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這是一個安靜的深夜。
剛下班的姑娘快速穿梭在各條街道中, 鞋子踩得路面咯吱咯吱作響，長發因為過快的步伐而輕輕飄動。
她將包抱得更緊了些。
某些萬惡的資本家，在哥譚還很危險的時候, 就能叫手底下的員工加班到深夜。現在哥譚變得安全了很多, 他們當然能理直氣壯地將手下扣留到月上枝頭。
哪怕——
哥譚只是比以前安全了，可沒有真正變成犯罪率為零的人間天堂。
一陣冷風吹過，這個姑娘打了個哆嗦, 不安地四處看了看。
也許是她太緊張了，她總覺得有人在跟著自己，搖晃的樹影中隨時會有危險鑽出來。
是錯覺嗎？
球球了，一定要是錯覺啊。
她顧不上儀態氣質一類的東西, 疾走幾乎變成了小跑。
但是她忘了自己還穿著高跟鞋。
這就導致，當她跑進一條處處坑窪的小巷時, 沒能站穩，腳下一歪——
「啊呀——！」
女孩子發出驚叫, 本能地閉上了眼睛, 迎接即將到來的疼痛。
然而迎接她的, 卻是輕輕扶住她腰肢的手, 溫暖而又可靠。
甚至, 在她回過神來之前，對方已經禮貌地松開了手。
「......謝謝。」
這個姑娘不好意思地說。
站在她身邊的青年生疏地露出一個微笑。
「不用客氣。」
這是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樣貌俊秀溫文，氣質干淨青澀，一雙眼睛裡有著單純的友好。換句話說, 他看著不太像是生長自哥譚的存在。
女孩子動了動腳踝，驚喜地發現自己沒有扭傷。
當她抬起頭，還想要跟這位好心人說點什麼的時候——
「......？」
自己走神了很久嗎？他怎麼已經走到那麼遠的位置了？
朦朧的月色, 朦朧的霧氣，讓那道修長高挑的身影也變得朦朧起來。那個年輕人沒有回頭，下一秒，他的背影閃爍一下，就徹底消失在霧氣的深處。
——只留下女子茫然又疑惑地站在原地。
*
*
*
「聽說了嗎？哥譚新的都市傳說？」
「？」
「深夜裡穿著白衣，神出鬼沒的年輕男子，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會突然出現。甚至有膽子大的家伙半夜跑到街上，想把人引出來。」
「嘶......那不是會給你們帶來很多麻煩嗎？」
艾薇本來只是隨便一聽，可聽到後半句話的時候，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心。
提姆搖頭。
「麻煩暫時談不上。」就算是以前，還有對阿卡姆病人感興趣的「傻大膽」深夜上街，想湊個熱鬧呢，現在這都是小把戲，他們應付起來很輕松——頂多會為他們的「勇氣」感到頭疼。「不過，根據可靠消息，這個都市傳說多半是真的。」
「也是哈......原諒我這麼說，哥譚虛假的都市傳說，一般都很凶殘，而且經過調查，總是有人在背後搞鬼。」艾薇尷尬地笑了一下，「能傳出這種都市傳說，那一般來講就是真的。」
「你說的真直接。」
「啊......」
「但是很有道理。」
提姆的表情裡隱約透出無奈。
「那你是怎麼想的呢？需要我幫忙嗎？」艾薇主動提議，「我可以讓莉莉幫忙，一起收集資料，做個分析——不過我覺得，這說不定就是個不願透露姓名的好心人，比如新的超級英雄什麼的。」
「『說不定』這個詞，某些人是不會接受的。」
提姆露出無奈的笑容，給艾薇使了個眼色。
於是，在短暫的沉默後，少女沉痛點頭。
「你說的有道理。」
我還是老老實實地做數據分析吧。
*
*
*
「所以，這就是你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出來壓馬路的理由？」
「你有意見的話，可以回去睡覺。」艾薇「哼」了一聲，「我家裡人都很願意陪我，我費了相當多的口舌，才讓他們同意我跟你一起出來。你不領情，我下次就不這麼做了。」
伽古拉笑出了聲。
「很願意陪你？真的嗎？他們難道不是在忙著夜巡？我出門的時候，還有一只『小巧玲瓏』的羅賓突然經過，甚至還瞪了我一眼呢。」
「......你最好別讓達米安聽到你的形容詞——事先告訴你，他再想打你，我是不會給你說情的。」
「沒關系，畢竟他打不過我。」
男人用一種輕飄飄的口吻說著，充滿了玩味的感覺。
艾薇做了一次深呼吸。
「伽古拉斯.伽古拉——」
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喚起我的暴力思想？你是為了鍛煉我，讓我保持戰鬥狀態嗎？那是不是還要我跟你說一聲謝謝？
「好嘛，好嘛，我不說了總可以吧∼。」
某人隔三差五就要說欠揍的言論。但在雷區大鵬展翅的次數多了，什麼時候該服軟，掌握得真是格外准確。就像現在，他就露出意味微妙的笑容，語氣甜膩，說出的話，嗯……有那麼點服軟的味道，只有一點點。
艾薇幾乎想要給他一個白眼。
她快步向前走去。
無幻魔人發出一聲輕笑，邁開長腿，幾步就走回到她身旁。
「這個季節了，又是半夜，會不會有點冷？我看到咖啡廳了，也許你會對喝一杯熱咖啡感興趣？」
他用非常自然的姿勢，摟住艾薇的肩膀，將她帶進懷裡。
「是你想喝咖啡了吧，不要找借口。」
少女的語氣依舊是冷淡的，不過她只是裝模作樣地掙扎了一下，沒有掙開，也就放任他的動作了——必須得說，艾薇從來就是個很好哄的姑娘，否則，就某人這個別扭又愛搞事情的性格，活該被判處無妻徒刑終身。
伽古拉笑著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面頰。
「那就等我三分鐘，小姐~。」
他是默認嗎？是的吧，絕對是他自己想要喝咖啡了吧。
艾薇雙臂抱胸，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咖啡廳的門口，似乎是想要撇嘴。
然後，她像是突然聽到了什麼聲音，轉身，向旁邊看去。
*
*
*
哥譚變得越來越像是一座普通的城市了。
但是，就算是普通的城市，也常常蘊含著黑暗和罪惡。
尤其是在深夜。
「小姐，哈，你好啊小姐。」
拿著酒瓶的幾個年輕人晃晃悠悠走到她面前，渾身的酒氣格外刺鼻，張嘴說話的時候，艾薇到底沒繃住，向後退了一步。
好在，這幾位喝醉了的男士沒有發現這一點。
「這麼晚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啊？是被人拋下了嗎？」領頭的人嬉皮笑臉，「這樣站著可是會很冷的，不如跟我們一起喝杯酒吧！」
「不用了，我男朋友在給我買熱咖啡，很快就回來。」
艾薇面無表情，語氣冷漠。
可這群家伙好像完全沒有領悟到她的意思——或者說，領悟到了也不在乎。
「咖啡那種東西有什麼好喝的？這個天氣，要喝就該喝酒！」另一個男生晃了晃手裡的酒瓶，大著舌頭說，「酒，酒是天下第一的！你男朋友這麼無趣，你還等他干什麼，還是跟我們一起玩吧！」
艾薇：......
