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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名著)神探班納特》作者:山海十八【完結+番外】

第146章 Chapter146 倫敦愛情故事

  雖然古德曼把知道的都交代了, 但有關「魔鏡」交易仍有一些不明之處。

  歇洛克簡單稱述了目前所知,詢問華生有關莫蘭的情況。

  「聽愛德華茲說,昨夜圍剿時你帶隊單獨行動。你那邊具體遭遇了什麼?隔壁那家伙怎麼被弄得那麼慘。」

  隔壁病房被警員內外把守, 他們看管的凶犯莫蘭做完取子彈手術至今未醒。

  「哦!這就是一段驚心動魄的追捕經歷了。」

  華生喝了一口咖啡,詳細描述了昨夜的情況。「根據鬼火的出沒所示, 喬治探長包圍了樹林一角。莫蘭, 那個家伙是最早退場的,他和助手兩人提著四個大箱子就悄悄要離開。你們猜箱子裡是什麼?」

  凱爾西配合地猜了, 「是錢, 應該不是美元, 而是金條。」

  「回答正確。」

  華生表示兩方狹路相逢,幾乎是同一時間發現對方,五對二, 但己方卻沒有占到優勢。「莫蘭先開了槍,一擊就中了一位探員的胳膊。」

  當時雙方距離稍遠。

  莫蘭的視線也無法穿透樹叢,但他的運氣不錯, 是一槍就打傷了一個警察。

  並不戀戰。

  莫蘭帶著助手從另一個方向奪路而逃。

  一逃一追中,有一個人幫忙指明了追捕方向。

  狼人尤爾出現了。

  狼是不會爬樹, 但長著一層厚厚毛發仿佛狼人的尤爾, 他如同猿猴能在樹上迅速竄行,更對樹林非常熟悉。

  在尤爾的幫助下, 不多時,華生就追趕上了莫蘭。

  正面交火,一觸即發。

  芝加哥的警察雖有配槍,但在這個時代並未正規訓練, 完全比不上莫蘭那種身經百戰的戰場精英。

  很快,警探們全部受傷, 好在莫蘭的助手也是慎重數槍無法再逃。

  接下來,就是華生與莫蘭之間的對決。

  「可惜,它不適合被寫到小說裡,章節名我都想好了《兩代神槍手之間的廝殺》。請別說我自誇,這種標題更吸引眼球。」

  華生說得輕松,但昨夜當面對槍林彈雨時,是一步錯就要見死神的危險。

  技高一籌也好,運氣使然也好。

  昨夜,華生先擊中了莫蘭的右肩,這直接讓莫蘭喪失了繼續使用右手開槍的能力。

  抓活的。

  華生一直記得這點,但意外難免發生。

  「莫蘭中彈後,慣性地朝後退了一步。地上正好有塊石頭讓他滑了一跤,他沒站穩,朝後仰倒摔了下去。」

  華生如同解析慢動作一般,演示了當時莫蘭的動作,「人的運氣真的很難說。那一摔,讓莫蘭直接昏迷了。」

  華生當場就給莫蘭做了初步檢查。

  他發現莫蘭在朝後倒地時,不僅是後腦勺受傷,更是被地上尖利碎石磕傷了脊椎位置。

  「醫院對此也不樂觀,莫蘭傷的位置太巧了,極有可能引起高位截癱。具體傷情還需等他清醒才能判斷,但他能不能醒也是一個問題。」

  華生並不同情莫蘭,這人不僅組織策劃犯罪惡貫滿盈,即便對他的同伙自己人也不手軟。在此次槍戰中,他的助手是被莫蘭拉住擋了一發子彈。

  聽到這個消息,兩位偵探也是無言。

  其實,莫蘭清醒後有很大概率什麼都不會交代,這人可不是慫貨古德曼。

  「好吧,那我們就先看一看莫蘭及其助手的隨身物品。」

  歇洛克說著就見華生從病床枕頭下取出一本筆記本。

  「那些金條贓款,我全都交給警方了。這是莫蘭隨身帶的,還有從莫蘭與他的助手身上搜出的用品都在。」

  華生從床頭櫃取出一個布包,「鋼筆、小刀、火車票、彙票本等等,它們都在裡面了。我一件件清點過,還記錄了清單。」

  莫蘭與助手離開樹林時,除了提著四箱金條,沒有其他的行李物品。

  從這兩人的習慣來看,不會在旅店裡留下能指明行蹤的證物,而隨身攜帶的必備物最有勘察價值。

  「華生先生,您真是一位了不起的神槍手,更是一位了不起的偵探助手。請相信,沒有誰比您更棒了,能醫能武,幾乎是全能助手。有你在,讓探案變得輕松許多。」

  凱爾西檢查著這些物品,對華生不吝贊美,說得都是肺腑之言。末了,她抽空給了歇洛克一個微笑。

  歇洛克微微頷首,接受了這個微笑。

  這是凱爾西在誇獎他,誇獎他在與華生共事三年中,培養出如此出色的助手。

  華生克制著被誇後的愉悅。

  他就是那麼淡定,才不會因為一時被誇就忘了被魔鬼打擊時的郁悶。

  盡管莫蘭在筆記本所寫都是計劃綱要而非詳細如日記,但零零總總的要點已暴露了不少線索。

  比如他在美國有那幾個重要聯絡人,比如他常去兌換錢款的銀行,比如一些武器的訂單,比如一些火車票表示他去過以及將要出發的城市。

  「年末,送別摩西。」

  凱爾西掃到了這一條,莫蘭寫的摩西,是不是她認識又懷疑的摩西教授?

  「今天是十一月十四日。」

  歇洛克知道凱爾西一直懷疑摩西要金蟬脫殼,借著假死遁逃離開美國,「莫蘭所謂的送別,會不會將M教授送離美國?」

  「紐約的那位摩西已經病入膏肓,如果那是替身,而健康的M教授已經脫身躲到暗處。」

  凱爾西敲了敲筆記本,「不能讓M教授搶得先機毀去線索,我們得封鎖莫蘭重傷的消息。至少不能讓外界知道莫蘭很可能昏迷數日,或極有可能癱瘓。」

  必須封鎖消息,為調查莫蘭筆記本的記錄爭取時間。

  哪怕只能隱瞞一時,但多爭取的每一秒都是在為逐步摧毀犯罪集團努力。

  歇洛克轉念想到一個『好』辦法,「不如干脆點,直接劫獄怎麼樣?莫蘭被抓的事瞞不住,他被送醫院也瞞不住,但劫走他藏起來治療,很符合那伙人的行事風格。 」

  華生連連點頭,「福爾摩斯先生,您的這招夠徹底,就讓那些凶犯們自行去猜吧!需要我再添加些犯罪集團內部勢力互鬥的劇情嗎? 」

  「這倒不必了。」歇洛克直接拒絕,沒有必要畫蛇添足增加愛恨情仇的戲碼。「我們只要確保這場劫獄和真的一樣。至於別的,那伙人會自行猜疑補齊。」

  歇洛克看向凱爾西,「班納特先生,您意下如何?」

  凱爾西表示認同,「這確實是一個奇招,能拖延不少時間。」

  「您贊同就好,這方面您是專業的。」

  歇洛克謙虛地說著,「您有什麼好建議就盡管吩咐,我一定全力配合。」

  凱爾西:這方面是哪方面?她怎麼就是專業的了?

  歇洛克回以微笑,福爾摩斯從不信口開河,凡事都講證據。

  四年前的法國伊夫堡監獄大劫案仍未告破,時至今日在逃三人仍高懸在通緝榜上,這就是一份最好的證據。

  凱爾西無奈了,什麼是冤案,這就是百口莫辯的冤案。

  誰能相信她真不是故意撞上監獄血案,也不是故意送上門去做劫匪。此事法利亞神父與唐泰斯都能作證。

  歇洛克:上次傑瑞沒帶他一起,這次大家自編自導自演一場也不錯。

  華生提出了正經問題,「我們什麼時候行動?」

  「今晚。」

  「今晚。」

  兩位眼神交流的偵探立即給出相同答案。此事還要鬧得越大越好,鬧上新聞報道讓M教授看見並信以為真才行。

  凱爾西暗道,這種戲弄人的事,尤其是戲弄犯罪集團眾人的事,做起來感覺還真不錯。

  ***

  轉眼三個月。

  聖誕與元旦都在忙碌中過去。

  1880年,二月中旬。

  冬天已經走到尾聲,初春的氣息悄然而至。

  剛剛走過的這個冬天不太冷。

  突襲圍剿「魔鏡」交易的成果不錯。

  當場抓獲馬戲團與VV幫一眾,嚴厲打擊了非法兒童人口買賣,差不多將這一條線連根拔起。

  得道多助,安娜曾經救助的牙醫也出現在芝加哥。

  牙醫帶來了安娜被害的真相,更帶來了安娜苦心收集的實證。

  安娜,那位月亮灣前飛刀演員之一,正因決意揭露團長安德烈的罪行而招來滅口之難。

  事情說來也不復雜。

  最開始是艾麗莎帶著四位僕從偷偷去看馬戲演出,她卻因好奇心闖入了正在進行畸形孩童交易的樹林。一起誤入其中的還有去找蘑菇吃的小醜大衛。

  兩人被安德烈逮個正著,當然不能放他們輕易離開。

  對於大衛,安德烈是想將這位馬戲團演員也變成犯罪集團的自己人。

  對於艾麗莎就有些難辦了,這個女人盡管喜好獵奇事物,但堅決抵制孩童非法買賣。

  艾麗莎的四位僕從被就地解決。

  艾麗莎被暫時關押在月亮灣馬戲團,因為她是富商之女又是嫁入豪門,安德烈沒能隨便把人殺了。

  算來算去,將人毒傻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安德烈將此當做投誠考題讓大衛去處理艾麗莎,又派默頓監視大衛確保不出紕漏。

  大衛惶恐不安地給艾麗莎吃了少許毒蘑菇,還想著要盡力拖延時間,但是毒素一直都因人而異,他無法把握准確用量。

  艾麗莎只吃了一頓就瘋狂跳舞,直至精疲力竭。等到她再睜眼,整個人已經瘋了。

  愧疚不已的大衛決定幫助艾麗莎逃跑,也許讓她盡快回家還有找醫生治愈的可能。

  月亮灣馬戲團是一個冷漠的地方,只有為數不多的善人。大衛找上了唯一可信的安娜,將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

  兩人計劃將艾麗莎送走,計劃卻只成功一半。

  艾麗莎被送到了人流密集的芝加哥火車站,她是重獲自由,但是大衛的舉動被團長安德烈是為背叛。

  安德烈毫不猶豫地殺死了大衛。

  大衛至死沒有說出安娜也參與到了放生計劃中。

  安娜得知大衛慘死,在遠離麻煩與揭露真相中選擇了後者,她決意收羅證據一定要鏟除安德烈等人的犯罪鏈。

  別小瞧任何一個飛刀表演的被綁者。

  舞台上,被綁者遠遠沒有投刀者來得風光無限,但是能夠承受一次次死亡風險的人,其心理素質是異常堅毅。

  安娜選擇潛伏在月亮灣馬戲團,在馬戲團裡策動了狼人尤爾成為可靠幫手,又在馬戲團外找上了紐約牙醫幫忙。

  紐約牙醫有著模仿字跡的高超本領。

  整整一年,偷梁換柱。

  安娜將安德烈藏起的真賬冊幾乎都換了出去,同時將牙醫偽造的賬冊放回馬戲團,是成功瞞過了安德烈。

  只要搞定最後幾本賬冊就能完美收網。

  安娜也找好了報案方向,她深知警方內部勢力復雜,不如將證據一式兩份交出去。

  她剛好在芝加哥表演就向名偵探愛德華茲報案,而讓紐約牙醫做二手准備向另一位名偵探班納特報案。

  雙重保險,總能奏效。

  計劃卻趕不上變化。

  安娜最後一次竊取賬本被史蒂夫撞破。

  別看兩人是飛刀表演的搭檔,史蒂夫果斷下手重傷安娜。

  打鬥中,安娜只能盡力做了力所能及的一件事,一把火將安德烈的賬冊都燒了。

  既然不幸被發現盜取賬本的行為,為免安德烈懷疑以前的賬本也有問題,那就先毀去證據。

  安德烈氣急,命令讓史蒂夫一刀砍去安娜的頭,把她的身體拖出去剁碎喂猛獸。

  混亂中,遲了一步的狼人尤爾趕到時只看到了一顆死不瞑目的腦袋。她搶走了安娜的頭,消失在夜色中。

  不久就有了鏡中狼人靈異事件。

  尤爾借此放出風聲,誤導追殺她的史蒂夫走錯方向。

  她帶著安娜的頭,卻沒有相關實證,只能等最合適的時機引偵探們正面圍剿「魔鏡」交易。

  後來的事不必贅述,偵探的一步步調查,偽裝成沙俄飛刀客潛入了月亮灣馬戲團。

  更是搞了一場轟轟烈烈的醫院劫獄事件,迷惑敵方,爭取到了近三個月的調查時間。

  這個冬天,喬治探長在芝加哥處理安娜留下的實證,借此將安德烈等馬戲團一系連根拔起。

  愛德華茲順著這些買賣記錄,跑遍其余各州,盡可能將VV幫的其余交易點一一清除。

  華生與利奧繼續偽裝兩位偵探,借口在英國有急事的旗幟先離開了美國。

  此舉是為掩護凱爾西與歇洛克的真正行蹤,讓他們能暗中順利地調查莫蘭的犯罪網。

  歷時三個月,歇洛克與凱爾西將莫蘭筆記上所提到的人物與地點都走了一遍。兩人在這一過程中偽裝成各種角色,甚至一度假裝成逃獄的莫蘭及其助手。

  成果斐然,可謂將M犯罪集團的美國勢力幾乎全數搗毀。

  與此同時,有關「魔鏡」交易的司法審判也出了結果。

  那也是一個好消息,包括安德烈、古德曼等在內的一眾主犯皆是被判死刑且立即執行,而那些從犯也都被判了無期徒刑。

  至於莫蘭和他的助手?

  那兩位被『劫獄』後關押在警方秘密看守點,因為傷勢過重,最終是先後死去了。

  同樣傳出死亡消息的還有一個人,來到美國後一直多病的摩西教授在今年年初於紐約病逝。

  這位M教授的葬禮只有少數人參加,是幾位與他共事過的大學老師,而不存在什麼身份來歷不明的人。

  死去的摩西,是真正的M教授嗎?

  這個問題已經無解,而由「魔鏡」引發的調查也告一段落。

  雖然成效不錯,但這條打擊犯罪的路一直遍布荊棘,有些成功是以鮮血與犧牲換來的,比如連全屍都不留的安娜。

  死亡與意外不知何時就會降臨。

  即便如此,仍然有人心懷正義,不畏艱難地去阻止黑暗罪惡蔓延。

  **

  2月15日,情人節過後的一天。

  兩位偵探馬不停蹄地忙碌了三個月後,總算回到了紐約。

  洗漱打理一番,終於能舒舒服服地在法利亞神父的餐廳享受美味晚餐。

  餐後。

  唐泰斯仿佛是算准時間,堵住了凱爾西與歇洛克的去路。

  唐泰斯先問了一句,「兩位,今晚吃得怎麼樣?」

  凱爾西狐疑,「有事就直說。詢問菜品怎麼樣,不像你的風格。」

  「OK!我也不搞鋪墊了。」

  唐泰斯遞出了一封信,「第一次,我遞出信,是為了朱爾的失蹤案;第二次,我遞出信,是為了賓利小姐的婚事。這是第三次,但很遺憾,你們不會喜歡裡面的內容。」

  什麼內容?

  厚厚的信封裝了幾份報紙。

  打開一看,這是昨天早上的芝加哥當地報紙新聞。

  『驚爆!芝加哥凶案處警長喬治被當街攔殺!』

  『驚爆!平克頓偵探社駐芝加哥總社遭受炸..彈攻擊!』

  『驚爆!芝加哥監獄發生內亂,十四名重刑犯死亡,其中一人死相凄慘!』

  前兩則新聞都沒有出現相關人員的照片配圖,最後一則是附上了不打碼的清晰照片。

  只見古德曼被反綁跪在地上,他的臉部被捅了八個血窟窿。

  新聞報道已指出,殺人者將監獄內銅勺掰成兩截,以尖利斷口殺害了古德曼。

  殺人者自行供述是為鏟除叛徒,背叛幫會者一定會被處決,叛徒的死亡輪不到法律來審判。

  這封來信如同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毫無疑問,VV幫仍有殘黨。

  幫派分子在前天夜晚展開了瘋狂報復,是選擇了法院審判後而死刑開始前。

  那意味著打擊犯罪並未徹底取得勝利,而此番報復行為是尋釁挑事的含義甚重。

  凱爾西深呼吸,最先關心的還是安全問題。「愛德華茲和喬治……」

  「雖然新聞報道的內容很聳人聽聞,現場戰鬥也很激烈,但好消息是他們都沒有受傷。」

  唐泰斯又拿出了一份電報,「電報與信都是愛德華茲先生發來的。芝加哥的新聞,估計明天會在紐約刊登,他先寄來報紙是讓你們有心理准備。」

  報紙並沒有提到傷亡情況,也是警方封鎖了相關消息。

  電報上,愛德華茲卻說得清楚。

  己方沒有人員傷亡,而偵探社的建築無可避免被遭到了毀壞。監獄裡處決古德曼等人的凶徒已自殺,此事背後不是VV幫殘部那麼簡單。

  電報末尾:「據我調查,VV幫實則是某一幫會的外圍。販賣畸形兒童是那個幕後幫會的賺錢手段之一。具體情況,見面再談。」

  歇洛克讀完電報,已想盡快訂火車票再回芝加哥。

  唐泰斯及時說到,「三個小時前,愛德華茲先生給我了電話,轉告兩位在紐約等他。昨天他已經離開芝加哥,目前在紐約附近處理私事,最遲三天一定能來找你們。」

  如此,兩位偵探只能再紐約耐心等待。

  正因為這份突如其來的壞消息,從餐廳回家的一路不似來時輕松。

  氣氛略沉悶。

  兩人都沒怎麼說話,半個小時後下了馬車。

  凱爾西拿出鑰匙開門,正要和歇洛克說明天見,但見他並沒有立即回隔壁的意思。

  「我有話和你說。」

  歇洛克指了指凱爾西的房門,「現在打擾你幾分鐘,可以嗎?」

  「請別說打擾,湯姆,你知道的,你從沒有打擾過我。」

  凱爾西請人進屋一起在沙發落座,她問歇洛克,「請說,什麼事?」

  歇洛克沒有立即開口,看了凱爾西三秒,終是語氣堅決嚴肅地說,「傑瑞,這次,我不允許你去!」

  這句話仿佛說得沒頭沒尾。

  沒有任何前提,而迄今為止,誰都沒提過要去什麼地方。

  客廳內,氣氛卻忽而安靜。

  凱爾西顯然聽懂了歇洛克似乎莫名其妙的話。

  她卻裝作彷如不知,「你不允許我去?去哪裡?我怎麼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決定?「

  「傑瑞,裝傻是沒有用的。」

  歇洛克沒讓凱爾西蒙混過關,因為這件事與以往不同。

  「剛剛的消息,VV幫幕後有人,這些幫派分子報復了「魔鏡」交易的主要偵破者。此次我們如果不是始終匿名在暗處,肯定也已經遭遇了打擊報復。這些事讓你憤怒,你想要潛入那個幕後幫會將其徹底摧毀。」

  凱爾西沒說話。

  歇洛克接著道,「請別用沉默來表示否定。我了解你,你一定有了這種潛伏做臥底的想法。實話實說,我也有一樣的想法。但很抱歉,這次只能讓我一個人去,你不可以。我不同意你去。」

  既然真實想法被挑明,倒也不必否認。

  「不錯,我想要將幕後幫派連根拔起。這種幫派組織從外部突圍很難,臥底是最好的方式。」

  凱爾西話鋒一轉,「不過,哪怕你猜測正確,但是你又有什麼資格不允許我去?」

  這樣問未免傷人。

  凱爾西放軟語氣,「抱歉,我的用詞過分了。作為我的朋友,你的確有資格勸誡我的某些不當決定。但,你要有正當理由。」

  「正、當、理、由?」

  歇洛克嗤笑出聲,「你說,我只是作為你的朋友有資格勸誡,而且你問我要一個正當理由。」

  歇洛克猛地站了起來,側跨一步站定在凱爾西面前,俯身湊近坐在沙發上的人。「傑瑞,如你所願,我就給你一個正當理由!」

  「理由很簡單,你也不可能不明白。幫派組織和以往我們去過的地方不一樣,它不是黑暗古堡、不是O俱樂部、更不是馬戲團。那是一個沒有客套禮儀的地方,且幾乎全都是男性。」

  歇洛克凝視著凱爾西:「加入一個心狠手辣的幫派,哪一個成員不被全身上下仔仔細細地檢查。更不可能被單獨分到某個房間休息,而入會初期必然處於被隨時被監視的狀態。」

  那意味著什麼?答案再明顯不過。

  一個人的女扮男裝偽再精妙,在入幫的清查規矩面前,是男是女是無法遮掩的。

  歇洛克也是因此反對凱爾西冒險。

  話已至此,理由已足夠正當。

  凱爾西並不會一意孤行,心底已認同了歇洛克的說辭,表面卻不顯分毫。她故作不解反問,「不錯,幫派組織是如你所言,可那又怎麼樣呢?」

  「怎麼樣?」

  歇洛克被眼前這人的裝傻給氣笑了。

  他驀地再前傾,一手搭在沙發背上,另一手搭上凱爾西的衣領紐扣。是一邊摩挲著凱爾西的領扣一般緩緩開口:

  「凱爾西,你應該知道的,其他人不會像我一樣紳士地尊重你。幫派組織更不存在紳士。去那裡臥底,他們會怎麼檢查入會者?讓你脫光了,驗明正身只是第一步。你敢嗎?」

  凱爾西看著近在遲尺歇洛克,這才虛心地接受了他的意見。

  「好吧,我不喜歡那種驗身方式,我同意打消臥底的念頭。」

  歇洛克聞言,稍稍松了一口氣。

  下一刻,凱爾西卻戳了戳仍然搭在她領扣上的那只手。

  「雖然我接受你的意見,但我不完全認同你的話。湯姆,你所謂的紳士會有這種動作?」

  話題從正事上移開,氣氛也變得曖昧起來。

  凱爾西玩味地笑了,「還是說,歇洛克,你反悔了?反悔自認是一位紳士。我記得馬戲團那晚,你還是很堅定的。」

  馬戲團的第一夜,摸人領結的是凱爾西。

  狡猾的歇洛克成功曲解此行為,不紳士的班納特先生是要迫不及待地解開他的衣扣。

  這一局,凱爾西現在就找回來了。

  如今,後悔做紳士嗎?

  對於某些方面,歇洛克承認他不能繼續嘴硬。

  「是的,我改變了想法。」

  歇洛克順水推舟地認了,「某些時候,我希望自己不是一位紳士。比如……」

  比如現在。

  夜燈,沙發,兩人。

  一個坐著,另一個站著彎腰無比靠近對方。

  此時,歇洛克只要不紳士就能順勢而為,戳破凱爾西女扮男裝的事實。

  凱爾西對此心知肚明,但她不退反進,用食指挑起了歇洛克的下巴。

  「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我怎麼忍心看著您輕易地做出反悔的事。您不可能言而無信的,必然是有不得不的理由,就請讓我給您一個理由。」

  就聽凱爾西說到,「和幾年前賭系蝴蝶結的情況類似,現在我們再賭一次。如果您贏了,您就可以不紳士地向我確認一件事,而我會心甘情願地配合您。怎麼樣?您賭嗎?」

  「如果我輸了呢?」歇洛克當然非常希望贏,但他還是盡量保持理性思考,考慮輸了的後果。

  但不得不說,他在面對凱爾西時,理性已被感情侵蝕,只能維持在及格線水准。

  「你輸了?」凱爾西本來沒想挖坑,她只是忍不住想要和歇洛克刺激地賭一把。

  「假設你輸了,就答應我一件事。什麼事,我還沒想好,以後再說。反正不會違反你的原則。」

  「成交。」歇洛克示意凱爾西開局,「這次怎麼賭?」

  凱爾西想著賭什麼,隨意掃視房間。

  離開紐約是初秋,豈料回來已是冬末。這次出行的冬裝都是臨時在外添置的。

  是的,冬裝。

  這次就賭與冬裝相關的。

  「上次是系蝴蝶結,這次我們來一個升級版。」

  凱爾西微笑著問,「湯姆,你會織毛線嗎?三天內,織出一條花紋不錯的羊毛圍巾,你就贏了。三天,剛好能等愛德華茲來紐約。這個賭法不錯吧?」

  還敢說不錯?

  這明明是花式折騰人的方法,試問有幾位男士能做到?

  下一刻,歇洛克卻嘴角上揚,以盡量平靜的口吻說:

  「親愛的傑瑞,請牢記,好運不會一直偏愛某個人。上次是你贏了,這次輸贏是該輪換了。請別介意,我以此為你補上昨天二月十四的禮物。說吧,你想要哪種顏色的圍巾?」


第147章

  想要什麼顏色的圍巾?

  等一等。

  顏色根本不是重點。

  中世紀時期歐洲是有不少男性從事手工編織行業。但隨著機械取代人工, 男士織毛衣的再度流行該是大規模戰爭爆發後物資緊缺時。

  如今卻算是相對和平時期。

  凱爾西不確定地問歇洛克,「你會織毛線?」

  歇洛克反問,「這很奇怪?福爾摩斯幾乎無所不能, 不是嗎?」

  凱爾西扯出一個標准微笑。

  「傑瑞,看你笑得如此誠懇, 一定是在提前恭祝我賭贏了。」

  歇洛克又為凱爾西整了整衣領, 是好整以暇地坐回沙發。三天後,哦不, 其實兩天足矣, 他能名正言順地揭開凱爾西的一個小秘密。

  「呵——」

  凱爾西瞧著歇洛克勝券在握的模樣。這人還真是相信她的賭品, 難道不怕她搞些小動作?反正她早就被冠上不紳士的名號了。

  歇洛克一眼發現勢頭不妙,千萬不能在關鍵時刻讓凱爾西搗亂。「親愛的傑瑞,你還沒說想要哪種顏色?難道你不期待我親手編織的圍巾?哦, 不可能的,否則你何必提出這種賭法。既然賭了,我相信你一定不會出爾反爾。」

  說著, 歇洛克期盼地看向凱爾西,眼神中滿是「傑瑞, 啊, 傑瑞!你一定不忍捉弄你親愛的湯姆。」

  凱爾西半晌沉默,最終決定不故意從中作梗, 她又不是輸不起的人。「灰藍色,謝謝。」

  對了,有一個令人好奇的問題。

  歇洛克怎麼會編織的?誰那樣厲害迫使他習得這種技能?

  凱爾西不得不好奇,那人間接把她也坑了。

  將此問稍作保留, 說不定歇洛克是要在三天內現學現用,只等圍巾成品一出就能有定論。

  比圍巾先來的是愛德華茲。

  無需等待三天。

  正在凱爾西抽空敲定畢業論文, 而歇洛克購置了編織毛線及用具時,愛德華茲就上門了。

  「讓我猜猜,現在你們最想做的事,一定是鏟除那個幕後幫派,肯定已經計劃著要去做臥底。」

  愛德華茲開門見山地說,「這次,我卻必須提出反對意見。兩位,很抱歉,我才是最合適的臥底人選,沒有之一。「

  很好。

  昨夜,歇洛克反對凱爾西去做幫派臥底;

  今天,愛德華茲是反對前兩位去幫派臥底。

  危險的臥底,竟然成為了搶手工作。

  「哇喔!」

  只隔一晚,歇洛克問出了昨夜凱爾西問的相似問題,「愛德華茲先生,您的語氣如此堅決,是有什麼樣的正當理由?」

  愛德華茲走到客廳裡的全身鏡前,示意歇洛克過來一起照一照。「福爾摩斯先生,您有沒有看出我們的差別?」

  歇洛克:我看出了許多差別,如果詳細說,幾小時都說不完。

  「一言概之。我,長相普通;您,極具特點。」

  愛德華茲又補充,「如果沒有任何化妝,只是換上礦工衣服。您以您的專業眼光評判,我們誰更像挖礦的?」

  恰如性別是天生的,長相也是父母給的。

  雖然兩者都能通過偽裝改變,但去幫派做臥底很難過度偽裝。

  歇洛克承認愛德華茲更有優勢,他的長相足夠普通,混入人群一下就泯然於眾,也有一種或牛仔或礦工的氣質。

  「哪怕如此,愛德華茲先生,請您別忘了此次為偵破「魔鏡」案,您已經前往多州VV幫的據點。」

  這就是缺點了。

  雖然愛德華茲長得再普通,這會也可能早就暴露了。

  愛德華茲笑了,「不必擔憂,我暴露出的那張臉,死在了平克頓偵探社大爆炸中。」

  這些年,愛德華茲一直致力於打擊幫派犯罪。

  他早就習慣了做好偽裝後再出門工作,而此次借著幕後幫派挑釁投放炸彈,索性順水推舟搞了一場假死。

  「屍體已經准備妥當,葬禮將於三天後進行。」

  愛德華茲表示他要以假亂真,「葬禮請的人不少,我很希望兩位也能去捧場。」

  「哦,不。」

  愛德華茲壓下了自己為自己搞葬禮的興奮,糾正用詞,「是請你們悲傷地為『我』送葬。」

  先是劫獄,再是假死。

  現在的偵探一個比一個有想法。

  凱爾西打斷了兩人的臥底扮演爭奪賽,「恕我直言,至今還沒說究竟要去哪裡做臥底。愛德華茲先生,您能不能先把重點說一下?「

  「當然。」

  愛德華茲直入主題,「聽完,你們會更確定我是適合人選。剛剛我提到了礦工,這個幫派正是在賓夕法尼亞州。」

  賓夕法尼亞州,煤礦豐富,有大量煤礦場集中於此。

  「還記得自由人會嗎?它原本是一個相對松散的工會組織,遍布全國的礦工都是其成員,每個地方都有分會,比如芝加哥就有二十九分會。」

  愛德華茲態度嚴肅起來,「但是,賓夕法尼亞的三四一分會不一樣,為了斂財幾乎無惡不作。」

  愛德華茲有自己的線人,得到了當地的情況。

  原本他就有將三四一分會連根拔起的想法,此次調查VV幫之際發現了兩者的關聯。

  「自由人會。」

  歇洛克怎麼可能忘了它,莫蘭與某個自由人會的成員談到了「魔鏡」一說,那才有了後來的跟蹤調查。「也就說,VV幫背後是賓夕法尼亞州的三四一分會。」

  是賓夕法尼亞,又是VV幫。

  歇洛克頓時想到它的位置,「維爾米薩山谷(Vermissa Valley),三四一分會就在那裡。」

  「也不難理解古德曼臉上為什麼被捅了八下。」

  凱爾西想起新聞上刊登的古德曼被私刑處決照片,八個血窟窿,正代表了『三四一』之數。

  愛德華茲連連點頭,「兩位,你們說得很對,這些更證明了VV幫與三四一分會的關系。因此,我們更該分頭行事。

  我,長相合適、有過礦場工作經歷、更加熟悉美國幫會,潛入三四一分會的最佳人選。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做好了兩三年的潛伏准備,期間無事不與外界聯絡。」

  也就是說不需要其他人在外接應。

  另外,三四一分會很可能與M的犯罪集團有勾結,那就需要雙線並進地調查。

  愛德華茲理性分析,「莫蘭來自英國,他死了,但犯罪首腦很可能還在歐洲大陸。

  班納特先生,您很快就要研究生畢業,兩位也正好能回歐洲。是能繼續跟進另一條線,請兩位早日將M其繩之以法。」

  雙管齊下,相輔相成。

  這確實是最合理的安排。

  愛德華茲已經准備好了假身份,是以芝加哥二十九分會成員的身份前往賓夕法尼亞三四一分會。等到葬禮結束,他的臥底生涯就要開始了。

  歇洛克也沒有再固執地爭奪臥底名額,「好吧,您說得都是正當理由,我覺得可行。」

  只是,此次一別,不知何時再見。

  凱爾西沒有多說祝福的話,唯恐起到反作用,只能認真叮囑愛德華茲,「安全為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請盡管說。」

  接下來,就是敲定一些細節。

  無法攜帶先進裝備進入維爾米薩山谷,但能在外安排布置幾位可靠的緊急聯絡人等等。

  愛德華茲最後留下了他的假名:傑克·麥克默多。

  ***

  忙起來,時間就轉瞬即逝。

  眨眼就是參加了一位名偵探的葬禮,又是參加了另一位名偵探的畢業典禮。

  不久後,美國有心人都知道有兩位名偵探離開了。一位不幸去世,另一位要回倫敦了。

  三月初,早春已至。

  一艘海船從紐約出發,很快就要抵達倫敦。

  哪怕去年九月「幸運者號」給人們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但大半年以來遠洋航行不減反增,誰也改變不了當下全球貿易的大勢所趨。

  享受當下,這是法利亞神父的選擇,他沒有打算再回歐洲。

  新的事業版圖正在高速擴張期,這是唐泰斯暫留紐約的理由,他要等兩年再回歐洲。

  留有留的理由,走有走的原因。

  凱爾西看了一眼懷表,還有一個小時可以抵達倫敦港。

  一個小時,除非遇上了突發性大海嘯,這趟行程就能太太平平地渡過了。

  「正好四年。」

  歇洛克當時不願意前往港口送別,今天是把凱爾西順利地接回來了。「慶祝你即將回倫敦,我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

  客艙。

  清晨陽光灑入玻璃窗。

  兩人剛剛用完早餐。

  「你吃飽撐了?」

  凱爾西以一種懷疑的眼神看向歇洛克,這位來她的房間想搞什麼慶祝?

  歇洛克抬了抬下顎,示意凱爾西別忘了放在一旁的毛線圍巾。

  今年倒春寒,居然比年初還冷了幾分,回到倫敦必是要過一段離不開保暖衣物的日子。

  一條圍巾,來得正是時候。

  灰藍純色,花紋不錯,而一端的「J」字更頗有靈性。剛好與另一條同款同色的「T」相互對應。

  當下,凱爾西收到提示,知道她被催賬了。

  半個多月前,三日賭約期滿。

  歇洛克准時交出了親手織的圍巾,他還另織了一條湯姆版,美名其曰他自己也需要防寒。當時事多,沒著急讓凱爾西交付賭資。

  現在,兩人即將開始倫敦新生活,不如做點有紀念意義的事。

  「你贏了,我願賭服輸。」

  凱爾西也直截了當,「你想確定一件什麼事?我配合。」

  此話一出,客艙就安靜了下來。

  歇洛克哪怕已經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但真的到了開口確定時仍有一絲緊張。他索性擯棄了一切轉彎抹角的用詞,「親愛的傑瑞,你是女扮男裝,對嗎?」

  窗邊。

  兩人相對而坐。

  一秒,兩秒,三秒。

  客艙內更加安靜,靜到讓海浪一起一伏的翻湧聲飄了進來。

  翻湧的,或許不止海浪。

  當一直掩藏的秘密被真正地點破,人難免會心有波瀾。

  凱爾西看似雲淡風輕地點頭,「是的,我是女扮男裝,你需要更多實證嗎?」

  「親口承認了,傑瑞,終於親口承認了!」

  歇洛克只覺腦海裡回旋著這句話。一時間,他放空思維,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坐姿。

  其實,真相來得一點都不快。

  相識近六年,這才等來凱爾西心甘情願地承認。

  是的,心甘情願。

  如果凱爾西不願意配合,總能想到各式各樣的方法掩蓋真相。不會有兩人在救生船上的擁抱,更不會有願下賭本的賭局。

  「凱爾西,謝謝你願意信任我。」

  歇洛克回過神來鄭重承諾,「往後一如從前,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正如我也信任著你一樣。」

  信任,很難。

  尤其是多疑者的信任,太過難能可貴。

  凱爾西緩緩笑了起來。

  此時,她清楚感知到與這個世界產生了某種羈絆。坦誠不是束縛,而讓人更加自由暢快。

  當然也不必什麼事都和盤托出。一局一個問題,這局已經結束。

  「好的,時間是最好的證人,願我們都不辜負。」

  凱爾西沒再就此多說,「既然你問完了,我也答完了,一收一付,此局即清。沒問題吧?」

  「沒問題了。」歇洛克懂得見好就收。而像是那筆借給古德曼的錢,像是為什麼要選擇女扮男裝,這些事要另覓時機。

  不對!

  等一下。

  歇洛克回顧剛剛的對話,他是漏掉了那句『你需要更多實證嗎?』。凱爾西親口承認是非常好,但如果列出實證就更加完美。

  「傑瑞……」

  歇洛克對凱爾西眨眨眼,「實證,還能有嗎?請別誤會,我只是好奇你怎麼偽裝喉結之類的。」

  凱爾西伸出食指搖了搖,「很遺憾,過時不候。親愛的湯姆,你需要另想辦法讓我配合,現在沒有可能了。」

  歇洛克只能微笑,總覺得這一局贏得不夠徹底。

  腦海中,天使福爾摩斯自我安慰,『別怕遺憾。人,不能太貪心,下一次就好。』

  緊接著,惡魔福爾摩斯竄了出來,『活該!誰讓你一時思維放空,這是讓到手的機會沒了。』

  凱爾西一本正經地拿起書,舉到面前翻開。

  誰說她正在偷笑的?用書擋著,沒人能抓到實證。

  一小時後海船靠岸。

  海船平安無事地抵達英國,總被死神青睞的兩位偵探也順利踏上倫敦的土地。

  排隊下船,過了海關。走出碼頭,前往馬車停靠點。

  這些事本該尋常,卻讓兩人倍感慶幸。

  ——此次航行一路無事,什麼案子都沒發生,真的難得。

  兩人准備直接回貝克街。

  哈德森太太是不能更貼心的房東,上周來信,她表明客房之類全部准備妥當。

  眼下,只需要叫一輛馬車就行。

  「好久不見。」

  此時,熟悉的聲音在街邊響起。

  只見邁克羅夫特掀起馬車車簾,坐在馬車上微微招手,「班納特先生,還有我親愛的弟弟。兩位,……」

  「兩位,上午好」

  邁克羅夫特卻沒能自然而然將問好說完。

  現在,他不太好,感到了來自今年倒春寒的冷意。為什麼他忘了系圍巾,但對面兩人都有圍巾,還是成對同款。

  另外,歇洛克是在考驗他的識別能力嗎?這種樣式的圍巾改編自母親的針織手冊。

  當時兄弟兩人是一起被迫學習,還一定要交出完美作業,為了家庭和睦無法拒絕。

  「上午好,我敬愛的哥哥。」

  歇洛克喚回邁克羅夫特的注意力,「您竟然特意來接我們?這太令人意外了,哦,是意外的驚喜。」

  邁克羅夫特微笑:不,親愛的弟弟,你更讓我意外。母親一定想不到,她的小兒子,還真有學以致用的一天。不,該說是你們,自稱湯姆與傑瑞的兩位,還能帶給我多少驚喜?


第148章

  離開倫敦四年, 這裡都有了哪些變化?

  馬車從港口碼頭一路駛向貝克街221B。

  凱爾西望著沿途街景,這座城市似乎並沒有翻天覆地的改變,只是人來人往比原來更熱鬧了。

  車廂內, 卻有些詭異的安靜。

  邁克羅夫特坐在一側,不動聲色地打量對面兩人。

  一位在與他寒暄幾句之後, 真的開始專心致志欣賞起車窗外的風景。這幅好奇的模樣, 很符合離開四年後迫不及待地觀察倫敦的最新動態。

  另一位對他保持標准微笑,好像根本不曾給他寫過陳述對鏡子削蘋果的報喜信, 也好像根本沒做過織圍巾之類的舉動。

  看!

  這就是他弟弟的『好』朋友, 與他的『好』弟弟。

  一個比一個會裝傻。

  難道真當他是閑到沒事做, 特意等候在碼頭接人嗎?

  歇洛克當然知道以邁克羅夫特有多懶得動。他的哥哥出現在碼頭非常不正常,必定是迫不及待地要在第一時間確定些什麼。

  至於確定什麼?

  「哥哥,您今天休假?真沒想到您會來迎接我, 這讓我受寵若驚。」

  歇洛克泰然自若地打破沉默,「還是說您變了?在我離開的半年,您意識到運動的重要性, 改變了三點一線辦公室—俱樂部—家的生活,開始喜歡出來走動而非懶得出門了?哦!那請允許我誠心恭喜您, 您的這種改變很好。」

  誰變了?

  邁克羅夫特微笑, 變了的人根本不是自己,更別提認為改變更好。

  他靜靜地等歇洛克說完混淆視聽的話, 沒有就此作答,反而向凱爾西提問,「班納特先生,回到倫敦的感覺怎麼樣?您在紐約與倫敦都生活一段時間, 認為哪一座城市更好?」

  凱爾西被點名,自知無法置身事外, 也就加入了看似隨意的聊天。「兩座城市各有各的風景。現在對我而言,倫敦更甚一籌。」

  這一問一答,車廂裡仿佛忽然就開啟了城市的話題。

  邁克羅夫特不似平時寡言,此時頗有興致繼續問了下去。他似感意外地感嘆,「我還以為您更欣賞紐約,那是一座無拘無束的自由之城。」

  獨自生活,沒有伴侶,可不就是毫無拘束的自由。

  凱爾西回以微笑,「的確,紐約很不錯,所以我才會在那裡生活四年。不過,倫敦有它的獨到之處,尤其是作為紳士之都,這一點讓人著迷不已,所以我回來了。」

  紳士之都?

  全倫敦或有不少品格高尚的人,但作為偵探會去接觸與追蹤的多數是人性為惡的罪犯。

  所謂讓人著迷不已的紳士風度,實則僅僅在指代一個人。

  邁克羅夫特感到嗓子一噎,像是猛被塞了一口甜到發膩的小蛋糕。上帝!居然有一天,他會覺得甜味有點過量。

  這是作為哥哥繞不開的一關嗎?不得不感受弟弟與他好朋友的情義之重。

  歇洛克聽到此處,不由嘴角上揚,緊接著就被邁克羅夫特掃了一眼。

  「親愛的弟弟,看你難掩笑意,我們找個時間單獨好好談談!」

  邁克羅夫特瞥過歇洛克,再度向凱爾西發問,「如此說來,班納特先生,您是認定了倫敦,沒有再離開的打算了?」

  翻譯一下:

  『如此說來,您要與某位紳士一條道走到黑嗎?』

  凱爾西無法給出百分百的保證,「生活難免意外。嚴謹地說,我主觀上沒有離開的打算,並且盡力避免意外發生。」

  說到這裡,凱爾西沒有一味讓邁克羅夫特提問。

  而反問他,「邁克羅夫特先生,難道您不認為倫敦值得我停留嗎?或者,您不覺得我留在倫敦會讓地更倍增風采嗎?」

  也翻譯一下:

  『某位紳士足夠優秀,值得我與之共處。我也足夠優秀,能讓某位紳士因我而活得更好。這些難道不是事實?』

  邁克羅夫特再次感到被甜味糊了一嘴,他的弟弟當然足夠出類拔萃,也不能否認凱爾西卓爾不群。

  這種相配程度,讓他無法以性別為缺點違心地表示兩人不合適,他怎麼可能是那種俗不可耐的人。

  車廂因此再度沉默。

  幾分鐘後,邁克羅夫特終是微不可見地點頭,「那麼歡迎您在倫敦長留,在此生活愉快。」

  「謝謝。」

  凱爾西輕輕頷首,仿佛只是結束了一段生活城市的對話,「也願您在倫敦生活愉快。」

  生活愉快嗎?

  邁克羅夫特終是看向歇洛克。

  他有一個致力與危險為伍的弟弟,現在弟弟又要綁定一個人。一加一大於二的危險,讓做哥哥的生活愉快倍增。

  這種愉快多到讓人想安靜一下。

  邁克羅夫特不再說話,第一局與弟弟好友的交鋒結束了。

  他也開始看起車窗外的風景。偶爾出門,看一看車水馬龍的景色還真不錯。

  馬車安安靜靜地抵達貝克街。

  歇洛克看到邁克羅夫特沒有下車,「哥哥,您不上去坐一會?不如吃些甜點再走?」

  「不了,我還有工作。」

  邁克羅夫特想快點回辦公室,那裡溫暖得不需要圍巾,而今天上午攝入的糖分有點過多。臨別前,他向歇洛克說,「明晚,你有空就給我捎份蛋糕。」

  可別想逃過兄弟之間的單獨私聊。

  「好的,我會准時給您送餐後甜點。」

  歇洛克知道必走一遭,他也從來沒想過要逃,但願邁克羅夫特別覺得牙疼就好。

  兩人目送馬車先行離開。

  歇洛克一邊打開221B的大門前,一邊似不經意問凱爾西,「剛剛的談話,你說對倫敦著迷不已,也就是非常喜歡的意思了?一定有具體對像,可惜了,沒有向哥哥舉例。」

  「怎麼,你希望我說?」

  凱爾西見歇洛克點頭,她緩緩露出一個笑容。這就靠近湊到歇洛克耳邊,吐字清晰地說到,「我非常喜歡哈德森太太的小甜餅。這夠具體吧?」

  歇洛克:狡猾的傑瑞!

  「哇哦,聽聽,是叫我?是班納特先生嗎?」

  哈德森太太已是應聲而來,她熱情地開門歡迎兩位。

  請原諒她的偏愛。

  兩相比較,比起住了幾年也惹了不少麻煩的歇洛克,她的熱情多是衝著記憶裡紳士的凱爾西而去。

  「見到兩位真好。」

  哈德森太太看向凱爾西,「四樓的客房已經准備好了,還有您在信中提到小餅干。晚一些,等您休息好了,給我一份想吃的菜單。三餐加下午茶、宵夜,這一切我都能安排妥當。」

  「哈德森太太,您太貼心了。有您在,我就什麼都不愁了。」

  凱爾西給房東太太帶了小禮物,也沒再門口多聊,先要將行李等都安置妥當。

  歡迎兩位偵探回到倫敦的遠不只一兩個。

  僅在221B的範圍之內,華生也是等待歇洛克與凱爾西多時。

  他先幫忙跑上跑下搬運行李,在午飯過後,三人能坐下來慢慢喝一杯茶說話。

  「太好了,我總算能結束偵探角色扮演。」

  華生如釋重負,之前幾個月為轉移嫌犯注意力,他與戰友利奧扮演了兩位偵探,在英國各地不時放出兩人到此一游的消息。「利奧已經回美國繼續做醫生了,這下我也沒了配戲的搭檔。」

  如今,華生談起那段時光,真是一點都不輕松。

  「班納特先生,福爾摩斯先生,我以後是真的不想再次冒名頂替了,還請你們也別再要求我做類似的活。

  三個月內,我是費勁心力,既要讓人們聽說偵探出現,有不能真的被人找上門求辦案。」

  」謝謝,您辛苦了。「

  凱爾西卻沒保證沒有下次,轉移話題,」這一路,沒有遇到什麼困難吧?「

  華生搖頭,「如同我在信中簡單提過的,一切都順利。感謝邁克羅夫特先生的場外指導,這一場旅行演出是完美落幕。」

  按照劇本,華生與利奧演的是兩位大偵探在英國尋找失蹤人士。

  他們要故意表露身份出沒某些地方,查找所謂失蹤人士留下的蹤跡,不時還要杜撰一二可怕的傳聞。

  鑒於劇本所需嚴密的邏輯性,當時就請了邁克羅夫特做了編輯修稿。

  以至於某些地方流傳出『神探大戰糖果屋的殺人幽靈』、『神探在海角山洞發現甜品模具而獲得秘密線索』,等等諸如此類的小道消息。

  華生詳述了那番經歷,最後評價,「除了劇本多處出現甜食,讓我覺得杜撰的凶手與甜味太有緣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完美。」

  「感謝您的辛苦演出。」

  歇洛克聽完華生的扮演偵探經歷,讓邁克羅夫特監制的劇本不該是偵探劇,而該是甜食劇。

  索性這一段已經過去,是該回歸正常倫敦生活。

  歇洛克也就問起最近動態,「最近有什麼新委托上門嗎?」

  華生回到倫敦也有兩周,作為偵探助手,他會收到不少委托來信。

  「的確有一些委托,但您不休息一下嗎?福爾摩斯先生,您剛結束了七天的海上航行,不累?」

  「您覺得我像是疲憊的樣子嗎?」

  歇洛克神采奕奕,今天終於等到了凱爾西親口承認了小秘密。現在他精神抖擻,最好辦個案子慶祝一下。

  歇洛克一本正經對華生說,「不信的話,您看班納特先生。他現在一定也想找個有趣的案子,以慶祝重回倫敦。更要慶祝我們的同居,是同居一個屋檐下的生活開始。」

  凱爾西暗道她才不是工作狂。

  當然,以新的案子開始倫敦的新生活也不錯,這就對華生點了點頭。

  華生看了看歇洛克,再看了看凱爾西,一時間倍感無語,實在不理解慶祝的點在哪裡?

  突然間,華生有些擔憂了,221B從今天起住進第二位偵探。

  前面有一位偵探無聊時會對牆開槍會做些古古怪怪的實驗,另一位不會也有什麼奇奇怪怪的嗜好吧?

  「華生先生,請放心,我即便無聊了也不會影響您。您不用擔心聽到樓上傳來噪音。」

  凱爾西適時出言,說完看向歇洛克。某些方面,她的自我控制力比某人好多了,希望樓上樓下的相處不會發現對方更多小缺點。

  歇洛克向凱爾西眨了眨眼,「傑瑞,請放心,以後不會了。你在,我不可能無聊。於你,同理。」

  凱爾西:「為什麼一定不覺得無聊,是能拿你當玩具嗎?」

  華生可沒參與兩人的眼神交流,他拿出了一盒委托信。「這裡有一百零八份委托,這個盒子的委托都與屍體無關,可能算是一個好消息?基本都是委托調查失蹤人或物品的。兩位有什麼優先選擇嗎?」

  凱爾西直接問,「有什麼特別的嗎?比如有幾份有關聯的委托。」

  華生也無法確定是否有關聯,「前天送來了兩份相似的委托。一位男士的未婚妻不見了,另一位女士的未婚夫不見了。這兩個人並不認識對方,但他們尋找的失蹤者是在同一天失蹤,這算特別嗎?」


第149章

  一位失蹤的未婚妻, 一位失蹤的未婚夫。

  雙方並不認識,而在敲定預約婚禮教堂事宜的當日失蹤。

  另,兩對新人並不在同一個教堂舉辦婚禮, 也不再同一個地點進行婚宴。

  「類似的失蹤在倫敦每個月都會准時上演。」

  華生沒有做過詳細統計,但在貝克街幾乎隔三差五能收到相似委托。

  倫敦人太多又太亂。豈止是每月有人逃婚, 頻率至少能縮短至每周, 讓人不得不懷疑這個年代的婚姻穩定性。

  華生無法確定歇洛克會否接下這兩起失蹤案,按照慣例, 這不一定是福爾摩斯感興趣的案件。

  「先請兩位委托人來吧。」

  歇洛克說著又一邊翻看著其他委托信, 沒有找到一目了然的有趣案件。他看向凱爾西, 「班納特先生,您認為呢?以愛情故事的案件,重啟您的倫敦破案新生活怎麼樣?」

  凱爾西不可置否, 「等了解具體情況再決定。誰知道是哪種愛情故事,可別忘了,血腥愛情故事也是一種愛情故事門類。」

  華生:上帝啊!您可別聽著兩人的話!務必可憐一下您的信徒, 這次就別出現屍體!

  下午一點,小聽差分別向兩位委托人傳遞了偵探們想請人面談案情。

  傍晚, 六點。

  第一位委托人姍姍來遲。

  艾姬·阿吉斯, 這位小姐的未婚夫Q·海勒在前天中午失蹤了。

  「抱歉,我剛剛下班, 來得晚了。」

  艾姬拎著一個半舊不新的皮包,走進二樓會客廳,匆匆掃了三人一眼便低下了頭。

  艾姬提起裙擺落座,出於禮儀, 又不得不抬頭看向對座的三位。

  她只瞧了左側的凱爾西一秒,平放在腿上的雙手下意識地捏緊裙擺。那種僅是坐著也散發的貴氣優雅, 讓艾姬不由自主地拘謹起來。

  艾姬迅速移開視線,也沒敢多看最右側的歇洛克,終是將目光放在了中間位的華生身上。

  艾姬緊握裙面的手指稍稍放松,「我,我的未婚夫海勒,前天中午失蹤了。海勒不可能不辭而別,偵探先生們,能不能幫我找到他。」

  歇洛克觀察著面前的委托人。

  二十五歲左右,相貌普通。頭發有點凌亂,被簡單地扎起。

  戴著一副夾邊眼鏡,鏡框稍有磨損,而鏡片較厚。

  整體坐姿習慣性顯露出輕微駝背,棕色的手套,尤其是指尖部位上有黑色油墨。

  「阿吉斯小姐,您從事打字員的工作。」

  歇洛克以確定地口吻做出了判斷,此前艾姬只留了一個郵局地址,「請先說說,你和你未婚夫的情況。雙方的家庭,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憑什麼又確定他是無故失蹤?」

  「哦!您怎麼知道我是打字員?「

  艾姬驚詫異地看向歇洛克,卻沒能直視他銳利的雙眼,又是垂下了眼眸。

  「對,家庭。是的,我是家裡的獨女。海勒的父母都去世了,他是獨自一個人生活。是做咖啡豆采買的,從非洲。」

  艾姬的訴述有些磕磕絆絆。

  哪怕她並不是居家不出的年輕女性,但是出門上班也沒讓她歷練出幾分沉穩果敢。

  之後,是華生接過了問話。

  了解到艾姬的母親七年前病逝,五年前四十歲的父親續娶了新婦,繼母比艾姬大五歲。

  一家三口居住在倫敦工薪街區。

  艾姬的父親也是文員,而繼母並不工作,打理家裡的一切事務。

  未婚夫海勒,三十五六歲。

  他在一家英法合資的公司工作,每個月都要出海去非洲采購咖啡豆,一個月只有五六天呆在倫敦。

  「請允許我打斷一下。」

  凱爾西問到,「你們住的地方是租的嗎?以您與您父親的薪資,似乎不足以負擔起一棟兩層樓住宅。」

  艾姬快速搖頭,「不是租的,是我舅舅的遺產,母親繼承了這套房子。這有什麼問題嗎?」

  「今年,女性繼承權的法律條文有了改動。」

  凱爾西問的就是房產歸屬,「阿吉斯小姐,現在的這套房子是屬於誰所有?你舅舅的遺產只有一套房子?還是由其他年金?有沒有指定繼承人?」

  艾姬不知道問題怎麼從未婚夫扯到了遺產,「遺產是指定給母親和我的。除了房子,還有三千英鎊,但需要分年領取,一年兩百英鎊。」

  不是多麼復雜的計算題。

  艾姬已經領了近一千五百英鎊遺產年金,還需要再過七八年取完。

  這筆錢卻沒有用到艾姬身上,是從她的穿著打扮可知一二。

  歇洛克問艾姬,「如此說來,這筆錢現在歸您支配。您與您的未婚夫准備結婚,那麼有關工資家用等問題,你們探討過嗎?您知道他的薪資情況嗎?」

  「啊?」艾姬無措地攪動咖啡勺,「這要探討嗎?結婚後,需要分得那麼清楚嗎?反正都是放在一起用。」

  迷糊與大方是兩回事,艾姬顯然將其混為一談。

  歇洛克只能換了更具體的問法,「您提到與海勒先生認識了九個月,期間,您有向他提供過金錢資助嗎?」

  這問題夠清晰了。

  就差直接問,艾姬是不是被騙了一筆錢,海勒卷錢跑了。

  艾姬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慍怒地提高聲音,「不,海勒從來沒有向我借過錢!他是那樣的正直善良,才不是那些看上去英俊紳士卻冷漠的有錢人。」

  話一出口,艾姬就為自己的衝動言語而後悔。

  臉色惶惶,尤其不敢瞥向凱爾西的方向,又是垂下了目光。

  凱爾西:人在家中坐,鍋從對面來。

  當下可以非常明顯地確定艾姬不喜歡有錢的紳士。

  不,艾姬不僅僅是不喜歡,也會下意識在那一類男性面前感到自卑。

  「那就說一說,海勒先生有如何正直善良。」

  凱爾西也不在意,還要求艾姬提供照片,這本該是找人的基本材料,但艾姬都沒有主動提供。

  「另外,請給出您未婚夫的照片與家庭地址。作為未婚妻,阿吉斯小姐,您該不會說不了解吧?「

  「海勒沒有拍過照片,他在倫敦也沒有固定住址。你們知道的,一個月只留五天,租房子並不劃算。但,我們有一直聯系。」

  艾姬打開了手提包,有些不舍地遞出七封信。一邊交給了對面的華生,一邊解釋到,「我與海勒以固定的郵局地址通信。」

  薄薄的七封信。

  去年七月相識,艾姬與海勒從八月起一個月一封信,直到今年二月剛好七封信。

  華生將七封信分給身邊兩位偵探,看著兩位拆開信封瀏覽。

  只見,每封信居然才一頁信紙,海勒居然還是用打字機打的信件。

  這一幕,讓華生不由展開聯想。

  艾姬與她未婚夫的共同語言太少了,一對戀人的情書往來居然那麼少。

  相較而言,歇洛克臥室裡的凱爾西在美國時來信,盡管也是一月一次,每次都是沉甸甸的大郵包。何止全是手寫,還有各種手繪配圖。

  華生:上帝!我一定是偵探劇寫多了,怎麼開始了奇怪的對比?描寫案件,與抒發愛情,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不管華生的發散思維,凱爾西與歇洛克迅速卻仔細地閱讀了海勒的信。

  信的內容並無海勒的生活細節,而是由用詞直接的情詩與大段自白訴說愛意的空泛語言構成。

  「請允許我們暫時保留這些信件。」

  歇洛克沒有當面點評,而是再度詢問艾姬,「阿吉斯小姐,您還沒有說怎麼與您的未婚夫相識。是家人介紹嗎?還有,您的父母對您的婚姻有何看法?」

  「我的父母很支持我嫁給海勒。」

  這次艾姬回答地很堅定,「我從沒有不切實際的公主夢,能嫁給海勒那樣可靠的人,就是最好的歸宿。」

  至於相識?

  不是親戚朋友介紹,而是一見鐘情。

  「海勒是我命中注定的英雄,去年七月十七日,下午四點四十分。他的出現拯救了我的生命。」

  艾姬一改之前的迷糊狀態,詳細地描述了兩人的初遇,末了說到,「當時太驚險了,我差點被馬車撞!千鈞一發,他從天而降,是用一把魚叉就將瘋馬插死倒地。」

  艾姬回憶起那段初遇,臉上滿是幻夢的幸福。半晌才回神,她又拘謹地低垂目光,為剛剛的失態找補了兩句。

  「這種見義勇為很了不起,我從前只在報紙上讀到過。幾年前,有一位不知名的絡腮胡當街控制住了瘋掉的馬車,救了某位富商小姐。」

  「三位先生有沒有聽說過那件事,當時倫敦的報紙頭版都是感謝信。絡腮胡就是我最崇拜的英雄。」

  艾姬感慨著,「當然,海勒救了我不可能登上報紙,那沒什麼遺憾的。讓我感到萬分幸運的,不只是富家小姐有絡腮胡英雄,我也有屬於我的英雄。」

  因為沒有海勒的照片,是由凱爾西當場根據描述作出肖像草圖。

  凱爾西聽到此處,握筆的手微微一頓。很好,被厭惡是她,被崇拜的也是她。

  如果凱爾西沒有解讀錯誤,所謂的絡腮胡見義勇為事件,是她初來乍到時救下賓利小姐。可是從救人到登報感謝,此中發生了一些不愉快,實情遠沒有艾姬想像的感動美好。

  「請看,這是海勒嗎?」

  凱爾西沒多在意當年,現在畫出了草圖,但她對這張肖像並不滿意。

  「阿吉斯小姐,您給的描述能更精確一些嗎?我認為,憑這張畫很難讓旁人一眼辨識出海勒。「

  不是凱爾西專業技術不到位,而是有關海勒的形像描述,表明了他是一位毫不起眼的人物。

  絡腮胡遮住大半張臉,一直戴著運動帽。

  普普通通的身材,大眾化的棕瞳棕發,整個人找不出特別之處。

  「這就是海勒!您畫得非常像。」

  艾姬不明就裡,她覺得肖像畫的還原度就快趕上照片了。

  當下,艾姬也是頭一次敢多看幾眼凱爾西。

  但礙於對方無形中透出的壓迫感,她不敢提出多畫一幅海勒肖像以供收藏的請求。

  凱爾西將畫遞給歇洛克,對他微微眨眼,「你對此有何感想?」

  感想?

  有的話不能當著艾姬的面說。

  這會有關艾姬失蹤未婚夫的具體情況也已了解。

  問清海勒失蹤當日的原定見面地點,再留了艾姬的家庭地址,是請這位委托人先行離開。

  艾姬一離開,華生先開口說話。

  「那位海勒每個月只回倫敦五天,前天說好與艾姬去預約婚禮教堂,他從沒有不告而別的習慣。」

  華生認為海勒既然沒有用過艾姬的錢,又有那樣的英雄救美在前,起碼能算一個好人。

  「剛剛的故事也讓我想起了老朋友阿佩普。可惜曾經的驚悚恐怖三巨頭好難再聚首。「阿佩普」與「巧克力蛋糕」的恐怖故事創作量也從每月連載變成了半年一本。」

  華生說著懷念起曾經的黑暗古堡驚險時光,但很快回神詢問兩位偵探,「絡腮胡只是看著粗獷,並不是粗魯。都是絡腮胡,海勒的作為聽上去也不像是一個騙子吧?」

  歇洛克沒有回答,有的事華生不了解。絡腮胡可能見義勇為,但不代表不是一位騙術高手。這就微笑著問凱爾西,「班納特先生,您說呢?」

  凱爾西只將話題扯回海勒失蹤本身。

  「這居然不是一件騙財案,那反而有趣了,海勒為什麼消失?」

  此問要先放一放,第二位委托人來了。

  這次來的是未婚夫比利·拉切爾,他的未婚妻在預約教堂等婚禮事宜的當日消失了。

  「抱歉,窩(我)剛剛下班回家,這才收到了消嚇(息)。」

  比利的吐字不清。說話間,難以讓人忽視他側臉的淤青傷勢,是被打狠了而說話難免感到疼痛。

  歇洛克直接問,「拉切爾先生,您的傷,誰做的?」

  「老弗雷曼先生,我的未來岳父。」

  比利也不隱瞞,「這傷是我該受的,是我沒照顧好我的未婚妻,讓她不知跑到了什麼地方。「

  此話乍一聽沒問題。

  凱爾西卻問,「怎麼是您來報案?您未婚妻的父親,為什麼不請老弗雷曼先生一起來?難道他身體不適?」

  這裡有後半句,一個人身體不適,還能把比爾打成這樣?

  比利嘴角微抿,過了幾秒才說,「凱蒂的母親與繼父都不願意報案,他們認為凱蒂是瘋了偷偷跑了。家醜不可外揚,就別報案了。」

  華生:啊?這又是怎麼說?

  等一等,好巧,第二對未婚夫妻,其中的一方也是重組家庭。


第150章

  第二位委托人比利, 說出了失蹤的未婚妻凱蒂情況。

  凱蒂,今年十八歲。

  七年前,她的生父做主定下了她與比利的婚事。

  「凱倫先生去世後, 我與凱蒂商量過,要等她二十歲後再談具體結婚事宜。」

  比利表示原本兩人根本不必著急結婚, 但在去年聖誕, 凱蒂透露出了希望能早日結婚的意願。

  為什麼會發生如此改變?

