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六天
竹泉知雀口袋中手機震動,鈴木綾子氣呼呼的怨氣只差以短信為媒介誕生咒靈。
因好朋友重色輕友而誕生的咒靈剛一冒頭,被距離極近的兩位特級咒術師嚇得魂飛魄散,原地升天。
竹泉知雀雙手各舉著一只冰淇淋,騰不出手關心她靈異的手機。
她含住灑滿彩針糖的巧克力冰淇淋,另一只淋櫻桃醬的香草冰淇淋向旁邊歪了歪,五條悟就著她的手咬下一大口。
幾張卷子迭起來擱在他膝蓋上,被五條悟翻得嘩嘩直響。
竹泉知雀一邊自己吃一邊投喂五條悟,眼巴巴地等他報個實數,給予或粉碎她的希望。
五條悟估分的時間有些久,香草味的冰淇淋液順著蛋筒滴在女孩子的手指上,她舔去指上甜膩的奶液。
「離懸崖邊緣只有一點點,沒有掉下去實在是太好了。」五條悟把卷子塞回竹泉知雀的書包,他余光一瞥,指責道,「知雀怎麼偷吃我的冰淇淋?」
這也算偷吃?竹泉知雀手指黏糊糊的,是誰害她連騰出手拿紙巾都辦不到?是你嗎?是你吧。
「我也要吃你的。」五條悟不客氣地要求補償。
他把頭湊過來,哢擦一口,竹泉知雀心疼地看見自己的蛋筒缺了好大一塊。
貓貓吃飽喝足還要大放厥詞,舔著嘴巴說:「知雀,小氣鬼。」
「悟醬,壞貓貓!」竹泉知雀使出冰淇淋攻擊,意圖把兩個冰淇淋按在五條悟臉上,把他塗成一只花臉貓。
五條悟悠哉悠哉開啟無下限術式,眼皮都不眨一下。
冰淇淋觸碰到的不過是他與它之間的無限罷了,是被帶入現實的阿基裡斯悖論裡收斂的無窮級數。
竹泉知雀的戰意被數學理論澆熄了,她敗退(告辭。jpg)。
「能及格我就很開心了。」黑發少女知足常樂,「即使是一只手掛在懸崖邊搖搖欲墜的存活,也是活著!」
要求不多,活著就行。
「說起來,知雀為什麼這麼在乎成績?」五條悟單手托腮,指腹勾起涼絲絲的冰淇淋塞進口裡,「學歷對你很重要嗎?明明在傑手下工作。」
按照職場理論,當你的頂頭上司高專輟學,他對下屬的學歷必然沒有要求,幼兒園畢業即可。
「等我畢業,我就是盤星教學歷最高的人了。」竹泉知雀認真地說,「不值得心動嗎?」
把夏油君踩在腳下什麼的,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書都讀了,起碼要混到畢業才對得起自己。」她苦口婆心地說,「悟醬,不要學夏油君,什麼時候叛逃不行非高三逃,現在人人提起他都是『我那輟學創業的叛逆教祖』,這輩子洗不掉叛逆少年的標簽。」
叛逃是要講究時機的。你看黑衣組織那麼多叛徒,像野草一樣火燒不盡風吹又生,唯一被琴酒牢牢記住、午夜夢回都被氣得睡不著的仁兄,只有當著Top Killer的面大肆嘲諷酒廠高層數學不行的臥底老兄。
若是在審訊室時期叛逃,臥底老兄能有如今的風光嗎?
是竹泉知雀成就了他!
五條悟時常不懂竹泉知雀仿佛經歷了無數大風大浪後發出的感嘆。
她的小腦瓜子像個黑洞,你永遠不知道她吞噬過什麼,又會掏出什麼讓人震撼失語的東西。
謎一樣的女朋友令人著迷。
「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
貝爾摩德一手挽過迷人的金發,一手點在剔透冰涼的酒杯上,「太過探究女士的秘密,只會顯得你毫無魅力。」
「朗姆。」
空蕩的房間裡,坐在沙發陰影處的老人拄著拐杖,看不清面容。
他或許是老者,或許是青年,或許是男人,或許是女人,或許孔武有力,或許孱弱老邁。
這些都不重要,人們只需要知道,他是朗姆。
黑衣組織的二把手,地位凌駕於琴酒之上的存在。
冰櫃裡拿出的琴酒擱置在茶幾上,一杯半滿的酒杯放在朗姆手邊,一杯淺淺過底的捏在貝爾摩德指尖。
琴酒人不在這裡,和他同名的酒替他出鏡,某種意義上也算酒廠三巨頭齊聚一堂。
如果竹泉知雀在這裡,大概會高舉酒杯演講:「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裡,是為了慶祝我們共同的大哥被叛徒貼臉嘲諷,祝願大哥的未來和酒廠的未來一起發爛!發臭!」
可惜她不在,朗姆錯誤地選擇了通過貝爾摩德之口側面了解竹泉知雀的方式。
天真如他,連竹泉知雀的面都沒見過,竟敢試圖用自己平凡而普通的正常人思維揣測她。
「你對威雀威士忌頗有維護之意,貝爾摩德。」朗姆喝了口琴酒,意味不明地說,「你很中意她。」
不中意年輕漂亮的女孩子,難道中意你這個遮遮掩掩的老東西嗎?
貝爾摩德沒有把話說出口,她的嘴替竹泉知雀不在,好想她。
「琴酒也很中意她。」金發女人搖晃杯中震蕩的酒液,「她是琴酒一手發掘的。朗姆,你不知道,琴酒對威雀威士忌溺愛有加。」
朗姆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他今天雖然以腿腳不好的老人身份出場,但他沒聾啊,早知道就把助聽器戴上了,演戲演全套。
「琴酒,溺愛?」朗姆猶豫了,遲疑了,貝爾摩德這個外國人,她是不是國文學得不太好,怎麼口不擇言呢?
琴酒和溺愛也不是不可以組詞,如果對像是伏特加,朗姆認了。
若非溺愛,誰能允許某個人不分四季地呆在自己身邊拉低周圍智商平均值呢?
朗姆一直覺得琴酒沒有看起來那麼冷酷,他實在是個很有人情味的大哥,他體諒小弟清澈的愚蠢。
琴酒在黑衣組織人氣投票排名中一騎絕塵,朗姆連他的車尾氣都吃不到,身為組織實質意義上的二把手,他不是沒有吃味過。
直到朗姆聽說了酒廠著名的「大哥破冰」理論。
即,在酒廠中,無論你來自哪個部門,因什麼原因被威逼利誘拐入犯罪組織,我們大家的心是連在一起的。切勿因不熟而社恐,不必擔心我們沒有共同話題,親愛的朋友,來聊琴酒吧。
上到那位先生的生活助理,下到清掃基地的掃地工,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誰都能聊兩句——大哥的光榮事跡!
Top Killer連人氣也是Top!