誰，誰無趣？
你們再不走，信不信某個無幻魔人出來之後，就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有趣」？
不想死就趕緊滾蛋吧你們。
她皺著眉頭後退一步。
「我再說一次，不用了。」
「你！你再說一次！」
一個脾氣暴烈的家伙氣衝衝地對著她舉起了酒瓶。
艾薇的眼神這次是真的冷了下來。
她抬手。
但是，有人比她動作更快，一個穿著白衣的身影突然擋在她身前，牢牢攥住那個男生的手腕。
「啊——疼！疼！快放手！」
酒鬼發出本能的慘叫。
酒瓶很快摔落在地上，玻璃的碎片四處飛濺，甚至在另一個酒鬼的褲腿處劃出一道不明顯的痕跡。
艾薇微微怔住。
也許是發現遇到了硬茬子，在連續三個同伴被撂倒後，他們扔下幾句狠話，就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這個一身白衣的年輕人這才轉身，對著她露出一個笑容。
「沒事了。」
「......謝謝。」
都市傳說果然是有原型的啊。
「不用客氣......嗯？」
青年隨口回答，卻在看清了艾薇之後，露出驚愕的表情。
「你，你是奧特戰士嗎？就是那種傳說中的奧特戰士？」
艾薇：。
倒也不至於是傳說中的。
「不，不對，不只是這樣......」好像是又發現了什麼，他喃喃出聲，「我明明是順著同族的氣息......對，沒錯，我沒有感覺錯，你就是我的同族，難道你的另一位血親是奧特一族的？我居然完全沒有聽說過唉。」
我也完全沒聽說過這種愛情故事，你想得有點多了。
艾薇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不過，他說的同族，是指——
「哦呀，這位是？」
某個無幻魔人不知何時已經端著兩杯咖啡，走到艾薇身邊。他打量四周（尤其是地上的碎酒瓶），片刻後，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這個表情真的很反派。
於是面前的年輕人縮了縮脖子。
「是你！是你！我認得你！」他的語氣有些慌張，又有些害怕，「你怎麼也在這顆星球上？我，我我我，我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你不要再來找麻煩了！不，不對，我同族的麻煩也不要再找了！她顯然只是個小孩子啊！她肯定什麼都不知道！」
艾薇：？
伽古拉：......
良久的沉默後，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他又看了艾薇一眼。
「咦？」他的聲音變得無辜又茫然起來，語氣中有試探的味道，「你們兩個干嘛這個表情？難道他當時的問題是為了你問的嗎？」
第202章
「我們這次去哪個星球玩？」
「……我說過我們是有任務的吧, 歐內斯特。」
「嗯？任務？」
年輕人眨了一下眼睛，表情是他標志性的無辜又可憐，「我們是有任務的嗎……哦, 哦對，我想起來了……你不要這麼看我，我還是記得的啦~」
他的同伴露出無語的神色。
「我並不覺得你還記得。」
他冷酷道。
歐內斯特吐了一下舌頭。
「反正這兩件事又不矛盾, 等我們收集完了資料，不就可以自由行動了嗎？哎, 說起來，我們這次是去哪個星球？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
他的同伴沒有說話，目光卻越來越復雜。
「？怎麼了？」
歐內斯特歪了歪腦袋, 依舊是一臉無辜的表情，看得人簡直火大。
「所以, 老師說的話，你是一個字都沒有聽啊。」
另一個年輕人的語氣越來越沉痛。
於是歐內斯特撇了撇嘴。
「也不能怪我啊。你明知道老師有多啰嗦，兩句話能說明的事情, 他非要念叨三個小時。我真的有努力在聽, 可實在撐不住, 還是，睡著了……哎呀，你把老師的話簡化一下, 再告訴我, 也是一樣的啦。這次你的伙食費我全包了，怎麼樣！」
「老師並不是在啰嗦。」年輕人抿起嘴角, 神色嚴肅，「很多星球都有自己的危險性。你不了解它們的風土人情，不知道避諱一些禁忌, 很可能會給自己惹來麻煩，甚至會有性命之憂。你不應該每次都——」
「哎呀，反正有你們在，你們不做的事我也不做，不就行了嗎？我保證一切都跟隨你們的腳步！」
歐內斯特打斷朋友的話，並且轉移話題，熟練得讓人心疼——當然，不是心疼他，是心疼他的朋友，「好了，快快快，在老師發現之前，把那個星球的名字告訴我。不然我就沒時間做游玩規劃了。還有，我們這次要收集的資料是——唔！你干嘛停下來？好痛！」
身前的友人突然懸停在宇宙中，歐內斯特沒有及時反應過來，就一頭撞在他身上，疼得年輕人原地跳腳。
「別說話！」
他朋友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了，眼睛裡有著濃厚的警惕和敵意，以及一絲隱藏在深處的不安。
歐內斯特這才意識到不對。
他抬起頭。
攔在他們三個面前的，是一個古銅色的、渾身長滿尖刺的宇宙人。他似乎在笑，一雙藍綠色的眼眸卻顯得格外冰冷，也格外有壓迫感。當然，更讓人覺得「來者不善」的，是他提著的那把劍，劍面雪亮，折射出幽幽冷光。
「我終於找到你們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甜膩而又危險，「泰絲微一族的族人，我沒有說錯吧？」
你確實沒說錯。但是你這氣勢，這氣場，我們不知道該不該承認啊。
幾人面面相覷。
准確地說，是歐內斯特的老師和朋友在面面相覷，而歐內斯特左右看了看，露出憨氣十足的笑容。
「是啊。」年輕人點頭——他的朋友瞬間暴起，想要捂住歐內斯特的嘴，然而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你居然認識我們？我們以前自我介紹的時候，很多人都沒有聽說過我們這一族的名字呢，他們還說我們在騙人。你有什麼事——嗚嗚嗚嗚嗚！」
「你.閉.嘴！」
你到底會不會讀氣氛？我怎麼就認識了你這麼個傻子！
歐內斯特的朋友已經快要裂成兩半了。
他捂著年輕人的鼻子和嘴，用力之大，簡直是想要讓人直接背過氣去。歐內斯特發出無辜的「唔唔」聲，踢著小腿掙扎，於是踹了自己的朋友好幾腳。