  比利並不能給出確定答案。

  比利坦誠,「雖然訂婚多年, 但我和凱蒂並不親密。很遺憾, 我們彼此之間沒能培養出愛情。盡管如此, 我與凱蒂都沒有毀約的想法,本來應該按部就班。」

  計劃被打亂,總有原因。

  華生先想到的是凱蒂的家庭變故, 「剛剛提到老弗雷曼是凱蒂的繼父,他和凱蒂的關系好嗎?凱蒂的母親是什麼時候改嫁的?」

  「據我所知,凱蒂家中的關系還算和睦。」

  比利說起五年前凱蒂十三歲時, 其母改嫁到倫敦。不同於生父凱倫從事律師工作,繼父弗雷曼經營著一家酒吧。「這些年, 從來沒聽說他們鬧過矛盾。」

  歇洛克卻記得清楚比利剛剛的話, 「然而,今天是你來找人, 凱蒂小姐的父母都沒到。你說他們認為自己的女兒瘋了偷偷跑掉,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起因也不復雜。

  「去年十月,凱蒂吃了芒果嚴重過敏。有一段時間臉上的紅疹非常嚴重,發疹子的部位非常癢。這場病反復了兩個月讓她備受折磨。」

  比利能夠理解年輕女孩重視容貌, 「期間,我去探望過幾次。凱蒂有一段時間脾氣很暴躁, 她會在房裡不管不顧地砸東西。」

  那一幕,異常瘋癲。

  當時凱蒂戴著面紗,一邊砸著餐具一邊叫嚷著讓比利『滾——』。

  比利說著不由摸了摸鼻子,「差一點,我就被凱蒂扔的叉子給打中鼻子了。但我不信凱蒂瘋了的說法,她只是因為生病而脾氣暴躁。聖誕時,凱蒂臉上的紅疹終於好了,她的脾氣也就算大概控制住了。」

  「是嗎?」

  歇洛克看著比利,這人神色顯然遲疑。「去年聖誕,凱蒂小姐提出提前結婚。當時,她的紅疹病完全康復了嗎?一點後遺症都沒留下?」

  比利無奈地搖頭,「不,凱蒂的左臉留了幾塊淺疤。這也許是讓她想要提前結婚的原因,怕我會因此嫌棄她而毀約。但較真起來,她從頭到尾沒承認過這個理由。」

  有的理由不一定能大大方方地說出來。

  比利也沒追根究底,反正他不打算悔婚。

  是與凱蒂商定了三月中旬就舉行教堂儀式,前天是去預約舉辦婚禮的場地等事宜。

  凱蒂是在教堂附近失蹤的。

  說是失蹤,實則更像是半途逃婚,她甩開了侍女與車夫。

  「車夫追了兩條街,遠遠看到凱蒂上了另一輛馬車,然後就沒有了蹤影。」

  比利語氣也是不敢置信,現場卻有路人做證。「後來,我就去了凱蒂家,這兩天她沒有回家。老弗雷曼先生給了我一拳,責怪我沒有照顧好凱蒂,而直到昨天我才被告之,凱蒂另有心上人。「

  老弗雷曼,即,凱蒂的繼父給說了另一段實情。

  去年,凱蒂就有了一位秘密情人。

  凱蒂母親並不支持女兒背棄婚約,就有了凱蒂後來故意生病裝瘋的那一段,目的就是為了氣走比利,讓比利提出悔婚。

  這一招並沒能成功。

  凱蒂索性表明提前婚禮,實則是讓家裡放松警惕,而她就逃婚成功了。

  「這種說法邏輯通順,但總有一些奇怪。」

  比利心存懷疑,「雖然我和凱蒂並不親近,不能確定她是否心有所屬,可正因不親近,凱蒂只要直接提出不結婚就好,沒有必要搞得那麼復雜。」

  這就是比利來找偵探調查的理由了。

  聽到此處,歇洛克與凱爾西對視一眼。

  凱爾西對比利提問:「凱蒂生父是否留下了一筆遺產?是單獨贈予凱蒂的那一種。」

  「抱歉,這我並不清楚。凱蒂從來都沒提起過。」

  比利不確定地搖頭,他把所知的情況都說清後,又留了一張去年初凱蒂拍的照片就先行離開了。

  簡單的晚餐過後。

  華生看著准備出門調查的兩位偵探,今天將兩次失蹤案的委托都接下了,不知是否要分頭行動。

  「兩位計劃先去哪裡?」

  華生更好奇的適才提到的遺產問題,「難道這兩起失蹤案會與遺產有關嗎?」

  「現在下定論還為時尚早。」

  凱爾西表示證據不足,但是一個人婚前失蹤無非三種可能。

  ——發生了感情糾葛不結婚了,錢財沒有分配妥當不結婚了,以及遭遇意外沒有辦法結了。

  兩起失蹤案剛好發生在同一天,還都是來貝克街221B求助,這也算是一種巧合了。

  既然是巧合,不妨一起調查。

  華生安排了一個輕松的活,查一查那位失蹤的未婚夫海勒是不是英法合資巴巴爾咖啡公司的員工。

  這需要跑一趟巴黎,巴巴爾公司在倫敦並沒有分部。

  今夜,凱爾西與歇洛克兩人就先去凱蒂家了解情況。

  『叩叩叩』、『叩叩叩』……

  在持續不斷的敲門聲後,弗雷曼才打開了半扇門。

  弗雷曼身形普通,大約四十多歲沒留胡子,當聽聞來者意圖就沉下了臉色。「偵探?你們來做什麼?家裡根本沒有什麼事好調查的!」

  此話一出,弗雷曼說著就要重重把門關上。

  下一刻,預料中的關門聲卻未響起。

  凱爾西正站在靠近門的一側,眼疾手快,迅速撐住了大門。

  她正顏厲色地質問弗雷曼:「您的女兒失蹤了,這算沒有事發生?難道因為凱蒂小姐只是您的繼女,您就不關心她的死活了?「

  夜九點,這一片住宅區已經靜了下來。

  弗雷曼手上微沉,沒想到沒能關上門,而再聽這些話是臉色一僵。

  這會先向門外左右張望,發現沒有引起鄰裡的圍觀才松了一口氣,只能面色不善地放兩人入內,「進來說,不要吵到其他人。」

  女兒失蹤,凱蒂家中的氣氛也異常壓抑。

  客廳裡沒有旁人,凱蒂的母親據說被氣到臥床靜養。

  這會也不曾有茶水招待,更沒有客套寒暄,房間只彌漫著一股濃烈的煙酒味。

  桌上放著瓶喝到一半的伏特加,還有一只動物皮煙葉袋。

  煙鬥被置於一側,還能看到地面上有些許碎瓷片,剛剛很可能發生過爭執。

  「比利那小子還是去報案了,他都說了什麼?沒告訴你們凱蒂裝瘋賣傻和人私奔了嗎?」

  弗雷曼張口就嘲諷,「凱蒂有臉做出那種醜事,我們還費勁找她干什麼?就當沒有養過這個女兒。你們還想打聽點什麼?即便把不知廉恥的東西找回來,我也不會讓她再進家門。」

  「請您注意用詞。」

  歇洛克聞言神色冷冽,「弗雷曼先生,現在尚未證實凱蒂小姐是與人私奔。」

  根據比利的描述,前日在教堂附並沒有人看清凱蒂小姐的正臉。那位偷跑的女士戴著面紗,而車夫隔著幾米的距離發現其背影。

  歇洛克說得客觀,「這種情況下,是有可能將人認錯。」

  「呵!」弗雷曼顯然不信,不屑地嗤笑了一聲。」認錯人的話,凱蒂怎麼沒有回家?」

  歇洛克盯著弗雷曼,「您就沒有考慮過一種可能?有人假冒頂替,借此機會擄走了凱蒂小姐。「

  「什麼?」

  弗雷曼瞪大了眼睛,「你是說有人把我的女兒掉包換走?上帝啊!福爾摩斯先生,請您別把那些古怪案件按在我們這種普通人身上,凱蒂就是和人私奔了。這種事,我作為父親,難道不比你一個外人了解?」

  緊接著,弗雷曼就說出了那段故事。

  去年凱蒂偷偷摸摸喜歡上一個人,蓄意吃下過敏的芒果,借著紅疹鬧瘋病要與比利悔婚等等。

  這一番話和比利轉述的一模一樣。

  歇洛克也就直接問了,「既然那樣,為什麼不索性取消婚約?難道是比利先生不同意?但聽他的意思並非如此。」

  「怎麼可以取消婚約!」

  弗雷曼毫不掩飾堅決反對的意思,「長輩定下的婚事,怎麼能說悔婚就悔婚!何況,凱蒂根本不肯供出可惡的情夫是誰,想必是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就更不能讓她誤入歧途。」

  弗雷曼說得語氣堅決,根本沒有商量的余地。「既然比利沒有不妥,凱蒂就應該按照婚約嫁給他。出爾反爾,這種事絕不能發生在我家。」

  然而,現在作為未婚妻的凱蒂卻失蹤不見了。

  弗雷曼也說不出繼女可能和誰跑了。

  凱爾西一邊聽著一邊掃視四周,客廳的地面還有幾只酒瓶,與桌上的相似都是高度伏特加。

  當聽完凱蒂的情況,她提了一句,「弗雷曼先生,您喝的是烈酒,倫敦的市面上並不多見,不知是在哪裡買的?」

  「我是開酒吧的,搞兩瓶酒很容易。」

  弗雷曼說到,」直接讓酒廠捎帶兩瓶烈酒,這有什麼不對嗎?要是沒其他問題,還請快些離開。我更希望你們不要把找凱蒂的事到處嚷嚷。」

  凱爾西表示暫時沒有其他問題。

  歇洛克的目光在動物皮煙葉袋上掠過,確定了是有些年頭的海豹皮。他又瞥了一眼弗雷曼的雙手,這就提出了告辭。

  「我們會盡力找到凱蒂小姐,之後希望您能全力配合。」

  「哼!」

  弗雷曼仍是譏諷地表示他不需要敗壞家風的女兒,更沒有答應配不配合。對於偵探們希望下次見一見凱蒂母親的想法,他並沒有給出正面的應允。

  最終以一道關門聲送走了兩位偵探。

  『哐!』

  重重的關門聲回響在空曠的街。

  歇洛克與凱爾西並沒有立即回家。

  兩人從外部觀察著這棟三層樓房,三樓凱蒂臥室的方向一點燈光都沒有。繞了一圈才乘坐馬車離開。

  剛馬車上,兩人就不約而同地開口:

  「有關弗雷曼我有一個想法……」

  「弗雷曼從前可能是……」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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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弗雷曼可能是捕鯨人。」

  「弗雷曼也許曾經以捕鯨為生。」

  馬車上, 凱爾西與歇洛克不約而同做出相似判斷。

  這裡必須提一段可能將要被遺忘的歷史。

  十九世紀上半葉,歐美絕大多數的家庭照明都離不開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鯨油。

  鯨魚龐大身軀蘊含的脂肪,成為了點亮歐美人生活的常見燃料。

  這讓捕殺鯨魚成為了一種產業。

  它從十七世紀開始興起, 而在海洋國家擁有了相對成熟的航海技術後,於十九世紀中期達到產業巔峰期。

  其中以美國為最。

  1840年, 全球的九百多艘的捕鯨船, 有七百多艘都來自美國。此後十年,捕鯨業更成為美國的第五大產業, 足見其規模龐大利潤豐厚。

  盡管捕鯨產業獲利頗豐, 但衝在最前方的捕鯨人所要面臨的風險巨大。比如英國的捕鯨船每年二月向北極出發, 面對隨時可能風雲變化的海洋,尋找鯨魚的蹤跡並在海上展開廝殺。

  血腥、暴力、暴利。

  捕鯨人身上被打上如此標簽,而產業巔峰很快過去, 整個行業迅速沒落。

  因為在十九世紀中後期,石油的發現與利用讓煤油取代了鯨油,全球不復大規模捕殺鯨魚。

  這對保護自然生態是一個好消息。

  話說回來, 在1880年的當下倫敦,昔日大批捕鯨人都已轉行。其中很可能就有年近四十歲的弗雷曼。

  歇洛克指出了第一條相關線索, 「海豹皮煙草袋, 那是向北寒冷海域水手才會有的常備物。弗雷曼的煙草皮袋做工不精細且陳舊,很可能說明他有早年做過水手。」

  凱爾西接到, 「高度伏特加直接飲用,這不是倫敦人一般會選擇的飲酒方式,而多是寒冷地帶的飲酒習慣。我還看到弗雷曼家地上的空酒瓶,除了伏特加就是朗姆酒, 這也是水手喜歡的酒類。」

  不僅於此。

  今年倒春寒,弗雷曼雙手指尖有明顯的凍瘡。

  「可能是習慣性凍瘡, 捕鯨人多有此類職業病。弗雷曼的雙手不僅有凍瘡也有厚繭,正是手握魚叉會留下的繭子。」

  歇洛克說到此處頓了頓,目光不由落到凱爾西的右手上。

  此前,弗雷曼態度不善地想要將兩人拒之門外,差一點就把房門重重關上。凱爾西強行制止了弗雷曼的動作,是一直撐著房門不讓它被關閉。

  「你的手沒受傷吧?」

  歇洛克不太確定,親愛的凱爾西一貫若無其事,讓他無法精准判斷實情。假設弗雷曼真是捕鯨人,他的臂力勢必很強而關門的衝擊力更大。

  「我沒事。」

  凱爾西發現歇洛克目露懷疑,「怎麼?你還想親自檢查?」

  「當然,我必須確定你不是逞強。」

  歇洛克說著先脫下了手套,不由拒絕地拉起凱爾西的右手。輕輕將其手套取下,認認真真地檢查起來。

  一時間,車廂內氣氛寧靜。

  凱爾西眼底含笑,任由歇洛克像模像樣地檢查。也不在意手被捏了幾下,還配合著回答了手部均無痛感。

  經過一番仔細的確認,兩人才重新戴起了手套。

  「沒事就好。」

  歇洛克說得一本正經,他怎麼可能後知後覺地遺憾,絕沒有遺憾於兩人雙手相觸的時間太短。

  凱爾西也收起笑意,瞬間切回說正事的表情,「是的,我沒事。而我可以確定弗雷曼的手勁很大。不知你有沒有看到,弗雷曼試圖關門未果時,他臉上有過一瞬驚訝。」

  弗雷曼在驚訝什麼?

  驚訝他的臂力很強,居然沒有關上門。

  如此一來,有關弗雷曼以往是捕鯨人的職業推斷是更添一份證據。

  為什麼要確定弗雷曼曾經的職業?

  這是與第一位委托人艾姬的未婚夫失蹤案有了微妙的聯系。

  失蹤的絡腮胡海勒,以英雄救美的方式與艾姬初遇。

  當時,艾姬一如既往下班回家,不料半道遇上瘋了的馬匹。瘋馬被海勒及時制伏。

  請注意,海勒是用一把魚叉瞬間殺死了瘋馬。

  兩位偵探不會錯漏這個細節。

  「根據艾姬的描述,她的未婚夫海勒比弗雷曼高,也比弗雷曼更胖一點。」

  凱爾西卻從未確信那是海勒的真實身形,使用增高鞋墊外加穿幾件衣服就能輕易完成偽裝。

  當然,現在將海勒與弗雷曼聯系在一起也僅僅是一種懷疑。

  之所以產生懷疑,是因兩起失蹤案的家庭背景相近。

  未婚夫失蹤的艾姬有一位繼母,作為未婚妻而失蹤的凱蒂有一位繼父。艾姬有一筆來自舅舅的遺產,凱蒂的情況暫未可知。

  歇洛克提起以往經辦的案子,「遺產與重組家庭,由此引發的案件不在少數。繼父繼母毒殺繼子繼女獨吞財產,那是最趕盡殺絕的手段。

  或者裡應外合,提供繼子繼女的喜好偏愛等資料,故意找人追求他們而誆騙錢財。」

  以上兩種犯罪還在明處,此外還有一種隱秘掠奪遺產手段。

  出嫁時,女性多半會將額外獲得的遺產作為嫁妝帶走。

  只要確保手握遺產的女兒不出嫁,這筆錢款也就能被長輩慢慢分食殆盡。

  歇洛克說,「使用這種手段的繼父繼母,表面上與繼女的關系良好,暗中卻設法不讓繼女順利嫁人。只要繼承遺產的繼女不出嫁,那筆遺產就能被一直被用來補貼家用。」

  凱爾西微微頷首,她也是從這些方面分析兩起失蹤案。

  「目前,第一起失蹤的情況較為清晰。艾姬弄丟了她的未婚夫海勒,而她頗有非此人不嫁的傾向。」

  英雄救美,而且這位英雄完全符合夢中情人的標准。

  或一見鐘情,或日久生情,而且此段戀情還獲得長輩的支持。艾姬與海勒的後續發展頗能順理成章。

  當發展到談婚論嫁,艾姬卻突然失去了海勒,她恐怕很難以再開始一段新的戀情。

  然而,海勒是真的存在嗎?

  翌日一早,華生前往法國巴黎核實海勒的身份信息。兩位偵探也沒有閑著,前往艾姬·阿吉斯家了解情況。

  艾姬與她的父親都去上班了,留在家中的是繼母多琳。

  「是的,我們都不相信海勒會逃婚。」

  多琳並不抗拒偵探們的調查,很配合地回答有關海勒的問題。「海勒來家中作客,阿吉斯和我對他都很滿意。他就是那種能做好丈夫的可靠踏實人選。」

  歇洛克觀察著多琳。

  這位艾姬的繼母年約三十,身形纖細,只比艾姬大了五六歲。

  多琳的衣服價位符合其家庭收入,今春新款,這與需要外出上班的艾姬是有不同。

  艾姬穿的是深色長裙,款式是幾年不變的文員著裝,而她的手提包就稍顯陳舊了。

  再說昨天艾姬來221B時簡單地綁起長發,稍有凌亂而不自知。

  兩相對比,多琳即便閑在家中也梳著較講究的發髻。

  她的淺金色頭發略有卷曲。細看,發髻混著幾絲棕色頭發,很可能是曾經染過棕色。

  「多琳女士,您認為海勒是艾姬小姐的理想丈夫人選。」

  凱爾西就此追問,「可靠踏實,是您與阿吉斯先生一直以來對女婿的標准嗎?恕我冒昧直言,您又不支持她嫁給哪種男性呢?」

  凱爾西微抬下顎,露出一抹標准的紳士笑,「像我這種,是不是被首先排除在外?」

  多琳當面被戳破所想,她神色尷尬地解釋了起來:

  「班納特先生,請別誤會,我和阿吉斯從來沒說紳士與貴族的壞話,只是希望艾姬腳踏實地。畢竟灰姑娘只是童話故事,做父母的,不能讓艾姬抱有不切實際的愛情幻想。」

  凱爾西仿佛贊同地點頭,順著多琳的話說了下去:

  「可以理解,您也是對艾姬負責。不過,現在海勒失蹤了,必須考慮到萬一找不到他的可能性。對此,您與您的丈夫有什麼想法?」

  什麼想法?

  多琳面露無措,」我也不知道艾姬沒了海勒還能嫁給誰,這種事情又怎麼會發生在我家。

  現在只能勸慰艾姬,海勒是有要事來不及打招呼就離開了。能拖一天是一天,說不定海勒很快就會出現。不然也只能等時間來解決問題。過個幾年,艾姬總能把人忘了。」

  時間,聽上去像是包治百病的神醫。

  凱爾西與歇洛克交換了一個眼神。

  艾姬的提取剩余遺產時間說長不長,還有七八年,她就能將舅舅所留下的遺產年金全部提取。

  思及此處,歇洛克似不經意地對多琳說,「艾姬小姐繼承了一筆遺產,每個月都用作了家用補貼吧?

  我看您與艾姬小姐的關系一定很好,讓她從不介意錢用在誰身上。您買了新款春裝,但她都沒有添置一二。」

  多琳臉色一僵,很快就調整了表情,幸福地笑了起來。

  「的確,我太幸運了,能遇上阿吉斯與他的好女兒。艾姬為人大方,我勸也勸不住,她總是為我買東西。這讓我更要打點好家裡的一切,讓她能過得舒服。」

  世上還有此等好事?

  名正言順繼承遺產又是在外辛苦工作的人,不在意穿著打扮而只著舊衣。

  這人反而心甘情願地交出錢,是為供養只比她大五歲的繼母,任由在家不工作的繼母隨心支配薪資。

  兩位偵探心存懷疑離開了艾姬家,艾姬與多琳的相處怎麼看都不尋常。

  這極有可能是一種隱秘的精神控制。

  在家庭教育之下,艾姬從不認為自己能與紳士相配,更不談能夠高嫁。等到了二十五歲的適婚年紀,一直平平無奇的生活突遇危險。

  此時,艾姬剛好遇上了海勒救她於危難,海勒與她門當戶對又是心儀的類型。

  不難設想海勒失蹤後的情形,多琳能夠自然而然地為艾姬傷心。

  多琳更能滿是擔憂地假設,告訴艾姬錯過了海勒後,她恐怕很難再找到更合適的丈夫人選。

  歇洛克想著問凱爾西,「傑瑞,你帶著凱蒂的照片嗎?我記得凱蒂的頭發有點卷。看一看,她的頭發具體是哪一種程度的棕色。」

  失蹤的凱蒂,具體是何種發色?

  瞬間,凱爾西懂了歇洛克的意思,需知凱蒂也是身材苗條。


第152章

  失蹤的凱蒂, 她的頭發是淺棕微卷。

  另一家弄丟未婚夫的艾姬,她的繼母多琳頭發微卷淺金。

  歇洛克眼尖地發現多琳的頭發有過染色痕跡,所染淺棕正與照片上凱蒂的發色一模一樣。

  凱蒂十八歲, 多琳三十一歲。

  兩人都是偏瘦身材,如果換上相同的衣服, 不熟悉的人很難從背影辨識兩者誰是誰。

  「我先在四周打聽一下, 等會再去凱蒂失蹤點T教堂附近了解情況。「

  凱爾西需要明確一件事,多琳是否在凱蒂失蹤當日外出。

  多琳自稱一直在打理家務。

  因為沒有住家的女僕, 除了將衣服交由洗衣店, 其他活都要多琳完成。

  每天早上要安排妥當早餐, 讓丈夫與繼女能享用一頓美食心情愉悅地去上班。

  隨後,多琳會去附近集市采買日常生活物資。由於距離很近,她不需乘坐馬車, 在午餐前就能回家。

  所謂的凱蒂與某個男人在T教堂附近私奔,此事發生在中午十一點半左右。

  依照凱蒂家、多琳家、T教堂三者間的路程推算,多琳至少九點半從家裡出發, 是用兩個半小時完成從自己家—凱蒂家—T教堂的路程。

  上午九點半,多琳家一帶住宅區的人流量不低, 也許能有目擊者留意多琳的行蹤。

  「那好, 下午回貝克街彙總消息。」

  歇洛克要去尋找另一條線索,「我去周邊的藥鋪與雜貨屋, 查查多琳是在哪裡買的染發劑。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染發劑不是多琳買的,而是別人送給她的。」

  誰會送多琳染發劑?

  需要多琳『幫忙』,買一套必備道具很符合邏輯。

  四個小時後。

  歇洛克走遍了多琳家附近出售染發劑的店鋪並無收獲, 卻在弗雷曼開的酒吧周圍藥鋪發現了一件事。

  去年冬季,弗雷曼家的女僕來此買過一套染發劑, 包括淺金色與淺棕色兩種發色。

  鄰裡從沒見過弗雷曼染頭發。

  他的妻子,也就是凱蒂的生母是深棕色頭發。人們也不記得弗雷曼太太染過淺色頭發。

  歇洛克索性再次走訪弗雷曼家。

  今天弗雷曼並不在家,是見到了弗雷曼太太,以及凱蒂失蹤當日陪她一起外出的中年女僕。

  弗雷曼太太瞧著非常憔悴,她對於女兒凱蒂的失蹤顯得相當無能為力。

  「我就不該同意凱蒂出門。從她裝瘋開始,她就是鐵了心與不聽我的話了,竟是趁機和人私奔了。」

  弗雷曼太太說著哽咽起來,不由紅了眼圈。

  「太太,您要保重身體。」

  女僕尼塔迅速遞上手帕,「小姐一定不會有事的。」

  歇洛克瞧著主僕兩人,他已經從鄰裡口中了解到年約四十的尼塔在弗雷曼家工作了二十多年。

  這位淺灰色頭發的女僕,也沒給附近鄰居留下過染發的印像。

  弗雷曼家不大不小,三層樓,共四間臥室。

  一直住著四個人,尼塔至今未婚,她與弗雷曼的熟悉程度遠超過改嫁到倫敦五年的弗雷曼太太。

  「我能去凱蒂小姐的房間看一看嗎?」

  歇洛克的理由非常正當,」你們認為她與人私奔,我想找一找可能存留的證據。」

  「可以。」

  費雷曼太太沒有猶豫答應了,帶路上了兩樓,她推開了沒有上鎖的房間。「這裡就是凱蒂的房間。」

  屋內被打掃得很干淨。

  尼塔表示上午剛剛做過清潔,她不會因為小姐不在家就偷懶。

  然而,凱蒂房間呈現不僅僅是女僕勤快打掃的狀態,還有一種難以言狀的冷清。

  在倫敦有屬於自己的房產,又是做著小本生意的家庭,生活在此的十八歲女孩該是什麼模樣?

  一般而言,這種家庭的女孩能有些零花錢去滿足少女時期的喜好,購置例如配飾、香水、衣帽等物。

  歇洛克沒能一眼看到此類物件,而凱蒂的梳妝台上僅僅放著鏡子與梳子。

  梳子異常干淨,一根頭發都沒有留。而且梳齒間一塵不染,和新買來的沒有差別。

  弗雷曼太太從旁解釋,「之前,凱蒂裝瘋故意弄壞了很多東西,剪壞裙子、扯斷耳環等等,那些都沒來得及給她重新添置。

  原本想著凱蒂很快就要嫁給比利,不如將來把東西都送到他們的新房,誰想到……」

  弗雷曼太太想到女兒與人私奔,又氣又急,再度情緒上頭說不下去了。

  歇洛克似乎相信地點了點頭。

  他來到了書架前,整間房只有此處有些人氣——書籍都有被翻閱的印記,而不再是全新或被抹去使用痕跡。

  凱蒂看的書並不晦澀冷僻。

  針織手藝、園藝栽培、經典小說等等,它們都是市面上能夠輕易購買的書籍。

  全部翻了一遍,書架上共計六十七本書。

  是有兩點引起注意:其一,距今最新的刊物出版日期停在了去年十月,是在凱蒂芒果過敏的紅疹病症前。

  其二,有一半的書籍都是意大利文。弗雷曼太太說那些是從羅馬帶來的,都是凱蒂生父在世時買的。

  「我能將這些書暫時帶走檢查嗎?」

  歇洛克詢問弗雷曼太太,留意著她的每一瞬表情,「目前仍不知凱蒂和誰一起離開,那人會不會借著書信與凱蒂有過交流?話說回來,凱蒂小姐平時喜歡去什麼地方?她有沒有玩得很好的同齡朋友?」

  弗雷曼太太被問及此,連連搖頭,「來到倫敦後,凱蒂沒有新交朋友,與她聊得來的兩個女孩都在羅馬。以往她們也會通信,但那些信也在凱蒂裝瘋時被撕了。」

  凱蒂所謂的裝瘋還真徹底。

  歇洛克對此不可置否,究竟是誰毀了信真的不好說。

  此前比利說得清楚,幾次來到費雷曼家探望時,他的未婚妻是戴著面紗,直接讓他滾。

  在凱蒂臉部紅疹都消退後,比利才與她有了交流,並且聽到了希望早日完婚的要求。

  又問了一些問題。

  歇洛克沒能從弗雷曼太太與女僕尼塔口中得到更多線索,叫馬車先把凱蒂的書籍運回了貝克街。

  這堆書裡會有凱蒂身在何處的線索嗎?

  走出弗雷曼家,回望這一棟三層小樓。凱蒂『失蹤』的秘密可能藏在其中,或是已被轉移到別處。

  下午,T教堂。

  凱爾西在經過一番調查,只能查到多琳在凱蒂失蹤當日的上午九點十分離開家,此後沒有人見過多琳。

  鮑爾,即凱蒂失蹤時送她來T教堂的車夫,這位從前並沒有接觸過凱蒂、弗雷曼一家人。

  這會鮑爾駕著馬車,帶凱爾西沿著當日路線重走一遍。

  那天凱蒂一路上都沒和他說話,僅有的幾句交談也是女僕尼塔開口。

  「此處,尼塔說凱蒂小姐想要下車看一看新出的帽子。」

  車夫鮑爾在路口停了馬車,指向斜對面的帽子店,「三天前是周日,逛街的人不少。我在這裡停車後,尼塔並沒有陪凱蒂小姐一起進店。」

  凱爾西問,「尼塔等在哪裡?店門口嗎?」

  「不,尼塔等在了馬車邊上。」

  車夫沒能看清凱蒂的臉,因為她帶了遮臉面具,但肯定凱蒂冷冷掃了一眼過尼塔。「那是心情不愉悅的眼神,尼塔也就沒跟去店裡。」

  前後十分鐘。

  因為街上的人流阻隔了視線,車夫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遮面女士壓根就沒進帽子店,她衝向前方路口登上另一輛馬車。

  「很快,尼塔眼尖發現了不對。」

  車夫說當時街上擁堵無法駕車追趕,他與尼塔棄車狂跑,但沒有能夠攔住遮面女士的離去。

  後來的事,車夫沒能再參與其中。

  他將尼塔送回了來處弗雷曼家,而被要求別對外提起有關凱蒂的故意逃跑。

  凱爾西的沿街調查未能找到遮面女士的去向,但通過沿街商戶的描述,拼湊出了帶著凱蒂私奔馬車駕駛者的相貌。

  ——這個男人正是另一位失蹤者海勒。

  回到貝克街。

  凱爾西順帶從郵局收取了華生從巴黎發來的電報。

  「「海勒,查無此人」。很好,華生的消息肯定了艾姬的失蹤未婚夫使用了假身份,而根本不存在所謂的海勒。」

  兩個家庭,兩起失蹤案。

  如今確定艾姬失蹤的未婚夫海勒是有人故意假冒,那麼比利的未婚妻凱蒂又私奔去了哪裡?

  用魚叉英雄救美的海勒,很能是捕鯨人的弗雷曼。

  使用過染發劑的多琳,對應著失蹤時一直遮面而未露真容的凱蒂。

  情況很明顯,兩起失蹤案發生了交集。

  歇洛克翻著凱蒂的藏書,「弗雷曼太太的言行表明了她對一切是知情的,現在已有充分理由懷疑幾人合謀作案。

  去年夏天,弗雷曼冒充成為海勒以騙取艾姬的感情,而他離開後能打擊得艾姬不再考慮嫁人。」

  與此同時,凱蒂踏入了『過敏生病從而精神癲狂』的陷阱。

  「最後一次,比利與凱蒂面對面交流是兩周前,此後包括商定預約教堂等事宜都是通過女僕尼塔傳話。」

  歇洛克不難理解為什麼凱蒂沒有對比利合盤脫出實情。

  對凱蒂造成傷害的是她的父母,哪怕是重組家庭,但是以往彼此一直關系和睦。

  如果弗裡曼夫婦假裝真心服軟,或是一個紅臉一個白臉,以父母對子女的了解,總能一時勸服住凱蒂不鬧事。

  凱蒂甚至可能已與繼父、生母和解,只求早點結婚離開就好。

  而因她與未婚夫比利並不相愛,這讓她做不到凡事都詳細告之比利。

  凱蒂沒有說出實情,以為只要離開弗雷曼家就好。

  她以為父母妥協了,殊不知這是將計就計。弗雷曼等人要徹底借此機會坐實凱蒂瘋狂與人私奔。

  「先讓比利因凱蒂的瘋病而厭煩她,再因凱蒂的鬧事逃婚而厭棄她。接下來就是拖字訣,時間一長,比利就會放棄婚約。」

  歇洛克不得不說弗雷曼等人想得很美,「精心設計不讓凱蒂順利出嫁,意味著她身上很可能也有遺產。華生已經前往意大利,過幾天應該能有確切的消息。」

  現在,兩位偵探必須盡快找出凱蒂所在。

  凱蒂是被關在家中?還是被弄到了弗雷曼的酒吧?或者是其他什麼地方?

  歇洛克表示貝克街小分隊已經分頭行動。

  當下最好能先確定凱蒂的具體方位,一舉突破找人,不要打草驚蛇以而讓弗雷曼等人將凱蒂轉移。

  入夜。

  貝克街小分隊就帶了最新收集的線索。

  「福爾摩斯先生,您讓我們打聽從去年冬天至今,凱蒂家與弗雷曼酒吧有無異常情況。」

  小聽差說到,「有一位敲窗人聽到了凱蒂家凌晨總會發出異響。」

  敲窗人,類似於人形行走鬧鐘。

  維多利亞時期的倫敦,並不是每一戶家庭都有鬧鐘,清晨則會被敲窗人准時敲窗叫醒。

  天不亮,敲窗人就會開始工作。

  去年聖誕前夕,敲窗人四五點聽到從凱蒂家三層樓位置傳出『咚咚咚『的輕微敲擊聲。後來凱蒂的鄰居們或多或少得知她得了病,敲窗人以為那是凱蒂不舒服弄出的動靜。

  「但上周又聽到了類似的聲音,這讓敲窗人覺得有點奇怪。他仔細聽了,那種敲擊是有節拍規律的。」

  小聽差報出了一組數字,「敲擊是從一下開始,緊接著是九下,以此類推從頭起分別是:1,9,2,1,2,空,1,5。敲窗人連著三天聽到了相同敲擊聲,但也沒去問弗雷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近兩天,敲窗人沒再聽到敲擊聲,也就將疑問拋之腦後。

  眼下,兩位偵探卻對此高度重視。

  1,9,2,1,2,空,1,5。

  以此為節奏的敲擊聲代表了什麼?

  凱爾西與歇洛克目光掃過桌面凱蒂的藏書,對視一眼,不謀而合地冒出一個猜測。


第153章

  凱蒂十三歲之前生活在羅馬。

  她平時閱讀的書籍, 其中一半是意大利文原版。

  去年冬天起凌晨時分,,敲窗人好幾次聽到從弗雷曼家三樓位置傳來奇怪的敲擊聲。

  『1, 9,2, 1, 2,空, 1, 5。』

  這組敲窗人聽到的敲擊數正確排序該是, 1,9,2與1, 2與空,1與5。

  空,代表了0, 以此構成了1,9, 21, 20,15的順序。

  分別對應到二十六個字母的排列, 1—A,9—I,21—U,20—T, 15—O。

  它構成了一個意大利語單詞:「AIUTO(救命)」

  凱爾西與歇洛克想到這點,立刻從軟椅上站了起來。

  凱爾西問小聽差, 「敲窗人最後一次聽到異動是哪天?敲擊的聲音一如既往嗎?」

  小聽差維金斯仔細詢問過敲窗人,他肯定地說,「今天3月7日,敲窗人最後一次聽到敲擊聲是在3月5日的凌晨。但和以前不一樣,這次只敲了五下就停止了。」

  3月4日中午,凱蒂被失蹤。

  3月5日清晨,敲擊聲不如以往有節奏。

  近兩天,沒有再聽到敲擊聲。

  歇洛克感到了情況不妙,嚴肅地叮囑小聽差,「維金斯,請你的伙伴們務必緊盯凱蒂家的動態。尤其是萬一有馬車進出,一定設法確定馬車的去向。」

  維金斯鄭重地保證完成任務,他先一步離開了。

  凱蒂家並沒有常備馬車。

  全家只有弗雷曼一人需要外出工作,而他的酒吧離家很近,平時步行即可到達。

  現在為什麼要提防有馬車進出?

  答案不能更明顯,弗雷曼也許會將關押的凱蒂轉移。

  奇怪的敲擊聲始現於去年冬天。

  當時凱蒂紅疹發作,而被傳她備受打擊而得了瘋病。

  將瘋了的病人關起來,仿佛理所當然。

  借由凱蒂亂砸東西讓她搬出二樓房間,搬到三樓或逼仄的閣樓,那是順理成章的做法。

  因此,敲窗人聽到的聲音來自於弗雷曼家三樓方位。

  凱蒂很可能被限制活動範圍,比如給她戴上鐐銬,甚至更可能被封住了嘴無法發聲。

  她要向外傳遞求救的信息,只能在安靜時分弄出動靜,全天只有入睡到凌晨時段最合適。

  敲窗人的工作路線基本固定。

  因為工作性質,他們對敲擊聲也格外敏銳。

  凱蒂在凌晨弄出敲擊聲。

  可能擔憂求救信號被弗雷曼破譯,她選擇了拼湊意大利文。

  「弗雷曼太太是英國人,雖然她曾經嫁到羅馬多年,但是意大利文很差。」

  歇洛克取走凱蒂的藏書時,詢問過弗雷曼太太是否知道女兒的閱讀情況。「弗雷曼太太表示與凱蒂的交流並不多,凱蒂說的意大利書籍內容,她幾乎都弄不懂。」

  這不僅僅是做母親的無法指導女兒。

  凱爾西奇怪於弗雷曼太太當初為什麼要嫁給凱蒂的生父凱倫。

  「在羅馬生活了十幾年,都沒有掌握基本的意大利語。凱倫與凱蒂的母親,這一對夫妻感情能好?弗雷曼太太的第一段婚姻,她真有認真經營嗎?」

  「也許是看臉?」

  歇洛克在凱蒂房內見過她生父的照片,「已故的凱倫先生翩翩,能將普普通通的弗雷曼甩幾十條街。而且凱倫是律師,收入較為可觀。」

  錢到位,臉不錯。

  在這個時代,同時滿足這兩點的適婚男性並不算多,又有多少人會要求必須有更深層的交流。

  凱爾西不由想起了班納特一家。

  比之凱蒂家的情況,班納特太太與老班納特也沒多少共同語言,但她可以稱得上一位非常愛孩子的母親了。

  一個天,一個地,弗雷曼太太是對親生女兒下狠手。

  兩位偵探一邊說一邊穿上外套,這就出門找人手搞突襲。

  因為忽來的新線索,讓原先謀定而後動的計劃被打亂了。

  如今不能等華生到意大利確定凱蒂是否繼承遺產,必須先強行突襲弗雷曼家。

  敲窗人最後一次聽到異動,是在凱蒂失蹤後一天的凌晨。

  那次敲擊聲不復以往的節奏,很可能表明凱蒂的身體狀態非常差,無法完整地發出求助信號。

  現在只能祈禱不是最遺憾的結局,凱蒂還能撐住沒有被滅口。

  歇洛克直奔蘇格蘭場。

  今夜必須徹底搜查弗雷曼家,此事適合讓雷斯垂德出馬。如果沒能搜到凱蒂,也要先將弗雷曼與多琳逮捕收監。

  「上帝!福爾摩斯先生,您怎麼在這裡?」

  雷斯垂德正准備下班,就被堵在辦公室門口。他猛一看到歇洛克就暗道不妙,怎麼沒有好心人通知他魔鬼回倫敦了。

  果不其然,沒有任何客套寒暄,雷斯垂德就被『請求』立即協助破案。

  歇洛克簡明扼要地說了兩起失蹤案,「探長,我現在正式向蘇格蘭場報案。請您馬上組織人手,分頭去凱蒂與艾姬家。將這伙聯合作案的嫌犯捉拿歸案。」

  雷斯垂德:……

  省略號不足以表達心情,但真的不知道還能多說什麼。

  原來魔鬼是昨天上午剛剛回倫敦,怎麼今天黃昏就能給他找事做了?

  「很好,福爾摩斯先生,您總是想讓我加班。」

  雷斯垂德卻沒有答應直接去抓人,「依照現有證據,一切都還是您與班納特先生的推測,並沒有過硬的實證。讓我抓人,我是要冒著……」

  是要冒著風險。

  這一句話沒能說完,凱爾西與比利·拉切爾遲一步到了。

  「還算幸運,實證被保留了下來。今天,拉切爾先生把家裡翻了個底朝天,總算找到了凱蒂用打字機打的信。」

  凱爾西將一張皺巴巴的紙與另一封信拍到桌上,「前面的是凱蒂列出的清單,是用打字機打的。後面的是海勒給艾姬的情書,也是用打字機打的。探長,請對比。」

  雷斯垂德沒有先看清單與情書,而是直接看向了歇洛克,只見大偵探福爾摩斯嘴角微勾。「既然時間緊迫,兩位偵探先生,還請你們明示就好。」

  「您都如此說了,我也不耽誤時間。」

  歇洛克攤開清單與情書,「對於海勒發出的情書,因為寄信時間與保存狀態等原因,上面沒能提取到有效指紋。」

  否則就能以此與弗雷曼的指紋直接對比。

  「此法不行,那就換一種。」

  歇洛克示意雷斯垂德留意兩張紙上的字體與墨跡,「打字機不是新鮮東西,但人們很少注意到一點——如今市面上的打字機,哪怕是同一型號,每一台都有細微差異。」

  去年「幸運者號」恐嚇信事件後,兩位偵探更細致地研究了打字機的信件情況,確定了每台打字機的微妙不同。

  當下,雷斯垂德仔細對比著兩份信件,確定了字跡與墨點等位置都是一模一樣。

  」哇喔!我懂你們的意思了。凱蒂使用家中打字機列出清單,弗雷曼也用了同一台打字機寫出情書,這就是弗雷曼冒充海勒的最佳證據。好的,我可以加班。」

  雷斯垂德卻指了指窗外,「依照現有線索,我能把弗裡曼等先逮回了關兩天。但,太陽已經下山了,眼下我去哪裡弄搜查令?「

  凱爾西笑了,以許久不見的目光打量雷斯垂德,「幾年不見,探長,您變了。一時間,我不知該誇您辦事越發有禮有節,還是該擔憂您有思維僵化的趨勢。「

  雷斯垂德:!

  感嘆號不足以表示他的心情,但猶豫著沒能即刻反駁。

  天知道魔鬼從美國歸來是不是更會笑裡藏刀?被刺一下很痛的,難道還要主動試第二下?

  凱爾西開門見山地對雷斯垂德說出安排:「等會,您與福爾摩斯先生抓住弗裡曼與他家中的兩位同伙。此時,拉切爾先生作為未婚夫非常掛念凱蒂的情況,趁警探們不備直接衝上樓想要找人。」

  比利握拳點頭,「對,我做好了准備。我比較清楚弗雷曼家的布局,直接衝到三樓。弗雷曼夫妻對面的臥室是閑置的儲物間,最有可能關押凱蒂,不然就是在閣樓。」

  凱爾西繼續到,「我連忙追了上去,是讓拉切爾先生別衝動,但他不聽。勸阻之間,我們一不小心撞開了三樓或閣樓的房門,該發現的就能發了。如此一來,您覺得程序上還有問題嗎?」

  雷斯垂德:一不小心撞破犯罪現場,這種話一般人真不敢說。如此安排更把規避違規犯法的情節都事先考慮周全。

  「不愧是您。」

  雷斯垂德無話可說地接受了安排,這就叫上卡特等探員安排分頭抓捕。

  凱爾西面不改色地接受誇獎。

  雷斯垂德是沒經歷過偵探劫獄、偵探假死等創意,否則他對於搜查房間的借口也會信手拈來。

  話不多說。

  直奔弗雷曼家。

  夜七點。

  在附近監視的貝克街小分隊確定弗雷曼家暫無異動。

  『叩!叩!叩!』

  重重的三道敲門聲,叩響了弗雷曼家門。

  「你們要干嘛?」

  女僕尼塔開了門,乍見偵探+蘇格蘭場警探的組合,她心裡咯噔一下。

  干嘛?

  當然是抓人與救人!

  起居室內,煤氣燈點亮餐桌。

  弗雷曼與妻子正在享用著晚餐,酒、肉、蔬菜、湯等。兩人吃得心安理得,一點都不像弄丟了女兒也沒胃口的狀態。

  這會被堵個正著,凶蠻如弗雷曼怎麼肯乖乖束手就擒,他竟是從窗簾後抽出一根魚叉。

  眼見混戰將起。

  比起有所顧忌的警員們,歇洛克先衝上前是放開手腳地打,幾拳狠狠砸在弗雷曼的臉上。

  另一頭,正如劇本安排。

  比利與凱爾西衝上了三樓。

  三樓並沒有找到凱蒂,但閣樓的門從外以鐵鏈條反鎖著。

  『哢噠!』

  凱爾西三兩開了銅鎖推開門,屋內一片漆黑,一股臭味飄了出來。

  比利拿著煤氣燈進入,逼仄的閣樓房內僅有一張單人床。只見凱蒂四肢被綁在床板上,蒙頭垢面,雙眼緊閉,嘴上還被堵了一塊抹布。

  「凱蒂?凱蒂!你醒醒!」

  比利沒得到回應,顫抖著手探了探凱蒂的鼻息,立馬回頭對凱爾西說到,「還好,她還有氣。「

  眼下,凱爾西就一個想法:希望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多揍弗雷曼幾拳。對於那種人渣,狠狠揍他,反而是紳士行為。

  作者有話要說:

  注:打字機的微妙差異一說,來自老福原著。


第154章

  被揍得連掉三顆牙的弗雷曼, 一邊叫嚷著是被逼的弗雷曼太太,還有幫凶女僕尼塔都被逮捕歸案。

  同時,卡特探員也將多琳給抓回了警局。

  「這是怎麼一回事?」

  雷斯垂德回到蘇格蘭場, 只見詢問室燈火通明,而裡面坐著一對父女仿佛生無可戀的模樣。

  探員卡特無奈攤手, 「多琳被抓, 她的丈夫阿吉斯以及繼女艾姬都不相信妻子/繼母是嫌犯,眼下備受打擊沒能緩過來。」

  阿吉斯父女跟到了警局。

  當被告知兩起失蹤案的調查結果後, 他們就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

  雷斯垂德撇嘴, 「真相再殘酷, 總好過被蒙在鼓裡。阿吉斯父女還能完好無缺地坐在這裡,凱蒂也不知道還能否痊愈。」

  被關在閣樓裡的凱蒂,已是奄奄一息。

  根據弗雷曼太太供述, 凱蒂被灌了昏睡藥以讓她保持安靜,是有三天沒怎麼進食。

  給女兒下藥,弗雷曼夫妻卻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令人發指的事。

  去年冬天, 凱蒂之所以芒果過敏後久久不愈,也是弗雷曼夫婦給她用了藥。

  夫妻倆一手炮制了凱蒂的瘋病, 並且將她關到閣樓。但沒有一關到底, 而想要搞循序漸進不引人懷疑。

  進一步審訊仍在繼續。

  臉腫如豬的弗雷曼滿腔怨憤不肯多吐露詳情,但隔壁的弗雷曼太太已被歇洛克問出了一二三點細節。

  「我真的沒想殺凱蒂, 只是暫時讓她安分點呆在閣樓。」

  弗雷曼太太振振有詞,「等到比利放棄了婚約,我們就會讓凱蒂恢復正常生活。這都是她不乖,不肯體恤我的難處, 怎麼都不願簽署遺產讓渡書。」

  凱蒂被發瘋被失蹤被私奔的起因並不復雜。

  凱倫去世時給妻女各留了一筆遺產,改嫁的弗雷曼太太二婚後將她的那筆錢投到了弗雷曼的酒吧中。

  去年初, 弗雷曼進貨時被人坑了大筆貨款,此後酒吧的收支一直沒能平衡,甚至快到了關門的邊緣。

  如果能搞些錢填補大缺漏,那就能使得酒吧起死回生。

  弗雷曼太太打起女兒的主意,想讓她借出兩萬英鎊的遺產。

  凱蒂生父是律師,在安排遺產時杜絕了妻子占女兒資產的可能性。想要獲得凱蒂的錢,必須由她主動同意。

  然而,凱蒂並不想『借』錢。

  「其實,我們會還錢的。只要等酒吧生意火爆起來,三五年後肯定把這筆錢還給凱蒂。」

  弗雷曼太太還說,「何況我和弗雷曼沒有孩子,以後的遺產也肯定歸凱蒂所有。凱蒂偏偏固執地不肯答應,就是不肯將她父親留下的遺產讓渡給我。」

  既然凱蒂不肯妥協,那只有想辦法將她的錢弄到手。

  最需要確保一點,不能讓凱蒂順利出嫁,不然她就能名正言順地將錢都帶走。

  弗雷曼夫妻決定先搞一次『裝瘋』,迫使凱蒂交出遺產。

  「如果凱蒂在去年聖誕前改變想法,這個月她根本不用吃苦,但凱蒂受過一次教訓還是不聽話,還要迅速帶著錢和比利結婚。比利又不差那些錢,我們只能出此下策了。「

  弗雷曼太太如實交代,可在她臉上看不到多少對女兒的懺悔,而是被抓個現行後的懊惱。

  比起繼父弗雷曼,作為生母的弗雷曼太太至今仍毫無悔意,這更讓人倍感憤怒。

  歇洛克盡力壓住怒氣,「按照你的供述,從頭到尾都是要凱蒂小姐送出屬於她的遺產,而非向她借這一筆錢。既然會還,為什麼不敢寫欠條直接向她借款。」

  弗雷曼太太答得仿佛天經地義一般,「我是凱蒂的母親,沒有我能有她?我怎麼可能給女兒寫借條。」

  『砰!』

  雷斯垂德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

  其實,他很想直接拍到費雷曼太太臉上,試一試這人的臉皮究竟有多厚。

  「你……」

  雷斯垂德深呼吸,不想再和弗雷曼太太這種自私至極的人多話,只想盡快弄清為什麼弗雷曼夫婦會與多琳會勾結到一起。

  「你口口聲聲說去年凱蒂小姐妥協的話就不會囚.禁她,但是你們聯合多琳一起作案,這是從去年七月就發生的事。你還想怎麼狡辯?「

  弗雷曼太太表示那是兩碼事:「一開始,弗雷曼答應假扮海勒為多琳謀取她繼女的錢,我們會分到一筆報酬。至於讓多琳假扮凱蒂與人私奔,那是今年初才做的決定。」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歇洛克在此次交換假扮未婚夫/未婚妻的案件中看到熟悉的影子,像是當年遇到的三角交換毒殺案,「誰先提出的冒充計劃?」

  弗雷曼太太沒能給出確切答案,她完全根據丈夫的安排行事,只聽說提議者是酒吧的某個客人。

  隔壁,收押多琳的審訊室。

  凱爾西問出了始作俑者。

  多琳早年在利物浦的港口附近工作,與水手弗雷曼有過一段情。後來捕鯨業沒落,弗雷曼離開了利物浦,兩人就斷了聯系。

  直到去年夏天,艾姬到了適婚年齡想要嫁人。

  多琳為不得不失去一筆錢財而煩悶,特意挑了離家遠的酒吧散心,恰好是來到弗雷曼的店。

  兩人各懷鬼胎又臭味相投,很快就向對方吐露了心聲。

  「促成交換假扮案的提議人是弗雷曼酒吧的常客。」

  凱爾西將肖像遞給歇洛克,「熟面孔,塞巴斯蒂安·莫蘭,這人在離開倫敦前往紐約前,順手提供了一個作案思路。」

  莫蘭因「魔鏡」行動被捕,他已經死在了美國。

  盡管罪行累累的犯罪集團二把手人死了,但其生前所犯的罪行並未能被全部肅清。

  可謂遺禍無窮,指不定何時何地就會冒出因莫蘭而起的案件,況且那位犯罪界的首腦還在逍遙法外。

  歇洛克更加堅定要鏟除M的決心,若非如此,那個龐大犯罪集團的觸角會似蔓草難除侵蝕歐陸甚至全球。

  案子要破,生活也要繼續。

  華生不久從意大利回來,他找到了當時幫助凱蒂生父立遺囑的律師朋友。

  此人了解凱倫臨終前的擔憂,此次前來是為凱蒂提供法律援助。既不會讓弗雷曼太太有減刑的機會,也為凱蒂從法理上斬斷與那個可怕重組家庭的關聯。

  弗雷曼夫妻及女僕尼塔都被判了終身牢獄,而多琳也要在服刑二十多年,很可能無法再重見天日。

  凱蒂清醒後,等到虐害她的凶徒們都入獄,她與比利重回了羅馬。兩人決定在那裡開始新的婚姻生活。

  後話暫不多提。

  三月中旬。

  在未婚新人失蹤案塵埃落定後,貝克街221B搞了一次小聚餐。

  哈德森太太提議,華生支持,絕不能讓喪盡天良的案件作為兩位偵探回到倫敦的開始。

  必須以美食與團聚為主題,迎接並開啟凱爾西與歇洛克的新生活。

  歇洛克雖然不喜歡熱鬧,但也沒有反對聚餐提議,只是並不積極參與籌備。

  相對而言,凱爾西不似她的福爾摩斯先生那般冷淡孤僻。回到倫敦,她拜訪了曾經的大學教授們與一些在倫敦的故交。

  順勢邀請了關系親近的胖老板、法醫巴爾克、雷斯垂德及卡特前來參加聚餐。

  大學同學並未在聚會名單上。實話實話,她沒有與之深交的朋友。

  可惜,艾德勒遠在意大利,否則真的想見一見多年來時有書信聯絡的那位女士。

  除此之外,凱爾西提供了參考菜單與對應的詳細食譜,希望能為哈德森太太提供幫助。

  周六夜晚,九點半。

  這次沒有遭遇突如其來的案件搗亂,眾人品嘗著令色香味俱佳的美食,在杯觥交錯間聚會得以順利收尾。

  「太好了。」

  哈德森太太目送賓客遠去,她對華生說,「完美的聚會,意味著偵探先生們的倫敦新生活將一帆風順。親愛的華生,您說呢?」

  華生贊同地點頭,此前他做好了吃到一半忽聞XXX發現死相凄慘屍體的准備,而今夜的順利讓他倍感愉悅。

  「哈德森太太,正如您所言,我認為聚會順利舉辦是一個好兆頭。悄悄說句實話,以聚會開啟樓上兩位的倫敦新生活,比他們倆剛下輪船就找案子來破以慶祝回歸,您的選擇要正常很多。」

  毫無疑問,及時偵破失蹤案救出凱蒂是好事,但那不適合被當做重回倫敦的歡迎活動。

  不論其他人怎麼想,四樓有些安靜。

  最後送走的客人是邁克羅夫特。

  離開前,他給了凱爾西與歇洛克深深一眼,仿佛很多話都再不言之中。

  房內。

  凱爾西問歇洛克,」你跟我上來還想做什麼?難道沒吃飽,要拉我去找宵夜?「

  「當然不是。「

  歇洛克走到了書架邊,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其側矮櫃。

  「傑瑞,你認為一場聚餐就能慶祝我們同住於此嗎?我覺得還有所欠缺,該增加些特別的,僅作我們之間獨有的歡迎儀式。」

  特別的?獨有的?

  凱爾西順著歇洛克眼神裡的意有所指,她也看向了矮櫃,那裡面放著的是樂器。

  「我懂了,是該履約了。」

  凱爾西沒有再推延,約定好她為歇洛克獨奏,因為各種各樣的事仍未如約完成。

  「擇日不如撞日。福爾摩斯先生,請您就座。允許我為您演奏一曲,以拉開我們倫敦新生活的帷幕。」

  不必再另擇他日。

  今夜,是恰逢其會。

  歇洛克欣然接受此提議,靠坐在沙發上,靜靜等待著凱爾西特意獻給他一個人的演奏。

  月色朦朧,凱爾西臨窗佇立。

  一曲薩克斯傾瀉而出。旋律如水汨汨流淌,時而深邃莫測,時而清澈溫柔,時而又高昂激蕩。

  恰如法國作曲家柏遼茲所述:「薩克斯的主要特點是音色美妙變化,深沉而平靜,富有感情,輕柔而憂傷。

  好像回聲中的回聲,在寂靜無聲的時刻,沒有任何別的樂器能發出這種奇妙的聲響。」

  此時此地,正與寂靜無聲的夜色相合。

  凱爾西隨著節奏身體輕擺,薩克斯自帶三分浪漫,但她緩緩演奏的樂曲訴說著清醒的沉醉。

  沙發上,聆聽者已經沉浸其中而流連忘返。

  兩人相距三四米,其實只要走幾步就能碰觸對方

  歇洛克從始至終都凝視著凱爾西,他的傑瑞居然選擇了如此浪漫又孤寂的樂器。

  月光,燈火,薩克斯曲。

  三者交融卻讓近在眼前的人融入迷離夜色,變得越發神秘而更撩人心弦。

  歇洛克不用計數也知道,他的心跳有點快。

  獨奏緩緩走向尾聲。

  當樂曲終了,回聲卻久久難消。

  凱爾西放下薩克斯,正對上歇洛克的視線。

  當下沒有掌聲響起,只有房內兩人的心跳與呼吸。

  兩人相互對視之間,時間極快又極慢,一時竟不能分辨究竟過去過久。

  「鐺——」

  夜,十點半的座鐘聲響,打破了屋內安靜惑人的魔咒。

  』啪啪啪!啪啪啪!『

  歇洛克起身熱烈鼓掌,「抱歉,我花了一些找到回歸現實的路,讓掌聲遲到了。請安心,我不會責怪你的音樂太迷人,是我心甘情願沉醉在你給予的曼妙中。」

  僅是音樂?

  肯定不是。

  凱爾西不由笑了起來,卻想起另一個問題。

  「今天,邁克羅夫特先生賞光來參加聚會。湯姆,你是提著蛋糕去邀請了你的哥哥?他沒說點什麼?」

  此問一出,歇洛克不由抿了抿唇。

  上周末,兄弟間的談話並不長。

  只有一個小時,而且前五十分鐘都在聊犯罪集團,說莫蘭,說弗雷曼交換冒充案,說揪出M等等。

  最後十分鐘。

  歇洛克與邁克羅夫特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歇洛克回想著當時兄弟倆微笑對座的場景,這會清了清嗓子對凱爾西說:

  「傑瑞,我謹記著對你的承諾。在未得你允許且非緊急的情況下,我不會自作主張,沒有將你的小秘密透露給邁克羅夫特知曉。哦!是半絲都不露痕跡。」

  哪怕福爾摩斯都是神探,哪怕邁克羅夫特能力超群,但在有心隱瞞與保持距離的情況下,他也不可能憑空發現真相。

  凱爾西狐疑地看著歇洛克,她有理由懷疑這人是故意逗哥哥玩。「你的哥哥,沒有多說其他了?」

  「其他的?」

  歇洛克微笑,「我敬愛的哥哥讓我們今年一定要回家過聖誕,母親很期待熱鬧的聖誕。」

  後面還有一句,不方便告訴凱爾西。

  ——邁克羅夫特一本正經地提問:福爾摩斯豈能輕易屈居人下。親愛的弟弟,論身手,你是技高一籌吧?


第155章 Chapter155 歡迎來到伊甸園

  三月末, 仿佛在一夜間倒春寒結束。

  哈德森太太看向牆上掛歷,後天,本周日就是復活節。

  今天需要采購節慶必備食材:比如制作熱十字面包所需的香料肉桂、丁香、肉豆蔻等;比如重油水果蛋糕需要的果干以及蛋白杏仁膏;烤羊腿加之薄荷汁也是必備食物。

  另外, 不可或缺是雞蛋。

  復活節肯定要畫復活節彩蛋,將雞蛋煮熟, 在蛋殼上自由發揮五顏六色的圖案, 代表春天與光明降臨。

  「好了。」

  哈德森太太滿意地看著列出的采購清單,「對了, 雞蛋可以多買些。家裡的紳士們也許想要一起享受畫蛋的快樂。」

  上午七點半。

  哈德森太太將清單交給女僕, 趕早去集市淘來優質食材。

  這個點其實也不算早。

  女僕剛剛離開, 大門被從外打開,就見兩位偵探走了進來。

  「早上好。」

  哈德森瞧著氣定神閑的凱爾西與歇洛克,完全看不出他們剛剛晨跑了一個多小時。

  自凱爾西搬入221B, 也就二十多天,但是哈德森太太感受到221B的些許改變。

  最明顯的莫過於沒有再聽福爾摩斯先生因無聊而弄出的『小』動靜。不辦案的日子,兩位偵探就會一起做些運動。

  只要天氣合適, 戶外晨跑少不了。

  一條街後就是攝政公園,草坪、花叢、樹木、湖水, 自然的氣息非常適合戶外鍛煉。清晨在公園慢跑, 聽著林間鳥鳴,與初升朝陽一起迎接新一天的到來。

  夜晚也有去處。

  附近的拳擊俱樂部能提供場地, 能自選對練的對手。再遠些還有射擊俱樂部,提供多種類槍械練習。

  哈德森太太只需多准備些熱水,讓結束夜間運動的兩位能舒舒服服地洗澡就好。

  於她而言這很輕松,比以前時不時重新裝修被歇洛克以子彈問候的牆壁要容易很多。

  為什麼華生就沒能勸歇洛克保持『正常』的運動習慣?

  哈德森太太找不到答案。

  也許只能歸結於必須同為偵探, 凱爾西才能說服歇洛克,或多或少做出一些自我改變。

  這種改變恰如眼前的一幕。

  今天兩位偵探不是結束運動後就雙手空空地回家, 兩人都捧著一大束鮮花進門。

  沒看錯!

  就連歇洛克也捧著幾乎遮住他半身的麝香百合。含苞待放的白色花朵,花苞上還帶著露水。

  哈德森太太用力眨了眨眼睛,下意識看了一眼窗戶。

  很好,今天太陽還是從東邊升起。一切如常,沒有任何怪異現像發生。

  「早上好,哈德森太太。」

  歇洛克不等房東太太說什麼感嘆詞,直接問,「這些復活節裝飾物,先要放到哪裡?」

  「哦!是的,福爾摩斯先生。神聖純潔的百合,復活節少不了它。」

  哈德森太太欣慰地看著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終於也像普通人一樣會在節日來臨之際做些應景的事。

  不用問,一定是凱爾西做出了優秀示範。

  哈德森太太向凱爾西拋出隱秘的誇贊眼神,「百合花讓我來打理就好。非常感謝兩位的鮮花,這些足夠裝飾整棟221B。」

  「不必客氣,這是班納特先生的提議。」

  歇洛克遞出了鮮花。等哈德森太太抱著兩大束鮮花先離開,他看向身邊的凱爾西,這位他做了一回鮮花的搬運工。

  凱爾西側頭,笑著與歇洛克對視,「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您的眼神為何充滿了感激?

  是不是覺得一路抱著鮮花的感覺非常不錯,讓您發現了日常購買鮮花從而增添生活幸福感的秘訣?」

  歇洛克煞有其事地點頭,「您是對的,不同的鮮花能帶來不同的意趣,由此為生活平添幾分詩意。

  感謝您引我入門,我在自購鮮花的同時不會忘了您。下次就選玫瑰怎麼樣?風信子、薔薇等等也不錯,往後請允許我為您不時獻上各式樂趣。」

  凱爾西挑眉,福爾摩斯先生找到了一個光明正大給她送花的理由。

  「那我就靜候您來帶的樂趣。」

  凱爾西也順勢說到,「也請別拒絕我會為您捎上鮮花回禮,願您能喜歡屋內多添幾縷幽香。」

  這下兩位『男士』就能堂堂正正地互贈鮮花了。

  此時,剛剛睡醒的華生不知221B將迎來何種變化。

  今天他有必要完成的工作,前往出版社交稿,新的破案故事根據凱蒂與艾姬案件改編。

  距離失蹤案告破已經過去三周,這些日子兩位偵探又分別接手幾起委托。

  華生有時給歇洛克做助手,有時又為凱爾西做助理。

  在對比了多起案件之後,他又參考了兩位偵探的意見,一致認為近期最值得書寫出來的仍是未婚妻/夫失蹤案。

  隨著今年女性繼承法律條文的修改,當滿足一定的條件,女性也能在婚後持有個人資產。

  如此一來,圍繞婚姻與財產會引發不少新問題。

  繼父母對子女財產的支配欲望,極端到類似弗雷曼、多琳通過犯罪的方式掠奪子女繼承的遺產,這種情況絕不會是個例少數。

  希望借此改編案件的破案故事出版,讓更多年輕女性意識到生活中可能存在的『來自父母的威脅危險』。

  十一點半,出版社。

  華生與編輯敲定了書稿內容。他看了看時間,剛剛好,回家能夠吃午飯。

  「請留步。」

  華生正向編輯告辭,兩人站在出版社的門口,就聽隔壁律師事務所爆發出猖狂的笑聲。

  「哈哈——」

  金發男人邊笑邊推開了事務所的大門,「戈弗雷·諾頓,你就認命吧!你的委托人自殺了,你還憑什麼告我?對於那套房子,我現在不需要再多賠一個便士!」

  這話說得滿不在乎,完全沒把人命放在心上,更是為由於他人死亡省下一大筆賠款而自滿得意。

  金發男人本來面容英俊,卻因此言行多了幾分令人不適的惡心感。

  被點名的諾頓一臉怒容衝了出來。

  「亨特·伍爾夫,你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賤渣!你在得意什麼?去年趁人之危低價騙購沃納家的房產,老沃納病逝前只要求你補償一筆錢,能供他女兒好好生活。你做了什麼!」

  諾頓想起委托人沃納。

  沃納父女生活在附近的鄉村,在倫敦市內有套小房產。

  雖然房子位於倫敦西區,但西區也不都是有錢人。那套房子所在地段人流混雜,而且附近住屋都老舊不堪。

  原先僅供底層勞工合租,卻在今年等到了拆遷的消息。

  慈善家沙夫茨伯裡伯爵決定投資清理貧民窟,而將開辟沙夫茨伯裡大街,將此一帶打造成西區新劇院區。

  拆遷得款卻與沃納無關了。

  去年夏天,疾病纏身的沃納投資失敗,他的女兒又得了急症需要一大筆錢治療。

  因此,不得不賣掉市內房產,買家正是金發的伍爾夫。

  伍爾夫出價卻比市場價低了三成不止。

  沃納也試圖找其他買家,但時間上等不起,不知為何原本有意願的幾人都紛紛推卻。

  最終沃納因受現實條件制約只能選擇與伍爾夫交易。當合同簽署成交後的半個月,貧民窟改造計劃問世。

  沃納意識到自己很可能被坑了。

  伍爾夫多半是得知了改造拆遷計劃的內部消息,以低價購入房產,等到拆遷就能賺取一大筆安置費。

  今年初春,沃納找上律師諾頓,希望能找到當時買賣合同的不合理處,要求伍爾夫進行賠償。

  沃納並不貪心。因為治病掏空家底,而他時日無多,想給女兒留一小筆遺產即可。

  交易被坑,這種事稀疏平常。

  如果不是法理上存在漏洞,僅從道義出發要求賠償很難。

  諾頓出於對沃納父女的同情同意接手委托,認真調查了去年伍爾夫購買房屋時情況。

  這個金發年輕男人是貴族後裔,但既沒能繼承爵位也沒得到多少遺產。不學無術,而憑著一張俊臉以及祖輩留下的人脈混日子。

  伍爾夫盯上沃納的房產賺取差價,這不是他第一次做類似的事情。但凡與他競購的買家,會被以或恐嚇或鬧事的方式搞走。

  這人卻很有眼力,從不得罪不能得罪的人,專挑像是沃納家那種沒背景的拿捏。

  然而,凡事總有例外。

  諾頓找到了房產合同上的漏洞,以此可以向伍爾夫提出賠償要求。

  提出民事賠償要求,肯定要有委托人。

  老沃納沒能抗住病魔,一月初病逝,由他的女兒伊迪絲起訴伍爾夫。

  不久後,讓諾頓萬萬沒想到的事情在暗中發生了。

  伍爾夫迅速贏得了伊迪絲的芳心,伊迪絲猶豫著要撤訴,她不想給戀人增添麻煩。

  諾頓知道伍爾夫靠不住,他苦口婆心勸說伊迪絲,感情是感情,該爭取的權益仍要爭取。

  三月末卻是等到了伊迪絲為情自殺的消息。

  初步了解情況,伍爾夫毫無意外地另結新歡,而備受打擊的伊迪絲哀求復合未果選擇了結束生命。

  周二,伊迪絲死亡。

  周五,伍爾夫來律師事務所向諾頓挑明情況。

  當下,諾頓全都明白了。

  整件事都是伍爾夫故意設下的圈套陰謀,他不想給出賠償但已經來不及堵上合同的漏洞。

  解決不了合同的問題,那就索性解決了搞出問題的人。

  伍爾夫卻毫無悔意,得意洋洋地看著諾頓:

  「我做了什麼?我什麼都沒做。我又沒殺伊迪絲,是她想不開要自殺,我犯法了嗎?沒有!你想告我?找不到證據!」

  「你……「

  諾頓看著這人恬不知恥的樣子,忍了又忍,還是沒能忍住想給他一拳。

  諾頓剛要衝上去,這是被兩位同事攔住了。

  「別衝動!」「不能打!」

  「這人故意的,就等你告你蓄意傷害。」「是啊,我們不能授人以柄。」

  伍爾夫見狀笑得更加囂張,踩著諾頓等人的不甘憤怒,他飄飄然地離開了。

  華生剛好目睹了後半段的衝突,又聽編輯小聲八卦律師事務所的大致情況,他唏噓不已地回到了貝克街。

  貝克街221B。

  進門,上樓,來到起居室門前。

  華生看到整棟房子多處點綴著含苞待放的百合花裝飾。

  後天就是復活節,到處飄散著百合花香很正常。

  華生看向迎面走來的房東太太,「哈德森太太,您買的百合不錯。後天,有什麼特別活動嗎?」

  「我買了足夠多的雞蛋,如果你們有空,一起來畫彩蛋。」

  哈德森太太頓了頓,微笑著說,「華生先生,您搞錯了一點,百合花不是我買的。福爾摩斯先生在班納特先生的提議下,兩人結束晨間運動後從花店各捧了一大束鮮花回來。是不是覺得很意外?」

  華生瞪大眼睛。

  凱爾西會買花裝點房屋並不奇怪,但能讓歇洛克捧著百合花回來……

  華生試圖想像那幅場景,他猛地搖了搖頭。

  抱歉,他著實很難設想歇洛克買鮮花的樣子。如果把鮮花換成人頭骨骼,那倒是更符合福爾摩斯式行為。

  「您怎麼了?」

  歇洛克從隔間實驗室下樓,看到華生一個人傻站在起居室門口。「我確定今天的化學試驗品沒有外泄,華生先生,為何您一副誤服毒物的樣子?」

  華生努力微笑,「上帝保佑!我很好,沒有中毒。就聽說您買了百合花,我,嗯,……」

  華生深呼吸,整理了一下語言,「對,我覺得它們很漂亮。這是在欣賞它們的美貌。」

  「嗯哼,您也覺得不錯。」

  歇洛克自然而然地說,「那樣就好。看來您是不介意生活多些花香。」

  華生緩緩點頭,這話聽起來沒有任何問題。「是的,我並不花粉過敏。鮮花讓人心情愉悅。」

  歇洛克:很好,等會告訴凱爾西,他們的室友同意房間內放置鮮花。

  這就約等於華生默認了,與他同在一個屋檐下的福爾摩斯先生與班納特先生將會名正言順地互送鮮花。

  如此想著,歇洛克進了起居室,回頭看到華生還站在門口。「華生先生,您不准備吃午餐嗎?」

  華生慢半拍地跟了進來,他看著歇洛克一如既往的模樣。

  是錯覺嗎?他總覺得要發生點什麼,但為什麼想不出所以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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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後天就是復活節。

  周五, 倫敦的街頭巷尾節日氣氛濃郁。

  僅僅從商業街來看,百合花,復活節兔, 熱十字面包等等,每一家店都推出自家的復活節特別產品。

  雷斯垂德經過一家玩具店, 在落地玻璃窗前止步。

  對著玻璃窗正了正帽子, 他才沒有壓低嘴角,更沒有被櫥窗內造型誇張的復活兔布偶逗笑。

  「卡特, 幾點了?」

  雷斯垂德摸著衣兜發現忘了帶懷表。

  夜色已沉, 今明兩天要臨時加班, 蘇格蘭場分批巡查幾條重要街巷,確保復活節當日花車巡演的順利進行。

  「21:56。」

  卡特又說到,「快了, 只要再查三條街就行。這次運氣不錯被分到排查西區,西區的治安比其他區域要好得多。」

  這話不錯。

  雷斯垂德想到一直不對付的格雷森,那家伙倒霉地被分到靠近東區的地段, 其心情一定和櫥窗裡的復活兔一樣糾結。

  「哦!可憐的格雷森探長,上帝保佑他不會遭遇案件。」

  話是如此, 在西區巡查也不意味高枕無憂。

  萬一不幸遇上突發案件, 巡查探長遭受的破案壓力也會成倍增加,這裡給警局施壓的人與東區不可同日而語。

  「願上帝也保佑我們一切順利。」

  雷斯垂德心中暗暗補了一句, 如有必要求助於魔鬼也非不可。

  幸運光環籠罩在雷斯垂德小隊的頭上,周五與周六的巡查皆是平安無事。

  回到蘇格蘭場。

  雷斯垂德卻聽說同在巡查西區的米德小隊出事了。

  米德負責的區域比較特別,是沙夫茨伯裡伯爵決定清理髒亂差地帶而開辟新劇院區的拆遷地帶。

  那一帶的住戶基本完成了搬遷,誰能想到破破爛爛的某棟空房內居然發現了一具男性屍體。

  「聽說是某位貴族後裔, 祖輩都已經不再了,他也隔了幾支不是近親, 但在倫敦混得還算小有名氣。」

  卡特將打聽到的情況都說了出來,「亨特·伍爾夫,二十五歲,周五晚上也就是昨天夜九點左右死亡。他被麻繩勒死在空屋內。現場及周邊留有明顯證據,說是死者臨終留字,還有裝凶器包裝物上有凶手指紋。」

  雷斯垂德聽著微微蹙眉,不由上下打量卡特,「這案子剛出來,你怎麼連細節都知道了?」

  卡特連連搖頭,偷偷指向另一間辦公室。「消息都是米德探長自己說的,下午他就把嫌犯給抓了。自稱不到二十四小時就破了凶殺案,現在倍感自豪。」

  「這麼快?」

  雷斯垂德不是看不起米德,而是蘇格蘭場實則良莠不齊。摸著良心講,這些同事裡負責又有能力的,恐怕只有老對頭格雷森了。

  雷斯垂德不免追問一句,「那麼嫌犯認罪了嗎?」

  卡特搖頭,「沒有認罪。被抓的是一名律師,好像叫諾X?那人被證實曾與伍爾夫發生劇烈衝突,但他拒不認罪,只是也拿不出不在場證明。」

  然而,目前案發現場的搜證卻對被逮捕的嫌疑人非常不利。

  雷斯垂德心道不妙,米德貪功冒進又趕上復活節的特殊時刻,他肯定不會輕易放人更要弄出政績來。

  「聽說有人想保釋那位被抓的嫌犯,但是米德態度強硬給駁回了。」

  卡特也不是知道所有內情,其他組的案子過度打聽就有越俎代庖之嫌,萬一讓米德由此遷怒雷斯垂德就不好了。

  雷斯垂德並不傻,想到一種可能,很可能有人特意給米德打過招呼,不能放過殺害伍爾夫的嫌犯。

  「但願米德是真的抓對了人,不然就怕引來更大的麻煩。」

  卡特:再怎麼麻煩,這件案子和他們都無關吧?

