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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星穹鐵道)星際和平公司入職指南》作者:歸途何在【完結+番外】

第196章

  星艦走了一路,安娜搖了一路的人。拉帝奧教授不可能獨自把伊維爾星上所看到的一切都擺平,但是【巡獵】嘛,特長就是搖人(或者搖星神)。他學生多,成材的更多,都已經畢業了導師還不忘投喂課題,被搖的人無不感動得眼淚汪汪。

  教授!您就是我的義父啊教授!

  公司調查隊的負責人心情一直都很好,維裡塔斯拉帝奧都閉嘴不敢和他爭執,頗有種得勝而還的成就感。

  「人口最多的島嶼是哪個?」做領導的人一般都很難安靜下來,如果不使用權利指揮一二誰能知道他才是主導一切的人呢?

  負責駕駛的調查隊成員根據記憶回答:「居爾島,面積最大,統計出來的人口數量也最高,但……」

  「但」什麼還沒說完,這位志得意滿的負責人就揮手做出決定:「直接去居爾島,周邊那些零星島礁落腳都難,過去干嘛?吃沙子還是看沙蟲?」

  安娜動了動耳朵,手下動作稍稍放慢,頭頂就被拉帝奧教授用平板輕敲一記:「又走神了?」

  「……」她立刻埋頭繼續認真撰寫郵件,時不時在對話欄裡安撫一兩句哀嚎的同學們。

  他們並不是嫌工作量太大,而是對某些案件的判罰無法理解,其中匪夷所思之處遠遠超出學者們對庇爾波因特現行法律的認知。

  遠處調查組的工作人員正在竭盡全力想要打消上司沒事找事的臨時決定。

  你什麼戰力值啊要去居爾島?只這個名字聽著就不是什麼好地方!按照原定計劃溜邊找沒人地方逛逛胡亂搪塞一下不行嗎?為什麼非要擅自提高任務難度?

  抵達居爾島時系統時與恆星暗淡的光芒吻合,眼看夜幕即將降臨,調查組工作人員忍不住不停去摸藏在西服下的武器。

  「不是剛才就讓你通知島嶼上的行會派人來接嗎?人呢?你通知了嗎?」負責人也不管附近人多人少,一點面子也不給的當中訓斥手下。

  安娜用兩根手指捏著拉帝奧教授的袖子往後拽拽,示意他離遠點免得等會兒衣服濺上血不好洗。

  中年男人半彎著腰被人劈頭蓋臉痛罵一頓,拉帝奧教授小小聲對笨蛋弟子道:「看到了嗎?不讀書就只能跟著這種上司混。」

  安娜:「……」

  那真的很慘了,每天至少得按捺住不下於十次想要刺殺上司的念頭。

  「我懷疑他們說的『行會』其實就是重刑犯自發形成的暴1力組織,挑頭的有三大勢力,小山頭林林總總記不清楚。我沒在裡面混過,具體了解得不是太多,細節得去問埃特蒙德和卡卡瓦夏。」

  不管是埃特蒙德艾諾利阿還是這位新冒出來不知道是誰的「卡卡瓦夏」,拉帝奧教授對這些人的初始印像都不怎麼好——艾諾利阿先生並不在百分之三的結課率之中,老師看他不順眼很正常,至於聽名字就很陌生的某人則純粹是被埃特蒙德給連累了。

  「不用詢問,我有眼睛。」

  「哦!好的!」

  閑著也是閑著,教授翻書,弟子警戒。等了沒多會兒就聽到交通工具由遠及近的聲音,調查隊負責人揚眉吐氣的放過被噴了一頭吐沫的手下,那人連忙後退幾步抬起手用袖子擦擦頭臉。

  「哼,這些人究竟怎麼回事,來這麼晚還理直氣壯!」一路上維裡塔斯拉帝奧及其弟子的沉默給了他極大勇氣,這都指桑罵槐上了。安娜抬頭看了一眼,又一次輕輕拽拽教授袖子讓他退遠點——這人有潔癖,真要讓他濺上一身血怕是不當場就得炸。