無幻魔人倒也不著急，只是靜靜看著這場鬧劇，唇角向上挑起。
最後還是性格沉穩的長者上前一步。
「您似乎是專程來找我們的。」老人這樣說著，聲音格外平和，沒有露出半點敵意， 「那麼，您是有什麼事嗎？」
短暫的沉默後，伽古拉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哼笑。
「你們好像很怕我？我看起來很嚇人嗎？」
「……」
「不過，你們確實應該害怕我，誰讓我是不折不扣的壞人呢？」
他曼聲說著，同時輕輕旋轉手裡的蛇心劍，折射的冷光落在幾位泰絲微族人的面孔上，頓時刺得他們毛骨悚然。
「想要活下去的話，就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吧，如果讓我發現你們說謊的話——你們應該能猜到後果。」
無幻魔人露出反派式的笑容，目光定格在歐內斯特的臉上，這回，連這個神經大條的家伙都有點腿肚子打顫了。
「你，你你你你你……」
「過來吧。」男人朝歐內斯特勾了勾手指，「就由你先來回答我的問題好了，小朋友。」
*
*
*
「你說，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
某位無幻魔人真是給歐內斯特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即便過去了這麼久，回憶起這件事，年輕人還是會忍不住跳腳。
艾薇機械式地點頭。
「是很過分。」
「他是不是應該好好反思自己！」
「是的，應該反思。」
——而且不僅僅是反思這一件事。
必須得說，伽古拉斯.伽古拉干過的糟心事真是太多了，導致艾薇的怒氣槽一直是累積狀態。只要不是威脅到性命或者原則的情況，看到他翻車，艾薇多半會想要拍掌叫好。
她就是這樣一個「貼心」的女朋友呢。
冷漠.jpg。
得到同族的認可，歐內斯特看起來更理直氣壯了。
「他是不是以後不應該這麼做了！」
「是這樣。」
所以，你別說話。
——艾薇面無表情地一腳踩在無幻魔人的皮鞋上，力道不是很重，但某位男朋友收到這無聲的警告，只能乖乖地把自己想說的話咽回去。
他朝著歐內斯特露出無害的笑容。
可年輕人看到伽古拉這個表情，頓時打了個寒顫，還想說的話全都卡在了喉嚨裡。
「？」
隱約感覺到異常，艾薇轉頭，看了他一眼。
伽古拉對著她眨了眨眼睛，耳飾輕輕晃動著，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朦朧的燈影顯得他的外表更加妖魅又邪氣。
艾薇：……
知錯不改，下次再犯，說的就是這位無幻魔人吧。
艾薇都懶得再說他什麼了。
黑發少女投給男人一個「之後再算賬」的眼神，然後看向歐內斯特，盡量露出一個最自然的笑容。
「你剛才說，」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很輕，很柔，所有的緊張都隱藏在深處，只有她自己才能察覺，「同族？你是說，我是你的同族嗎？」
「是啊，我能感受到你身上泰絲微一族的血脈。」神經大條的歐內斯特完全沒有發現異樣，他回答得輕松又順暢，「就是因為我發現，這顆星球上有我的族人，我才會緊急迫降的，否則——地球我其實拜訪過很多次，沒必要再來這個宇宙的地球玩啦，不同宇宙之間的地球其實差別也不是很大。」
「……我倒不這麼覺得。」
艾薇喃喃道。
不說別的，光說澤塔世界、歐布世界和自己的這個世界，這三顆地球……呃，至少在科技層面是天差地別的。
人文方面的差異更是明顯。
不過，對於外星人來說，他們肯定不會關注到這個吧。在他們眼中，這就是一顆普普通通的藍色星球，又不是他們的家鄉，他們當然不需要做什麼深入了解。
艾薇猶豫片刻，也不准備就這個話題多做糾纏。
「你——」
「不過，我覺得你身上的血脈氣息有些淡唉。」
歐內斯特打斷了艾薇想說的話，他擰起眉頭，繞著眼前的女孩子轉了一圈，還聳了聳鼻子，「當時路過這個地球時，我都懷疑是我感覺錯了，其實這裡沒有我的同族。現在看來……嘖，不僅僅是因為光之一族的力量……你，呃，我怎麼感覺你是個混血？」
「混血？」
「是啊，不然我也不會今晚才找到你——沒辦法，找人真的不是我擅長的工作。」年輕人嘀咕出聲，「所以，是我的哪個族人，和外星人在一起了？你在地球，所以是跟地球人……？誰啊，膽子這麼大，不要命了？」
這話說的，有點奇怪。
所以艾薇略略眯起了眼睛。
直到無幻魔人突然發出一聲輕笑，打破了這逐漸變得微妙的氣氛。
「現在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他故意拉長了尾音，「歐內斯特先生，你為什麼突然跑到了地球上？」
「我說了啊？我是來找——」
「我以前就說過吧，我討厭別人試圖糊弄我的行為，如果被我發現的話，那個人就要有性命之憂了。」
「呃——我我我我我——」
歐內斯特頓時就又變成了結巴。
伽古拉對他彎起眼睛。
「那我換個問題。」他曼聲道，「小先生，你怎麼會突然跑到這個宇宙來？不要告訴我，你是來旅游的？」
「為什麼不可能？我就是喜歡——對不起我錯了！」
面對無幻魔人的微笑，歐內斯特果斷認慫，看那個表情，就差膝蓋一軟跪地認錯了，「我承認，對不起，我是來逃命的！」
艾薇：……？
「我，我不小心，闖了那麼一點點點的禍。」年輕人說得齜牙咧嘴，同時嘗試在指尖比劃一個盡量微小的距離，「一急之下，我就跳躍宇宙了——你知道的吧？你應該已經使用過這份力量了？泰絲微一族都擁有著跳躍時間和空間的力量，甚至能跳躍無數個平行宇宙。當然，得等你長大了，才能熟練地運用這份力量，你現在年紀還有點小。」
他看向艾薇。
艾薇這次選擇了沉默。
「不要轉移話題。」伽古拉「溫聲細語」道，「你到底闖了什麼禍？」
「……你聽說過赤鳥一族嗎？」
「？」
「跟所有的鳥類一樣，赤鳥一族也是從蛋裡孵出來的。它們的母親需要在某個特定的時段，向蛋內注入自己的力量，這樣它們的孩子才能在孵化後認出自己的母親，並且在分離時，順著氣息重新找到母親。」