  *

  周日,復活節。

  春回大地,萬裡無雲。

  上午十點,貝克街221B。

  哈德森太太一手拎著滿籃煮熟的雞蛋,另一手領著彩繪工具箱,興致勃勃地走進二樓起居室。

  「先生們,難得沒有工作,不如來繪蛋吧?也不用我說復活節彩蛋有什麼寓意,你們一定比我了解更多。當作玩一場放松的游戲怎麼樣?」

  這些話主要是對歇洛克說的。

  哈德森太太認為另兩位紳士不會拒絕。

  「復活節慶祝活動,確實很有趣。」

  凱爾西先坐到了餐桌旁,「我有好幾年沒畫彩蛋了,也不知手法是否生疏。」

  華生也表示,他也多年沒有在復活節畫彩蛋。這種歡慶不適合一個人,必是親朋好友齊聚時才有的活動。「上次畫彩蛋是什麼時候?八年前?我也記不清楚了。」

  歇洛克曾經根據一塊舊懷表推斷華生有一位哥哥。

  再依照懷表內壁的多次當鋪刻痕,以及發條鑰匙孔的摩擦痕跡等,推測華生的哥哥生活不羈而終窮困潦倒。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華生在哥哥嗜酒死亡後,沒人再陪他過復活節此類的傳統節日。

  當下,華生走到餐桌邊拿起一枚熟雞蛋,再看到彩繪畫筆頗有幾分懷念。

  來不及感傷,他聯想到一個問題,轉頭問坐在沙發上的似乎巋然不動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您與邁克羅夫特先生畫過彩蛋嗎?」

  聽聽,華生的語氣滿是懷疑。

  仿佛福爾摩斯們與畫彩蛋這樣的行為絕緣。

  「華生先生,我難道做了什麼蠢事嗎?」

  歇洛克半是自嘲地問,「那竟然讓您認為我手笨到不會畫彩蛋?」

  華生堅決否定,「哦不!您怎麼可能手笨。我只是單純的好奇而已。」

  「裝!再裝也沒用。你的表情出賣了你的心。」

  歇洛克並不計較華生的錯誤認識,他將問題反拋給作壁上觀的凱爾西。

  「班納特先生,您對此有何看法呢?也認為我的復活節節慶經歷貧瘠到連彩蛋都沒接觸過嗎?」

  「您怎麼可能是一個乏味的人。福爾摩斯先生,請相信您幾乎無所不能。」

  凱爾西突然被點名,她應答得迅速而斬釘截鐵地說:

  「您的謙遜美德讓您從不張揚某些本領,畫彩蛋必是其中之一。我確定,世上絕大多數後天可習得的技能,只有您不願而沒有您不能。如果您願意,必將帶來驚喜。」

  華生聽著忽而覺得被什麼噎了一下。

  他一言難盡地看向凱爾西,現在偵探間流行毫無原則的吹捧嗎?

  凱爾西坦然自若,她很有原則,一貫實話實說。

  難道有哪裡說錯了嗎?不,她沒錯,華生只是不了解福爾摩斯們已經連織毛線技術都涉及了。

  歇洛克露出一抹克制的微笑,「班納特先生,果然您最了解我。我怎麼能辜負您的期待。」

  說罷,歇洛克起身走到書架邊,取來一只紙盒子。「三位請看,我為復活節的繪蛋增添些新意。」

  只見紙盒內是十二枚石膏仿制的蛋。

  「比起雞蛋不可長期保存,這些石膏蛋不會變質。幾年前有了復活節巧克力蛋,現在也能有復活節石膏蛋。」

  歇洛克提議,「在石膏上彩繪,代表著復活節的生命與活力能被一直保留。可以先用雞蛋練手,然後再畫石膏蛋。不管是美是醜,最後一人送一枚,你們說怎麼樣?」

  送出復活蛋,如果是雞蛋,那麼畫得再漂亮也要被敲碎蛋殼吃掉。

  相對而言,石膏蛋無疑是能被長久珍藏的紀念禮。

  只不過,假設某人畫得醜,其所作的醜蛋也會成為一份長期物證被保留下來。

  「哇喔!我喜歡這種繪制。」

  哈德森太太全力贊成,「福爾摩斯先生,真的沒想到您會為復活節定制石膏蛋。正如班納特先生說的,您為我們帶來了意外驚喜。」

  一人畫三只石膏蛋,送給另外的三個人。

  石膏蛋作為能長期保存的復活節禮物,足見做出如此提議的人有多麼用心。

  華生萬萬沒想到歇洛克竟是這樣的福爾摩斯。「OK,我也畫一畫石膏蛋,希望三位別嫌棄它們醜。」

  凱爾西看向歇洛克,笑著點頭同意。

  歇洛克微笑,在餐桌邊坐下。

  這樣很好。定制石膏蛋正是為了送給他的傑瑞,以示復活節的精神——春天來了,希望永存。

  四人圍坐,這就先從畫雞蛋開始。

  哈德森太太心情愉悅,輕松地哼唱起一支鄉間小曲。

  此刻,陽光灑進窗戶。

  沒人在意小曲是否跑調,因為它很好聽,讓起居室的氣氛愜意而溫馨。

  『叩叩叩——』

  女僕的敲門聲打斷了四人愉悅的繪蛋活動。

  女僕為凱爾西帶來一則口信:「班納特先生,門口有一位年輕女士找您。她表示很抱歉來不及遞拜帖,希望現在就能立刻與您見一面。」

  「年輕女士,現在要見我?」

  凱爾西感到意外,時下不預約就上門拜訪的情況很少見,那意味著雙方關系足夠親近。

  女僕沒有報出來人的姓名,想來是對方沒有直言。

  忽而,凱爾西想到了一個人。

  迅速走到窗邊朝下看,門口是一道許久不見的身影。

  「三位,我暫時離開一會。」

  凱爾西二話不說,這就要下樓去見人。

  歇洛克見狀,沒有去窗邊驗證,直接猜到,「是那個女人?」

  「是的。」

  凱爾西留下一個肯定回答,匆匆先離開了起居室。

  歇洛克似是什麼都沒發生,左手握著雞蛋,右手繼續拿畫筆作畫。他在蛋殼上隨手勾勒出一張抽像的笑臉。

  餐桌的另一側,哈德森太太與華生卻都難掩些許好奇。

  他們都知道凱爾西沒有親人,那麼會是哪位關系親近的年輕女士來找?

  這種事難免引人八卦。

  不多時,只聽兩道腳步聲一起上樓,是往四樓凱爾西的房間方向去了。

  「華生先生,請停止您豐富的想像力,您的愛情故事編劇能力就不必應用於此了。」

  歇洛克掃了一眼,即猜到對面兩人都進行了哪些奇奇怪怪的聯想。

  華生假裝咳嗽,裝作是不苟言笑的模樣。「對,紳士從不胡亂猜測。我只是在做一些小推理而已。福爾摩斯先生,您就沒做過類似推理嗎?」

  推理什麼?

  歇洛克微笑,他怎麼可能有過吃醋的情緒。

  曾經在《黑暗古堡》首演時,凱爾西說出偏愛聰明人比如某位女士,他對此說法是給予了平和贊同的微笑。

  誰能證明他有過小失落?誰能證明他希望是自己被誇?沒人能證明,那就不存在失落的福爾摩斯。

  華生就見歇洛克將畫好的彩蛋放到桌子上。

  「上帝啊!我的眼睛!」

  華生即刻移開目光。歇洛克剛剛畫的這只彩蛋,它上面的笑臉圖案也太抽像了,醜得讓人瞬間忘記了八卦神秘來客究竟是誰。

  四樓,氣氛卻不太輕松。

  「盡管我很高興能再次與您相見,但我想此次見面並非在您的計劃之內。」

  凱爾西看向艾琳·艾德勒。今非昔比,這位已成為名動歐洲的歌劇演員,是比當年的金玫瑰名氣更勝。

  艾德勒本該在意大利歌劇團,卻悄悄出現在倫敦,報紙媒體都沒有爆出相關新聞。

  凱爾西知道肯定是發生了棘手的事,才會讓艾德勒匆忙登門,「讓我們免去客套,您找我什麼事?」

  艾德勒摘下了帷幔紗帽,暴露出沒能遮掩住的青色黑眼圈,顯然昨夜很可能是一夜未眠。

  「班納特先生,我也很高興見到您。如果能換一個時機就更好了,但世事往往不由我們選擇。」

  凱爾西微微頷首,「的確如此。意外與明天,誰也說不清楚哪個先來。所以,您找我是為了破案,不妨直說吧。」

  直言不諱。

  艾德勒知道她應該開門見山,但話到嘴邊又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一時間,室內很安靜。

  凱爾西也不催促,溫和微笑,耐心地靜待。

  艾德勒看著凱爾西,在其似有安定人心魔力的微笑下,自己不安焦急的情緒竟也平復了下來。

  「那我就直說了。」

  艾德勒簡明扼要地開口,「我有了未婚夫,戈弗雷·諾頓,他在倫敦做律師。昨天,戈弗雷因涉嫌故意謀殺伍爾夫被捕,我認為他是被冤枉的。在金玫瑰被害時,這種被冤枉的情況也曾發生在我身上。是您,班納特先生找出了真相。」

  凱爾西面不改色,心中全是問號,艾琳怎麼就有未婚夫了?

  只聽艾德勒又拋出一件事,「我想請您查出所謂諾頓殺人案的真相。目前,我有幾個懷疑對像,他們可能會陷害諾頓。

  其中有一個人與我有直接關聯,波西米亞國王是我的前男友。我不知道,他是否得知我的新戀情,以而為難戈弗雷。」

  凱爾西:等一等!請給她三秒鐘,必須好好捋一捋這裡面的復雜關系。


第157章

  盡管人物關系稍顯復雜, 但還是很容易抓住重點。

  ——艾德勒懷疑她的前男友波西米亞國王,涉嫌設計陷害她現在的未婚夫戈弗雷·諾頓。

  對此,凱爾西並沒有先做預判, 必須先要了解清楚詳情。

  「昨天,諾頓先生因殺人罪被捕, 警方現在掌握多少證據?您了解內情嗎?」

  「我與戈弗雷的律師所合伙人懷特見了一面。懷特以律師的身份去蘇格蘭場想將人先保釋出來, 但被負責此案的警探拒絕了。」

  艾德勒對案情了解得不多,警方也不可能透露細節。「目前能夠確定的是戈弗雷絕對不可能在周五夜晚殺害伍爾夫, 因為當時他和我在一起。」

  很好, 這個不在場證明很硬氣。

  既然如此, 戈弗雷為什麼會被逮捕,而且負責此案的探長還能堅持拒絕保釋?

  凱爾西很快想通其中原委,艾德勒是盛名在外的公眾人物, 而她的戀情從未見報。「諾頓先生與您有保密戀情的約定,這讓他沒有向警方透露出前天夜晚的行蹤,對嗎?」

  艾德勒點頭, 「您知道的,報社喜歡誇大其詞, 而我們並不願日常生活因此飽受干擾, 所以有此約定,但我沒想到他傻到連進警局也不提。」

  話是如此, 艾德勒眼底因此透出柔情說到,「事實上,我們也沒想一直隱瞞。今年夏天我與劇團的合約就到期了,我也沒有再續約的打算, 婚後計劃換一份普通點的工作,那時公之於眾也無不可。」

  偏偏, 事情出現了變故。

  凱爾西將話題拉回伍爾夫之死,「剛剛提到律師懷特前去警局想要將人先保釋出來,警方那裡不肯松口的理由是什麼?」

  「三個證據,外加認為戈弗雷有殺人動機。」

  艾德勒一一道來,「伍爾夫死於西區拆遷房中,那套房子被他惡性低價購入。戈弗雷是房產原持有者沃納父女的代理律師,但他的當事人相繼去世。」

  在老沃納病逝後,伍爾夫騙取其女伊迪絲的感情。

  如此一來,拖延時間讓伊迪絲不再索賠因購房合同漏洞而可獲得的賠償款。

  「非但如此,伍爾夫近日將伊迪絲拋棄,那位小姐因情自殺。前天上午,伍爾夫故意去事務所挑釁,戈弗雷與他爆發了口角,但也只是口角。」

  艾德勒已向懷特律師確認,當時沒有發生肢體衝突。「這點卻成了警方認為的殺人動機——伊迪絲自縊身亡,這讓戈弗雷憤怒地勒死了伍爾夫。」

  為支撐這一推測,先提取了勒死伍爾夫麻繩包裝袋的指紋,經過對比,它屬於戈弗雷·諾頓。

  另外,周五夜晚七點,即伍爾夫死前兩小時,有人在拆遷房的案發地附近看到諾頓出沒。

  最後,案發現場留下了伍爾夫的指甲劃痕,是在牆壁上刻下「GN」的縮寫。這剛好對應了戈弗雷·諾頓(Godefroide Norton)的姓名首字母。

  凱爾西微微凝眉,如果說首字母縮寫是巧合,但麻繩包裝袋的指紋就很奇怪了。

  「包裝紙袋是怎麼一回事?諾頓先生購買過凶器同款的繩索嗎?」

  「沒有,近一年戈弗雷都沒有買過繩子。」

  艾德勒正是由此感到異樣,「懷特律師打聽到裝著凶器的包裝紙袋並非繩子原包裝,而是一個廢棄的公文袋。

  也就是事務所丟棄的文件外包裝袋,表面沒有任何的署名簽字,是以沒有經過粉碎處理。」

  這點著實古怪,是有故意陷害的傾向。

  凱爾西想著還有一條目擊證人的證據,「前天夜裡,諾頓先生經過拆遷房附近,是因為你們的相約地點離案發地不遠?」

  艾德勒無奈地再度點頭,「西區的貴價酒店距離拆遷地只有半小時的距離。但那很正常,約會選擇西區,倫敦有能力支付賬單的情侶絕大多數都會做出如此選擇。」

  「的確是很合理的選擇。」

  凱爾西卻感到這像是設計好的陷阱,動機、人證、物證一應俱全。

  她還感到一點不妙,既然艾德勒與諾頓有意隱瞞戀情,那就很有可能故意遮掩行蹤。

  凱爾西問:「艾德勒女士,當夜除了您之外,有人看清諾頓先生進入酒店嗎?」

  「應該沒有人看清戈弗雷的正臉,這也是我顧慮的方面之一。」

  艾德勒已經決定出面作證,她並不相信蘇格蘭場的保密能力,戀情消息泄露只是早晚而已。

  問題在於作證能否順利將人保釋出來,而必須調查清楚諾頓被捕是否另有內情,否則只能躲過一時而後患無窮。

  怎麼查內情?

  艾德勒梳理了諾頓的人際網,不妙的是,諾頓作為一個有正義感的律師得罪的人不少。

  另外也必須考慮到,這次諾頓的針對陷害可能是被她牽連。

  復雜又緊張的局面,讓艾德勒只能找凱爾西尋求幫助。

  凱爾西接過了文件夾,其中是艾德勒與懷特律師連夜整理的可疑名單,諾頓曾經參與訴訟案的被告人資料。

  迅速翻閱,這些俱是權貴,有的是英國人也有歐洲其他國家來人,無一例外都具備足夠的人脈設計陷害諾頓。

  「好的,除此之外,再說一說那位波西米亞國王。」

  凱爾西聽聞了一些風聲,「最近,威廉·奧姆斯坦有與斯堪的納威亞國聯姻的打算。您說奧姆斯坦有可能針對諾頓先生,那麼您與前男友並不是和平分手?」

  和平分手?

  不存在的。

  艾德勒想起那位奧姆斯坦,可以用一句話概括,誰年輕的時候沒眼瞎過一回。「准確地說,因為兩國聯姻的計劃,我是被分手了。」

  並非每一段感情都是以結婚為目的開始。

  艾德勒與奧姆斯坦相戀時也沒想過能嫁入王室。既然兩人都是單身,何不享受一段甜蜜的戀情。

  「我和奧姆斯坦是在前年定情,十個月後,去年五月他已經暗中計劃與斯堪的納維亞國聯姻,卻從始至終對我隱瞞此事。直到去年八月聯姻大致協議擬定時,我才得到了消息。」

  艾德勒不是不能接受結束一段感情,但絕非以此種隱瞞欺騙的方式。「當時,我便知道奧姆斯坦並沒有將我視作平等對待的戀人,而只是一個可以隨時拋棄的情婦。基於此,就不可能和平分手。」

  艾德勒從手提包中取出一張照片,「聽聞斯堪的納維亞國的公主對此丈夫的情史很敏感,我保留了曾與奧姆斯坦的合照。

  在被分手時,我威脅過奧姆斯坦會把照片公之於眾。想來以我和他的身份,報社絕不會錯過如此大新聞,讓所謂的完美聯姻淪為笑柄。」

  凱爾西接過照片,從背景來看拍攝於波西米亞王宮草坪。

  相片上,俊男美女飽含深情地注視著對方。沒有過度親密的舉動,但一看便知這是一對戀人。

  「不僅是神態,就拍攝地點而言,奧姆斯坦已不能否認他與您僅是逢場作戲。」

  凱爾西將照片還給艾德勒,對她曾向波西米亞國王放狠話曝光戀情,此事也無可厚非。「但您後來並沒有選擇公布照片,是因為遇到了諾頓先生嗎?」

  「不錯,毫無顧忌的人會選擇鬧得滿城風雨傷人傷己,但我遇上了更好的人。」

  艾德勒提起諾頓不由微笑,「戈弗雷是一位正直仁慈體貼的紳士,更有對使用法律維護正義的堅持,那些比國王的權勢財富要璀璨奪目無數倍。」

  高尚的品格與將其落到實處的行為,這類男士才是艾德勒真正欣賞的人。

  正如眼前的人讓她有過最初的心動,很可惜沒能得到回應,那就以正常朋友關系相處即可。

  至於波西米亞國王,那是她中途犯了錯,就必須及時糾正錯誤。

  艾德勒補充了一點消息,「幾個月前,奧姆斯坦就有意取回此照片。卻是不知他會用哪種方式,可能是找人巧取,但也不排除以非常手段強奪。然而,事已至此,我更不能交出照片,那就徹底沒了制約他的籌碼。」

  凱爾西裝作沒讀懂艾德勒的某些感情,現在的重點是諾頓被抓是否另有隱情。

  「對於伍爾夫之死的案件疑點,也不能先入為主認定與波西米亞國王有關。盡管這張照片對奧姆斯坦是一種威脅,也許會讓他采取某些報復行動,但不排除另外的可能。」

  一起案件,涉及到被害者與加害者。

  伍爾夫死前惹是生非,這就存在一種可能,加害者並不是衝著諾頓去的。他主要目標是謀殺伍爾夫,之後為了脫身,嫁禍給與伍爾夫有矛盾的諾頓。

  具體情況還需見過凶器、屍體、案發現場等實證再論。

  「不論怎麼樣,我們先把人保釋出來。」

  凱爾西站了起來,「請您聯系懷特律師。現在11:05,下午一點,我們在蘇格蘭場門口見。」

  艾德勒露出了一抹由衷誠摯的笑容,「好的,聽您安排。班納特先生,非常感謝您能在如此復雜的局面下施以援手。我,嗯,……」

  「我們是朋友,而我也不願發生冤獄。」

  凱爾西沒讓艾德勒搜羅感謝詞,有些話不必說,自是懂得。

  「對了。」

  凱爾西開門前問艾德勒,「萬一案情發展復雜,我可能需要幫手,您同意讓福爾摩斯先生與華生先生參與此案的調查吧?」

  「當然可以。」

  艾德勒非常肯定凱爾西的眼光,「我知道那兩位先生,他們在調查金玫瑰毒殺案中就表現出非凡的本領。而但凡您信賴的人,我也會給予認同。」

  委托的一方同意,可是另一方還沒說是否協同破案。

  起居室內。

  三人仿佛都心無旁騖地畫著復活節彩蛋,沒有八卦,也沒有因為凱爾西回來就露出好奇的目光。

  「福爾摩斯先生,我有一起案子想和您談談。」

  凱爾西暫時沒打擾華生,下午只需她與歇洛克先到蘇格蘭場了解情況就好。

  「案子,是的,我喜歡新案子。班納特先生,希望您帶來的是一起有挑戰性的案件,它值得我暫停繪蛋創作。」

  歇洛克說著戀戀不舍地放下了畫筆,似乎並沒有迫不及待想知道剛剛樓上的談話內容。

  凱爾西微笑,體貼如她,不會戳穿某些欲蓋彌彰的行為。

  兩人移步四樓。

  歇洛克聽了來龍去脈,此事還真的復雜,其中某段內容竟然有點耳熟。

  「WN律師事務所,前天上午的口角衝突。這件事我聽華生提過幾句,他去交稿的出版社就在隔壁。當天,諾頓與伍爾夫在事務所門口發生衝突。倘若有心關注這兩人,必能知曉他們的矛盾爆發時間。」

  那就能很好把握嫁禍的時機。

  歇洛克又問,「蘇格蘭場誰負責此案?」

  「丹·米德。」

  凱爾西以往沒聽過這個人,「他是新晉的警探?」

  「呵!米德,居然是他。」

  歇洛克譏笑,「傑瑞,你不知道他是正常的,那種人也根本不值得占據你的記憶空間。一個城郊的警員,去年初春調至蘇格蘭場,以成為第二位L探長似的警界名人為目標。我和他合作過半次。你沒聽錯,是半次。」

  L探長,即雷斯垂德,是聞名於蘇格蘭場乃至全歐洲的明星警探。

  因為曾經偵破過開膛手傑森、金玫瑰毒殺案、孤兒福利院虐殺案等等而被報紙大肆贊揚其功績。

  盛名之下,艱辛與壓力不足為外人道。

  米德卻只看到了贊揚與榮耀,查案時貪功冒進,求快不求實。

  歇洛克曾經受蘇格蘭場之邀,由米德來協查輔助調查一起案件。但為其極不負責的辦案風格所惱,中途就堅決要求換探長搭檔。

  「警督還是有腦子,在我退出還是米德退出的選擇中,毫不猶豫地讓米德滾了。」

  歇洛克厭惡米德品性不端,警探不負責的辦案等於助紂為虐,那比不夠聰明破不了案的情況要可惡數萬倍。「對此,我必須贊揚雷斯垂德與格雷森,蘇格蘭場內尚能合作的警探,他們培養的手下也不錯。」

  凱爾西笑道,「如果兩位警探聽到您的贊美,他們應該會非常高興,可惜您鮮少當面頌揚他們的認真負責。」

  「我僅是考慮得多了些,不想讓說出的話變成溢美之詞。萬一警探們心理承受力不夠強大,干擾到他們的正常工作就不好了。」

  歇洛克不承認他不擅長誇人,當然面對凱爾西時出現例外,他滿肚子真誠贊美怎麼都克制不住。

  當下,歇洛克轉移話題,「我願意參與伍爾夫死亡案的調查,你們想把人先保釋出來,我覺得也很有必要換一個警探負責此案。米德不只是拖累,更會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

  「阿——阿——」

  雷斯垂德揉了揉鼻子,想要打噴嚏卻沒打出來的感覺異常難過。

  在復活節休息的當天被叫回局裡,只能是要他加班,但到底是誰讓他加班?

  雷斯垂德沒有頭緒,只見米德神色惶惶迎面而來,就客套性地向他打了招呼。「下午好,復活節還在忙?」

  好?

  不!一點都不好。

  米德在過去的二十分鐘內如坐針氈。

  什麼復活節得到上帝庇佑獲得希望,在被福爾摩斯盯上時,這些好事就統統不復存在。

  米德本是得意滿志,他在24小時內抓獲殺害伍爾夫的重大嫌疑人。

  案發現場所在拆遷區是被伯爵看中的地方,而他的迅速破案必會贏得上級表彰,說不定還能借此謀得伯爵賞識。

  萬萬沒有想到諾頓被捕已是人證物證確鑿,居然突然冒出了諾頓不在場的證人。比之更致命的是,此案居然引來了歇洛克。

  米德都不願回想剛剛的情況。

  今天他穿的是便服,豈料被歇洛克從頭到腳的觀察後,因他私定領帶、限量款的香水、高價的袖扣等等,當場就一筆筆測出他有多少灰色受賄收入。

  與之對峙?

  米德吃過一次大虧,上次協查辦案時惹怒了歇洛克,他差點被踢出蘇格蘭場,還是走了不少關系才能留下。

  「您保重吧。」

  米德半是嘲諷拋給雷斯垂德一句話,他就匆匆逃也似地離開蘇格蘭場。

  需知今天不僅來了一位福爾摩斯,還來了一位班納特。

  早幾年,他就聽過兩人組合的盛名,據說KS所到之處『寸草不生』。是的,是讓罪犯的秘密無處可藏。

  眼下,米德是真的怕了,主動立即請辭不再管伍爾夫死亡案,又有幾個人能問心無愧地與可怕的偵探合作?

  也許,警界亮星L警探可以,但他肯定受了不少氣。

  米德陰暗地想著,沒再管身後的雷斯垂德。

  雷斯垂德搖了搖頭,什麼時候蘇格蘭場能搞嚴格考核,把不及格的警探都革職才好。

  他也懶得和米德廢話,先去上級辦公室,就一臉懵地被要求接手米德的案子。

  這是抱著裝有文件與證據的大紙盒來到會客室。

  會客室門沒關。

  凱爾西先對愣站在門口的雷斯垂德問好,「下午好,探長,復活節快樂。」

  雷斯垂德努力扯出一抹笑,看著兩位魔鬼齊至,他感覺手裡的紙盒變得有千斤重。上帝,您是去度假了嗎?請問您忠實的信徒,他的復活節還能快樂嗎?


第158章

  雷斯垂德認命地告別上帝庇佑的範圍, 一腳踏入了死神的地盤,將裝有伍爾夫死亡案的線索紙盒放到桌上。

  「下午好。我知道的,兩位不想聽沒有意義的天氣問候, 讓我們直接進入案情就好。」

  說著,雷斯垂德先取出了卷宗, 遞給凱爾西與歇洛克, 「兩位先看看,我去樓下給戈弗雷·諾頓辦保釋手續。」

  樓下有艾德勒與懷特律師, 不必兩位偵探陪同處理。

  這就先翻查起已知的線索。

  根據米德的記錄, 周五晚上十點半, 他巡查到拆遷房一帶。

  那片區域只剩零星兩三家住戶尚未搬走,其他房屋都已經空置,本該是漆黑一片才對, 卻見某棟房有幽暗的亮光。

  「當時,我立即警覺帶人衝入亮光方向,敲門沒有得到回應, 是直接踹門而入。發現了剛剛遇害的死者伍爾夫,他的身體靠牆被捆綁倒吊在半空。(附照片1—8)

  屋內地上都是垃圾很難留下有用足印, 我仔細搜查後, 發現了一只紙袋與原有的垃圾格格不入。很可能是用來裝吊繩的外包裝。(附照9、10)

  然後在死者懸吊後方的牆體上,其手部垂墜處的牆面位置發現了指甲劃痕, 是扭曲的『GN』兩字。(附照11——14)」

  隨後,米德就開始描寫他從伍爾夫的人際關系網入手,尋找與他有仇的人,是很快鎖定其被害當日上午與戈弗雷·諾頓發生衝突。

  這個姓名縮寫剛好對應上伍爾夫的死亡留字, 而隨後又在麻繩外包裝提取指紋,只找到了伍爾夫與諾頓兩人的指紋。

  以此為據, 米德尋找當夜案發地附近有無目擊者,他是順利發現了伍爾夫被害前兩小時左右,有人看到過諾頓在西區一帶出沒。

  「嗯……」

  凱爾西讀完這份案情陳述,乍一看它很詳細且符合邏輯,但細究之下漏洞真不少。

  僅以目擊證人一段而言,伍爾夫死於夜九點至十點之間,目擊證人是在夜七點十分見到諾頓。

  時間差不是兩分鐘,不是二十分鐘,而是近兩個小時。這就足以批駁人證不充分。

  當然,這份報告也非一無是處,對於現場的照片拍得很清晰。

  歇洛克卻對著照片眼神一凝,示意凱爾西觀察伍爾夫被綁的具體造型。「有沒有覺得眼熟?」

  照片上,伍爾夫雙手雙腳皆被捆住,繩子還在腰部、臀..部等繞過,最終呈現出倒吊在半空的狀態。

  如此復雜的系縛,外行看來必會判定為有人捆綁了伍爾夫。

  但對於專業人士來說,這種形似五花大綁的情況能夠由被綁者一人獨立完成。

  即,我綁我自己。

  倘若去過O俱樂部,它的危險提示中特別標注到性窒息快感非常危險,而拒絕提供相應的捆綁手法指導。

  雖然O俱樂部不提供具體捆綁法,但它明確指出了那類因窒息而活得生理感官刺激的人群表現行為。

  多為男性,現場多見刺激感官的異性內衣或者本人著異性服裝,多在偏僻無人的場所進行縊頸捆綁。

  凱爾西與歇洛克作為偵探,勢必要窮源竟委。

  哪怕沒有實際操作經驗,但向O俱樂部的專業人士討教到了詳細捆綁法。

  如今再看伍爾夫的死亡狀態:

  他的臉部表情詭異半痛苦半興奮,脫去了外套與皮鞋。腰部還有一圈特別纏繞物,因被衣服阻隔只能隱約看到類似腰帶的形狀。

  「這些繩結一半是活扣,與蓄意謀殺他人時使用的捆綁手法有所出入。」

  凱爾西遺憾沒能觀察到實物,現在屍體已被松綁凍在停屍間,只能透過近照觀察細節。

  歇洛克再次翻了米德的報告,「卷宗裡沒有提到案發現場的服裝問題,只記錄了找到包裝紙袋。」

  由於拆遷房內有不少廢棄的垃圾,米德很可能將某些物品先入為主地視為與伍爾夫無關的雜物。

  必須重新搜查案發現場。

  在此之前,要等雷斯垂德帶兩人去停屍間核查伍爾夫的屍體。

  昨天米德已經找法醫做了屍檢。

  屍檢結果提到死者伍爾夫沒有明顯防御傷,但繩索被捆綁部位有掙扎摩擦傷痕跡。

  其右手食指指甲開裂,指縫中有明顯的牆壁塗料殘余,與案發現場被指甲抓刻留字的牆體塗料一致。

  提及牆上留字,照片顯示的不僅僅是扭曲的「GN」兩個字母。

  還有一筆劃痕卻在半途中斷,很可能是伍爾夫在氣竭前無法完成的另一個字母。

  一時半刻,凱爾西也猜不出伍爾夫究竟想表達什麼。

  再看面前的紙箱,裡面還有兩件證物。

  一是裝著勒死伍爾夫繩子的公文大紙袋,二就是五根捆綁伍爾夫的繩子。

  「真的是它!」

  歇洛克仔細確認,它不是市面上的普通繩子,幾年來都不知其具體出處。

  這種堅固繩子必是經人特別定制,曾經兩度出現,一次在黑暗古堡,另一次在巴黎地下屍洞。

  那兩次的案件俱是與神秘人S,也就是與地下犯罪集團的M教授有關。

  沒有想到這種特制繩子似是幽靈,它居然悄無聲息地在伍爾夫的死亡案中又冒頭了。

  雷斯垂德將諾頓從牢內釋放,將人請到詢問室再做一些筆錄時,進門只見兩位偵探對著幾根繩子表情嚴肅。

  目前的技術無法從繩子上提取有效指紋。難道魔鬼們有特別本領,通過魔法感知出有哪些人接觸過繩子?

  「請坐,我們來談一談伍爾夫之死。」

  雷斯垂德不著邊際地胡亂猜測,但表面不苟言笑,招呼諾頓、艾德勒和懷特律師入座。

  「俗話說,最了解你的往往是敵人。這個道理,我想適用在諾頓先生您的身上,您應該很了解伍爾夫。他得罪過什麼人,又和哪些人交好,還請知無不言。」

  米德認定諾頓是凶手,根本不曾問過相關問題。

  當下,諾頓才將為起訴伍爾夫而調查到的資料一一道出。

  「伍爾夫沒有近親,但有不少狐朋狗友,我的辦公室裡放了一堆資料,等會就送來供您參考。而談到他的仇人,客觀地說,我認為那些人被害者並不具備報仇能力。」

  雷斯垂德疑惑,「哦?怎麼說?」

  「伍爾夫看人下菜,被坑騙財物的那些都是沒背景沒人脈報復他的人,而且他們都沒有繼續在倫敦或周邊生活。」

  諾頓解釋被坑騙的受害者損失大筆錢款,無法在高物價的倫敦生活。他走訪過那些受害者家庭,來回倫敦起碼三四天時間。

  悲哀的是,那些人早就放棄了報復。

  諾頓無奈地說,「打官司費時費力,哪怕贏了也要小心伍爾夫找人騷擾。據我的調查,那些被害者都只能息事寧人。這些資料我也都保存著,警官您有需要,也能拿去參考。」

  這是令人郁悶的消息。

  雷斯垂德又問了諾頓三人是否與誰結仇,將包括波西米亞王國等懷疑對像都記錄在冊後,他看向兩位偵探示意有沒有補充問題。

  歇洛克並不認為自殺的伊迪絲會對律師說私密話題,但也許有意外存在也不無可能。

  這就問諾頓,「您的上一位當事人伊迪絲與伍爾夫有過短暫的戀情,她有沒有提及過伍爾夫的某些特殊嗜好?尤其是在床..事方面。」

  諾頓果斷搖頭,「不,伊迪絲是非常保守的女性,並不願意向我透露與伍爾夫的戀情,更不提私密細節。

  不過,我查到了伍爾夫過去的情史,他的情人們多是出名的交際花。如果想要了解那方面的細節,也許能向那些女士咨詢一二。」

  歇洛克點頭,記錄下了那些女士的名字,表示暫時沒有其他問題了。

  雷斯垂德暗中不解,問題怎麼突然轉到情史上?難道伍爾夫的死與情殺有關?

  作為警探,哪怕心中疑惑,但面上表現得從容鎮定,他要等諾頓三人離開後再化身十萬個為什麼。

  諾頓也就不在蘇格蘭場多留,而在三人離去前,艾德勒對凱爾西點頭微笑。

  凱爾西即刻明白艾德勒有話要私聊。假借送人出門,與之先行一步走出警局低聲問,「是有什麼特殊發現嗎?」

  「對,捆綁伍爾夫的繩子,我見過幾乎一模一樣的。」

  艾德勒說的正是來歷詭異的特定繩子,她給出了一家位於意大利米蘭的店鋪。「那是我朋友開的一家二手物雜貨鋪,貨如其名很雜,來自各地跳蚤市場或黑市。」

  「去年夏天,我去淘換有趣的東西,見過一段很堅固的繩子。」

  艾德勒當時順口問了繩子的來源,「我的朋友說那是去年一月從倫敦舊市收來的,似乎原本是倫敦某位軍事教官私人定制的商品,外面再也弄不到類似的繩索了。」

  誰能想到捆綁吊死伍爾夫的繩子,居然與之同出一源。

  凱爾西凝眸,倫敦的某位軍事教官定制了此種特殊繩子,如果消息屬實,那就追溯到M教授身上。

  「艾德勒女士,您確定?」凱爾西不得不慎重,「您的那位老板朋友,消息可靠嗎?」

  艾德勒確定她沒有記錯,「我的那位朋友一貫不愛說謊,也沒必要在此事上騙我。我一會就給他去電報詢問詳情,最遲明天早餐後,能把獲得的具體情況告訴您。」

  「那就有勞了。」

  凱爾西希望能是好消息以而順藤摸瓜,但以M教授的奸詐也不能期待一蹴而就將其逮個正著。

  如此想著,前往警局地下停屍房。

  開門,則見雷斯垂德一臉便秘的表情。

  「班納特先生,您來得剛好。」

  雷斯垂德剛剛詢問了歇洛克為什麼要留意伍爾夫的情史,是等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回答。

  那讓他難以置信而必須向凱爾西確認,「您也認為伍爾夫不是他殺、不是蓄意自殺,而是倒霉地在追求性窒息快感時失手自己勒死了自己?」

  凱爾西看到雷斯垂德糾結臉,不必問也知道歇洛克已經向探長科普了一些O俱樂部的內容。

  「是的,我也如此認為。死亡現場在廢棄拆遷房是符合荒僻的地理特征,活扣繩結與無對抗傷也表明伍爾夫自願被綁。」

  歇洛克更是提到一點,「米德的報告中,他是踹開了房門進屋,那表示房門反鎖。根據現場照片,盡管窗戶有破損,但都從內插了插銷。

  如果沒有找到更進一步的證據,伍爾夫死時約等於處於密室環境。那意味著伍爾夫是自己鎖的門,然後他自己綁了自己。」

  「這種明顯的疑點,米德居然視而不見。」

  歇洛克語氣不悅,轉而給了雷斯垂德一個標准微笑,「我知道,您絕不會與他一樣愚蠢。」

  雷斯垂德:我,我的確不想承認自己蠢,但也不想研究那些奇奇怪怪的癖好。

  凱爾西沒功夫照顧雷斯垂德的情緒,指了指桌上的盒子,「這裡面是伍爾夫臨死時穿的衣物?」

  「您肯定想看一看這個。」

  歇洛克心領神會地從盒中取出一款特別的腰帶。「佩戴此物,據說能治療消化不良、肝髒疾病、心髒病、神經錯亂等一切已知疾病。」

  它比普通皮帶寬得多,更像是一圈護腰。

  內側縫制著一塊塊導電銅片,用手觸摸,能摸到隱於布料下的一排細電線。

  「很好,是電療帶,還是能震動的款式。」

  凱爾西對伍爾夫的癖好有了更進一步的推測。

  雷斯垂德聽說過電療治百病的廣告語,但從沒有見過具體實物,而它被伍爾夫貼肉系在腰間。他不解地問,「所以,伍爾夫是有胃病、肝病、心髒病或是神經性疾病?」

  「探長,您真的認為這玩意能治療上述疾病嗎?」

  凱爾西搖了搖頭,「這款電療帶號稱治療百病,因此成為了一款偏方。被一些男士用作治療性表現不理想,甚至被當做治療陽..痿的神器。探長,現在您懂了嗎?」

  雷斯垂德:……

  他該懂什麼?誰沒病會研究這些。這讓他不得不懷疑魔鬼們研究這些東西的起因,該不是有人不行吧?

  「OK,我懂了。結合伍爾夫的死狀,他很可能無法以普通方式從活人身上獲得快感,而要借住各種外力。比如繩子、比如電擊震動腰帶。」

  雷斯垂德盡量保持淡定,掩藏起懷疑探究的眼神,若無其事地誇獎兩位偵探。「感謝為我帶來新的知識,您二位真是博學。」

  「謝謝,我們只是在確保偵探的專業性與時俱進。」

  歇洛克用指甲蓋也猜得出雷斯垂德腦補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內容,將幾張記錄紙遞給了他。

  「現在,探長輪到您表現專業性了。請走訪伍爾夫的那些情人們,把這些問題調查清楚。」

  雷斯垂德接過一看,頓覺眼前一黑。

  其上都是關於伍爾夫性癖的調查,比如是否收藏女性內衣,比如是否使用特殊姿勢等等。

  「這……」

  雷斯垂德一言難盡,「這些對破案有幫助?」

  歇洛克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有用。哪怕伍爾夫是意外自縊身亡,但是紙袋子上出現了諾頓的指紋,那麼捆綁繩是誰給伍爾夫的?他又從哪裡學的非常復雜捆綁手法?這些問題必要找到答案才行。」

  雷斯垂德:很好。這次不僅要做苦力走訪二十幾位女士,更要向她們問出那些尷尬的問題,這真非常為難人啊!

  凱爾西看著雷斯垂德,笑問,「探長,您是專業的,一定不會說不行吧?」


第159章

  雷斯垂德不能說不行, 只能接受調查任務。由於卡特去了郊外過節,讓他靈機一動找上華生做了搭檔。兩人一起走訪伍爾夫的情婦們,有些令人尷尬的問題, 是有一個人陪著一起問。

  另一邊,兩位偵探前往伍爾夫的死亡現場。

  拆遷房周圍街巷原本就雜亂不堪, 如今碎石垃圾遍地, 更無法獲得有效的足印痕跡。絕大多數房屋的住戶都已離開得,讓尋找目擊者也變得非常困難。

  經過一下午的訪查, 沒有人見過伍爾夫出入拆遷房。

  並不限於本周五事發當日, 往前推幾個月, 也不曾有人留意到伍爾夫的行蹤。

  回到死亡現場這棟屋子。

  歇洛克仔細偵查,確定除了米德踹過大門一腳,沒有其他強行進入的痕跡。現在沒有證據表明伍爾夫死亡當夜身邊有第二個人存在。

  不過, 雁過留影,人過留痕。

  一番仔細辨識之後,在垃圾堆上方找到了與整棟屋子格格不入的一個物件。

  是一只絲綢質地的女士長筒襪。黑色, 八成新,襪筒上有破洞。

  綢質長襪, 只有少數人會購買的貴價襪。

  因為它價格奇高卻很難打理, 一點都不耐穿,稍不留心就會破損。

  眼前的襪子因顏色不顯而有破損, 很可能被誤認成廉價品。

  實際上,這樣的一雙新品售價可以抵過此處的任何一件家具。

  歇洛克湊近分辨細聞,無法找到女士香水味的殘留,卻有煙酒味的混合。這種氣味與伍爾夫衣服上的殘留氣味一模一樣。

  「就是它了。」

  歇洛克走到留字牆壁邊, 示意凱爾西看一看襪子。「盡管氣味很淡了,但已足以表明它曾被伍爾夫隨身保存。」

  凱爾西認真觀察襪子上的破洞, 很難說它究竟是因何磨損。

  鑒於伍爾夫異於常人的嗜好,也許是在其意yin時弄壞了襪子。

  這些難以考證,但可知的常識是,如今女性襪子被視作貼身衣物是非常私密的物件,而男士一般絕不會隨身攜帶。

  「很好,伍爾夫的死亡現場,發現他攜帶了異性內衣物。這讓他更符合為性窒息死亡的特征。」

  凱爾西卻不太輕松,她指向牆上被伍爾夫以指甲劃出的字。

  「人在瀕死之際,很難再偽裝筆跡。有必要翻查伍爾夫以往的書寫記錄,從他的寫字習慣確定未完成的那個字母。」

  牆壁上『GN』字母之後,有一道明顯力竭難續的劃痕。是一筆「l」形的模樣,也許是字母I、P、K等等可能。

  歇洛克也端詳著牆上的字母,伍爾夫臨死刻字最想表達什麼?

  「死前留訊多為不甘。既然不是他殺,也不是蓄意自殺,伍爾夫很可能是寫出了誰指導他完成復雜的捆綁,那人讓他倒霉地被死亡了。」

  凱爾西認同,而難點就在於怎麼找出身份不明的指導者。

  「很可能是那位指導者,將帶著諾頓指紋的外包裝紙袋交給伍爾夫。一個被丟棄的公文袋被陌生人撿去使用,又剛好出現在死亡現場,怎麼看都不是巧合。我有種不祥的預……」

  「傑瑞。」

  歇洛克適時打斷了凱爾西,「現在還沒有搜查伍爾夫家,說不定會在那裡找到線索。「

  凱爾西:我只是想實話實話。

  歇洛克:我怕你出口成真。

  兩人都露出了標准的微笑。

  今天天色已黑,明天去伍爾夫家,找一找是否存在其他關鍵線索。

  翌日,上午八點剛過。

  艾德勒准時送來了有關特制繩索的情報。

  根據她的朋友雜貨店老板所述,去年一月從倫敦郊外的玫瑰舊貨市場,在老富蘭克林的固定攤位上收購了一批二手貨,其中包括異常堅固的繩索。

  老富蘭克林很健談又喜歡對人講故事,若是得空,他很樂意聊一聊每件貨物的來歷。

  得此線索,歇洛克先驅車趕往郊外,尋找愛講故事的老富蘭克林。希望那位攤主的故事足夠詳細,能追溯到繩索的源頭來自於誰。

  凱爾西則來到伍爾夫家。

  沒有親近的伍爾夫曾經留過一份遺囑,是指定了兩位遠親可以繼承遺產。

  目前,被指定的遺產繼承者卻都興致缺缺。

  因為伍爾夫的提前消費行為,他的賬戶余額只剩八千英鎊,而還欠著幾家奢侈品與高級定制店未付清的賬單,欠款疊加遠超余額。

  這些財務問題對凱爾西搜查伍爾夫住宅沒有多少影響。

  除了必須有律師在場,防止值錢物品被損壞之外,她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

  然而,伍爾夫不愧不學無術、游手好閑之名。

  他壓根沒留下任何有價值的書面記錄。沒有記賬,沒有筆記,更不可能有心得感悟。

  只能詢問在此工作四五年的管家與女僕,他們的主人都接觸過哪些人又光顧過什麼地方。

  凱爾西找遍了整棟屋子,又參照了管家等人的口供,所得情況與諾頓前期所查一致,沒有其他特別之處。已知伍爾夫狐朋狗友的來歷俱是可查,目前來看並不存在一個神秘的捆綁方式指導者。

  「這些東西都是其他人送給伍爾夫的?」

  凱爾西另覓他法,除非神秘指導者與伍爾夫沒有任何物質交換往來,否則總能留下一二痕跡。沒有書面記錄,也許有實打實的禮物會被留下。

  伍爾夫家,是有一個大櫃子專門用來存放贈禮。

  「是的。」管家對送禮往來的情況大致了解,一五一十地說起每件禮物有誰贈送。但有五件不知來歷,是伍爾夫親自帶回家的。「伍爾夫先生表示不必准備回禮,也沒有說出送禮人是誰。」

  凱爾西看向落到來歷不明的禮物。

  五樣禮物都是酒,三瓶是倫敦常見的蘇格蘭威士忌,另外兩瓶一綠一紅。

  這在倫敦很少見。

  綠玻璃瓶的溫泉酒來自波西米亞地區。

  自上世紀起因卡洛維瓦利的溫泉水治病而名聲大噪,由溫泉水釀制的溫泉酒也隨之出名,是一種類似草藥酒的當地特產。

  紅色酒瓶的格拉格酒來自瑞典。

  這是當地聖誕節的特殊酒飲,以葡萄酒、糖、香料混合制成。一般都是在冬季加熱飲用,也會配上姜汁餅干。

  凱爾西可沒忘記波西米亞國王勢要追回艾德勒手中照片,問管家,「這兩瓶酒是什麼時候送來的?」

  「都是去年聖誕前夕。」

  管家肯定沒有記錯時間,他有相關記錄。

  「伍爾夫沒有就此說過什麼嗎?」

  凱爾西希望能夠只言片語,「什麼都可以。哪怕是他對酒的評價。」

  管家搖頭,「伍爾夫先生直接將酒放了起來,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我知道他不喜歡草藥酒與甜酒。熟悉他的人,也都知道這點。」

  確實如此。

  凱爾西檢查了伍爾夫的酒櫃,由其自掏錢包購買的,不存在一瓶藥酒與甜酒。

  眼前一紅一綠兩瓶酒連瓶蓋都沒開,那也從側面說明伍爾夫不喜歡這兩份禮物。

  送當地特產酒,送禮不是英國人嗎?或者是從外旅行歸來?

  他了解伍爾夫的喜好嗎?是與伍爾夫不夠親近,還是根本不在意是否要送禮送的讓人開心?

  這些問題又與伍爾夫之死有關嗎?

  日暮黃昏。

  凱爾西帶著疑問回到貝克街,歇洛克先一步從城郊調查歸來,而被雷斯垂德抓去做陪同的華生也回來了。

  「這是探長和華生的走訪結果。」

  歇洛克表示剛剛看完,「伍爾夫一直喜歡被綁,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有越發加重的趨勢。去年秋天,戴妮主動提出離開伍爾夫,是因為感覺到害怕。」

  「伍爾夫要求被束縛的程度越發加深,開始追求掐住脖子窒息的感覺,這使人感到恐懼。」

  凱爾西看了記錄,戴妮忍受不了伍爾夫的變態需求而離開,此後伍爾夫就有了一段空白期。

  今年初,伍爾夫雖然在明面上追求伊迪絲,但那都是為了拖延房款賠償,實則在暗中與ji女有往來。

  這位ji女提到伍爾夫出了大筆錢,但沒有與她發生實質關系,只是讓她調節與注意鎖喉的繩扣是否安全。

  「需要他人從旁輔助的束縛狀態僅僅維持一個半月,三月初,伍爾夫不再找情婦幫助。」

  歇洛克由此推測,「伍爾夫在去年十月至今年一月習得復雜的自縛手法,起初不夠熟練,後來單獨去廢棄的屋子自己綁自己。」

  凱爾西就看到最後的那段口供。

  是來自伍爾夫死前正在交往的情人,那位女士提到兩人交往兩周,但伍爾夫沒有提出任何留宿要求。

  「伍爾夫的情史有四個月的空白,他認識了神秘的指導者。」

  凱爾西想到兩瓶他國特產酒,將此發現告之歇洛克。「酒是去年聖誕前送的,時間與伍爾夫學習捆綁的時間段剛好吻合。」

  當下,基本能確定伍爾夫與神秘指導者的接觸時間。

  但神秘指導者留下的痕跡太少,僅憑兩瓶特產酒無法縮小查找範圍。

  歇洛克問,「牆上留字的續寫情況怎麼樣?能找出第三個沒寫完的字母是什麼嗎?」

  「是的,我有些推測。雖然伍爾夫沒有任何寫筆記的習慣,但從他留下的一些社交邀請函,還是能確定其書寫習慣。」

  凱爾西報出兩個字母,「最可能是P或D。那樣一來,牆上的留字就成了「GND」或「GNP」。我詢問了管家,伍爾夫的那些朋友沒有一個首字母名字縮寫與此有關。」

  歇洛克回想一番,伍爾夫經常出沒的地房以及他的情婦們,不論是地址或名字也都與此無關。

  此時,正像是應了昨天凱爾西沒說完的不祥預感,此案想要找到隱於幕後的神秘人有些難度。

  屋內,安靜了片刻。

  凱爾西索性換了話題,「湯姆,你找到講故事的舊貨攤主了嗎?繩索由某位倫敦軍事教官定制,具體是什麼情況?」

  「那可以稱得上是一個有價值的消息。」

  歇洛克不費周章地找到了老富蘭克林,「那位攤主的記性不錯,繩索來自一位被判死刑的西班牙商人。」

  前年冬季,有位西班牙商人因凌虐殺人罪被捕。

  之後,他在倫敦的財物就被妻子變賣,一批貨流入了二手舊貨市場。

  「老富蘭克林講究要對所有貨物的來歷都弄個明白,哪怕流到他手上的東西不一定值錢。這個習慣讓他追問西班牙商人妻子,異常堅固的繩子有什麼來歷。」

  歇洛克感謝老富蘭克林的習慣,「商人的妻子知道得不多,僅聽丈夫提過繩子從倫敦定制。

  來自一位五十多歲的軍事教官,名為JM。西班牙商人是在三年前購買的繩索,JM表示是存貨不多了。以下,重點來了——」

  歇洛克頓了頓說,「當時,西班牙商人為確定JM的身份可靠,他去過JM所在的倫敦訓導場附近。雖然不曾入內,但當年他親眼看到過JM身著制服出入訓練場。」

  這意味著什麼?

  三年前,倫敦某處的軍事訓練場,的確存在JM此人。

  JM,曾經作為傑弗瑞·摩西教授的縮寫名出現。

  這位M教授非常可疑,從巴黎到紐約,哪裡有大案哪裡有他,但人已經在美國病逝。

  凱爾西並不相信死去的是真正的M教授。

  那是一種金蟬脫殼的手法,那個極可能是地下犯罪集團首腦的M還活在歐洲。

  如今,JM縮寫再次出現。

  軍事訓導的名單全都有記錄可查。

  雖然西班牙商人已被處死,無法告之JM的具體長相,但是已知JM的大致大齡與工作年份,又憑此縮寫名是能查到可疑的對應人物。

  歇洛克想到這裡就精神振奮,「今天,我不在家吃晚飯了。現在去找我幾乎無所不知的哥哥,邁克羅夫特能夠提供三年前的倫敦各個軍事訓練場人員名單。」

  希望這次能成功揪出JM的真身。

  「請等一下。」

  凱爾西叫住了正要出門的歇洛克,她忙起來差點忘了,這會從置物架上取來一個彩色包裝的紙盒

  凱爾西遞出自制復活節禮物,「盡管昨日的復活節已經過去,但你的哥哥應該不介意復活節的巧克力兔遲到一天。代我祝邁克羅夫特先生復活節快樂,也感謝他為調查軍事訓練場名單的勞神費力。」

  歇洛克:請相信,那樣幾份名單絕對不至於讓邁克羅夫特勞神費力。

  「好的,我來轉交。」

  歇洛克沒有多說,當然不介意轉送節日賀禮。

  有關復活節禮物,他從未忘記尚未落筆的石膏彩蛋,等忙過這幾天,一定會為親愛的傑瑞送出遲到的彩蛋。

  當下,歇洛克卻沒有立即離開,對凱爾西露出一抹微笑,也不說話只是暗帶期盼地凝視她。

  於是,兩人面面相視起來。

  歇洛克僅以眼神暗示,「傑瑞,我沒有甜甜的巧克力兔嗎?別藏了,我了解你。你既然都動手制作了,邁克羅夫特的那份必是順帶的。」

  凱爾西假裝不解其意,只作一副茫然的表情。

  歇洛克等了一會,只等到凱爾西裝傻。

  他眨了眨眼,「哦不,親愛的傑瑞,你不會這樣惡趣味吧?難道你想欣賞我求而不得的委屈表情?」

  凱爾西微笑挑眉,「湯姆,你說呢?」


第160章

  提問:如果傑瑞有惡趣味, 那麼湯姆應該怎麼辦?

  歇洛克當然選擇如凱爾西所願,充分詮釋了一位正直善良的紳士,在求而不得巧克力兔後的『委屈卻不說』。

  足足過了一分種。

  凱爾西欣賞夠了這幅『美景』, 沒忍住笑出了聲:

  「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您何必如此委屈, 我怎麼可能忘了您的巧克力兔。」

  這就取來了另一個紙盒, 似是不經意地指出它與送給邁克羅夫特那盒的區別。

  「給您的,做成了14只小巧克力兔, 而給您敬愛的哥哥是一大塊巧克力兔。」

  凱爾西並沒有直接說明每只小巧克力兔刻上了Sherlock Holmes的14個字母, 等歇洛克拆開品嘗時就能拼一拼他的姓名。

  由於雕花做起來比較復雜, 只能怠慢了邁克羅夫特。作為補償,調配了他喜歡的巧克力甜度。

  凱爾西將紙盒送給歇洛克,「您不嗜糖, 我就用了黑巧克力。希望您不會覺得不夠甜。」

  「您著實多慮了。「歇洛克一聽到有十四這個數字,便猜到了小巧克力兔們篆刻著自己的姓名。

  他難掩笑意地肯定凱爾西,「我親愛的班納特『先生』, 既然小巧克力兔們出自您之手,它就一定甜得恰到好處。」

  這種待遇他可憐的哥哥就別幻想了。

  不恰當地比喻, 邁克羅夫特收到的約等於一只大禿毛兔。雖然可能用糖量多些, 但也僅僅如此了。

  差別待遇,非常好。

  晚飯時分, 歇洛克心情愉悅地來到邁克羅夫特家。

  除了凱爾西准備的復活節巧克力兔,他也把精心(練手)畫的三枚復活節彩蛋送給親愛的哥哥。

  「謝謝。」

  邁克羅夫特收下遲到的復活節禮物。不小心瞥見彩繪雞蛋的圖案,不敢置信地暗吸一口涼氣,其上抽像至極的笑臉竟是出自歇洛克親筆?

  這圖案醜到差點讓人直接譏笑出口。

  如果沒記錯, 歇洛克的作畫技能雖不及他的傑瑞,但也遠不至於如此缺乏審美。

  「嗯……」

  邁克羅夫特斟酌著語言。作為溫和可親的哥哥怎麼能打擊弟弟的送禮積極性, 但看歇洛克不掩愉悅的狀態,有些話真想一吐為快。

  「我親愛的哥哥,您不必為沒有准備回禮而尷尬。」

  歇洛克先發制人,「准備我的晚餐就行。另外,我主要是為正事而來。有關M,有最新發現了。」

  三兩句,話題被轉到犯罪集團調查上。

  歇洛克談起由特制繩索引出的某位倫敦軍事教官,將目前所知事無巨細地說明。

  氣氛嚴肅起來。

  邁克羅夫特拋開了對復活節禮物的腹誹,腦中迅速搜索著符合描述的軍事教官。

  「三年前,倫敦地區軍事訓練場,五十幾歲男性教官,縮寫JM。」

  邁克羅夫特沉吟幾分鐘,最後從腦內龐雜的名單中鎖定了一個人。「我大概知道是誰了,是存在一位符合所有條件的人士,需要核實一番。」

  自從塞巴斯蒂安·莫蘭在美國落網,邁克羅夫特就根據歇洛克提供的情報,開始留意可能與莫蘭相關的人士。

  莫蘭的軍旅經歷讓其關系網可大可小,調查倫敦軍事訓練場的人員名單也是必經一環。

  「不愧是我最敬愛的最聰明的福爾摩斯,您從來都不負重望,已經先一步查清那些軍事訓練場。」

  歇洛克滿目誇贊與崇敬地看向邁克羅夫特,「如此說來,您很快能將那位JM的相關背景資料都搞到手了。」

  「是的,三天後去貝克街詳談。」

  邁克羅科特說著卻上上下下打量歇洛克,略帶嫌棄搖了搖頭。

  「我不請自來的弟弟,能否請你保持一貫冷峻寡言的形像,無需往我身上砸浮誇吹捧之詞。你認為我會喜歡?」

  還敢誇他是最聰明的福爾摩斯。

  如今家裡一共就三位福爾摩斯,完全沒有費勁比拼的必要。

  歇洛克微笑。

  該說的正事說了,該送的禮物送了。他果然不該發大發善心,真的不用陪最不可愛的哥哥共進一次遲到的復活節晚餐。

  *

  無論如何,今年的復活節就在查案中渡過。

  令人稍感郁悶的是,傳授伍爾夫捆綁法的神秘人暫時無跡可尋。

  哪怕凱爾西與歇洛克復查了一遍伍爾夫的狐朋狗友與情婦們,但沒有一人知曉伍爾夫的神秘導師是誰,就連只言片語都不曾了解。

  另一側,諾頓與艾德勒也沒有新線索。

  那只印有諾頓指紋的公文包裝袋,在三月中旬被作垃圾丟棄,是伍爾夫之死的十三天前。

  律師事務所的垃圾都堆在後巷,每天清晨會有工人回收。與公文袋同批的廢棄物早就運到垃圾場被處理了。

  再詢問清潔工人當日是否發現異常情況?

  得到的答案是一切如常,清潔工也沒有特別觀察律師事務所的垃圾有沒有被人翻動。

  沒有注意到垃圾被翻動,起碼表明垃圾堆並未亂做一團。

  由此可見,那個蓄意偷走公文袋的人做事謹慎,也難怪伍爾夫身邊沒人知道那個神秘導師的存在。

  目前,圍繞伍爾夫之死也不能說沒有好消息。

  諾頓曾經被當做殺人犯被逮到警局之事沒有被外傳,尚未影響到他作為律師的形像。

  艾德勒出面作證,透露了她與諾頓戀情之事也沒有泄露。這就免去了報紙轟炸式報道而帶來的輿論壓力。

  四月一日,蘇格蘭場。

  夕陽灑入辦公室窗戶。

  雷斯垂德奮筆疾書,很快就要寫完伍爾夫之死的結案報告。

  這次他非常感謝魔鬼二號·歇洛克(根據認識時間排序),因其威懾讓被強行踢出此案的米德守口如瓶。

  米德不敢惡心人地把任何案件內容向外透露,得以讓案情調查在一片清靜無擾中完成。

  結論已無爭議,伍爾夫是意外死亡。

  雖然有這樣或那樣的干擾表像,但是死者體表無反抗傷、體內無藥物殘留、現場沒有打鬥痕跡與性窒息的操作現場特性等等,足夠證據說明伍爾夫是死在追求快感的自我捆綁失誤中。

  「很好!」

  雷斯垂德蓋上鋼筆筆帽,又拿起文件紙輕輕吹了吹,等到墨水干透將其裝訂好。「大功告……」

  『叩叩——』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雷斯垂德的話。

  就聽卡特在門口帶來了一個令人不得不加班的消息。

  「探長,情況不好。四十分鐘前,有人在西區發現了一具屍體,正好在伍爾夫死亡現場附近!」

  雷斯垂德剛要放松的表情僵住了。

  再看窗外,哪有什麼絢麗晚霞,分明是殘陽如血。

  「復活節不讓人好過,愚人節也不消停了!」

  雷斯垂德低罵著,讓卡特進來說清楚,「請進,門沒鎖——」

  **

  貝克街221B。

  今夜的晚餐多了一個人。

  邁克羅夫特送來JM相關的資料,「確定了,那位教官就是詹姆斯·莫裡亞蒂。你們可能沒聽過他的名字,但多少應該聽過一本老書《小行星力學》。三十二年前,此書以出色的學術造詣震驚了學術界。「

  「哦!是它。」

  歇洛克對數學天文學不感興趣,卻也聽聞過這本書,只是從未拜讀。

  「不用謝我。」

  邁克羅夫特指了指桌上的紙箱,「知己知彼,我將莫裡亞蒂所有發表的著作與論文都搜集來了。這些當做是三天前復活節的回禮。」

  且不論送枯燥的學術著作算什麼有趣回禮,重點是在莫裡亞蒂的身份是否屬實。

  畢竟出現過如同首字母縮寫同為JM的摩西教授,那位很善於編造假的身份背景。

  「莫裡亞蒂的生活軌跡清晰嗎?」

  凱爾西認為時間越是往前回溯,年輕時期JM的犯罪手法就越不成熟,那意味著早期他會以真實身份示人。「這些年,怎麼沒有在學術界再聽過莫裡亞蒂的姓名。」

  邁克羅夫特取出了一份表格,「莫裡亞蒂二十五歲以前的生活軌跡都有據可查,他的家庭、求學經歷、工作記錄等等都在上面。在大學畢業後,因為傑出的學術造詣,他輕易地在一所大學謀得了數學教授的職位。」

  這本該是一顆冉冉升起的學界新星,或在多年後留名青史。

  不敢說比肩牛頓等人,但也能在數學天文學領域占有一席之地。

  一切卻在二十八年前戛然而止。

  莫裡亞蒂供職的學校傳出一些流言,這位聰明至極的年輕教授似有著凶殘的天性,骨子裡異常殘忍。

  「流言之後,莫裡亞蒂辭去了教授一職。如今很難說流言因何而出,他供職的學校遠在英格蘭北部的一所普通大學。

  他的同事不是死亡就是已經退休,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麼需要你們遠赴北方去實地調查,但也要准備好什麼都查不到。」

  邁克羅夫特繼續道,「不做教授之後,莫裡亞蒂近二十多年的行蹤就開始飄忽不定起來,他在歐洲各地都出現過。

  有時參加學術探討,有時參加商業宴會。總的來說,莫裡亞蒂在公眾面前留下了良好聲譽,三年半前成為倫敦的一位軍事教官。」

  話到此處,在場三人都感到了時間節點的微妙性。

  正是三年半前,美國紐約的摩西教授身體情況惡化,他不再負責授課就不用現於人前,而只在家中做一些書籍研究。

  歇洛克已能猜到後續,「莫裡亞蒂已經從訓練場辭職了,對嗎?讓我猜一猜,最遲今年年初已經遞交辭呈。」

  「准確地說是二月十四,莫裡亞蒂的辭呈被批准,目前不知他身在何處。」

  邁克羅夫特又補充,「哪怕知道他在哪裡,你們手上有足將人定罪的證據嗎?」

  這是一句疑問句,但語氣卻非常肯定。

  M教授化名神秘人S,他謀劃或參與的案子遍及歐美,但從不曾留下直接實證。凡是能直接指證他的人,全都死了。

  半晌,客廳陷入肅靜。

  凱爾西先打破了沉默,「往好的方向看,此次是取得了突破式進展,已經確定了M教授的真身。」

  歇洛克微微點頭,「對。而且莫蘭已死,莫裡亞蒂被砍去了半邊重要的左膀右臂。隨著幫手的減少,主謀必會露出馬腳。」

  「那我就期待著,你們拿下犯罪界拿破侖的那一天。」

  邁克羅夫特給了兩人鼓勵之笑。潛台詞:查資料的工作還能做一做,四處奔波的活就不必考慮我了。

  邁克羅夫特:四處奔波,這種事想一想就痛苦。

  歇洛克與凱爾西對視一眼,他們也沒有說要幫助邁克羅夫特改正久坐不動的不良習慣啊?哪句話透露過相關意思?

  改什麼改。晚餐也吃了,正事也談了。

  邁克羅夫特順勢提出告辭,此時有一個四處奔波就敲響了221B的大門。

  雷斯垂德踏入二樓客廳,正好遇上要離開的邁克羅夫特。「晚上好……」

  不等說完,只響起明顯的『咕咕——』聲。

  雷斯垂德尷尬地笑了笑,他可憐的沒有進食的肚子,怎麼就在三位魔鬼面前提出抗議了?

  邁克羅夫特向雷斯垂德投去一抹非常理解的眼神。

  看吧!他剛剛想的,一分鐘不到,四處奔波的痛苦實例就送上門了。因此,歇洛克與凱爾西不必再期待他提供場外協助。

  凱爾西&歇洛克:今天,探長來得真是時候。

  雷斯垂德:上帝!發生什麼了!三位,能不能不要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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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雖然被三只魔鬼圍觀讓人內心惶恐, 但也非沒有得到實質安慰。

  雷斯垂德獲得了一份熱乎的晚餐,來自哈德森太太提供的英式牛肉派配熱湯。

  叉起刀落之間,他享用著酥皮包裹著的牛肉。肉汁濃稠, 唇齒留香,讓人能夠暫時忘記奔波勞累之苦。

  「又發生命案了?」

  歇洛克沒給雷斯垂德太多休息時間, 探長的晚餐注定只能像是快餐, 匆匆十分鐘就必須結束。

  雷斯垂德還在回味牛肉的口感,這就被迎面澆了一盆冷水, 讓他不得不回到現實。

  「哦, 是的, 命案。距離伍爾夫死亡現場步行十分鐘,又發現了一具屍體。男性,目前還沒確定死者身份, 但他有一個顯著特性,居然穿著女裝在街上走動。那簡直就是……」

  就是什麼?

  維多利亞時期,男扮女裝往往被視作同性戀者, 眾所周知同性戀者在英國的很長一段時期都會被判絞刑。哪怕從1861年起從絞刑改為監jin,但至今未曾改變將之定義為犯罪的觀念。

  異裝者只能出現在舞台上, 盡管如此, 過去幾十年的演出很少看到男扮女裝者。

  十年前,卻有兩位男士膽大包天地穿著女裝從家裡走向劇院。當他們看完演出, 就被警察以ji奸罪逮捕了。

  雷斯垂德撇了撇嘴,「先是喜歡窒息自己綁自己的伍爾夫,這會又來一個女裝癖,也不知道都是從哪冒出來一群瘋子變態。」

  異裝怎麼了?

  凱爾西保持著認真傾聽的模樣, 暗道她就喜歡來回橫跳不行嗎!

  只要不是超出能力範圍要用到縮骨功的那種偽裝,其他的裝扮她能三百六十天翻著花樣不重樣地搞。

  「探長, 請您注意用詞。」

  歇洛克直接糾正雷斯垂德,「難道您一點都不關心潮流動態,沒有留意近幾年的舞台變化?那位男扮女裝者可能是一位變裝皇後。今非昔比,他們的擁護者可不少,您的用詞會惹來不小的麻煩。」

  變裝皇後,是男性身著女裝進行表演的一種職業稱呼。

  本世紀初時就有此類演員,數量極為稀少,並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為大眾接受。

  不過,越禁忌越賣座。

  近幾年,觀眾的接納度越來越大,異裝演員不再被為人鄙視,變得受到觀眾追捧。變裝皇後已經被認作是一種表演藝術,甚至有時比女性演員更受人尊重。

  雷斯垂德被歇洛克用話一堵,他怎麼能承認自己跟不上潮流。

  讀不懂新發表的科學理論著作,還能歸結為智力與大眾持平。但如果連劇院舞台的新動態都不了解,就會成為被時代拋棄的警探。

  「額,您是對的!我是用詞不當。」

  雷斯垂鄭重地糾正,「異裝者被殺,錯誤並不再其男扮女裝上,而必須責怪凶手太殘忍。這是殺人犯的錯誤!」

  邁克羅夫特旁觀著,也不說話,只是微笑。

  天真的雷斯垂德探長以為歇洛克沒有直接詢問死者情況,反而出言糾正語言用詞的原因是為什麼?

  或許,一半是因為紳士風度而尊重他人,但還有一半就不可說了。

  邁克羅夫敏銳地發現了一些小問題,瞬間想到兩種可能。

  他的弟弟糾正雷斯垂德用詞的起因,究竟是被探長無心內涵到了同性相戀,還是被探長無意內涵到了異裝癖?

  異裝癖說的不可能是歇洛克,那麼還有誰會異裝癖?

  當下,邁克羅夫特似乎漫不經心地掃視凱爾西,難道說這位班納特先生是女扮男裝?

