第88章 第八十訓
橘發在手中轉了幾個彎之後就綁成了麻花,再捆上皮筋之後就變成了對方時常使用的那個髮型。
「好了」希說著將手撐向地面,想要站起身來。
而在面前背對她坐著的少年並未回頭,似乎不變的腔調卻越加上揚了些許,開口這麼問道。「希和晉助早就認識了嗎?」
高杉傷得很重,即便有她的火焰也只是讓對方不會死,至於接下來的治療,全看對方自己的意志。
她相信對方還有求生的意識,也相信對方一定能活下來。
只是,他們那個時候的對話,讓鬼兵隊亦或者是七團的人都有所意外了吧?
所以神威會問她一點都不驚訝。
「沒錯,在很久之前就認識了。」的確是很久遠的事了啊,現在的話,她也不打算再繼續裝下去了。
「夥伴?」
「與其用夥伴這個詞來稱呼的話,倒不如用同門來形容或許會更好吧。」希輕輕笑了笑「我們有同一個老師。」
其實仔細回憶的話,還能夠想起一些那個時候發生的事,因為他們四人加上松陽住在一個屋簷之下,作為唯一的女性受到的保護自然是最多的,包括遷就也是。
希那個時候的性格實在是太過於軟,其實在對方遷就她的同時她也在遷就著對方,導致最後所呈現的,便是希一直是覺得他們在保護著她,而在銀時三人看來,卻是她付出的比較多。
「然後那個時候,是我在這個世界的第一次死亡。」當初她也算是在鬼兵隊出事,所以高杉的愧疚和自責感遠超了銀時和桂,所以最初見面的時候,比誰都遷就著她。
「第一次?」
「沒錯,我已經是第二次來到這個世界了。」希不自覺的再次笑了笑,看向了神威。
「要是神威想知道的話,我就告訴你。」因為第二次的時候,遇見的是你。
「不用了,我對希的過去並不感興趣。」神威背對著她站起了身,一口拒絕了。
真的是一個敏銳的孩子不是嗎?因為她並非是想說自己的過去,而是想告訴他...
「神威,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對我來說,死亡不過是只是一個形式罷了。」
神威終於轉回了頭,湛藍的眸子直直的看向了她。「晉助他們似乎是因為沒有保護好你所以才造成了你的死亡吧?可是現在的你明明有活下去的力量才對。」
「你...想逃嗎?」
因為對方站著,希需要抬頭才能看到他的臉,面前投下一片陰影,唯有他的眸子異常閃耀。
「神威也不是...逃了嗎?」
因為不想見證江華的死亡所以逃離了故鄉,逃離了母親的身邊。所以若是你不想看到我的死亡,那麼我便在遠離你的地方死去。
希看到對方的神情一怔,隨後神威彎下腰來,將臉靠近了她。
「但是果然,不一樣啊。」
「哪裡不一樣了?」希仰頭問道。
「因為不是約定好了嗎?由我來結束你。所以你是生是死都是由我來決定的。」
「但是這並不是我們能夠掌控的。」
「你在說什麼呢?希」神威直起了身子,繞過她所在的地方向外面走去。「既然你的命是我的,那麼你不也就是我的嗎?所以當然是由我來決定的。」
希轉過頭,只看到門被合上,神威已經走了出去。她只得轉回頭歎了口氣,神威他遲早會回到家人的身邊,只要心意相通就可以了。
她現在唯一擔心的,便是七團現在的狀況。
因為春雨和元老的背叛,他們儼然成了孤軍在奮戰。
若是在陸地上,不管來幾個都沒問題,但問題就是他們身在宇宙,若是飛船毀滅而逃離,便是在漆黑的銀河之中。