歐內斯特垂頭喪氣，「誰知道它們這一族會這麼特殊啊？人家不都是孵化的時候第一眼看到了誰，就把誰當作是親人嗎？我明明已經刻意避開這些蛋孵化的時間了！」
艾薇：……
艾薇：我已經有所預感了。
「所以，你……」
「我，我就是感覺那個蛋好像要死了，它好像在渴求能量。我，我是好心，才——才——我真的是好心啊！」
歐內斯特戴上了痛苦面具，「最悲劇的是，赤鳥一族也具有穿越時空的能力，我當初就是因為這個才去它們的星球的！結果那個小家伙已經追了我三個宇宙了，它母親也……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會隨便發善心了！我真的好慘好慘啊！」
艾薇：。
可我覺得那只小赤鳥的母親也好慘啊。
而且更關鍵的是——
「所以，它們很可能再次追來地球？」
「應該，大概，可能……等下，你為什麼要這麼看著我？」歐內斯特顫顫巍巍道，「我覺得你在嫌棄我，是我的錯覺嗎？」
不，不是你的錯覺。
少女面無表情。
不要總是把麻煩引到地球上啊！地球又做錯了什麼！
你趕緊給我去一顆無人星球，把事情解決了再回來！謝謝！
第203章
「唔——哈！真好吃！味道真棒！」
餐廳裡, 歐內斯特終於肯放下刀叉，然後一邊摸著自己快要被食物撐破的肚皮，一邊發出誇張的感慨聲。
「無論是哪個地球, 食物都很美味呢！」年輕人的眼睛亮晶晶的，顯得這張臉越發稚氣單純，「大多數時候，我都希望平行宇宙之間的差異大一些, 這樣我才能有更多的去玩的地方。但是, 唯獨地球的食物——千萬不要變啊, 一直保持這樣可口的狀態就最好了！」
艾薇用復雜的眼神盯了他幾秒。
「……你也很喜歡美食啊。」
「當然啦！」歐內斯特回答得毫不猶豫，還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臉, 「這樣的味道，會讓人覺得一整天都很幸福的！啊，不過, 現在已經是深夜了，好像馬上就要到第二天了？這次的一整天稍微有點短唉！」
「你也可以把現在當做是第二天的起點，我不介意的。」
少女這麼吐槽了一句，然後看著桌上堆砌的盤碟, 眨了眨眼睛。
「……那你嘗過中餐嗎？」
「嗯？」
「不, 沒什麼。」
就是吧——來美國這麼長時間, 所謂的頂尖美食她也吃過很多次，可不知道為什麼，她還是覺得中餐最合胃口。在家裡, 她吃得最多的，也是跟中餐類似的食物……阿福其實也發現這一點了吧，所以每次桌上都至少會有一道她偏愛的菜肴。
也許之後可以帶歐內斯特去唐人街轉一圈？那裡可能會有純正的種花美食。
算是讓他看看眼界（劃掉）。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 還是——
「現在能感覺到赤鳥的存在嗎？」
某位幾乎什麼都沒吃的無幻魔人含笑發問，可歐內斯特一對上那雙眼睛，就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合理懷疑，這位同族已經有針對伽某的ptsd了。
「還，還沒有。」
果然，歐內斯特正襟危坐，好像是面對老師提問的小學生，連聲音都顯得有些顫顫巍巍的。「赤鳥一族穿越時空的能力遠遠比不上我們，尤其是，現在需要它們穿越平行宇宙，這是難度最高的事情。再加上我之前留了很多假線索……我覺得，它們想要找到這裡，至少還得一周呢。」
我本來是想利用這段時間，見我的同族一面，剩下的時間就在地球上旅游觀光的。說不定能找到以前沒發現的，有意思的景點。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落到這個大魔王的手裡呢？
他為什麼看起來跟以前一樣嚇人啊？
不！他比以前更嚇人了！
想到這裡，歐內斯特簡直要流下寬面條淚。
伽古拉略略挑眉。
「你覺得。」他用溫柔到詭譎的語氣，將這句話重復一遍，笑容顯得越發危險，「歐內斯特，小先生，這個說法可不是非常准確啊。」
「那，那那那，我又沒有在赤鳥身上安追蹤器，我真的沒法提供具體時間嘛……」
年輕人好像有點委屈，可看了大魔王一眼，又趕緊補上後半句話。
「不過，不過！」他舉手發誓，「我和那只小赤鳥之間已經建立了能量聯系。只要它一出現在這個宇宙，我就會感知到它的存在。在它降臨在地球上之前，我一定離開，不給你們帶來任何麻煩！我保證這一點！我發誓！」
「倒不是給我帶來麻煩……」
我在意的根本不是這個。
艾薇不由得嘆氣。
從情感上，她是願意幫助自己這位「同族」的，哪怕他今天才突然冒出來。她也不介意自己會遇到一些麻煩，一些危險，只要這個幫忙過程不需要違背她的原則。
但是，她不能接受普通人被卷進又一場風波中。
之前的那幾場襲擊，帶給地球的傷害，帶給人類的傷害，已經夠大了。
所以還是轉移戰場比較好。
「好啦。」伽古拉熟練地摟住少女的肩膀，笑吟吟道，「都市傳說我們已經搞清楚了，飯呢，也已經吃完了。你接下來准備干什麼？回家嗎？」
「……不然呢？在外通宵？」
「我覺得，其實可以——」
「不，我覺得不可以。」
艾薇冷漠道，「收起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不要再給我家裡人添堵了，你是挨打還沒挨夠嗎？」
「嘛，反正他們也打不過我。」
男人曼聲說著，甚至故意拉長了尾音，「無所謂的~。」
「再說這種話，我就要讓你試試，我能不能打得過你了。」
少女露出一個完美的假笑。
然後她看向歐內斯特。
「你今天晚上到哪裡住？也許，你可以跟我回——」韋恩莊園？
「你跟我走吧？」
預料到艾薇想要說什麼，無幻魔人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她的話。他笑著看向歐內斯特，語氣格外甜膩，「這麼長時間不見了，久別重逢，我們兩個應該徹夜長談一次，以表友誼。你說是不是啊，小先生？」
歐內斯特：……
歐內斯特：我可以說不是嗎TAT。
「是，確實是這樣。」然而明面上，年輕人只能露出一個僵硬的笑臉，「我很高興能和伽古拉先生徹夜長談，這是我的榮幸，榮幸……嗚。」
你真的是這麼覺得的嗎？
可我覺得你就差真的掉眼淚了啊。
艾薇揉了揉太陽穴，深覺頭疼。