  凱爾西面不改色,仿佛沒有感受到邁克羅夫特的探究,有的問題讓福爾摩斯兩兄弟自行解決就好。

  眼下最重要的是,出現在拆遷房一帶的第二位死者。

  凱爾西請雷斯垂德不要廢話,「探長,現在有什麼初步發現?死者的年齡?死亡方式?凶器是被找到?您應該勘察了這些方面吧?」

  「哦!不得不說,班納特先生,您的第一個問題就難到我了。」

  雷斯垂德表示死者面部帶濃妝,「乍一看死者五六十歲飽經風霜,他的雙手也像老樹皮非常粗糙。但從被割破衣物露出的身體皮膚來看,那種皮膚狀態不會超過三十歲。」

  如此說著,雷斯垂德後知後覺地聯想到歇洛洛克剛剛提的變裝皇後。

  死者不是他主管臆斷的變態,真有可能是一位舞台劇演員,身著戲服扮演一位老婦人。

  雷斯垂德說到死者的被害方式,「頸部有明顯的新鮮勒痕,外加腹部被連捅數刀。而且,嗯……」

  雷斯垂德抿了抿唇,默念三遍訴述案情他是專業的。

  這是一鼓作氣地說到:「死者生zhi器官被割斷,正因現場的血腥氣才會引起巡查隊的懷疑。具體情況,抱歉,恕我書讀得少,無法詳細描述。」

  「去現場。」

  歇洛克不必問凱爾西便知她沒有疑議,而看向本想告辭的邁克羅夫特,不知親愛的哥哥有沒有興趣同行?

  邁克羅夫特稍有猶豫,要不要借著案子弄清湯姆與傑瑞的某個小秘密?

  五秒鐘後,邁克羅夫特搖了搖頭。

  既然凱爾西能讓歇洛改變不婚主義的想法,而歇洛克幾乎向他的哥哥明示心有所屬。此種情況下,小秘密的答案早已不重要。

  「祝你們好運。我就不去了,明天還要准時起床上班。」

  邁克羅夫特找了一個好理由,「小職員,坐班制,不比你們能自由分配時間。」

  雷斯垂德再度被噎,放眼整個大英帝國,壓根找不出第二個像是邁克羅夫特這樣的『小職員』!

  腹誹,但也只能是腹誹。

  自由安排時間卻必須在外奔波的三人來到了現場。

  案發地圍著封鎖線。

  警員們提著煤油燈在四周巡邏,拆遷房一帶的氣氛有點緊張。

  緊張氣氛,事出有因。

  伍爾夫的案子並沒有引起公眾廣泛關注,可是拆遷房周邊的住戶或商家全部被詢問過是否遇到過可疑人士。

  為此,這裡的民間巡查隊特意提高了巡查次數,誰能想到在眼皮底下發生了凶殺案。

  還是一起異常凶殘的凶殺案!

  破舊的屋子,大門顫顫巍巍即將倒下。

  跨過門檻,血腥味直衝鼻尖。只見從屋子的死角向大門方位,地面上拖出一道長長血痕。

  先走向屋內死角。此處豎著一根頂著天花板的石柱,應該是房屋承重柱。石柱底部系著一根長麻繩。

  地上有一塊抹布。

  雷斯垂德就地畫了一個圈,示意這塊抹布有點問題。「看死者的口腔狀況,這塊抹布應該是用來堵他嘴的。」

  石柱上有鮮血噴濺,附近則是一大灘血跡。

  以此為起始點,血痕向房門方向延伸,直線距離約有七八米。血痕的終點是倒在血泊裡的死者。

  死者臉朝下,趴倒在地。

  頭部衝著大門的方位,兩只手臂前伸,兩腿呈爬動姿勢。頸部與右腿腳踝有明顯的捆綁痕跡。

  很遺憾,一米之差。

  死者未能爬出破屋求救就斷了氣。

  「我大致給被害人檢查後,盡量保持了現場的原樣。」

  雷斯垂德也拍了照片,而沒有輕易移動死者,想等兩位偵探檢查後再安排屍檢。「被切斷的器官已經裝起來了,它是被丟棄在石柱邊。」

  探員卡特以油漆在證物被發現的位置作了標記。這種令正常男性背脊發寒的證物,沒必要等偵探們勘察後再存放。

  不然即便找到同事捎帶晚餐,留守現場的他會惡心到吐無法進食。

  凶手究竟有多凶殘?

  僅從證物來看,死者的男性特征器官被割斷,它又被剁了幾刀。

  「兩位,請看凶徒下手有多狠。這鮮血淋漓的模樣,讓我想起了六年前的愚人節。」

  雷斯垂德拿出了證物盒,「繼開膛手傑森之後,盡管我也遇上不少凶殺案,但都沒有這麼血肉模糊。」

  提及開膛手傑森,雷斯垂德清晰記得他與魔鬼一號正因此相識。

  「哦!班納特先生,您應該還記得當年吧?可以證明我沒有誇大其詞,倫敦近年沒有再出現這種血淋淋的場面。」

  凱爾西微微頷首,而看盒中器官與死者的腹部傷口,凶手下刀異常凶狠。「這種刀法,充斥著憤怒。」

  凶手又憤怒到了什麼程度?

  歇洛克檢查了破屋四周的情況,警察們已經標注出沿途的幾枚血腳印。

  血腳印從屋內走向屋外,既然不是死者的鞋印,幾乎可以肯定來自凶手。

  不過,沒有在來途找到相對應的足跡。

  案發現場位於死巷最內側的房屋,巷口有明顯拖拽痕跡,這裡留下了凶手與死者兩人的鞋印。

  以此為中心展開搜查,從零星的幾枚鞋印,大致確定死者進入拆遷房區域走過哪些路,但是其後沒有留下的凶手足跡。

  換言之,凶手在巷口對被害人實施攻擊,用抹布將被害人堵住嘴之後,將拖拽到破屋裡捆綁起來。

  這一過程,凶手的行動非常謹慎,他才能沒在來途留下任何足印。

  然後,凶手突然情緒大變。

  凶手在破屋內憤怒地重傷被害人,甚至沒有確定被害人是否完全死亡,他毫不在意鞋底沾血就徑直離開。

  這串血腳印走出了一段距離,最後在靠近拆遷房區域的出口處中斷。

  歇洛克不由要問,破屋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凶手突然憤怒?

  「嗯,我不知道算不算線索。」

  雷斯垂德站在屍體邊上,目光落在死者右手邊,地面上留有三個血字。

  「字母,又是留下字母。雖然這樣說很不好,可是我需要的是一個完整拼寫的單詞,而不是只能猜猜猜的字母。」

  歇洛克蹲下近距離觀察起留字。

  地上是歪曲的血字「AL  G」,「AL」挨得很近,「G」與前者相距一個手指的長度。

  此時,雷斯垂德非常希望兩位偵探真的會使用巫術,那就能立即破譯留字的含義。

  當然,他也知道這是不現實的。沒有出言催促魔鬼二號,而不經意回頭去看魔鬼一號再觀察什麼。

  只見凱爾西也蹲著,蹲在石柱血泊邊。

  正撩起那根一端捆在柱子上的麻繩,鼻子湊近,仔細分辨麻繩的氣味。

  「湯姆,請來確認一下。」

  凱爾西對歇洛克說到,「這根繩子是不是有瑞典特產酒格拉格的香甜氣味?」

  雷斯垂德以往只見過歇洛克像獵狗趴在地上一樣從各類證據上嗅氣味,今天他居然看到了凱爾西也有一模一樣的舉動。

  雷斯垂德:上帝!我突然有文化了。

  從前不懂什麼是葉公好龍,但眼前這幅場景就東方人說的近墨者黑,對不對?


第162章

  「的確是格拉格酒。」

  歇洛克細細分辨了麻繩上殘留的氣味, 他記得凱爾西搜查伍爾夫家時發現的兩瓶別國特產酒。

  「伍爾夫就被送了一瓶格拉格酒,這種瑞典冬季的加熱特飲酒不該在倫敦的春天頻繁出現。」

  事出反常,就不得不懷疑給伍爾夫送瑞典特產酒的人與殺害變裝男子的凶手有關聯。

  凱爾西還指出第二個疑點, 「這次綁在石柱上的是死結,它與伍爾夫自縛是打的死結一樣, 都系了三遍。」

  為求牢固系三遍, 這種情況也不少見,但一而再的巧合必須引起注意。

  「從留字上來說, 伍爾夫留下了「GND」或「GNP」, 今天的被害人留下了「AL  G」。」

  歇洛克尚且不知字母代表的意思, 但很明顯兩次留字都含有字母G。

  他指出,「要考慮到一種可能,面前這位被害人所寫沒有間隙的『AL』代表了一種含義, 距離較遠的『G』代表了另一種含義。

  上周五,伍爾夫因處於呼吸極度困難狀態,他以指甲在牆上刻的兩個半字母沒有明顯排列規律, 也可能是一個字母對應一種含義。」

  那就不能簡單粗暴地認為是某某人的姓名縮寫,或是某某街巷的地址縮寫。

  雷斯垂德有了疑惑, 「等一下, 伍爾夫都沒有留下筆記賬冊之類的記錄,他的頭腦復雜不到哪裡去。如果死前留字不是人名地址縮寫, 那又想傳遞什麼意思?」

  「很可能在表示傳遞神秘引導者的某種特征。」

  歇洛克也不認為伍爾夫能搞出密碼傳信,「伍爾夫寫的必是一種很少見的情況,或者指向性很強的身份。只要讀懂了字母,馬上就能縮小找人範圍。」

  問題在於怎麼破譯?

  「探長, 請把死者先送去屍檢。之後必須確定死者的真實身份,與伍爾夫的交際圈對比是否有所重合。」

  凱爾西不認為一定能找到重合點, 是因那位神秘指導者的謹慎。他從未出現在伍爾夫的朋友面前,假設神秘導師就是今日的凶手,他在選擇受害者時可能會避開與伍爾夫有關的人。

  「對了,屍體上有一個地方要注意。」

  歇洛克指出死者穿的是短襪,裙裝裡配了一條長度及膝的襯褲。

  「死者小腿上的有些小紅塊,像是不久前被蟲咬的痕跡。這能推斷他今天去過哪些地方。」

  拆遷房一帶沒有發現咬人的蟲子。

  死者可能在某處停留較長時間,被哪裡的昆蟲叮咬了。

  雷斯垂德為難地說,「等法醫鑒定出死者被哪種昆蟲叮咬,偌大的倫敦,我要去哪裡找小小的蟲子?」

  「這等屍檢報告出來再說。」

  凱爾西沒有當場保證能請哪位昆蟲專家提供幫助,她無法確定對方沒有離開倫敦去搞田野調查。

  說到昆蟲,案發現場還有半截死去的螳螂。

  凱爾西檢查死者的衣物時,在裙擺上找到一截似鐮刀狀的螳螂前肢。它的上半身在血泊邊的碎石上被發現,但整棟房屋沒有找到它的下半截。

  「這螳螂死了有幾天。被害人可能途徑草叢時,裙擺不經意蹭到了螳螂屍體將它帶至此地。」

  雷斯垂德和卡特看了看螳螂,又看了看彼此,為什麼他們之前沒留意到這東西的存在?

  歇洛克觀察螳螂屍體已經干癟,「兩種可能,或是本就只剩半截屍體掛在死者裙子上,或是死者的掙扎讓另半截落到了凶手身上。

  另外,通螳螂出沒的草地,與叮咬死者小蟲出沒的地方可能是同一處。這半截螳螂的品種能幫助我們縮小搜查範圍。」

  當然,調查死者需多管齊下。

  雷斯垂德也就不糾結他搞不定的昆蟲學,轉而計劃走訪倫敦大大小小的劇團。

  男扮女裝的變裝皇後人數很少,只要死者是男演員,就不難確定扮成眼前他是誰。

  夜色已深,今天先各回各處。

  臨走前,歇洛克目送著警員們將屍體包裹運走,回望了一眼破舊不堪的凶案現場。凶手將被害人拖入此地,究竟是什麼刺激的他情緒激變,忽而憤怒?

  「凶手謹慎前來,憤怒離去。但迄今為止也沒有找到相關目擊者,這片區域的巡查隊也沒有發現可疑人士。」

  凱爾西推測凶手很快控制住了情緒,「凶手沒有被憤怒徹底衝昏頭腦,作案時間是下午四點至五點。天還亮著,以現場的血跡噴濺狀況,凶手衣物必有沾染鮮血。這都沒人發現他的異常,足見此人有多狡猾。」

  歇洛克點頭,「何止是狡猾,凶手的身手也很好。被害者即便沒有防備被突襲,但也是一位三十歲不到的成年男性,僅是看上去瘦了些。

  現場有掙扎但無激烈打鬥反抗痕跡,表明凶手能閃電式制伏成年男性。其攻擊人的熟練度很高,體力充沛,力氣很大。」

  至此,得出一些大致的側寫。

  嫌犯,男性,年齡在二十五至四十之間。

  從死者頸部勒痕來看,嫌犯比死者高半個頭。

  從血腳印的足印花紋,今天他穿了運動鞋。而必身著工服,不會給人以不協調的感覺。

  「以上,倫敦符合標准的人不計其數。」

  歇洛克把注意點轉回犯罪動機上,「現場沒有發現被害人的皮夾、手包等物私人物品。也許被凶手帶走了,也許被害人壓根就沒帶錢款出門。但以屍體呈現出的凶手憤怒狀態,求財不可能是主要目的。」

  死者腹部被捅數刀,男性特征器官被割斷且連剁數刀。

  這能解釋為復仇。因為仇恨,凶手中途有了短暫的失控,情緒突然變得非常憤怒。

  「單論個案,復仇論是能自成邏輯。」

  歇洛克卻考慮到殺死異裝男的凶殺與伍爾夫的神秘導師有關。

  「對於伍爾夫的死,我一直在想是不是純粹的偶發式倒霉。以性窒息為樂,本該選擇全部以活扣捆綁,但伍爾夫在自縛時綁了五處死結。」

  凱爾西也思考過這個問題,「死結對於被綁者而言,更有挑戰性也就更加刺激。不過,伍爾夫也不是傻到完全不在乎性命,此前一個月,他特意花錢找情婦從旁注意他的操作是否安全。」

  按此推論,伍爾夫又怎麼會在獨自一人的情況下系上五個死結?

  兩種可能:一,伍爾夫膨脹了,他自認可以挑戰高難度;二,事先得到了准確示範,那就可能是神秘指導者給了伍爾夫信心。

  歇洛克認為第二種可能性更大,因為那枚故意用來栽贓陷害諾頓的指紋。「那位神秘導師很可能一早就計劃好了伍爾夫的死亡。」

  神秘導師故意示範死結捆綁法→伍爾夫想要追求更大的刺激而進行嘗試

  神秘導師故意贈送特制繩子,用陷害諾頓的公文袋進行包裝→伍爾夫嘗試失敗,被吊死在了拆遷房中

  「這種作案手法足夠隱秘。假設此人想要對某人展開復仇,會采取直接將人擄到破屋中殺害嗎?」

  歇洛克認為可能性很低,兩次的犯罪模式差別也太大了。「今天的凶手要不然就不是神秘導師,否則他當街攔截被害人的初始目的絕非復仇。傑瑞,你說呢?」

  「我認同你的想法。如果兩案並論,神秘導師與今日殺手是同一個人,他大可不必選擇拆遷房作為謀殺地點,這樣只會引來警方的高度關注。」

  凱爾西卻不認為兩者無關。畢竟從相似捆綁死結的手法、相繼出現倫敦少見的瑞典特產酒氣息,以及相近的死亡地點,這些相似將兩起死亡事件聯系到了一起。

  凱爾西更傾向於凶手最初的犯罪動機不是殺人,只要不死人就不會引起警方注意。

  「當街劫人是謀定而後動的行為,但本意不在殺人,是因為突然的憤怒引發了激情殺人。」

  扮成老年婦人的青年男子,他怎麼會引得凶手劫掠,又怎麼會惹怒凶手使其忽起殺心?

  是語言?

  不。抹布堵住了被害人的嘴,麻繩勒住了他的脖子,他根本無法說什麼。

  是行為?

  也很難。被害人被綁在石柱上,現場痕跡沒有劇烈打鬥,又何談激怒凶手。

  那還能是什麼呢?

  月明如水。

  兩位偵探踩著月光,一路思考著漫步回貝克街。

  歇洛克想起六年前的開膛手案,傑森殘忍摘取ji女的子宮,那是因為他仇視ji女而要毀去最代表女性特征的部位。

  「對比開膛手的案子,今天的凶手毀去死者的男性特征,更是泄憤似地砍了好幾刀。是因仇視異裝群體而劫掠被害人,當親眼證實異裝者的裝著情況後,憤怒更甚而衝動殺人?」

  「兩次死亡,伍爾夫與今天的被害人也算有一個共同點。前者喜歡性窒息,後者是異裝者。」

  凱爾西也想著其中邏輯,「目前仍不確定今天被害人的身份,無法確定他女裝的原因,而世俗觀念認為這和自縛行為一樣都是變態行為。但,神秘導師指點了伍爾夫怎麼捆綁,這也說不通他因不喜特殊嗜好人群就設局謀殺。」

  那麼就是另外的原因。

  歇洛克代入到凶手的心理,讓一個謹慎謀劃的人忽然憤怒的原因之一,是本以為觸手可及的成功被毀之一旦。

  「青壯年男性在偏僻的地點劫掠落單行走的女性,將其拖拽到破舊的屋子。」

  歇洛克索性拋開那些束縛的物證,從最普通的角度來看此次案件。

  「如果被害人不是扮成了上了年紀的五六十歲老婦人,而是扮成了二三十歲的年女士,就有一種顯然通順的邏輯——凶手想要侵犯被害人。」

  凶手計劃得很好,尾隨、踩點、劫掠。

  偏偏,臨門一腳時發現自己搶錯了人,居然是搶了一個男人。

  遂,暴怒,剁了被害人的男性特征。

  歇洛克說完搖了搖頭,「可惜前提出錯,就沒有後面地結論。被害人是扮作了飽經滄桑的老婦人。

  客觀地說,那種妝容沒有一點經歷歲月後的從容氣度,而是垂垂老矣渾渾噩噩的模樣,幾乎不可能引發年輕男性的欲望。」

  「欲望……」

  凱爾西低語著,忽然靈光一閃,「是的!欲望!前後兩個死亡現場都出現的字母G,它所代表的意思是只有極少數得的人才會產生的特別欲望——Gerontophilia(嗜老癖)。湯姆,你也說了那種沒有魅力的老婦人幾乎不可能引發男性的欲望,但並不是絕對的,不是嗎?」

  歇洛克:很好,如此假定,變態的凶手又多了一款。

  不過,一旦接受了這個推定……

  歇洛克眉頭微蹙,「我希望不是那樣的,但照此邏輯,我想伍爾夫的留字「GN」中的『N』字母是能被通順解釋了。」

  『N』意味著什麼?

  不妨猜一猜,那是嗜老癖的伊甸園。


第163章

  N, Nursing Home(養老院)。

  很難不聯想養老院會成為嗜老癖『最理想』的工作地點。

  「如今,養老院都是濟貧福利機構。」

  歇洛克知道大概數字,倫敦及周邊約有規模不等近百家養老院。「有的是政府出資, 有的是個人或公司名義捐建立,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監管不嚴。比起來, 孤兒院的監管更加嚴格。」

  數年前, 兩位偵探破獲過一起駭人聽聞的福利院虐童案。之後,倫敦幾大慈善基金會聯手加大了對孤兒院的監管。

  不得不承認比起旭日東升有無限可能的孩童, 日薄西山的孤寡貧窮老人們得到的關注太少了。

  時代所限, 世情艱難。

  當下的養老院在某種意義上就是一個等死的地方。

  凱爾西也蹙起眉頭。這次的凶手謹慎而殘忍, 從其熟練的攻擊手法來看絕不會是第一次作案,恐怕已有養老院慘遭毒手。

  「今天的當街擄掠是作案手法升級的表現。老人住在養老院等於被圈禁,凶手能夠為所欲為。而他不再滿足於此, 走出心理舒適區尋找更大的刺激。」

  這就能解釋凶手為什麼偏好渾渾噩噩沒有絲毫魅力的老年人。

  因為當下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入住養老院,那裡精神奕奕的老人並不多見,孱弱且無反抗力才是常態。

  今天, 凶手倘若不是遇上異裝者,而是侵犯了一位困苦生活的老婦人, 被害的老年人有多少概率會報警或找偵探抓出凶手?

  很無奈, 被害人敢於發聲的可能性幾乎趨近於零。

  凶手一旦得逞,隨著時間的推移, 他的作案手法會再次升級。將被害目標轉移到更健康的老年人身上。

  歇洛克再聯想到伍爾夫被教導的捆綁手法,「伍爾夫的神秘導師無法憑空掌握捆綁技術。O俱樂部都不提供指導練習,那人又要通過什麼方式練習?養老院無法反抗的老人會不會是他的實驗對像?」

  「湯姆,這不是一個令人愉悅的推測, 但我不得不承認你說的極有可能是真相。」

  凱爾西由此倒推伍爾夫之死的起因,「伍爾夫被倒霉的自縊, 說不定就是知道得太多了被滅口。以他與安分可靠完全背道而馳的性格,會大幅度增加凶手動殺心的可能性。」

  性窒息與嗜老癖,兩種特殊嗜好哪一個更無法被大眾接受?

  伍爾夫與神秘導師因為異常性癖結識,但伍爾夫為了謀財一貫手段卑劣。別指望他能夠永遠守口如瓶,會以此威脅神秘導師也許只是遲早的事。

  如此一來,凶手又藏在哪裡?

  兩天後,午後四點,蘇格蘭場。

  雷斯垂德確定了死者的身份,是一位還沒有任何舞台經驗的變裝演員。

  「裡德·羅茲,二十四歲,去年末剛剛加入楓葉劇團。還有半個月,楓葉劇團要公演新的舞台劇,其中有羅茲為時五分鐘的貧苦老婦人戲份。」

  雷斯垂德嘆了一口氣,「羅茲為了演好角色,近兩個月每天都是扮做老婦人生活,不時進出貧民窟融入角色生活。」

  俗話說,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

  羅茲為了反串與自身性別年齡差異巨大的角色,盡到了一位演員的自我努力,卻是被殘忍而狡猾的凶手盯上丟了性命。

  「看,這是羅茲的臨時住址。根據劇團場務回憶,羅茲近期常去這幾個地方。」

  雷斯垂德還捎來了新鮮出爐的屍檢結果,「根據華生先生的檢查,羅茲體內沒有常見毒素,致命死因是腹部傷口導致的大失血。脖子上的勒傷很重,可能影響到了他的聲帶,讓他沒有辦法發聲救助。」

  雖然按照拆遷房的空曠無人情況,哪怕羅茲聲音洪亮也不一定能喊來救援。

  「以及,此前福爾摩斯先生您提醒的蟲子叮咬問題,羅茲身上的紅色小丘疹是被恙蟲所咬。」

  雷斯垂德想到華生的那一番科普,恙蟲叮咬時會鑽入人體表皮,假設操作不當地強行將其拉出,可能會導致恙蟲的頭滯留在肉裡。

  雷斯垂德想著又泛起一身雞皮疙瘩,強行把注意力放回了屍檢結果。

  「羅茲的身上不僅有紅疹也有焦痂,由此判斷,七到十天前被害人已被恙蟲叮咬。」

  羅茲飾演的貧困老婦人設定是清潔工,是為生存每天要跑五個地方打工,包括劇院、百貨商場、公園等地。

  歇洛克翻閱著羅茲的行程表。這位被害人的臨時住所在混亂的東區,他深入角色真的做起了清潔工,每天要橫穿倫敦多處打零工。

  近十天以來,羅茲在距案發現場步行半小時的商店上晚班,從下午五點工作到夜間九點收工。

  四月一日,下午四點至五點。

  羅茲正是去上晚班的途中被殘忍殺害。

  「凶手盯上羅茲有一段時間了,他在拆遷房內一帶行凶不是隨機選擇。」

  歇洛克指出,「伍爾夫為買下拆遷房動用了卑劣的壓價手段,作為他的神秘導師勢必知曉此處房產的存在。伍爾夫選擇在拆遷房內尋找自縊快感,也許還請那位導師勘測過地形確定安全。」

  凱爾西也看了羅茲的行程,拆遷房附近沒有養老院。

  目前無法確定凶手從哪裡盯上羅茲,是一直在拆遷房附近守株待兔嗎?

  還是在另一處開始跟蹤羅茲,發現他正好途徑拆遷房。這下走入了凶手的熟悉區域,從而決意以他為被害目標。

  「等一下。」

  雷斯垂德不懂就問,「兩位確定了殺害羅茲的凶手與伍爾夫的神秘導師相關了?具體怎麼說?」

  雷斯垂德很好奇偵探們近日都去做了什麼調查。

  「華生先生也表示有兩天沒見室友們,他從法醫室回貝克街時,你們都還在外奔波。」

  凱爾西從公文包裡取出一張地圖,對雷斯垂德露出了一個禮貌而不失善意的微笑。

  「探長,既然您誠心誠意地問了,那我必然知無不言地告訴您。這兩天,我們去核實確定倫敦及周邊的養老院名單,已經在地圖上做了詳細標記。」

  「啊?養老院?」

  雷斯垂德一臉問號,為什麼要查清養老院名單?

  接下來十五分鐘,凱爾西耐心細致地講述了與歇洛克的推測。

  從伍爾夫死亡到羅茲被殺的幾個關聯點,嫌犯作案的犯罪動機與突然暴怒的原因,以及死亡現場留字GN的含義。

  這就免不得解釋說明嗜老癖的存在。

  安靜。

  蘇格蘭場,L探長的辦公室異常安靜。

  雷斯垂德故作鎮定去端茶杯,實則想要喝口水壓壓驚。

  但舉杯湊到嘴邊一喝就不對了,他居然傻到沒有發現茶水早就見底,杯子是空的。

  「哇哦!」雷斯垂德只能放下空杯子,也不再掩飾自己的目瞪口呆。

  「為什麼每當我以為倫敦足夠混亂時,總會出現一些新品種罪犯挑戰我的認知上限。變態到連老人都不放過了!」

  幾百年前莎士比亞就給出了回答,『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比起感慨,歇洛克更在意盡快鎖定凶手。

  「現在有了養老院名單和羅茲打零工的地點,兩者重疊處可能是凶手所在地。不過羅茲的活動範圍較大,僅從工作點無法確定他所有的通行軌跡。」

  凱爾西看了眼時間,「現在出發入夜能到劍橋附近,我和昆蟲學家博爾頓老教授約了今晚見面。

  他一直關注倫敦及周邊的昆蟲分布出沒情況,能為我們提供一些恙蟲出沒區域的相關線索,希望對縮小搜查凶手所在地有幫助。」

  博爾頓是凱爾西導師愛格伯特的老友,在接到拜訪帖後,很快答應了能指點一些昆蟲學方面的問題。

  歇洛克已決定同去,也會帶上在羅茲屍體邊上發現的半截螳螂,鑒定一下它的品種。這就問雷斯垂德,「探長,有興趣去向博爾頓教授學習昆蟲知識嗎?」

  「饒了我吧,有兩位前去就足夠了。」

  雷斯垂德近兩日沒怎麼歇過腳,眼下能躺在椅子上就不想車馬勞頓,更不提他不喜歡蟲子。「我留在倫敦,也能隨時接收最近消息。」

  探長的選擇在兩位偵探的意料之中,此去咨詢昆蟲學教授也不需要苦力幫忙。

  其實,歇洛克也不希望此行多出第三個人。

  什麼原因?何必明說是想要享受兩人世界的氣氛,只當他體恤雷斯垂德最近蓬勃勞累。

  歇洛克和凱爾西商量好無需車夫,兩人交換著自駕馬車往返。

  夜九點半,准時叩響了博爾頓教授的家門。

  博爾頓教授與自然花草相處久了性格和善,完全不介意老朋友愛格伯特的學生凱深夜來訪。

  也不客套,先就案情相關恙蟲與螳螂的問題給出答案。

  恙蟲喜歡潮濕,通常出現在野外草坪與農作物上。

  現有調查表明被恙蟲叮咬有可能會感染嚴重的疾病,會引發高熱、食欲不振,甚至是肺炎心衰等症狀。

  當然,不是所有被叮咬的人都會染病。

  被害人羅茲近期都照常工作,他應該沒有被感染。

  博爾頓教授給出了近年來倫敦及周邊恙蟲活動的情況,在他的呼吁下已有一些區域會定期查蟲。

  「近年沒有聽聞因叮咬而死亡的案例,恙蟲一般在夏季出沒,基本在草地或低矮灌木叢活動,不會擴散到更高的區域。因為對環境有要求,一般會留在同一塊地方繁衍生長。」

  兩位偵探將恙蟲活動區與羅茲臨時工作地、養老院所在地做了交叉對比,這下發現了四處重合點。

  「至於這半截螳螂。」

  博爾頓教授搖了搖頭,「它只是倫敦常見品種,喜陰怕熱,你們能在倫敦的公園或者某某家的花園裡見到它。以上是我知道的全部。抱歉,更多的,恕我愛莫能助了。」

  那意味著不能就螳螂再縮小找人範圍。

  」教授,您太客氣了。已經幫了我們很大的忙,非常感謝您的指導。「

  凱爾西請博爾頓大可不必抱歉,能將搜查範圍縮小到四家養老院附近,那是很了不起的事。

  談完正事,又隨意聊了幾句。

  比如凱爾西說起導師愛格伯特尚在美國生活得如何,比如歇洛克主動談了一些昆蟲相關話題。

  可惜時間不早,哪怕談興未減,但不便再繼續叨擾。

  明天,凱爾西與歇洛克必須盡快趕回倫敦,此次會面只能是匆匆結束。

  告別博爾頓老教授,這就前往預定的旅店。

  一路上,兩人先定下了明天的安排,是要去重點懷疑的四家養老院搜查符合嫌犯特征的男性。

  行動計劃既定,則能享受一段路程不長的忙裡偷閑散步。

  夜涼如水。

  凱爾西看了幾眼歇洛克,這位剛剛和博爾頓教授聊得很熱絡,都已經約定好過幾天有空就去參觀昆蟲花園。

  還真是難得,福爾摩斯先生對案件以外的其他事物表現出很大的熱情。

  歇洛克尚在遺憾此行來去匆匆,讓他遇上了一位對養蜂很有研究的專業人士,而來不及參觀博爾頓的蜂巢就要離開。

  他當然留意到了凱爾西的眼神,「傑瑞,讓我猜猜。現在你一定在感嘆,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對居然昆蟲學很有興趣。我沒有說錯吧?」

  凱爾西點了點頭,「是的,我是在好奇,您什麼時候喜歡昆蟲學了?」

  「准確地說,我是對養蜂很有興趣。不過,那是很多年之後的退休生活計劃,今天只是剛巧遇上了專業人士想多聊幾句。」

  歇洛克以前就設想等到五六十歲,不做偵探就獨自去英格蘭南方鄉村生活。那裡風景怡人,能讓他閑適自在地做一位養蜂人。

  曾經的計劃卻有了改變。

  如今,歇洛克的生活計劃裡多了一位無比重要的人。他似乎就事論事地問凱爾西,「傑瑞,你喜歡蜜蜂嗎?不會討厭它們吧?」

  凱爾西:啊哈!這都考慮到退休了。所以,親愛的湯姆,只是單純地詢問她是否喜歡蜜蜂嗎?

  凱爾西笑著反問歇洛克,「如果,我討厭蜜蜂呢?」


第164章

  如果凱爾西不喜歡蜜蜂怎麼辦?

  這真是一個好問題。

  歇洛克知道他對於養蜂的喜好, 遠遠沒到邁克羅夫特對甜食的執著程度。

  客觀分析,對於討厭蜜蜂的人而言,生活在成片的蜂巢附近絕對是折磨。

  蜜蜂需要足夠的戶外空間, 盡管大多情況可以控制在固定區域活動,但是萬一飛錯地也無不可能。

  「傑瑞, 如果你討厭蜜蜂, 我肯定會以此為參考重新規劃退休生活。」

  歇洛克理性分析,「我知道的, 你不會毫無緣故地討厭什麼, 其中的原因就必定值得我借鑒了。」

  這番話將凱爾西推上偉大智者的寶座, 排除了一切莫名其妙的借口。

  如果傑瑞真有合情合理不喜蜜蜂的原因,作為她親愛的湯姆當然會做出改變。

  「呵——」

  凱爾西輕哼一聲,理智的福爾摩斯先生是不給她任性的機會了?難道她就不可以無理取鬧式地不喜歡蜜蜂嗎?

  奈何, 凱爾西確實不討厭蜜蜂。

  准確地說,她真心贊美各類昆蟲為偵破案件作出的貢獻。

  在絕大多數的凶殺現場,比調查人員更早到達的往往是各類昆蟲。

  它們是不會說謊的證人, 作為以破案為樂的偵探就不會不喜歡昆蟲的存在。讀懂領悟蟲子們體內深藏的證詞格外有意義,法醫昆蟲學應運而生。

  可惜受科技手段限制, 這個時代的法醫昆蟲學尚在初始階段。

  扯遠了。

  眼前, 僅就養蜂而言,著實是一件有趣的事。

  不過, 凱爾西維持著不鹹不淡的微笑,偏不告訴歇洛克她已經開始想像收獲蜂蜜的場景。

  有了蜂蜜,一定要做蜂蜜松餅。如果三十年後邁克羅夫特還沒被醫生嚴令禁止不准再攝入糖分,也能酌情送給他一些。

  這些暢想當下為什麼不說出來?

  凱爾西:誰沒點小脾氣。

  可惡的湯姆, 居然沒在第一時間不問情由地棄蜜蜂而選她。喜歡理性分析是吧?那就讓理性的福爾摩斯先生繼續暗自為難。

  歇洛克:不好,回答出現重大失誤。急!該怎麼補救?他完全沒有經驗。

  *

  養蜂還很遙遠, 近在眼前的是對於凶手的追捕。

  翌日,清晨。

  兩位偵探趕回了倫敦,尋找可能潛藏在養老院內的凶手。

  凶手,男性,二十五至四十歲。

  年紀可能會上下浮動,但能確定他身手好臂力大,身高在六英尺以上。

  愚人節案發當日,嫌犯沒有出現在養老院。他很可能來自瑞典,或在半年內有瑞典旅行史。

  不排除嫌犯的姓名中含有P/D,或是AL的字母縮寫。

  分頭行動,各自前往四家養老院。

  三家是以私人名義捐建,一家是倫敦政府撥款贍養。護理成員都由長期護工、臨時工與義工組成。

  養老院的老人年紀最低五十歲。年事越大,越容易出現語言障礙、智力與記憶力衰退、難以自理等情況。

  此類老人與尚能正常行動的分開管理,但從基礎設施與生活物資供應上來看,也僅僅保障溫飽而無更多娛樂。

  「養老院工作人員都查遍了,竟是沒有發現符合凶手特征的嫌犯。」

  雷斯垂德也不抱怨走了一天有多累,他只想知道是不是推斷有誤。「也許,凶手是藏在其他養老院,可能是某天途徑這些可疑地點,剛好盯上了被害人羅茲。」

  這種偶發可能性的確存在。

  歇洛克卻表示再等一等,「探長,您還忽略了一些人,目前只查到了工作人員與管理層,卻未涉及養老院的資助者們。

  理論上,那些資助者有權隨時進出養老院,還請等班納特先生找來名單再做定論。」

  凱爾西與倫敦孤兒院的基金會一直保持聯系,通過內部關系查出了同為福利機構的養老院資助者名單。

  將名單帶回蘇格蘭場,其上赫然有一位符合側寫的可疑人士。他的名字,首字母正是D。

  「德爾·岡特,T養老院的運營錢款三分之一來自於他。男,二十六歲,自七歲起小跟著外祖母在英格蘭北部長大。」

  凱爾西獲得了岡特的大致生平,他的雙親早逝,外祖母是瑞典人嫁到英國紐卡斯爾。

  岡特被外祖母撫養長大,直到八年前,他來到南部讀大學。

  在岡特二十歲時,即六年前,他的外祖母逝世。於是,他畢業後的四年一直留在了倫敦生活。

  「哦!這個岡特是把繼承的遺產都投入了養老院?」

  雷斯垂德翻看著資料,上面寫道岡特大約繼承了近十萬英鎊與一套在倫敦的房產。

  這筆錢對於大商人或家有厚產的貴族算不上多,但岡特家顯然已經沒落。

  岡特在外祖母去世後,大學沒有畢業就把十萬英鎊都捐給了養老院,得到了T養老院的一些管事權力。

  近六年,岡特改建了養老院陳舊設備,又管理著三餐食材供應等具體事宜。

  岡特的本職工作是一位證券投資商,已知他的業績不溫不火。

  從表面來看,岡特沒有追求奢靡生活,是將閑暇精力都獻給了養老院的慈善事業。

  歇洛克迅速看到了情報末尾的話,岡特作為出資者與管理者的風評很好。

  人們贊揚岡特是真心做慈善,每個月起碼做五六天義工,比如打掃房屋、為老人洗澡等等。

  岡特專撿重活累活,他服務的都是神志不清者。

  這一類老年人生活不能自理,如今尚未有阿茲海默症的概念,而岡特服務的實則都是中晚期患者,其生活環境不可避免的髒亂。

  「如果從表面看,岡特像是樂於助人的天使。但結合本案的情況,一旦岡特對他的幫助對像下手,那些老年人根本無法做出反抗。」

  凱爾西還提到,「由於嗜老癖的罕見性,養老院上上下下不會對岡特產生絲毫懷疑。」

  雷斯垂德:別說養老院眾人,就連他也沒想到啊!魔鬼,只有魔鬼才會了解那些稀奇古怪的癖好。

  「咳——」

  雷斯垂德掩飾著豐富內心戲,嚴肅地說,「目前我們沒有實質性的直接證據,僅憑推論不可能將岡特逮捕歸案,就連拘捕扣押他兩天都做不到。接下來,怎麼辦?」

  「分三步。首先調查岡特與伍爾夫是否有交集。其次向養老院確認岡特做義工時的穿著,以此畫像再次走訪案發區域,擴大範圍尋找可能的目擊者。」

  歇洛克知道以上兩方面的調查可能無功而返,需要多幾分運氣才能抓住岡特露出的馬腳。「另外,直接上門去找岡特,試探他對兩次死亡案件的態度。」

  雷斯垂德不確定了,「岡特會答應見我們嗎?」

  凱爾西指向調查資料,「岡特對外是一副慈善家的標杆形像。涉及老年人被害案,即便內心不情願也必須做出關心的姿態。

  這又不是強制將人帶回警局,岡特為了保持正面形像起碼不會強硬拒絕我們的拜訪。 」

  雷斯垂德點了點頭,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腦袋,總覺得忘了什麼事情。

  此時,歇洛克補了一點,「請做好開棺驗屍的准備。那些養老院死去的老年人屍體上可能留有某些證據。

  但與上次對被虐孤兒們的驗屍不同,那些死去老者屍身上殘留的證據可能不夠明顯,需要做好找不到任何證據的心理准備。」

  雷斯垂德:對了!差點把要去盜墓,不,是有正當理由地開棺給忘了!

  「哇哦!我會讓卡特時刻准備著。」

  雷斯垂德上次干過一次開棺的苦差事,不想再重溫墓地的苦力勞動,他瞬間找到了可靠的負責人。「調查孤兒院墓區時,卡特做得非常好。一回生兩回熟,卡特已經是專業的。」

  凱爾西與歇洛克對視一眼,默默可憐卡特三秒鐘。

  這次不是兩人做的決定,卡特還請『感激』他的好上級給予了他無比的信任。

  話不贅述。

  在緊鑼密鼓的調查下,暫時沒有發現更多實質證據表明岡特涉案。

  伍爾夫的狐朋狗友從未聽過岡特,有關羅茲被害現場的目擊者尋找,倒是有一個新消息。

  四月一日,案發當天,有人遠遠瞧見符合岡特特征的可疑背影。

  衣服是深棕色工服,正與岡特做義工時穿得服裝款式一致。

  身高與岡特的六英尺高相同,身材也是與岡特相同的不胖不瘦。

  可惜距離稍遠,僅是匆匆一瞥。

  目擊者稱當時引起他注意的是那個人的走路速度奇快,幾乎眨眼就消失在了街角。

  不談看到正臉,就連褲子是否沾染血跡都沒能看清。

  這番證詞顯然不足以坐實岡特是罪犯。

  四月八日。

  下午五點,岡特家。

  在協查的見面請求遞出後的第三天,岡特答應了讓兩位偵探登門問話。

  「抱歉,今天剛剛回到倫敦。」

  岡特歉意地表示沒能在第一時間同意見面,是因為他一個小時前才結束了出差。「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兩位不必顧慮,直接問就好。」

  近幾日,岡特真的是因工作出差了嗎?

  岡特就職的證券公司給出了肯定回答。

  四月二日至四月八日,岡特在巴黎呆上一周參與某個合作項目。

  「既然您如此說了,那就請問您四月一日在哪裡?」

  凱爾西單刀直入,「四月一日發生了一起與老人相關的被殺凶案。此事可能涉及養老院的工作人員,您的身形與嫌疑犯極為相似,還請您配合回答。」

  岡特一點都沒有被認作嫌犯的氣惱,他只是無奈苦笑著說:

  「愚人節,我一直在家。之後需要出差七天,我必須要完善項目方案哪有閑情出門。如果需要我提供時間證人,真就有些為難我了。兩位也發現了我不喜歡聘請住家佣人,廚師與洗衣工都是定時上門。」

  實情如此。

  岡特家只是一棟兩層小樓。

  此時家裡就沒有佣人,招待兩位偵探的茶水都是岡特親自准備的。

  凱爾西似乎沒有咄咄逼人,只是進一步向岡特確認,「也就說,四月一日下午四點至五點,您一直都在家裡?您的廚師,當天幾點來做的晚餐?」

  「是的,我在家。約瑟夫一般六點上門,我習慣了七點多吃晚餐。」

  岡特非常自然地點頭,絲毫沒有撒謊的跡像。當下,他還客氣地邀請到,「約瑟夫就快來了,今晚,兩位要不要一起品嘗他的手藝?」

  「謝謝,不用了。」

  歇洛克都沒有喝岡特准備的茶,怎麼可能留下進餐。「聽聞岡特先生的外祖母是瑞典人,您自幼被她撫養長大,看起受了不少瑞典人文風俗的影響。」

  歇洛克掃視了一圈客廳,此處是北歐式家居風格。

  牆上掛著的兩幅畫,描繪了瑞典斯德哥爾摩老城的景像,以及毗鄰波羅的海的海景。

  博物架上的擺件與裝飾物也多是來自瑞典,比如海船模型等等。

  餐桌上,赫然放了半瓶格拉格酒,正是在兩次死亡案件中都出現的瑞典特產熱飲酒。

  岡特聽到外祖母一詞面露不舍的懷念,「是的,受到外祖母的影響,我喜歡瑞典。家裡的這些布置讓我很舒適,仿佛外祖母一直陪著我。」

  「看出來了,您的生活習慣也偏向瑞典式。那裡雖然四季分明,但冬天幾乎占據半年時間,從十月到來年四月都是冬季。」

  凱爾西指向了格拉格酒,「這讓您在倫敦的四月還喝著瑞典冬季熱飲酒。不介意我問一下您是哪裡買的格拉格酒?我有一位朋友想喝,但倫敦不容易買到這種酒。」

  岡特很遺憾地表示他不是在倫敦買的,是去年十月去瑞典帶了一箱回來。

  「我很喜歡格拉格酒,都沒有舍得送人,誰想到一箱喝到只剩半瓶了。如果您有需要,下次我回瑞典給您捎帶幾瓶。」

  這話的言下之意,岡特沒有給別人送過格拉格酒。萬一發現誰家有同類酒,別來找他的麻煩。

  凱爾西笑著婉拒,「多謝好意,不必麻煩了。對了,多問一句,您喝得是幾幾年產的,這裡面有講究嗎?」

  「是前年,1878年產的。」

  岡特直言,「格拉格酒,我覺得喝起來的口感都差不多,沒有在這方面做過深入研究。」

  口感如何並不重要。

  凱爾西想的是伍爾夫被送那瓶格拉格酒,它也是1878年產的。看酒瓶標貼來自於同一家名為「波羅的海之酒」的酒廠。

  然而,根據調查「波羅的海之酒」的酒品在當地銷量很大。僅憑年份與酒廠相同,也不能坐實岡特與伍爾夫有關。

  再問了一些問題,初次試探調查只能先到此為止。

  兩位偵探起身告辭,岡特表示之後有問題直接上門就好,他一定會全力配合抓出針對老年人作案的凶手。

  不得不說,岡特表現得滴水不漏。

  目前掌握的線索都能指向他,但就是沒有實質性證據表明他就是凶手。

  離開前,凱爾西多看了眼牆上的油畫。

  兩幅畫的下方都詩歌題字,落款是德爾·岡特本人。這字跡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需要進一步確認一番。

  岡特目送兩人離開,沒有在意廚師在廚房如何工作,他走到二樓的書房。

  打開保險櫃,取出其中一本相冊。

  翻開,全部都是老婦人的照片。每一張對應著T養老院的老年痴呆患者。

  前四十九張,照片人像下方全部添了一筆大寫的A。

  岡特捧著相冊,悠閑地靠近沙發。

  被偵探找上門又如何,證據,將人逮捕歸案必須要有證據。

  岡特不屑地笑了,目光在剩余照片上逡巡,下一個選誰好呢?

  **

  夜八點,貝克街221B。

  兩位偵探回到家,華生與哈德森太太都已經吃過了晚餐。

  凱爾西簡單地梳洗後,沒有直接下樓用餐,而是翻查起塵封幾年的資料。

  「是了,就是它。」

  凱爾西從資料堆裡找出了一封舊信。當年開膛手案件結束後,這封信是被存放了六年,一直沒能找到此信的寄件人。

  『叩叩——』

  敲門聲響。

  歇洛克在門外問:「傑瑞,你一直沒有下樓,我把晚餐帶上來了。不介意一起在你的房間用餐吧?」

  「當然不介意。」凱爾西說著打開門,只見歇洛克雙手托盤。

  晚餐包括例湯、蔬菜、炒蛋、熏肉,以及一份蜂蜜松餅。

  只一眼,凱爾西可以確定最後那份蜂蜜松餅,百分百不是哈德森太太的廚藝。

  「謝謝。」

  凱爾西接過了屬於她的那份,兩人來到餐桌邊坐下。

  「不用懷疑,蜂蜜松餅是我剛剛做的。」

  歇洛克鄭重其事地說,「前幾天,我們談到蜜蜂的話題,卻戛然而止了。養蜂,其實是為了能讓人心情愉悅。比如獲得蜂蜜做成食物,讓你吃得滿意而感到快樂,那才是最重要的。」

  潛台詞:養蜜蜂什麼的,怎麼可能比親愛的凱爾西重要。哪怕她任性地毫無理由地討厭蜜蜂,歇洛克也會毫不猶豫地接受。

  今夜,歇洛克帶了親自制作的蜂蜜松餅以表誠意。

  「傑瑞,你知道的,我不會那些花言巧語。我習慣了理性分析,但絕非有意輕慢你的感受。蜂蜜松餅,希望它能讓你晚餐愉快。」

  餐桌,兩秒安靜。

  凱爾西沒忍住笑了起來。歇洛克竟然及時猜中且滿足了她想吃蜂蜜松餅的小心願,那麼她也就如其所願地承認一件事。

  「我不討厭蜜蜂,雖然談不上非常喜愛,但養蜂的過程很是有趣。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您的退休計劃很有可取之處。」

  歇洛克松了一口氣,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太好了。他與凱爾西的喜好基本一致,不論是工作時期還是退休生活,都能保持默契而沒有重大分歧。既然對於將來的規劃已有大致設想,目前就差幾步沒有做。

  ——正式的告白與求婚。

  歇洛克想到了畫到一半的石膏彩蛋,必須快些將它完工。

  兩人愉快地吃了晚餐。

  等女佣收拾了餐盤,歇洛克卻沒有立即離開。彩蛋是要畫,但眼前也要關注嗜老凶殺案。

  歇洛克問,「傑瑞,岡特家的兩幅油畫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我看你多瞧了它們幾眼。」

  「是的,湯姆,你最懂我。」

  凱爾西取來了剛才找到的舊信,「這是六年前開膛手傑森案爆發時,一封寄到新聞社的威脅信。信上聲稱警察無能找不到凶手,那麼凶手就會挖出更多腎髒。」

  凱爾西表示當時有很多真真假假的挑釁信,唯獨這封比較特別。它是第一封隨信捎上了血淋淋內髒的信件,號稱是切了被害人的腎髒。

  隨著開膛手被捕,此信的真偽也得以驗證。這封信不是凶手亞斯·卡米斯基寫的,所謂的人類腎髒也被證實是用動物內髒偽造。

  「這封信的出現是烈火上澆油,當時各大報紙都刊印了相關頭版頭條的報道,必然會刺激真凶作案。」

  凱爾西當時的判斷沒有錯,與雷斯垂德等人是進行了連夜調查,當夜就抓捕了被刺激而加速作案的卡米斯基。「結案後,我向探長要來了這封挑釁信原件。它讓我有些在意,總覺得不是一般的跟風搗亂。」

  然而,此信塵封了六年。

  根本沒有辦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寄信人。

  歇洛克看著舊信,眼神一凝。

  挑釁信的字跡,居然與岡特落款的油畫字異常相似。

  六年前開膛手作案,六年前岡特祖母去世。相近的時間線,相似的字跡,這些都是巧合嗎?


第165章

  筆跡不一定能成為定罪量刑的證據。

  然而, 德爾·岡特與舊案新案都發生了過度巧合的交集,那讓他身上的嫌疑越來越大。

  雷斯垂德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怎麼都想不到會再次看見六年前的舊信。

  當時, 他也好奇為什麼凱爾西在抓到開膛手後還要保留一封假的挑釁信。疑惑卻一閃而逝,壓根沒有把它放在心上。

  「六年了, 開膛手早就魂斷絞刑架。」

  雷斯垂德翻找出舊卷宗。當時他全程參與了對亞斯·卡米斯基的審問, 並沒有審出開膛手背後另有指使者。

  凱爾西見識過開膛手的偏執,「卡米斯基倆兄弟非常自負, 他們也許從未意識到有人對其進行過誘導。

  另一種可能, 哪怕現在發現舊信與岡特相關, 但不能斷定岡特與開膛手有過面對面交流,只能說兩者之間存在某種關聯。」

  一封能刺激開膛手的威脅信,選擇在各大報紙窮追不舍案件輿論爆發期發出。

  這種對寄信時機與信件效果的精准把控, 寄信人起碼全面分析了開膛手的犯罪心理,然後選擇火上澆油以圖凶殺案越鬧越大。

  換言之,六年前的寄信人已經是危險分子。

  由此出發, 追蹤摸清岡特的過去,能推導出今日他的行為模式。

  凱爾西去了一趟英格蘭南部的普利茅斯, 到岡特的母校調查其大學生涯。

  尤其是岡特讀大二時, 他的外祖母去世。

  當時岡特還沒有穩定的經濟來源,卻將全部的流動資產都捐給了養老院。

  不是說世上不存在一心只為慈善的人, 也確實有人能夠灑脫且自信地認為前進散去還復來。

  偏偏,岡特做出那些事的時間點太巧合。

  經核實,岡特祖母是在開膛手傑森第一次作案的一個月前去世。

  大學的教授與同學卻紛紛表示沒有發現岡特有什麼異常行為。在他們的記憶中,岡特得知外祖母病重的消息, 請了兩個多月的假趕紐卡斯爾。

  岡特陪了外祖母沒幾天,他的外祖母就去世了。後來根據岡特所言, 他謹遵外祖母遺囑將人運回瑞典家鄉入葬。

  其實,岡特在上學時鮮少提及外祖母,偶有話語,也是說自幼外祖母管得嚴格。

  在經歷外祖母的葬禮後,岡特也無多少變化。就是多添置了瑞典特色的物品,比如格拉格熱飲酒,比如開始畫瑞典靠海城市的風景畫。

  掛在岡特家牆壁上的兩幅風景油畫,正是岡特在大三一年完成的作品。

  畫中的斯德哥爾摩與波羅的海景色安寧舒適,沒有一絲痛苦悲傷,也沒有一絲興奮激動。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兩幅畫傳遞出如此意境,卻不知風平浪靜的畫風下,作畫人的心境究竟如何。

  「紐卡斯爾,岡特從小長大的地方,我在那裡的調查情況也相差無幾。」

  歇洛克去了英格蘭北部,岡特與外祖母共同生活了十一年的房子早就出售,是在其外祖母去世後一年成交。

  四周鄰裡對那位祖孫的記憶多是停在兩點上,岡特的外祖母為人嚴厲,而岡特從小就聽話懂事。

  「有一個特別消息。岡特三歲,母親去世,他跟著父親生活了四年。直到他的父親也因病去世,才開始被外祖母撫養。」

  歇洛克說的特別是岡特父親的死因,「梅..毒,岡特的父親與他的三位情人都是死在這種病上。」

  女兒早死,女婿死在性..病上。

  岡特的外祖母面對如此情況,而她本來又是嚴厲的性格,那就不必奇怪她會嚴格要求外孫。

  不過,物極必反。

  岡特選擇離開北方前往南部讀大學,其中肯定有幾分逃避的因素。

  「兩位辛苦了!」

  雷斯垂德留在倫敦也不是沒有半分進展,他去了岡特經常光顧的洗衣房。哪怕知道謹慎的凶手應該不會傻到把染血的衣服送外清洗,但萬一有額外的發現呢?

  「洗衣房沒收到過帶血的衣服,但四月一日當晚,岡特送去的一堆清洗衣物裡夾著一樣東西——只有下半截屍體的干癟螳螂!」

  雷斯垂德詳細詢問了洗衣店員有關那只螳螂的外表,「顏色、品種、大小,都能和死者羅茲的死亡現場發現的上半截螳螂屍體對上。可惜……」

  凱爾西看著雷斯垂德仿佛痛失一萬英鎊的表情,「洗衣房已經把半截螳螂屍體扔了?」

  「是的,當夜就作垃圾扔了。店員從頭到尾沒當一回事,只當是客人不小心經過花叢蹭到的蟲子。」

  雷斯垂德無法責怪店員,誰沒事在乎半截螳螂的屍體,又不是發現了半截人類的骸骨。

  調查至此陷入瓶頸。

  每一條推論都指向岡特有嫌疑,但沒有一個實證能表明岡特殺害了羅茲。

  「我已經查到了T養老院的墓地位置,是在倫敦郊外。明天讓卡特帶人去挖墳,希望屍體多少能保留某些線索。」

  雷斯垂德無奈地說著,他猶是不死心問兩位偵探,「真就沒有其他線索了?說來兩次死亡留字,伍爾夫的「G N D」已經有了解釋,羅茲的「AL G」還有兩個字母『AL』是什麼意思?」

  既然是死前留字,必然表達非常重要的信息。

  雷斯垂德希望破譯羅茲的留字,能夠是一條坐實岡特犯罪的實質性證據。盡管他知道可能性很低,但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就實現了。

  「我是有一些猜測。從岡特的家居布局,他的擺件是船模,他的風景畫是海邊城市。作案時,岡特可能隨身攜帶了某個特殊的物件,它與大海有所關聯。」

  歇洛克分析了岡特的成長經歷後,更加確定了『AL』的含義,它標志著岡特與童年生活的某種糾葛。

  雷斯垂德面色一苦,「福爾摩斯先生,請您直接給答案,別讓我猜了!」

  歇洛克壓根沒想讓探長猜,他對凱爾西微笑,「班納特先生,您說呢?結合海洋與AL的關系,從小被嚴格要求必須潔身自好的岡特,他會佩戴哪種特殊的標識?」

  凱爾西也回以微笑,「您都給出了如此豐富的提示,我又怎麼可能猜不到,答案再明顯不過了。」

  雷斯垂德:豐富提示?明顯答案?

  呵呵,抱歉,他一如既往地因為不夠變態而更不上魔鬼們的思維。

  「是亞裡士多德提燈(Aristotle』s lantern)。」

  凱爾西發現雷斯垂德仍然一臉茫然,解釋說明了這是海膽的咀嚼器。

  「不知您有沒有讀過亞裡士多德的《動物志》,其中有對海膽的一段描述。」

  凱爾西簡述,「大致意思是,剖開海膽殼,它的整個口腔咀嚼骨架結構,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沒有蒙皮的提燈。」

  歇洛克接到,「上個世紀,動物學家雅各布·克萊恩參考此說法,將海膽的咀嚼器命名為亞裡士多德提燈。如果不剖開海膽,僅從外側觀察,是能看到海膽口腔最外側的五顆較大牙齒。」

  岡特家有不少海洋相關的擺件,比如貝殼、海螺,也有海膽化石。

  雷斯垂德只覺更加迷糊了,「難道您是想表明岡特喜歡去沙灘玩,撿一些好看的小東西做擺件?不對啊!海膽咀嚼器與岡特可能是殺人犯有什麼關系?」

  「這就要從海膽的像征意義說起。如果你對中世紀基督教異端派別有所了解,其中有一個卡特裡派,對海膽賦予了極為重要的像征意義。」

  歇洛克盡量簡單稱述,只說了與亞裡士多德提燈有關的部分。

  「海膽嘴裡的五顆牙齒,正好構成了五角星的形狀,這在許多宗教都有特別的含義。」

  卡特裡派,又做清潔派。

  簡單概括它相信善惡二元論,以及堅持著禁欲主義。

  「海膽死後牙齒脫落,這樣一來形成了五角形的空洞。卡特裡派將這種牙齒脫落的過程,視作人類通過苦行滅卻了五感。五感,自然包括各種欲望。」

  歇洛克聯系岡特父親的死亡原因,「岡特的外祖母性格嚴厲,可能由女婿死於性..病,從小就對外孫灌輸禁欲的重要性。也許,她還是卡裡特派的信徒。」

  凱爾西進一步說明,「卡裡特派主張不要殺生,將性為邪惡。由此不難理解,亞裡士多德提燈,正是艱苦修行的像征物之一。」

  雷斯垂德恍然大悟,「我懂了,岡特童年在極度嚴厲的教育氛圍中長大,他對外祖母甚至可能是厭惡至極。

  他表現出的嗜老癖可能是一種征服欲與反抗欲。他在行凶時佩戴與亞裡士多德提燈相關的物件,是借此羞辱那種禁欲派的教義思想。」

  兩位偵探點了點頭,奈何這些都是推測。

  岡特表現得很喜歡大海風景,他完全能用海膽的其他意義來解釋為什麼佩戴相關物件。

  比如在一些地方流傳著海膽化石的原始含義。人們不知它來自海洋而將其視作天降雷石,將其視作能夠保佑平安的護身飾物。

  「岡特在外狡猾而謹慎,但不存在完美犯罪。」

  凱爾西分析嫌犯的犯罪模式,「連環凶犯往往會留下保存某些被害人的物件藏在家中,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申請到搜查令。」

  目前的推論,卻不足以申請搜查岡特家。

  「啊哈!除非岡特本人也變成被害者,我們為調查他的死因能光明正大進入他的住宅。除此之外,現在只剩開棺驗屍一途,以求找到更多實證了。」

  事已至此,雷斯垂德只能虔誠祈禱,願上帝保佑卡特的墓地之行能有好消息。

  什麼?

  墓地不在上帝服務區?

  雷斯垂德沒想那麼多,與兩位偵探隨意找家餐廳吃了晚飯,就各回各家了。

  凱爾西與歇洛克剛剛從英格蘭的一南一北趕回倫敦。兩人結束了十多天的奔波調查,這次就不去墓地開棺。

  **

  回到貝克街。

  歇洛克才說起另一個線索,「有件事,我覺得不能只用巧合來解釋。我找到了岡特在北部的老家,它距離莫裡亞蒂曾經任職的大學僅有兩個小時的路程。」

  凱爾西立即領會言下之意,「岡特和莫裡亞蒂認識?也對,這更能解釋勒死伍爾夫的特制繩索為什麼來自M制造。」

  「雖然莫裡亞蒂很早就從學校辭職,但在七年前,亦是岡特上大學的前一年,莫裡亞蒂回到曾經工作的學校做了演講。」

  歇洛克此去英格蘭北部行程很緊,沒來得及走訪莫裡亞蒂同期的同事。

  僅從莫裡亞蒂被邀請回校演講來看,那所曾經排擠M教授的大學已經將以往的流言都放下了。

  凱爾西微微頷首,「你猜測岡特與莫裡亞蒂在演講會上認識。但現在很難說,岡特走上侵犯養老院老人這條路,是不是被莫裡亞蒂引導。」

  說到這裡,凱爾西冒出一種想法。

  養老院被岡特視作他統治之下的王國,作為國王可以對裡面的老人為所欲為。

  時間久了,人心不可避免地會出現得寸進尺。從而讓罪犯的作案手段升級,演變為當街攔截侵犯某人。

  「湯姆,你說會不會存在一種可能,岡特不滿足僅做養老院的國王,他的野心在滋長。」

  凱爾西指的不僅是被害人的範圍擴大,「他就沒有想過做其他領域的國王嗎?比如統治整個犯罪集團。需知今年是好時機,M教授的左膀右臂,最忠誠的幫手莫蘭上校死了。」

  忠誠,對於欲壑難填的人而言,幾乎是不存在的事物。

  歇洛克也不認為,莫裡亞蒂組建的犯罪集團會以忠誠為核心精神。

  「傑瑞,你很敢想。我非常認同你的想法,犯上作亂、自相殘殺,一定會在M犯罪集團之中發生。」

  話音一落,兩人面面相覷地搖了搖頭。

  可惜,太可惜了!

  兩人不夠了解M集團的內部聯絡方式,否則一大堆計策能接連上演。

  無中生有、混水摸魚、借刀殺人等等,一環一環的離間計就能搞起來。

  凱爾西與歇洛克非常遺憾,此次沒有讓兩人角色扮演的機會,只能走常規路讓卡特帶人挖墳。

  *

  夜九點半。

  卡特正准備離開蘇格蘭場。他一肚子苦水,明天就要出差,今晚居然還要在警局處理文案工作。

  「哇哦!卡特探員,你出現得正好。」

  格雷森警長一邊疾步如飛一邊披上外套。

  此時,格雷森也不在意卡特是老對頭雷斯垂德的手下,而是看到一個能干可靠的探員就招呼起來。

  「快!跟我走!緊急事件,東區發生大規模武力衝突,據說是子彈滿天飛,需要緊急支援。」

  「唉……,我……」

  卡特來不及堅定拒絕,就看到格雷森探長又開始去喊別的探員。

  無奈之下,卡特跟去了東區混亂爆發地。

  夜,十點半,槍戰已經結束。

  應了那句話,警察總是最後出現,蘇格蘭場是來處理混戰的後續問題。

  卡特一一登記了死傷情況。

  不多時,他提著煤油燈走到角落。這裡有個人臥倒在地,看樣子是不幸中了流彈。

  靠近,蹲下,放下煤油燈,探測傷者的呼吸脈搏。

  地上躺著的這個人已經死了。

  「編號013,男,死亡。」

  卡特將死者翻身使其正面朝上,剛在筆記本上記錄死者的面容詳情,此時卻猛地倒退一步。

  死者的臉非常熟悉。

  卡特近期不只見過此人的照片,更是監視過他一段時間,明天本來還要為搜羅其罪證去挖墳。

  萬萬沒有想到,德爾·岡特居然橫死街頭了!

  「我的上帝!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卡特腦子有些亂,岡特怎麼會來東區?

  嫌疑人岡特的工作地、住宅地以及他名下的養老院所在地,全部與東區相距甚遠,起碼有一小時的路程。

  太多問題堵在腦中,讓人一下子無法思考。

  卡特卻冷不丁冒出一個念頭,『明天不用去挖墳了,能名正言順地搜查岡特家了。這究竟是上帝的保佑,還是死神的眷顧?總不能是某些人使出了烏鴉嘴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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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Chapter166 仲夏夜迷夢

  今夜, 難眠。

  23:16。

  雷斯垂德在睡夢中被急促的叩門聲敲醒,三十五分鐘後,他以同樣的方式喚醒了貝克街的兩位偵探。

  馬車上, 卡特講述了他在案發現場發現的已知情況。

  「死者就是德爾·岡特,我檢查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偽裝, 不是被誰冒名假扮。

  夜十點半, 我趕到現場時,岡特的屍體尚未出現屍斑, 只有些許屍僵。法醫判斷死亡時間, 大概在夜八至九點死亡。」

  根據火拼地附近住戶回憶, 激烈的槍戰在20:15左右開始,你追我打的聲音大約持續了三四十分鐘。

  九點半,蘇格蘭場接到了報警。

  十點半, 一眾警員與外聘的法醫們紛紛抵達現場。

  「岡特是從背後被子彈擊中,全身一共四處彈孔。兩槍命中左右兩腿,左胸兩處彈孔。

  現在初步判斷左胸的兩槍是致命傷, 是與心髒位置非常接近。但還要看具體解剖,萬一岡特是鏡面人呢?」

  卡特說的鏡面人, 指的是心肝脾膽的位置與正常人相反, 通俗點說是心髒長在了右邊。

  這種情況很罕見,可是蘇格蘭場前年就遇上一位鏡面人死者。不用問, 醫學上尚不了解此種身體構造的形因。

  雷斯垂德努力扯出一抹笑,大半夜被叫起,他一點都不想研究醫學課題。

  「卡特,你越來越嚴謹了, 這很好。但還請迅速進入正題,現場都有哪些發現?」

  卡特也不扯別的, 「現場很混亂,岡特的屍體是在角落裡被發現的。我認為他是想躲避槍林彈雨,但依舊被人故意追殺打死。

  至於異常痕跡,附近沒有發現岡特遺留的私人物品。他穿著平時上班西裝,隨身就帶了皮夾,以及脖子上佩戴了一條銀吊牌項鏈。」

  這是一條有些年頭的銀質項鏈。

  橢圓形吊牌,大小約是成人拇指的一半。

  正面刻著海膽口器圖形,背面則是單詞「阿斯蒙蒂斯」。

  通過觀察吊牌的磨損度與項鏈的整體工藝,能夠辨識出正面的海膽圖案雕刻多年,與整條項鏈是同時期完工。

  相對而言,背面的阿斯蒙蒂斯英文刻字,一串字母刻得高低不平且大小有異,明顯是不懂首飾制作的外行私刻。

  「哦!這應該就是羅茲被害前看到的亞裡士多德提燈了。」

  雷斯垂德說的是吊牌正面的圖形,別看年代有些久遠,但紋理清晰能讓人一下子就認出刻得就是海膽。「如此對上了羅茲死前寫的『AL』兩個字母。」

  至於,背面的阿斯蒙蒂斯是什麼意思?

  這次無需兩位偵探解釋,雷斯垂德知道它是誰。

  「七宗罪之中,阿斯蒙蒂斯是司管se欲的惡魔。」

  雷斯垂德想著此前被告之的亞裡士多德提燈含義,此物代表著卡特裡派的禁欲主義。

  「岡特是在故意挑釁,將代表se欲的惡魔名字刻在代表禁欲的圖形背面,有羞辱禁欲主義的感覺。我說的對嗎?」

  歇洛克微微頷首,「這條項鏈說不定來自岡特的外祖母,它的鏈條偏細,不是成年男士佩戴的款式。」

  「岡特將se欲之魔的名字刻在外祖母的項鏈吊牌背面,這也就吻合了他仇視自小接受的嚴苛禁欲教育。」

  凱爾西說著發現卡特的表情有些糾結,「怎麼了?現場有什麼特殊情況嗎?」

  卡特糾結地報出三個字母,「「M_AL」。是的,令人頭疼的縮寫留字又出現了。以現場的情況來看,岡特用右手食指沾血,死前在地上留下了三個扭曲的血字。」

  M?!

  「派人去岡特家了嗎?」

  「有檢查岡特家嗎?」

  凱爾西與歇洛克聽到縮寫字母M,不約而同地發問,即刻聯想到四小時前的猜測。

  岡特的野心在滋長,他會不會窺覬莫裡亞蒂在犯罪集團中的權力?

  岡特的一貫生活軌跡與東區無關,今夜他卻橫死東區街頭,死亡的原因是什麼?是參與到了幫派競爭中?還是有人想要借刀殺人?

  如此一來,岡特家會不會藏有某些見不得光的情報,而那些資料會不會被先一步盜取了?

  雷斯垂德不明詳情,但見兩人神色嚴肅,馬上表示近期一直有人監視岡特家。

  「在岡特家外圍有警員二十四小時監視,觀察他是不是有異常舉動。兩位還擔心什麼?」

  「請調頭,先去岡特家。」

  歇洛克對蘇格拉場的監視本領抱有懷疑。

  假設岡特是被蓄意謀殺,對他下手的恐怕是犯罪集團的專業殺手,那些探員恐怕根本注意不到有人侵入岡特家。

  凱爾西見雷斯垂德表情茫然,稍稍解釋,「東區火拼現場已在警方控制下,岡特死了,卡特探員已仔細做過檢查。我們可以遲些再去復查。

  現在需要先確認岡特家有沒有被賊人光顧。說不定是調虎離山,趁著這幾個小時的空檔,某些重要資料被先一步盜走了。」

  雷斯垂德&卡特:很好,實錘了!兩位偵探一點都不相信蘇格蘭場的本事。

  蘇格蘭場的監視本領究竟如何?

  岡特家外圍。

  兩位探員手持望遠鏡,紛紛表示沒有看到不明人士進出。

  今晚18:00,廚師准時上門做菜,19:05離開。

  19:10,岡特兩手空空離開了家。

  其後,一直沒有人再次進出過岡特家。

  「你們一直盯著西南的正門方位,這棟房子的後方,東北面的窗戶位置呢?你們留意過嗎?」

  凱爾西繞行岡特家的小樓一圈,仔細觀察了草坪與牆面,都沒有發現可疑腳印。

  負責監視的警員齊齊搖頭,「嗯,我們沒有去東北面巡查。」

  凱爾西指了指二樓,「也就是說,你們一直緊盯正門,沒有看到那幾間屋子是否有不尋常的燈火亮起了。」

  「是的。」負責監視的警員不得不承認,但也辯解到,「這段時間,我們已經確定了岡特離開家一定會關窗。今夜,岡特離開後,我們繞了房子一圈,確定所有的窗都是緊閉的。」

  有人能從外側悄無聲息地打開反鎖的窗戶嗎?