  自行拼湊出的陸行交通工具在居爾島上從來沒什麼速度上限可言,只要有路想開多快開多快,有經驗的居民聽到動靜就知道該往兩旁躲,沒經驗的下輩子小心點就行。

  顯然這位負責人先生沒有任何這方面的相關經驗,一分鐘前他又把距離最近的手下斥退。不僅如此他還很是傲氣的站在道路正中間,挺胸凸度頗有幾分睥睨天下的感覺。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學者們一開始就離得很遠,手下沒那麼遠但也來不及救援,對方車速快到插上翅膀就能原地起飛,於是便送了這位先生一程讓他現在就起飛。

  「嗯,這地方,有點危險。」安娜評價得很是中肯,拉帝奧教授翻了個白眼。

  怪不得這家伙幾次拽著他往遠躲,原來是在這兒等著。

  報復得還挺快。

  七零八落的負責人先生落得滿地都是,那輛怪模怪樣的改裝車壓根沒有減速就這麼繼續往遠處開著開走了,徒留剩下四人面面相覷。

  「額,你們要不要向公司通報一下這件事?」現在沒有負責人先生了,面對兩個無辜的打工人安娜心平氣和:「或者聯系本地勢力問問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本地勢力不怎麼禮貌是肯定的,但她更不想帶著這兩個累贅。

  兩人這會兒才重啟大腦反應過來,各自跳著腳通報情況聯系幫派。他們的聲音很大,安娜第三次拽拽拉帝奧教授的袖子,師徒兩個躲進路邊低矮房屋投下的陰影裡。

  「幫派應該不會把所有調查隊成員都清理掉,反正這兩位也起不到什麼作用,暫時充當下人質說不定更安全,至少不愁食宿。」

  不然就這兩位中年牛馬糟爛的身體素質,在居爾島上不一定能活著看到明早的恆星。

  能看出她是真的很想偷懶了,拉帝奧教授沒說什麼轉身抬腳就走——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甩掉公司的尾巴後行程變得異常順利,住在黑市附近的瑪瑙婆婆和她收養的地攤攤主小穆幸運的還活著,「礦坑」附近能找到殘損的智械,馬布爾醫生的整容醫院也是其中一站,當然最重要的莫過於制毒工場和地下實驗室。

  「我在耶佩拉宮見到許多吸食這種違禁藥物的獸人,兄弟會把這位玩意兒當軍需發放……整個星系都爛掉了。」

  她這是連掩飾都不掩飾,領著審查組負責人長驅直入撬開毒販們的後門。

  滿滿一倉庫等待向外運輸的毒物,還有日夜奔騰不息的流水線。

  「偏僻島嶼被開發用於種植和養殖,沙蟲以及一些高價值的經濟物種。」拿什麼喂養就別問了,要不然那讓法厄同摸不著頭腦的失蹤人數是怎麼回事?

  接下來是藏在醫院裡的實驗室……嚴格點來說是只剩下半截地基的實驗室。

  「不好意思,我當時對埃特蒙德提供的炸彈當量沒有明確認知,現在只有這個看。」

  「這種地方不會關閉,只會換一處更加隱蔽的建築繼續加工。買方市場大到你無法想像,要知道人犯起蠢來總是格外有行動力。」四處撒錢買命的蠢貨拉帝奧教授見過的多了,對於「細胞修復劑」以及「基因修復劑」他的了解很可能比整個伊維爾星所有人加起來還深。

  正規研究所制備的藥劑受限諸多,延長壽命年限也有明確規定。像這種敢下猛料的小作坊才是最被權貴們青睞的,至於會給別人帶來什麼他們完全不在意。

  老爺們心善,見不得那些悲慘的景像,他們選擇從衣袋裡掏出干淨的絲綢手帕遮住眼睛不看。

  「走了,剩下的事沒有五六年處理不完。以庇爾波因特現行司法的效率,要公司往外掏錢簡直比請求克裡珀放下錘子還麻煩。」

  他嘴上說著麻煩,行動間沒有半分退卻的意思,甚至百忙之中仍舊不忘繼續給學生留作業,「你的論文我看完了,比上學期那篇寫得好。伊維爾、洗車星、耶佩拉宮,乃至博普克人生活的星系都可納入到這個討論體系中進行比較分析,未來你去的地方還會更多,仔細觀察耐心思考,想好了再落筆填充。」

  「我將它視作你的畢業論文,希望你認真對待。」

  我的天吶!安娜揉揉臉頰,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有從第一真理大學畢業的可能!原本她連肄業證也不敢奢望的!