「你看，他都這樣說了，你就不要再擔心啦。」某位無幻魔人似乎是要將裝傻進行到底，他完全無視了歐內斯特的表情，只含笑看向艾薇，聲音輕柔飄忽，呼出的熱氣幾乎撲上了她的耳垂，「那我們明天見？」
那你先告訴我，明天見面的時候，我還能看到活著的歐內斯特嗎？
少女嚴肅地盯著他。
伽古拉笑眯眯地回視，毫不心虛。
艾薇：。
「確定不跟我走嗎？」她看向自己的同族，決定給他一個自救的機會，「我還有點事情想要問你的。」
「我——」
我想，但是我不敢說。
歐內斯特簡直要痛苦面具了。
某位無幻魔人恰到好處地避開了艾薇的目光，然後朝著他露出了那種眼神……那是威脅吧！那一定是威脅吧！
「對不起，我還是想跟他走。」年輕人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哽咽，說話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你的問題，我明天也有時間回答你，等明天吧。」
他仿佛看到眼前的生路被他自己切斷了。
因為路旁有舉著蛇心劍躍躍欲試的魔王大人。
「你看，他都這麼說了。」伽古拉笑眯眯地補刀，「你就不要擔心啦，好嗎，我保證明天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族人~。」
艾薇：……
我很想相信你，但是我的內心裡充滿了懷疑。
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伽古拉斯.前科太多.搞事狂魔.伽古拉先生？
*
*
*
大魔王還是大魔王，可是，他跟以前的樣子，又好像有點區別。
……區別是什麼呢？
憑歐內斯特的智商和情商，他還不能夠理解這個問題。
直到目送艾薇離開的無幻魔人再次看向他。
「！」
果然，氣場瞬間就不一樣了！
好不容易才放松一點的歐內斯特瞬間又全身緊繃，甚至做好了逃離這個平行宇宙的准備——雖然違背了和年幼同族的約定，很對不起她，可自己的性命也很重要啊！大不了，大不了下次見面的時候他跪地認錯嗚嗚嗚。
伽古拉發出一聲無意義的哼笑。
「別這麼緊張啊，小朋友。」他拉長尾音，「這麼美好的夜晚，我們難道不應該像之前說好的那樣，友好交流，徹夜長談嗎？」
我倒是很願意啊！可你確定你能「友好交流」嗎？！
歐內斯特的內心全是瘋狂刷屏的感嘆號。
「你，你是想要跟我單獨說些什麼吧，而且是不想讓我的同族聽到的內容，所以才不許我跟她多相處。」不過，到底是泰絲微一族公認的神經大條，年輕人還是鼓足勇氣，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現在她，她已經走了，你可以告訴我了。」
「嗯……某種意義上，這個說法也對。」
無幻魔人略略挑起眉梢，「我確實要跟你單獨討論一件事情。」
「哦，哦。」
那，討論什麼？為什麼我的同族不能聽？
歐內斯特根本遮掩不住自己的茫然。
「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有哪些東西，你能說；又有哪些東西，你最好永遠的留在記憶裡。」
男人的假笑實在是有威脅性，看得人雙腿直哆嗦。
「在該閉嘴的問題上保持沉默，這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對吧？」
「……」
「小先生？」
伽古拉的這個稱呼裡總好像蘊含著無盡的嘲諷和深意。
「在此之前，我能先問一個問題嗎？」
年輕人縮了縮脖子，又縮了縮脖子，到底沒能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哆哆嗦嗦地開了口。
無幻魔人的笑容顯得越發意味深長。
「嗯哼~。」
這是答應的意思吧？這一定是答應的意思吧？我就當他是答應了！
歐內斯特鼓足勇氣。
「你，你和我那位同族，到底是什麼關系啊？」
「……」
「？」
為什麼不說話？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難道小同族身上的另一半血脈來自於你？所以你當時才會堵住我們問問題，因為你不了解泰絲微一族的特殊能力，發現她有穿越時空的力量後，非常擔心她……嗯，這麼一想，真的很合情合理呢。
就是，大魔王居然也會有這麼溫情的一面啊。而且，我的哪個同族這麼厲害，能夠拿下這位恐怖分子？
不愧是膽敢挑戰族規、和外族人談戀愛，甚至孕育血脈的勇士！
歐內斯特已經成功地說服了自己。
直到伽古拉低低笑出了聲。
「我本來以為，只有光之國的人，才會蠢得離奇。現在看來，哪個種族都會孕育出幾個傻子。」他的語氣甜膩而飄忽，透出明顯的玩味感，「我和她是什麼關系，難道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離別吻你都看到了，居然還能問這個，就很神奇。
在男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年輕人逐漸僵硬成冰雕。
「……你一定是在開玩笑。」
「不是玩笑哦。」
「我要到光之國去告你！」
「真遺憾，光之國已經知道這件事啦。」
「？？？？？？」
那，奧特戰士居然沒有把你關進監獄裡？不，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在說謊！
第204章
現在, 艾薇每次出門前，都要面對家裡人復雜的目光——如果他們在家的話。
……
怎麼說呢。
他們始終沒有開口，可那種眼神, 已經把他們的想法表達得淋漓盡致。艾薇都快被他們搞得有點愧疚心理了。
如果是平時, 她大概會減少出門的頻率，做個合格的端水大師。
可是現在——
那是母親的同族。他跟自己一樣, 擁有穿越時空的能力。他能夠給自己解答很多疑惑。錯過了這個機會, 也許就沒有下一次了, 也許她要等上上百年。
艾薇在心裡這麼說著。
於是, 她就能冷酷地無視掉家裡人近乎哀怨（並沒有）的目光，跑去跟某人見面。
……
然後見到一只已經有黑眼圈的歐內斯特。
「你這是, 沒睡好嗎？」
艾薇試探著問。
年輕人一看到她, 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 流下兩行寬面條淚。