  今夜負責監視的警員反正並沒有聽到任何異常的聲音。

  凱爾西仰頭,目光掃過岡特家屋頂的煙囪,沒有著急下結論走進了岡特家。

  「傑瑞,上樓。」

  歇洛克已經完成了對岡特二樓書房的勘察,在牆壁內發現了一個存放保險櫃的暗格。

  剛剛,雷斯垂德從旁圍觀了福爾摩斯先生如何巧妙打開密碼鎖,則見開箱後保險櫃內只有一本厚厚的相冊。

  翻開相冊,內容令人發指。

  一共七十張照片,分為三部分。

  前四十九張全是老婦人,人像下方被添了一筆大寫的A。

  每張照片的背面,記錄了老者的進入養老院時間、被侵犯時間與次數、死亡時間,以及令人惡心的侵犯受害者後的評語。

  之後五張照片,拍的是兩個熟悉的死者。

  三張伍爾夫被綁的正面照,兩張羅茲男扮女裝的偷拍照。照片反面也以鋼筆書寫了攝影時間與人物死亡時間。

  給伍爾夫的評價:『傻子想威脅我,那就讓他享受自己把自己勒死的美妙感覺。』

  給羅茲的評價:『變態的男扮女裝,成全你,讓你徹底做不了男人。』

  最後的十六張又是老婦人的照片,而背面僅寫了入院時間,是岡特瞄准的被害候選人。

  以上,照片背面的筆跡,完全與岡特的親筆字跡吻合。這些已能充分證明,岡特犯下的種種罪行。

  正當雷斯垂德憤怒地看著相冊,他發現歇洛克沒有細究相冊內容,是又回到保險櫃邊上。

  這次,歇洛克彎腰將腦袋探入保險櫃內。

  鎮定!

  雷斯垂德暗道不用大驚小怪,偵探鑽櫃是常規操作。默默計時,歇洛克過了一分鐘才離開了保險櫃。

  隨即,歇洛克就叫凱爾西上樓了。

  「保險櫃的密閉性很好,東西在裡面存放久了,就會留下本身的氣味。」

  歇洛克剛才分辨了櫃內殘留氣息,「有油墨味,以及至少四種不同的鋼筆墨水味。如今,我們只找到了一本相冊,照片背面的字都是用藍黑墨水書寫,和岡特書桌的E牌藍黑墨水相同。」

  岡特書桌上並不止一瓶墨水,除了E牌藍黑墨水,還有U牌的黑墨水與Q牌的紅墨水。

  歇洛克分別細聞了三種墨水,都能和保險櫃裡的墨水對上,但顯然另兩種墨水書寫的文件不見了。

  「不僅是岡特書寫的資料,裡面也存放過打字機打印出的文件,現在全都沒有了。」

  找不到其他的文件,是岡特早早取出,認為不必繼續放在保險櫃內嗎?亦或者,是有人捷足先登,取走了保險櫃內的剩余資料?

  「外圍沒有可疑的足跡。」

  凱爾西發現書房剛好在監視警員看不到的東北方向。「屋內有奇怪的痕跡嗎?窗戶、房門、保險櫃門都沒有被撬動?」

  歇洛克搖了搖頭,「表面沒有任何被撬動的痕跡,窗台、地面、牆頭等,目前都沒有可疑印記。」

  如果真的存在入室行竊者,那個人無疑是此中高手。

  雷斯垂德也不傻,此時也明白了兩位偵探懷疑岡特的死亡不簡單。

  」從岡特的出門時間來看,廚師走後五分鐘,他也離開了家。這是有些不正常,根本來不及吃幾口晚餐。「

  從岡特家到東區火拼地點,不全是馬車能同行的路段。

  以倫敦夜間七點至八點的路況,先坐馬車再步行,大約費時一個小時。

  照此計算,岡特八點十分左右抵達了東區。

  夜,八點一刻,槍響。

  岡特幾乎剛到沒幾分鐘,他就陷入了槍戰之中。

  「從這條時間線,岡特像是臨時作了出門的決定,不然他可以提前讓廚師來家裡燒菜。」

  雷斯垂德也感到奇怪了,「一個殘忍而謹慎的凶手,誰能讓他臨時離開家,在晚上前往本就混亂不堪的東區?是岡特死前寫的那個「M」?」

  「探長,您很有想法。」

  凱爾西沒有提及莫裡亞蒂,有些事還沒到時間詳細說明。「把整棟房子再搜幾遍,不要錯漏一個角落,確定是否存在潛入者的痕跡。

  另外,請找一位探員去給華生先生遞話。請他盡快找一位貝克街小分隊的成員來岡特家,最好是熟悉清掃煙囪的孩子。「

  倫敦的房屋大多有煙囪,配合著排出壁爐供暖的廢氣。

  由於煙囪管道的狹長結構,在沒有高科技設備輔助的時代,只有讓足夠身形瘦小的人進出打掃。

  這使得童工成為了從事掃煙囪的主力軍,貝克街小分隊中就有幾位技術過硬的掃煙囪工。

  「哦!班納特先生,您考慮得真全面。」

  雷斯垂德也不廢話,去安排人手分頭行動起來。

  與此同時,兩位偵探在思考另一個重要問題,岡特臨死前的留字表示了什麼含義?

  「M,表示了是誰下的黑手,把岡特臨時叫去了東區。」

  歇洛克想著剩下的『AL』兩個字母,「岡特不可能無緣無故提到AL,不是僅僅暗指他的項鏈。」

  那麼還有其他的什麼?

  歇洛克代入了岡特的思維模式,「一個狡猾的人,一個有野心的人,他和凶殘的犯罪集團打交道,不可能不留後手。

  保險櫃內的資料可能不是全部機密,也許會在其他地方保留事關M的把柄。」

  「岡特死前留字AL,當看到他佩戴的項鏈,是能推測出亞裡士多德提燈的含義。」

  凱爾西環視了書房,不,這間房顯然太隱蔽了,反而會引人注意。假設要存放最後的底牌,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客廳壁燈。」

  「客廳壁燈。「

  凱爾西與歇洛克異口同聲說到,想到了客廳牆上油畫之側的兩盞裝飾壁燈。

  壁燈參考了亞裡士多德生活時代的銅提燈外形,在其基礎上稍作改變,制成了適合於牆壁裝飾的模樣。

  兩人立即下樓。

  則見客廳的牆面上,堂而皇之地鑲嵌著兩盞銅燈。

  燈罩有了少許的落灰,將它拆開,燈身中真的藏了東西。

  一把銅鑰匙,一塊巴掌大小的銅牌。

  從樣式與質地來看,兩件東西來自同一個地方。

  銅牌的正面是五芒星陣,反面是一串特別的文字,它與鑰匙上刻的文字同出一源。

  「像是盧恩字母。湯姆,你學過嗎?」

  凱爾西說的盧恩字母,是中世紀在北歐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使用的字母文字。

  岡特外祖母來自瑞典,正是盧恩字母曾經盛行的地域範圍內。

  這種文字曾被維京人使用,但如今早已不再是通用文字,能讀懂它的人少之又少。

  歇洛克也沒有學過,「看來我們得找一位權威的翻譯。這塊銅牌可能是某個隱秘場所的通行令,岡特在那裡留了最後一手,能以這把鑰匙獲取那些秘密。」

  只是,兩人都沒有見過相似的令牌或鑰匙。僅憑銅牌上的一串文字,也不知能不能找到這個藏秘點所在。

  這是岡特留的最後底牌,他還敢正大光明地放在客廳壁燈內,恐怕發現了燈內之秘,也還需要好一番查找正確的藏寶地。

  天亮之前,對岡特家的全勘察結果也出來了。

  整棟樓,比如樓梯、壁爐前的地毯、屋頂煙囪口等等目力能及處,哪怕是邊邊角角都沒有發現一絲潛入跡像。

  不過,貝克街小分隊成員在煙囪管道內發現了異常情況。

  管道內壁留有痕跡鮮明的掌印與足印,其大小比一般成年男性稍小一圈,但比兒童要大多了。

  當下,掃煙囪工人也不全都是童工,也有極少數的成年男性。其身體柔軟度很不可思議,是能進出狹長的管道。

  除了天賦異稟者,這必須經過漫長且艱苦的體型訓練,而能夠做到的人非常少。

  隨後幾天,雷斯垂德走訪了岡特家附近的清掃煙囪岡店鋪,獲知岡特每兩個月打掃一次煙囪。

  最近在三月末清掃了煙囪,而岡特每次都是雇佣孩童,從來沒有找過非常稀有的成年煙囪清潔工。

  另一方面,卡特還是去挖墳了。根據岡特相冊所示,一一對應找出了那些老婦人的屍體。

  盡管沒有能在屍體上找到被侵犯的蹤跡,但是名單上的老婦人俱是岡特做義工時服務的對像。

  一周後,格雷森也審問清楚了東區火拼的起因經過。

  那場槍戰的起因是為搶奪其中一方的貨物,但衝突的兩個幫派都不認識岡特。

  沒有人留意到岡特何時到的暗巷,因為是混戰也就說不清是否有人以流彈射中了岡特。僅從子彈來看,擊殺岡特的槍彈型號與幫派分子使用的武器型號一致。

  調查至此,案情進展已經清晰。

  岡特涉及侵犯養老院的老婦人,謀殺伍爾夫與羅茲,他的相冊照片就是最好的呈堂證供。

  雖然抓出了這個殘忍且狡猾的凶手,但是有關他的死亡,牽扯出了另一個謎團。

  顯然,岡特被人蓄意誆騙到幫派火拼地點,他極可能被偽裝為幫派成員的殺手暗殺。

  東區出現了殺手,岡特家則潛入了專業的盜竊者,偷走了保險櫃的機密資料。

  是什麼讓岡特被人滅口?

  殺人者還故布疑陣,並不想被發現岡特是被蓄意謀殺。

  答案勢必與M有關,岡特掌握的機密讓M動了務必斬草除根的殺心。

  然而,線索卻止步於岡特留下的鑰匙與銅牌上。

  根據精通盧恩文字的專家翻譯,銅牌寫的是『魔法永存』,鑰匙上寫的是『接骨木十四』。

  僅憑此無法定位神秘的藏秘地在何處,而即便是邁洛克夫特也沒有見過類似令牌。

  它可能來自某個隱秘組織。

  參照岡特外祖母信奉的卡特裡派,它是基督教異端教派,幾百年前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傳教而轉入地下。

  因此,看上去有好些年頭的令牌與鑰匙,可能也來自岡特的外祖母,但目前沒有足夠的線索分析其來歷。

  岡特家與辦公室所有能查到的書面記錄,再無半分涉及他的暗中秘密行動。

  *

  時間進入五月一日。

  倫敦暖風徐徐,大街小巷春意盎然。

  紫黃的三色堇、紅色的剪秋蘿、雪白的山楂花等等,飽滿鮮亮的花朵迎風搖曳。

  在春光明媚之中,鮮血與陰謀仿佛都遠去了。

  倫敦的某所教堂內,在幾位朋友的見證下,剛剛舉辦了一對新人的婚禮。

  凱爾西為艾德勒與諾頓做了證婚人。

  盡管伍爾夫之死的真相已經查明,但來自波西米亞國王的威脅仍懸在暗處。

  艾德勒與諾頓用一個月處理了劇團與律師事務所的公事,兩人決定在倫敦結婚,隨後立即前往大洋彼岸的美國。

  是兩個半小時之後,今天下午四半點的船票。

  此次一別,下次見面也許是在紐約。

  凱爾西目送馬車遠去,暗中祈禱希望下次重聚與任何案件無關,只是簡簡單單的朋友團聚。

  「現在時間有點早。」

  歇洛克看了一眼懷表提議,「現在兩點,還有一個多小時才到下午茶時間。不如隨便逛一逛?」

  凱爾西欣然應允,近一個月四處奔波查案,很久沒有閑逛過來。

  午後陽光正好。

  悠閑地漫步街頭,這是難得的享受。

  兩人走著走著,就朝威斯敏斯特教堂方向而去了。

  凱爾西略有疑惑,以往閑逛多是朝稀奇古怪的藥鋪、書店所在的街巷而去,今天歇洛克居然改了方向。

  這是無意的嗎?

  凱爾西也沒有問,但當走到教堂大門附近,歇洛克就停下了腳步。

  街上行人三三兩兩,偶有幾位出入教堂。

  抬頭仰望,陽光照在教堂塔尖,為這座哥特式建築披上一層金色光暈,也在地面留下一片斑駁光影。

  此時,歇洛克凝視著凱爾西。

  他盡力維持著鎮定自若的表情,深呼吸微笑著一鼓作氣地說到,「傑瑞,我有一樣東西送給你。」

  說著,歇洛克從口袋裡取出巴掌大小的綢制布袋,袋口被系上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嗯,之前說好的是復活節石膏彩蛋,可以永久保存的。不如現在打開看看。」

  一只復活節彩蛋,有必要挑選在大教堂門前打開嗎?

  以往,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見證了英倫千年滄桑變化。現在,是要請它見證一只彩蛋被送出時的場景?

  凱爾西接過小布袋,拆開了蝴蝶結。

  在取出彩蛋前,她深深看了一眼歇洛克,幾乎可以確定裡面的彩蛋不一般。

  只見彩蛋以粉藍色為底,小小的石膏蛋上彩繪了一則數學公式 「r=a(1-sinθ)」。

  它,正是著名的笛卡爾心形線。

  此方式在坐標系上,能夠畫出一個愛心圖像。當年,笛卡爾將此公式書寫在信紙上,送出了那樣一份含蓄而特別的告白情書。

  此刻,風有些安靜。

  凱爾西盯著彩繪蛋,半晌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

  歇洛克掩飾著緊張情緒,試圖以平靜的語氣詢問,「傑瑞,你喜歡嗎?」

  喜歡什麼?

  是滿意這只特制的彩蛋,還是接受這份特別的告白?

  凱爾西緩緩抬頭,雙眼含笑,但一本正經地反問,「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你不擔心我數學不好看不懂嗎?能請您以豐富的語言教一教我,這則公式的具體含義嗎?」


第167章

  午後, 陽光不語。

  見證了無數謊言與真實的威斯敏斯特教堂也沉默著。

  佇立在大教堂門前的兩人,不存在誰的數學不夠好而需要請人詳細解析什麼是笛卡兒心形線公式。

  但,愛不僅是情動靜謐無聲。

  「既然您說了, 我也很榮幸有此機會來教授什麼是「r=a(1-sinθ)」。」

  歇洛克凝眸注視著凱爾西,「那代表著一種莫大的幸運, 是的, 我遇到您是非常幸運。雪萊贊美過智慧,請讓我借以他的話詮釋遇到您的幸運。『唯有您的光輝, 能像漫過山嶺的薄霧。像和風從靜謐的世界琴弦裡帶來的夜曲, 像朗照溪水的月色。』」

  凱爾西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 感受著春風拂面,也聆聽著她的福爾摩斯先生繼續娓娓道來。

  「如果您認為雪萊的詩太過寬泛,那聽叔本華給的選擇就很直接。他說為人要麼庸俗要麼孤獨, 但我榮幸地有了第三種選項。」

  歇洛克目光柔和看著凱爾西,「您出現在我的生命裡,讓我趨於圓滿。如果這些都不夠形像的話, 請讓我為您現場演示。」

  說著,歇洛克拉過凱爾西的左手, 用食指在她的掌心畫了一個坐標系, 然後描摹出了笛卡兒心形線公式代表愛心的圖案。

  「我的愛,屬於您, 也唯獨屬於您。親愛的凱爾西,現在您懂了嗎?」

  凱爾西看向被畫了愛心的左手。

  下午兩點多,果然是一天中最熱的時段。

  不然手心空空並無實物,還隔著一層手套, 為何會感到掌心發熱,甚至一股暖流湧向心間。

  凱爾西將像征著永恆春天的彩蛋妥帖地放到衣服口袋中, 手指留戀地再次戳了戳彩蛋,臉上卻不顯分毫。

  她笑意晏晏地對歇洛克說,「感謝您聲情並茂的教學,現在我懂了。「r=a(1-sinθ)」,它非常美好。」

  歇洛克只覺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他期待地等著凱爾西的下半句。

  「咦?您如此期待地看著我,是在等我說學習心得(是否接受告白)?」

  凱爾西環視四周,街上人來人往,並不適合她給出回應。

  「親愛的歇洛克,想來您也不想要倉促的回答。請給我一些思考的時間,可以嗎?」

  不!倉促與否不重要,只要是堅決的肯定回答就行。

  歇洛克如此想著,但也唯有心甘情願地笑著點頭。親愛的凱爾西想要皮一下,他當然會全力配合。

  貝克街221B,下午六點。

  華生正在起居室的沙發閱讀報紙,則見兩位室友聯袂而歸。

  「兩位,我有一件事要提醒你們。桌上那些婚禮邀請函,已經寄來半個多月了。」

  華生說的是來自達西、賓利的請帖,「最後確定,兩對新人都在朗博恩的教堂舉辦儀式,然後去北部達西家彭伯利莊園進行婚宴。教堂結婚儀式是在三天後。」

  其實,兩對新人的婚期在美國就有了初步計劃。

  三月末,達西與賓利也親自到貝克街來邀請三人參加婚宴。四月中旬又是寄來正式的請貼。

  歷經同渡「幸運者號」沉船之災,那必須能算同經生死之友,當然希望能與友人分享婚禮的喜悅。

  至於年輕時某些的想法?

  比如達西在巴黎地下屍洞曾經暗中發誓,他未來的妻子最好門當戶對,不會來自班納特家。後來,人都逃不開為了曾經的輕率無知付出漫漫追妻的代價。

  往事不必再提。

  兩位准新郎也都開啟了選擇性遺忘模式,忽視當年曾經與偵探們遭遇的剝皮削肉血案,也忽視曾經說好的離偵探們遠一些。

  四月由於岡特引發的大案,兩位偵探一直都在忙碌,華生也剛剛結束給四十九具養老院老者屍體的驗屍。

  華生一度以為趕不及去參加婚禮,「接下來幾天,兩位不會臨時有事,不打算前往朗博恩吧?」

  華生想著剛剛經歷了岡特血案,歇洛克與凱爾西也不至於馬不停蹄地就立即接下一個委托。

  「是了,今天兩位就是去教堂參加婚禮,那便不存在因為認為婚禮無聊而興致缺缺。所以,兩位會准時出發的,我沒說錯吧?「

  「請放心,華生先生,此次您不是一個人。」

  歇洛克翻了翻請帖,「明天上午就出發,畢竟是參加婚宴,風塵僕僕地踩點到並不好。」

  華生:咦?居然是並不熱衷各種聚會宴席的歇洛克先表態嗎?

  如此想著,華生看向凱爾西,被回以一抹標准的紳士微笑。

  是他的錯覺嗎?他發現兩位偵探參加婚禮回來,彼此之間似乎多了一種若隱若無的微妙感覺?

  「班納特先生,您也會去朗博恩吧?」

  華生不太確定是否感覺錯誤,但能看得出來凱爾西的心情不錯,難道是參加婚禮讓人能沾染幸福?「瞧您的樣子,是發生什麼很開心事嗎?」

  「是的,我也去,明天一起走。」

  凱爾西也不吝分享為何而倍感愉悅,「下午,我學習到了一些新的數學知識。數學如此美妙,讓人欲罷不能。華生先生,您說是嗎?「

  華生尷尬笑:謝謝您!我一點都不想上數學課!

  凱爾西與歇洛克交換了一個眼神,忽然覺得有點可惜,華生居然完全猜不出他們在說什麼。

  半小時後,推理高手來了。

  邁克羅夫特帶來一大箱的資料與古籍,是與盧恩文字相關的學術研究成果。

  岡特死了,他藏在壁燈裡的令牌與鑰匙來歷不明。

  在兩件神秘物品的背後,很可能藏著有關莫裡亞蒂及其犯罪團伙的核心機密資料,當下找出牌與鑰匙的出處成為了必答題。

  前幾天,兩位偵探找專家解讀了令牌與鑰匙的盧恩文字含義,是『魔法永存』與『接骨木十四』。

  單憑此根本無法定位物品出處。在沒有更好的搜查方式前,那就不得不求助於古籍的幫助。

  也許在某本書中提到過相關內容,而僅僅依靠其他專家並無法精准定位,說不定就錯過了某一段的重要信息。

  凱爾西與歇洛克必須研究學習盧恩文字及其相關文化,那樣才能在線索出現時不至於讓它從眼前溜走。

  邁克羅夫特指了指箱子,「這些是一部分。」

  岡特會把最後一手情報藏在哪裡,即,令牌出處在哪裡?

  是倫敦?英格蘭?大英帝國屬地?北歐?歐洲其他地方?亦或更遠?

  答案很難確定,但也不是沒有毫無頭緒。

  「如今,倫敦聚集了世界各地的人,存在一個令牌所示的地下組織實屬正常。」

  邁克羅夫特盡管掌握各方實時情報,但他並不自傲地認為無所不知。

  目前,他僅能肯定一點:「令牌組織應該不在倫敦。岡特必要顧及到M集團在倫敦的勢力不小,這就讓他打消了藏在倫敦的念頭。」

  這有依據嗎?

  凱爾西與歇洛克能給出最新的依據。

  莫裡亞蒂必然消息靈通,才會知道東區幫派的情況,以此恰到好處地讓岡特正好死在火拼現場。

  照此一來,岡特不一定會冒險把底牌藏在倫敦,令牌組織也就會其他的地方。

  歇洛克順勢推測,「接下來的兩個可疑地點,一個是岡特外祖母佩欣絲女士生活了幾十年的紐卡斯爾。

  但與倫敦的風險相似,紐卡斯爾曾經是莫裡亞蒂執教的大學所在地,他對那裡必然也非常熟悉。為了規避莫裡亞蒂,岡特也多半不選紐卡斯爾。」

  「如此一來,可能性最大的地方只剩一個。」

  凱爾西報出了城市名,「是英格蘭東北部的約克。」

  約克,它比之倫敦記載了更多英格蘭歷史,其歷史可以追溯到一世紀。

  對於岡特藏起的秘密,倒也不必從一千八百多年前開始回溯。

  且看公元九世紀,北歐的維京人渡海而來。

  以迅猛的速度占領英格蘭東北部,建立了名為約克的都城。此後長達整整一個世紀,此地被維京國王統治。

  這些已經遠去了一千年,但令牌出現了,它篆刻的盧恩文字正是維京人使用的文字之一。

  以及岡特外祖母來自瑞典,這個北歐國家曾經正是維京人的老家。

  是巧合嗎?

  或是某些古老的組織一直在暗中傳承,時光變遷讓它發生了極大的改變轉型,但總殘有某些殘存痕跡。

  「兩位,我與你們的看法一致。」

  邁克羅夫特最後也將目光鎖定在約克城上,「當一座城的歷史足夠悠久,它就會留下許多傳說。約克有很多靈異傳聞,也讓那裡被譽為魔法之地。」

  這就對應上了令牌所書的『魔法永恆』。

  而鑰匙所刻的接木骨,更是歐洲神秘學中與靈魂相關之物。

  因此,邁克羅夫特找來了發生在約克與盧恩文字、維京人、魔法靈異傳聞相關的資料。

  他提議兩位偵探親自去一次約克,實地勘察也許會有額外收獲。「我只翻了大概,隨後還會搜集更多。希望對兩位的調查能有所幫助,兩位也不妨邊走邊看。」

  邁克羅夫特顯然知道兩位偵探的行程,今年結婚的人有點多,他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句:

  「歇洛克,既然你去約克城,應該也能順路回家看一看母親,幫我向母親問好。」

  邁克羅夫特:親愛的弟弟,你能不能把你的傑瑞帶回家,這一件事就不用我幫忙了吧!

  「好的,我會將您的思念轉達給母親。」

  歇洛克微笑著點頭,他知道愛操心的哥哥都在想什麼。不就是怕今年聖誕又又又又出意外案件,沒法讓他和凱爾西順利前往福爾摩斯老宅。

  凱爾西微笑地聽著兩兄弟的友好對話。也許,她要提前去見老福爾摩斯夫人了?

  客廳裡,只有華生最輕松。

  華生目不斜視地盯著桌上茶杯,他才不想看到那一堆書。幸好,不是讓他研究這些資料,但忽然想到一件事。

  算一算行程,此次是先到朗博恩,然後跟著新人們及班納特一家北上彭伯利莊園。那不就意味著這一大箱子都要帶著上路?

  難怪歇洛克提議早點出發,是已經計算好馬車負重而無法疾行。

  翌日,八點半。

  早飯過後就行動起來,搬運行李裝車准備前往朗博恩。

  一共兩輛馬車。

  前面的一輛載人,後面的一輛載物。

  三人正要上車出發,華生聽到郵遞員的聲音,有他的郵包到了。

  兩位偵探先上了馬車,等待華生將包裹放置妥當。

  「Well,這場景讓我想起阿爾卑斯之行。」

  歇洛克想起數年前的三人初見,「當時在巴黎碼頭,我們也是在馬車裡等姍姍來遲的華生。」

  「您的感嘆卻不能當著華生說出來。」

  凱爾西笑道,「至今,他還不知金邊眼鏡與絡腮胡的真實身份。」

  要坦白嗎?

  不會主動坦白,但萬一華生猜到,兩人也會大方承認。

  當下,聽著馬車外的動靜,隔著車簾能聽到華生腳步漸近。

  此時,凱爾西卻忽然對歇洛克露出一抹溫柔至極的笑容:

  「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昨天說的給我一點時間思考,我會好好想想該給您一個什麼樣的回答。經過一夜,我想好了,請您記住我的回答。」

  什麼?

  歇洛克尚未來得及反應,只見對座的凱爾西猛地起身靠近他。

  然後,時間仿佛停滯。

  歇洛克心漏跳了一拍,只覺嘴角之側的幾毫米處,被凱爾西落下輕輕的一個吻。不等他動作,突然偷吻的那個人一本正經地坐回原位。

  「凱爾西,你……」

  歇洛克想要伸手將人圈住,但下一刻車簾被華生撩開了。

  車廂很安靜。

  華生直接迎上了歇洛克無比銳利的目光,為什麼這樣看他?發生了什麼事,他有哪裡做錯了嗎?

  華生不明就裡,他也看著歇洛克。

  咦?是因為五月天氣熱起來,車廂內通風不暢有點悶嗎?為什麼他覺得福爾摩斯先生的耳根有稍許一點點紅?


第168章

  「福爾摩斯先生, 您有事?」

  華生暗忖他收郵包的動作很迅速,也沒有耽誤出發時間。當下,頂著歇洛克銳利的眼神大膽發問, 「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嗎?」

  「沒有。」

  歇洛克暗道最大的不妥,就是華生不該來得那麼快!

  華生一頭霧水, 既然無事發生, 歇洛克為什麼要瞪他?

  再看向凱爾西,也沒能看出究竟。有些奇怪啊!剛剛馬車裡到底怎麼了?

  歇洛克已經恢復了一臉平靜, 沒給華生胡亂聯想的機會, 當華生剛剛落座就冷不丁地問他:

  「是摩斯坦小姐給您寄的包裹?華生先生, 您有沒有覺得很幸運?假設今天提早半小時出發,您就要錯過郵包了。」

  華生完全沒有想到會被忽然問起他與摩斯坦的事,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這要從去年夏天說起。

  歇洛克在「幸運者號」前往美國度假前,接手了一起有關失蹤與財寶的案件。

  報案人瑪麗·摩斯坦的父親十年前失蹤,她每年卻會收到匿名者寄來的珍珠。

  去年, 寄出珍珠的匿名者約見摩斯坦,隨即引發了一段摩斯坦父親之死與相關財寶分配的案件。

  華生後來對此案進行改編, 將其命名為《四簽名》收入了福爾摩斯探案錄之中。

  這卻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因為此案他與年輕的摩斯坦小姐相識。哪怕隨後一人在美國,另一人在英國, 有四五個月分隔在大西洋兩端,但始終保持著聯系。

  今年一月,華生剛回英國但沒能在倫敦與摩斯坦小姐相聚,她去了英格蘭東北部。

  摩斯坦年幼喪母, 十幾歲父親失蹤。在去往倫敦工作之前的七八年,她與姨母在約克郡生活。

  年初, 她辭去了工作回到家鄉,陪著重病的姨母渡過了人生的最後時光,並在四月中旬處理了姨母的後事。

  華生一直通過信件安慰摩斯坦小姐,分擔著她的傷痛,也分享著生活裡的趣事。

  此次,兩位偵探要去約克城勘察必定途徑約克郡。因為不趕時間,也能讓他假公濟私去『順帶』看望摩斯坦小姐。

  這些事,華生沒有對外提過。

  當下被歇洛克戳破,他自我安慰是早該有心理准備。共同生活在221B的屋檐下,他在兩位偵探面前沒有秘密。

  「是的,福爾摩斯先生,我很感謝您將出發時間定在了九點。」

  華生盡力維持著自然的表情。他,一個處理過很多屍體的法醫兼偵探助手,怎麼可能因為被發現戀情就不好意思,又不是某些親密舉動被撞破。

  歇洛克:呵呵,眼下他需要華生的感謝嗎?

  不,他痛失的是時機,一個和凱爾西深入交流偷親後果的時機。此種時機一旦錯失,狡猾的傑瑞不會再輕易給予。

  凱爾西泰然自若旁觀兩人的談話,而很快車內又恢復了安靜,表面一團和氣。

  她盡量克制著笑意,虔誠地為華生默默祈禱三秒,希望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沒有記黑賬的習慣。

  馬車一路平緩行駛。

  此次參加婚禮與數年前的黑暗古堡之行不同,沒有馬車半途被雷劈,也沒有半途投宿遭遇廢棄木屋暗藏死亡面具。

  婚禮前夜,三人順利抵達朗博恩,入住了准新郎們租借的尼日斐花園。

  接下來,一切按部就班地按照教堂婚禮流程進行著。

  沒有突發的凶殺案,沒有突然失蹤的新郎或新娘,也沒有出現什麼搶婚的狗血劇情。

  晴空萬裡,鳥語花香,紅磚教堂。

  在神父的見證下,兩對新人先後完成了宣誓,自此正式成為夫妻。

  然而,凡事不可求完美。

  在婚禮進行中,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出現。

  老班納特的外甥柯林斯抵達教堂觀禮時,差點沒有飆高音『是你,鬼啊——』

  雖然這一嗓子沒有大喊出聲,但柯林斯已經對歇洛克低叫出來。

  在婚禮的喜慶歡樂氣氛下,在聖神的教堂環境中。

  柯林斯仿佛撞鬼般地對觀禮賓客失態出言,何止是給老班納特一家添亂,更不符合他本為神職人員該有的穩重平和。

  這是一種極為失禮的表現。

  柯林斯的驚異從何而來?

  歇洛克立即想起往事,幾年前他在午夜時分的荒郊野外見過柯林斯。

  當時,歇洛克在鬧鬼傳聞的案發現場附近,尋找可疑的夜半歌唱幽靈。

  半道就聽有人大喊大叫,讓他暗道不妙可疑分子極有可能會被叫聲嚇跑,馬上順著叫嚷迅速追蹤。

  緊接著,一個照面。

  柯林斯驚魂不定地把歇洛克也視作了郊野幽靈,是再次大嗓門尖叫『鬼啊!』

  後來?

  柯林斯的高分貝尖叫聲,成功地驚走了可疑的歌唱者,那讓歇洛克不得不換了方式尋找線索。

  「福爾摩斯先生,非常抱歉,我為柯林斯的失禮向您致歉。」

  婚禮結束後,老班納特很快鄭重地找上歇洛克致歉。他已經質問過外甥怎麼如此失態,答案讓人很失望。

  柯林斯以片面之詞稱述了當年之遇,他嘴硬不承認自己膽小被驚嚇,表示當時是為驅魔去的荒郊野外。

  沒有想到會遇上從凶宅方向跑出來的不明分子,當時他名正言順地出言叱問對方怎麼一回事。因為沒有未蔔先知的巫術能知道來人是偵探,歇洛克的調查被打斷又怎麼能怪他。

  至於今天為何失態?

  柯林斯只能含糊其辭,那是對驅魔事件印像太深,下意識地叫出了當時對歇洛克的稱呼。

  老班納特哪怕不夠目光如炬,也能瞧出柯林斯是驚嚇過度。

  這就是他的外甥,膽小又自以為是,做錯事也不敢於承擔責任。這幾年能謀得牧師職位,也是靠阿諛奉承有錢人。

  想到這裡,老班納特徹底沒了好心情。

  原本他為長女與次女覓得良人而倍感寬慰,而柯林斯也娶了他人,不必再擔憂妻子將另外三個女兒推銷給外甥。

  但是,美好之後總有轉折。

  今天柯林斯的表現,提醒著老班納特一個極有可能上演的未來。

  如果找不到其他男性親屬,柯林斯作為他近親中唯一的男性晚輩,那麼自家限定繼承的土地就要歸柯林斯繼承了。

  ——上帝!為什麼會有這種惡心人的事?真的一點都不想把遺產留給討厭的人。

  老班納特越想臉色越不好。原本他就有一個請求想找偵探先生幫忙,沒想到今天柯林斯又失態地添亂。

  「老班納特先生,您不必為了他人的失禮而為難自己。「

  歇洛克哪怕沒收到柯林斯的親自當面道歉,但絲毫沒有將此人放在心上,對舊案只在意案情本身。

  對了!

  還有一個關注點。

  那次為了破案,兩位偵探研究了一夜情詩。

  歇洛克想起當時,他被狡猾的凱爾西擺了一道,被分配到吟誦情詩的角色。

  如今兩人關系轉變,那麼可以美好的幻想一下換他做燭光月夜中的情詩傾聽者嗎?

  花園一角。

  凱爾西一個人在此躲清靜,她可不想舊事重演。

  過去兩次偽裝時,她都被莉迪亞示好,此次索性拒絕一切交談可能。

  當下,凱爾西卻覺鼻尖微癢,是誰在念叨她?

  十幾米之外。

  歇洛克心中想著如何讓他的傑瑞念情詩,沒想再和老班納特多言。

  「老班納特先生,不必再管不受歡迎的人。柯林斯沒有厚臉皮地留下也非常好,是讓歡慶的日子除去最後的不和諧存在。」

  歇洛克說完就想要先告辭,但發現老班納特欲言又止的表情。「您還有事?」

  老班納特沒怎麼求過人辦事,以往能避則避地不管事,但現在必須要為妻子與另三個女兒考慮。

  「福爾摩斯先生,我想委托您尋找一個人。」

  老班納特既已開口也就不吞吞吐吐,「您知道我沒有兒子,而我不想讓柯林斯繼承土地,是希望能找到其他男性繼承人。」

  老班納特說起從美國回來就查起族譜,近五個月已經將能找的都找了個遍。令他遺憾的是查一支失望一次,沒有遇上一個有血緣關系的男性晚輩。

  最後只剩一支血緣關系不遠不近的沒有定論。

  「我祖父的哥哥,說來是一百三十年前的往事,當時他被變相逐出了家族。」

  老班納特簡單稱述伯祖父本是長子,康拉德·班納特因為愛上了一位不被家族接受的女人而被剝奪了繼承權。「我想找到伯祖父的後人,不知您是否能接受委托。」

  歇洛克對尋人興趣不大,這聽著並不是有挑戰性的案子。「已經過去一百三十年,此事恐怕希望渺茫。」

  老班納特知道此事不易,他坦誠到,「請您原諒我沒有找達西與賓利幫忙,我不想太過麻煩女婿,以免給女兒們帶去不好的影響。

  世上幾乎沒有您破不了的案子。請讓我庸俗地直言,如您願意受理此次委托,或也邀請班納特先生一起查案,我願向您二位支付數量可觀的調查費。」

  「這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

  歇洛克言簡意賅地表示,「我與凱爾西近年都有安排,而找人必要遠行其他地域,無法為您及時提供線索。」

  老班納特苦笑,「我只求在死前得到消息即可,不敢奢求短期內得到確切結論。」

  話已至此,歇洛克不可置否地點頭。「那就先聽聽您的即有線索,再談其他。」

  這件事必要和凱爾西商量,反正是不能耽誤了尋找令牌秘址的進程。

  「找繼承人?」

  凱爾西的躲懶被歇洛克打斷,來請她一起去老班納特家聽聽情況。

  對此,凱爾西也興趣缺缺,但並沒有拒絕。

  現在離開尼日斐花園也好。原因簡單,她不想被班納特太太盯上,或要被明示暗示介紹適齡的女性結婚對像。

  於是老班納特先行幾步,而兩位偵探隨後也跟上了。

  穿過鄉間小道,麥穗沙沙隨風作響。

  凱爾西感受著鄉村悠閑的氣息,總覺得少了什麼。

  對了,把華生忘在尼日斐花園裡了!

  也不知看上去非常適合結婚的華生,他能逃過班納特太太的絮叨嗎?

  「湯姆,你不覺得缺了誰?」凱爾西看向歇洛克,以往在221B聽委托人稱述案情時,都會讓華生在場記錄。

  眼下,有理由懷疑歇洛克是故意遺忘,讓作為未婚男士的華生獨自面對急切嫁女兒的班納特太太。

  「缺了誰?」

  歇洛克一副單純疑惑的表情,仿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哦!你是說華生不在,是的,我不小心忘了叫他。那就讓華生繼續享受婚禮後的的茶話會吧,也別讓他在喜慶的日子還不得不接觸案件。」

  歇洛克:請誇我,為人體貼的偵探,從來都不壓榨助手。

  凱爾西眨了眨眼。

  很好,確定華生被坑了。下一個不會輪到她吧?居然還有點小期待。


第169章

  「兩位請坐。」

  老班納特將凱爾西與歇洛克帶入書房, 他取來了一只小木盒與一幅素描。

  「有關我的伯祖父康拉德,現有的線索很少。一百多年前也沒有照相機,只留下一幅面部圖。」

  老班納特談起家族一直都在英格蘭南部生活, 盡管比不上權貴,但鄉紳生活也過得安逸。

  「伯祖父有些不同, 他生於一百三十年前的1750年, 十八歲就想要出海做生意賺更多的錢。現在人們已能接受新興資本,但當時普遍認為那是充滿銅臭味且激進冒險的行為。」

  十八世紀中後期, 英國開始了工業革命。新型資本勢力上升, 而以往掌握著土地等資源的貴族階層走下坡路。

  財富分配的變化勢必引起階層流動, 新勢力的不滿足與舊勢力的不甘心衝擊著時代思潮。

  是固守觀念,還是探索未知?

  康拉德出生在大變革的時期,他並不是一個甘於平淡度日的人, 但遭到了長輩的全票否決。

  「聽父親說,伯祖父從來都不安分。抱歉,這樣說很不紳士, 但請讓我如實表達父親的原話。」

  老班納特提到康拉德二十二歲偷跑去了倫敦,做過各種類型的生意, 甚至還參與到1773年英國第一家證券交易所在柴思胡同咖啡館的成立。

  「股票證券買賣根本不像土地, 看不到實物是很不踏實的交易。伯祖父在倫敦呆了四年,賺賺賠賠最後並沒能撈到多少錢。他總算聽勸回了家, 卻是帶回一個未婚妻。」

  老班納特苦笑,那個女人帶來了更深的家庭矛盾,因為她的身份在長輩看來還不如普通的鄉間農戶。「阿納斯塔西婭·丹,自稱是一位吟游詩人。」

  凱爾西聽到此處也有些意外。吟游詩人在中世紀的歐洲興盛, 其成員包括貴族、騎士、農民出生等等,他們出入之地也是王宮、貴族劇院, 也曾在一些歐洲國家享有特權。

  但,那都是歷史中的絢麗,吟游詩人在十三世紀後已經沒落。

  五百年過去,等到了康拉德生活的工業革命開啟時代,吟游詩人變成了衣衫襤褸的流浪者形像。

  凱爾西也聽出來了,康拉德真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老班納特先生,您的伯祖父是如何與阿納斯塔西婭女士相戀的?」

  老班納特搖頭,對伯祖父的情史並不了解。只知道曾祖父那輩都竭力反對康拉德娶那樣一個妻子,然後矛盾爆發了。

  「伯祖父指責長輩從未支持過他做任何事,而此次他絕對不會放棄阿納斯塔西婭,就有了被逐出家族的結局。」

  那些家庭衝突必定異常激烈,才讓康拉德一去不回頭。

  老班納特是康拉德的孫輩,他出生的那天距離伯祖父離開已經有五十多年,從來沒有見過此人。

  不論是他的父親或祖父都極少談起過去,只在教育他時不斷強調離經叛道是不對的。以一兩句話說著康拉德的舊事,以此為反例,訴說生活在朗博恩過田園生活有多好。

  歇洛克暗道每個人的性格形成必然與童年有關。

  老班納特一直安於鄉村生活,即便面臨沒有兒子繼承祖產田地,他死後妻女可能變得生活困窘,但也沒有前往倫敦拼搏。這些是從他兒時就被灌輸的思想。

  「老班納特先生,除了以上情況,您對您伯祖父的去向還有更多線索嗎?」

  歇洛克看過那張肖像素描,鉛筆作畫沒有得到妥善保管,畫上康拉德的下半張臉已經完全模糊。

  只知一個名字,半張臉,和百余年前零星的活動軌跡,想要確定其後輩在何處,那是要等上帝降下幸運光環。

  老班納特知道很難,聽說他的曾祖父即康拉德的父親,在一氣之下燒了逆子的所有東西,唯一的素描小圖還是曾祖母偷偷藏起來的。

  「伯祖父幾乎沒有帶家裡的任何東西就離開了,唯有一樣算是信物,一只背面刻著「K.B.」的懷表。」

  老班納特打開小木盒,裡面是一只同款定制懷表。「曾祖父給兩個兒子十六歲的生日禮物,一只給了伯祖父康拉德,另一只給我的祖父歐文。

  兩位請看我祖父的懷表,這與他哥哥康拉德那只唯一的區別在背面。這只刻著姓名首字母「O.B.」,那只則刻著「K.B.」。我想沒有特殊情況的話,伯祖父都會保留他的懷表。」

  另外,還有一點不確定的線索。

  最後一次聽聞康拉德的消息,是他去了在德比郡的朋友家,那人叫做阿伯特·阿什比。

  「曾祖母私下想勸回兒子就給阿什比家去信,卻被告之伯祖父已經帶著他的戀人離開。其目的地是約克城,臨走前卻沒表明詳細地址,只說了一段吟游小詩。」

  老班納特又取來一張破損的信紙,「很抱歉,我找不到完整的信件了,僅有這段被保留了下來。後來,再也沒有傳回任何與伯祖父相關的消息。」

  ——只見殘缺的信紙寫著四行字:

  「諸神黃昏後

  聽一片葉落的聲音

  魔法之城的鬼魂在示威在游蕩

  我們隔著冥河呼喚昔日榮光重臨大地」

  至此,老班納特將知道得都說了。

  他也覺得希望渺茫,伯祖父會不會早就遭遇不幸?亦或對方也沒有曾孫?難道他就必須要接受把祖產傳給柯林斯?

  一時間,書房陷入沉默。

  凱爾西梳理著當下已知情況。坦白說,如果沒有好運天降,康拉德九成九是找不到的。

  她與歇洛克交換一個眼神,相互微微點頭,反正兩人都要去約克是能順帶打聽一下。

  「我就實話實說了,線索太少,您想找人完全是在拼運氣。」

  凱爾西讓老班納特做好最壞的准備,「哪怕您說只想在死前得到消息,但我和歇洛克做不到為您長期找人。一旦承諾就要做到,但這種承諾我們給不了。」

  這與一般失蹤案有很大差別。

  就連老班納特也說不清百余年前的家庭衝突到了何種地步,康拉德會不會一氣之下離開英國,徹底改名換姓都是有可能的。

  目前所知,此中不存在第三方加害者,它不是一個刑事案件。

  兩位偵探出於對熟人的幫助,可以答應抵達約克城後順帶找一找多年前康拉德的行蹤,但不可能將其列為今後十幾年的必破之案。

  歇洛克與凱爾西觀點一致,直言不諱地說,「老班納特先生,這次北上可以為您打聽一下消息。

  以今年年底為期限,如果沒有收獲,我勸您另想他法。將希望放在虛無縹緲的人物身上,那並不是多麼明智的做法。」

  老班納特無可奈何,只能答應了以年底為限。將舊懷表與素描交給兩位偵探,萬一找到就憑此與康拉德後輩相認。

  「請允許我啰嗦一句,萬一找到了人,還請兩位別先透露我想找他繼承土地一事。我真怕了,會遇上第二個柯林斯。「

  對此,兩位偵探當然有分寸,應下後就先告辭。

  兩人沒有直接回尼日斐花園,計算著午後茶話會還有一個半小時散場。與其參與到熱鬧裡不如在鄉間走一圈,欣賞朗博恩的田園風光。

  英倫鄉村是別有意趣。

  遠目,麥浪陣陣。

  腳邊,野花叢叢。

  風帶著草木清香,和煦地輕輕拂過。

  凱爾西與歇洛克一邊閑聊,一邊並肩悠哉信步。

  這種閑散愜意是霧都倫敦無法賦予的,也無怪乎有時會讓人設想退休後去南方鄉村隱居。

  「湯姆,我想到一點。」

  凱爾西正根據少到可憐的情報分析找到康拉德的可能性,比如為什麼他選擇與戀人前往約克城?

  康拉德喜歡上的女人,阿納斯塔西婭·丹自稱是一位吟游詩人。

  凱爾西:「我們知道維京人創建了約克城。提及維京文化,盧恩字母是其一,吟游詩人是其二。

  中世紀時,吟游詩人穿行在北歐那片冬日偏長的土地上,是非常受人歡迎且收入不菲的職業。康拉德與戀人前往約克城,會不會是去尋覓維京舊跡,或阿斯納塔西婭本身就傳承了某些維京文化?

  「這是一個找人方向,但時代變了,十八世紀的吟游詩人掙不到多少錢,康拉德兩人或該有什麼副業?」

  歇洛克回想那些約克城資料,目前閱覽的部分沒有提到名為阿納斯塔西婭·丹的吟游詩人。

  想到此,是有一點特別的。

  歇洛克指出,「阿納斯塔西婭,這個名字不算少見,但用在那位與時代格格不入的吟游詩人身上,其目的地又是魔法之城約克。

  這讓我想起其詞源系希腊語的本意——重生者,復活之人。」

  凱爾西腳步一頓,遂又旁若無事地向前,她沒有必要過度敏感。

  其實,阿納斯塔西婭算是一個常用名,因為它與復活節的意像很吻合。

  在復活節前後降生的孩子就被會家長取此做為名字,正是對新生的贊美與祝福。

  歇洛克說到重生者並不認為真有誰死而復生,也不認為阿納斯塔西婭真的會魔法。

  他只是隨意聯想,「傑瑞,你說會不會有巧合,阿納斯塔西婭·丹與我們尋找的令牌秘址有所關系?」

  凱爾西看向歇洛克,確定她的福爾摩斯先生在習慣性發散思維。這樣做不一定找到正確答案,但起碼考慮得夠全面。

  「不能否認這種可能,你也看到了那首殘缺的詩寫的是神話魔法,而岡特的令牌刻字是魔法永存。兩者有共同點。」

  盡管如此,眼下的線索只停留在讓人猜猜猜的層面,沒有一絲一毫的實證。

  歇洛克也沒再想康拉德的蹤跡,忽而他順勢聯想起另一件事。既然都姓班納特,他尚不知凱爾西的家鄉。

  「傑瑞,你不介意告訴我,你的家鄉在哪裡吧?你都沒怎麼提過,只在抓住古德曼時,提過一句是北方。」

  歇洛克不是記黑賬,只是有點小委屈。

  憑什麼保羅·古德曼知道的事,他卻不知道?哪怕那個爛人去年已經被抓也死在牢裡,但親愛的傑瑞還是沒透露過更多事。

  現在,剛剛好。

  正在調查一個班納特的行蹤,不如就問一問另一個班納特的家鄉。

  「瞧您提問的時機,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將我與康拉德聯系到了一起。「

  凱爾西說著,還真分神想了想原身的家庭成員。

  原身上數三代,父親、祖父、曾祖父都生活在英格蘭最北部的向日葵小鎮。

  從來沒聽過有同姓班納特的親戚在南方。僅存的英格蘭南部遠親,是外祖母方面的親戚。

  至於其曾祖父是年輕時抵達小鎮定居嗎?他的名字又叫什麼?

  這些還真沒有答案。但能肯定原身沒有作吟游詩人的曾祖母,隱約聽聞曾祖父娶的是蘇格蘭的普通農家牧羊女。

  假設一個幾近於零的可能性:

  如果康拉德真就是原身的曾祖父,那是什麼讓他放棄了曾經不惜叛出家族也要娶的女人?

  情變?信仰衝突?貧賤夫妻百事哀?

  凱爾西把胡思亂想清出腦袋,世上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巧合。只說實證,原身的記憶裡從未有過刻著「K.B.」的懷表。

  眼前,她更需要想的是如何斟酌用詞回答歇洛克。畢竟原身的家鄉是在英格蘭最北,那卻不是她的家鄉。

  最終,凱爾西微笑著說,「我的身體從小呼吸著英格蘭最北部諾森伯蘭郡的清冷空氣,也看了十幾年的北方丘陵景色。向日葵小鎮靠近蘇格蘭,如果你有興趣想去游玩,將來總有機會的。」

  歇洛克並沒將凱爾西與康拉德的曾孫女聯系都一起,他的傑瑞怎麼可能不了解族譜。

  當下聽聞向日葵小鎮,他是開始規劃什麼時候去看一看。

  不過,有一點點奇怪。

  為什麼凱爾西不直說家鄉在哪裡,而是使用了花哨的長句來表達?是興致來了,專門使用語言的藝術嗎?

  歇洛克多瞧了幾眼凱爾西,一切如常,親愛的在對他微笑。

  凱爾西:我不騙人,說的都是實話。湯姆,請問你的腦洞夠大嗎?


第170章

  北上之行, 終是分成了兩路。

  華生少見地向兩位偵探提議,想要安安靜靜地抵達德比郡。

  他們三個外人不如單獨行動,不要打擾新婚夫妻們及其家屬的旅行散心, 只要半個月後准時到彭伯利莊園參加婚宴即可。

  華生:借口還是要找的。他總不能承認是怕了面對熱情(容易神經痛)的班納特太太。

  歇洛克絕口不提曾經故意坑了華生一把,反而從善如流地表示華生說得對。三人確實沒有時間走走停停看風景, 需要早點抵達德比郡。

  為什麼要早點到德比郡?

  既然答應老班納特查一查他的伯祖父行蹤, 第一站先去康拉德最後出現的地方——他的朋友阿伯特·阿什比家。

  德比郡南部·德比市

  一百年前,阿什比一家在德比市內以從事絲織相關工作謀生。

  百年間, 工業革命的啟動, 鐵路的修建, 機械工業的發展,讓城市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舊房不可避免地被拆除,想找到阿什比家就頗費周折。

  幾經輾轉, 打聽到阿什比家經歷了拆遷,其後輩四散各地,有些沒有血脈子嗣延續。

  終於確定了阿伯特·阿什比還有一個孫子, 薩帕塔·阿什比在德國學習生活了幾十年,三個月前剛剛重返故地。

  薩帕塔四十二歲, 是一位獸醫。

  周二, 工作日的上午,他可能在診所、牧場, 也有小概率在家休息。

  歇洛克與華生分別去了薩帕塔的工作場地,而凱爾西前往薩帕塔家。

  按理來說,薩帕塔在家的可能性最小。

  凱爾西走到薩帕塔家附近街口,卻見此處圍著一群人, 裡側警方還拉起了警戒線。「請問前方發生了什麼事?」

  「裡面死人了!」

  圍觀者A告訴凱爾西,「半小時前來的警察, 聽說屋子裡有人被剁成了肉醬了。」

  圍觀者B一聽反駁到,「怎麼是肉泥?不是說被砍成一段段扔在地上嗎?」

  圍觀者C又給出了一個版本,「不不不,應該是被剝皮抽筋,血肉模糊倒在地上。」

  真是哪裡都有看熱鬧的人,但看到的『實情』總是五花八門。

  凱爾西只能確定薩帕塔家發生了命案。

  當她向警員表明身份,是受人委托來尋找薩帕塔的偵探。因為偵探班納特的名聲夠亮夠好,她很快見到了負責此案的警探。

  「您就是神探班納特先生!」

  警探朱利安很激動,這個彪形大漢竟是興奮地原地轉了一圈,不由喃喃自語,「上帝啊!我見到活的神探B了!」

  凱爾西:……

  謝謝喜愛,她會努力地保持好好活著的狀態。

  朱利安很快意識到失態,努力嚴肅臉地看向凱爾西,但一雙眼睛出賣了他內心的崩潰。

  「哦不!為什麼我在偶像面前如此幼稚,是不是顯得很不專業。上帝能幫個小忙嗎?把時間倒退二十秒。」

  凱爾西微笑,輕輕帶過了前一幕,「警長,您好。我的委托人與薩帕塔·阿什比的長輩是故交,很希望能與他敘舊。您方便告訴我,薩帕塔家都發生了什麼嗎?我是不是已經無法再見到薩帕塔·阿什比?」

  「哇喔,不愧是您!料事如神!」

  朱利安心直口快地說,「薩帕塔·阿什比不幸遇害。兩個小時前,警方接到了報案。薩帕塔的腦袋被砍下後,丟棄在他工作的獸醫診所後門。我這就帶人來薩帕塔家調查。」

  薩帕塔家的客廳滿地是血。

  此處是砍頭現場,地上躺著一具沒頭的屍體。

  「砍頭的凶器斧頭已被找到。」

  朱利安說起案情神色沉重,「這一帶很少發生惡性凶殺案,謀殺多是用毒,如此血腥的情況真不多見。」

  說到此處,朱利安靈光一閃期待地問:

  「班納特先生,既然您是來找薩帕塔的,如今他遭遇不測,您是否願意為找出殺害他的凶手?」

  朱利安:答案吧!答應吧!他就能近距離圍觀偶像查案啦~~

  「非常感謝警長的信任,我當然願意出一份力。」

  凱爾西裝作沒讀出朱利安語氣裡的波浪號,「請容我多問一句,此次我與福爾摩斯先生、華生先生一同前來尋找薩帕塔,能請他們一起參與到凶案偵破中嗎?」

  什麼!福爾摩斯和華生也來了?!

  朱利一瞬幸福地腦袋有些暈,差點尖叫出聲。不行,他要矜持要保持住警察的嚴肅形像。

  「啊啊啊!圓滿了!他!圓滿了!今天是什麼好日子!讓他見到了心目中的天使偵探搭檔組合。也讓他見到了造福廣大書迷,書寫出那些破案故事的華生先生!」

  凱爾西:確定了。這位警長腦內可能充斥著一堆感嘆號。

  「朱利安警長。」凱爾西不得不喚回朱利安的神志,「您意下如何?」

  朱利安全力克制著心中的興奮,盡力不苟言笑地說,「可以一起破案,盡快找出真凶最重要。」

  事不宜遲,分頭傳訊。

  兩個小時之後,華生與歇洛克陸續趕到薩帕塔家,迎接他們是熱情又羞怯的朱利安警探。

  配著朱利安五大三粗的表外,這幅模樣不由讓人很想問一句,現場是混入什麼奇怪的人了嗎?

  歇洛克沒和朱利安多說,是與凱爾西談論起了案情進展。

  「被砍的腦袋與無頭屍體傷口吻合。」

  凱爾西告訴歇洛克,她已經檢查了現場,並且讓警方把拋擲在獸醫診所的人頭帶到了薩帕塔家進行了比對。

  「砍頭的凶器也找到了,就在廚房的垃圾桶內。斧子上的血跡都沒有清理,提取到了兩枚指紋。另外,客廳分屍現場還有鞋印,一路從客廳走出大門,而斷在門口三米處。」

  歇洛克表示他在獸醫診所也聽聞些許案情。

  「上午九點半,診所開門。九點十分左右,清掃工去後門傾倒垃圾,發現了被吊在槐樹上的一顆人頭。」

  這顆頭不是隨手一拋。

  薩帕塔的短發被綁成了衝天辮。

  繩子一端系住發辮,另一端繞過樹枝系在了樹干上。

  「清潔工差點和人頭行貼面禮,可想而知,凶手明晃晃地表示他沒想掩藏人頭的存在。」

  歇洛克勘察了獸醫診所一帶,也提取到了幾枚鞋印。當下比對,是與薩帕塔家發現的鞋印一致。

  是皮鞋鞋印。

  十英碼男鞋,較之薩帕塔本人穿的八碼半,嫌犯的鞋印大了一碼半。

  目前,線索似乎很明顯。

  指紋、鞋印、凶器、被害人屍首、第一現場與拋屍地點,一個不差地都被找齊了。

  根據初步屍檢推測,薩帕塔的死亡時間是今天凌晨一點到兩點之間。

  以此為據,拋屍處附近有人看到可疑嫌犯的背影。

  「距離獸醫診所一公裡處是民宅。」

  歇洛克走訪了附近住戶,「靠近沿街有兩戶住宅,被酒吧一條街的員工合租,他們凌晨兩點半下班,一般都是在凌晨三點半回到家。今天凌晨下班回家後不久,一共九雙眼睛,全都看到街角的鬼祟人影。」

  「凌晨三點半,除了這些酒吧晚班工作者回家的動靜之外,住宅區本該很安靜。」

  歇洛克表示酒吧員工稱今天卻聽到罕見的腳步聲,「是『踏踏踏』的皮鞋鞋跟落地聲,在空蕩的街上回響。讓他們好奇地開窗看個究竟。」

  九個人只看到一個男人背影,消失在七米外的街角昏黃的燈光之中。

  僅從男人的背影後來看,他有點瘦,穿了一件深色風衣,戴著一頂紳士帽,雙手插兜沒有攜帶皮包。

  「有點遺憾,街角處沒提取到可疑鞋印。」

  歇洛克當即又折回獸醫診所,向薩帕塔的同事了解他的人際關系。

  「薩帕塔剛剛回到德比市,他的新工作未滿三個月。同事與他還不熟悉,只說他治療牧場牛羊馬的手法不錯,應該很擅長給動物接生。」

  凱爾西點了點頭,「我想薩帕塔的同事還反應了那位是一個喜歡加班的人,書房有一堆薩帕塔留下的實驗記錄。

  根據實驗時間,薩帕塔從周三到周日有時會在診所呆到夜間十一點,有時是去牧場觀察動物的生活作息。可是,周一與周二晚上是例外。」

  薩帕塔四十二歲沒有結婚,鄰居與同事沒見過有誰與帕薩塔交往過密。

  此人似乎一直獨來獨往。即便連周日都會出現在工作場所,那麼周一、周二夜晚沒有安排工作只是他的個人習慣使然嗎?

  「此外,有兩點特別的地方。」

  凱爾西在搜查房間時發現一個小木箱,「裡面是五本盧恩文字的魔法書。很舊了,缺頁,寫的都是治愈術相關內容。」

  第二個特別之處,是一張從書房垃圾桶找到的草稿紙。

  上面有些方程式運算步驟,也有幾筆簡易的母牛解剖圖,還有四五道試用鋼筆的劃痕。

  另外,有一行潦草卻下筆力度極深的拉丁文:「我恨大衛!」

  「四周鄰居沒有誰名為大衛,你有聽說薩帕塔的同事以此為姓名嗎?」

  凱爾西將草稿紙遞給歇洛克,除了這張紙,暫時沒有找到與薩帕塔記錄心情的書面文字。

  歇洛克已經在獸醫診所查閱了員工名單,他確定包括臨時工在內沒人姓名中含有『大衛』。

  「也許是帕薩塔以前的仇家?帕薩塔在德國生活時,某個大衛得罪或坑害過他?」

  大衛是常用名,僅憑此一詞範圍太大,無法確定目標對像。

  如果能早一天確定薩帕塔的住址就好了,哪怕最終無法阻止凶案的發生,但見過活著的薩帕塔或多或少都能有更多的線索。

  這不免讓人感嘆運氣不佳。

  當下,交換了所有已知線索。

  歇洛克才向凱爾西投去了疑惑的眼神,後方十米,朱利安警長時不時偷瞥兩人的熱切目光是怎麼一回事?

  歇洛克低聲問,「那個警長,他還能好嗎?」

  後方十米。

  朱利安警長沒有打擾兩位偵探交談,但在華生進門後就直接瞄准了他,詢問有關偵探故事中的各類問題。

  不過,朱利安時不時偷瞄凱爾西與歇洛克一眼,仿佛想從兩人身上汲取滿滿追求正義的勇氣與力量。

  凱爾西還能說什麼,朱利安警長大開方便之門,給了他們全權調查的便利,也沒有咋咋呼呼地干擾查案發表意見。

  朱利安只是按捺不住激動心情,和探案集的作者華生進行了一番停不下的熱切交談。

  目前的情況就是,兩位偵探沒有幸運地遇到活的薩帕塔,但讓他們遇到活的CP粉了。

  「湯姆,你沒有遇到過福爾摩斯先生的追捧者嗎?感謝華生寫的書,包括了《福爾摩斯探案集》、《班納特班納特探案集》、《K.S.組合探案集》。」

  凱爾西語氣稍顯無奈,「朱利安警探是K.S.組合的忠實書粉,見到兩個大活人,他真的非常高興。這種情緒只要不越界,你還能理解吧?」

  「Well,眾所周知,華生的偵探故事是經過改編而成,而他最多能還原我們五成的真實情況。」

  歇洛克也遇到過一些書粉,都不似像朱利安能借職務之便保持一定程度的近距離接觸,但只要不過線也還在可容忍範圍之內。

  淡定,不就是書粉。

  誰還沒做過熱情的書粉。

  歇洛克一本正經地對凱爾西說,「我就對「阿佩普」非常欣賞,曾經翹首以待地見到對方,而遠赴黑暗古堡參加聚會。那是非常明智的做法,讓我遇到了你,我的「阿佩普」。

  傑瑞,你對「巧克力蛋糕」的書也非常喜歡,一樣迫不及待地想見一見對方。因此,你在黑暗古堡遇到了我,你的「巧克力蛋糕」。如此說來,我們真是天作之和,那是從一開始就注定的相互喜愛,不是嗎?」

  凱爾西笑著點了點頭,「福爾摩斯先生,您一如既往地准確無誤。我愛「巧克力蛋糕」。」

  十米之外。

  華生竭力對朱利安警長保持著微笑,但他眼角的余光不時掃向兩位偵探。

  「咦咦咦?怎麼回事?凱爾西與歇洛克不要只顧著說悄悄話而後相視而笑,也看他一眼啊!他快要被書迷朱利安給問瘋啦!

  兩位偵探再不出手相救,就不怕失去他們負責而勇敢的助手嗎?這次早就做好准備可能會遇上凶殺案,但他真沒料到還會遇見朱利安這樣的熱情書迷。」

  華生不免反思:難道是我太不淡定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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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朱利安最終放過了華生, 心滿意足地收獲了一些K&S探案趣事,他又變回了彪形大漢式嚴肅警長。

  「薩帕塔·阿什比,他的死亡過程很明確了吧?」

  朱利安將注意力轉回凶案調查, 「昨夜凌晨一點至兩點間,一個高個子男人偷入薩帕塔家, 將人砍頭殺死。隨後凶手提著人頭走向獸醫診所, 在診所後門處的槐樹上吊起人頭。」

  凶手特征:比薩帕塔高的男人,現場有皮鞋鞋印, 十英碼。

  穿深色風衣, 戴紳士帽。(根據目擊者有關其背影的描述)

  朱利安做出以上總結, 隨之而來就發現違和之處。

  「咦?深夜一點,獨居的薩帕塔會給陌生男士開門?哪怕薩帕塔也是男性,但對方比他個字高, 難道他完全沒有警惕心?」

  警方檢查了薩帕塔的小樓。

  大門裝了防盜金屬鏈扣,鎖扣沒有任何被損壞的痕跡。另,窗戶也沒有被撬動的跡像。

  不僅房屋沒有損壞, 屍體上也沒有自衛傷,更沒有其他的打擊外傷。

  客廳內足印與血跡還原出的被害場景有些詭異。

  薩帕塔就像是主動躺在地上, 毫無防抗, 被人手起刀落砍掉了腦袋。

  ——哦!糾正一下,不是砍了一刀。

  從頭顱的傷口可知, 是砍了三至四刀。

  怪就怪在薩帕塔的頸部刀口不是死後傷。

  一個人在清醒狀態面對被砍頭,只要不是被一刀剁了腦袋或多或少都會有下意識抵抗,但薩帕塔沒有。

  歇洛克觀察了屍體確定薩帕塔沒有捆綁痕跡。「這位被害人對於砍頭毫無反抗,很可能是處於昏迷狀態被害。薩帕塔死前應該服用過鎮定類藥物, 必須對此做相關毒理血檢。」

  如此說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更高。

  凶手早早來到薩帕塔家, 對他下藥,直到深夜一點進行砍頭。

  朱利安又覺得奇怪了,「鄰居和同事都說薩帕塔獨來獨往,他不可能把不熟悉的男士在家留到深夜一點。那麼凶手又會是薩帕塔的什麼人?」

  「鄰居和同事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盯著薩帕塔,如果他有心隱瞞,總能避過外人的視線。」

  凱爾西之所以這樣說,是在臥室發現了一絲痕跡。

  移步臥室,警察們完成現場勘察後,是將其還原成了最初的模樣。

  只見床鋪非常整潔。

  被子有棱有角地疊放好,而床單平整到沒有一絲褶皺。

  凱爾西向朱利安警長拋出一問,「客廳、書房、臥室、浴室,您有沒有發現異同之處?」

  「除了書房之外,其他地方都很整潔干淨。」

  朱利安已經派人去找定期上門的家政佣工,希望能了解到薩帕塔家有無不為外人知的常客。

  「之後問一問家政佣工是哪幾天上門。也許是昨天剛剛打掃了薩帕塔家,而書房不在被要求清掃的範圍內。」

  朱利安回想進入薩帕塔家後的情形,書房的門是從外反鎖的。

  「是了,薩帕塔應該不喜有其他人踏足書房,不讓家政佣工打掃也就合乎邏輯了。」

  「如果我沒記錯,薩帕塔的鄰居表示這一帶的家政工作者都是男性。」

  凱爾西走到床尾掀開墊被,在深棕色的床板夾縫,卡著一根易被忽視的紅褐色卷曲長發。

  「這根頭發約75釐米長,即2.46英尺,那可不像男性的普遍發長。」

  歇洛克迅速與腦海中的獸醫診所人物形像對比,「薩帕塔工作的診所沒有人是紅褐頭發,更沒有紅褐色卷發的女士。」

  朱利安不確定地說,「似乎周圍鄰居也沒有這樣的發色?」

  凱爾西確定到,「截止目前,是沒看到附近鄰裡有紅褐長卷發。」

  薩帕塔孑然一身,他臥室的床尾夾縫中怎麼會有女士長發?

  「三位,我知道有個女人與薩帕塔有關,她是紅褐色的頭發女人。」

  華生終於找到了破案現場的正確存在感,不是回答書迷的稀奇古怪問題,而是發現與凶案相關的線索。

  「上午,我去了薩帕塔負責治牲畜的牧場,那家的女主人伊馮娜·布朗就是紅褐色頭發。」

  華生並沒有見過伊馮娜本人,那位夫人極少前往牧場,都是管事去豪宅彙報工作。只因紅褐色頭發不多見,而他好奇地聽了幾句牧場員工們的八卦。

  八卦從牛尾巴毛的顏色聊到人的發色,不經意提到自家女主人頭發顏色紅褐偏紅,同時也是自然卷。

  「這根頭發也是紅褐偏紅,還是自然卷。」

  華生小心翼翼地抬起床板,把這一根來歷不明的長發取了出來。「也許,我們應該驗證一下它是否與伊馮娜·布朗頭發相似。」

  歇洛克贊許地看向華生,「恭喜您,升級了發現線索的聽覺技能,八卦會帶來額外驚喜。」

  一位治療牲畜的獸醫與一家牧場的女主人,按照常理兩人不會有太多交集。

  然而,整潔到如同新換的床單,床尾卡住的一根女性長發,這讓人不免深思帕塔被害的可能原因。

  是要去布朗家求證一番。

  **

  五月十日,中午十二點。

  布朗宅邸卻不見布朗家的男女主人。

  侍者表示男主人布克·布朗周一至周五很少回家。女主人伊馮娜·布朗今早六點天蒙蒙亮就離開家,至今未歸。

  當被問起布朗夫婦分別去了何處,侍者只說不知道。

  但他表示伊馮娜並沒有讓車夫駕車,也在沒有讓女僕陪同,是一個人獨自出門。

  這顯然不符合一般貴婦人的生活習慣。

  凱爾西想著伊馮娜的去向,求證一個問題,「冒昧地問一下,布朗先生在外是否有情婦?讓他一周七天竟有五天都不在家。」

  只見侍者神色即刻尷尬了。

  「很抱歉,我並不了解先生與夫人的感情情況。「

  侍者拒絕正面回答,「幾位還請換一個時間再來。如果有急事,這是布朗先生的公司地址,可以去那裡找助理預約見面時間。「

  雖然沒有得到肯定答案,但侍者的態度已表明一切。

  布朗夫婦,這對中年夫妻的感情並不好。

  女主人幾乎是獨自住在布朗宅,而要約見男主人不是直接留訊給住宅侍者,必須前往公司預約見面。

  凱爾西又問了幾個問題,比如牧場的獸醫有沒有來過布朗宅邸,比如伊馮娜近三個月是否有過單獨出門的習慣。

  侍者給出的俱是否定回答。

  女主人伊馮娜鮮少出門,既不管理牧場事務也不熱衷舉辦舞會。

  因此,牧場的管事及一切員工都不會來宅邸,而伊馮娜從前並沒有單獨出門的行為。

  男女主人更多的生活細節,侍者怎麼都不肯多嘴透露了。

  此次走訪只能暫時到此為止。

  臨走前,歇洛克問到,「布朗先生的鞋碼是十英碼?」

  侍者不明就裡地點了點頭,「是的,這有什麼問題嗎?」

  一旁,朱利安板著臉,內心卻狂吼:

  「問題大了!疑似你家女主人的頭發出現在被害人床上,你家男主人的鞋碼與凶手在現場留下的鞋碼一致!