朗姆在嫉妒琴酒人氣與慶幸自己不是下屬談資間搖擺不定,最終還是選擇低調做人。
君不見二把手朗姆,君只知大哥大琴酒。
出於某些不可言說的心思,在屢次聽說威雀威士忌大名後,朗姆沒有找來直系負責她的琴酒問話,而選擇了竹泉知雀最喜歡的前輩貝爾摩德。
這是朗姆犯的另一個錯誤。
都說是竹泉知雀最喜歡的前輩了,她在貝爾摩德面前可乖可聽話,是前輩貼心的小棉襖,勇敢的小騎士。
貝爾摩德才不會說竹泉知雀壞話。
秘密主義者四兩撥千斤地挑開話題,暗自諷刺朗姆打聽女孩子隱私,為老不尊,下流,做作!
貝爾摩德不斷給竹泉知雀的身價加碼:「琴酒一直很溺愛她,遠的不說,就最近,威雀威士忌找琴酒問題,他可是發動了整個審訊組一起幫忙。」
「琴酒把威雀威士忌拉黑那麼多次,過個十天半個月還不是嘴硬心軟把人放出來,男人的把戲罷了。」
「誰得罪琴酒不被他賞一發子彈,威雀威士忌在他底線撩撥了那麼多次還活蹦亂跳的,這還稱不上溺愛嗎?」
貝爾摩德一套組合洗腦拳打下來,把朗姆打懵了。
好、好有道理。
琴酒那個狗脾氣能容人?這不叫溺愛什麼叫溺愛?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啊!
朗姆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容易想多,他自我說服自我洗腦一通,悟了。
貝爾摩德不動聲色地喝了口酒潤喉。
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多有容忍,除了溺愛,還可能是麻木。
竹泉知雀磋磨琴酒磋磨到他人已經麻了,等閑迫害不能動搖他麻木的心靈。
女孩子聰明就聰明在這裡,任琴酒對她殺心漸起又如何,他懷疑她是臥底嗎?
不啊!
琴酒有一萬個宰掉竹泉知雀的理由,唯獨沒有一條是「她是叛徒」。
狼人殺玩到她這般等級才叫超神,紅方臥底學著點。
「既然是琴酒信任的人,身份上沒有問題。」朗姆摩挲拐杖上的蛇首,緩慢地說。
琴酒對叛徒的憎恨人盡皆知,朗姆相信他的判斷。
竹泉知雀(小小聲):有沒有一種可能,琴酒是叛徒深櫃?
他對叛徒執著得好可怕哦,什麼都不上心唯獨殺臥底殺瘋了,很難不是恐啥啥深櫃的真理。
「你今天找我過來,一直在問威雀威士忌的事。」貝爾摩德放下酒杯,「是對她有什麼安排嗎?」
又是從她口中打聽消息,又是通過琴酒旁敲側擊,反復確認威雀威士忌對組織的忠誠。
「是。」朗姆頷首,「我在為新計劃挑選執行者。」
「琴酒放走公安臥底一事,那位先生很不高興。」
嘲諷組織高層連高中數學都做不出來的聲音傳到那位先生口中,他險些學森鷗外把手下人塞回高中考個學歷再回來見他。
如果琴酒變成竹泉知雀同班的插班生,她必彈冠相慶,喜大普奔,放九百九十九響大鞭炮與天同慶。
「公安在組織安插臥底,我們為何不能安插回去?」
朗姆沉聲道:「以往派出的臥底都太無能了,那位先生的意思是,要派出一個既有實力又對組織忠心耿耿的臥底潛入公安。」
「威雀威士忌是最合適的人選。」
知雀:我不是人,我是套娃
第147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七天
【大哥,我錯了,我錯估了你的能力,不愧是專殺叛徒的Top Killer,大哥你周圍叛徒濃度過高,千挑萬選選出一個條子幫我補習實乃正常,我不該苛責大哥。——威雀威士忌】
系統提醒:短信發送失敗,您已被對方拉黑。
【大哥你不要聽條子瞎說,高中數學很難的,做不出來怎麼了?做不出來代表我們還有很大進步的空間,不像他,升無可升,無敵寂寞如雪。他的辱罵是一種嫉妒,可恥的嫉妒!——威雀威士忌】
系統提醒:短信發送失敗,您已被對方拉黑。
【大哥,你理理我大哥,伏特加說你要把我拉黑直到世界盡頭,說你冷酷無情,我不信,他說謊,我們之間的情誼你不記得了嗎大哥!——威雀威士忌】
系統提醒:短信發送失敗,您已被對方拉黑。
【大哥不理我的第七天,難受,想哭,打卡。今日采購清單:香蕉牛奶一箱,火鍋底料兩份,衛生紙若干——威雀威士忌】
系統提醒——系統沒有提醒,短信發送成功!
【莫得感情的007社畜:……你把我的郵箱當備忘錄用?】
竹泉知雀:牙白,暴露了。
怎麼回事,她怎麼突然從黑名單裡的出獄了?不能提早知會她一聲嗎,大哥真是個不可捉摸的男人,打得人措手不及。
黑發少女翻了翻她和琴酒的聊天記錄,從道歉小作文到發瘋文學到打卡備忘錄,積攢了七天的消息隨著黑名單的解除一股腦占據琴酒的內存卡。
竹泉知雀:我不會剛出獄就又被拉黑吧……
創下最快二進宮記錄,威雀威士忌是全酒廠最快的女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竹泉知雀琢磨道,「琴酒怎會無緣無故放我出來?必有陰謀。」
聰慧如她有兩個思路。
其一,她給心愛的前輩貝爾摩德上琴酒眼藥成功,企圖共調馬丁尼失敗的男人忍氣吞聲來找竹泉知雀,讓她在女明星面前美言幾句。
其二,琴酒追求科研組冷酷美人雪莉又雙叒叕失敗了。身為可悲的單身狗,他只好來求助有兩段感情經歷正在絕贊戀愛中的竹泉知雀,為他的愛情出謀劃策。
「向左是愛情,向右還是愛情。」竹泉知雀感嘆道,「即使冷酷如琴酒也逃不過愛情的苦。」
她理解,她嘲笑,她看戲。
竹泉知雀正襟危坐,左手一本《戀愛百選:教你如何俘虜少女心》,右手一本《心跳dokidoki攻略之渣男的逃生法則》,做好萬全准備。
對方正在輸入中。
琴酒甩來一個地址,附言:十分鐘,人在命在。
「大哥你這麼冷酷是談不到女朋友的!」竹泉知雀一手抓住手機,單手推開窗戶,一躍而下。
她的身影火速消失在自行車棚後,兩秒過去,一輛輪胎冒火的自行車飛奔上街。
伏黑津美紀從隔壁的窗戶冒頭,拿著晾衣釵幫竹泉知雀把窗戶合上。
伏黑惠自後面路過,習以為常地問:「知雀姐又加班?」
「是啊。」伏黑津美紀說,「她好忙哦。」
竹泉知雀也覺得,她真的好忙啊!