  「要不您先在瑪瑙婆婆那兒落腳,我再去找找實驗室的新地址。您說的有道理,公司董事會連特拉維佐夫賣骨灰賺的錢都看在眼裡,沒道理會放過花錢買命的好買賣。」她不太死心,過去留下的相片和記錄畢竟是過去的事兒,這種地下研究所做的就是見不得人的生意,只要不抓個現行挖出首惡,它永遠都會換個地方再一次死灰復燃。

  啪。

  拉帝奧教授合上他那被擦到幾乎反光的平板保護層:「我和你一起去,不可落單。」

  學生們自行制定的規則很有用,不落單,不獨行,去哪兒都要留下文字記錄,有效降低事故發生率。甚至可以這麼說,留在監禁區內的學生只要遵照這條規則行事遇到危險的概率就不是很大,完全可以平安來平安走。

  「可是……」安娜摸摸鼻子,心虛的移開視線,聲音不自覺地越來越小:「您太顯眼了,而且速度有點兒,慢。」

  難道要她拖著教授在夜晚的居爾島上跑來跑去?想像一下被拽得橫飛的拉帝奧教授,罪惡感油然而生。

  維裡塔斯拉帝奧:「……」

  這個學生的腦子是會隨著情況變化而間歇性離家出走嗎?


第197章

  關於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的移動速度……安娜當然知道他是個【巡獵】的命途行者,平日裡在學校上課經常突然出現突然消失主打一個閃擊學生。但是吧,人在講台上能用多快的速度行走?他又不是阿那克薩教授那種喜歡在課程中間大笑著自顧自離開的類型,上課時還是很中規中矩的。

  自家導師為人穩重,穩到經常讓人忘記他其實還很年輕,屬於變相的給弟子留下了個關於行進速度的刻板印像。

  「……」

  「……」

  面面相覷的尷尬之後,他無奈的用平板敲敲安娜的腦袋:「你這裡是進水了嗎?下雨一定要記得帶傘。」

  安娜:「……好的教授,沒問題教授,那現在我就送您去瑪瑙婆婆和小穆哪兒吧?」

  黑熊一樣的漢子偏偏名叫「小穆」,他分明既不小也不穆,甚至有些慫。

  「……唉,」鐵面無私如拉帝奧教授,面對教務系統白送的便宜笨蛋弟子也只能稍稍慣著她些,「拿出你的外置設備。」

  個人光腦是有這個功能的,使用者遇到危險或主動或被動的可通過光腦及附屬設備向特定人求救——通常都是未成年人和他們的監護人使用這個功能。

  雖然費伯裡克特已經成年了,但她即將單獨在伊維爾星際監獄的居爾島監禁區行動,其危險程度不亞於手握零花錢的未成年人獨自穿過美食街,家長必須進行一定程度的監管。

  奈何她沒有監護人,那就只能由老師暫代這個職位。

  給學生加了個能臨時搖到人的buff,他們終於達成一致,拉帝奧教授被弟子送去和滿院子木雕小人的老婆婆作伴,後者眨眼功夫就躥得不見人影。

  「是小安娜回來了吧?我就知道她放不下我們這些數著日子受苦的人,她一定會回來,早晚而已。嘿嘿,老婆子我嘴緊得很,我不說,放心!」

  瑪瑙婆婆的眼睛比大半年前更加渾濁,可她的手依舊穩定有力,不消二十分鐘一個惟妙惟肖的木雕教授小人板著臉坐在位置最高的樹干上眺望。

  「我想多了解一些與博普克人有關的文化與歷史,您還記得嗎?」

  反正閑坐著也是閑坐著,不如聽點什麼。

  這個時間點上攤主出去擺攤做買賣了,院子裡只有兩個人,對於即將消失的文化與族裔拉帝奧沒有遺憾與挽留的多余情感——消退和衰亡說明他們不適應新的紀元,要麼適應要麼消失,無非一個選擇而已。激發他對博普克產生好奇心的主要根源還是在於安娜,這個極其特殊的學生。

  那家伙就像……就像弓弦上的箭矢,眼裡只有目標,哪怕粉身碎骨也一定要碎在標靶上。她這輩子在學術領域也不大可能對導師造成什麼不得了的威脅,倒是能夠輕松在覲見星神的道路上走得比誰都遠。