  這表示什麼?表示薩帕塔可能是伊馮娜的情夫,而被她的丈夫砍死。」

  歇洛克只向侍者頷首告辭,並沒有說他對十英碼鞋印的看法。

  四人離開布朗家,簡單地吃了午餐。

  朱利安撓了撓腦袋,「接下來要怎麼辦?直接去布朗的公司?」

  「分頭調查。請警長去公司找一找布朗。」

  歇洛克提議,「我和班納特先生設法去了解伊馮娜的背景情況。」

  此行德比市,是為了追查康拉德的蹤跡。

  哪怕老班納特沒有麻煩達西幫忙,但達西問訊後仍舊給出了兩封引薦的名帖。

  達西家在德比郡威望甚高,他認識的人可能不清楚礦工的真實生活,但對同為有錢人的布朗家必定有一些了解。

  當下,兩位偵探決定去詢問一些有錢人的八卦。

  華生:咦,是分工好了?你們是不是把我漏掉了?

  凱爾西當即對華生微笑,一幅『我非常信任你』的模樣,仿佛華生已經盡得偵探們的真傳。

  「華生先生,請您與朱利安警長同行。萬一你們在公司遇到布朗,兩個一起觀察他能得出更加全面的結論。」

  歇洛克也鼓勵華生,「正如您得到了伊馮娜的紅褐色頭發訊息,相信您此去也能有異乎尋常的新發現。」

  華生:我已經如此厲害了嗎?

  好像也沒錯,我居然已經在無心之際,留意到了不同人的發色。

  兩兩分開。

  華生上朱利安的馬車,落座側頭,對上這位警長眼中那一抹令他熟悉的光芒。不好!剛剛他居然暫時性失憶了,忘了朱利安是熱情書粉。

  朱利安:開心!(雀躍)能繼續和原作者討論他最愛的天使偵探組合。

  華生:很好!(悲憤)他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凱爾西與歇洛克是戰術性回避朱利安警長。

  暫且不論華生愉快的小煩惱,兩位偵探拜訪了消息靈通的達西熟人,獲知了布朗家的三則八卦。

  其一,伊馮娜是土生土長的德比市人,但她的出生很普通,而二十二年前嫁入布朗家的手段似不光彩。

  當時,伊馮娜十八歲,是布朗家的家庭教師,負責布克·布朗的妹妹(已出嫁法國)。

  布朗當年二十歲,據說被妹妹的家庭女教師勾引,不顧父母反對娶了將並不門當戶對的伊馮娜進門。

  這也導致了伊馮娜在貴婦圈內被受歧視,後來越發不喜歡社交。

  不過,再怎麼執己見要追求的感情,都敵不過時間的侵蝕。

  大概從十年前開始,外界就聽到了風聲布朗養起了情人。一兩年換一個,她們卻有一個同樣的身份,全都是年輕的家庭教師。

  今年初,布朗新換了第七個情人。

  黛安·戴蒙德與以往的那些女人不同。

  她原本有未婚夫,但嫌棄做牧師的未婚夫不夠富有,將其拋棄跟了布朗。

  這些消息並非絕密,成為了同一圈子裡茶余飯後的八卦素材。

  比如譏諷布朗的擇偶觀,其則足夠『長情』,一直都喜歡年輕貌美的家庭女教師。

  二十多年前,布朗是看上了為妹妹上課的伊馮娜。

  後來,布朗就盯上了其他人家的家庭教師,對看中的目標進行追求。

  因為在追求女人上特別的喜好,讓大家認為布克·布朗做事難免不按常理出牌。

  這也就涉及到第三則八卦。都說有錢人的喜好千奇百怪,進山狩獵、入河抓魚都被稱作貼近自然,但布朗喜歡砍柴。

  沒錯。

  布朗喜歡用斧子劈木頭,據說那能放松壓力情緒。

  「傑瑞,現在你怎麼想?」

  歇洛克看向凱爾西,兩人結束了拜訪之行,正前往去德比市警局。

  剛剛得到的布朗家八卦消息,似乎讓案情有了進展,但帶來了另外的矛盾疑惑。

  歇洛克假設善於使用斧子的布朗殺了薩帕特,「弄出凶殺案,布朗的動機是什麼?殺死情夫,以為維護丈夫的面子?」

  可別說是為了愛情。布朗對妻子有感情,還能換七個情婦?

  「照此邏輯,布朗只許他自己在外養別的女人,但不許妻子在外有其他男人,所以砍死了薩帕塔?」

  歇洛克說著微微搖頭,「總是有些不合理。哪怕布朗想要殺死薩帕塔,也不必砍頭後掛樹,增加被發現的風險。」

  凱爾西也覺得有些地方說不通,「就從薩帕塔家的分屍現場來說,薩帕塔怎麼會毫無抵抗地昏迷。哪怕是被下藥,但他又怎麼可能放任布朗出現在家中,而根本不防備對方?」

  一面是不通順的邏輯。

  另一面是指向布克·布朗的凶手特征。

  歇洛克有種不祥的預感,「凶器斧子上的指紋,說不定剛好能和布克·布朗配……」

  「湯姆!」

  凱爾西及時打斷歇洛克的金口『預』言,「想和咖啡嗎?我們可以去警局邊上喝一杯,等一等華生與朱利安的消息。」

  *

  華生與朱利安沒有在公司找到布朗,這位老板並不負責公司具體項目運作,一般只有上午在公司。

  好在得到了一個能聯系上布朗的地址。周一到周五,布朗通常住在情婦黛安的家。

  馬車再向黛安家而去。

  華生正想著分頭行動前兩位偵探的話,他們的助手已經能獨當一面,自己能尋找出獨到的新發現了。奈何布朗公司一行,他並沒有特別的新收獲。

  「吁——」

  車馬夫忽然叫停了馬車,前方的路口被警戒線封鎖了。

  「什麼情況?」

  朱利安跳下馬車,在封鎖路口看到了重案組的同事,「這裡出什麼事了?有人遇害了?」

  「是的,凶殺案。你上午出警沒多久,九點多,這裡有人發現了被害女屍。」

  警探Q也沒詳說,「屍體送走了,現在繼續勘察現場,也不知道能找到多少線索。」

  朱利安看同事的表情,距離上午報案時間已經過去了六個小時,恐怕至今沒有收獲。

  他只作安慰地多問一句,「死者身份確定了嗎?只要不是無名氏,能從她的人際關系網入手調查,不至於毫無頭緒。」

  「基本確定了。屍體邊的手提包有一盒名片,標准的已婚有錢女性配備,包括丈夫及其本人的名片。」

  警探Q說著壓低聲音,「名片分別是布克·布朗與伊馮娜·布朗,就是那個從事牛羊肉買賣的布朗家,你聽說過嗎?死者正是布朗夫人。」

  華生驚訝地瞪大眼睛,他都聽到了什麼?

  這關系有點繞,目前被懷疑與薩帕塔有染的伊馮娜,那位布朗夫人居然死在了布朗的情婦家附近?

  死人,仿佛快要見怪不怪了。

  華生還是忍不住內心吶喊:

  「上帝啊!福爾摩斯先生是預言家嗎?他剛剛說了,我此行能有異乎尋常的新發現。」

  伊馮娜死了,真夠異乎尋常的!


第172章

  伊馮娜在黑鴉巷被殺了。

  死亡時間是今天上午的八點至九點。

  案發現場並沒有找到目擊證人。

  由於被害地點在露天集市後方, 這個集市每周二、五的早晨七點至中午十二點營業,而讓後方的黑鴉巷成了意外的鬧中取靜之地。

  因為黑鴉巷很窄無法供馬車通行,它的磚石地面早就損毀, 這條高低不平的碎石路十分不利於步行,所以集市攤主或顧客都表示一般不會走黑鴉巷。

  伊馮娜就被凶手肆無忌憚地在黑鴉巷當街刺死。

  「凶器是類似三棱錐子形的利器。」

  朱利安因為死者伊馮娜與死者帕薩塔可能存在的特殊關系, 將兩起凶殺案並案調查。

  比起薩帕塔被害時的砍頭模式, 伊馮娜被接連兩下刺中腹部。

  根據現場的血跡,伊馮娜被刺後又試圖行走了兩三米呼救, 但是最終不幸地倒在了半途。

  「目前無從得知伊馮娜是否呼喊求助, 她地口鼻部位沒有被捂堵的痕跡, 而現場的路況沒能留下有效的鞋印。」

  朱利安翻看了現場搜集到的證物記錄,伊馮娜身上佩戴的項鏈與手鏈都完好無缺,而她手提包內的彙票仍在。

  不像是劫財, 到似是尋仇。

  「伊馮娜臨死時捏著這張紙。」

  朱利安攤平了皺巴巴又沾滿血跡的紙,上面寫著「格林喬治街32號,五月十日, 上午九點半見。」

  華生對著這個地址蹙眉,這本是他們的目的地, 布朗的情人黛安家。

  「按照一般情況, 布朗九點前離開情人家。伊馮娜捏著這張紙片,是和黛安約定了今天見面?」

  布朗的妻子和布朗的情人見面, 然後他的妻子在他的情人家附近遇害。伊馮娜之死若說和黛安沒關系,有幾個人信?

  既然這樣,原計劃不變仍要去一次黛安家。

  只不過此次先折返警局申請到了搜查令,是要確定黛安是否藏匿了殺害伊馮娜的凶器。

  這也就見到了先回警局的兩位偵探。

  雙方彙總了已知消息。

  再通過觀察伊馮娜的屍體, 也確定了她的頭發是紅褐色長卷發。其長度、卷度、發色,與留在薩帕塔床尾的拿一根發絲相同。

  換言之, 伊馮娜與薩帕塔之間可能是情人關系。

  華生留在警局繼續給兩具屍體做詳細屍檢,他有樣學樣,戰術性地將熱情的朱利安警長交給兩位偵探。

  馬車再次滾動車輪駛向黛安家。

  車廂內卻很安靜。

  與華生設想的不同,朱利安警長沒敢與兩位偵探面對面熱切交流,他只要靜靜地享受同乘一車的待遇就滿足了。

  馬車內再怎麼融洽,當來到黛安家都無法繼續保持和諧氣氛。

  」什麼!你們懷疑我和黛安都是凶手?「

  布朗暴躁了,警方的來意很明確,昨晚有形似他的凶手殺死了薩帕塔,今早黛安又與伊馮娜之死有牽扯。

  「開什麼玩笑!昨夜,我一直都在家裡。今早,也根本沒聽過黛安要約見誰。」

  朱利安不為所動,以他的辦案經驗,八成的凶手沒撞南牆之前都不承認自己犯罪。

  「布克·布朗先生,您與黛安·戴蒙德女士都有作案嫌疑。這種情況下,你們相互作證就缺乏可信性。簡單的道理,不用我多說吧?「

  朱利安直接問:」除了家裡的僕人之外,還有誰能證明您昨夜沒有離開家?還有誰能證明黛安女士今早沒有外出?」

  布朗與黛安的臉色極差,因為根本沒有人能證明。

  非但如此,今早布朗還提早了一個半小時到公司,是要加急簽批一份文件。

  早七點半,布朗帶著侍從離開後,黛安家的三位女僕都去趕集了。家裡就剩黛安與中年女管家,兩人當然不可能面對面坐在一間屋子裡。

  某種意義上,沒有人親眼確認黛安在伊馮娜的死亡時段,並沒有出現在案發地點。

  當然,目前也同樣沒有人看到死亡現場附近有黛安的蹤跡,可是從理論上黛安有作案時間與作案動機。

  「我沒有殺伊馮娜!我殺她干什麼!」

  黛安態度堅決,毫不氣弱,「殺了她,我也不可能變成布朗家的繼夫人,這種事,我想都沒有想過!布克,我從沒向你提出類似荒謬的要求吧?」

  「是的,從來沒有。」

  布朗正是滿意黛安的做事分寸,而他根本不可能將一個情婦扶正。

  年輕的時候娶一位家庭教師做妻子,還能歸結為年少輕狂,但如今何必再搞出讓人們議論紛紛的事。

  朱利安詳細記錄了布朗與黛安最近的行程安排,也按辦案流程提取了兩人的指紋。

  「黛安女士,按照您的說辭從來沒有計劃約見布朗太太見面。那麼,您最近給誰留過今日約見的字條嗎?「

  黛安搖頭,「沒有,我近期都沒有和誰聚會的打算。」

  「是嗎?」

  朱利安讓黛安當場寫下了一句「格林喬治街32號,五月十日,上午九點半見」,是要與死亡現場發現的字條進行筆跡對比。

  此時,卻聽花園裡傳來女僕的驚呼聲。

  歇洛克和凱爾西正在搜查與凶殺案行凶利器相關的物品。

  先去了黛安家的花園儲物間。那裡有兩把同型號的斧頭,以及一堆劈好的柴。

  女僕表示花園裡的兩把斧子是布朗專用,都是上個月新買的。不作其他用途,布朗用其砍柴當做娛樂消遣。

  必須注意,這兩把斧頭與砍掉薩帕塔頭顱的凶器是一模一樣。

  接下來,兩位偵探則發現了花園裡的花盆有被移動痕跡。

  搬開細看,地面土壤有被翻動過。挖開,赫然是冰镩的三棱形金屬錐頭部分。

  此物尚有未擦干淨的血跡,其長度大小與伊馮娜的腹部致死傷口大致吻合。

  「啊——」

  女僕正因此發出驚呼,「這是今年初春扔了的冰镩?舊冰镩的手柄和镩頭脫節了,早就被處理掉,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冰镩,是一種鑿冰的工具。金屬镩頭,呈三棱錐形狀。

  歇洛克仔細聞了聞镩頭,其上的血腥味還很明顯,並未被土壤的味道完全覆蓋。此物被埋入土中不會超過一天。

  「這上面的血跡……」

  凱爾西沒說出後半句,恐怕冰镩金屬利刃部位的血跡與伊馮娜的血型相同。她沒有搞預言而對女僕說:「請帶我們去看一看布朗先生的皮鞋。」

  女僕仍在高度疑惑中,不明白扔掉了三個月的鏟子怎麼又出現了?她帶著滿肚子的問號打開了鞋櫃。

  不出兩位偵探的意料,布朗的某款皮鞋鞋底花紋,與出入薩帕塔凶殺、棄屍現場的鞋印相同。

  客廳內。

  朱利安也看黛安寫完了字條,其筆跡與伊馮娜死時捏在手心的字條筆跡非常相似。

  眼前的已知情況很明顯。

  人證方面,布朗與黛安皆是涉案不能相互作證,而他們找不到其他更有力的不在場證明。

  恰恰相反,有人親眼見到了形似布朗背影的男人,他在拋屍時間出沒在拋屍現場附近。

  物證方面,布朗所穿的皮鞋鞋碼、式樣,都與薩帕塔遇害現場凶手遺留鞋印吻合。

  雖然沒有在布朗現有的三雙同款皮鞋上找到任何泥土、血跡等凶殺現場痕跡,但也不能排除布朗丟棄了涉足案發地時的穿著衣物。

  從黛安家花園挖出與伊馮娜致命傷口形狀吻合的帶血凶器,外加筆跡幾近相同的約見字條,這都極大增大了黛安行凶的可疑度。

  動機方面,布朗與黛安雖然竭力否認,但他們確實有殺死薩帕塔與伊馮娜的可疑性。

  「我沒有殺人!」

  黛安不敢置信地盯著染血的冰镩镩頭,「這東西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埋到了院子裡!」

  凱爾西不否認黛安有可能會與伊馮娜發生衝突,畢竟這兩個女人存在敵對的可能。

  但,有一個疑惑,伊馮娜為什麼要早晨六點就出門?

  即便伊馮娜步行到被害地點,正常情況需要一小時,也就是早上七點。

  伊馮娜是在八至九點間被害,其中一至兩個小時的空白,她去了什麼地方?做了什麼?見過什麼人?

  這些疑點不會對黛安提起。

  凱爾西反問布朗,「您認識薩帕塔·阿什比,是什麼時候的事?」

  為什麼肯定兩個男人相識?

  剛剛進門時提到薩帕塔·阿什比被害,布朗有一瞬的不自然。不是因為他被當做了凶手,而是聽到這個名字後的驚愕。

  當下,布朗眼神猶疑,並沒有立即給出回答。

  「布朗先生,您該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

  歇洛克無情地給布朗潑了一盆冰水,「如今的證據足以把您逮到警局審訊,您是想去那裡交代隱瞞的事情?「

  」我沒有殺阿什比,他有什麼地方值得我除之後快?「

  布朗語氣不屑,「是的,我聽說這個人,二十二年前和伊馮娜是鄰居,曾經也追求歸伊馮娜。顯然,伊馮娜選擇了我,阿什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朱利安腹誹:你,還敢顯然?

  顯然,伊馮娜選擇你並不是多麼明智的選擇。目前的線索都指向你對她的死亡該承擔一定的責任。

  凱爾西沒有評判布朗夫婦的感情,卻是冷不丁地追問,「布朗先生,那您認識一個叫大衛的人嗎?」

  「一個叫大衛的人?」

  布朗貌似自然地重復了提問,隨即後給出否定答案。「不,我不認識誰是大衛。」

  布朗直視兩位偵探的眼睛,還是故作思考地說:

  「讓我仔細想想,名字叫大衛實在太普遍了。你們說得是哪個大衛?我有幾個生意場的上下家也叫這個名字。」

  凱爾西與歇洛克對視一眼。

  此處要問的大衛,是薩帕塔書房裡的草稿紙上所寫「我恨大衛」。

  布朗竭力表現得自然,反而是欲蓋彌彰。

  已經到了被當做謀殺案嫌疑人的地步,布朗為什麼還要隱瞞大衛的身份?

  記下這一疑點,歇洛克提出要搜查布朗家。

  「布朗先生,請您帶路。我們需要全面檢查你妻子的生活場所,以確定她是否與其他人發生過矛盾。」

  黛安最為支持,最好搜出有價值的線索洗清她的嫌疑。「布克,我們該為伊馮娜抓到真凶,你快點回家吧!」

  布朗嘴角一抽,黛安迫不及待讓他離開的模樣,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

  這會他倒也不排斥配合調查,目前情況對他極為還不利,態度好些不被逮捕到警局審問就好。

  「已經四點三刻了,不如喝一杯下午茶再繼續調查?你們都辛苦了。」

  布朗如此建議著,希望能稍稍拉近與兩位偵探的關系,也順帶與朱利安警長套套近乎。

  凱爾西直接謝絕,「不必了。盡快檢查布朗宅,後面還有其他的工作。布朗先生,請吧——」

  布朗只能讓侍從駕車,立即往布朗宅趕路。

  警方的馬車緊隨其後。

  中途,歇洛克叫車夫稍稍停車,他從路口的咖啡廳買了三份面包糕點與三瓶巧克力牛奶。

  「今天的晚餐肯定要推遲,趁著路上有空先來頓低配版下午茶。「

  歇洛克將食物遞給凱爾西與朱利安,「希望你們別介意馬車內用餐是不夠紳士的行為。」

  估測搜查布朗家起碼兩三個小時,三人也絕無可能在布朗家吃晚飯。

  如果順利,也要到八點才能吃晚飯,眼下的確需要一頓能填飽肚子的下午茶。

  朱利安有些同手同腳地接過食物。他的眼睛已經在冒星星了,不是餓的,是被意外的快樂砸中了。

  他暗暗尖叫,「啊啊啊——我吃到了!我的偶像,福爾摩斯先生特意買的下午茶!誰說福爾摩斯先生冷峻孤僻的!他分明是一位體貼細致的紳士!」

  「謝謝。」

  凱爾西接過食物,猶記多年前歇洛克對餓著肚子查案毫不在意。

  她的大偵探還美名其曰飢餓使人腦袋更加清醒,毫不在意折磨著可憐的胃,而今歇洛克的改變非常好。

  「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不必懷疑,您捎來的絕對是最實用的至尊豪華版下午茶。」

  凱爾西笑著說,「更不必憂慮什麼不紳士的行為,與您同行,每分每秒都是一種享受。您的智慧讓人無時不感到心情舒暢,而您還關切著我們對食物的需求,這就是名副其實地讓人身心愉悅。」

  凱爾西說著還略顯苦惱,「哎!我都不知該如何贊美您才好?我一點都不想因為贊美之語充斥著褒揚詞而顯得浮誇,上帝知道,那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歇洛克盡力克制著笑容,不讓嘴角的弧度太過溫柔,「班納特先生,您的每一句話都是如此真誠。請別胡亂擔憂,它們與虛偽的褒獎絕緣。「

  歇洛克還彬彬有禮對凱爾西繼續到:「其實,是我該先對您致以感謝。是您身體力行告訴我保持良好的飲食習慣,不要虐待自己的胃對於健康有多重要。

  強健的體魄,無疑更利於偵探工作。相信您本來也有買些下午茶的打算。今天,只是我的動作稍微快了些而已,希望您會喜歡我選擇的食物。」

  凱爾西:喜歡,不只喜歡食物。

  歇洛克:都是傑瑞教得好。

  朱利安親眼見識了一場由『面包+牛奶』引發的高強度互相吹捧。

  隨後,根本沒給他表示興奮感謝的機會,兩位偵探已經開始用餐了。

  「謝謝。」

  朱利安只能干巴巴地說了一句,開始默默進食。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還沒吃面包,但他覺得似乎已經撐著了。難道是因為太多激動的情緒,全部咽到了肚子裡?

  *

  夜八點,解剖室。

  華生完成了屍檢,還有對於斧子上的指紋、冰镩镩頭上的血型兩項對比。

  結果被預言中了。

  砍死薩帕塔的凶器斧子指紋屬於布克·布朗。

  從黛安家花園發現的疑似凶器三棱形镩頭,上面的血跡是A型,與被捅死的伊馮娜A型血相同。

  「這下好了,更坐實布朗與黛安的嫌疑。「

  華生摸了摸飢腸轆轆的肚子。暫時不想案子,他等不了偵探們共進晚餐,必須先吃點什麼。

  走出警局。

  一個人,在意大利餐廳點了一份意面。環視四周,不知道為什麼今晚周圍餐桌居然都是結伴進餐。

  華生叉起面條嘀咕,「好吧,我不覺得孤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想一想,可憐的警長與偵探們應該是還在實地勘察,他們是不是餓得肚子都扁了?」


第173章

  布朗宅沒有多少男主人的生活痕跡, 這能用布朗常住情人家來解釋,竟也沒有留下太多女主人的動態。

  盡管衣服、珠寶、皮包等等貴婦人的標配,伊馮娜是一樣不缺, 但沒找到幾本正在讀的書或雜志。

  十九世紀並不是後來娛樂多樣化的網絡時代,如今適合女性的室內娛樂方式並不算多。

  不出門工作的已婚女性或多或少都會閱讀園藝、編織、烹飪等書籍, 要不然就是動手實際操作以而渡過漫漫長日。

  伊馮娜不喜社交聚會, 她在家又常做些什麼事?

  侍女也不清楚,布朗太太喜歡獨自呆在房間裡。她要求佣人不必每日清掃房間, 平時都是自己整理房間, 而需佣人的大規模掃除一月一次就好。

  布朗卻對此不覺奇怪, 「伊馮娜一直都是自己動手打掃房間,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嫁過來二十幾年也沒有改。」

  勤於勞動自己動手清掃房間, 有什麼不好嗎?

  這種與一般貴婦人不同的習慣,真的深究也無可置喙。

  不過,此刻哪怕是朱利安也想到了不妥之處。

  薩帕塔的死亡現場, 他的房間被整理得很干淨。

  下午家政佣工前往警局做了筆錄,他是每周六、周三清掃薩帕塔家, 昨天並沒有被要求加班打掃。

  今天是周二, 薩帕塔被害。他家除書房以外,其他房間都很整潔。

  除非薩帕塔周日、周一根本沒有回家, 否則不可能保持剛剛大掃除後的整潔狀態。

  那麼誰做的清掃?

  薩帕塔本人?還是去他家過夜的情人——伊馮娜?

  時間線變得奇怪起來。

  今天,周二。

  上午八至九點,伊馮娜當街被殺。

  往前倒推七個小時,凌晨一至兩點, 薩帕塔在家被殺。

  從薩帕塔家的整潔狀態,是否意味著伊馮娜周一夜晚去過他家?

  工作狂薩帕塔只有周一、周二晚不加班, 他是專門抽時間陪伊馮娜嗎?

  問題來了。

  伊馮娜周一夜晚在薩帕塔家會呆多久?她與薩帕塔死前的昏迷狀態有關嗎?與凶手又有正面交集嗎?

  朱利安馬上就伊馮娜的蹤跡問題,詢問了布朗宅的侍女。

  侍女表示女主人伊馮娜昨天沒有出門,特指沒有誰發現女主人從正門離開布朗宅。

  但,門關了還有窗。

  歇洛克翻出窗,是沿著外牆爬了一圈。一樓半的外牆位置,在浮雕上發現了蛛絲馬跡。

  不是鞋印,而是半枚戴著手套後留下的掌印。

  其手印大小目測與伊馮娜的手掌相似,稍後可與屍體校對核實是否能完全吻合。

  再與布朗宅的其他人對比,是另有兩位女佣也是差不多的手掌大小,但她們全部否認曾經爬窗。

  布朗的臉色有點差,他抬頭仰視在一樓半處的掌印。「伊馮娜的房間在二樓,她是怎麼爬下來的?」

  這個問題沒人回答。

  二樓並不算高,布朗宅的外牆也有可作借力點的裝飾物。它不是懸崖峭壁,有心練習總能學會爬牆。

  朱利安忍著諷刺,布朗作為伊馮娜的丈夫,對妻子的狀況一無所知。伊馮娜的異狀誰逼的?還不是布朗自己搞的,先在外頭養起了情婦。

  夜,九點。

  五月的德比市,天色已黑。

  對於布朗宅外部環境的詳細勘察,要等到明天白天再繼續。

  歇洛克上了二樓,詢問凱爾西有沒有更多的室內發現。「班納特先生,您……「

  踏入布朗宅女主人的房間。

  則見凱爾西從床底下鑽了出來,她的衣服上難免沾了少許灰塵。

  無需驚訝,常規操作。

  偵探總會在各種奇怪的地方鑽進鑽出。

  不過,眼前的場景有些讓人想發笑。

  一貫優雅從容的紳士班納特先生,她的頭發有一小撮微亂,呆毛半豎了起來卻不自知。

  歇洛克忍住笑,「傑瑞,你的頭發亂了。」

  「是嗎?」

  凱爾西順了順頭發,卻見歇洛克嘴角微抽,他在更加努力地壓制笑意。「福爾摩斯先生,請問您的笑點什麼時候降到如此之低?」

  歇洛克盯著凱爾西頭頂的呆毛。它非但沒被撫平,還被凱爾西撥弄地更顯跳脫,仿佛隨時能起舞隨風擺動。

  「親愛的班納特先生,我怎麼可能取笑您。」

  歇洛克三兩步走向凱爾西,幫她捋了捋頭發,順帶拂去了她肩上的浮灰。「您怎麼就不明白,我嘴角快克制不住的笑意,是因為見到您便克制不住的心生愉悅。」

  「那我真要謝謝您了!」

  凱爾西露出出標准微笑,她會好好等著,可以確定歇洛克也總有一天頭豎呆毛。

  小插曲,在朱利安與布朗遲幾步進門時結束。

  凱爾西轉眼就嚴肅地問布朗,「聽說您與伊馮娜女士有一個兒子,溫迪·布朗在利茲大學讀書。希望您能盡快發電報,通知他回家一次。」

  「你們找溫迪做什麼?」

  布朗並不願意打擾兒子的學業,「溫迪從高中起就在外住校,他對家裡的事,對伊馮娜的事並不清楚。」

  朱利安忍了一肚子嘲諷,終是沒能再忍住譏諷布朗:

  「伊馮娜是溫迪·布朗的親生母親。母親被殺,通知兒子回家奔喪,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流程。布朗先生,您再怎麼希望兒子別耽誤學業,也不能瞞著他母親去世的事吧?」

  布朗當然不會阻止兒子參加妻子的葬禮,但那也是正式入葬時的事。

  現在把溫迪叫回來,多半是要他配合調查弄清伊馮娜的生活動態,但孩子能知道什麼。

  歇洛克直截了當地說,「布朗先生,您認為兒子與妻子的關系淡淡,這都是您認為。您也沒想到您的妻子會爬牆,又憑什麼料定溫迪·布朗不了解他的母親?」

  布朗被堵得啞口無言,只能不太情願地說:「好吧,我去發電報,但不確定溫迪能在幾天內趕回來。」

  「利茲大學在約克郡,如果溫迪足夠掛懷母親想弄清真相,最遲後天上午他就能到德比市了。」

  凱爾西說得是日夜兼程的情況,她問布朗,「正常人聽到母親被殺,在力所能及時都會盡快回家。您說溫迪不確定多久才能回來,是意味著您的兒子與您的妻子互生嫌隙了嗎?」

  「當然不是。他們母子倆之間沒有任何嫌隙。」

  布朗斷然否認,他已經被凶手故意陷害成為殺害薩帕塔的嫌犯,絕不能讓兒子被無端誤會。

  當即,布朗不再廢話,迅速去書房發電報。

  屋內剩下三人。

  歇洛克看向凱爾西,「是不是找到了線索,與溫迪·布克有關?」

  「不算與溫迪有關,准確地說是與約克城有關。」

  凱爾西從口袋裡取出小紙包,從裡面取出一塊小紙片。「是信封的碎片一角,床下找到的。上面的郵戳來自約克城。」

  翻查伊馮娜的私人物品,她保留的書信不多。

  十封社交邀請函,還有二十七封來自兒子溫迪的問候信。

  這三十七封信,全都經過門房侍者代收轉達給伊馮娜。

  此外,近五年,門房沒有見過其他寄給伊馮娜的信。

  「伊馮娜的社交圈並不涉及約克城,而溫迪從高中至大二一直在西約克的利茲學習,他的信件也全從那裡寄出。」

  凱爾西指了指碎紙片上的郵戳,「這間房怎麼會有來自東約克的約克城信封殘片?」

  朱利安瞧著僅有拇指大的紙片,凱爾西是從床腳把它找了出來。

  這東西能說明什麼呢?原件根本就沒有被保留下來。

  歇洛克卻知凱爾西的言下之意。

  信封來自約克城,那裡正是百余年前康拉德失去行蹤所去的魔法之城。

  最後見到康拉德的阿什比,他的後人薩帕塔被殺,而薩帕塔的書房裡有幾本治愈術的盧恩魔法書。

  伊馮娜與薩帕塔,二十多年前是鄰居,二十多年後極可能是情人關系。

  如今在伊馮娜房間找到的信封殘片,是不是意味著她與魔法之城有所牽連?

  截至目前,伊馮娜身上有著一些不可忽視的問題。

  本該是養尊處優的貴婦為什麼會善於爬牆,是誰教的?

  今天早上,她為什麼要六點就出門?在前往案發地點前的一兩個小時,她究竟去做了什麼?

  這些問題布朗作為丈夫給不出答案。

  布朗宅的侍女們壓根不了解女主人的情況。

  伊馮娜並沒有親近的朋友,而她的娘家早就沒人了。

  如此一來,必須要問一問溫迪·布朗是否知道母親的一些小秘密。

  朱利安不了解太多內情,他看著郵戳信封碎片,苦惱地撓了撓頭。

  「有些糟糕。這信不是走正常流程由郵遞員送到布朗宅門房。德比市的郵局那麼多,誰知道伊馮娜選了哪家作為代收點。」

  朱利安不是怕麻煩不想搞毯式搜查。

  哪怕帶著伊馮娜的照片一所所郵局詢問,但伊馮娜會爬牆偷偷出門,她肯定做了偽裝。郵局的工作人員也許沒見過取信人的真面目。

  讓人頭疼的是,布朗宅內找不出伊馮娜偽裝的裝備。

  不論接下來要怎麼調查,今夜可以暫告一個段落。

  兩位偵探繞道警局,將案卷資料與屍檢結果帶回了旅店繼續研究。

  解剖結果與預判大致相同。

  薩帕特服用過鎮定安眠類藥物,他在被砍頭時處於昏迷狀態。

  伊馮娜死於腹部傷口,體內未檢測到常見毒物,幾乎沒有反擊抵抗傷,唯獨左手掌心有一道輕微劃傷。

  從傷口未愈合的情況來看,這道劃傷是今天早晨造成的。

  但華生批注了一筆:

  「死者伊馮娜,死時佩戴手套。手套完好無損未見劃痕。因其腹部傷勢,估測伊馮娜曾用雙手按壓腹部企圖止血,而手套被鮮血完全染紅。」

  以上的情況表示伊馮娜中途取下過手套。

  在左手受傷後又重新佩戴了手套,或者今早出門時隨身攜帶了另一副手套,遂將破損的手套丟棄。

  凱爾西整理著目前已知情況,伊馮娜的形像可謂幾度變化。

  伊馮娜曾經做過家庭教師,卻嫁入豪門。

  伊馮娜與昔日故交薩帕塔重逢後成為情人,兩人雙雙被殺。

  伊馮娜沒有融入貴婦圈的社交聚會,她一直保留自己動手打掃房間的習慣。

  伊馮娜活得看似枯燥乏味,但居然會翻窗爬牆而毫不被人察覺的本領。

  伊馮娜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凌晨三點半,我們剛剛進家門,突然聽到街上傳來的皮鞋鞋跟聲響『踏踏踏』——

  去查看,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他戴著紳士帽,穿著風衣,消失在街角路燈光下,而很快就沒了腳步聲。」

  凱爾西細讀了目擊者證詞。

  今天,拋屍地獸醫診所附近。

  九位酒吧夜班員工剛剛到家,聽到了可疑的腳步聲開窗查探。

  讓人疑惑的是,為什麼是突然出現腳步聲,之前在空蕩街上竟是沒有異常聲響?

  既然是踏踏踏的走路,怎麼就很快聽不到腳步聲了?凌晨街頭非常安靜,應該能聽到回聲。

  這代表街上可疑的腳步聲,是凶手掐准時間故意讓人聽到的,從而制造目擊者。

  為什麼故意制作目擊者?

  一個理由,以似是而非的男人背影來搞嫁禍,嫁禍布朗被指認成殺害薩帕塔的凶手。

  那麼是誰在偽裝?

  凱爾西想著即刻敲響了隔壁歇洛克的門,「湯姆,我想找你借點東西。」

  座鐘,將要指向深夜十一點。

  歇洛克還在翻著警方對伊馮娜被害地點附近的勘察結果,報告幾乎不存在有價值的線索。

  讓他有些在意的是,有四五人提起近兩周夜間聽到過幾次『嘭嘭』的輕微炸響,但從未能找到聲音源自何處,更沒有發現哪裡有爆炸異狀。

  當下,敲門聲響。

  歇洛克看了眼時間,時至深夜,凱爾西需要問他借什麼東西?

  「請借我一套你的衣服,最重要的是皮鞋。」

  凱爾西攜帶偽裝衣服都是合身定制款,她需要在四個半小時後,即凌晨三點半,盡快去核實一件事。

  「你要我的衣服和皮鞋?」

  歇洛克瞬間想到酒吧員工的證詞,「凌晨,街燈,背影,工作勞累深夜下班的員目擊者。你是想確定那些目擊者能否分清真假嫌犯。」

  「是的。我還懷疑突兀又響亮的皮鞋走步聲是怎麼一回事。」

  凱爾西指出,「如果穿了大碼不跟腳的鞋子,鞋跟著地的聲音會更響亮。」

  什麼情況需要穿大碼鞋?

  女扮男裝,是一種可能。

  歇洛克取來衣服與鞋子,當下期待起四個半小時後的情景,不單單是因為案情可能會有突破口。

  「傑瑞,請務必讓我同行。讓你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親眼見識你扮成福爾摩斯先生的樣子。這聽起來有些繞,但你的做法真是太有趣了。」

  歇洛克:瞧!之前沒說錯,凱爾西能帶給他無限樂趣。

  凱爾西微笑,面對興致勃勃的歇洛克,她能說什麼?

  這次偽裝單純是為破案需要,才不是故意解鎖新的扮演角色,她才沒有奇奇怪怪的嗜好。是吧?


第174章

  凌晨三點半, 空蕩蕩的街。

  哈丁和三位同事剛剛從酒吧下班到家,談起昨天的遭遇。

  「聽說我們昨天凌晨聽到的腳步聲來自分屍狂魔!他把一顆腦袋被掛獸醫診所後門的樹上,那真是太可怕了。」

  「有什麼好怕的。分屍狂是一個人, 我們一共有四個,隔壁還有四個人。」

  同事A毫無畏懼地說著, 「難道分屍狂敢再次出現?昨晚, 我們沒有准備,聽到窗外的腳步聲沒有逮住他。今天他總不可能猖狂到還敢明目張膽地來。」

  同事B附和, 「是啊, 是啊。現在大家都知道有分屍狂出沒, 他還敢放肆走路弄出腳步聲,不怕被圍毆?肯定是偷摸摸地走路。」

  同事C索性押注,「我賭一頓中飯, 如果今天還有那樣響亮的腳步聲,今天中午我就請……」

  請客的賭注未能說完,四人忽而臉色一僵。

  老時間, 老地點。

  在黎明前最黑暗時分,窗外, 本該死寂的街上傳來『踏!踏!踏!』異常響亮的腳步聲。

  昨天, 哈丁四人做筆錄時沒能回想起具體情況,但現在聽到腳步聲再起, 他們被激活了昨天同時段的記憶。

  感覺越發清晰,兩天接連出現的腳步聲,是一種與眾不同的腳步聲。

  那該怎麼形容呢?

  這種腳步聲並不似女士高跟鞋略顯尖銳,但又不像男士正常穿皮鞋能發出的聲響。

  它更響亮, 像是把鞋跟稍稍拋起又落回地面。

  『踏——踏——踏——』

  腳步聲仍在繼續,能聽出來是不急不緩地從街頭向轉角方向而去。

  哈丁四人面面相覷, 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這種奇怪又突兀的腳步聲,為什麼會再次出現?!是分屍狂膽大包天,還是來者是鬼非人?

  猶豫著,退縮著,終是磨蹭到窗戶邊。

  小心翼翼地大開窗戶,看向昨天發現可疑男士的街角。路燈下,果然有一個背影。

  「額,似乎不是昨天的人?」

  哈丁不確定地問,「你們覺得呢?」

  其余三人猶豫著搖頭,現在只能看到路燈下男人的背影,其衣著仍是「紳士帽+風衣」。

  因為距離與燈光的限制,其實他們並不能十分清晰地辨識遠處路燈下的人。

  此時,四人最大的疑惑卻是為什麼會在連續兩天同一時間同一地點聽到同一種腳步聲?

  『叩叩!』

  敲門聲忽然響起。

  四人同時哆嗦了一下。

  怎麼回事?明明沒有聽到其他腳步聲,誰在門外?

  再次遠眺,路燈下的男人仍是背對著窗戶所在。

  同事C距離房門最近,他被感壓力,只能強作鎮定地問,「是誰?」

  門外沒有人說話。

  敲門聲卻仍然有節奏地響著。

  同事C仗著房裡還有三人,大著膽子去開了門。

  當然只打開一條門縫。

  「啊——」

  同事C嚇得驚叫出聲,透過門縫,瞥見了外面站著「紳士帽+風衣」的男人。

  這是人是鬼,為什麼與路燈下的人影如此相似?難道這人會瞬間移動?

  「昆頓先生,我們昨天上午剛剛見過一面。現在想找你們核實一下昨天所見的情況。」

  歇洛克沒再繼續保持沉默,從屋內四人的反應能基本確定今天的實驗結果了。

  歇洛克:很好!實驗成功,傑瑞版福爾摩斯以假亂真,成功迷惑住了面前的四人。更加驗證了腳步聲的理論。

  屋內四人:#$^%@$!

  有一句XX不知能不能講,哪個正常人會在凌晨三點半來核實證詞!

  「請見諒,只有在相同時間段,讓四位在沒有思想准備時傾聽,才能最真實地還原昨天發生的事情。」

  歇洛克行了脫帽歉禮,遂立即說起重點,「昨天,四位聽到的腳步聲與今天的一樣嗎?」

  四人無奈地點頭。

  歇洛克細問,「可以具體描述一下嗎?」

  「嗯……」

  哈丁聯想到小時候的記憶,他知道腳步聲怪在哪裡了,「它像是小孩穿大人鞋的走步聲,聽起來是不正常的響亮。」

  這就對了。

  歇洛克確定凱爾西的假設是正確的。

  凶手昨夜掐准時間故意制造腳步聲,為的就是能讓哈丁等人目擊到路燈下的男性嫌犯背影。

  怎麼制造足夠響亮的腳步聲?

  凶手本人的腳比皮鞋小上幾號,只要暫時取出鞋內填充物,因為皮鞋不跟腳,鞋跟落地聲自然就增大。

  換言之,凶手不是布朗,反而身形較小卻要偽裝且嫁禍布朗。

  這個人是誰?

  歇洛克謝過哈丁等人的配合,請四位可以安心入眠,他走向路口與街燈下的凱爾西彙合。

  「湯姆,看你的表情,我的猜測是對的。」

  凱爾西在鞋碼偏差的基礎上再做推理,誰會想借謀殺薩帕塔陷害布朗?或是為利益或是為報復。

  薩帕塔的死亡現場有諸多疑點:

  比如他被砍頭前服用了鎮定藥物,比如他家的異常整潔,比如沒有任何強制進入房屋的痕跡等等;

  比如凶器斧頭上的指紋與布朗吻合,比如現場鞋印與布朗常穿皮鞋相同等等。

  這些將凶手鎖定在某一範圍內。

  熟人作案,薩帕塔對凶手毫無防備。凶手對薩帕塔與布朗都非常熟悉。

  如今再加一條線索,凶手本人雙足尺寸偏小。

  結合伊馮娜自己動手整理房間的習慣,她輕而易舉地翻船爬牆本領,她與薩帕塔的故交與情人關系,她又與布朗做了二十二年夫妻。

  綜合以上,謀殺薩帕塔的嫌疑人已經呼之欲出。

  「殺人和嫁禍的動機呢?」

  歇洛克目前無法通順解釋的地方正在此處,假設是伊馮娜一手炮制的凶案,是該有一套邏輯鏈在背後支撐。

  凱爾西想到薩帕塔草稿紙上的「我恨大衛」,以及布朗被問及大衛時的欲蓋彌彰。

  「伊馮娜、薩帕塔、布朗,這三人之間的關系可能比他們表現出來的更加復雜。不單單是布朗娶了伊馮娜,伊馮娜在二十二年後與曾經的鄰居薩帕塔做了情人。」

  此中隱情又是什麼?

  對此問題,布朗尚在遮遮掩掩,從他的兒子溫迪身上找一找突破口。

  兩位偵探低聲探討著,越走越遠。

  聽著腳步聲消失,哈丁目擊四人組總算松了一口氣。

  恐怖制造者終於走了!可以放心睡覺了。

  偷偷說,有些偵探查案的方式讓被迫參與者的受驚嚇指數飆高,這場景比目擊分屍凶手更加可怕。

  凱爾西與歇洛克正正經經搞了凌晨腳步實驗後,接下來的一天暫時沒有得到更多突破性線索。

  直到溫迪·布朗接到母親死訊飛快地趕回家。

  「我以為母親已經恢復健康,她不會再有事了。」

  溫迪從警局停屍間出來,在見過伊馮娜屍體後,他一開口就扔出大雷。

  朱利安不解,什麼叫做伊馮娜恢復健康。

  「自從父親在外養了情婦,母親的心情就一直不好。五年前,她的狀態一度非常糟糕。」

  溫迪說出一段鮮為人知的事,在他去利茲市讀書後,在長達三年半的時間內一直高頻率收到伊馮娜的信。

  那種感覺讓人窒息。

  伊馮娜沒有能阻止丈夫不斷換情婦,而且布朗也厭倦爭吵索性長期住到情婦家,則讓伊馮娜將注意力都投注到兒子身上。

  溫迪一度非常厭煩母親,他慶幸自己是住校,在假期也盡可能不回家。

  「母親關注我生活的每一個細節,也試圖讓我事事都彙報給她知道。我想母親對我並沒有任何惡意,但她的精神狀態很可能出了問題。」

  伊馮娜的精神狀態不正常,卻不能如實告訴布朗。

  溫迪不相信父親的人品,萬一布朗將伊馮娜送到所謂療養院,那是沒病也會被弄瘋。

  「其實,母親一直對我很好。我盡力耐心地對待她每一周的來信。」

  溫迪說事情在一年前有了轉變,「大一的萬聖節假期,我去約克城旅行認識了霍利醫生,在他的幫助下逐漸控制住了母親的病情。」

  兩位偵探敏銳抓住關鍵詞——約克城。

  難道伊馮娜床腳下找的那張郵戳碎片,它就來自這位霍利醫生?

  凱爾西追問,「溫迪先生,您對霍利醫生了解多少?」

  「哦!霍利醫生在治愈心理疾病方面頗有建樹。」

  溫迪洋洋灑灑地例舉了霍利的治療案例,不用說其他人,伊馮娜就是最好例證。「去年復活節假期,我請霍利醫生來了德比市為母親問診。歷經八個月,聖誕節我再回家,母親的狀態已經幾乎痊愈。「

  歇洛克確認到,「您的意思,伊馮娜女士治療期間,她與霍利醫生是單方面聯系,而您並未跟蹤參與?」

  「這是霍利醫生的建議,我不方便參與其中。因為要讓母親恢復健康的關鍵點,是必須讓她改變對我的過度關心。」

  溫迪不覺得有問題,「我和母親也不是完全中斷聯系。母親也會寄信給我訴說她的心情變化,字裡行間能看出她的心情不再壓抑。」

  真實情況,像溫迪想得這般美好嗎?

  如果伊馮娜心態平穩,她又怎麼會有重大嫌疑殺害薩帕塔嫁禍布朗?

  有關那些信件,有關霍利醫生,這些都要容後調查。

  凱爾西向溫迪提出了一個困惑許久的問題,「您知道「大衛」嗎?有聽您的父親或母親,誰提到這個人嗎?」

  溫迪聞言微微一愣,隨即就給出了肯定答案。

  「是的,我聽過大衛。大概是十年前,父親有了第一個情婦,母親和父親發生了劇烈爭吵,我聽母親叫父親『大衛』。」

  當年,溫迪十歲。他是偷聽父母爭吵,沒能將具體爭執內容聽得太清楚,如今也只記得是因父親在外養情婦引發爭吵。

  「不過,我一直記得父親被叫做『大衛』。」

  溫迪印像深刻是因為伊馮娜的語氣,「母親幾乎是咬牙切齒喊出這個名字,她的原話是,「大衛,我恨你娶了我」。我一直不太明白,大衛並不是父親的別名。」

  十年來,溫迪沒有再聽到其他人稱呼父親大衛。

  他也曾經問過父母,但被含糊敷衍,也就沒有再執著追問。

  溫迪可以不追問,他做完筆錄先離開了警局。

  然而,兩位偵探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薩帕塔寫的他恨大衛,指的是他恨布朗嗎?

  作為伊馮娜的情夫恨她的丈夫,這種仇恨有一定邏輯,但需要極深的感情為基礎。

  薩帕塔剛剛回德比市三個月,他與伊馮娜的感情能夠有多深呢?

  忽而,歇洛克靈光一閃想到一種可能。

  他向親愛的凱爾西拋出賭局,「班納特先生,我們好久沒有有獎競猜了。我想到了「大衛」的一種解釋,您有興趣賭一把嗎?

  三秒鐘內,如果您給出相同的解釋算平局。反之,如果我猜對了,請您應允一個獎勵,如何?」

  凱爾西微笑:這是多想給我挖坑?只給三秒鐘,歇洛克,你還敢更短一點嗎?


第175章

  「不必等三秒。」

  凱爾西慨然承認, 「福爾摩斯先生,恭喜您,您贏了。請您揭秘「大衛」的含義。「

  歇洛克:咦?今天傑瑞居然迅速投降, 該不是有什麼深坑在前面等著他吧?

  凱爾西微笑:看!就知道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是習慣性懷疑論者,會誤讀她的通情達理。她偶爾乖巧一次不好嗎?

  「先生們, 所以說, 「大衛」究竟是什麼意思?」

  朱利安被凶殺案折騰得不輕,越往下發掘凶手越偏離他預測的方向, 眼下迫不及待想知道結果, 讓他大膽地打斷了兩位偵探的眼神交流。

  是了, 現在還在警局辦公室。

  歇洛克立即表情嚴肅地給出提示,「目前能確定「大衛」只被使用於布朗、伊馮娜、薩帕塔三人之間。這與《聖經》裡的一則故事吻合。」

  薩帕塔在草稿紙上寫他恨大衛。

  伊馮娜稱呼布朗「大衛」,並且恨大衛娶了她。

  布朗在被誣陷為殺人嫌犯的情況下, 還對大衛的含義含糊其辭。

  凱爾西瞬間明白歇洛克的意思,「是大衛與拔示巴。」

  「是的。」

  歇洛克直言猜測,「布朗不願承認他是「大衛」, 是因為那代表了一樁醜聞與罪。」

  聖經故事中,拔示巴原本是侍衛烏利亞的妻子, 大衛王看上了美貌的拔示巴, 不顧她是有夫之婦將其誘jian。

  兩人有了孩子,而大衛王更為隱瞞罪行設計烏利亞前往戰場, 讓烏利亞不知不覺地身死戰場。

  烏利亞死後,大衛王則不受道義指責地將寡婦拔示巴娶過門。

  布朗、伊馮娜、薩帕塔三人正符合了大衛、拔示巴、烏利亞的角色。

  凱爾西就此推測,「二十二年前,出身普通的伊馮娜與薩帕塔本是青梅竹馬的戀人, 但是伊馮娜在布朗家做家庭教師時被布朗看中。隨後,必然發生了一點什麼。」

  可能是布朗強占了伊馮娜, 威脅她必須離開薩帕塔,否則就讓薩帕塔不好過。

  根據時間線,薩帕塔二十幾歲前往德國,一去就是幾十年而未有戀人。他死前仍恨「大衛」,還做了伊馮娜的情夫,表明他多年來或多或少一直對伊馮娜余情未了。

  朱利安充分發揮聯想力,「大衛王與拔示巴的第一個孩子是在通jian罪中降生,被上帝懲罰,孩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

  對比來看,伊馮娜與布朗在婚前會不會也有過一個死去的孩子?這種醜聞讓布朗不願重提,更不可能告訴兒子溫迪他曾經犯過的罪。」

  照此推理,一些疑點也有了對應解釋。

  歇洛克指出,「故事中,拔示巴對大衛王的態度是順從,其中或許有平民無法反抗王上的原因。現實中,伊馮娜的態度則值得商榷。」

  二十二年前,伊馮娜嫁給布朗是貪慕虛榮,主動拋棄了薩帕塔嗎?

  或是受到威脅,不得不放棄了戀人?還是從屈從變作心甘情願?還是一開始就半推半?

  如今,這恐怕要成為糊塗賬。

  薩帕塔的行為表明,他回國後很快與伊馮娜做了情人。不防備伊馮娜,只是仍舊恨著布朗。反觀伊馮娜,她很可能是殺死薩帕塔的凶手,對薩帕塔並不心軟。

  二十多年,伊馮娜的心理狀態也非一成不變,而從結局倒推過程,她的情況是越來越糟。

  以不夠光明磊落的方式與初戀分開,嫁入豪門卻始終不被四周環境認可,丈夫一個接一個換情人,她開始壓迫式地將注意力都放到了兒子身上。

  「最後,伊馮娜遇上了霍利醫生,有了所謂精神狀態痊愈。」

  朱利安都生出了濃濃的懷疑,「如果是真的,為什麼她會有重大殺害薩帕塔的嫌疑?那個霍利醫生,真不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嗎?」

  這是一個好問題。

  更值得深究的是霍利醫生是無心失誤,還是蓄意為之?

  眼下,此問暫且放一放。

  朱利安帶人再次找上了布朗,這回要讓他老實交代「大衛」究竟做了什麼!

  一串無從辯駁的推論從天而降。

  布朗被朱利安劈頭蓋臉地一頓質問,越聽分析臉色越差,最終只能不甘願地承認那樁醜聞。

  「是的,二十二年前,伊馮娜在我家做家教時有了我的孩子。但憑什麼說我強迫她?和她的第一次,她是順從地將自己給我了。」

  朱利安:我的右手,你一定要忍住,別衝動就給了布朗一拳。他吐血是小,你就沾上髒東西了。

  布朗振振有詞,「伊馮娜罵我是「大衛」做事卑劣。這與實際情況有很大出入,我並沒有想殺害薩帕塔。

  當年,我只威脅過讓會薩帕塔在德比市找不到好工作,可是他家得了拆遷款也不是走投無路。」

  「我也給伊馮娜選擇的機會。如果她和薩帕塔遠走高飛,我不會承認她肚子裡的孩子,但也不會繼續為難兩人。」

  布朗自認他並非十惡不赦,他還覺得自己挺誠實。「當然,我把伊馮娜懷孕的事告訴了薩帕塔。結果,你也知道了,伊馮娜選擇了留下來嫁給我,而薩帕塔獨自離開。」

  布朗聳肩,在他看來,伊馮娜與薩帕塔的感情沒有到生死相依的地步。

  否則伊馮娜也不會被他引誘,而薩帕塔也不至於容不下戀人有了別人的孩子。

  「布朗家還是很講究的。既然伊馮娜懷孕,哪怕她的身份並不與我匹配,我仍然義無反顧地娶了她。很遺憾,那個孩子出生三天就死了。」

  布朗說著想到最近的兩起凶殺案,他不傻,已經明白薩帕塔之死極可能是伊馮娜做的而後嫁禍他。

  思及此,布朗也不再為當年惱羞成怒,而對伊馮娜只剩下厭惡。「我供她半生富貴,她憑什麼想讓我名聲盡毀?!」

  朱利安聽完面部表情僵硬,真的不知從何處開始譏諷。

  布朗以為給錢就夠了?對伊馮娜不聞不問十幾年,對她的精神有異也毫不在意。既然如此,當初何必犯下誘jian之事。

  令人氣憤的是,當年的醜事僅剩布朗一個當事人。

  沒有誰再能追究他的責任,孰是孰非也由他隨口一說。

  如今能還原的只是薩帕塔的死亡過程。

  伊馮娜殺害薩帕塔嫁禍布朗,可又引出新的問題,她本人又是遭受誰的毒手?

  黛安家附近。

  黑鴉巷,伊馮娜的死亡現場。

  華生不解地看向兩位偵探,他們前前後後在此地附近繞了三圈,究竟是想要找些什麼?

  「警方來來回回已經找過好幾次。這裡沒有能留下凶手的腳步,也沒有發現相關的三棱錐形凶器,更沒有目擊者。」

  華生索性直接問了,「兩位還想要找出什麼來呢?」

  凱爾西抽空回答,「華生先生,您不知道嗎?我還讀過您曾經親筆撰寫過相似故事。」

  華生驚訝,他寫過類似的故事?為什麼他自己沒有感覺?

  「雷神橋槍擊案。」

  歇洛克提醒華生,「富商的妻子在橋上被槍擊致死,她的手上握著和家庭教師見面的字條,但那位富商不信家庭教師是凶手。兩年前的案子,您不記得了嗎?」

  「哦!是它!」

  華生一經提醒想起舊案。

  不怪華生沒能即刻反應過來,實在是221B接觸過不少因情而起的案件,其中涉及家庭教師與男主人的並不在少數。

  伊馮娜之死與雷神橋迷案,有相似但更有不同。

  伊馮娜死前握著字條,顯示她與丈夫的情婦黛安有約,但實際上黛安並未提出見面約定。

  雷神橋迷案,女主人與女家庭教師有過見面之實。

  隨後,女主人被槍殺在橋頭,而疑似開過火的槍在家庭教師的衣櫥中被發現。

  歇洛克敏銳地發現凶案發生地的異常,被害現場的橋梁柱上有異常磕碰痕跡。

  大膽猜測,仔細求證。

  後來證明那是一場自殺偽裝成他殺的案件。

  女主人深深嫉恨家庭教師與丈夫有染,是故意陷害對方成為殺人凶手。

  將槍支固定在橋上,用繩子將石頭與槍連在一起,石頭墜在橋下方。

  開槍後,石頭拉動槍支沉入河底,便造成了現場沒有真正的凶器。

  與此同時,相似的可疑槍支出現在家庭教師房內,是構成了污蔑的重要一環。

  似曾相識的場景再度上演。

  現在推理出伊馮娜涉嫌殺害薩帕塔。既然她敢嫁禍布朗,是有可能以死嫁禍黛安。那把疑似殺害伊馮娜的冰镩镩頭,它正好出現在黛安家花園。

  「上帝啊!這太瘋狂了!」

  華生被猜想驚到了,但細想的話,自殺偽裝他殺也在情理之中。伊馮娜的精神狀態不穩定,她會用各種極端手段報復別人。

  不過,華生發現了說不通的地方。

  「兩位請稍等,雷神橋案的凶器被沉入了湖底,但此處別說河流就連水溝都沒有。上回我在河底找到了槍,這次殺害伊馮娜的利器總不能被沉入水中。它該如何憑空消失?」

  說到此處,華生哀怨地瞥了一眼歇洛克。

  當時,他聽了偉大福爾摩斯先生的完美推理,又被冠以戰地醫生是上山下海無所不能的吹捧,腦子一熱竟然主動跳了河找凶器。

  今天,兩位偵探總不能再玩一次跳河。

  哪怕他們想要實踐一番,但是現場的地理條件不允許。

  華生稍稍安心。

  他可不會再上當。萬一再遇跳河之類的事也絕不是自告奮勇,而是處於偵探助手的職責所在。

  前後有什麼差別?

  盡管都是下水,但有代表了遇事智力上的不同。

  凱爾西見狀也看向歇洛克,「您的挖坑技術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歇洛克對凱爾西回以微笑,「請安心,我舍不得在此事上坑您。」

  舍不得坑一個人,就必要辛苦另一個人。

  根據目前所查,地面沒有任何掩埋凶器的痕跡。

  從伊馮娜被捅到死亡,現在血跡表示她只走了三兩步便倒下,沒有更遠的足印。腹部致命傷口讓她支撐不過五分鐘。

  極小的活動範圍,有限的生存時間。

  如果沒有第二個人在場配合,伊馮娜要如何獨自處理凶器?

  這就用到了歇洛克的名言,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意思,它也是真相。

  凱爾西向歇洛克提出了一種假設,如果今天反復核查確定地面沒有線索,是該換一個視角。此處沒有河流,凶器的確不能入水,但別忘了還有一個視覺盲區。

  歇洛克也考慮到了那種可能,他不是盲目支持凱爾西,而是在附近住戶的筆錄供述中找到了奇怪疑點作為依據。

  當下,歇洛克看向華生,「華生先生,您的問題很關鍵,殺死伊馮娜的凶器如何憑空消失?

  上次您成功找到了沉入湖底的槍,此次您有興致猜一猜嗎?如果您猜對了,就不勞您辛苦,我親自去找。」

  「哇哦!有意思!有提示嗎?」

  華生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他的大腦明明警告了他別衝動。

  歇洛克不等華生反悔,直接說,「那就給您一個提示。近兩周,附近出現過輕微的爆破音。」

  華生瞪大眼:就這?這算什麼提示。

  凱爾西好心補充,「華生先生,請允許我幫您一把。您聽說過豬的一百零八種妙用嗎?」

  華生努力微笑,很好,所謂偵探就是一個比一個離譜。

  華生:班納特先生,您變了,您不再是體諒助手的紳士了。

  您真的沒和福爾摩斯先生學壞嗎?爆破音還在筆錄中被提及,請問豬的妙用是什麼鬼提示?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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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爆破音+豬的一百零八種妙用

  華生面對這種提示, 勇敢而誠實地選擇了放棄思考。「說吧,需要我去哪裡找凶器?「

  「華生先生,您真不猜一下?」

  歇洛克好心提醒, 「很容易的,目前只剩一個方位沒有查了。」

  華生擺擺手, 對於「容易」的理解, 他和歇洛克向來隔著一個大西洋之遠。

  「福爾摩斯先生,您不必再提示了, 我想不到哪個方位。凶器總不至於是飛到天上去了。」

  話音落下, 小巷有點安靜。

  『啪啪——』

  凱爾西鼓掌以示慶祝, 「華生先生,祝賀您答對了。凶器是有可能飛上天去了。」

  華生目瞪口呆:什麼?他就是瞎蒙的。

  「您感到很驚訝?」

  凱爾西反問華生,「盡管飛上天不容易, 但百年前隔壁法國的熱氣球載人上天。即便近百年飛行未見突破性發展,可是您認為將一把小小的镩頭弄上天很困難嗎?」

  「當然不難。」

  華生必須承認事實,只是很少有凶手借此銷毀罪證, 更沒有人從爆破聲與豬的使用角度來做如此推測。

  不過,一旦接受飛上天的結果, 是能解釋為什麼會有古怪的推理線索。

  首先, 氣球內注入的氫氣容易爆炸。近幾周,凶手放飛氣球做實驗, 則會讓附近住戶聽到的輕微爆破音。

  由於人們習慣性忽視頭頂,又是在夜間聽到爆破音,則氣球碎片落在屋頂不一定會引起重視。

  其次,如今氣球僅在小範圍內使用, 在普通人的生活中較為罕見。

  一方面是氫氣不易獲取,另一方面尚未研發出能夠批量生產的輕便氣球材料。

  如果心血來潮一定要玩氣球, 最便捷的方式是去殺豬攤搞幾只完整未破損的新鮮豬膀胱。再弄來適量的氫氣注入其中,一只「豬膀胱版飛空氣球」就完成了。

  華生沒有玩過氣球,只是道聽途說此種制作方式。

  他再生疑惑,「新鮮豬膀胱還能去集市找,伊馮娜又是從哪裡搞到氫氣的?」

  「這是一個關鍵的問題,它剛好對上了伊馮娜死前消失的一兩個小時去哪裡了。」

  歇洛克推測伊馮娜或是與某人接頭,或是前往了專門的儲物地點。「氫氣易爆,它不能被隨便放置,伊馮娜的行動計劃必有一個專業幫手。」

  凱爾西還補充一點,「雖然豬膀胱聽上去有整只豬就能獲取,但要將它制成升空可持續飛行的氣球要經過特殊處理。

  使用專業手法剔去多余的內壁脂肪,一不小心就會破洞,漏氣的豬膀胱飛不上天。」

  華生:好懂!有理由懷疑凱爾西處理過豬膀胱。

  經過兩位偵探的詳細解釋,現在可以知道升空式凶器處置法,它對掩蓋蹤跡的輔助材料要求很高。

  眼下,先要爬上黑鴉巷的房屋頂部,查證氣球假說是否正確。

  賭局被華生瞎蒙成功。

  歇洛克願賭服輸,接下了爬屋頂的苦差。

  根據近期黑鴉巷區域的風向、凶器镩頭的一般重量、豬膀胱氣球的大小,推演出了注氫氣球攜凶器飛空又爆裂的大致區域。

  借來樓梯,一棟房一棟房的屋頂搜一遍。

  華生留在地上密切注意情況,為同上屋頂的兩位偵探隨時提供地面支援。

  這裡必須收回之前的腹誹,班納特先生還是體貼的紳士,是主動提起與福爾摩斯先生一起去爬屋頂勘察。

  屋頂上,兩人輕步緩行。

  一個小時後,歇洛克發現了豬膀胱的殘跡。

  兩天兩夜,豬膀胱氫氣球的爆炸碎片暴露在戶外。經過陽光直射與昆蟲啃食,已經是所剩無幾的腐爛肉糜狀。

  「真的有冰镩镩頭。」

  凱爾西在低凹處找到了凶器,其上有著干涸血跡,镩頭末端系著一根細繩。「湯姆,我們的運氣不錯,镩頭上有兩枚血指紋。」

  歇洛克聯系起伊馮娜的屍檢結果,「伊馮娜的手掌有過劃傷,但她佩戴的手套並沒破損。這可能是伊馮娜戴著手套不便捆綁氣球,取下手套卻被镩頭劃傷手心,但放飛氣球後又若無其事地重新佩戴手套。」

  貴婦人不會輕易在外隨意取下手套。

  伊馮娜的劇本是被突發性當街殺害,她必須演戲演到位,不留下常識性的破綻。期間,在镩頭留下了指紋。

  「回警局對比指紋。」

  歇洛克將證物袋遞給凱爾西裝好镩頭,「只要指紋屬於伊馮娜,就能證明我們的一系列推理是正確的。」

  屋頂上镩頭的殘留指紋與伊馮娜的吻合嗎?

  指紋對比完全一致,血型對比結果也完全一致。

  對於兩起凶殺案的調查結果,最不能接受的人是溫迪·布朗。

  溫迪臉色慘白,他已經知道了「大衛」的含義,他的父親比想像中更令人作嘔。

  如今卻沒心思仇恨布朗,他的心中隱約有了一種猜測,是將伊馮娜推向了死亡與罪惡的地獄,那像一柄利劍懸在頭頂。

  溫迪強壓著內心驚恐,問到,「我知道那種假設不好,但是母親為什麼選擇殺死薩帕特?她費盡心機嫁禍父親和他的情婦,而不是直接殺了他們。」

  兩位偵探也探討伊馮娜的犯罪模式,結合此前華生提問伊馮娜去哪裡搞的專業裝備,得出了兩點結論。

  「第一種可能,從現實可操作性角度出發。布朗先生身邊常有侍從護衛並且很少回家,這就給謀殺制造了難度。同理,想要直接接觸黛安女士也不容易。」

  凱爾西表示將偽造的凶器埋到黛安家,那與當面刺殺黛安相比,刺殺的難度無疑很大。

  溫迪慘笑,「這是變相說明,離開多年的薩帕特才是將母親放在心上的人。」

  薩帕特對伊馮娜沒有防備。

  偏偏因此,他才會被輕易下藥,更是被枕邊的情人砍去腦袋。

  伊馮娜選擇殺死薩帕特,是愛之深恨之切嗎?她隨後自殺,是想要同赴地獄嗎?

  目前為止,沒有找到伊馮娜留下任何相關的文字記載,有關她數年來的心理變化過程與最終殺人決定只能做推測。

  如果想要弄個究竟,只剩一人能提供解答。

  ——那個教會伊馮娜爬牆、偽造現場等技能的犯罪指導者。

  歇洛克向溫迪挑明了伊馮娜選擇犯下凶案的另一個理由:

  「溫迪先生,您沒有猜錯。盡管答案很殘忍,但您推薦給伊馮娜女士的霍利醫生有重大教唆誘導嫌疑。」

  霍利的根本目標是制造計中計的復雜謀殺案?還是本來衝著薩帕塔而去?

  為薩帕塔布置一場逃不出的殺局,而誘導伊馮娜在殺人後自殺,完成閉環式的滅口。

  溫迪癱坐在椅子上,他滿以為找到了最合適的醫師能治愈母親的心理疾病,但沒有想到最終落得這樣一個結局。

  他在無意中做了幫凶,如果他提防霍利,如果沒有將霍利介紹給母親認識,是不是慘案就不會發生?

  「溫迪先生,我沒有資格讓您不自責,但伊馮娜女士的犯罪與死亡,您並不是主要責任人。」

  凱爾西只能為溫迪做客觀分析,給予溫迪杯水車薪的安慰,「悲劇的源頭是您父母的各自選擇。現在您與其陷入無限自責,不如設法找出霍利。」

  「是的,揪出霍利!」

  溫迪勉強提起精神,他暫時不想提及父親布朗,因為不想承認令他作嘔的男人是他的父親。

  人為什麼不能壞得徹底,人為什麼不能絕對理性地處理問題?

  母親的遭遇讓溫迪對父親充滿怨懟,但是平心而論,父親對他著實不錯。

  溫迪只能將注意力都先集中到霍利的問題上,「我和霍利最後一次聯系是三月前,現在想來就是薩帕塔回到德比市的時間。

  霍利告訴我,母親的病情已經基本穩定,他要出一次遠門,可能要過四五個月才回約克城。」

  即,今年仲夏時分,霍利會回到約克城。

  「那就是還有一個月。」

  歇洛克不確定霍利是否會如期而至,但他們要先做好此人會出現的准備。

  凱爾西建議溫迪先回一次西約克郡,「在伊馮娜女士的葬禮後,您不如先去學校,將過去您母親與您的通信,以及霍利與您的交流資料都找出來。

  隨後前往東約克郡,屆時我們在約克城碰頭。切忌打草驚蛇,不要盲目打聽霍利的行蹤,可以做些適當的偽裝。」

  溫迪鄭重應下,與兩位偵探定下了接頭暗號。他會收斂起一切衝動,耐心地抓住將母親推入地獄的頭號惡魔。

  既然查明了兩起凶案的始末,也是時候離開德比市。

  朱利安依依不舍地送別兩位偵探,更是對華生說了一籮筐的離別之詞,指天誓日地表示將來一定會到倫敦看望三人。

  華生哭笑不得表示了歡迎朱利安來玩,卻又加快腳步地跳上了馬車。

  這次三人的運氣還算好,仍能趕上兩天後彭伯利莊園舉辦的婚宴,而在短暫的歡聚之後仍要繼續奔波。

  計劃是兵分兩路。

  華生探望摩斯坦小姐的計劃不得不挪後,他需要去德國調查薩帕塔·阿什比的生活軌跡。

  假設霍利精心布局謀殺薩帕塔,薩帕塔必然掌握某種能嚴重威脅霍利的秘密。

  目前沒有在德比市薩帕塔家找到相關情報,那就要從薩帕塔生活了幾十年尋找蛛絲馬跡。

  兩位偵探則是准備喬裝進入約克城,不僅旁敲側擊尋找霍利,更要調查此次北上的最初目標——盧恩文字令牌秘地在哪裡?那裡是否藏著莫裡亞蒂的罪證?