「何止是沒睡好, 我是一晚上沒睡。」他委屈道, 「一晚上，你相信嗎？整整一晚！」
艾薇：。
我相信，我當然相信、這麼嚴重的黑眼圈，普通的熬夜是搞不出來的, 也只有通宵才能做到了。
只是……
「為什麼？」她嘆了一口氣, 溫聲表示關切, 「認床嗎？不習慣地球的環境？還是這裡住著不舒服？」
現在想起來, 我真是腦袋一時短路。
艾薇這樣想。
為什麼非要他住到某人的家裡呢？
不去韋恩大宅就不去唄, 我干脆刷卡, 讓他到五星級酒店去混幾天。
這樣就不用麻煩某個小心眼的無幻魔人了。
……
不過，艾薇自認還是很了解自己的男朋友的，他並不是會虧待自己的性子, 住的地方一般都不錯……所以，一時睡不著很合理，一晚上都睡不著，是不是就有點太誇張了？
少女清澈的眼眸裡全是詢問的含義。
歐內斯特越發寬面條淚。
原因不是很簡單嗎？他當然是被某個大魔王給嚇到了。就算躺到床上，都覺得魔王隨時會瞬移到自己房間門，趁著他睡覺的時候放個大招，把自己干掉。
跟生死危機就隔著一堵牆，他怎麼還敢睡覺啊嗚嗚嗚嗚嗚。
可是，他又不敢跟自己的同族說實話。
——直覺告訴歐內斯特，自己要是敢實話實說，魔王大人就真的要動手了。
看了看站在艾薇身邊的伽古拉斯.伽古拉，年輕人把到嘴邊的話都咽回去，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
「我只是之前睡得多了，又不太習慣地球的環境，兩者疊加……你，你不用擔心我，我今晚肯定能睡個好覺的嗚。」
艾薇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真的嗎？可，看你這個表情，我很難相信你的話啊。
她默默在心裡吐槽。
「放心吧。」
伽古拉一直用意味不明的目光凝視歐內斯特，聽到他這麼說，才露出笑容，手掌在艾薇的肩膀處輕輕一壓。
「我保證，他今晚會很快睡著的。你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他拉長了尾音，語氣顯得越發懶散和玩味。
「你保證？你保證？」
這話可太微妙了。少女眯起眼睛，透出審視的意味，只是無幻魔人毫不心虛地對上她的目光，笑容也一如往常。
「對哦，我保證~。」
不要啊！不要他保證！他一定是在威脅我吧！我今晚要是不好好睡覺，他就讓我永遠睡著什麼的……一定是這樣！
難道我真的活不過今天了嗎？
歐內斯特徹底裂開。
隱約意識到了什麼，艾薇用手肘懟了伽古拉一下。
「不要欺負我的同族啦。」她用氣音說，語氣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嬌，「他又沒有做錯事，你好歹收斂一下吧。」
「他沒有做錯事嗎？」
他出現在這裡，腦子裡帶著本應沉睡在時光中的秘密，這就是最大的錯誤了。
尤其是，這還是個傻子，一看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無幻魔人發出一聲哼笑。
艾薇：。
再說一次，攤上這樣的男朋友，我上輩子果然是做了太多的「好事」吧？
她揉揉太陽穴。
「你要現在睡一會兒嗎？補補覺？」懶得再搭理某個小氣鬼，女孩子看向歐內斯特，語氣真誠，「我現在不著急。等你睡醒了，我們再聊也是可以的。」
「我當然——我當然，不用了！我現在很清醒，非常清醒！你只管說吧，你要聊什麼，我什麼都可以回答的！」
這句話中間門有一個巨大的停頓，怎麼聽都像是臨時改口。
年輕人的表情更是越來越像痛苦面具。
「？」
艾薇狐疑轉頭。
伽古拉正笑盈盈地看著她，而且，好像一直都在看著她。對上少女的目光後，他歪一歪頭，露出疑問的目光，居然顯得有點迷茫的無辜。
……呵呵。
他是無辜的就見鬼了。
艾薇：冷漠.jpg。
*
*
*
也許是近鄉情怯。
艾薇跟歐內斯特聊了很多東西：他之前去過的星球，他玩過的刺激項目，他推薦的旅游景點。或者是，他以前的工作，他為之驕傲的過往，他試圖一筆帶過的黑歷史。
不是說這些就全無意義。
可是，她一開始想問的，她最關心的，也是她遲遲問不出口的，是……
「你的母親嗎？」
歐內斯特露出沉吟的表情，半晌，他搖搖頭。
「抱歉，我想，我應該不認識她。」
「……」
「就，跟你說實話吧。」歐內斯特齜牙咧嘴，聲音卻更輕了，似乎不太想談論這個話題，「泰絲微一族，因為不對外通婚……好吧，也未必是這個原因，但反正，族人的數量越來越少，現在就剩那麼……再加上，具有穿越時空的能力之後，大家都會到處跑，很少待在我們的故鄉，所以彼此之間門並不熟悉。」
艾薇選擇沉默。
年輕人忍不住撇了撇嘴。
「如果不是我們具有感知族人的能力——咦？看你的表情，你不能嗎？那大概是因為你是混血吧。因為族規，我們幾乎沒有出現過混血，我也不知道你會在哪裡特殊，你自己還是要注意點的。」
歐內斯特意識到自己跑題了，趕緊把話題拐回來。
「總之，如果不是我們具有感知族人的能力，也許泰絲微一族的所有人，都會覺得自己是這個種族的遺孤吧。畢竟大家都在到處亂跑，輕易碰不到，很容易就會覺得全世界只有自己一個泰絲微星人了。當然，如果我們沒有這個能力，我們也就沒法保證血統的純正。天底下有這麼多長得相似的外星人，誰知道對方是不是自己的族人？萬一他說謊呢？你說對吧？」
歐內斯特一直是個憋不住的性子，有些話想說，也就真的說了。
尤其是，他面前的是只有十八歲的小同族，對泰絲微一族一無所知。他算是前輩，當然會想要給後輩多說些東西，讓她以後的人生少一些磨難。
猶豫片刻，他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哪怕周圍並沒有人能偷聽。
「我對你沒有意見，艾薇，對我來說，你就是我的族人。泰絲微一族都這樣了，混血其實是很合理的事情，也許這樣，我們一族才能延續下去。但是，你應該能想到，但是，我的族人……有的比較保守，他們把族規看得很重。你，如果你不能感知氣息，那你一定要小心。那些人，他們可能……」
「我明白了。」
少女輕輕頷首。
不用把話說得太直白，歐內斯特也松了一口氣。
「總之，我知道的同族女孩就那麼幾個，聽描述，應該不是你母親。很抱歉。」