「我是一個隨叫隨到隨風飄零的可憐打工女子。」竹泉知雀一邊奮力踩自行車趕往琴酒指定的酒吧,一邊摸出手機登錄盤星助手APP,幫教祖大人在線管理信徒。
與此同時,班級群嘀嘀嘀直響,她切換頁面群接龍,回復+1、收到和謝謝老師。
另外一邊,港口Mafia的下屬發來本月工作總結,竹泉知雀一目十行地掃過,手指在屏幕上搓出火星:第三點駁回重寫,凌晨之前交給我過目。
竹泉知雀只有一個手機和兩只手,她邊騎自行車邊處理工作騎出了雜耍的節奏,路過的小朋友拍手叫好,天真地問:媽媽,她是馬戲團拋接蘋果的小醜嗎?
都市打工人媽媽微笑中帶著疲憊,摸摸傻大兒的腦瓜子:不,她只是社畜罷了。
寫作社畜,讀作小醜,榮譽稱號:打工人。
自行車吱呀急剎車停在酒吧門口,離撞上保時捷的車屁股僅一毫米的距離。
竹泉知雀翻身下車,卡在十分鐘的死在線推門而入。
「這邊。」貝爾摩德慵懶地招招手,示意女孩子坐到她身側。
竹泉知雀:果不其然,我的猜想是正確的,琴酒找我果真是為了愛情!
她今天的角色是媒婆?
噫,以琴酒對待媒婆的糟糕態度,活該他單身致死。
竹泉知雀在貝爾摩德身側入座,她右手邊是貝爾摩德,貝爾摩德對面坐著銀發男人,呈三角形狀。
直到坐下來,她才發現琴酒左手邊、也就是竹泉知雀正對面,還坐著一個人。
他半張臉藏在陰影中,氣質沉穩,面前放著一杯半滿的朗姆。
竹泉知雀:……媒公?
媒婆不夠還請了媒公,今天陣仗很大啊。
用洋氣點的說法,竹泉知雀和這位陌生老先生是本場相親局的愛情觀察員。
為男女嘉賓加油鼓勁,磕生磕死的愛情觀察員。
竹泉知雀逐漸理解了一切,她泰然自若地抬手點單:「要一杯丘比特。」
來吧!就由她把場子熱起來,讓曖昧的粉紅泡泡盈滿酒吧!
朗姆不由得看向竹泉知雀。
已知朗姆喝朗姆,琴酒喝琴酒,貝爾摩德喝苦艾酒,酒廠三巨頭面前擺著的都是他們的本名酒,威雀威士忌為何獨獨搞特殊?
竹泉知雀一臉鎮定,琴酒非必要不想理她以免自己再遭迫害,貝爾摩德縱容地默許一切。
搞得朗姆才是最大驚小怪格格不入的那個。
朗姆:你們排擠我?
琴酒、貝爾摩德,同為那位先生最信任的三巨頭,你們居然聯合新人排擠老夫?
朗姆感覺自己遭遇了可恥的背叛。
算了,他逆向思維,這代表他收集到的情報沒有出錯:被琴酒和貝爾摩德同時信任的新人,威雀威士忌一定是一位忠義之士,生是酒廠的人,死是酒廠的鬼。
「威雀威士忌,初次見面。」朗姆溫和道,仿佛一位與人閑話家常的慈祥老者,「我是朗姆。」
媒公媒婆互相自我介紹?竹泉知雀配合地說:「我是威雀威士忌,承蒙關照。」
兩人看起來像一對和諧的祖孫。
能以和為貴就不要打打殺殺,竹泉知雀十分欣慰,雖然她肩上工作的重擔比富士山更沉更重,但愛情觀察員的兼職她還是很樂意做一做的。
女孩子笑容燦爛喜悅,她喝了口丘比特,一心二用地想著盤星教的工作、下個月的考試和港口Mafia的報告。
「威雀威士忌。」朗姆雙手交握,「組織有新任務交給你。」
身具三份兼職的女高中生點點頭,配合地問:「什麼任務?」
她懂,她全都懂,她定好好配合朗姆把琴酒和貝爾摩德按頭在一起,調成一杯強扭的馬丁尼。
朗姆:「組織決定派你去公安臥底。」
死一樣的寂靜。
竹泉知雀拍了拍耳朵,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朗姆老大,我聾了。」
她聽不見她聽不見她聽不見!!!
女孩子奪門而逃,被貝爾摩德抬腿攔住,女明星憐愛地把瀕臨崩潰的竹泉知雀摟進懷裡。
好可憐的威雀威士忌,被工作逼瘋,都快精神失常了。
竹泉知雀窩在前輩香香軟軟的懷裡,她被酒廠三巨頭包圍,心裡的無助那麼大那麼多。
是琴酒欺騙了她,都是琴酒欺騙了她!
她就知道出獄沒好事!還不如被拉黑一輩子,拿琴酒的郵箱當備忘錄用!
丘比特終究是錯付了,媒公背刺了媒婆,愛情鳥慘叫一聲跌落鍋中。
「為什麼是我呢?」竹泉知雀強顏歡笑,「我還在上學,公安不收童工。」
對,沒錯!人家紅方是正經組織,可不像你們天天壓榨高中生!
竹泉知雀不惜把老東家一起罵進去,唾棄這群人可恨的罪行。
「臥底這項工作太考驗人了,我不行的。」黑發少女昧著良心貶低自己,「我一看就是鐵杆酒廠人,我被酒精腌入味。」
實際上,朗姆的確認為威雀威士忌不太能勝任潛伏公安臥底的工作。
多麼實誠一孩子,聽說要去警察手下臥底,眼裡的抗拒貨真價實,一看便是對組織忠心耿耿的好員工。
誠實的人天生不適合臥底工作,但誰不喜歡誠實呢?起碼朗姆十分欣賞她的品德。
講個笑話,誠實守信竹泉知雀。
該笑話將與橫濱巨人中原中也、老實厚道太宰治、醫者仁心森鷗外一起載入港口Mafia史冊。
「選擇你有兩個原因。」朗姆緩緩道來,「一來,是你對組織的忠誠,二來,是你的年齡——等你高三畢業,恰好適合進入警局工作,逐步升職打入公安內部。」
「威雀威士忌,你的升職速度連那位先生都贊不絕口,難不倒你。」
竹泉知雀悟了。
大徹大悟,比五條悟還悟。
她難以置信:「竟是我太優秀的錯?」
太優秀了,以至於身為臥底卻令酒廠三巨頭深信不疑,入了那位先生的眼,成為酒廠重點培養人才。
那位先生和朗姆合計著一尋思:人家培養人才都要出國鍍金,我們也不能落後,不如把她送去公安吧!
人才輸送計劃,就此形成。
竹泉知雀:怎麼不算是一種你來我往呢?