  **

  彭伯利莊園。

  昨天,莊園舉行了熱鬧而盛大的婚宴,直至午夜時分依舊燈火通明,輕歌曼舞。

  今天,大多賓客睡到中午才起床,然後悠閑地渡過下午。

  或是漫步欣賞莊園風景,或是找一個好地方曬太陽,等到黃昏再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品嘗下午茶。

  凱爾西卻留在房內。

  與其他客人不同,她剛剛清點歸整了行李,明天一早便要出發奔赴古老的約克城,那座魔法之城。

  當下,凱爾西已經換上女裝。

  此次兩位偵探的喬裝調查從昨夜已經開始入戲,是為確保身份能更好被掩藏起來。

  按照劇本設定,來自美國的史密斯夫婦參加了達西的婚宴,然後湯姆·史密斯帶著新婚妻子傑瑞·史密斯前往約克城度蜜月。

  為什麼選擇約克城?

  因為傑瑞喜歡繪畫,也喜歡古老城市留下的魔法痕跡。

  湯姆按照妻子的喜好定下英國約克城之旅,這一路剛好做妻子的專屬模特。

  『叩叩——』

  房門被敲響。

  歇洛克推著餐車,主動送來了下午茶。

  則見他將茶壺、茶杯、餐具等等,一一擺上餐桌,又將揭開了甜品碟上的餐盤蓋。

  「親愛的傑瑞,希望你能喜歡我挑選的口味。」

  歇洛克落座前將最後一個托盤放到桌子上。比較特別的是,它上面還蓋著銀質餐盤蓋,而看不清裡面是什麼。

  凱爾西目光掃過加蓋的餐盤,「感謝你帶來的美食,所以最後一個是什麼?」

  凱爾西看向歇洛克,以她對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的了解,餐盤上絕對不會是食物。

  「還記得,三天前我們的賭約嗎?您大方地表示此次是我贏了。」

  歇洛克對凱爾西微笑,「這只餐盤是給我的『加餐』,希望您履行的賭約。請問您現在願意守約嗎?」

  黃昏,斜陽正好。

  灑進落地窗,照在餐桌上。

  銀質餐具被鍍上一層暖光。

  兩人面對面而坐,中間是被餐盤蓋遮住真面目的賭約。

  凱爾西:很好,想談履約,歇洛克怎麼不先打開餐盤蓋!她又沒透視眼,怎麼知道裡面會是什麼?不知道又如何輕易答應。


第177章

  餐桌上, 放著一盤未露真容的「賭約」。

  「我,言而有信。」

  凱爾西很快打破沉默,也不妄加猜測歇洛克渴求的『加餐』是什麼, 相信她的福爾摩斯先生不會玩得過火。「請掀蓋吧。」

  「傑瑞,你有太多讓我喜歡的地方, 比如此刻你的干脆利落。」

  歇洛克也不玩神秘, 直接揭開了銀質餐盤蓋。只見瓷盤上安安靜靜地放著一本書,它看著有點眼熟。

  書, 是兩人幾年前一起去買的, 是情詩集其中的一冊。

  「想來你還記得它, 當年的工具書。」

  歇洛克指的是當時兩人為破案研究情詩,而他被凱爾西坑去誦讀情詩引出關鍵證人。

  「就是我被柯林斯誤認為午夜索命惡鬼的案子。現在,我認為該發掘一下這套書的正確使用方式。」

  情詩集, 還能如何正確使用?

  凱爾西心領神會,而歇洛克居然把情詩集從貝克街帶了出來,足見他是有備而來。或許, 在朗博恩再遇柯林斯之時,這人就在計劃要怎麼能聆聽情詩了。

  當下, 歇洛克將書推到凱爾西手邊, 「等您用完小點心,能為我吟誦幾篇情詩嗎?」

  頓了頓, 歇洛克坦然直言,「我想聽您為我讀情詩。」

  理由,足夠直白。

  神態,無比渴望。

  「當然可以。為您讀詩, 是我的榮幸。」

  凱爾西笑著答應。雖然情詩集的出現有些突然,但如她所料福爾摩斯先生想要的『賭約加餐』合情合理, 她也樂於滿足其心願。

  五月黃昏,落日熔金。

  兩人享用完蛋糕,屋內的甜味似乎不減反增,是情詩讓空氣仿佛加了糖。

  落地窗邊。

  凱爾西左手拿起情詩集,右手翻動書頁,眉目柔和地讀了起來:

  「「是誰雕刻愛情,將他置於這噴泉旁。以為可以用水去控制,這樣的烈火。」 ヾ」

  歇洛克全神貫注地看著凱爾西,傾聽著娓娓動人情詩。

  窗外,不知何時飛來兩只毛茸茸的灰白喉林鶯。

  這對歡喜冤家在灌木叢中你追我趕著,玩得累相互蹭一蹭翅膀羽毛,也會停下歪著腦袋看向屋內。

  「嘰嘰——」

  「啾啾——」

  小鳥似乎也能聽懂悠揚悅耳的情詩,它們也跟著抑揚頓挫地叫了幾聲,似在附和情詩的節奏,又似在互訴衷腸。

  灰白喉林鶯沒有逗留太久,不久就銜起幾根小木條,煽動翅膀高飛上樹開始共築愛巢。

  鳥鳴漸遠。

  人聲漸止。

  「「我是你的,你是我的,這事心知肚明。你投宿我心房,弄丟了小鑰匙,你得永遠定居那裡。」ゝ」

  凱爾西以此結束了今日念誦。說來也巧,數年前破案中歇洛克也曾讀過此詩。

  曾經的那些無心之言,如今想來別有一番樂趣。

  屋內,安靜了下來。

  歇洛克凝視著凱爾西,落地窗邊,她身著一襲霧藍色紗裙。

  霞光散落,讓凱爾西被鍍上一曾氤氳金光。只見她將情詩集合上,輕輕放到桌面。

  『怦怦——』

  歇洛克清晰地感知到,心跳難以抑制地加快了。

  他的一顆心被已經被眼前的女人占據,才會在理智上明知人無完人,但只覺得凱爾西的一舉一動俱是風姿卓絕,美得亦真亦幻。

  這讓人驀然生出衝動,想要確認這份美好是真實的存在。

  歇洛克難得身體比大腦的行動速度更快,等反應過來時,已經探出右手撫上凱爾西的側臉。

  他手指的動作溫柔而緩慢,是戀戀不舍撫摸著凱爾西的臉頰,但終究克制著沒有過多留戀,很快就放下了手。

  凱爾西感到側臉有一點點熱。

  她剛剛想把原因歸結於夕陽光照,下一刻出乎意料之外,她的左手被歇洛克牽起。

  凱爾西稍稍一怔,緊接著,手指不由自主地輕輕顫動。

  此刻,她非常清晰地察覺到,左手無名指上平添了一抹溫熱。

  只見,歇洛克低頭在凱爾西左手無名指上落下一吻。

  那是佩戴婚戒的位置,眼下空無實物,但似乎已有了兩人心心相印的痕跡。

  屋內,更安靜了。

  歇洛克緩緩抬起頭,沒有松開凱爾西的手。「傑瑞,我……「

  「嗯?」

  凱爾西嘴角含笑,直視歇洛克,就看他今天還敢繼續做點什麼。

  歇洛克卻只能咽下差點脫口而出的話。

  他起碼需要一枚求婚戒指,否則有的事毫無准備地直接說了,未免顯得過於隨心所欲而不夠鄭重。

  從現在起,要將定做求婚戒指提上日程,並將它隨身攜帶等待送出的好時機。

  「我是想問,你剛剛在看什麼?」

  歇洛克自然地切換話題,「我進門時,好像看到你在擺弄老班納特家的那只舊懷表。」

  根據老班納特所言,他的伯祖父有一只同款定制懷表,背面刻著「K.B.」,是能作為相認的憑證。

  「啊哈,懷表。」

  凱爾西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歇洛克,也就配合地轉移了話題,起身去取來了懷表。「是的,我在整理行李,順手對比了兩只懷表。」

  一只懷表,是老班納特的祖父所有,背後刻著「O.B.」。

  另一只是原主祖傳的懷表,也是她唯一留下的家族舊物。懷表的背面空空如也,什麼刻痕都沒有。

  歇洛克對比了兩只懷表,它們是完全不一樣,從制作年代上來看凱爾西的懷表更久遠。「傑瑞,這是你家傳的?」

  凱爾西可沒承認是她家祖傳的,「它是從英格蘭北方小鎮帶出來的舊物。」

  歇洛克:所以呢?這不叫家傳舊物?

  那一種微妙的奇怪感覺又來了。正如上次,凱爾西提起家鄉何處,說的是身體呼吸了十幾年北方清冷的空氣。

  這下,疑惑更深了些。

  歇洛克沒從凱爾西臉上看出任何不妥,他順口說到:「盡管都是舊懷表,而且老班納特說以表認親,但你沒有必要多心。

  肉眼可見,這兩只懷表從材質到款式沒有絲毫相似處。你不能因為姓班納特,就疑心自認與老班納特一家有親屬關系。「

  「湯姆·福爾摩斯!「

  凱爾西只怪自己慢一步,沒能及時打斷歇洛克的話。

  這人一點都不清楚他的體質嗎?是忘了兩人湊到一起會引發的奇奇怪怪現像?

  歇洛克不說還沒事,經由他的多嘴一提,總覺得可能會一語成讖。

  其實,凱爾西也是心裡沒底。

  誰讓原身對舊懷表的來歷不甚明了,壓根沒給她留有據可查的相關線索。

  歇洛克也想起了那些年兩人曾經碰撞出的奇怪氣場。

  他自認言多必失,只再低聲念了一句,「不是湯姆·福爾摩斯,是湯姆·史密斯,進入約克城使用的新身份。」

  **

  翌日,上午七點半。

  達西與伊麗莎白早早起床,從昨天起他們就陸陸續續送走來參加婚宴的客人。

  今天,有些客人還繼續留在彭伯利莊園度假,但其中有三位用過早餐就要離開了。

  這就是一頓主人送別客人的早餐。

  早餐桌邊。

  華生專心致志地吃著早餐,根本沒有察覺到餐廳裡的氣氛有些古怪。

  有什麼好奇怪的?

  華生早就在芝加哥被重塑了世界觀、人生觀與價值觀。他見識過被綁在木板上的福爾摩斯先生,捆綁他的是女裝的班納特先生。

  兩人化身成為從沙俄私奔到美國的一對夫妻,至今在馬戲表演界還流傳著那對沙俄飛刀組合的傳說。

  此次,不就是換成從美國來到英國的史密斯夫妻。

  華生看著對座的兩位偵探,完全不覺得兩人的偽裝角色有問題。

  他也沒感到一絲一毫的別扭,反而認為此次劇本不錯。偵探們扮成一對前往約克城度蜜月的新婚夫婦,妻子喜歡繪畫,而丈夫就滿足她的喜好。

  多麼溫情甜蜜的設定。

  起碼不用又一次提心吊膽,不必擔心誰需要蒙著眼睛扔刀,也不用擔心誰要冒著一不小心被扎傷血流成河的風險。

  華生發自內心地稱贊。

  贊美班納特先生,其扮成女士的演技是登峰造極。也贊揚福爾摩斯先生,理性至上者竟然能將深情款款演得出神入化。

  然而,淡定不是隨便誰都能做到的。

  達西與伊麗莎白坐姿筆挺,握著刀叉的雙手卻微微僵硬,請原諒他們短期內仍然無法適應史密斯夫妻的存在。

  幾天前,一封信送到彭伯利莊園。

  兩位偵探提前說明,要以偽裝的身份前來莊園。演戲要能以假亂真,則從參加婚宴開始。

  因此,前天的宴會上,達西與伊麗莎白就被當場震驚到了。

  什麼?不是早看過提前預告信了?那沒用,抵不過親眼所見帶來的刺激。

  他們看到了史密斯夫妻,歇洛克自然而然地攜手女裝的凱爾西,兩人稍作面部偽裝前來參加婚宴。

  索性此事沒有告訴其他人,包括賓利也不知情。所以哪怕賓利小聲嘀咕史密斯夫婦有點眼熟,可並沒有被嚇到控制不住目瞪口呆。

  經過一天的緩衝,『史密斯夫妻『讓所帶來的震驚仍未減少半分。

  伊麗莎白反復告訴自己,『伊麗莎白,你怎麼能表現得不自然,你作為班納特家的一員,你該萬分感謝兩位偵探才對。

  眼前兩位偵探出人意表的角色偽裝,全都是盡心盡責地在調查父親的委托,你怎麼能夠不支持呢?!』

  達西默默切著早餐肉,他很理解偵探們的生活總是異於常人的多姿多彩,但是此刻忍不住回想起巴黎地下屍洞的往事。

  那次,達西差點與賓利定下賭局。

  當時,賓利悄悄懷疑兩位偵探是否會有超越友誼的關系。

  達西斷然否認那種可能性,還自信滿滿地敢以一幅達芬奇的油畫做賭注,問賓利是否想要賭一把。

  賓利當然沒有跟注,賭局也就沒有成立。

  此一時,彼一時。

  當下,達西默默叉起一口肉送入口中,似乎若無其事地掃視了凱爾西與歇洛克一眼。

  上帝啊!他看到了什麼?

  那種兩位偵探明明什麼都沒做,只是各自吃著早飯,也會有的溫情和諧是怎麼一回事?

  達西不免開始懷疑自我,『菲茲威廉·達西,你說究竟你判斷失誤,還是有些人的演技優秀到足以假亂真?

  假設將來有一天,你收到了來自兩位偵探的婚禮請帖。那到底是辦案演戲需要,還是凱爾西與歇洛克真的要結婚呢?你能分得清嗎?』

  作者有話要說:

  ヾ澤諾多托斯,希腊詩人,《愛神像》

  ゝ艾娃女,德國詩人,《我是你的》


第178章

  五月末, 英格蘭東北部,接連幾天雨水淅瀝。

  一片水霧迷蒙中,約克城仿佛被施加了魔法混亂了它的時間軸, 讓初至者略感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眼前, 是靜默矗立的中世紀城門。

  中世紀城牆斷斷續續地環繞著整座城, 有的牆頭布滿青苔,有的牆頭磚石破損。

  進入約克城, 石砌道路七彎八拐。

  順著一條道走下去, 剛剛路過哥特式尖頂教堂, 就又遇上都鐸式半木結構老屋,再往前竟又變作了矮矮墩墩的蘇格蘭長老教派風格教堂。

  最讓人驚訝的是路上行人。

  有些穿著維京人服飾,頭戴著像征烏鴉或牛角的頭盔, 有些身著黑色長袍仿佛來自異時空的巫師。

  「兩位這邊請。」

  瑪麗·摩斯坦一邊帶路,一邊為來自美國的史密斯夫婦介紹著約克城的概況。

  「很快就是六月仲夏。約克城的部分居民延續了祖上的北歐習俗,感恩神的恩賜, 慶祝六月二十四日仲夏節。

  不只北歐有仲夏節,大不列顛島也有仲夏夜慶典, 在六月二十二日之夜。據說是由巫師主持進行祭祀儀式。」

  摩斯坦提及這些是為解釋一點, 為什麼放眼望去街巷上會有一些身著不同古怪服裝的人。

  「近幾年,約克城漸漸自發形成了大規模的仲夏歡慶活動。每逢六月, 這裡就成了神秘學人士的歡聚地。

  既符合千百年來約克魔法之城的稱號,又吻合了人們一貫對仲夏夜的認知——仲夏時分,普通人也會遇見奇異事件,甚至可能進入魔幻世界。」

  因此, 六月的約克城將會更像是魔法世界。

  有各式各樣的神秘學研討集會,有大大小小的奇怪物品交易集市。

  史密斯夫婦, 即歇洛克與凱爾西聽著摩斯坦的解說,對約克城的現狀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五天前。

  兩位偵探從彭伯利莊園出發前往約克城,比他們更早抵達的是華生寄給摩斯坦小姐的信。

  在信中,華生表達了對摩斯坦小姐的思念,但他遺憾地表示因為有一項出差任務,他要晚些才能來約克城探望對方。

  另,提出一個小小的幫忙請求。

  如果摩斯坦小姐有時間,請她為一對美國來得夫妻做半天的向導,帶著他們稍稍熟悉一下約克城。

  「史密斯夫婦是我在美國旅行時結識的朋友,當時我有些小驚訝,而您也可能有同樣的小驚訝。或許,您能猜測一番會因為什麼而感到驚訝。——by您忠誠的華生。」

  華生在信尾如此寫著,近朱者赤,他也學會了讓人猜猜猜。

  華生當然不會泄露兩位偵探角色扮演的真相。

  即便是對心上人也要遵守職業保密原則,但不妨請摩斯坦享受一下驚訝時刻。

  為什麼會驚訝?

  因為歇洛克與凱爾西只做了少許面部偽裝,曾經見過兩位偵探的人都會覺得史密斯夫婦有些面熟。

  摩斯坦亦不列外。

  她曾經請福爾摩斯先生破過案子,在約克城門口接人時,著實被來者相似的長相震驚到了。

  不過,摩斯坦很快否認了湯姆·史密斯是歇洛克·福爾摩斯。

  理由簡單粗暴,記憶中的大偵探眼神銳利冷峻。哪怕整個人看起來紳士有禮,卻絕對不會對誰露出溫柔的神色。

  何況讓一位福爾摩斯結婚,那似乎過於遙不可及。

  摩斯坦偶爾在書信上見華生吐槽,也許只有魔法真實存在,221B的偵探們才會擁抱愛情。

  眼前的湯姆·史密斯結婚了,而他看著妻子的眼神,哪怕是不經意的時刻也充滿愛意。

  這足以說明,容貌相似之人,性情卻能天差地別。

  現在,摩斯坦覺得她猜到了華生與史密斯夫婦成為朋友的起因。

  或許正是因為兩人與偵探們有著相似的長相,但又有截然不同的生活際遇。

  這讓人看到了命運的多種可能性,是挺有意思的事情。

  凱爾西並沒有戳破摩斯坦的『正確理解』,像是此次讓達西夫婦、摩斯坦小姐等人一同參與角色扮演劇本的機會並不多。

  只是出於破案需要,有的人暫時拿著不完全劇本,畢竟案件的部分偵破進度必須保密。

  「今天多虧您的陪伴,讓我們不至於迷失在人生地不熟的約克城。」

  凱爾西向摩斯坦小姐致以誠摯的謝意,今天由摩斯坦帶路轉了一圈約克城,是初步了解到此地的實時動態。

  簡單概括,目前的情況有利有弊。

  弊端是大隱隱於市。

  在充斥著魔法元素的古城,尋找與魔法相關的秘密令牌來源,有些像在大海裡找一滴水。

  有利情況是仲夏的約克城仿佛打開魔法大門。

  各路人馬齊聚於此,是給了偵探們機會尋找內行人士,或有誰擁有相似的盧恩文字令牌,或有相關的線索出現在交易市場上。

  「不用客氣。」

  摩斯坦小姐笑著說,「你們是約翰的朋友,約翰給了我很多幫助。今日,我也就是舉手之勞帶兩位逛逛街。」

  歇洛克在旁沒有打擾兩位女士的交流,而默默在心裡感謝且祝福華生,他找的這位女友還算靠譜。

  摩斯坦確實考慮周到,哪怕只做半日向導,她也集整理了近年仲夏約克城的旅行指南。

  「聽說史密斯夫人喜歡繪畫,六月會有不少特色畫展,內容多與魔法圖有關,集市上也有賣殘卷。兩位感興趣的話可以去看看,這是往年的一些資料,僅供參考。」

  「真的非常感謝。」

  凱爾西收好了指南,計劃等查案結束給摩斯坦小姐買些精美小禮物,雙方就要在旅店門口分別。

  臨別前,摩斯坦還多說了幾句,「差點忘了,約克城不僅有古老的過去,現在它也是巧克力制造名城。

  如果兩位喜歡甜食,這裡各式各樣的巧克力店鋪,總有一家會讓你們感到不虛此行。那麼我先祝兩位能盡情享受約克之旅。」

  摩斯坦:歡迎來到魔法之城!

  約克城才不因為古老而詭異,相反此處充滿愛與和平。

  在美好祝福之中,兩位偵探開始了約克城的生活。

  此次調查,主要目標有三點。

  其一,嗜老案的凶手德爾·岡特留下了神秘的令牌與鑰匙,現在需要找出它們的具體來源地,其所藏內容可能會揭示莫裡亞蒂的罪行。

  其二,弄清霍利醫生的真實身份,破解薩帕特&伊馮娜之案的幕後詳情。

  其三,確認老班納特曾伯父康拉德最後的行蹤,如有可能,找出他的去向或後人行跡。

  兩位偵探先研讀了摩斯坦給的資料,又盡可能地熟悉起約克城的道路走向與建築分布。

  仲夏月來臨。

  歡慶活動正式開啟。

  凱爾西和歇洛克選擇逛一逛集市,或許有走南闖北經驗豐富的攤主,能給他們帶來一些線索。

  「兩位,要不要看一看有趣的古畫卷?」

  英語口音很重的攤主看到來客是一對夫妻,熱情又神神秘秘地搞起了推銷,「我這裡有各國的趣味圖冊,能讓生活倍感幸福的那一種。錯過了,你們會倍感可惜的。」

  什麼圖冊?

  歇洛克一眼看穿了攤主的意思。

  這人必定是要推薦一些繪著兩人坦誠相對的圖畫集,上面訴說著如何愉快地搞繁衍生命。

  「請問有沒有神秘學相關的圖冊?」

  歇洛克拒絕了攤主的推薦,難道他們看起來就不需要正經的畫冊?

  「最好是和盧恩魔法有關的,您有此類的書籍嗎?」

  攤主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失落了,誰規定來此擺攤一定要賣與魔法相關的內容?

  眼瞅著這一對穿得很正常,沒想到也是衝著神秘學來的,還以為能遇到正常的大客戶呢。

  「抱歉,我不賣那些書。」

  攤主聊勝於無地指了指角落裡的落灰大紙盒,「只有那個看起來有些詭異滲人,你們看看要不要。」

  凱爾西打開了被隨意放置的紙盒。

  只見裡面是一疊皺巴巴的稿紙。有的被撕裂只剩一半,有的被墨水塗塗抹抹糊了一大塊。

  然而,凱爾西卻驀地目光一凝。

  其中有幾張圖案很特別,是各種酷刑分解圖,還有監獄的實景描繪圖。

  撲面而來的鮮血淋漓讓人呼吸為之一滯。其真實感,讓這些畫不像是僅僅靠想像完成的作品。

  「多少錢?」

  凱爾西隱有不安決定仔細研究一下,又問攤主,「全都在這裡了嗎?」

  「啊?夫人,您真的要買?」

  攤主真沒想到隨手收的廢紙還能賣錢,「那就五個英鎊全部給您了。」

  五個英鎊買一堆廢紙,絕對是天價!

  攤主如此說著,看向歇洛克。

  不會吧,不會答應吧。真有人會允許妻子如此敗家嗎?

  歇洛克卻爽快地付了錢,他也覺得血腥的構圖過於逼真,是問攤主,「你從哪裡收的稿紙?還有其他的嗎?」

  攤主接過五個英鎊,腹誹著約克城的買家真都奇奇怪怪的,但也沒有隱瞞地說:

  「沒有別的了,這些是全部。您要問進貨來源,我只能說不清楚,是從其他流動商販處買的。」

  攤主猶不死心地再次推薦,「那堆稿子沒有了,不如看一看描繪生命如何美好繁衍的畫冊吧?我保證都是精品,看過的,都說好!」

  攤主還有後半句沒說:正常夫妻都喜歡,眼前的兩人是正常的吧?


第179章

  在三四天搜尋無果後, 兩位偵探總算不再是空手而歸。

  哪怕一疊廢稿與此次既定的三個目標沒有一目了然的關聯,但不能錯過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

  畫稿能分成兩部分。

  前九張畫著不同的受刑場景,受刑者卻是無臉人, 也就是沒在紙上具體描繪他的五官。

  後七張畫著監獄內部場景,牢房裡陰冷潮濕又逼仄壓抑的氣氛被淋漓盡致地體現了出來。

  凱爾西沒有找到作畫者的落款筆名, 稿紙上沒有其他的文字信息, 除了左下角的編碼。

  那是一個個盧恩文字,這些畫稿以此奇怪的計數方式, 讓人能夠將其輕易地歸為一類。

  「我去過這個監獄。」

  歇洛克將畫稿所繪與記憶進行對比, 確定所畫是倫敦著名監獄的內部結構。「是新門監獄, 圖上是重刑犯關押區。」

  凱爾西來了興致,前世今生她都沒去過新門監獄。

  前世,那座有七百多年歷史的監獄於1902年初就關閉拆除, 後來在原址上新建了中央刑事法庭。

  今生,她一直沒有接到與之相關的案件,也就沒能入內一睹真容。

  「傑瑞, 瞧你好奇的眼神,這種一睹為快的模樣可別被其他人看到。」

  歇洛克笑著說, 「不然很難不讓人疑心, 你又有了劫獄的想法。」

  凱爾西:到底是誰玩劫獄更積極?

  「湯姆,如果你的記憶力足夠好, 請回憶一下你的壯舉。「

  凱爾西友善提醒,「我最多是被動卷入監獄暴動事件,偉大的歇洛克·福爾摩斯曾經是主動籌謀的那一方。在美國芝加哥針對塞巴斯蒂安·莫蘭的行動,是誰搞的劫獄式圍捕?」

  歇洛克坦然承認, 「你說得對,是我。這才要更加克制些, 我們湊在一起,可別對新門監獄也有了非分之想。」

  玩笑歸玩笑。

  倫敦新門監獄建於十二世紀初期,地處新門街和老貝利街交界處。也曾毀於火災,復又重建更是擴大了面積。

  它關押著不同罪行的犯人,從偷竊犯到殺人強J的死刑犯,這座監獄堪稱名聲狼藉。

  過去,新門監獄是死亡與混亂的代名詞。

  地牢極度污穢,密不透風又把一大群犯人關在同一個小房間裡。別奢望會有衛生間,犯人要與排泄物共處一室。

  時不時還會聞到腐臭與血腥味,因為此處也是死刑行刑場,監獄裡時有出現砍斷的頭、絞斷氣的屍體。

  1858年,在多方呼吁下,新門監獄進行改建且重新規劃了牢房,更是嚴格規範了獄卒對監獄的管理。

  盡管監獄的惡劣環境有了極大的改善,但仍未改變它可怕的名聲。

  「倫敦曾經公開執行絞刑,絞刑架在1783年從泰伯恩遷到新門,也就是在新門監獄門口。人們可以近距離全程圍觀絞刑過程,親眼看著犯人是怎麼一點點斷氣的。」

  歇洛克表示正因如此讓新門監獄名聲與死亡掛鉤。「十二年前,倫敦停止了公開處決。1868年六月起,死刑都改為在監獄內部進行。新門監獄門口的絞刑架也拆了,這才讓死亡的恐怖氣息減少了。」

  凱爾西看著稿紙上地牢的污穢繪圖,「所以說,圖上畫的是監獄改造之前,即二十二年往前數的場景?」

  「是的。」

  歇洛克簡述了改造後的情況,「我實地觀察了監獄,也看過它以往的照片,改造前後的牢房布局總體並無大變動。是在通風、單間隔離、排污道等等地方有了極大改善。」

  說著,兩位偵探都對著稿紙思考起來。

  二十二年,不長不短,作畫者可能還活著。

  後七張描繪監獄場景的畫,能解釋成作畫者曾經是囚犯或獄卒,或是曾經去新門監獄探監。

  前九張的行刑場景,刻畫了逼真的刑具細節,以及專業的行刑動作,那一定是親歷過行刑過程。那麼是作畫者受刑?還是他看到其他犯人被行刑?或者他就是動刑的人?

  不論是哪一種可能,此人的畫稿呈現出了極度陰暗血腥的情緒。

  更重要的是,畫稿底部以盧恩文字的作為編碼,這讓正在追查盧恩文神秘令牌的兩位偵探很難不在意。

  「可惜那位攤主是從流動商販手裡收來的廢稿,無從得知作畫人的身份。」

  凱爾西想到一個笨辦法,「湯姆,你說有必要寄信回倫敦,請邁克羅夫特先生查一查當時的重刑犯區凶犯與獄卒名單嗎?」

  這會不會太過草木皆兵?

  歇洛克卻不認為是小題大做,「我認為很有必要調查名單,我們不能錯過任何一個潛在線索。」

  事不宜遲。

  立即給邁克羅夫特寫信,趕在午飯前加急寄了出去。

  接下來,耐心等待回音。

  兩位偵探也沒有閑著,仍然繼續進行地毯式勘察。不僅走訪各個集市,也去參加各式研討會或講座。

  很多咖啡館都會出租場地,每天各路神秘學人士會舉辦主題不一的討論會,當然也有與盧恩魔法相關的場次。

  兩人分別去了不同討論會,希望能遇上與神秘令牌相關的成員。奈何這幾天都沒被幸運神眷顧,是頻頻失望而歸。

  即便如此,偵探們絕不會放棄。

  約克城說大不大,來訪者說少卻又不少。相信只要繼續堅持搜查,總能遇上有用的線索。

  這天下午都是以北歐神話為主題的研討會。

  偵探們沒有發言,旁聽了一籮筐的多神體系故事。

  從創世到末世,從諸神興盛到諸神黃昏,而明天還有下半場「新世界中的舊時暗影」。

  凱爾西走出咖啡館,好好呼吸了一番新鮮空氣。

  感謝她的腦袋夠用,北歐神話復雜的勢力、種族、相互糾葛等等沒有把她搞暈。

  走到街角,只見歇洛克也剛剛結束了研討會,他從街口的咖啡館出來。

  兩人相互搖了搖頭,又是沒有發現的一天。

  「不如去逛一逛巧克力店?」

  歇洛克也需要稍微放松一下,理由很充分,「為邁克羅夫特捎一份約克特產巧克力,以感謝他調查監獄名單。」

  凱爾西贊同提議,「也給摩斯坦小姐買一份,感謝此前她的導覽陪同。」

  時下,約克城的巧克力產業興旺。

  每一條熱鬧的街巷幾乎都有巧克力店。

  有的可以讓客人按照喜好現場自己動手制作,有的是集合了幾大品牌的熱銷商品任人挑選。

  六月,約克城開啟魔法大門,巧克力商也推出了與魔法相關的限時特別商品。

  比如以北歐諸神為原型的卡通版巧克力雕像。每個大約二十釐米高,雖然外形不夠精致,但也算得上別出心裁。

  「也不必買一整套。」

  歇洛克環視了一圈,陳列櫃裡有上百個不重樣的巧克力雕像。

  北歐的神話人物太多了,如果買一套給邁克羅夫特,那是在增加牙醫的工作量。「傑瑞,你覺得選哪些?我們也留一個嘗嘗味道?」

  凱爾西剛剛詢問店員,所有的巧克力雕像都是相同口味,並沒有上一個朗姆酒心,下一個草莓味。

  「可以巨人、神明、精靈、侏儒等不同生命體各選幾個,反正吃下去沒有差別。」

  這會兩人按照眼緣隨意挑選,暫時忽略某些細節。只要不嗜巧克力如命,就做不出獨自一人把一整個巧克力雕像都吃掉。

  那麼兩人等會嘗鮮時要如何分食?是先砍雕像的頭,還是先砍腳?

  「『砰!砰!』在瘋狂的打砸中,富蘭克林雜貨店的奧丁神像碎得四分五裂,它的腦袋滾在了地上。」

  「下午三點,老漢密爾頓雕塑店被砸。突襲者閃電式衝入店鋪,將一排北歐神像全部用斧子敲壞,遂,急速逃跑。」

  「本報訊,六月五日,全城共有三家店鋪被砸,沒有人員受傷。疑似同一團伙作案,針對北歐神話雕塑打砸。或與不滿六月神秘學大型活動有關,此案仍在調查中。」

  ——《約克實時》、《一日新聞》、《約克晚報》

  當兩位偵探吃好晚飯回到旅店,領取今日份的一疊報紙,則看到了剛剛出爐不久的砸店新聞。

  根據摩斯坦收集的資料,往年約克城的六月神秘學交流集會,總也會有反對者出現,那些人不喜歡城裡被魔法氣氛籠罩。

  眼下,尚且不知今天的組隊砸店團伙,是不是反仲夏月活動的人士?

  「明天去被砸的店。」

  「明天去被砸的店。」

  凱爾西與歇洛克異口同聲做出決定,這不是湊熱鬧,而是不錯過任何可疑的情況。

  至於今夜要做什麼?

  歇洛克把計劃送給邁克羅夫特的超大巧克力禮盒放置好,眼神掃過它邊上的另一只精美包裝紙盒。其中是昨天畫攤攤主竭力推薦的繁衍生命畫冊。

  在攤主提出買一(畫冊)贈一(廢稿)的促銷下,歇洛克終被其誠意所打動,凱爾西也默契地選擇不如再買幾本畫冊。

  於是,便有了一大盒的精美畫冊,描畫著美好和諧生活。

  不過,現在還不到兩人共同研究畫冊的時候。

  今夜也只是添一頓飯後甜點。

  奶茶配巧克力,將剛剛買的某一只北歐神話人物巧克力雕像分食。

  凱爾西將巧克力雕像裝盤端上桌,詢問歇洛克,「湯姆,你想從哪裡下刀?」

  盤子上是一個騎馬狀的巧克力雕像。

  馬背上的這位是破曉之神海姆達爾。神話中,他正騎著金鬃馬,背著奧拉爾號角。

  歇洛克看著騎馬狀的雕像,據說遇到緊急情況,海姆達爾就會吹起號角,召喚諸神共同作戰。

  「傑瑞,雖說你選了破曉之神,我知道你是想要些好的寓意,但它只是巧克力雕像,再怎麼切也不能真的預報緊急情況。因此,我們不如直接點,就從正中一分二吧。」

  「確實如此,它只是巧克力雕像,並不具備神力。」

  凱爾西也不猶豫,用餐刀直接砍向巧克力馬背上的海姆達爾,試圖一刀到底。

  『哢——』

  餐刀卻卡住了。

  不是凱爾西下刀方式不對,而是刀刃遇上了堅硬物體。

  ——這一只比手掌大些的巧克力雕像,它裡面居然有金屬!

  迅速從其他部位下刀。

  切開雕像,只見裡面藏了一把非常精致的黃金鑰匙。

  一時間,場面有點安靜。

  兩人面面相覷,首先可以確定不存在買巧克力抽黃金的福利活動,這把鑰匙又是怎麼一回事?

  凱爾西微笑著問歇洛克,「湯姆,讓我們坦誠一些,你是不是去進修某種召喚類魔法了?」

  歇洛克也微笑問凱爾西,「傑瑞,請別忘了是你選的巧克力雕像。我還得問,你是不是進修某種透視類魔法了?」

  很好。

  那種兩人相遇後的奇怪氣場再度出現了。它帶來了一把黃金鑰匙。


第180章

  從巧克力雕像裡切出的黃金鑰匙, 它的樣式看起來還很眼熟。其上的浮雕紋飾正是盧恩文字,意為「世界樹之根」。

  「兩把鑰匙極可能同出一源。」

  歇洛克取出從岡特家壁燈裡找到的秘密鑰匙,「岡特的是銅制鑰匙「接骨木十四」, 這把是黃金鑰匙「世界樹之根」,像是一個分庫一個總部的感覺。」

  凱爾西贊同點頭。

  那麼問題來了, 鑰匙對應的密庫在哪裡?

  「這把黃金鑰匙的出現至少起說明一點, 我們找對了方向。與密庫相關的人或地點就在約克城或附近。」

  凱爾西翻出巧克力的外包裝,上面寫了制造作坊。「是城郊的「彼得家巧克力屋」, 制造日期是兩天前。」

  北歐神話雕像系列巧克力系列是六月仲夏節特別款, 也就不存在虛假生產日期的可能性。

  換言之, 黃金鑰匙正是在兩天前被封入了巧克力雕像中。

  提到雕像,又是北歐神話系列。

  凱爾西立即聯想到另一款命運多舛的北歐諸神雕像,「今天發生了三起打砸雕像案件, 它們都是以黏土做的觀賞性雕像。」

  「傑瑞,你知道它們的相似處在哪裡。同樣是C開頭的雕像,巧克力做( chocolate)的逃過一劫, 但黏土(clay)做的粉身碎骨。」

  歇洛克可不認為此事是單純的巧合,「還記得拿破侖雕像的案子嗎?雕像並不是砸店者真正的目標。」

  凱爾西記得那起案件。

  雖然當時她在美國沒有參與其中, 但歇洛克的來信將案件說得清清楚楚。

  簡單概括, 一伙人接連打砸好幾座拿破侖雕像,營造出一幅極度不滿那位昔日法蘭西掌權者的模樣。

  事實上, 這些人是借著看似簡單粗暴的打砸行為,在暗中尋找被另一波人故意藏到雕像裡的珍貴珠寶。

  「今天的情況與拿破侖雕像如出一轍。哦不,藏鑰匙的人更加聰明,放出了假消息。」

  凱爾西猜測藏鑰匙的一方有意聲東擊西, 只說鑰匙在北歐神話人物雕像中,是C開頭材質的雕像。「砸店的那一方先入為主, 只盯上了通常的黏土雕像,萬萬沒想到鑰匙被藏在巧克力之中。」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砸店者費盡力氣去砸店,一無所獲。

  兩位偵探隨隨便便去買巧克力,鑰匙從天而降。

  歇洛克煞有介事地詢問,「Well,親愛的傑瑞,我該誇你是名副其實的幸運小子嗎?」

  幸運小子。

  這個稱號是凱爾西曾經自封的。

  當下,凱爾西卻一本正經地謙虛起來,「不敢當,不敢當。今日純屬借光,應該感謝遠在倫敦也為破案盡力的邁克羅夫特先生。

  他證明了愛吃甜食的人運氣不會差,並且還會福澤他人。比如我們單純想給他買點禮物,就被附贈了鑰匙。「

  「哦!我怎麼能忘了我敬愛的哥哥。」

  歇洛克當即贊同,這把黃金鑰匙的功勞可以算在邁克羅夫特身上,而不必歸結為詭異的氣場。

  兩人可以對天發誓,此話沒有任何反諷的意思。

  只是這把意外得到的黃金鑰匙和燙手山芋沒差別,而他們對此物的來歷背景知道得並不多。

  不過,將鑰匙收入囊中,是利大於弊。

  兩人的確要面對鑰匙搶奪者帶來的風險,他們被卷入亂局之中,但也猛地靠近了真相很多步。

  現在僅從黃金鑰匙能分析出什麼線索嗎?

  至少說明一個點,鑰匙對應的秘庫掌管者出現了重大變故,起碼分成了兩撥人角力,而這些人都集中在約克城。

  兩位偵探最初的尋找方向是正確的。

  因為鑰匙牽扯到盧恩文字、北歐神像,是能確定此密庫一定與古老魔法研究者有關。

  凱爾西將報道砸店的報紙都找了出來,「根據店家的描述砸店的共有三人,全部穿黑色長袍,戴著黑色手套。他們的兜帽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了鼻尖以下的小半張臉。」

  別看只是露出小半張臉,如果臉上有某些特征就能順藤摸瓜。

  凱爾西計劃明天一早就拜訪三家被砸的店。

  安排一個簡單美好的借口,熱心游客史密斯免費為店主畫出打砸者的半臉肖像。

  歇洛克還在想另一點,被砸的雕像並非鎖定在某一神明,奧丁、洛基、赫爾、冰霜巨人、黑暗精靈等等都慘遭被砸。

  砸店的不知道鑰匙具體蹤跡,藏鑰匙的是隨手選擇某一神明的巧克力模具藏東西嗎?

  「破曉之神。」

  歇洛克看向餐盤裡四分五裂的巧克力雕像,「海姆達爾會在危險來臨時吹響號角,召集其他神明共同作戰。在諸神黃昏來臨時,他也是最後一個倒下的。那個秘密庫房,是面臨了相似的存亡危機嗎?」

  *

  約克城,皇家劇院之側的地下密室。

  這間只有四平米的小房間,終年不見陽光,現在氣氛更是陰沉到令人背脊發寒。

  屋內,只有兩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俱是面若寒霜,狹長眼眸盡是陰冷之色。

  「厄爾利,你居然連一把鑰匙都弄不到手。」

  莫裡亞蒂不掩嘲諷,「不,是我遣詞不夠嚴謹。你不只沒弄到黃金鑰匙,也還缺至關重要的「時間軸」才能開啟秘庫。二十二年,你竟然連兩樣小東西都找不全!」

  『要你何用!』

  這一句話沒出口,但莫裡亞蒂的表情已經充分表示了一切。

  名為厄爾利的塌鼻子男人沒有暴跳如雷,他只是冷笑回擊:

  「莫裡亞蒂,我們認識三十年,我可不是你沒用的那些手下,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自從莫蘭死在美國,你就像是被斷了手的殘廢,要不然也不必和我合作瓜分秘庫的錢財。」

  厄爾利語氣不善地繼續,「不論做什麼事,錢都是行動的前提,最起碼地能供你變來變去偽裝很多身份。

  別和我說你一手締造了犯罪王國,近些年是外牆也塌了,頂梁柱也被殺了。早知今日,當初你該直接弄死那兩個偵探,還搞什麼隱藏在幕後,自信絕不會被抓到犯罪的證據。」

  莫裡亞蒂心中怒意暴漲。愚蠢的厄爾利,按照他的邏輯,這個世界還能留下幾個活人?

  何況,是他心慈手軟嗎?是那兩個該死的偵探命大。巴黎屍洞時沒炸死他們,沉默的「幸運者號」也帶不走他們。

  是死神,是死神不講道德的偏袒,讓福爾摩斯和班納特好好活著。

  這種偏心程度,讓人都要懷疑兩個偵探是不是死神的私生子了。

  莫裡亞蒂有理由猜測,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兩個偵探還多躲了無數次死亡威脅。比如他極度懷疑本該被收入囊中的基督山寶藏,是被兩個偵探半道截胡。

  哪怕極不情願,但不得不承認世上存在幸運兒。

  莫裡亞蒂心中憤怒不已,可依舊面部改色。

  就拿眼前的情況來說,他深知不能在未開啟秘庫前不能和厄爾利交惡。

  事實也如厄爾利所言,在最得力的幫手莫蘭死後,美洲的犯罪網幾乎癱瘓,而歐洲的勢力也陸續被偵探們擊破。

  更讓人惱火的事莫蘭之死引發的連鎖反應,是讓野心膨脹者有了將他取而代之的想法。

  比如死在倫敦東區火拼的岡特,那個嗜老癖參與了很多犯罪行動。

  不論別的,僅僅負責操縱一半的犯罪資金就讓他有了極大的權力,一旦作亂犯上必會引起大動蕩。

  屆時會像多米諾骨牌的倒下,有一個岡特出現,必會誘發第二個岡特的出現,威脅到犯罪王國掌權者的威信。

  幸虧及時殺了岡特!

  莫裡亞蒂一點都不後悔暗殺的決定,而他所面臨的局面未曾好轉,岡特臨死前切斷了他一半的資金鏈。

  想要控制整個犯罪王國,不僅要靠絕頂聰明的心智,也需要充沛的金錢。

  這才有了和野心家厄爾利的合作。

  兩人認識多年。

  莫裡亞蒂年輕時就是在厄爾利的指點下,掌握了深奧復雜的神秘學理論。

  如果非要談往日情分,二十二年前他早就還清了,是幫助厄爾利從新門監獄重刑犯區成功越獄。

  時隔多年再聯手,兩人目標非常明確,開啟世界樹教派的秘庫取出藏寶。

  世界樹教派,一個神秘學組織。

  厄爾利近些年試圖打入它的內部高層,並且將其全面操控。

  據說世界樹教派起源於北歐神話,是維京人在千年前從北歐帶到約克城的秘密教派。

  它吸納過不少瀕臨傳承斷絕的宗教組織,所以積累了不菲的財富,但是核心成員的人數一直很少。

  ——因為那群人都是堅定的信仰者,信仰世上真的有魔法存在。

  無知!可笑!荒唐!

  莫裡亞蒂與厄爾利對此嗤之以鼻。

  哪怕兩人精通神秘學知識,借此騙過很多人,甚至憑此本領吸引了忠實的追隨者與制造了瘋狂的殺人犯,但他們都不相信魔法的真實性。

  以目前尋找的黃金鑰匙來說,肯定不是魔法將它藏了起來,而是它藏的地方很隱秘。

  要找到它,也不是靠魔法,而是要靠智謀。

  「厄爾利,你的人太蠢了。」

  莫裡亞蒂想到了一種可能,「他們只砸了黏土雕像,怎麼就沒考慮C開頭還可以是巧克力雕像。最近,市面上應該會有北歐神話巧克力系列,讓他們往那個方向找。」

  莫裡亞蒂稍一沉思,「並且最有可能藏在海姆達爾的雕像內部。破曉之神,既是意味著危險到來給人示警,也能是好的寓意,海姆達爾是戰鬥到最後才倒下的神明。」

  說到此,莫裡亞蒂不屑嗤笑。

  正是如此寓意才會暴露鑰匙的蹤跡,看吧,找鑰匙關鍵是要動腦子!

  「巧克力!哦!是的,巧克力!」

  厄爾利有些惱怒為什麼沒想到。哪怕他譏諷一步步走向敗局邊緣的莫裡亞蒂,但也不否認眼前這人的腦子很夠用。

  厄爾利即刻准備去吩咐徹查巧克力店,臨走前,又向莫裡亞蒂確認另一件至關重要的事。「你確定可惡的班納特和福爾摩斯沒有來約克城?」

  「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兩遍了。」

  莫裡亞蒂也不想看到那兩個讓他處之而後快的偵探,「近日,你探查了各家旅店的住宿情況,不都沒有發現兩個大男人入住。」

  厄爾利振振有詞,「不是你說他們會易容偽裝!」

  「是的,你也緊盯了好些單獨入住的男性,不是全都沒有問題嗎!」

  莫裡亞蒂也一一做過甄別,其中不存在歇洛克與凱爾西。

  「厄爾利,我們都非常謹慎了。他們可能在趕來的路上,所以你的動作要快,而不是在這裡草木皆兵!」

  厄爾利還要反駁,「可是……」

  「沒有可是。」

  莫裡亞蒂冷嘲到,「那兩個混蛋沒有來,我總不能幫你把人變出來。你還在磨蹭什麼?難不成告訴我,他們偽裝一對夫妻來約克城度蜜月?」

  厄爾利還真想了想這種可能。

  「絕無可能。」

  莫裡亞蒂一棍子打死這種可能。

  自認非常了解兩位偵探,他和兩人就像是同一塊智慧值破表的土壤裡開出的兩株花,暗與光相克卻不相生。

  以己度人,完全不相信有愛情的存在。

  莫裡亞蒂進行角色代換,他更不相信兩個大男人會演夫妻,演父子、師生、醫患都有可能。

  「厄爾利,請把你的腦子用在該用的地方,別想浪費時間想那些荒謬愚蠢的可能性,而更浪費了現在本就不夠用的人手。」

  厄爾利已經信了莫裡亞蒂的判斷,但仍舊故意刺一刺對方,將信將疑地問:

  「你確定嗎?莫裡亞蒂,你已經不是能隨心所欲操控犯罪王國的拿破侖了,你保證此次不會失算?」

  被當面質疑推理能力且被懷疑智力有礙,加之近期來一連串的不順利,終於讓莫裡亞蒂也衝動了放話。

  莫裡亞蒂斬釘截鐵地說,「是的,我確定兩個偵探不可能扮成夫妻,更不提遇上愚蠢的愛情。你問我有多大把握,如果他們搞了,那麼我就再也見不到今年七月的太陽!」

  厄爾利:啊哈!敢賭命,這下是自己輸了。

  不相信魔法存在的人,也不相信世上有與之同樣荒謬的愛情。別看他們都在腹誹死神,事實上都自負地不相信死神的存在,那麼丘比特一個小屁孩算什麼東西!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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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一把黃金鑰匙, 引出藏在背後的秘密。

  熱心游客史密斯夫婦,幫助被砸的雕塑店店主們畫出了砸店凶徒的半臉畫像。

  其中一人,左耳有著顯著特征, 耳垂上有兩顆並排的鮮紅血痣。

  「這人很像霍利!」

  溫迪·布朗依照約定來到約克城。

  伊馮娜怎麼會砍掉薩帕塔的腦袋?

  又怎麼會選擇自殺偽裝他殺,怎麼使用豬膀胱送凶器上天的極端手段?

  這些答案必要找霍利問個究竟。

  溫迪偽裝成了老者的模樣, 帶來了母親伊馮娜的舊物以及曾經與霍利醫生的幾封通信, 希望能在魔法之城揪出誘導母親走上絕路的那個惡徒。

  當下,溫迪都來不及為偵探們的夫妻偽裝角色震驚, 他的注意力都被半臉肖像吸引了。

  「砸店三人裡面最高的那個, 八成是『醫師霍利』。雖然兩人的下巴不同, 霍利出現時是方下巴,這個人是尖下巴,但他們左耳血痣的位置一模一樣, 而且身高也完全相同。」

  霍利假裝心理醫師接近溫迪與伊馮娜,他肯定做過一些面部偽裝,所以他與砸店者展現出的外形存在差異並不奇怪。

  但, 關鍵特征一致。

  這個辨認結果,在凱爾西的意料之中。

  被砍頭的薩帕塔書房藏著盧恩文字治愈術古籍, 假設霍利布局殺死薩帕塔, 兩人都可能與古老的神秘教派有所牽扯。

  打砸雕塑店,根本是要找到雕塑裡藏的黃金鑰匙, 它與神秘教派秘庫又有關聯。

  霍利醫師與砸店者是同一個人,這很符合邏輯。

  「現在需要確定霍利等人的具體方位。」

  凱爾西翻查起溫迪帶來的一打書信,霍利並沒有透露出他的住址,但字裡行間難免顯露一些痕跡。

  「道路狹長而曲折」

  「小道兩側的建築靠得很近, 尤其是二三樓,打開窗戶伸出手, 是能和對街的住戶手拉手」

  「都鐸式建築的二三樓外凸結構,讓底樓的籬笆抹泥牆鮮少被雨水打濕。但你可能不喜歡此處,這裡的氣味不好聞」

  經過半個月對約克城的探查,凱爾西將這座城的地形熟記於心。

  「這些描述像在說一條街。」

  凱爾西有了大致猜測,再聯系起伊馮娜案件中的豬膀胱氣球,是有七成把握鎖定霍利的居住地點。

  溫迪急忙問:「是哪裡?」

  凱爾西報出一個約克人耳熟能詳的地名,「肉鋪街。」

  肉鋪街,幾乎完整保存了中世紀建築的風貌。

  名副其實,它是一條交易新鮮生肉的街,而發展至今近八百年,是到了生肉交易最興旺的時代。

  「啊!是那個滿是屠夫的地方。」

  溫迪沒想到霍利會住在那種充滿血腥味的地方。

  肉鋪街做的是生肉生意,每家店自然配套屠宰場所。

  不難想像那一條老街終年充斥著血腥味,以及難以避免的蟲蠅亂飛等問題。

  溫迪的印像中醫師霍利總是一幅干干淨淨的模樣,領子袖口都要保證絕對純白。

  「我不知道霍利喜歡干淨的習慣是不是他偽裝的一部分,但有選擇的情況下,正常人不會選擇租住在肉鋪街。不過,這倒解釋了他為什麼會熟悉豬膀胱的用法。」

  「制作豬膀胱氣球,需要熟練處理豬膀胱脂肪的技巧。霍利很可能不只是租客,並且還從事生肉屠宰的相關工作。」

  凱爾西決定去肉鋪街一探究竟,「除非霍利本身非常喜歡宰豬羊,否則他選擇那樣的居住地店與工作,一定有其特別理由。」

  在去肉鋪街之前,先等歇洛克回來,希望他在巧克力制作工坊能有所收獲。

  歇洛克到城郊工坊尋找一個答案,誰將黃金鑰匙放到了巧克力雕像中?

  「負責將巧克力醬裝模的是懷特·波恩,他已經離職了。」

  歇洛克遺憾地說,「北歐神話系列巧克力出爐的當天,懷特做完了最後一場工就離開了,說是回家鄉照顧年邁的祖母。」

  懷特離去的理由真假難辨。

  巧克力作坊主表示懷特來到約克城五年,他是挪威人,不喜社交,很少對其他人談起私人情況。

  「目前只能確定懷特與約克城的某家豬肉鋪店主是遠親。那位店主上周過世了。懷特的同事說,懷特離職事的情緒很不好。」

  歇洛克懷疑黃金鑰匙本就屬於肉鋪店主,而懷特的離開是為了躲避追殺。

  提到追殺,華生從德國發來了電報。

  去到薩帕塔·阿什比生活多年的小城調查情況,他得到一個消息。

  「S·A一直佩戴項鏈,掛墜是純金鑰匙,全貌暫不知。」

  然而,偵探們沒有在薩帕塔的家中找到純金鑰匙項鏈。

  這就對薩帕特之死有了更進一步的推測。

  霍利蓄意以心理醫生的身份接近精神有礙的伊馮娜,不僅是要她殺了昔日的戀人,更要她從薩帕特處獲取金鑰匙。

  一箭雙雕後,只需誘導伊馮娜以自殺偽裝他殺的形式嫁禍給丈夫的情婦,最後的知情者也就自己把自己滅口了。

  至此,將多條線索合並。

  霍利一方在搜集金鑰匙,暫且不知鑰匙的總數。

  已知的是為獲得鑰匙,霍利等人無所不用,是偽裝、暗殺、砸店等手段輪番上演。

  薩帕特死於此,肉鋪店老板之死恐怕也不單純,那麼霍利現在還會呆在肉鋪街嗎?

  兩位偵探即刻前往充斥著血腥味的街巷,以史密斯夫妻前來尋找長輩舊友的名義,打聽此處是否有一位去世不久的豬肉店老板。

  「哦!是的!太可惜了,你們來遲了。賣豬的老萊恩,上周剛剛去世。」

  肉鋪街店主之間或多或少都知道彼此,賣牛肉巴布聽聞史密斯夫婦的來意給他們指了路。

  「往前數第七家店,掛著「豬快樂」招牌的店就是老萊恩家,現在關門了。老萊恩沒有子女,他死了,是伙計惠利幫忙搞的葬禮。」

  根據巴布所言,老萊恩用有三個雇員。

  六月初,老萊恩感到了肚子不舒服,腹瀉得不到控制。疾病來勢洶洶,沒有撐過三天就死了。

  對於獨居無子女的居民,是由就近教堂負責其身後事。

  牧師檢查過老布萊恩的屍體,沒有傳出任何異常情況,而惠利從旁幫助將自家老板安葬了。

  凱爾西與歇洛克對視一眼,老萊恩應該就是黃金鑰匙的擁有者,是那位巧克力工坊員工的遠親。

  惠利極有可能是霍利,他使用了很不走心的姓名變化,Whaley→Hawley。

  歇洛克追問,「巴布先生,您知道惠利去了哪裡嗎?我們很想見一見他,或者,他有什麼特征能讓我們方便找到他?」

  「這就不清楚了,最近沒再見過惠利,他並沒有去別的肉店做活。」

  巴布回憶著惠利的外貌,很抱歉地搖頭,「惠利在老萊恩家工作了半年,都是在後院殺豬,說不太好他有什麼特征。」

  惠利的相貌平平無奇。

  因為他的工作難免半身染血,也就沒誰注意他的耳垂是否有血痣。單論身高是與砸店者、醫師霍利都相同。

  巴布最後建議,「也許牧師會清楚惠利的動向?不如去教堂問問?」

  「十分感謝您的幫助和建議,我們之後就去詢問牧師。」

  歇洛克真誠地說著,但沒有打算去教堂詢問。事涉神秘學組織,很難說牧師與霍利/惠利是否暗中勾結。

  下一步,該怎麼辦?

  只是來晚了七天,肉鋪老板老萊恩死了,可疑的伙計惠利不知所蹤。

  頭頂,一片晴空萬裡。

  肉鋪街的肉店,卻是人去樓空。

  五十公裡之外。

  約克城的同一片藍天下,城郊巧克力工坊之側,左耳有著兩顆血痣的男人面色奇差。

  「辭職了?!」

  血痣男憤憤不已地瞪視下屬,「你是說那個負責巧克力裝模的懷特·波恩辭職了,是在那批北歐神話系列巧克力制作完成的當天離開了約克城?!」

  」是的,走了。懷特·波恩,在老萊恩死後的第二天離開了。「

  下屬也很無奈,在接連砸了十來家雕像店之後,他接到命令說就連巧克力雕像也別放過。

  北歐神話人物的巧克力生產作坊共有十五家。

  這是一邊把市面上剩余的巧克力雕像都買了,另一邊去查制作巧克力的人有沒有誰存在疑點。

  徹查後,僅有一人離職。

  懷特·波恩,據說在約克城有一位豬肉店老板是他的遠親。

  顯然,老萊恩將此事隱瞞得很好。

  下屬偷瞧了一眼血痣男,他的頂頭上司不正在肉鋪街做了半年屠夫,不也是沒發現老萊恩留了一手。

  血痣男一股怒意堵在胸口,沒想到事到臨頭老萊恩竟然會兵行險著。

  前天,他被厄爾利狠狠教訓了一頓,被責罵做事不動腦子,沒想到巧克力雕像也有可能藏著黃金鑰匙。

  鑰匙的消息,是老萊恩在死前親口透露給祈福牧師。

  當時,老萊恩也沒多言,只說了北歐神像與C制物,正常人都會想是藏在了黏土塑像裡。

  誰能想到所謂的C制作,居然也可能是巧克力雕像!

  而和黏土雕像不同,巧克力雕像的銷量很好。

  血痣男被厄爾利狠狠訓斥,再將搜查範圍擴大到巧克力上,但發現搜查難度大幅上升。

  市面上近三分之二的北歐系列巧克力雕像已經出售,想要找到買家談何容易,賣家根本記不清那麼多的客人信息。

  僅僅相差六天而已。

  巧克力工坊,卻是人去樓空。

  茫茫人海要去哪裡最後一把金鑰匙?

  這是三缺一啊!

  如今已經獲得了三把鑰匙,就缺老萊恩的那一把,難道眼睜睜地讓它隨著巧克力雕像沉入人海?

  血痣男極不甘心,他都能成功偽裝成霍利接近伊馮娜,不僅哄騙那個女人從薩帕特處偷來祖傳的純金鑰匙,也設局將兩人都弄死了。

  對付薩帕特時一帆風順,更通過半年潛伏確定老萊恩是第四把金鑰匙的傳人,為什麼偏偏止於最後一步?

  『呸!』

  血痣男在心裡向天呸了一聲,只是晚了幾天,他就不信了找不到那座內藏黃金鑰匙的買家!

  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不論是偷是搶是殺,一定要把最後的黃金鑰匙搞到手。

  六月,夏風拂面而過。

  約克城內,人流絡繹不絕,集市辦得熱火朝天,討論會進行地如火如荼。

  在熱鬧和睦的表像之下,暗流洶湧,罪惡之爪正在肆意橫行。

  這座魔法之城。

  追尋真相光明的人與企圖開啟黑暗之門的人,是猝不及防亦又不可避免地在此相遇。

  當下,主動把握時機變得尤為關鍵。

  血痣男在錯失了巧克力工坊的制作者線索後,很快就得到一個好消息。

  緊盯的某一家巧克力店來了一位回頭客,來人非常熟悉,是他曾經蓄意接近的溫迪·布朗。

  溫迪詢問了店家有關巧克力雕像是否送幸運鑰匙之類的福利活動,這下是間接暴露了重要線索。

  太好了!

  血痣男暗道運氣爆棚,財運來了擋也擋不住。

  溫迪那個傻子,上次是把他送到了伊馮娜身邊,幫助他完成了一石二鳥之計。此次,居然又是他無意中透露了金鑰匙的蹤跡。

  金鑰匙在哪裡?

  血痣男認定在溫迪手中,否則他也不會到巧克力店詢問破曉之神巧克力雕像是否很特別。

  六月中旬。

  夜晚九點多,約克城剛剛天黑。

  夜幕降臨了,

  旅店大門仍然敞開著。

  溫迪如同前兩天一樣,准時夜九點出門去附近酒吧喝上一杯。他會在十點半左右回房休息。

  一個半小時內,溫迪所住的客房非常安靜,似乎空無活物。

  屋內,僅有一盞煤油燈火光微弱,火光隱隱綽綽照亮會客間的一角。

  然而,臥室床底竟然有人!

  歇洛克與凱爾西都換上了輕便的運動服藏在床底,靜靜等待引蛇出洞計劃的結果。今夜,不速之客會自投羅網嗎?

  此時,兩人一起平躺著,彼此之間呼吸相聞。

  該怎麼形容當下心情呢?千言萬語或彙成一句,偵探的生活真是豐富多彩啊!

  兩人沒有先一起睡床上,卻快一步達成了共同鑽床底的成就。

  時間變得有些慢。

  不知過了多久,安靜的房間傳來異響。

  聽,門鎖有異動!賊來了——


第182章

  燈光昏暗。

  血痣男帶頭偷偷進屋, 一個手下緊隨其後,而另一個守在門口以防萬一。

  會客室靜悄悄的,室內情景一覽無余。

  巧克力雕像並沒有被放在目力可及的桌面上, 而尋找矮櫃、書桌抽屜等地方,也沒有黃金鑰匙。

  這就去打開臥室的門。

  臥室沒有點燈, 僅靠手提燈照明。

  夜, 靜靜的。

  血痣男徑直走向床邊掀開枕頭與床墊,頓時面露得意之色, 床墊下方果然放著一把黃金鑰匙。

  下一刻, 血痣男正笑著收起鑰匙, 忽然感到後腦一涼。一種異常冷硬的金屬物戳在了他的腦袋上。

  是槍!

  血痣男背脊瞬間冒出一層冷汗,背後的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有……」

  血痣男剛剛開口,則聽到清晰的『哢噠』聲, 是槍打開了保險,子彈上膛聲。

  「你可以試一試大叫出聲。」凱爾西語氣淡淡,「我也想知道是子彈讓你涼得快, 還是來救你的人動作快。」

  臥室門,沒有關。

  血痣男已經迅速做出判斷, 在他說出一個字後會客室裡的手下沒有反應, 恐怕也是遭遇了埋伏。

  「好好好,我不叫。」

  血痣男佯裝配合, 低聲下氣地問,「您想要什麼?我只是進來找些值錢的東西,您看上了什麼,我一定不會和您搶。」

  正說著, 血痣男猛地轉身,是把右手的煤油燈砸了出去。

  『哐當!』

  凱爾西側身一閃, 煤油燈重重砸到牆上。

  血痣男剛剛想要乘勢追擊,伸手去摸腰間的槍支,但下一刻就劇痛失聲。「啊——」

  只見一柄尖銳利刃直刺血痣男的右手,將他的掌心對穿了一顆血窟窿。他正全神貫注提防被槍擊,豈能想到竟然是被飛刀先射中了。

  如非必要,盡量別開槍。

  凱爾西可不希望槍聲吸引來不必要的關注,打鬥的動靜能用朋友之間打鬧來解釋,但子彈出膛聲就不一樣了。

  即刻乘勝追擊,一場近身戰如閃電般結束。

  凱爾西將血痣男迅速制伏,隨手找了一塊東西,是將溫迪臥室裡的臭襪子塞到了他的嘴裡。

  『嘭嘭哐哐——』

  與此同時,只聽客房門被一把推開,隨即會客室也傳來了打鬥聲。

  歇洛克以一敵二,將血痣男的兩個手下擊倒,而動作嫻熟地將兩個人捆成了連體粽子。他順便拿起了門口擦鞋的抹布,一人一塊,分別塞住了兩個人的嘴。

  這下,三個俘虜被統一先被押到臥室。

  兩位偵探相互看了一眼,俱是給出標准禮儀笑容。

  他們能向上帝發誓,真沒有故意羞辱凶徒。溫迪的房間找不到碎布,只能勉為其難地使用臭襪子、擦鞋布等物品堵人嘴,這絕對不是故意為之。

  上帝肯定相信虔誠的偵探們。

  奈何,被綁的三人怒目瞪視,根本不認為伏擊者是仁慈的。

  哪怕客房裡有不一般的打鬥動靜,但並沒有招來旅店員工。

  很快,溫迪推門而入。

  「我和店員打了招呼,今天我的朋友在這裡練習踢踏舞,他們的舞蹈技術很差,可能會發出一些家具碰撞聲。」

  史密斯·舞蹈廢柴·夫婦欣然接受了這種設定,它比兩人設想的夫妻吵架對打要溫馨很多。

  不過,溫迪的好臉色維持不到兩秒,當他看到血痣男時,那張與霍利有三成相似的臉已經說明一切。

  溫迪幾步上前,抓起血痣男的頭發,就把他的腦袋往床板上猛撞,『哐!哐!哐——』

  「霍、利、醫、生。」

  溫迪咬牙切齒在血痣男耳邊問,「我如此信任你,期盼你能治好母親的病,你是用什麼回報我的信任?讓我的母親自殺,更讓她成為了殺人凶手。你,喪盡天良!」

  「嗚嗚嗚——」

  被臭襪子堵住嘴的血痣男只能發出含糊的嗚咽,也分不清他是在求饒,或是嘴硬抱怨溫迪人蠢別怪社會險惡。

  兩位偵探沒勸溫迪別打了,只要確保血痣男不被弄死就好。

  溫迪砸了一頓床板就收了手。

  將眼冒金星的血痣男扔到一邊,而處理起帶血的床單。

  經此一遭,是到了審問的時候。

  請君入甕後必須速戰速決,不能讓血痣男的上級發現情況有變。

  「你們的據點在哪裡?誰是主謀?」

  歇洛克單刀直入,但倒在牆角的血痣男一幅頑抗到底的表情,側過頭拒不交代。

  沒有魚,還有蝦。

  凱爾西看向血痣男的兩個手下,微笑提問,「兩位,你們也想嘗試一番撞頭服務嗎?或者是其他的手段,想嘗試文明一些的,還是刺激一些的?小黑屋怎麼樣?」

  其中一人,瞳孔不自然放大,對於關黑屋一詞有著明顯的恐懼。

  「很好。這位矮個子先生,我們可以去會客室談一談。」

  凱爾西示意矮個子手下站起來,「請放松,『會客室』,顧名思義就是接待客人的地方,不會對您進行軀體上的毒打。」

  「嗚嗚嗚——」

  血痣男眼看矮個子站了起來,憤怒扭動身體,一瞧就是在責罵他的背叛。

  歇洛克絲毫不覺是火上澆油,問血痣男,「哦,你為什麼如此激動?矮個子是識時務,讓他如此快坦白的原因應該是切身體會過黑屋子的恐怖,該不是你平時懲罰手下的手段吧?這就先感謝你為我們節約了實驗時間。」

  「嗚嗚嗚——」

  血痣男要氣炸了,他並沒有用黑屋子關押過下屬,那都是上頭厄爾利的行為。

  厄爾利不知從哪裡學的刑訊手段,在大本營裡搞出了十間黑屋子。矮個子最好的朋友因為言行不當受過刑,看來是給他也帶去了感同身受的恐懼。

  會客室。

  矮個子交代了他知道的事。

  由厄爾利領導的E組織,宗旨是推翻腐朽的統治。

  據說集齊四把黃金鑰匙,則能開啟聖地傳承獲得來自神明的力量,屆時他們能讓幸福的聖光照亮世界。

  兩位偵探:這糟糕的,令人不忍直視的台詞,居然有人信!

  「厄爾利大人,是神的使者。」

  矮個子雖然背叛組織老實坦白了,但他仍舊深信厄爾利的本領,「真的,大人會隔空取物、手入油鍋、死灰復燃等等太多神奇的魔法。」

  兩位偵探:就這?就這?但凡多讀幾本物理化學書,都能知道這應該叫做魔術。

  「剛剛你說你們的總部在皇家劇院邊上。」

  凱爾西也沒多費口舌糾正矮個子的認知,「是那棟兩層高的小樓,外面看起來二樓是辦公場所,一樓是大藥店的地方嗎?一共有多少成員。」

  矮個子點頭,「是那裡,我也不知道總共有多少人。總部常駐的可能是三十個人,但在約克城中還有一些盟友。」

  位於魔法之城,以魔法綱領改變世界的組織,它會有暗中支持的盟友也不奇怪。

  矮個子級別不高不低,對於核心情況知道得也是不多不少。

  根據他的話,有三個關鍵消息。

  據說這段日子厄爾利在招待一位大人物,E組織決定在計劃在今年開啟聖地,並且在十天後的仲夏節就會搞一場大活動。

  什麼大人物?怎麼開啟聖地?什麼大活動?