先不說發色眸色長相等等等等的問題，他認識的人其實都是族規的推崇者——歐內斯特不願意說出殘忍的事實，那就是，他遇到的族人，每一個都很看重族規。那幾個姑娘絕對不可能和外族通婚的。
泰絲微一族的生育率本就很低，是非常低。而且，如果其中一方心懷不願，那就絕對無法孕育後代。
……
這麼一想，艾薇的誕生，真的是個奇跡。
難道泰絲微一族和外族通婚，生育率反而會提高嗎？
年輕人晃晃腦袋，決定刪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艾薇對著他露出淺笑。
「你不必道歉。」她的聲音很輕柔，有一種飄忽的感覺，「你已經跟我說了很多有用的東西了，是我應該對你說聲謝謝。」
「哈哈，不用，倒也不用。你太客氣了。」
歐內斯特連連擺手。
他微微轉頭，就對上了魔王大人的眼睛。
——某位無幻魔人一直坐在艾薇身邊，此時依舊虛虛環住少女的肩膀，低垂眼簾，似乎在沉吟著什麼。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更沒有往日裡的邪肆和玩味，可歐內斯特卻覺得，這樣的他，更加恐怖，更加懾人。
年輕人趕緊移開目光。
「那麼，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他試圖轉移話題。
——畢竟現在的氣氛太沉重了，他不喜歡。
在伽某看來，歐內斯特笑起來的樣子可真是夠傻的，跟那些奧特戰士一樣傻。
這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傻蛋呢。
他扯了扯唇角，身上沉郁的氣息卻消散了一些。
艾薇倒沒有留意到伽古拉的異樣，實在是她的心情也很復雜，顧不上別的。
「那麼，那麼。」
她猶豫著，說出自己另一個問題，「瀕死的時候，會被驅逐出這個宇宙……這也是泰絲微一族的能力嗎？」
「？」
歐內斯特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不，當然不是，宇宙為什麼要驅逐我們？」
「……」
所以，又是我特殊嗎？因為我是混血？
艾薇想到了這個解釋，但是，她覺得自己很難接受這個理由。
歐內斯特好像才反應過來，飛快地看了伽古拉一眼，滿臉都是心虛。
無幻魔人對他露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
「！」
這這這，這好像也是他以前問過自己的事情？
不過，這個好像是能說的吧！
他沒有禁言這個話題，自己應該是能說的。
……看他的表情，也是要自己趕緊解釋。
（否則就要蛇心劍警告。）
「不過，你要是說這個，我倒是想起了一點事情！」求生欲讓歐內斯特炸毛，他語速飛快，「你應該是誤會了，宇宙並不是驅逐你，其實——！」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卡住了。
年輕人捂住胸口，露出痛苦的表情。
「？！」
艾薇還沒有來得及emo，就被這反轉再反轉搞得一臉茫然。
她站起身，快步走到歐內斯特身旁。
「你怎麼了？」
「赤鳥……」
「？」
「跟我建立能量聯系的小赤鳥……」歐內斯特艱難地站了起來「它出事了！」
第205章
這是不遠的曾經。
歐內斯特已經登上赤鳥一族所在的星球。
他探頭探腦, 確定周圍沒有危險後，才松了一口氣。然後，他就一邊警惕著周圍, 一邊向前進發——姿態當然非常醜, 不過周圍沒有人看著，他也就不在意形像了。
歐內斯特這次是來近距離觀察這個種族的。
赤鳥一族以時空能力而聞名。畢竟, 時空是這個世界上最神秘、最強大、最讓人渴求的力量。只要是野心家, 都會對其抱有覬覦之心。因此，赤鳥一族在宇宙中很是「受歡迎」。
可也正因如此, 很少有人會關注赤鳥一族的外表, 哪怕它們完全可以和那些以美麗聞名的種族打一場pk戰。
……大概, 也只有同樣擁有時空能力的泰絲微一族, 才能拋卻利益，單純只是欣賞那飛翔的赤鳥了吧。
頭頂上有振翅聲，年輕人趕緊躲到石頭後面，抬頭看天。
那是一只成年了的赤鳥。
它張開雙翼, 滑翔過天空, 於是好像一道火焰將世界都點亮。
它的每一根羽毛都流光溢彩；它鋒利的爪子折射出幽幽冷光；它的眼睛裡盛著的, 是對自由的永恆追求。
「真好看啊。」
歐內斯特感慨一聲, 拍了幾張照, 決定再見到老師和師兄的時候，就拿去給他們炫耀一番。
折騰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 要繼續觀察周圍。
——然後他就看到躺在稻草上的赤鳥蛋。
「！」
歐內斯特著實嚇了一跳。
赤鳥一族真的是從出生美麗到死亡。此時橢圓的蛋顯得光潔潤滑, 蛋上紅色的花紋如同火焰，仿佛下一秒就會灼燒。
他急忙給這顆蛋也拍了幾張照。
觀察到周圍沒有赤鳥，這顆蛋也沒有孵化的征兆後, 某位傻大膽甚至走到蛋的旁邊，拍了幾張特寫。
然後他漸漸覺得不對勁了。
「這蛋……？怎麼回事？」
蛋裡的小生命似乎在向外界告知自己的狀態。它現在很虛弱，非常虛弱，也許下一秒就會死去。它在祈求有人給予它一份力量，把它從死亡的邊緣拽回來。
年輕人糾結起來。
——是錯覺嗎？不像啊。
因為經常被覬覦力量，赤鳥一族非常排外，歐內斯特不敢喊，害怕這裡所有的赤鳥都湊過來要干掉自己。可，蛋裡的小生命還在不斷發出哀求的信號，他實在沒法狠下心來，轉身離開。
年輕人就這樣百般糾結，直到赤鳥蛋不再向外求救，蛋上的火焰花紋也一點點變得黯淡。
「！」
事已至此，歐內斯特也顧不得別的了，他快步走到赤鳥蛋旁，將自己的力量注入進去。
——如果沒用的話，我就大喊，把周圍的赤鳥吸引過來。然後我立刻用時空能力逃跑，多跳躍幾次，赤鳥應該抓不到我。
他這麼安慰自己。
那顆蛋在貪婪地汲取他的能量。
漸漸的，歐內斯特的臉色都變得蒼白起來。
可他始終不敢挪開手，只怕一停止能量的注入，這個小生命就會徹底逝去。
直到，他突然發覺，自己跟這顆蛋建立了心靈聯系。
一個稚嫩的聲音發出鳴叫，充滿了喜悅和依賴的感情。
歐內斯特：？
情況好像逐漸奇妙起來。
我有不好的預感。
——他的臉色逐漸變青了。