  大約是因為腦子裡只有一根筋的緣故吧。

  「博普克人?是,他們博普克人大多都是死心眼,一條道非得走到黑的傻子,執著的一代又一代寧可自裁也不願屈服。」瑪瑙婆婆好不容易又抓到個願意聽她講古的人,尤其這小伙子還很會提問,老人家回憶過去也回憶得特別起勁,「他們是把部族中的一部分人變成天價商品進行售賣,不過離開魯米星系的博普克人從不互相廝殺攻伐,就算主人強迫也不行。」

  各為其主歸各為其主,但同族之間是不動手也不針鋒相對的,誰敢強迫他們那樣做他們就真會死一死讓人直接虧掉十幾億甚至幾十億信用點。

  她舉出好幾個所知道的名字,拉帝奧回憶了一下,確實都是近代銀河史中很有存在感的人。

  既然如此,他們為何直到如今還未爭取到獨立?

  學者沉默,因為位於星際和平公司輻射範圍內的邊緣星系,魯米的存在有其特殊戰略意義。公司故意在邊境留下大把不穩定因素,就是為了拿這些星系作為盾牌保護自己。如果這些極少數族裔日子過得很好,他們還會服從公司的指揮麼?

  不會的,用數位筆想都知道不會。

  人家日子紅火起來靠的是自己又不是公司,保持一個禮貌客氣的態度就算是夠意思了,還想怎樣。

  除此以外魯米星系,尤其瑪瑙婆婆提到的那幾個小恆星系統內天然環境極其優越,非常適合開發成療養和度假的聖地,公司巴不得原住民死絕好宣稱占領。類似案例在市場開拓部向公眾開放的「收益」中很常見,挑動地區不同勢力之間的戰爭,扶植代理人遠距離操控殖民地,或者干脆假裝某些「居留地」內沒有居住人口並以此為理由直接光炮洗地。

  流光憶庭的憶者記這些東西只怕筆杆子都搖斷了好幾根,所有記錄博識學會均能查到。

  巨大的科技差距外加各種看不見摸不著但就是存在的壁壘,這已經是公司最溫和的手段了。博普克人在碰了無數次壁後找到一條古怪但能操作的路子,他們把自己賣掉,通過影響買主進而達到目標。這個倔強的民族不願放棄家園,如果給夠時間慢慢發展,某一天他們很可能會像仙舟聯盟那樣帶著星球跑路。

  「還真是有趣的民族性格。」拉帝奧合上他的石板書,出去浪了大半夜,天都快亮了才回來的安娜微微喘著氣將發絲別到耳後:「教授,什麼很有趣?」

  「沒什麼,雖然這並非我的主要研究內容,但不同古老文明催生出的自然信仰確實很有趣。」他側過身上下打量了她一邊,見人好好的沒受傷就不管了。

  自然神系與宇宙中公認的星神體系完全不同,那才是由信徒從生活需要中捏造出來的神明,更符合「自然神學」論證的課題。

  博普克人信仰「樹之母」,認為祂是生命與智慧的像征。顯然安娜費伯裡克特把這些都忘光光了,走在【巡獵】之路上的她連對「嵐」的存在也沒有什麼特別反應,「樹之母」更是查無此神。

  那些瘋狂追尋星神瞥視的狂信徒們大概會被氣到吐血。

  「建議你抽空去仙舟聯盟游歷一番,或許會有新的感悟可以填充進論文裡。」他錯開話題看著自己的學生,安娜在這一點上還是很尊敬老師的,看他不想多說也就不再問:「哦哦,好,也許秋假時能安排上行程,去羅浮。」

  也不用走遍仙舟聯盟的每一艘船,先去旗艦看看氣場合不合,合就還有下一次旅行計劃,不合就沒有以後。

  「實驗室找到了?」仙舟聯盟還是比較安全的,唯一的危險是晚上出門容易發胖,拉帝奧教授抬手捏捏眉心,有點想掏他那個石膏頭雕出來。

  這孩子實誠,很好,但就是有點太實誠了,頭疼。

  「找到了!」提到這件事安娜也很無語,「就在重建的醫院地下,還藏在相同的結構裡,連距離原址的位置也不是太遠。他們甚至懶得花心思敷衍我,害我白白跑了一大圈還差點嚇死馬布爾醫生。」