她無所謂,因為她可以飛,但是這麼一來的話,保全飛船上的夜兔便就成了極其困難的事,更何況還有鬼兵隊的人。
高杉晉助倒下對他們來說打擊可不小,除了死忠之外多少有人會動搖,大敵當前的動搖最為致命,所以惡戰開始的時候,她去了高杉那邊一趟。
面前只有炸開的飛船,然後在指揮下坐上飛船離開。
可是並非所有人。
希這邊救下的是高杉和一些鬼兵隊的成員,卻不包括河上萬齋、來島又子和武市變平太,阿伏兔和一些夜兔也在,神威卻暫時消失了。
據阿伏兔說,他和星海坊主碰上了,結果怎麼樣他也不知道。
但最終集合的地方,是烙陽。
其實希多少有些知道神威消失的理由,所以要找到他也並不難,只是循著以前她來過的道路,就在一處臺階之上看到了他的身影。
「哎呀,被找到了啊。」將臉埋在斗篷之下的少年上揚的語調傳來,可若是他不想被她找到,早在她來之前便會逃了吧。
希走到他的身後,雙手便環住了他肩膀抱住了他。
——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終焉即將到來的時候,身體就會比大腦先一步做出反應。
「不去看看嗎?」
她的下巴擱在他的頭頂,視線卻看向了前方的遠處。
大概只有他一個人敢提起神威的過去,在他的面前說起江華。神威沒有回話,身子在最初被她抱住的時候一僵,很快就放鬆了下來。
希也並非是真的想要答案,所以兩人就暫時維持住了這個動作。
直到周圍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伴隨著升起的煙霧,和隨處可見的飛船。見此希鬆開了神威,和對方一起站起了身,快速的向著戰場而去。
他們見到的正好是從上方掉落下來的高杉,神威自然沒有猶豫的就酒了他,因為這麼一來,他的人人情便也就還清了。
而高杉也是時候醒來了。
希並未隨著神威離去,而是留在了上方他們所看不到的高處,她看著不斷聚集起來的飛船,和下方也不斷聚集起來的人。
最中心的地方站立的是四人,就像當初的攘夷戰場,再次並肩站在了一起。
希不自覺的露出了一個微笑,而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那邊的人有瞬間的看過來,下一秒便是火炮帶起的煙霧,將她的身形隱去。
她不再停留,離開了原地。她覺得或許還有一個人,她需要去見一見。
呵,或許用怪物來稱呼會比較好吧。
能夠集起銀時他們三人的,也只有他。現在的話,他並非叫松陽,而是虛。
也是銀時他們所要終結的,最後的敵人。
神威和星海坊主,甚至與神樂的戰鬥她都沒有參與的資格,不過倒是有打斷的人。虛似乎想和星海坊主單獨一站,從而分開了他和神威。但直到星海坊主倒下,希都沒有從躲藏的地方出去,直到虛主動出聲。
「你看了很久了吧?不出來見一面嗎?」
希落到星海坊主身邊的時候迎來的是阿伏兔驚訝的眼神,他大概有些不解為什麼希剛才沒有出手。看著他的目光火焰便是自希的掌心而出,包裹住了星海坊主的身子。
「好久不見,希。」
對方的聲音拉回了希的視線,她回道「是啊,真的好久不見。」
現在的話,見過的虛的銀時他們大概也明白為什麼當初她會對他有這麼奇怪的態度了吧?只是...