公安持續性向黑衣組織輸送大量人才,以臥底之身支撐起酒廠的日常運轉。
酒廠投桃報李,把人才回輸進公安,雙方交流學習,共建和諧東京,天下大同。
竹泉知雀:老實交代,酒廠是不是公安分部?
你們兩方其實是一家吧?合起伙欺負她港口Mafia。
竹泉知雀連強顏歡笑都笑不出來了。
她即將達成「被港口Mafia送來酒廠臥底的我被黑衣組織轉送進公安」成就,套娃套娃套套娃——說起來,公安也蠻喜歡派人出去臥底的,要是把她送回港口Mafia就樂了。
莫比烏斯環聽說過嗎?竹泉知雀是那只傻了吧唧咬自己尾巴的可憐蛇蛇。
原來如此,早在她紋身紋了條黑蛇在身上的時候,她的命運已經注定了不幸。
竹泉知雀看了眼手機,盤星助手APP有人在@她,帝丹高中班級群有人在@她,港口Mafia工作群有人在@她,酒廠……酒廠沒有拉群,他們面對面diss她。
公安用什麼辦公軟件來著?釘釘?
「讓我去死吧。」寫作社畜打工人,讀作超高校級小醜的竹泉知雀閉上眼睛。
「我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知雀:我原地飛升
第148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八天
「哦耶哦耶~殉情,一個人不行,但是但是,兩個人就可以~殉情、殉情……」
輕快的小調搭配古怪的歌詞,自動門向兩側敞開,披著黑風衣的少年踏入港口Mafia大樓。
「太宰先生。」周圍的人低頭問好,敬畏地目送他踏上透明電梯。
「太宰先生今天沒有遲到。」門口記錄考勤的員工A說。
「所以他一定會早退。」同事員工B默契接話。
太宰先生,又稱考勤終結者,沒有拿過一次全勤獎的男人。
「不,太宰先生還是拿過一次的。」路過的員工C糾正道,他的資歷比員工AB更老,見證過太宰治一生只有一次的全勤獎。
員工C:「當時,竹泉大人還沒有被放逐到海的另一邊。」
隨著他的講述,塵封的回憶緩緩拉開繪卷:
過去的某一天,竹泉知雀和太宰治搭檔出任務,一個人出武力,一個人出腦子,雙方都在自己的舒適區內,美滋滋地干翻了敵人老巢。
留下勤勞的下屬收拾爛攤子,這對狐朋狗友勾肩搭背逛大街,逛到一半,竹泉知雀收到了本月全勤獎打入工資卡的銀行短信。
「為什麼我沒有?」太宰治湊過來,發出嫉妒富婆的聲音,「夜宵知雀請客。」
「哪次不是我請客?」竹泉知雀自問自答,「我想起來了,上上次不是,上上次是不在場的中也君請客,太宰君盜刷別人銀行卡的時候最大方。」
太宰治不以恥反為榮,他沒骨頭似的趴在竹泉知雀肩上,讓女孩子拖著他走,語調懶洋洋的:「知雀想要的話,我的工資卡可以給你哦。」
竹泉知雀:「然後太宰君就可以心安理得花我的錢了嗎?」
「嗯哼。」太宰治喉嚨中哼出含糊的聲音,「我人都是你的,還分什麼你我。」
撒嬌貓貓最好命,竹泉知雀腦海中一閃而過「叫聲姐姐命都給你」掐腰紅眼文學,清醒而理智地說:「那Lupin的欠賬也是我的了。」
好虧哦。
暴露了,太宰治用無害的笑容萌混過關,推著竹泉知雀往美食一條街走:「夜宵,燒烤,大閘蟹!」
最後還是竹泉知雀請客,全勤獎被太宰治狠狠宰了一筆。
「太宰君,做人要有追求。」黑發少女拿著賬單,對吃飽喝足癱在座位上的太宰治說,「你就不想在人生中拿到哪怕一次的全勤獎嗎?」
「不想。」
夜幕沉沉,太宰治盯著遠處崎嶇的山脈和瘦長的樹影,怠惰地說:「我的夢想是明天就找到願意和我殉情的美麗女性,溺亡在滿是帝王蟹的海裡。全勤獎和努力工作可不在我的夢想之中。」
「還是說。」他收回目光,笑眯眯地捧起竹泉知雀的手,「知雀願意和我殉情?」
「跳海嗎?」竹泉知雀認真地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溺亡的人恐怕只有太宰君。」
她:「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能通宵從橫濱游到東京再游回來的運動系武鬥派Mafia。」
陪太宰治跳可以,但沉下去的只有落水貓貓,無敵打工人怎會敗於區區海洋?
「這根本不是殉情。」太宰治撇嘴,「知雀好不解風情。」
「既然殉情不切實際,不如考慮切實際的全勤獎。」竹泉知雀企圖教唆太宰治,為她的掏空森先生小金庫計劃添磚加瓦。
「只要按時上下班打卡就好,跟上我的節奏,你可以!」
他不可以,太宰治趴在桌上假裝自己是一具屍體。
早起什麼的絕對不要,就算知雀親自叫他起床也不要,兩個人一起賴床才是最舒服的。
太宰治時不時到竹泉知雀的公寓借宿,他睡在客臥,夜晚女孩子躡手躡腳把鬧鐘放在客臥床頭櫃上,被裝睡的太宰治機智拆掉。
到了早上,洗漱完畢准備出門上班的竹泉知雀沒有辦法,只好推開客臥房門親自來催,被太宰治拽住手臂拖進被子裡當成抱枕。
「再睡一會兒嘛。」黑發鳶眼的少年使出渾身解數賴床,竹泉知雀仿佛深陷泥沼。
人間失格隨著肢體接觸生效,充斥在身體裡的咒力蕩然無存。
竹泉知雀百般掙扎,硬生生憑借一口打工人誓不放棄全勤獎的頑強之氣帶著太宰治拉拉扯扯出門,艱難地踩點打上了卡。
她是個身具可怕毅力的人。
身具可怕毅力的人不因摯友的再三拒絕而動搖,竹泉知雀看了眼日歷,很好,明天是一號,是全勤獎新的開始,她務必幫太宰治狠狠拿下。
從燒烤店出來,竹泉知雀把太宰治領回她家。
太宰治不疑有他,他睡前習慣性拆掉竹泉知雀放在客臥床頭櫃上的鬧鐘,舒舒服服睡大覺。
夜深人靜的夜晚,天上的星星屏住呼吸,黑暗中覓食綠眼野貓跳過窗沿,客房的門被靜悄悄打開一條縫隙。
透過縫隙,拉長的影子投影在地板上,竹泉知雀手持扳手,一聲不吭地站到太宰治床頭。
她高高舉起扳手——
「骨碌碌,骨碌碌……」
輪子碾過地面,顛簸的震感擾了太宰治的好眠。
他困倦地眨了眨眼睛,雪白的被子遮住了他的臉,沒有陽光刺眼,似乎還可以繼續賴床。
起床時懵懵的腦袋發出繼續睡的訊號,太宰治重新閉上眼。
下一秒,他驟然掀開眼皮,同時一把掀開被子!