  攥緊了力氣的拳頭揮出去,胳膊還沒伸直對方就倒在地上雙眼翻白口吐白沫,此時安娜大概就是這種感受。

  馬布爾專攻整形,對頭面部骨骼的敏感度高於常人,考慮到他那張壓根保存不住任何秘密的嘴巴,安娜自始至終沒有出現在他面前過。

  看不見的力量在自己周圍一會兒過去一趟一會兒又過去一趟,馬布爾醫生整晚上都在發抖。

  居爾島上每一處看上去很可疑的建築全都被她翻了一個遍,結果答案就蹲在距離問題不到八百米的地方。

  聽完這些拉帝奧教授不捏眉心了,改揉額頭。

  勤能補拙,勤能補拙,就這樣吧,還能打死她不成?

  「休息吧,晚上再去收集證據。」他放下手,到底還沒忍住掏出那個石膏頭雕給自己戴上——笨死你得了,眼不見心不煩!

  轉眼夜幕再次降臨,互助會新建的「診所」燈火通明。它也就少有燈火不通明的時候,近來行情不好,每天不同幫派之間都要打上幾場。

  搶地盤,搶資源,搶錢。

  今天是互助會被海魔幫帶著幾個散碎小幫派給堵了,為了搶奪他們手裡綁架的兩個肉票——這個月星際和平公司派了個調查隊進入火山錐監管區打算查點東西,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有幾個人竟膽大包天的跑到島上來。

  主動送上門的肥羊,還能饒得了他們?

  所有人都樂意伊維爾這個糞坑被淘洗干淨,唯獨幫派首領們不願意,失去了這樣一個美好的地方,他們該去哪兒繼續過如今這種威風八面要什麼有什麼的日子?只不過不能離開伊維爾而已,可他們腳下踩著的是一整顆星球吶。世上多得是人這輩子也沒離開過出生的地方,天外世界並沒有想像中美好,離開又能怎樣,萬一遇到更強大幫派怎麼辦。

  最好是扣著這兩個人和公司談談條件,要麼撤走調查隊,要麼將典獄長手裡的權力分一些給幫派。特拉維佐夫先生死了這麼久,既沒有新的典獄長被派來,也沒有鬧出過什麼大亂子,這說明伊維爾監獄根本就不需要典獄長。他們這些「本地人」完全可以取代典獄長管理好這顆星球嘛,過去上繳多少利潤今後還上繳多少,一分不少。

  至於說偷偷溜走跑了的那兩個?敢跑就說明骨頭有點硬,找出來殺掉往海裡一扔直接喂魚,不打緊。

  嘍啰們抄著各式棍棒嗷嚎怪叫著沿街騷擾,他們搜尋的目標此刻正站在規模堪比醫院的「診所」門外大眼瞪小眼。

  「教授,您打算就這樣……額,走進去嗎?」安娜很擔心學校教務系統白送的便宜聰明導師被幫派分子用子彈打成糊糊。本就是重刑犯的他們又不是沒這麼干過,居爾島每一寸土地上都能踩出血水。

  這些人只是不敢招惹08241321號罷了。


第198章

  師徒二人站在診所斜對面的背陰小巷內,地面上躺著一堆看人好欺負想臨時賺筆外快的家伙。

  就外形而言安娜現在這副模樣顯然沒有一身黑西裝時壓迫感十足,拉帝奧教授胳膊上的肌肉塊或許在博識學會內很有說服力,但這地方是居爾島。

  兩個衣衫干淨文質彬彬的人突然出現在島上,簡直比半夜亮起的電燈泡還顯眼。尤其那個年輕姑娘細胳膊細腿的還戴著眼鏡,想必被人拿葷話嚇唬嚇唬就會被嚇哭吧?