「你以前跟我說過,我們很像吧?」
她靜靜的看著面前虛,這麼問道。
即便不再是松陽,但他卻繼承了松陽的記憶。
「現在的我,稍微有點瞭解你說這句話的意思了。」
「那麼...你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就知道,有一天我會變成這樣嗎?」
聽了她的問話虛本就揚起的嘴角弧度愈加的大了,他的瞳孔對著希的臉,不急不緩的說道。
「你在說什麼呢?希。你不是也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會變成這樣了嗎?」
「因為那個時候的你太過於弱小,所以你才什麼都不說,只能防備我吧?」
希的眸子微眯,對於這段記憶又太多她不想想起的事,只是她不得不承認。
「的確,那是我最為弱小的時候了吧。只是我好奇的是,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看出我們是同一類人,也知道我擁有無限的生命。
「希,你知道嗎?死過之人的眼神,與沒有體驗過死亡之人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是死亡之後存活下來的人。」
他說著,腳步向前走來。
「人啊,沒有體驗過死亡的時候會感到恐懼,若是體驗過死亡便會珍惜生命,那個時候的你,處於的就是『想活下去』的狀態對吧?」
「那麼拼命的,想要活下去的姿態,現在回想起來真的讓人懷念啊。」
「然後現在的你,就是和我一樣,處於『期待著誰能夠殺了我』這個狀態。」
「那麼到現在的你...已經經歷過死亡幾次了呢?」
你死過幾次了呢?
希垂下了眸子,連帶著雙拳也握緊帶來些許刺痛的感覺。
「這種東西,大概因為太多次所以忘記了吧?」
所以我成為了和你一樣的怪物。
「那麼,我們來交換吧?」虛忽的攤開了手掌,這麼道。「我由你來結束,你也把性命交給我,怎麼樣?」
其實到現在她都不是很懂對方,他到底是想要被終結,還是想一直活下去呢?若是想要被終結,為什麼要這麼拼死的從星海坊主的手下活下來。
「的確,我能殺了你,但我不會和你打的。」
虛的臉上難得的的帶上了些許驚訝,即便沒有開口,卻也已經在問她為什麼。
「因為這裡,並非我的戰場。」
而且,他們會贏。
一定。
希抬起手,撫上了自己的胸口,感受著其中帶來的從未有過的最大的疼痛感。
而且...將死之人,沒有戰鬥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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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稍微等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至少完成最後的約定】
第89章 第八十一訓
為了活下去,即便是成為怪物也是能接受的。
她以前,是這麼認為的。
但是真正成為怪物了之後,想法又開始改變了。
這說不定就是人,總是不能滿足與現狀,然後總是想要更好的結果。
若是能夠一直按照自己所想的下去該有多好?
若是....她的命能由她自己來決定該有多好?
「是嗎?那還真是遺憾」虛說完這句話,也算是確定了希是真的沒有這方面的想法,而因為他自身力量的消耗,所以暫時撤離了。
希目送著虛的離去,迎來的便是神威。
少年看著倒在地上的星海坊主,眸子便的暗沉,所說的第一句話便是「站起來」,緊接著,就是不顧阿伏兔的出聲阻止,憤怒攻擊過來的身影。他似乎沒有看到站在星海坊主身邊的希,亦或者他確定,她不會阻止他。
希的確不會阻止,只是他沖過來的步伐,被從天而降的銀時等人阻止了。
快了,再稍微堅持一下。若是這條命你要的話,便給你,若是你不要的話,便就這麼死去也罷。
所以稍微坦誠一點,你也忘不了過去。
「阿伏兔」看著面前的這一幕,希偏過腦袋,看向了站在身側的阿伏兔。
「什麼?」
「神威以後,就交給你了。」她輕輕笑道。
而看到她這個表情的阿伏兔則是一頓,聲音似乎低沉了下去。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高杉那個傢伙讓你不要對他笑了。」阿伏兔別過了腦袋,沒有再看她「真的...讓人不爽啊。」
「是嗎?」而她只是覺得,應該這樣做的。大概這也已經成了一個壞習慣了吧。
被包裹在火焰中的星海坊主看著她,發出了一個音節「你...」
「你們父子啊,真的都是...笨蛋。」希低頭看了星海坊主一眼,收回了自己的火焰。「這樣的話,應該死不掉了吧?我想江華那邊...現在也還不會收你。」
希最後看了神威一眼,巨大的黑翼便自身後展開,黑髮黑眸變為銀髮碧瞳的瞬間便飛向了少年,掠過了到來的震驚中的銀時等人,拍上了神威的肩膀。
她說——「回去吧」
回去家人的身邊。
你還有歸處不是嗎?