「醒了?」竹泉知雀看了他一眼,語氣和藹,「還能再睡一會兒呢。」
太宰治:「……」
他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險些一口氣背過去。
此刻的太宰治半坐在床上,客臥的床腳不知何時被人裝上了四個轱轆。
竹泉知雀像推早餐車一樣推著床和床上的太宰治走到港口Mafia大樓的打卡處。
人臉識別打卡,竹泉知雀挪開位置,貼心地把床推到識別器前,滴的一聲響,太宰治打卡成功。
「好了。」女孩子滿意地說。
她泰然自若,然而太宰治和其他所有打卡上班的港口Mafia成員之間的氣氛仿佛死一般寂靜,如一根緊緊繃緊的弦,充斥著一觸即發的緊張感。
員工C:「我當時就在人群裡,你們不懂我心中的震撼。」
家人們!誰懂啊!他好好上個班,突然看見竹泉大人推著一張床進門,床上的人臉被白床單蓋住,驚得他和同事們倒吸一口涼氣:誰死了?誰死了被竹泉大人送到總部停棺?
她想索誰的命?我們的還是BOSS的?我們要不要奔去首領辦公室救駕?
骨碌碌,骨碌碌,風暴中央的竹泉大人舉止自然,她推著的靈床突然有了動靜!
死者坐了起來!
員工C:啊啊啊詐屍了啊啊啊!
白床單被掀開,露出一張魔鬼的臉……啊不,是令人敬畏的太宰先生的臉。
員工C:原來是太宰先生詐屍,早說嘛。
啊啊啊太宰先生詐屍了救命救命!BOSS在首領辦公室,是森先生害的你,勞動仲裁找他不要找我們啊!
生死關頭,員工C在舍命護駕和賣主求榮中選擇抱緊自己。
剛起床的太宰治是懵的,看見太宰先生被竹泉大人推靈床推到總部停棺的員工們是懵的,唯一掌控全局的只有竹泉知雀。
她先給自己打卡,再幫太宰治打卡,滿意地點點頭:「好了,一號打卡結束,距離全勤獎只差二十九天。」
竹泉知雀雙手扶在移動床上,問太宰治:「太宰君是自己走到辦公室,還是我推你過去?」
送佛送到西,也不差這段路。
太宰治靈魂出竅。
他游魂似的被竹泉知雀領到辦公室,面前塞上一沓文件,游魂似的批復完,又在下班時間被竹泉知雀牽著手帶到門口打卡,領回她的公寓。
「明天也要乖乖打卡哦。」竹泉知雀摸了摸太宰治的腦袋,溫溫柔柔地說,「起不來沒關系,你可以繼續睡。」
賴床與社會性死亡息息相關。
太宰治一點一點地把自己縮進被子,雙手抓著被沿,站在床邊的女孩子眼神溫柔似水,背在身後的扳手令人毛骨悚然。
新的被組裝好的鬧鐘放在床頭櫃上,竹泉知雀道了聲晚安,體貼地合上門。
整整一個月,竹泉知雀客臥的鬧鐘再沒壞過。
太宰治拿到了人生第一個全勤獎,付出了社死與午夜驚魂的代價。
「竹泉大人真可怕啊。」員工A顫顫巍巍地說。
「我本來以為太宰先生已經夠可怕了。」員工B小小聲,「這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嗎?」
員工ABC不由得思索起來:惡人自有惡人磨,惡人太宰治被惡人竹泉知雀磨,磨惡人竹泉知雀的存在又是哪一位呢?
「嗯?知雀的電話?」
電梯裡,太宰治手機響鈴。
他接通電話,剛把手機貼到耳邊,就聽見地獄硫磺翻滾女鬼森森的聲音。
「太宰君,我想借閱你的愛書《完全自殺手冊》。」
紅白相間的愛書被太宰治隨身攜帶,上面每個自殺方法都有他留下的備注,寫滿了作死者前輩留下的寶貴經驗。
「知雀想看,當然可以。」太宰治好奇地問,「你是需要一些作案的靈感嗎?」
「不。」竹泉知雀幽幽地說,「我需要一些自殺的靈感,我想死。」
太宰治頓時心動:「既然如此不如和我一起殉情——」
「但我不要一個人死。」竹泉知雀怨氣滿滿地說,「黃泉路上孤獨寂寞冷,我想要太宰君送一個人下來陪我。」
太宰治積極舉手:「我!我願意!我可以!我們這就殉——」
竹泉知雀:「森先生,你把森先生送下來陪我。」
叮!電梯到達首領辦公室。
電梯門與首領辦公室大門一起打開,竹泉知雀的話語透過手機回蕩在辦公室內,被森鷗外聽入耳中。
森鷗外:???
他派去臥底的得力下屬要他下地獄陪她。
背叛為何來得這麼猝不及防?
竹泉君作甚要殺我?沒等森鷗外想出個所以然,他陡然對上另一位得力下屬嫉妒到扭曲的眼神。
太宰治:為什麼是森先生不是我?知雀好不容易想和人殉情,這種好事憑什麼輪到森先生!
氣死了,好生氣,給他爬!
森鷗外坐在辦公桌後,不動聲色地挪著椅子往後退了退,手指摸住藏在椅子下的警報按鈕。
想殺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港口Mafia現任首領警鈴大作。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自從篡位那日,森鷗外便知道早晚有這一天。
竹泉君!太宰君!他待你們不薄,你們兩人何故造反?
森先生:起碼選個黃道吉日再造啊(痛心疾首)
第149章
打工的第一百四十九天
森鷗外決定自救。
起碼要掙扎到唯一可靠的中也君趕來護駕。
在這個冰冷的港口Mafia,只有老實人中也君令人安心,小小的個子蘊藏大大的安全感。
港口Mafia全體上下良心共四鬥,中原中也獨占一石,竹泉知雀、太宰治和森鷗外各倒扣兩鬥。
什麼叫靈魂人物,這就叫靈魂人物——失去中原中也的港口Mafia不過是一具沒有良知的魔鬼罷了!
中也君,你在哪裡!森鷗外殷切盼望,他需要你!
「冷靜一點,太宰君。」森鷗外用安撫的聲音說,「沒發現嗎?你在質壁分離。」
你為什麼嫉妒得快要質壁分離?他不理解!