  他們算好了一切,甚至尾隨了一路才選中這麼一個下手的絕佳地點……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眼前好像閃過一絲細細的淡金色,無論老幼所有參與此事的人統統倒頭就睡。

  「教授,您打算就這樣……額,走進去嗎?」安娜動動鞋子裡的腳趾,都說了和拉帝奧教授一起行動放不開手腳嘛,誰在老師面前不緊張?尤其當你做壞事的時候,旁邊站著的班主任抱著胳膊一聲不吭,想想就有種淡淡的絕望在心頭縈繞。

  嘖,一緊張下手難免有點重,還好沒把場面搞得太難看。

  「沒必要如此緊張,我又不是你的小學班主任。」拉帝奧教授看著被射燈照到反光刺眼的診所外牆,並不在乎腳下躺倒的各種人類,「我從來不管閑事。」

  教育並不僅限於課堂,被社會教育也是一種教育。希望這些人下次不要再存著僥幸心理企圖賺外快,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費伯裡克特同學那樣願意手下留情。

  「嗯,嗯嗯。」安娜比比劃劃的開始詳細報告診所結構以及尺寸,「為了不打草驚蛇我之前並沒有潛進去一探究竟,不過也足夠推測出大致數據,地下兩層,地上三層……」

  比劃完她有些發愁的看看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這麼一個極其愛干淨的人,總不好真殺出條血路讓他踩著走進去吧!

  教授會不會因為鞋子被弄髒而生氣?雖然並沒有見過此人動怒,但只覺告訴她最好不要出現那種情況。

  「費伯裡克特小姐,容我提醒,此時此刻你並非身處第一真理大學。」學生假期在校外的行為與學校沒有關系,反過來也可以說學校在這個時間段內對學生沒有監管的責任與權力。

  對教師也沒有。

  他徒手在虛空中勾畫出一個圓得不能更圓的圓形,暗色的陰影滲透擴散,最終形成一道「門」。

  目的地的坐標,建築物內部結構,有這些數據在開一道穿過空間的門很難嗎?

  【巡獵】的力量並不僅僅體現在兩條腿倒騰的比較快上,因果律也是其中之一。就比如那支沒有學生能逃開的數位筆——因為上課不動腦子,所以被老師用物理手段提醒,很合理吧!

  安娜:「……」

  對不起教授,是我孤陋寡聞了。

  笨蛋弟子垂著腦袋像條尾巴似的跟在導師身後穿過那扇門,從幽暗的小巷來到更加幽暗的地下實驗室。

  經歷過一場斬草除根式的爆炸,新建實驗室中樹立的培養皿比之前還要密集,營養液中懸浮著的胚胎種類也更加豐富。這一幕仿佛無聲的炫耀,可以想像主持這一切的人究竟囂張狂妄到了何種地步。

  在黑塔空間站參與過阿那克薩教授的課題,安娜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動不動就掀桌子炸樓的08241321號了。她熟練地采樣,拍照,導出數據,比之前更加仔細的保存樣本與證據,每一筆債都記得清清楚楚。想要徹底杜絕這種泯滅人性的實驗室一次次死灰復燃,單靠使用蠻力打砸根本無濟於事,總有人出於各種理由需要它,有需求就有利益,有利益人就敢冒著上絞刑架的風險踐踏世間一切法律。

  她需要更直接的證據去說服那些花錢買命的買家,讓他們明白這個實驗室並不能販賣永無止境的壽命。

  拉帝奧教授在培養皿之間走來走去,他從書桌裡找出幾張殘損的筆記紙頁,翻開細看書寫風格與博識學會的論文格式要求幾乎完全一致。

  看來這件事沒有想像中那樣簡單,號稱「絕無越獄可能」的伊維爾星也許並非只有08241321號一個人來去自如。

  「安娜,過來記錄一下這份筆記上的內容。」地下實驗室有兩層,這才是第一層,他留下一道門做後手便去了底層。

  密林般的培養管中,拼接胚胎以及提純需要用到的設備單獨占據了一個角落,另一個角落裡擺著張手術床,來蘇水的味道不僅刺鼻而且嗆眼。

  「重塑生命」這個課題在學者們手底已經不算是新鮮事,但如這般將生命視作玩物肆意撥弄還是多少有些越界。而且整個實驗室的布局緊湊得可以用「局促」形容,看來投資方不怎麼大方,這成本掌控可真夠細致的。

  從一個學者的專業角度出發,執掌地下實驗室的家伙水平並沒有比樓上他那個笨蛋弟子高到哪裡去,尤其在嚴謹與慎重這方面著實欠缺幾份火候。資料亂扔,試管堆得毫無規律可言,地面上甚至撒著吃剩的面包屑……如果哪個學生敢在他的實驗室裡這般敷衍了事,他保證這人面對的絕不僅僅是數位筆威脅。