黑色的羽毛自天際落下,少女的身形消失在羽毛落下的地方,然後這裡便有一場名為守護的戰鬥。
而希來到了江華的墓前,將黑色的羽翼收起,落在了地面之上。
她只是感到喉嚨有些癢,輕咳之後便扯上了疼痛,有鮮血自嘴角滑落了下來。她看著自己染血的掌心,然後抹去了嘴角的血跡。
「我這一次,遵守約定了吧?」她蹲下身,看著面前的墓碑輕笑。
「抱歉沒有帶一束花過來看你。」
她所見過的像花一樣的女人其實有三位,一個是愛麗斯,另一個是艾蓮娜,還有一個便是江華。
可是,三個的結果也變成一樣了。
她或許也打從心底希望有一天,有一個她的墓,而她安靜的躺在裡面,再也沒有夢。
「但是很快,便會有家人來見你了吧?」
其實在她看來,與其是江華將神威託付給了她,倒不如說是她霸佔了神威十年。
沒錯,現在已經是第十年了。
她看著神威成長,從孩子變成了現在的少年,現在離開,還有點捨不得呢。
可是她...都沒有看過從自己腹中誕生的孩子成長的樣子。若是可以的話...她也想再看一眼的。
這次死亡的話,她又會去哪裡呢?
希揚起頭,看向了陰沉的天際。
十分相像不是嗎?和那個時候。
依舊是戰場,遍地的爆炸聲,血腥味。想要知道戰鬥是否結束並不難,因為上空的飛船都開始撤離了,而她再次回到那個地方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被春雨包圍住的銀時他們,以及躺在神樂膝蓋上似乎睡去的神威。
春雨的人這次倒不是來找茬的,從這次的戰鬥中,他們對武士有了尊敬,所以停戰。
「你就算要倒下...也只有在被打敗的那一刻,直到人數的時候才能倒下...」阿伏兔站在神威的面前,這麼說道。
然後少年伸出手,讓阿伏兔拉起了他。
「我不會再...輸了!」他這麼說的時候,多少也承認自己這一次是輸了吧。
他的話沒有錯,因為他或許真的不會再輸了,不管是敵人是別人,亦或者是她。
依舊是隨著阿伏兔離去,但這一次,已經不是逃避了。
——看著前方,然後去更遠的地方。
已經不會再有迷惘了。
少年並沒有看她,即便她就站在他看的的地方,這麼一來的話希也知道了對方的意思。
她的命,看來他並不要。
接下來,率領在此的春雨成員的,將會是他。
繼續做海賊也沒關係,因為至少他是自由的。
希目送著對方的離去,感到有人靠近。他雙臂自身後環住了她的腰,將她整個抱進了懷中。血腥的味道自身後傳來,即便不用回頭她也能知道那是誰,所以希只是伸手,覆上了她腰間的手掌,白色的火焰自掌心傳遞到了對方的身上。
「你就是呆在這個混小子身邊十年嗎?」他這麼開口,將腦袋埋進了她的脖子間。
「是啊,真的...是個混小子。」連一句再見,都不給她。
「既然他就這麼走了,而你也不跟去...那能不能,待在我的身邊呢?」他的詢問小心翼翼,只有環著她的手臂傳來的力量有力,根本不給她逃的機會。
希想回頭看他的表情,卻發現這個動作已經做不到。她感到全身的力氣像是瞬間抽空,倒下的瞬間只能感到對方慌忙之間蹲下身,將她攬進了懷中。
...稍微有些冷呢
其實不管是氧氣瓶亦或者是點滴都早已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但多少讓她最後一次睜開了眼睛。
她聽到了機器傳來的「滴滴」的聲音,入眼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而全身包裹著繃帶的銀髮男人就坐在她身側,血色的瞳孔在她睜開眼的時候閃過些許微亮。
希動了動唇,想要開口——
「不要說,什麼都不要說。」面前傳來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極為明顯的哀求。
她所會開口說的,無非就是「謝謝」亦或者是「對不起」。
...他不要再聽了。
希的手有些涼,所以在對方的手掌握住她的手同時便能極為明顯的感到自對方傳來的溫度。
...可是他,握的讓她感到有些疼。
「對不起,沒能在你想活下去的時候保護好你。」
「但是現在的你,能再努力一次嗎?」
——「努力一次留下來。」
對方會這麼說,就是已經知道她和虛的對話了吧?