  這些矮個子都不清楚,更並不知道黃金鑰匙對應的秘庫位置。

  「那你見過這種令牌嗎?」

  歇洛克拿出了岡特秘密保存的銅制令牌,沒有錯過矮個子的絲毫神色變化。

  矮個子有些意外,隨後點了點頭,「是的,我知道它。在約克地牢邊上的一家古董店,據說那裡可以存放托管貴重物品,憑此令牌取貨。」

  「既然是憑牌取物,你為什麼感到驚訝?」

  歇洛克記得那個古董店,在勘察約克城時曾經途徑店外,初步觀察古董店並沒有與令牌浮雕相似的圖案標識。

  矮個子補充解釋,「古董店開了很多年,它的托管業務服務特別對像。我是第二次見到這種令牌,上一次是在厄爾利大人手上。」

  換言之,矮個子沒有將古董店的令牌與黃金鑰匙聯系到一起,他表示只見過一次令牌,但沒有見過一塊出現的銅鑰匙。

  古董店,究竟是不是岡特托管秘密資料的地方?

  座鐘接連敲了十一下。

  夜色已經深了,一輛馬車卻駛出溫迪所在的旅店。

  先把三個俘虜關入了地下倉庫。

  感謝摩斯坦小姐,她提供的約克城指南真夠詳細,是讓兩位偵探成功租借到了如此合適的『地牢』。

  溫迪看守著血痣男三人。

  兩位偵探馬不停蹄去往了古董店。

  時間越發緊迫。

  必須在厄爾利以及他的大人物搭檔察覺不對之前,將其一網打盡。

  現在身邊沒有足夠的幫手,也不知道厄爾利會與哪些人有私下勾連。

  血痣男嘴硬不肯交代,而他的手下消息不全。希望能夠早些找出岡特藏起的機密,或能提供依據誰是靠譜的幫手。

  眼下,就有了午夜的叩門聲。

  古董店是一棟三層樓建築,自帶後花園。從正面看,一下還摸不准它究竟有多大。

  當銅制鎖環撞擊沉重木門,並沒有惹來古董店管事的咒罵,而聽到屋內傳來一個詞「請進」。

  只見店外的告示牌寫著「營業時間16:59-02:59」,真的一點都不符合普通人作息。

  23:59

  店門沒有鎖。

  進門,入目是一排排陳舊的博古架。

  上面的展品有的積灰,有的嶄新到根本不符合古董店的商品標准。

  該怎麼形容古董店給人的感覺?

  這家店對顧客來或不來的態度非常隨意,必須是沒有任何房租或生存金錢壓力,才能隨心所欲地做生意。

  眼下,櫃台後方坐著一個白發老者正在看書,他也不抬頭只問,「要做什麼買賣?直接說。」

  「取貨。」

  歇洛克也惜字如金,將岡特的令牌與銅鑰匙放在了櫃台上。

  老者瞥見令牌稍有詫異,這才抬頭看向來者,「上次,不是你們存的東西。」

  凱爾西也說得肯定,「這並沒有關系吧。」

  「確實沒有關系。我們只認令牌與鑰匙。等五分鐘。」

  老者沒有廢話拿走了令牌,利索起身,以與他年齡不符的速度快速走向後方內庫。

  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五分鐘後,一只銅箱子就被放到了兩位偵探面前。

  「根據這塊令牌的權限,它的存物次數已達上限。」

  老者表示當場收回令牌,兩人不能再憑它存東西了。「你們可以當場開箱驗收。一旦出門,本店概不為物品缺失負責。」

  開就開。

  萬一要被搶劫,店內店外都會被打劫。

  歇洛克按住了凱爾西的手,誰知道銅箱內會不會有機關,還是讓他來比較好。

  「嗤——」

  老者輕哼,嘲諷兩人的謹慎。「這就是普通箱子,店裡統一做的,還給你們裝什麼開盒利箭?那多出來的材料錢,你們出啊!」

  誰知道呢?

  防人之心不可無。

  歇洛克搖了搖箱子,沒有聽到異常聲響,而裡面裝的應該都是紙張。用鑰匙打開鎖頭 ,他向問心無愧的管事借了一根短棍挑開了盒蓋。

  盒子裡面確實沒有機關。

  只有一疊文件,與五張總計高達九百萬英鎊的巨額存款單。

  存款單,不重要。

  兩位偵探的關注點都在十頁文件紙上。

  岡特將為莫裡亞蒂做的事都羅列了出來,標注清楚時間地點人物關系。

  主要內容是如何為犯罪集團賺黑錢,也有一些他知道的莫裡亞蒂大計劃。

  難怪了。

  這些內容足以讓莫裡亞蒂暗殺岡特。

  文件並沒有提令牌與鑰匙的來歷,而提了幾句對莫裡亞蒂將來行動的猜測。

  「倫敦仲夏節,大禮花行動,據說它與黃金鑰匙的持有者相關。【注:?什麼黃金鑰匙,有待查實】」

  迅速瀏覽到此處,歇洛克與凱爾西交換了一個眼神。

  看來岡特也不清楚世上存在與銅制鑰匙很相似的黃金鑰匙。

  不過,岡特還是透露了重大消息。

  莫裡亞蒂准備要進行大禮花行動,那絕不會是什麼為了歡慶節日而准備的美好禮物。

  禮花,多是煙花。

  不論是都靈博物館實驗室爆炸,巴黎教會學校地下室爆炸,幸運者號爆炸,這些事都有莫裡亞蒂的身影。

  眼下,兩位偵探面色一肅,很難不把大禮花行動與引發倫敦爆炸相聯系起來。

  加之矮個子剛剛透露的E組織行動宗旨,』讓聖光照亮世界』,更有要啟用爆yao的意思。

  該怎麼辦?

  擒賊先擒王。

  距離仲夏節只有十天,還有什麼比直接控制制造混輪首腦更好的方法嗎?尤其是厄爾利與他的大人物搭檔目前都在約克城,如何圍捕需要一個好的方案。

  且說古董店外,二十米遠。

  一棟民宅,它的二樓居然架著望遠鏡。

  00:00

  與血痣男等身著同樣黑袍的男人放下望遠鏡。

  最近得到厄爾利的指令,他和搭檔幾乎全天候監控古董店的情況,要向上彙報古董店都有哪些客人出入。

  「零點,一對夫妻入店。」

  黑袍男人隨手記錄,是到了他輪班的時候,這就把一天的觀察帶回去給厄爾利過目。

  「我先走了。」

  黑袍男人和來交班的搭檔說了一句便下樓,往皇家劇院邊上的E組織總部而去。

  00:15

  古董店內。

  兩位偵探收好文件打算離開。

  今夜,兩人沒有貿然和古董店管事談起黃金鑰匙的事。

  反正線索已經指明凶徒們的藏身地點,對於黃金鑰匙與它代表的意義,等到把人抓住後再理清也不遲。

  兩人剛剛准備推門離開,身後卻突然冒出一些響動。

  「等一下,黑頭發的那位,我有話和你說。耽誤你幾分鐘。」

  櫃台後方的門被打開,傳來了嘶啞的嗓音,他的話乍一聽卻好沒道理。

  屋內一共四個人。

  除去說話的人,掌櫃白發,歇洛克把頭發染成了褐色,而凱爾西戴了金色假發。

  問題來了,

  誰又是黑發呢?

  「丹長老。」

  白發管事驚訝地看向突然冒出來的男人。

  被稱呼為丹的男人,面容如同鬼魅。

  丹,左半臉皮膚光滑異常俊美,右邊臉卻疤痕遍布猶如怪物。

  他的兩只眼睛應該遭遇過嚴重燙傷,眼眶皮膚皺得像是蜈蚣般扭曲,而根本沒有可能再睜開眼睛。

  一個盲人,怎麼看出屋內有人是黑發。

  偏偏,兩位偵探的原本發色真的是黑色。

  「哦!居然還有兩個黑頭發。」

  丹提起拐杖,虛指凱爾西,「我找的是你,黑頭發的女士。你身上有我妹妹的遺物,還請你把它還給我。至於支付等價金錢,我想不必了,你心知肚明它自始至終都不屬於你,而它是我家的祖傳之物。」

  凱爾西冷不丁被叫住,是能問一句她應該知道什麼?

  偏偏,怪就怪太過聰明與記憶力絕佳的腦子,讓她很快猜到了真相。

  老班納特尋找的伯祖父康拉德,是和他的吟游詩人女友一起離家出走了。

  那個女人叫做阿納斯塔西婭·丹,她的名字「阿納斯塔西婭」有著復活的寓意。

  並且此人曾經留下一些游吟詩片段,「諸神黃昏後,聽一片葉落的聲音。魔法之城的鬼魂在示威在游蕩,我們隔著冥河呼喚昔日榮光重臨大地」。

  諸神黃昏,指代的北歐諸神的末日。

  葉落的聲音,很可能與北歐深化中一切魔力根源的世界樹有關。

  魔法之城暗喻約克城,而其中的鬼魂無疑就是神秘學信仰者的後人。

  如此一來,最後的隔著冥河呼喚昔日榮光重臨大地,它的意思就驚悚了。是不是要通過制造流血事件,來搞什麼宗教復興?還是有別解讀的方式?

  暫且不提游吟詩的含義,又有沒有被付之行動。

  面前的丹長老與阿納斯塔西婭·丹姓氏相同,自稱是她的哥哥。

  丹長老開口討要妹妹的遺物,只可能是一樣東西,唯一一件由凱爾西隨身攜帶,但不屬於她的東西。

  ——原身祖傳的來歷不明的懷表。

  其實,交還懷表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丹長老的話一出是幾乎印證了一件事,原身與老班納特家真的是遠親關系。

  「Well,你們是不是覺得我空手套白狼?」

  丹長老伸手一掏,掌心多了一只懷表,它與老班納特祖父的懷表正是一對兄弟表。

  「看清楚了,這是康拉德的懷表。曾經我的妹妹與康拉德·班納特以此交換了定情信物。現在,我能要回你手上的懷表了嗎?當然,我保管的這只也能還給你,但對你毫無意義啊。」

  凱爾西保持微笑,為什麼會毫無意義?

  理由簡單,因為她並不是康拉德真正的曾孫女。

  歇洛克即刻聯想到他曾經過的話。

  是請凱爾西大可不必疑心病過重,因為一塊完全不同的懷表,就懷疑她與老班納特家的關系。

  當下,歇洛克旁若無事地也保持微笑。

  他真不是故意搞反向預言,不是故意催發詭異氣場,讓凱爾西查案找到自己頭上。

  「您的東西,我沒有理由留著。」

  凱爾西取出舊懷表,卻聽一旁圍觀的白發管事倒吸一口涼氣。

  「時、時間軸!」白發老者顯然非常激動,說話都有些不利索,「是遺失的時間軸回來了!丹長老,原來時間軸是大小姐送出去的,您怎麼一直說是自己不小心弄丟的?」

  丹長老對白發老者假笑了一下,「福克斯,你有什麼好激動的?我說了它只是一塊平平無奇的懷表。早告訴你,記好了,魔法已經死了。

  讓我猜猜,大半夜你一定再看詛咒與預言。這有什麼好看的?多讀些與時俱進的書,科學的魅力不大嗎?《交流電系統》、《X射線的研究》這些不好嗎?」

  白發老者抿了抿嘴不敢反駁,但他的視線沒有離開凱爾西手上的懷表。

  凱爾西看眼情況發展出乎意料,她也想問個明白了。「丹長老,在還給你懷表之前,我能聽一聽它的故事嗎?」

  「這就是一塊平凡的懷表,只是集齊四把鑰匙和時間軸,能夠打開一個寶庫。」

  丹長老不以為意地說著,「我看你們連幾百萬英鎊的存單都不放在心上,對於財寶也不會感興趣。」

  歇洛克:請問,您究竟是怎麼「看」到的?

  丹長老不會解釋怎麼看到,而繼續說,「另外,這只懷表曾經被譽為有些神奇力量,比如打亂時空讓人死而復生。被父親送給了我的妹妹,以復活為名的阿納斯塔西婭,很應景不是嗎?

  我也說了,魔法經死了。懷表不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它被我的妹妹當做定情信物送給康拉德,再後來兩人感情破裂也沒收回。」

  說到此,丹長老笑了笑。

  他的面容本就如同鬼魅,讓這個笑容也變得十分詭異。

  「轟轟烈烈與山盟海誓,並不意味著幸福終老。康拉德與阿納斯塔西婭,他們的愛情只維持了三年就被按下終止符。

  康拉德寧願更名遠遁,也不想再繼續與阿納斯塔西婭呆在一起。但斷的不夠徹底,竟還留著信物。」

  丹長老頓了頓,「你們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阿納斯塔西婭以此為媒介詛咒康拉德余生不幸,如有後代絕對活不過三代。除非有天外的力量打破詛咒,且需要與詛咒的關鍵詞康拉德·班納特的首字母縮寫「K.B.」吻合,至此才能消彌她被拋棄的怨念。是不是覺得她有些不可理喻?也沒必要深究了,感情的事,外人說不清楚。」

  模糊不清的破咒之說,偏偏在凱爾西身上實現了,她的姓名縮寫亦是「K.B.」。

  這究竟是偶然還是必然?

  凱爾西不得不重新審視手裡的懷表,有關它令人起死回生的傳言,有關它被附加的詛咒,這真的是一塊平平無奇的舊懷表?

  「好了,這就是懷表的故事。什麼神奇力量,什麼怨念詛咒,你們只當聽故事就好。」

  丹長老伸出手,向凱爾西抬了抬下巴示意交換懷表。

  「你想聽的故事,我都已經說了。女士,你該明白的,對我們以及其他不論誰,這塊表現在只是一塊普通懷表了。無論它有過再怎麼傳奇的曾經,它的力量已經被耗盡。」

  「好吧,如您所願。」

  凱爾西交換了懷表,深深看了一眼丹長老,有太多好奇的問題卻終歸於一問——這人與康拉德同輩,他幾歲了?

  丹長老仿佛懂得讀心術,「非常感謝您送回了懷表,我活了172歲也至此才沒有遺憾。那就給您一個祝福吧,願您能與所愛之人逢凶化吉,幸福終老。」

  說完,丹長老沒打算繼續在大堂逗留。

  「好了,散了吧,我先去睡覺。不比你們小年輕,老了容易發困。福克斯,你少看亂七八糟的魔法書。

  兩個黑頭發,以後閑得慌,養養蜜蜂就很好。你們也要相信科學的力量,為科學學科的建立發展盡力。聰明人不要沉迷什麼煉金神秘學,像是對嘲諷丘比特發出的誓言也大可不用太當真。」

  話音一落,老年人·丹長老疾步如飛,幾乎是眨眼就消失不見。

  兩位偵探:……

  太無語了!總覺得這個丹長老讓人相信科學,是有那樣『億』點點不科學。槽點太多,一時都不知從哪裡說起。

  只是,夜色是真的深了。

  哪怕有許多問題,兩位偵探還是先離開了古董店,前往關押血痣男三人的倉庫。比起神秘學,比起懷表與丹長老,他們更需要好好休息,而好好計劃一番圍捕那伙凶徒。

  車上有點安靜。

  凱爾西駕著敞篷馬車。

  歇洛克拿著岡特的機密文件坐在一側。

  00:44

  星光的照耀下,馬車一路向北。

  歇洛克抬頭望向星空,群星無聲閃爍,卻藏著無數秘密。又側頭看向凱爾西,星光為她披上一層神秘的光暈。

  深夜,星光正好,夏風徐徐,足以撫平人們的內心躁意。

  「傑瑞,」歇洛克卻忽然開口打破沉默,「我能不能向你請教一個問題?「

  凱爾西目不斜視,認真看路駕車,「什麼問題。」

  歇洛克也看了看前路。

  很好,非常平坦沒有任何其他車輛蹤影,不必擔心發生撞車事件。

  於是,歇洛克漫不經心地拋出一個簡單又復雜至極的問題,「傑瑞,能告訴我嗎?你究竟是誰?」

  這個問題讓凱爾西握著韁繩的雙手驀然一緊。

  是啊,她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很聰明,林林總總的線索終是讓他產生了懷疑。

  然而,不等凱爾西說什麼,本該安睡的約克城突然發出了一聲巨響。

  「轟——」

  隨著巨響,黑霧衝天。

  這是發生了異常劇烈的爆炸,看方位是皇家劇院的方向。

  「厄爾利的E組織總部在劇院邊上。「

  「莫裡亞蒂很可能也在那裡。」

  一時間,凱爾西與歇洛克也顧不得『你是誰』這種高深的哲學問題,調轉馬車前往爆炸地點。為什麼還不等兩人制定圍捕計劃,凶徒大本營一帶就發生爆炸了?

  哪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總不能是莫裡亞蒂與厄爾利得罪了神明,被降下了神罰吧?

  是了,丹長老剛剛說了要相信科學。

  問題來了,怎麼就大爆炸了?


第183章

  1880年6月15日, 約克城午夜大爆炸。

  今夜發生的事,後來被寫進了教科書中。

  倒也沒有占據多少篇幅,只是豆腐干大小的一塊文字, 以《敬畏科學,高度重視實驗操作規範》為核心內容。

  這場爆炸之所以會被記錄下來, 後世學者普遍認為是由於它涉及到了一個十九世紀中後期的『大』人物。

  ——詹姆斯·莫裡亞蒂, 那位犯罪界的拿破侖。

  後話不提,說回當下。

  00:25

  監控古董店的黑袍男人回到E組織總部, 一如既往上交了今日觀察記錄。

  他不知道為什麼要監控一家生意蕭條的古董店, 但厄爾利大人吩咐的事照辦就行。

  厄爾利只用一分鐘就看完了監控記錄。

  不是他閱讀速度超快, 而是一張紙上僅有四條文字記錄,6月14日古董店只接待了四次顧客。

  「零點,一對夫妻進入古董店。」

  厄爾利盯著這條記錄, 莫名有了一些不祥的預感。

  他也是從大風大浪裡闖出來的人,坐過牢、挨過刑、逃過獄、組建了E組織,多少次憑著直覺躲過了災難。

  一對夫妻VS莫裡亞蒂的毒誓

  厄爾利不由產生聯想, 讓黑袍手下詳細描述那對夫妻的長相,而越聽越覺得耳熟。

  是有三分相似!

  那對夫妻是與避之不及的兩個偵探有三分相似!

  「莫裡亞蒂, 之前你怎麼對天發誓的?」

  厄爾利半夜敲響莫裡亞蒂的房門, 也不管對方是否就寢,反正得到這個消息後, 他是不可能睡著的。

  「你信誓旦旦,福爾摩斯與班納特絕對不可能扮做夫妻潛入約克城。現在要怎麼解釋一對夫妻在午夜前去古董店?」

  E組織絕大多數的成員不了解古董店的背景,但並不包括莫裡亞蒂。

  多年前,通過厄爾利的概述, 莫裡亞蒂很清楚古董店是世界樹教派的駐地。

  古董店沒有招牌,這個無名之地曾經卻是各路神秘學人士的聯絡中轉點, 只是隨著時光流逝它的盛況不再。

  百年前,自工業革命興起之後,世界樹教派越發沉寂。曾經讓魔法重新臨世的主張已經不再被提起,而傳說中的秘密寶庫更是被封印。

  開啟寶庫所需要的四把鑰匙、核心時間軸以及一分為二的藏寶圖,它們分別被七個人保管。

  七人四散各地,其後輩不再往來。那是從分散的一日,就沒有想過再次齊聚,更不提重啟寶庫。

  即便如此,厄爾利依舊試圖打入世界樹教派核心。

  近些年更了解到黃金鑰匙寶庫的存在,因而費盡心機想撈一把大的。他還真就湊齊了三把鑰匙與完整的藏寶圖。

  此種情況之下,厄爾利越發堅信自己是被選定的人,該他獲取寶藏,更該讓他組建的E組織稱霸一方。給倫敦制造幾場爆炸示威,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在為非作歹的路上,他不是一個人,得到了莫裡亞蒂的助力謀劃,那麼還有什麼理由不能贏?

  今夜星光璀璨。

  約克城一派悠然自得的氣氛。

  厄爾利與莫裡亞蒂卻面面相覷,因為最新線報而情緒異常緊繃。

  00:30

  「立即撤退。「

  莫利亞裡當機立斷做出決定,顧不得是否被自己曾經的誓言打臉,他也有了極度不祥的預感。

  正常的夫妻怎麼可能半夜不睡覺前往古董店?

  那兩個人百分之九十九是長著獵犬鼻子的偵探們,竟然一路追蹤到了約克城,更是拋棄了做為男人最後的節操,居然敢偽裝成夫妻。

  眼下,莫裡亞蒂沒有閑情去腹誹,必須收拾行李連夜離開,否則等待他們的只會是圍捕。

  那就會真的應了誓言,一旦被關入牢獄,地牢裡再也沒有光照,他是無法看到七月的太陽了。

  做了決定,迅速行動。

  厄爾利是有一肚子FXXX想罵,也只能留到順利出逃後再說。

  他命令手下們緊急撤離,是該按照以往組織練習過的撤退步驟,分秒必爭又有條不紊地離開約克城。

  上頭有令,下面執行。

  撤退本該井然有序,但人員一多就難免忙中出亂。

  厄爾利與莫裡亞蒂策劃了仲夏節的倫敦『大禮花』行動,有一批爆炸原料被運到了E組織總部。

  在地下室進行配置制作硝化gan油類物品,其技術工的操作手法理論上應該非常嫻熟,因為得到過莫裡亞蒂的現場指導。

  誰能想到在搬運重要大爆炸必備的『禮花』時,走廊牆壁上的浮雕突然掉落。

  運輸員一個側身及時躲閃,沒有被老化的石雕砸中腦袋,但讓推車上的一箱『禮花』落到了地上。

  00:45

  下一刻,措手不及,只聽平地一聲巨響!

  掉到地上的易炸品因為劇烈震動被當場引爆。

  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時間,爆炸點上的全車易炸品幾乎在瞬間被接連引爆,驚天動地的搖晃隨之而起。

  莫裡亞蒂與厄爾利提著行李箱正要離開房間。

  在打開房門的一霎,兩人毫無准備地被炸飛了,直接從二樓窗戶被爆炸氣流掀下了樓。

  厄爾利以頭搶地,嘎嘣脆地摔斷了脖子,搶救的余地都沒撈到就死了。

  莫裡亞蒂到底是臨陣經驗豐富,本能地護住了頭部,砸到地面上就勢一滾。

  不管腿部骨折的劇痛,只要先躲過可怕的爆炸余波就好。他的反應及時,他的動作標准,如果運氣好就能一如既往的逃過死劫。

  曾經無數次,命運待他不薄。

  似乎從來不存在善惡有報,命運無視了善與惡的邊界,讓犯下無數罪行的人依舊活得好好的。

  正當莫裡亞蒂側滾之際,剛要慶幸此次再度死裡逃生時,房屋磚石也同時被爆炸波炸裂,而撲頭蓋臉地向地面砸去。

  整棟小樓震動起來,幾乎是在幾分鐘內被夷為平地。

  『噗嗤——』

  此時,一塊狀似箭矢的石塊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向莫裡亞蒂的背部左側,尖銳的石塊瞬間穿胸而過。

  莫裡亞蒂感覺到了鑽心之痛,字面意義上的被尖利石塊扎穿了心髒。

  在呼吸停止之前,所見所感彷如慢鏡頭,他緩緩下移視線,看到了扎心石塊像是某座石雕的一部分。

  E組織總部是老建築,二樓走廊有著各式各樣的神像,比如拿著三叉戟的海王,比如拿著錘子的雷神。

  『殺了我的,有點像是丘比特的那把箭。』

  莫裡亞蒂無法確定地想著。當鮮血不受控住地流出身體,他意識到身體正迅速變冷,只覺得無比荒唐。

  他從來沒有設想過失敗,更沒有想過會遭遇死亡。

  假設萬一有死亡,也該是驚天動地的那種。

  比如在炸掉倫敦地鐵之時,他果斷拒絕了偵探們的勸降,引爆爆炸品拉了一波人作為陪葬。

  千算萬算,絕不會是今天的情況。

  竟然在倉惶出逃時,因手下的失誤在陰溝裡翻了船。多少次大風大浪都挺過來了,為什麼會落得這個結局?

  他敗給了誰?

  不,莫裡亞蒂絕不承認是敗給了兩個偵探。

  是福爾摩斯與班納特不要臉地作弊,兩個男人居然扮成了夫妻,讓他一時不察而敗給了『荒謬的愛情』。

  01:07

  連環爆炸徹底停止。

  皇家劇院一帶的黑霧未散,而現場是滿地屍體與殘垣碎瓦。

  「上帝啊!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的天,為什麼E家藥店會大爆炸?」

  「哦!雖然那樣說很不好,但幸虧是深夜爆炸,如果是白天肯定會牽連路人。」

  兩位偵探趕到時,外圍已經有了些圍觀者。

  沒有誰冒然靠近,即便是聞訊趕來的約克城警隊也沒有上前探查,只是拉了一圈隔離帶。

  誰也說不清爆炸點是否有殘存易炸物。

  在施救設備不充分的時代,深夜搜查絕對是危險行為,只能等到天亮有了充分照明在查探。

  爆炸地點的傷員要怎麼辦?

  約克城有志願者組成的醫療隊,現在完全是遵循自願選擇,想進去的人寫一份自願聲明書就能進入。

  歇洛克和凱爾西自告奮勇地入內一探究竟。

  主要是為確定厄爾利和他的大人物搭檔莫裡亞蒂怎麼樣了,同時也要確保不能讓犯罪組織的成員乘亂逃走。

  連夜搜查,整個小樓只剩四個幸存者,都是斷胳膊斷腿。

  極具諷刺的是,E組織成員只剩被偵探們關在倉庫裡的血痣男三人全須全尾地活著。

  通過詳細核查,確定草坪上相距十三米的兩具屍體,分別是當場摔斷脖子的厄爾利與被石箭穿心的莫裡亞蒂。

  這兩個犯罪首腦的隨身行李被炸得很遠,大部分資料被毀,僅有部分被保留了下來。

  一些證件,三把有點變形的黃金鑰匙,還有幾張碎片紙。

  將碎片拼湊起來是一張落款『厄爾利作』的倫敦地圖,畫風與此前發現的監獄行刑稿紙同出一人之手。

  這表明厄爾利曾經在新門監獄重刑區待過,以至於讓他在地圖上將新門監獄標注成為中心紅點。

  以新門監獄為中心五角星,分別對應到五個地鐵站。

  六個地點皆是被標上禮花狀符號,正是今夜這批爆炸品原計劃要去引爆的位置。

  那又是什麼導致原計劃夭折?

  歇洛克與凱爾西勘察引爆點與爆炸殘留物,基本能夠確定是因為爆炸品配制的比例出了問題。

  易炸物需要填充穩定劑,但這一批質量不達標。即便今天不炸,在運輸途中也會因意外顛簸被引爆。

  如果是運輸途中爆炸會有多少傷亡?

  根據幸存者透露目的地是倫敦,他們會先坐馬車轉乘火車。

  那樣一來,絕不會像今日沒有牽連無辜,而無端被牽連的死傷者人數必會飆升。

  因此,今日之炸,可謂大幸。

  天光漸亮。

  E組織小樓附近的爆炸煙霧也徹底散去。

  兩位偵探終於完成了現場勘查,確認現場沒有危險品後,兩人調頭去了地下倉庫,將血痣男三人押送到警局。

  與此同時,警方將屍體與傷員分別被安置到該去的地方。

  根據幸存E組織成員的口供,開始在約克城內搜捕參與此事的同黨,後續清查工作分頭進行著。

  上午八點。

  凱爾西與歇洛克終於回到旅店。

  在折騰了一夜後,兩人總算能舒舒服服地洗個澡,除去勘察爆炸現場時沾上的殘灰渣土。

  繼而,慢悠悠地享用一頓美味早餐。

  早餐結束,准備在沙發上閑坐半小時消食,然後就能回房一覺睡到下午茶時分再起。

  凱爾西靠坐在客廳沙發上,視線落在天花板上。

  此刻,她沒能放空思維,腦中浮現的是莫裡亞蒂的死亡現場,犯罪界的拿破侖就那樣死在了爆炸中。

  感到意外嗎?

  並沒有。

  凱爾西想起了上輩子自己的死亡,也是死在了一場爆炸裡。

  仿佛一場命運的輪回,看似偶然,其實是必然的結局。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像他們這樣終年與危險接觸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喪命。是早或晚,除了人為努力,有時真的需要多一絲幸運。

  客廳,氣氛安靜。

  歇洛克發現身側凱爾西正在做小動作,就見她的左手拇指正在輕輕撫摸左手食指關節。

  這種小動作似曾相識。

  歇洛克記得巴黎教會地下室大爆炸後的發現。

  凱爾西與地下室爆炸危險擦肩而過,她戴上了食指戒指,輕輕轉動戒指以而告誡自己要克制。

  克制什麼?克制飲酒。哪怕是死裡逃生後的喝酒解壓,也要克制絕不多喝一滴。

  如今回頭再看,歇洛克發現了關鍵點。

  ——是爆炸,凱爾西其實很不喜歡面對爆炸場景,或許隱隱有一分恐懼,原因就藏在午夜的哲學問題答案中。

  當下,歇洛克輕輕握住凱爾西的手,「傑瑞,我在這裡,而你還在想大爆炸?難道還能想出什麼精辟結論?

  我們確定了莫裡亞蒂的確死了。雖然徹底鏟除他的犯罪勢力可能還要兩三年時間,不得不跑遍整個歐洲,但最危險的核心頭腦已經死了。這是一個好消息。」

  「這肯定是好消息。「

  凱爾西非常贊同,「我只是想到一點,丹長老說得很對,科學很重要。我們要敬畏科學,避免像莫裡亞蒂死在他親自指導制作的武器之下。」

  終日打雁,終被雁啄。

  這種被反噬的結局,真的很諷刺。

  歇洛克點了點頭,道理非常正確,但現在最重要的已不是莫裡亞蒂之死給人的感悟。「傑瑞,窗外陽光正好,讓我們聊些正經話題,是否能繼續昨夜的問題了?」

  陽光之下,適合揭露一些秘密。

  「哦!昨夜的問題。」

  凱爾西徹底從對爆炸的感慨中回神,「你問我,我究竟是誰。它真是一個好問題,屬於經典哲學三問「我是誰?我從哪兒來?我到哪兒去?」。湯姆,你認為我該怎麼回答古今聖賢都在研究的課題?」

  歇洛克及時糾正,「傑瑞,請別擴充問題也別引經據典。聰明如你,知道我想問什麼。」

  凱爾西煞有其事地點頭,從善如流地聽取意見,「好的,簡單點,我們之間不必搞得太復雜。」

  這就一本正經地說到,「那我就開誠布公地回答了。我是誰?首先,我是一位智勇雙全的神探,放眼世界,我有得天獨厚的本領,讓絕大多數的人望塵莫及。

  這種不謙虛的話,我只在您面前坦言。因為您與我一樣非同凡響,才能做到真正因理解而認同。」

  「其次……」

  凱爾西側頭對歇洛克笑道:「我也可以是你親愛的傑瑞。」

  凱爾西開始扳手指細數,「誠實守信、善解人意、通情達理等等,在此為顯謙虛,我只列舉三個自己的優點。而你能想到其它的美好品格,我都能擁有。請你發自內心地感謝我,是我讓你擁有如此美好的戀人。」

  歇洛克:很好,他承認凱爾西近乎完美。

  其它品格不好說,但是謙虛而不自傲,凱爾西是真的做到了。

  話已到此,歇洛克沒有被糊弄過去,他伸出左手比了一個『三』。

  「有了首先與其次,那麼本質呢?這世上所有的事都有據可查,唯獨你,混淆了那些表明過去的線索。傑瑞,你真正的過去決定了你是誰。」

  凱爾西好整以暇地坐好,「Well,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既然您這樣說了,請讓我聽一聽您的推理。」

  這還考上了。

  歇洛克當然樂於回答,「如您所言,您對我一貫坦誠,您沒有故意歪曲線索,這讓我有了今天的結論。

  我認識的傑瑞不可能多瞧保羅·古德曼一眼,除非是要將他抓入監獄,否則搭便車到倫敦一說絕不成立。

  我了解的傑瑞不可能對祖上一無所知,哪怕過往秘密重重,但以你的本領必會洞悉五分秘密,而不至於查案查到自己頭上。

  我熟悉的傑瑞有著卓越超群的本領,而你的成長背景絕不簡單。更不會無的放矢地說,『身體呼吸過英格蘭北部的空氣』,『一塊從北部小鎮帶出的懷表』。

  這些都讓我隱隱有了一種猜測,直到丹長老的話給我確定的靈感。天外的力量打破詛咒,懷表曾經擁有過令人死而復生的作用。當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之後,剩下的結果再怎麼不可思議,它都是真相。「

  歇洛克凝視凱爾西,緩緩道出結論,「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來自另一個時空。生活的時間段應該在二十世紀之後,生前從事著高度危險的刑事偵查工作,很可能有過臥底背景。最後,在大爆炸中犧牲。」

  說到犧牲,歇洛克沉默了。

  他握著凱爾西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一些,哪怕理智告訴他那些已是往事,但開口提及便是心有余悸,難以平靜。

  凱爾西反而輕松地笑了,「你不必多想,其實被炸飛的過程就是眨眼之間,無需經歷漫長等待死亡降臨的煎熬。

  何況,我的過去也不存在遺憾。是非常感謝命運的饋贈,有機會開始新的一生。坦誠說,在這裡我活得更自由,也別有另一番精彩。「

  這種精彩是能暢快地做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業,以及在對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

  尤其在今天,令人不爽的犯罪集團首腦也都歸案順帶去地獄了。

  如此想來,是皆大歡喜。

  「湯姆,恭喜你都說對了。」

  凱爾西心情愉悅,笑問歇洛克,「難得如此好心情,我就大方地送給你一個機會。不用等待下次賭局,我現在能答應你一件事。」

  六月,陽光正好,暖風和煦。

  在此風和日麗的好天氣裡,傷感與遺憾被徹底趕走。

  凱爾西言笑晏晏,不知道親愛的歇洛克能不能把握住這次機會。

  歇洛克聞言瞬間脫離復雜的情緒,過往不必多提,現在與未來更加重要。當下,他看著凱爾西的笑容,只覺得陽光暖得過了頭,讓人有些許眩暈。

  一個機會?

  是了!擇日不如撞日。

  今天就是最合適的好時機,要把早已准備就緒的重大事件安排上。

  下一刻,歇洛克單膝跪地。

  他一鼓作氣地從口袋取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其中躺著一枚求婚鑽戒。

  歇洛克將戒指平舉向凱爾西,鄭重其辭地問:

  「親愛的凱爾西,我唯一的愛人,請允許我摒棄那些花俏的語言,只歸為最真誠的一問。我渴求與您共度余生,您願意嫁給我嗎?」

  陽光灑落。

  鑽戒在光照下格外璀璨璨奪目。

  它昭示著一段新生活的開啟。

  凱爾西即便有所准備,但是面對求婚戒指還是沉默了整整三分鐘。像是透過戒指,推測對她而言也是毫無經驗的人生新階段。

  歇洛克全神貫注地看著凱爾西,只覺時間無比漫長。

  而他心甘情願地等待一個答案,哪怕今天沒有結果,他會不斷嘗試更多次。誰讓他認定了親愛的傑瑞。

  「我,言而有信。」

  凱爾西終是開口打破沉默,「比之更重要的是,親愛的歇洛克,我願意與您共度余生。」

  風停了。

  在陽光的見證下,歇洛克牽起凱爾西的手,無比虔誠地將戒指戴到了她的手指上。

  風再起了,它又會吹起新的故事。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就到這裡啦,之後,還有兩三個番外(ゴ ̄3 ̄)ゴ


第184章 番外 上

  六月下旬的仲夏夜慶祝活動終是取消了。

  約克城內在全面搜查E組織的同黨, 而生怕會有第二次大爆炸發生,煙花與篝火晚會暫停一年。

  歇洛克與凱爾西帶著變形的黃金鑰匙再次前往古董店,詢問丹長老是否有回收此物的打算。

  丹長老卻建議兩人直接把鑰匙融了鑄一個黃金擺件玩。

  秘庫藏寶圖在爆炸中被毀, 即便外界知道了厄爾利曾經的密謀,可如今誰都別想復原相關線索。萬一日後有誰意外闖入秘庫, 全當天意使然, 眼下就沒有必要特意去尋覓。

  秘庫開啟與否,壓根對世上大多數人的生活提供不了多少幫助。

  就拿莫裡亞蒂之死來說, 導致他死亡的因果鏈大致有二:

  偵探們窮追不舍查到約克城→莫裡亞蒂問訊倉促撤退→導致他死在爆炸中

  莫裡亞蒂制造武器→武器制作出現紕漏→害人不成反而害己

  因果之中, 秘庫並不是決定性因素。

  偵探們對犯罪集團的不斷清查, 將莫裡亞蒂的左膀右臂一一毀去,致使他親自來約克城與厄爾利合作,並且處於對被抓的恐懼而倉惶逃跑。

  如此看來, 犯罪界拿破侖的死亡是偵探們引發的偶然中的必然。

  兩位偵探結束在約克城的收尾工作,先坐火車回了英格蘭南部。

  帶上岡特留下的機密資料,以及在爆炸中殘存下來的莫裡亞蒂隨身文件資料, 這些將成為徹底摧毀M犯罪集團的參考依據。

  今後兩三年,免不了東奔西走。

  莫裡亞蒂締造了龐大的犯罪王國, 觸角深入歐洲各地。

  比如此前遇到的七宗罪相關案件, 至今仍有三位魔王不知所蹤。從已知情報,無法判斷是莫裡亞蒂有沒有一手炮制與嫉妒、懶惰、貪財相關的系列犯罪, 那都需要偵探們去追尋答案。

  提到答案,凱爾西沒有直接回倫敦。

  繞道朗博恩,向老班納特說明調查結果。

  沒有必要坦誠女扮男裝一事,因為不論性別, 她都沒想過繼承老班納特家的土地。

  如果享受土地帶來的利益,就必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凱爾西絕不會只拿好處不辦事, 而一旦接手土地,勢必贍養老班納特和他的妻子與他未出嫁的女兒們。

  於情於理,她與老班納特家都不夠親近,僅是幾面之交不足以讓她甘願接手一個大攤子。

  凱爾西說得坦誠,也給了老班納特一些建議。

  如果老班納特著實不願意柯林斯繼承土地,不想看到柯林斯穩操勝券好像土地一定裝到他的口袋裡,並不是沒有應對之法。

  限定繼承的土地原則上不能買賣,但凡事都有暗中操作的可能,這點不論凱爾西或是達西都能幫上忙。

  或者索性不落任何口舌,將這塊地捐給政府,而謀取除了金錢之外的其他利益。

  土地是死的,人是活的。

  只要老班納特有魄力放棄舊的土地,他可以賺到新的土地。

  就此,兩人懇談了三個小時。

  老班納特沒有即刻做出決定,他明白凱爾西心意已決,而要再好好想一想。

  把祖產交給柯林斯,僅僅是保留了一點血緣關系,實際上也是斷了班納特家的傳承。

  如果拼一把謀求屬於班納特家的新土地,不再被限定繼承法困擾,那是一個破而後立的好辦法,但又怎麼能輕易捐了祖產。

  不論老班納特將會怎麼選擇,凱爾西已經給出了她的誠意。

  並且看在原身和老班納特家遠親的血緣關系上,她能做的底線保證是萬一老班納特突然離世,她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孤兒寡母流落街頭,達西與賓利想必會伸一把援手。

  於此同時,七月中旬的倫敦蓓爾美爾街。

  「咳——」

  邁克羅夫特差點被一口茶嗆到,這世上能讓他失態被嗆的人,一只手也數得過來。這次的罪魁禍首,是坐在對面的他親愛的弟弟。

  「歇洛克,你說什麼?我沒聽錯吧?」

  邁克羅夫特看了一眼窗外的陽光。現在是周日上午十一點,他在家休息,被歇洛克敲響了房門。

  桌上放著一大盒從約克城帶來的特產禮物。

  早前,邁克羅夫特調查新門監獄的名單,確定了厄爾利的入獄服刑情況。

  將相關文件寄去約克城後得到了一封回信,信中歇洛克表示一定會捎來感謝禮。

  正是面前的全套北歐神話系列巧克力雕像。

  歇洛克興致勃勃地講述了巧克力雕像與黃金鑰匙的故事,表示正是想給哥哥買禮物,才被幸運神眷顧砸出了鑰匙。

  這就索性集齊了全套雕像,但好心叮囑邁克羅夫特,切記不能貪心地一下全吃了。

  邁克羅夫特:謝謝!我嗜甜,但不傻!

  巧克力雕像的合理食用安排暫放一旁,令人驚訝的是歇洛克後面的話。

  「我敬愛的哥哥,您沒有聽錯,在我成功求婚之後,和凱爾西商量決定八月初結婚。」

  歇洛克根本不覺得自己扔下了一顆小型炸..彈,「今天和您提前說一聲,請您務必空出時間參加婚禮。」

  邁克羅夫特深呼吸。

  剛剛的三分鐘裡,他的弟弟泰然自若地拋出三件事。

  首先,得到凱爾西的同意,可以簡單透露她女扮男裝的操作。

  其次,歇洛克表示在六月十五求婚成功了。

  接下來,這兩人竟然就計劃擬定八月初結婚!

  「啊哈!我的弟弟,我怎麼沒看出你有閃婚的傾向。」

  邁克羅夫特計算時間,「從求婚到結婚,兩個月都不滿。「

  閃婚?

  歇洛克仿佛聽到一則冷笑話,「上帝啊!我那個在數學上有著令人望塵莫及造詣的哥哥怎麼了?他竟然不會簡單地數數了。「

  「請讓我提醒您。」

  歇洛克伸出七根手指,特意在邁克羅夫特面前晃了一晃。

  「我和凱爾西已經認識七年了。七年,足夠讓我們充分了解彼此,心意相通,無比默契。您從哪裡得出閃婚一說?」

  邁克羅夫特盡力維持笑容,問題根本不在七年上,而在於結婚就是一件復雜的事。

  「我的弟弟,聰明如你,該不會天真地認為結婚只是兩個人的事情吧?你們見過母親了嗎?還有教堂、婚宴、婚房……」

  不等邁克羅夫特絮叨下去,歇洛克比出一個暫停的手勢。

  「六月下旬,我已經給母親去信了,也已收到回信。定下了時間,一周後,我和凱爾西就回家一起見母親。」

  歇洛克表示事情早就計劃好了,「對於教堂儀式與婚宴,我們都沒有大辦的想法。凱爾西認為秘密結婚更好,我完全贊同且支持她的決定。您知道的,『班納特先生』還會存在很長一段時間,女扮男裝行動起來更方便。」

  因此,婚禮只會邀請三個人——老福爾摩斯夫人、邁克羅夫特、華生。

  至於其他人,唐泰斯與法利亞神父遠在美國,也不讓他們來回奔波了。

  反正兩位偵探近年肯定會去美國,到時候在與他們分享喜訊,想來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兩人不會驚掉下巴。

  像是達西夫婦、賓利夫婦、雷斯垂德探長等人並不在邀請名單考慮範圍內,主要是目前不打算透露凱爾西女扮男裝之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走漏風聲。

  邀請華生,是給他打給預防針。

  此後兩三年,兩位偵探長期離開倫敦不是如同傳言裡的身體狀況有礙,而是去蜜月旅行了。

  蜜月旅行肯定要認認真真地搞,計劃走遍半個地球,所到之處將M犯罪集團的殘黨連根拔起。

  「這次回家,我會將母親接來倫敦參加婚禮。而您該看出來我和凱爾西有多熱愛偵探事業,八月初結婚後就能立刻開始追捕。對外當然說我們在某次案件中受重傷,躲到窮鄉僻壤養傷了。」

  歇洛克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了一切,「至於您說的婚房,前兩年,我在貝克街附近購置一套小樓。

  以後,貝克街221B的偵探社地址不變,工作時間仍會租借哈德森太太的房屋,空暇時就去附近小樓好好休息。如果想要周末郊游,凱爾西多年前買的城郊花園亦是好去處。」

  將一通話批頭蓋臉地砸向邁克羅夫特。

  歇洛克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以上,您認為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

  邁克羅夫特:……

  以上足能證明歇洛克蓄謀已久,換個好聽點的說法,是誠意滿滿早做就做了准備。

  「Well,我的弟弟,你很棒。」

  邁克羅夫特已無話可說,難道他還要誇獎以抓捕犯人為主旨的蜜月旅行很有特色。

  「所以說你來找我,無非是讓我確保一件事。在母親參加完婚禮後,讓我將她平安送回家,是嗎?」

  歇洛克點頭,「信中,母親表示她可能在倫敦游玩一段時間,還請您照顧一番。」

  「當然,那是我應該做的。」

  邁克羅夫特注意的卻是另一點重點。

  如此說來,母親已經全面同意婚禮的各種安排,她還沒有見過凱爾西吧?又對凱爾西女扮男裝的事情了解多少?

  不過,邁克羅夫特十分明智地沒有多此一問。

  他有充分的理由確定,一旦問出口勢必會被歇洛克回以長篇大論,會讓他感受到被塞了一嘴甜到發齁的東西。

  倫敦,邁克羅夫特能夠不問。

  但在約克郡福爾摩斯家老宅,老福爾摩斯夫人卻懷揣著激動、期待、疑惑等心情地在客廳裡來回轉圈圈。

  「16:55,就要來了。」

  老福爾摩斯夫人看向落地鐘。

  信上表示,歇洛克與凱爾西會在下午五點左右到,信中卻沒有多提兩人的相識過程。

  老福爾摩斯夫人心裡像被小貓撓癢癢,有太多好奇的問題,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居然能讓她早就判定會孤獨終老的兒子有了結婚的想法?

  那位一定在智慧、品德、性情、美貌上都有過人之處,但請允許她悄悄說實話,歇洛克對偵探事業的執著追求與其日常處事的冷淡脾性,很難成為一般意義上的合格丈夫人選。

  老福爾摩斯夫人了解自己的孩子,正因如此,她更欽佩與感謝能與歇洛克走到一起的人,非常期待親眼一見。

  「鐺、鐺、鐺、鐺、鐺!」

  「踏踏」,「吁——」

  隨著座鐘准點敲響,遠遠傳來馬車停靠聲。

  不多時,歇洛克帶著凱爾西走進了客廳。

  只見老福爾摩斯夫人看似從容得體地從座位上起身,隨之,雙方進行了親切友好地問候。

  落座,上茶。

  這就開始了其樂融融的聊天。

  要問凱爾西見家長時緊張嗎?

  多少會有一點,但並不會太多。因為她有自信,也相信歇洛克的安排,而也願意以善意的預設去看待老福爾摩斯夫人。

  由子及母。

  歇洛克如此出色,他也對母親非常尊敬愛戴,想來老福爾摩斯夫人必會有無數閃光點。

  正式見面,凱爾西確定自己推測無誤,老福爾摩斯夫人是一位很和善而通透的長輩。

  只是,稍微有一點點不對勁的地方。

  凱爾西發現老福爾摩斯夫人看她的眼神中,除了欣賞、滿意、認同,還有另一點隱藏的欲言又止的小糾結。

  老福爾摩斯夫人:上帝啊!感謝您聽到了忠實信徒的禱告,您看凱爾西多麼完美,歇洛克是用了多少運氣才遇上她。

  但有一個小問題,剛剛見面並不適合問地太仔細。

  老福爾摩斯夫人當然聽說過神探班納特,而凱爾西表示是與歇洛克在查案中熟識。

  問題就來了。

  如今凱爾西女裝,真的是因為她本來女扮男裝嗎?

  而不是歇洛克為了不驚嚇他的母親,不讓他的母親擔憂他的性取向,而故意唆使凱爾西男扮女裝?

  宜男宜女,風姿天成,氣質卓絕。

  老福爾摩斯夫人看了看凱爾西的臉,又懷疑了一把自家不省心的兒子,難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歇洛克當然捕捉到來自老福爾摩斯夫人的審視一眼。怎麼回事?他的母親又有了什麼稀奇古怪的腦補?

  不奇怪,會讓他們兄弟練習織毛衣針法的母親,有什麼奇怪想法都不該感到奇怪。

  於是,在和諧的晚餐後,歇洛克單獨找上了老福爾摩斯夫人。

  歇洛克開門見山:「母親,您是有什麼問題,想問凱爾西嗎?」

  「瞧瞧你的用詞,親愛的凱爾西能有什麼問題。」

  老福爾摩斯夫人上下掃視歇洛克,「有問題,也是你有問題。」

  歇洛克:什麼是曲解?這就是毫無道理地在曲解他的意思。

  歇洛克沒有爭辯,只是順勢問清,「好吧,所以說我有什麼問題?」

  老福爾摩斯夫人:嗯,這要怎麼開口呢?問題有些繞口,誰能幫她起個頭?


第185章 番外 中

  最終, 老福爾摩斯夫人一臉鎮定地問出了心中猜疑,「歇洛克,請你誠實地告訴我, 你沒有勉強凱爾西做什麼事吧?」

  「做什麼事?」

  歇洛克不解,他怎麼可能勉強凱爾西做, 過去從沒有, 將來也不會發生。「母親,您能不能明示一下?」

  「啊哈, 是你讓我直說的, 請不要怪我冒犯了你。」

  老福爾摩斯夫人單刀直入, 「請問親愛的凱爾西真實性別是什麼?歇洛克,你是不是為了掩飾自己喜歡上了一個男人,而教唆凱爾西男扮女裝?」

  氣氛, 一瞬凝固了。

  歇洛克睜大眼睛,萬萬沒有想到母親的思維如此跳躍。「您怎麼會有如此荒謬,抱歉, 是如此特別的猜想?」

  老福爾摩斯夫人有理有據,「全世界都知道著名偵探兼投資人班納特是一個年輕有為的男人。

  當然, 我不會人雲亦雲, 可我也知道你處理的案件有多危險。一般男人都不會參與,更不談女人絕會熱愛極限冒險, 也不可能故意選擇享受刺激的生活。」

  何況偵探們又會搞一些神乎其神的偽裝,老福爾摩斯夫人有適當的理由產生懷疑。

  「請不要做奇怪的推理,您也說了是一般情況,但我的傑瑞不在其列。」

  歇洛克語氣堅決, 「相信您很清楚您的兒子有多特別,世上能有幾個福爾摩斯?我為什麼就不能遇上超群絕倫的愛人?您完全是多慮了。」

  話說回來, 歇洛克很懷疑他在母親心裡究竟是什麼形像?

  老福爾摩斯夫人將信將疑,對著歇洛克自我懷疑的神情,她很坦誠地說:「請相信,你們兄弟倆在我眼裡都很正常,你們原本一直都是無性戀者。」

  早在十多年前,老福爾摩斯病重過世前時,老福爾摩斯夫人就有這種覺悟。

  她對兒子們的擇偶要求近乎於零,兄弟倆都不會犯傻選擇極不靠譜的對像,而唯獨要擔憂他們孤獨終老。

  後來,只希望兄弟倆能有一二談得來的朋友就夠了。

  老福爾摩斯夫人本來已經不指望兒子結婚,沒想到歇洛克給了她驚喜,所以即便心有懷疑也只是小小糾結。

  「歇洛克,你放心。丘比特排除萬難不辭辛勞,成功將愛神之箭擊中你。你的戀人不論男女,我都會接受。」

  老福爾摩斯夫人信誓旦旦地保證,她最後一次確認,「所以,你們真的不是同性戀人?」

  「是的,我們是異性相戀。母親,我沒有必要在這種事上騙您。您要相信,您的兒子非常誠實,完全是繼承了您的美好品質。」

  歇洛克說得信誓旦旦,至於他曾經的糾結,自認為可能踏入危險的同性相戀邊緣,這些事一個字都不會告訴母親。不然,上帝都無法保證老福爾摩斯夫人會腦補出什麼魔幻劇情。

  老福爾摩斯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氣,凱爾西是女孩子就好。

  真不是她搞歧視,而是社會對同性相戀太過嚴苛,如被發現很可能被送入大牢。相對而言,女扮男裝現在已不觸犯法律。

  另外,她也不必去想歇洛克是否要『位於人下』,這類超出知識範圍的問題。

  母子倆在愉悅的氣氛中結束了談話。

  轉身,歇洛克敲響了凱爾西的門。

  不用問,歇洛克也知道凱爾西必定感覺到了老福爾摩斯夫人的奇怪糾結情緒。

  有的事情應該立即說清,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測,更避免帶來家庭相處中的困惑與不和諧。

  經過一番簡明扼要的稱述,歇洛克表明誤會都已經解除。

  盡管如此,凱爾西還是聽出了一絲老福爾摩斯夫人的不確信。

  「我懂了。」

  凱爾西表示能以行動證明,明天就換一條裙子,不再是立領,她的行李箱裡也有V領或方領那些露領口的裙子。

  今天老福爾摩斯夫人就偷瞄過她,應該懷疑她是男性而有明顯喉結。

  凱爾西給出提議,「雖然喉結並不是評判性別的絕對標准,但普遍而言,女性喉結並不明顯。眼見為實,您的母親通過親眼所見就會打消最後的疑慮。」

  「好主意。」

  歇洛克說著,視線也落在了凱爾西的立領上。

  其實,他一直好奇凱爾西以假亂真的偽裝具體如何操作,曾經只在辦案過程中偶然CC瞥見過半遮半掩的假喉結。

  「傑瑞,我有個小問題。」

  歇洛克認真嚴肅地說,「現在,你還戴著假喉結嗎?能不能讓我見識一下偽裝術的巔峰?」

  凱爾西挑眉戲謔,「想解開我的領扣,湯姆,你肖想很久了吧?」

  這話聽起來充滿歧義。

  歇洛克非常無辜且無奈,有的真話說了恐怕沒人信。

  過去,他真的只是單純想找到凱爾西女扮男裝的證據,並沒有其他的深入想法。

  凱爾西欣賞了一番歇洛克的委屈不能言,這才緩緩開口,「是的,我現在還留著假喉結。」

  這是幾年來的習慣使然,卸妝要特配藥水,她為方便隨時男裝也就不輕易卸下假喉結。

  當下,凱爾西笑著問,「湯姆,既然你想要研究偽裝技術,那麼想要親手試一試嗎?」

  「讓我來卸?」

  歇洛克得到凱爾西的允許,剛剛的小情緒一掃而空,即刻興致盎然地准備起來。

  一盆清水、一塊小毛巾、特制卸妝藥水在茶幾上擺齊。

  兩人側坐在沙發上,一副學術實驗的架勢。

  歇洛克解開了凱爾西的衣領扣,看到了以假亂真的喉結。

  它通過化妝幾乎與皮膚融為一體,但貼近仔細觀察,還是能看到一絲偽裝的痕跡。

  這便塗上了藥水耐心等待一分鐘,然後將假喉結從皮膚上揭下,放到茶幾上的小盒子中。

  隨即,歇洛克將小毛巾打濕,為凱爾西輕輕擦拭頸部,將偽裝痕跡與殘留藥水都清除干淨。

  整個過程,凱爾西嘴角含笑,欣賞歇洛克一絲不苟的模樣。

  她的福爾摩斯先生手指修長,灰色的眼眸裡滿是專注,越看越讓人產生一種衝動。

  歇洛克放下毛巾,一時沒有留意到凱爾西隱晦的眼神,注意力先被盒子裡的假喉結吸引。他好奇地戳了戳,「這是某種有機硅化合物?」

  「對。」

  凱爾西也擺出正經討論偽裝術的姿態,詳述了如何制作與所需材料等等。

  「這就是科技發展的力量。」

  歇洛克不由贊嘆,但沒能持續將注意力放在將來的科技發展上。

  兩人心照不宣並不多提另一個時空的未來。

  時空不同,世界進程早有改變。此處的未來始於每個人的足下,保持敬畏,也不忘探索進取,腳踏實地生活就好。

  此時此地,未來與發展距離兩人太遠。

  歇洛克終於親手了卸下凱爾西女扮男裝偽裝道具,卻也同時生出一種不真切感覺。眼前的人,他親愛的傑瑞,其靈魂來自另一個時空。何其幸運,兩人能夠相知相戀。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兩人相對而坐,靜靜地看著對方。

  凱爾西驀地勾起一抹笑容,身體前傾,「怎麼了?是不是覺得我的存在不夠真實?」

  「你向來能懂我的想法。」

  歇洛克沒有否認,面對近在咫尺的凱爾西,他的目光灼灼,「所以,我認為很有必要確認一下彼此的存在。」

  屋內靜謐。

  兩人呼吸相聞,可以清晰得聽到自己的心跳再加速。

  只見燈火搖曳。

  下一刻,沙發牆上投影出兩道相互擁抱的身影,他們給了對方一個繾綣纏綿的吻。

  *

  八月十日,倫敦,上午晴。

  和平鴿在教堂外的空地上悠閑散步,似乎也能感受到教堂內新人的幸福喜悅。

  聽,新人們在相互宣誓。

  聽,新人們交換了戒指。

  聽,神父正在說著祝福詞。

  「我以聖父聖子聖靈的名義,宣布你們正式結為夫妻。上帝賜予你們洪福,任何人不得將你們拆散。阿門——」

  隨著神父的祝福聲落下,世上又多了一對心心相應的新婚夫妻。

  老福爾摩斯夫人偷偷抹了抹眼角。不怪她感情充沛,實在是不容易,歇洛克終於有自己的家庭了。

  那麼就還剩一個。她不由看向身邊的邁克羅夫特,大兒子會有人要嗎?

  邁克羅夫特盡量不動聲色地雙手鼓掌,裝作不知道母親在想什麼。

  請別用如此憐憫的目光看他。他和小蛋糕、巧克力、糖果們一直相處愉悅,生活幸福,就不要操心了。

  「啪啪——」「啪啪——」

  另一個人也在鼓掌。

  是華生,他有些僵硬地在鼓掌,卻又給出了由衷的祝福笑容。

  身體僵硬,是真的僵硬。

  三天前,華生被兩位偵探當面告之了結婚觀禮邀請。

  『哐哐哐!』

  這則消息像一把大錘子,直接往華生的頭頂劇烈敲擊。

  華生聽到腦海中傳來三觀碎裂的聲音。

  哪怕凱爾西誠懇表明她是女扮男裝,但真的很難讓人信服。

  有句話說的好,偽裝太過完美,就讓別人分不清究竟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別說只給了華生三天時間接受事實,哪怕再過三十年,他也不一定能把稀碎的三觀拼湊起來。

  但由衷心祝福,也是真的發自內心。

  雖然華生思維一片混亂,但異常清晰地認同一點,兩位偵探非常相配是天生一對。誰說兩人不合適,那必須盡快去看眼科醫生,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得治。

  如此迷茫而清醒著,華生來到了教堂觀禮。

  這教堂那麼大,這現場那麼空。

  神父微笑先行退場,讓禮堂只剩下五個人。

  華生左看看,是讓他領教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的福爾摩斯們;再右看看,是另外兩個福爾摩斯。

  理智上,他充分理解且認同兩位偵探秘密結婚的做法,而本該很榮幸成為唯一一位非福爾摩斯家的婚禮見證人。

  多麼令人激動的友情!多麼令人愉悅的信任!

  此刻,華生卻忽生感慨,是了,在進入221B的那天就早該明白的。

  ——終究要他一個人抗下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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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番外 下

  1903年, 四月一日。

  別看今天是愚人節,但倫敦似乎比以往清冷了一些。

  因為貝克街221B的兩位偵探正式退休了。

  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福爾摩斯先生與班納特先生去了哪裡,他們只能從上個月最新出版的《KS探案集》的後記中得知一二消息。

  華生在後記中寫到, 兩位偵探以倫敦為本部進行了近三十年的刑偵調查工作,終是要和大家說一句告別。

  福爾摩斯先生決定在五十歲之前退休, 而班納特先生也打算去過隱居田園的生活, 兩人將不再活躍於犯罪調查的一線。

  什麼?五十歲之前就退休太早了?

  讀者們的挽留與不舍 ,兩位偵探已經聽不到了, 他們已在上個月就離開了倫敦。

  以後, 兩人也許會在有重大案情發生時偶爾出手相助, 但不會再像過去一樣,仿佛上帝派到人間的正義使者。哪裡有罪惡出現,哪裡就有兩人將凶手繩之以法的身影。

  提到犯罪, 不得不提一個人。

  是已經死了近二十三年的詹姆斯·莫裡亞蒂,簡稱M教授。莫裡亞蒂曾經變化多種身份,最常見被其犯罪集團內部稱為神秘人S, 也扮做大學教授摩西。

  那個集S和M於一身的男人,雖然死了有二十多年, 但他所制造的龐大犯罪網歷經數年才被徹底連根拔起。

  犯罪王國的據點及成員分布, 涉及美洲、歐洲、非洲、亞洲等近半個地球的範圍之廣。

  相關案件的偵破經過,直到近些年才公之於眾。

  華生挑選了部分案件進行改編, 把或怵目驚心或驚險萬分的偵破過程寫成了探案故事。

  絕大多數是以凱爾西與歇洛克為主角,也有協助其他偵探一起合作破案,其中以美國恐怖谷大案為最。

  那是1882年發生在賓夕法尼亞州的礦產業驚天巨案。

  偵探愛德華茲臥底三四一分會,通過三年的潛伏調查, 搜羅到了三四一分會燒殺搶掠的充分證據。

  三四一分會以維爾米薩山谷作為據點,控制著賓夕法尼亞州的近半數礦工, 凡是違背其命令者只有慘遭殺害的結局。這個組織將維爾米薩山谷區域變成了恐怖谷,而最終目的是為掠奪財富,搶占礦場帶來的巨額利潤。

  其首腦在早年受到莫裡亞蒂的引誘與控制,信奉七宗罪之一的貪財魔王瑪門,而開始了強取豪奪、殺人越貨等非法犯罪活動。

  通過凱爾西與歇洛克從旁接應,將愛德華茲臥底成功的證據呈交賓夕法尼亞州政府,隨後順利展開聯合圍捕行動。

  證據當前,法院審判沒有再收到來自像是M集團犯罪勢力殘部的干擾,是將一眾主犯依法處以死刑。

  案件告破後,愛德華茲選擇了結婚退隱,倒是比他的兩位同行早了很多年。

  華生並沒有在書中詳寫每個人的後來。

  可以確定的是,沒有莫裡亞蒂及其犯罪王國,社會大眾的生活安全系數呈明顯上升狀。

  今年以後,華生寫的探案集還會陸陸續續出版,將以前不便透露但現在可以解密的案件登載出來。

  這些年,華生也曾經一度辭去過偵探助手一職,當時和摩斯坦結婚而轉到診所做醫生,但過於平穩的生活終是缺少了點什麼。

  盡管華生非常清楚與偵探們在一起工作生活,不時就要面對被秘密與突發事件當頭一擊,更要承受不為外人所知真相帶來的壓力,但他很快又選擇回到221B。

  尤其十多年前妻子摩斯坦因心髒病去世後,華生更回到了年輕時全心投入調查案件的狀態。

  直到今天,華生決定與另一位女士再婚,這次是徹底離開貝克街221B。因為倫敦再不會有兩位偵探經常出現的身影,他就不再獨自留守貝克街。

  對於中年與晚年的生活,華生已有了大致的計劃。

  決定一邊完成偵探故事集,一邊可以重寫拾起舊筆名「愛玫瑰的神槍手」。

  此處不得不提到兩位老友,「阿佩普」與「巧克力蛋糕」,那兩位在十年前發表了最後的驚悚小說,後來就再也沒有消息。

  驚悚小說界的三巨頭,如今只剩華生一個。

  華生回憶當初,在阿爾卑斯山黑暗古堡所發生的凶險往事就像幻夢。

  後來他沒有再見過兩位舊友,舊友們連《黑暗古堡》舞台劇的公演都不曾出席,而將小說改編等事宜委托給了凱爾西與歇洛克。再後來,偵探們也與那兩位斷了聯系。

  在某個瞬間,華生也產生過懷疑,兩位舊友會不會就是偵探們的偽裝角色?

  但,又否定了那個推測。怎麼可能那麼巧,難道身邊出現的兩人組合都是221B的兩個偵探?例如在調查都靈埃及博物館案時,他也遇到過一對從美國來的師生,難道也是偵探二人組?

  不會的,不要如此疑神疑鬼。

  華生將此歸結於「受偵探打擊後遺多疑症」,一種他自創且可能獨有的心理陰影。誰讓兩位偵探太能帶給他『驚喜』了,使得他變得有間歇性多疑的趨勢。

  舉例都有哪些『驚喜』?

  華生不提凱爾西的女扮男裝,也不提去兩位偵探秘密結婚現場觀禮,就說偵探們原計劃的三年追捕行動結束後並沒有立即回倫敦。

  歇洛克和凱爾西延遲兩年才回來,隨之一起的是兩人所生的一對雙胞胎男孩。

  一個姓福爾摩斯,一個姓班納特,名字據說是由邁克羅夫特取的,喬伊斯·福爾摩斯與特雷維諾·班納特。

  之所以由邁克羅夫特定下名字,原因非常簡單。

  如果決定做得稍晚一些,極有可能兩個孩子就被很不走心地被起名為命名為傑瑞·福爾摩斯與湯姆·班納特。

  對此說法,兩位偵探全面否認。湯姆與傑瑞是兩人相互的愛稱,從來沒有打算將此名字順延給孩子。

  不過,邁克羅夫特起的名字也很好,涵蓋了T&J的首字母,是與湯姆、傑瑞暗中吻合。

  如果華生的聯想力再豐富些,他就該想起曾經遭遇的美國師生泰倫斯與喬,兩人的名字也是T&J。當時,兩位偵探偽裝成師生,兩人的假身份正是邁克羅夫特所辦理。

  令人遺憾,相似的取名方式並沒有引起華生的警覺,讓他一直沒有能夠破解幾十年來的秘密。

  *

  英格蘭南部,KS莊園

  灌木叢被藍鈴花點綴著,幽谷裡遍布著報春花。

  荊豆多刺而編織起金色羽翼,山楂樹垂枝而掛滿奶白花苞。

  春風吹拂,蜜蜂輕舞。

  這裡遠離了大都市的喧囂,也遠離了層出不窮的血腥罪案。

  凱爾西剛剛閱覽了從大洋彼岸的來信,是雙胞胎兄弟寄來的報平安信。

  兩人今年大學一年級,並沒有留在歐洲讀書。

  一個致力成為吃不胖的美食家去了東方,一個想要成為魔幻小說家去了美國。

  孩子們對偵探一行不感興趣,那並沒有什麼好可惜的,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道路的權利。

  凱爾西知道刑事偵查學的發展,絕不是依靠一兩個人的傳承,在大學設立專業科系教育才是邁出第一步。

  近些年,她一直在為此努力。不僅組織策劃有識之士在一些大學開設刑偵學,更重要的是編撰相對應的教學書籍。

  隱居田園的退休生活,不再奔波於各個犯罪現場。

  除了賞花觀鳥,享受自然風光,主要是將精力投入到專業系列書籍的編纂中。

  凱爾西還留了一些小懸念。

  她至今沒有對外公布真實性別,但會在書籍的編寫中透露一二,是能讓後世的人自行聯想或揣測。

  「傑瑞,請來幫一個忙。」

  歇洛克的聲音從屋外草坪傳來。

  凱爾西從窗口向外看去,只見歇洛歐克身著笨重防蜂叮咬套裝,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耳。

  這是怎麼了?

  凱爾西猜到一種可能,精於破案的歇洛克在養蜂一道是新手上路,他很可能是被蟄了。

  此前向經驗豐富的養蜂人請教,哪怕做了很多准備工作,但老養蜂人表示養蜂初期被蟄是一定的。

  采花蜜的蜜蜂毒性很小,只要習慣了它們的生活方式後,養蜂熟練後被蟄的概率會大幅降低。

  果不其然,新手歇洛克被蟄了。

  哪怕他全副武裝,但在離開養蜂區域後過早摘下了頭套,誰想被一只落單的蜜蜂蟄了左耳垂。

  凱爾西耐心地為歇洛克清理傷口,拿著鑷子取出蜜蜂尾巴針,又用肥皂與清水清理,再塗上了特制藥膏。

  等處理完,看著歇洛克發腫的左耳垂比正常右耳垂大了一圈,一大一小的鮮明對比讓人忍不住笑出聲。

  凱爾西很快收斂笑意,一本正經地不厚道提醒歇洛克:「湯姆,這可能只是一個開始。你選擇了養蜂,也就選擇了被蟄的風險。」

  歇洛克微笑,「是的,這是我主動做出的選擇。養蜂很有意思,而我做好了初期被蟄的心理准備。何況,它也有令人愉快的其他方面,能逗樂你就非常好。」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的天色變了。

  烏雲盤踞,意味著將有暴雨將至。

  此時,一輛馬車正行駛在田園小路上。

  賓利與達西剛剛結束一筆生意會談,是坐馬車前往位於另一個小城的火車站。

  「哦!看來要下暴雨,今天可能到不了火車站了。」

  賓利提議去附近莊園借宿一晚,「菲茲威廉,你覺得呢?」

  「不必冒雨趕路。」

  達西估測這場雨恐怕要下一整夜,同意了借宿莊園的提議。

  車夫表示附近的莊園名為KS莊園。

  賓利:這名字怎麼起得如此草率且耳熟,像是多年不見的兩位偵探名字首字母合集。

  達西:不知道為什麼,他隱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仿佛某個真相遲到了很多年,但終究要當頭劈下了。

  【全文終】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我也很舍不得,但本文到此為止了。

  接下來會先開中短篇綜武俠,讓我稍微歇口氣換一換思維,然後就開麥哥的瑪麗小姐。

  各位小天使,非常感謝你們的一路陪伴與支持,那麼就有緣再見啦~

  提前祝大家國慶&中秋快樂(ゴ ̄3 ̄)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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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古堡那段我覺得真的寫得一流
死法很有藝術感,不愧是教授的劇本
兩個行走的偵探的異變效果令我想到柯南了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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