不就一個死亡名額嗎?拿去就是,他死都不和你搶。
太宰治陰惻惻地盯著森鷗外,獨眼的造型令他的形像分外恐怖。
森鷗外不由得想起下屬間流傳的「不要走夜路否則會撞鬼、啊不、撞太宰先生」,以及「子彈子彈告訴我,誰是港口Mafia最恐怖的男人?」、「太宰先生的敵人最大的不幸就是與他為敵,我們最大的不幸是和他入職同一家公司」,又及「誰能救救被友誼蒙蔽雙眼的竹泉大人?她知不知道自己一天到晚在貓塑什麼恐怖的對像啊!」等一系列謠言。
森鷗外:真的是謠言嗎?(懷疑的目光)
整個港口Mafia恐怕只有竹泉知雀腦回路和其他人不在一個頻道,在聽見她把太宰治形容成「敏感纖細脆弱多思,喜歡深夜聽網抑雲一邊emo一邊默默流淚,身體殘疾雙商高超的脆弱美少年」的時候,森鷗外心都死了。
森鷗外:太宰君的瞎不是真的瞎,但竹泉君的眼盲不似作假。
她眼前糊的濾鏡比瓶底蓋更厚,哈哈鏡照人都沒她扭曲。
竹泉知雀:我才沒瞎!(貓貓生氣。jpg)
怎麼能用偏見的眼光看她的摯友?連肚皮都是黑的貓貓不可愛嗎?
尾巴可憐巴巴地纏著繃帶,腦袋上繃帶綁成蝴蝶結,漂亮的鳶眸亮晶晶看著你,黏黏糊糊地蹭手心小聲咪咪,想吃你手裡的帝王蟹。
均價上千上萬的螃蟹說買就買!為貓貓一擲千金,盡顯富婆本色。
竹泉知雀:太宰君只是稍微心機了一點點,綠茶了一點點,看在美貌的份上當然可以原諒他!
竹泉知雀是很寵愛太宰治的,若是換個別的什麼人,她可不會大早上推著對方的床到公司幫他打卡。
太宰治,欲言又止:……這個還是算了。
這份福氣太過沉重,他享受不來。
打卡的福氣太宰治享受不來,殉情的福利卻是他期待已久。
「怎麼想都應該是我啊。」陰暗貓貓碎碎念,「知雀最好的朋友是我沒錯吧?明明那麼那麼喜歡我,想死的時候卻不叫上我,中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錯誤……對,沒錯,不能怪知雀,定是有人挑撥我們的感情!」
被殺氣鎖定的森鷗外:「……」
中也君,你還沒有上線嗎中也君!關鍵時刻不要掉線啊你!
下屬靠不住,森鷗外只能自己上,他感覺自己好似步入更年期的中年男人,被不孝子和不孝女折騰得焦頭爛額,晚年凄涼。
「竹泉君還沒有掛斷電話。」森鷗外說,「不如聽聽竹泉君的想法,讓我死也死成明白鬼。」
太宰治:「死得胡塗點更容易投胎到好人家。」
森鷗外:謝謝,不了,下輩子我不想做人。
鏡頭轉給太宰治的手機,他打開免提,背景音裡幽幽怨怨如泣如訴的女鬼哭聲回蕩在首領辦公室,門外站崗的黑西裝壯漢兩股戰戰。
森鷗外忍了忍,忍不住了:「竹泉君,把氛圍音關掉。」
話筒中傳來很輕地一聲咂舌,好在資本家對打工人的拿捏在年終獎尚未發放之前還有效力,竹泉知雀關掉了從網上下載的「六月飛雪女鬼哭墳喊冤。mp3」。
森鷗外總算從女鬼索命下屬造反的危險氛圍中解脫,他端正坐姿,掏出當醫生時面對情緒不穩定患者的專用微笑,諄諄善誘:
「說出你的煩惱。」
話筒對面安靜了兩秒,竹泉知雀開口,聲音出乎森鷗外的意料,十分平靜。
風平浪靜下藏著暴風雨的平靜。
森鷗外不動聲色地挪了挪坐姿,有點不安。
「森先生。」竹泉知雀彬彬有禮地說,「自您繼位以來,我連續多年被評為組織最佳員工,我的工作態度眾人皆知。」
「放眼全橫濱,沒有比我更優秀的打工人。」
森鷗外:教唆摯友逼宮弒君的優秀打工人嗎?
森鷗外不敢說話,他在太宰治的注視下只能點頭。
論工作能力和工作成果,竹泉知雀說得沒有錯,她是所有黑心資本家都愛的一款全能打工人。
「我一直很感激竹泉君為港口Mafia做出的貢獻。」森鷗外和藹可親道,他試圖安撫因不明原因壞掉的下屬,「我知道你的工作壓力很大……」
「你不知道!」竹泉知雀突然激動,「你懂個錘子!」
說話就說話,不要那麼大聲嘛……森鷗外被嚇了一跳,他記憶裡的竹泉知雀是個精神穩定的女孩子,怎麼去東京沒兩年,精神狀態直逼太宰治?
東京居然是一座比橫濱更神經病多發的城市嗎?今年全國最不宜居城市冠亞軍評選怕是有點懸。
森鷗外算了算竹泉知雀的工作內容:
首先,她要上學,且在月考中不能考出被老師勸退的不及格成績,以輟學兒童之身與同齡人一起備戰高考。
其次,在放學時間和休息日,她需要完成黑衣組織的工作,在疑心病患者琴酒眼皮底下一邊做事一邊傳遞請報給森鷗外,隨時准備配合港口Mafia黑吃黑。
接著,她要在繁重的學業和工作中抽出時間建設盤星教,邊抵抗邪//教教義洗腦,邊在咒術界渾水摸魚,源源不斷的把情報傳回橫濱。
最後,港口Mafia隸屬於竹泉知雀的下屬依舊由她負責,她要審視報告、批復公文、為新人擦屁股、為親信謀福利,以及和原同事們聯絡感情,打電話給裝修公司修復被太宰治炸毀的公寓廚房。
森鷗外:好忙哦。(目瞪口呆)
竹泉君居然這麼忙的嗎?
這麼忙她還不忘聯合太宰治造反,這是怎樣一種頑強的007精神!
森鷗外有點感動,還有點害怕。
如此繁忙的工作都沒逼瘋竹泉知雀,是什麼讓她精神失常?
竹泉知雀:是你!是你逼瘋了我!
她恨不得隔空掐住森鷗外的脖子瘋狂搖晃,啃他的發際線,把他啃禿!
那天渾渾噩噩從酒吧離開,竹泉知雀頹廢地在隔壁伏黑家裝了一天的陰暗蘑菇,伏黑甚爾蹲在女孩子面前,說:「報名字,我去殺。」
天與暴君出手價格不菲,他只給竹泉知雀干白工,她這邊報名字,他半小時後就能提頭來見。
竹泉知雀腦海裡第一個名字是朗姆。
任務是他下發的,是他增加了竹泉知雀的工作量,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延申一下,那位先生、琴酒、臥底老兄等一系列在臥底任務中推波助瀾的人物,都是幫凶。
「殺一個也是殺,殺一群也是殺。」伏黑甚爾不在意地說,「你列個名單給我也行。」
暴君慷概又大方,實不相瞞,竹泉知雀腦海中一瞬間出現了字典那麼厚的死亡名單。
她:不不不,這不行,我來到東京,不是為了讓這裡橫屍遍野。
太血腥太暴力了,她是有職業道德的Mafia。
全國最不宜居城市講究公平競爭,竹泉知雀不可以幫老家作弊。
竹泉知雀順著邏輯鏈依次清算,是誰讓她身兼數職?是誰對她苦苦相逼?是誰不顧她的死活?一切罪惡的源頭,究竟是誰?