你也知道了,我是怪物。
所以你才不說「不要死」而是說「留下來」。
希閉上了眼睛,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其實他比誰都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才對。
若我在這個世界能夠一直生存,然後壽終正寢的話,我也很樂意。
可是...
「銀,松陽是怪物。」這件事你已經知道了吧?
「而我,是松陽以上的怪物。」
她所懷抱的力量比他強上許多,她的話比誰都更能終結對方。
這是她在見到虛的時候,清晰的察覺到的事實。
但還有一個,是在她以上的怪物,一直操控著她,讓她一直的迴圈著,無法終結。
「我也不會死...卻也不能留下。」
希看到面前血色的眸子似乎開始變的沉寂,她仰頭看著他的臉,怎麼都無法忽略迎面而來的悲傷。
她伸出手,輕輕碰上了他的臉頰。「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啊。」
「說不定——我還會回來。」
她的話讓對方猛地收縮的瞳孔,不可思議的開始閃耀起光芒。
就算這只是一個謊言。
即便...這樣,也不想這雙眸子毫無光澤。
至少懷抱希望吧。
因為還有必須要你去的戰場,那個人還需要你去終結。
....不能沒有你。
「那個時候還能再見嗎?」他問
「嗯」
「說好了嗎?」他再問。
「嗯,約定了。」希伸出了手,立起了小指。銀時的神色怔然,然後與她的指尖纏繞。
「說過了吧?」他緊緊繞住了她的小指,血色的眸子直直的看著她的眼眸「我會等你,到死為止。」
「不...在這之前阿銀我是不會死的,絕對不會死的。」
「恩」希的嘴角帶著柔和的笑意,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她感到她滑落的手被握住,帶著極為溫暖的感覺。
其實她記的,那個時候她答應過他的事。
她也知道,他還記得的。
————————
——若我真的還能再來,便履行那個時候的諾言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成為你的妻子】
第90章 番外•阪田銀時
「銀時,美麗的時候都是不長久的」
這句話宛如夢魘,似乎紮根在了腦海之中。他時常夢見她的笑顏,而下一秒便是火光,亦或者是消失在雪中。
——那一天就像是曇花一現。
除了粉色的簪花真實的緊握在掌心之中之外,便沒有任何東西來證明,那一天到底是真是假。
無數次的詢問自己究竟是夢還是真實,若是真的...為什麼不來見他?
——他找不到答案。
他活了下來。
沒錯,苟延殘喘的,拖著那一絲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希望,建立了一個只有自己的萬事屋,榨幹著自己的價值,拼命的幫別人保護他們重要的東西。
正是因為失去過,所以知曉其痛苦。
正是因為失去過,所以他不希望別人的臉上露出和自己一樣的表情。
或許只是不想再看見自己的表情,不過是一種自我作祟的心理罷了。
無盡的等待,漸漸的在這條街上紮根,然後九年之後,有了新的萬事屋。
雖然不過是一群難弄的小鬼,卻其實也多少填補了他空洞的內心。
其實真的很開心。
而第二次見到她的時候,已經是記憶中長大的樣子。
依舊是十六七歲,她死去的...那個年齡。
算起來的,若那個時候他看到的孩童時期的她是真實,那麼現在也應該正是這個年齡。
多麼諷刺,幾乎在瞬間就能讓他回憶起曾經最想忘記的畫面。
比起他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對方,她卻似乎並沒有看到她,低頭看著手中的小本子,然後買著各種的東西。
而自己則小心的跟在她身後,視線沒有絲毫的離開,就怕一個不小心就失去了蹤影,腳步想上前卻總是先一步停住動作。
這到底算什麼?自己就像跟蹤狂一樣。不就像是,那只大猩猩一樣了嗎?