*
*
*
「你別急，冷靜一下。」
面對瀕臨跳腳的歐內斯特，艾薇輕聲安撫他，眼睛裡卻也浮現了一層擔憂，「你能感覺到它到底怎麼了嗎？它現在在哪？」
「它……它在這個宇宙，它應該是剛到這個宇宙。」
年輕人按著胸口，難以形容那種不安的感覺，汗都快要急出來了，「我形容不好，我和它的聯系並不緊密，我只知道它在變得虛弱，它在求救，它——」
之前連接存在的時候，被中氣十足的小赤鳥呼喚，他只覺得煩躁——如果不是這份能量聯系，他怎麼會被硬生生追了好幾個宇宙？很多次遇到有趣的旅游景點，他都要被迫放棄，他氣得都想跟大小赤鳥好好「理論」一番了。
——當初他明明是好心，想要救那顆蛋好吧？他明明是無辜的！
他是被詐騙了！
可是現在，小赤鳥變得這樣虛弱，連接似有似無，歐內斯特卻坐立不安了。
……
也許，這個聯系，並不只是存在於能量方面。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認罷了。
「你這個樣子，多半救不了它，還會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無幻魔人一直在冷眼旁觀，此時才開口，語氣平靜得近乎冷酷。
「你！」
歐內斯特第一次敢於直視他，眼底是跳動著的焦急和憤怒。
「冷靜，都冷靜點，現在是吵架的時候嗎？」
艾薇趕緊打斷歐內斯特的話。
她思索一秒鐘。
「你能定位赤鳥的位置嗎？」少女看向自己的同族，語速很快，卻讓人覺得信賴，「我們盡快趕過去，也許還來得及。剩下的事都可以路上再說。」
年輕人微微一怔。
「我們……？」
「是啊，我們——你不會說，你想要自己趕過去吧？醒醒，要是真的遇到麻煩的敵人，我能扔著你不管嗎？」
艾薇看了一眼手表。
「正好，我接下來沒什麼事情，時間很充裕。」
動作快的話，也許老父親根本就不會知道她跑出地球的事，自己也就省了一份3000個單詞的彙報。
很好，完美，計劃通。
歐內斯特的嘴唇動了動。
「可是……」
作為成年的泰絲微族人，讓一個只有十八歲的小同族（還是混血）幫忙，就算是他，也會有愧疚心理的。
艾薇卻難得表現出了強勢的一面。
「沒有可是。」
她斬釘截鐵道，「帶路。」
*
*
*
歐內斯特是真的很焦躁。
尤其是，小赤鳥的呼喚聲越來越微弱，呼喚他的頻率也越來越低。歐內斯特甚至好幾次聽到了無意義的喃語，像是在預兆著最糟糕透頂的結局。
他早就顧不上跟他們一起行動的「魔王」了。
很快，年輕人就嫌飛行的速度太慢，開始頻繁進行時空跳躍，甚至忘了帶上兩位同行者。
艾薇：一定都不覺得驚訝呢。
扶額.jpg。
同樣擁有泰絲微一族的血脈，艾薇也具有時空跳躍的力量，只是她還沒能掌握熟練。特別是，她還得帶上自己的倒霉男友。所以，幾次跳躍之後，歐內斯特就把他們兩個遠遠甩在身後。
他率先降落在那顆無人的星球上。
「——！」
那像是赤鳥的鳴叫聲，可聲音如此嘶啞，如此扭曲，如此痛苦，聽得歐內斯特覺得後背發涼。
他抬起頭。
「……這是什麼？」
眼前的景像實在是太震撼，也太恐怖，青年的瞳孔縮緊，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那是無數道飛翔的黑影，介於虛幻和現實之間，歐內斯特親眼看到它們穿過石頭和岩壁，也親眼看到它們附著在大小兩只赤鳥身上，吸取著它們的生命力。
小赤鳥早就趴在地上，動也不動，甚至沒有□□聲。如果不是尚存的能量連接，歐內斯特真的要以為它已經死了。
成年的赤鳥拍打著翅膀，試圖驅逐這些敵人，也試圖護住自己的孩子。
它火紅的羽毛變得黯淡，它的叫聲變得越來越凄厲，它拍打翅膀的動作逐漸微弱下來。在歐內斯特的凝視中，它逐漸沉寂為一座雕塑，最後的動作是用翅膀抱住小赤鳥，將它盡可能藏在身下。
「不，不，不！」
歐內斯特的聲音在發抖。
他想都沒有想，就發出一道光線，試圖擊退黑影。
可光線只是融化在那大片的黑暗中。
……
不，不應該這麼說，他的光線還是有用的。有許多只黑影在他射出的光線中融化溶解。可惜，這裡的敵人實在太多了，它們湧過來，重新將光明吞噬，然後再次撲向赤鳥，覆蓋那火焰般的羽翼。
「住手！你們給我住手！」
年輕人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嗓音已經變得嘶啞。
他的身體在震顫。
一道道光線衝出來，抵消了黑影，可敵人仿佛無窮無盡。歐內斯特沒有看到出路，憤怒的情緒逐漸變成絕望，他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身體的虛弱。
有一部分黑影被他吸引了。
它們飛過來。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歐內斯特揮舞著手臂，試圖將它們擊退，然後他才驚覺，只有光線才能擊中這些敵人，物理的攻擊毫無作用。
黑影穿過他的手臂。
「等，這種感覺，這是什麼……」
年輕人踉蹌起來。
他瞬間覺得，自己的力量被抽空了，他虛弱得想要跪倒在地。
……
也許今天，他會和這兩只赤鳥死在一起？
下輩子，下輩子，你們就別追著我了……要不是你們把我追到這個宇宙，怎麼會發生這種倒霉事情啊？也不知道是我們誰的運氣太糟糕。
歐內斯特露出苦笑。
就在這時，一道金色的光輝灑落在他周圍，所有的黑影都嘶鳴著融化在空氣中。
【格魯米。】
歐內斯特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小同族用這種口吻說話。
他愕然抬頭。
銀金色的巨人降落在星球上，周身散發著柔亮的光輝，讓他看起來美麗而又聖潔。覆蓋在赤鳥身上的「格魯米」全都飛起來，朝他撲過去，像是找到了自己的愛人，又像是急於殺死它們的宿敵。
光明和黑暗碰撞交織。
「這到底是什麼？」
歐內斯特完全忘了自己之前的恐懼，他忍不住問出口來。
無幻魔人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凝視著眼前的一幕，眼睛裡是晦澀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