「——是森先生啊。」竹泉知雀恍然大悟。
竹泉知雀不幸的開始、厄運的源頭、絕望的起點,是他!是森鷗外!
「如果森先生不把我派去黑衣組織臥底,我就不用上學,不用月考,不用因為成績被某人威脅。」
「披上馬甲也好,吃夠掉馬的苦也罷,最終都是森先生你的錯。」
女孩子的聲音仿佛一把四十米長刀,誓要將森鷗外的肉。體和靈魂和良知一起洞穿、戳爛、砍得七零八落。
森鷗外久違地感到了良心痛。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沒有這玩意了,但真的好痛,無法忽視的疼痛,痛到懷疑是不是太宰治悄悄給他下毒的程度。
森鷗外絞盡腦汁地試圖安慰竹泉知雀。
他能做的只有安慰,竹泉知雀必然得接下朗姆的任務,除非她不想在酒廠干了。
來都來了,連酒廠三巨頭都拿下了,暴露身份多可惜啊,她硬著頭皮也要繼續演。
「往好處想,黑衣組織的工作你可以用被條子盯著不方便當借口推掉。」森鷗外勸說,「四舍五入工作量並沒有增加。」
竹泉知雀發出一聲冷笑,太宰治搓了搓指尖,他的手機像冰塊一樣冷風颼颼。
「沒有人比我更會請帶薪假。」資深打工人冷漠地說,「森先生,不要裝傻,臥底公安和臥底黑衣組織是兩個性質。」
惡役黑吃黑和與正義使者為敵,是一個概念嗎?
「黑衣組織有公安臥底,那人認識我。」
「朗姆和琴酒傻傻看不出來,我可是知道的。」
朗姆著實是個眼瞎的糟老頭子,他不僅沒看出來「忠心耿耿」的竹泉知雀是對家派來的臥底,更沒看出安靜潛伏的蘇格蘭威士忌長得濃眉大眼,實則也是叛徒。
「我到公安臥底和自己把自己送進局子有什麼區別?」竹泉知雀越想越荒謬,「殺青《打工人東京生存日常》,改演《越獄》嗎?」
這件事不能全怪朗姆。
但凡波本和蘇格蘭關系差點,或者竹泉知雀沒和前男友波本有過一段感情,臥底任務指不定能成。
竹泉知雀:迭滿debuff(試圖死去。jpg)
女孩子沮喪得心如死灰,森鷗外安慰人的詞庫被掏空,關鍵時刻救命的神唯有竹泉知雀之摯友,太宰治。
「知雀能看出來蘇格蘭威士忌是臥底,也就是說,他臥底的水平不怎麼樣。」太宰治若有所思。
「你覺得他暴露的幾率大嗎?」
「挺大的。」竹泉知雀精神一振,「他人好得在酒廠格格不入。」
「辦法這不就有了。」港口Mafia的大腦攤攤手,輕描淡寫地說,「所謂臥底,不就是兩頭騙麼。」
「棄暗投明的戲碼,百玩不厭。」
森先生:我知道中也君為什麼遲遲趕不到了
首領辦公室的心眼已經多到沒有chuuya的立足之地了(悲)
第150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天
黑色的保時捷356A停在深巷中,琴酒閉目養神,指尖的香煙火星暗紅。
悠長的放學鈴遠遠傳來,積蓄成灰白長條的煙灰掉在煙灰缸中,火星碎裂。
「伏特加。」琴酒咬住煙嘴,「叫她過來。」
沒有指名道姓,但伏特加秒懂,匆忙拿出手機。
大哥賭氣,小弟遭殃,伏特加自開車工具人後榮獲新職業——短信代發工具人。
變成多功能工具人,怎麼不算是一種升職呢?
伏特加很知足,他的工資終於不那麼燙手了,他成為了一個更加有用的男人。
有用男人伏特加很快編輯好短信,發給威雀威士忌。
對方反手一個電話撥過來。
「大哥又把我拉黑了?」竹泉知雀的聲音伴著風聲赫赫,她發牢騷似地說,「伏特加你勸一勸他,成年人要學會控制好自己的脾氣。雖然我是個寬容又大方的人,但大哥繼續這樣下去,遲早要在職場吃虧的。」
伏特加:小聲點吧威雀威士忌!我開了公放!
西裝壯漢戰戰兢兢透過後視鏡看向他唯一的哥,琴酒手裡的煙頭狠狠按在煙灰缸裡,銀發男人的表情卻不算猙獰。
讓伏特加來形容,大哥此刻像個表情包:咬牙強忍。jpg
「讓她滾過來。」琴酒冷聲說,「晚上和我一起出任務。」
竹泉知雀能屢次在琴酒理智邊緣大鵬展翅卻活蹦亂跳的理由,自然是她無可代替的實力。
假如能把她毒啞,琴酒願意待竹泉知雀如待伏特加般寬容隨和。
她離大哥的愛只差一副啞藥的距離。
莫得感情的黑衣組織Top Killer人生信條裡有兩個絕不:
絕不放過一個叛徒,絕不容許同僚摸魚。
他誓要將所有人拖下007的深淵!在琴酒眼裡,威雀威士忌白天的時間已然被學習浪費,她應當自覺通宵為組織工作,時刻准備為那位先生獻出發際線。
話筒對面風聲呼嘯,竹泉知雀的聲音遠遠地從保時捷後面傳來,與免提中的聲音合二為一。
「抱歉——大哥——我不跟你干了——」
「朗姆老大——有事——找我——」
刷的一聲,自行車超過保時捷,在車窗上留下風馳電掣的影子。
竹泉知雀朝車窗揮揮手,踩著飛一樣的自行車像天邊的雲彩般消失不見。
被留在原地的保時捷:……
奇恥大辱!有朝一日竟被自行車超車!
「要追上去嗎大哥?」伏特加手忙腳亂地點火,請示琴酒。
別人不知道,身為大哥頭號小弟的他可是知道的:搭檔出任務的人那麼多,真以為隨便誰都能被琴酒車接車送?
冷酷大哥雖然打著「她騎自行車會讓敵人低估組織的格調」名義,實際連伏特加的智商都聽得出是借口。
威雀威士忌是琴酒發掘出來的,理應是他這一派的人,和貝爾摩德廝混在一起倒也無妨,但朗姆是幾個意思?
公開挖他牆角?