然後看著她坐上飛船離去,他都始終沒有勇氣,上去自若的打一個招呼。
他該說些什麼?
「你還活著嗎」亦或者是「好久不見」?
呵。
但比起這些,都沒有真正面對面時刹那的悸動。
的確這麼見面連他自己都措手不及,但好歹早就有了準備,所以他沒有驚訝的表情,看著被自己電驢壓壞的手機略有心虛。而她黑色的眸子是記憶中的柔和,沒有任何的責備,只有些許無奈,宛如自己肯定認不出她一般就跟他走了。
怎麼可能認不出來,不僅是你的容貌沒有任何的改變,你也已經將關心這麼明顯的寫在臉上了不是嗎?
我又怎麼會認錯?
即便掌心已經沒有了傷痕,即便你似乎沒有任何的成長。
不管你變成怎麼樣,只要站在我面前,我就能認出你。
「我叫鳳希,叫我希就好。」
只是你...把我捨棄掉了嗎?
所以我隨口就找了理由離開,努力仰頭看向天空,不讓眼眶酸澀的感覺愈重。
「呐,老頭,算我拜託你,你修的時間能長一點嗎?」
狡猾也好,他也就想這樣讓她呆在他的身邊。
....多一會也好。
多讓我看看你的臉,感受到你的溫度,讓我真實的感受到,你還活著的這件事。
即使不知道為變成這個樣子,但你還活著的這件事,足以讓我安心。
只是有什麼早已變了。
炸彈掉落在地面的時候,印刻在瞳孔的就是她無比淡然的臉龐。
為什麼不躲?
她的身影消失在炸彈聲和火光中的情節到現在都還能回想起來。
不...這是他從她死去的那一刻開始一直都在無限做著的噩夢。
身體比大腦快了許多,就這麼縱身抱著她躲開了爆炸的範圍。
怎麼能再一次看到你消失在我面前的畫面。
怎麼允許它發生?
他從來都沒有掩藏過自己的心意,所以神樂他們看出來是必然,連樓下的那個婆婆都開始問他了啊。
「看不出來啊銀時,你喜歡小姑娘嗎?」
因為看起來太小了吧?
因為他們已經開始有差距了吧?
「才不是這樣,因為是她,所以喜歡。」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酒杯,輕聲回應。
這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不是嗎?所以他可以坦誠的承認,甚至覺得這樣也不錯,至少...她還會來看他,至少...她現在還在。
「你願意為我斟一杯酒嗎?」
——你願意只為了我一個人斟一杯酒嗎?
這說不定就是人,總是得不到滿足,總是期望著想要更好。
若是真的能像他所想的一樣該有多好。
想要伸出手,將她抱進懷中,想要鎖起來,關在屋子裡。
——想要一直在一起。
可是卻多出了一個讓她在意的混小子。
稍微有些不爽。
「反正她也只能用不長的壽命來陪你了。」
鳳仙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感到了全身的冰涼,即便眼前的太陽灼熱,照耀著被開放的吉原,卻絲毫都沒有喜悅的感覺。
「能多告訴我一些嗎?她的事。」
我所沒有見到你的這九年,你又是怎麼樣的呢?
他從日輪的口中知道了。
知道了她是吉原的第二個主人,被鳳仙束縛不與他為敵的事。
知道了她很強,一直在春雨的事。
知道了...她保護著日輪的事。
沒變不是嗎?
——還是這麼溫柔。
變成貓的時候,可以理所當然的窩進對方的懷中,連討好這種事都覺得並不丟臉,在她的手掌觸碰他的腦袋之時,暖意便一直抵達到了心底。
在知道她有了新的家人的時候,有高興也有不爽。
至少這九年,她過的很不錯。
她死去的那天,他一直都記得,卻沒有想到,這也是她重生的日子。
「生日...快樂」
他無法否定她歸來的這一天不是嗎?
所以他接受了,所以我們都不要再裝了。
你也並不是對我沒有感情不是嗎?1
你也並未忘記我不是嗎?
即便所有的人忘了我,忘記了阪田銀時而只知道阪田金時的時候,只要知道你還記得我。
我就真的...滿足了。
——「我也會等,一直等下去」
等你回到我的身邊。
即便我們也變成了這樣的老頭老太婆,我也會留下抱你的雙臂,抱著你死去。
可是那終究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而已。
就像是那個時候看著你消失在火光之後一樣,現在的你就在我面前,卻無法阻止你的離去。
——你死過幾次了呢?
——這樣的事,你經歷了多少次呢?
對不起,沒能在你還想活下去的時候保護你。
對不起,沒能在你的身邊。
對不起,他什麼都做不到。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說不定——我還會回來。」
其實我比誰都清楚,你在騙我。
可即便知道你說的這句話是一句謊言,但是卻仍有僥倖的心理。
因為我...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了啊。
只能...這麼認為了啊。
為什麼我最後沒能說出來愛著你的這件事,為什麼最後依舊沒能抱住你,為什麼...
你就不能,再努力一次嗎?
努力一次留下。
——為了我。
阪田銀時伸出了手,探向了面前耀眼的陽光。
血色的雙瞳沉靜,銀髮早已在時間中化為了白色,馬上就會枯萎。
「呐呐,阪田爺爺,能再說一些嗎?你年輕時候的事。」
「是啊!聽爸爸說,阪田爺爺是地球的英雄呢!」
身旁的孩童嘰嘰喳喳,包圍著躺在長椅上的他。
——他阪田銀時,應該是在子孫的包圍下笑著死去的。
他笑了笑,一一看過周圍包圍他的孩童,即便不如他想的那般美好,卻也是在這些混小子的包圍下了吧?
「爺爺我年輕的時候啊,愛上了一個女人。」
「哎?是怎麼樣的女人?」
「像輝夜姬那樣的嗎?」
「有我媽媽漂亮嗎?」
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討論開,倒是很給他面子。
而他伸出手揮了揮「混小子,我喜歡的女人你的媽媽怎麼比得上。」
「那是怎麼樣的女人?」
你看,還不服氣上了。
阪田銀時笑了笑,他閉上了眼睛,在腦海之中描繪了一遍每天都會描繪很多次的面孔。
結果...我老了,而你...在我的記憶中始終是那個樣子呢。
可是,我不會後悔。
「那只是個...騙走了我心的女人罷了。」
給了他最美好的美夢,然後連帶著美夢一起走了。
——再也沒有回來。
他似乎聽到了周圍的孩子發出了「切~」的一聲,而他則露出了平常最吊兒郎當的笑容。
「所以小鬼就是小鬼」
但終有一天,你們也會懂吧,我的這份感情。
啊啊,陽光太過於燦爛,所以開始變的虛幻了呢。
我似乎看到你向我走來,似乎比記憶中的樣子成熟了一些,卻也只是如此。
看來——我遵守了我的約定。
——在你回來之前,我都不會死的。
可是你依舊是那個樣子,而我早已變了.
變老了...變的像你說的那樣——稍微有些醜。
指尖觸碰帶來暖意,而周圍的混小子們早已看直了眼。
——我就說,很美吧?
只是這次稍微換一下,不是由我來看你的離去,至少讓你看著我死去。
其實我的願望很簡單。
只要有你。
只要...有你。
作者有話要說:
【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