「哼。」琴酒轉念一想,想到威雀威士忌的新任務,冷冷道,「讓科恩和基安蒂代替她過來。」
竹泉知雀順利推掉了今晚的工作。
她握住自行車把手,絲滑地左拐右拐,瀟灑把她的愛車停在組織停車場,橫在兩個車位之間。
朗姆是個老陰逼。
具體表現為他一手執掌了黑衣組織的情報網,像藏在幕後的圓肚大蜘蛛,把髒活累活都甩給琴酒,自己干干淨淨,一臉慈祥。
世人皆知琴酒殺臥底如麻,琴酒怎麼知道誰是臥底?憑他屢屢失靈的叛徒嗅覺嗎?
自然是朗姆給的情報。
他說誰是臥底誰就是,竹泉知雀不信朗姆沒有悄悄夾帶私貨,污蔑自己的對家、競爭者和不聽話的下屬是叛徒,讓琴酒做他的清道夫。
「這很合理。」竹泉知雀分析道,「組織是那位先生的組織,每個下屬都是給他打工的,死一個少一個勞動力,他怎會隨便裁員?」
但若是被打上「叛徒」標簽,那就不一樣了,非殺不可,那位先生不舍也沒用。
「朗姆就是這樣利用琴酒一點點把那位先生架空的吧。」竹泉知雀陰謀論,「讓酒廠頭牌給他做靶子,架空傀儡首領,挾天子以令諸侯,滿腹心機的攝政王!」
黑發少女不遺余力地給朗姆潑髒水,潑了一盆又一盆。
「縱使我不幸的開始、厄運的源頭、絕望的起點是森先生,朗姆也是僅次主犯的從犯。」
竹泉知雀小肚雞腸地在記仇小本本上入木三分地刻字。
等走到朗姆的辦公室,她又收起小本本,換上充滿朝氣的上進員工表情。
「朗姆老大,我來了。」竹泉知雀干勁滿滿地說,「我來接受今天的臥底教育了。」
讓她接受臥底教育是朗姆的主意。
威雀威士忌其人對組織忠心耿耿,年紀輕能力強,和她搭檔出過任務的基安蒂屢次稱贊她為「天生的惡役」、「合該干這一行,老天爺追著喂飯」、「年度最佳反派非她莫屬」。
朗姆一邊欣慰組織人才輩出,一邊擔心她臥底暴露。
好好一姑娘,長得可愛又漂亮,怎麼渾身上下一點兒正氣都沒有呢?
老陰逼決定親自教育她,把竹泉知雀培養成一位合格的臥底。
「一位合格的臥底,首先要合群。」
朗姆讓竹泉知雀在他對面坐下,女孩子把書包放到一邊,拿出路上買的波子汽水,一邊開蓋一邊聽講。
老人看得眼角一抽,教訓道:「威雀威士忌,假如你是敵人派來組織的臥底,你的行為就很不妥。」
朗姆掰著手指細數:「為什麼不和其他人統一穿著,身披黑衣?飲品選擇為什麼不是烈酒是飲料?魔鬼在細節!像你這樣去公安臥底,一下就被人揪出來了。」
竹泉知雀喝了口波子汽水,真誠地問:「朗姆老大懷疑我是臥底嗎?」
「當然沒有。」朗姆放緩口氣,他以為自己的舉例令忠心下屬不安了,安撫道,「你在組織裡稍稍任性也無妨。」
竹泉知雀:那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要她說,紅方臥底實在太保守了,他們接受的臥底教育都是一條流水線培養出來的,酒廠半斤八兩,半瓢水晃啊晃就敢來指導她。
「朗姆老大說得對。」竹泉知雀小雞啄米點頭,十分捧場,「朗姆老大做了這麼多年情報工作,沒有人比你更了解臥底,連大哥都自愧不如。」
「我和琴酒分工不同,倒也不必強行拉踩。」朗姆的職場情商比琴酒高了太多,說話八面玲瓏。
「有一點你說的沒錯,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臥底——特別是公安臥底。」
橙子味的汽水在竹泉知雀舌尖蔓開,透過玻璃瓶,老者的臉略顯陰翳。
「公安臥底?是指給我補習的那個人嗎?」竹泉知雀指腹摩挲冰涼的玻璃瓶,一臉好奇,「我還不知道呢,他是怎麼暴露的?」
她:「難道真是學歷問題?」
不,朗姆嚴肅地破除謠言,組織這些年一直大力發展科研,絕對不缺高學歷人才,不要信該死的公安臥底的挑釁,組織怎麼會連高中數學都不會做!
「我有我的消息渠道,不要多問。」朗姆拐杖點地,咚咚兩聲,仿佛敲在人心髒上。
他的警告令人膽寒,按照一般臥底邏輯,竹泉知雀該見好就收。
她不。
「朗姆老大,當臥底好難啊。」
女孩子唉聲嘆氣:「我一想到要幫條子辦事,渾身不自在。你說,公安那些人自詡正義,為了臥底組織而殺人放火的時候,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
「我的心理素質可沒有那麼好。」竹泉知雀突然敲了下掌心,目光灼灼地看向朗姆,「朗姆老大,能不能找個實例讓我學一學?」
朗姆:「實例?」
女孩子嗯嗯點頭:「比如有臥底嫌疑但組織還沒下手清理的叛徒,與其讓人就這麼死了,不如拿給我當教具。」
「讓我全權負責他,欺騙他並沒有暴露。」
殷紅舌尖吐露,暗色的蛇紋亮起猩紅色的光澤,蠱惑的聲音在朗姆耳邊響起:「你手裡,一定有這麼個人。」
「把他給我。」
思緒被攪亂在蜜糖般的聲線中,朗姆腦海中浮現一個名字。
他前段時間收到的消息……正在謀劃的清理行動……一個擁有代號的成員疑似公安臥底……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要在目標察覺自己暴露前將其抓捕。
朗姆連執行人都挑好了:最近風頭正盛的萊伊。
威雀威士忌的提議開啟了新的可能。
一個臥底,殺死他的收益無非是多出一具屍體。
即使酷刑拷問,這群自詡正義的家伙也不會出賣同伴,難以揪出更多叛徒。
活人的價值總比死人更多。
假如公安發現他們派來的臥底不僅早已暴露,還讓威雀威士忌借此反臥底回去,他們會露出什麼表情呢?
呵呵,真是期待啊。
玩弄言語是咒言師的看家本領,蠱惑與騙術是竹泉知雀的專長。
她從不失手。
「是有這麼個人。」朗姆語氣輕飄飄的,他不知道自己被限制了思考,思維沿著竹泉知雀畫好的軌跡蔓延。
「他是公安臥底的嫌疑很大,我不想打草驚蛇,連琴酒都沒告訴,准備暗中擊殺。」
「如果你能加以利用……」
「當然,我當然可以。」竹泉知雀輕柔地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組織。」她說,「殺死他還是利用他,你該相信我的判斷。」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朗姆深思良久,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蘇格蘭威士忌,他是你的了。」
知雀:我從來不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