  培養管和培養皿中被污染了基因的生物沒必要留存,實驗室關停時必須及時無害化處理掉。雖然很可憐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如果任由它們四處逃竄才是對生態的殘忍破壞。伊維爾星的海洋生物資源非常豐富,一旦這些亂七八糟比線團還亂的基因序列進入自然生物體內,到時候要被清理的很可能就不是一兩個實驗室了。

  嘖。

  流水線設備的終端,一管又一管氤氳著白色霧氣的恢復劑正在被機械手夾入液氮箱保存。維裡塔斯拉帝奧略微彎下腰想要仔細觀察,背後突然冷風來襲。

  尚未被檢查到的帷幕後藏有暗門,門板被人給轟了個大洞,然而攻擊仍未停止。

  圓形空間門瞬時啟動,學者從容不迫的出現在實驗室斜對角:「奉勸你,不要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回答他的是子彈,這個才冒出來的家伙可比師徒倆要高調多了,他弄出來的動靜大得死人都躺不安寧。

  「寶了個貝的……」話還沒說完,預留的那道空間門內閃過淡金色光芒,來者出招沉默而迅速,金線與子彈翻飛,數個回合安娜拉開距離,金屬線在綠光中格外耀眼:「退後!」

  「姐們兒,你整這麼一身兒叫我差點沒認出來,誤會,都是誤會!」牛仔笑著摸摸帽檐,「不好意思,這是你的活兒?」

  安娜心虛的瞄了拉帝奧教授一眼,收起金屬線向前走了一步:「換個地方說話。」

  「哼。」

  維裡塔斯拉帝奧打開傳送門:「看來是可以溝通的人,你是個……巡海游俠?」

  「哥們兒眼神兒利落啊,我身上寫得有字兒?」這人嘴上絮絮叨叨的,動作一點也不慢。穿過圓形空間門三人出現在瑪瑙婆婆家的院子裡,「他寶貝的,魔法還是見鬼了?」

  拉帝奧教授掃了眼頭都不敢抬的笨蛋弟子:不讀書看見什麼都是魔法。

  「咳咳,波提歐,你怎麼會在伊維爾?翻車被抓?」一味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安娜不敢衝自己的導師大小聲,和牛仔說話就比較隨意。

  「翻他寶貝的車!」改造人朝迷茫的瑪瑙婆婆揮揮手,「老太太好?」

  說完他自顧自一屁股坐在石頭圓桌上,「干咱們這行的,千萬記著嘴上要討點好彩頭。」

  「我聽說這地方路不太平,過來看看有什麼能做的。才混進來沒幾天就見那個破爛診所有點兒奇怪,他寶貝的剛轟開門就遇上這哥們兒,欸哥們兒你誰啊?」

  拉帝奧教授瞬間戴上石膏頭雕:「你的熟人?自己解決。」

  他打開平板走到距離最遠的地方坐下閱讀,安娜看著老師走過去回頭對波提歐道:「你能客氣點和我老師說話嗎?」

  「嘎?」

  這家伙蕩開礙事的*額發露出兩只眼睛:「你不是跟著星核獵手干了?!所以這是……」

  「所以這位是我的老師,你把他看成我家長也行,還有什麼疑問?」她在一些詞句上加重了語氣,改造人眨眨眼:「懂了,馬甲!」

  「令尊他寶貝的看著還挺年輕。」波提歐毫不遲疑的調侃她,露出大白牙,「那倆小東西呢?」

  「和孩子媽一起送到安全的地方了。」這位改造人瀟灑豪邁不拘小節,但對孩子總是懷抱著獨一份兒的耐心與善意,安娜他們從庇爾波因特的賞金獵人手下成功逃脫時沒少仰仗他幫忙。

  巡海游俠蹤跡難覓,根據博識學會的記載他們在干掉一位【毀滅】令使後沉寂了許久,時有游俠們行俠仗義的消息傳播,但是誰也說不清楚他們打哪兒來又藏到了哪兒去。真要算的話波提歐已是其中比較活躍的存在,半年裡安娜遇上他兩回,曝光率比同行們高得太多。


第199章

  目前的情況是,一個院子裡坐著三個【巡獵】,恰好大家的目標基本一致,似乎可以合作。

  「我了個嗚嗚伯,姐們兒你來真的?」簡單交換過一番情報,波提歐瞪大他的眼睛,問號不斷從黑白分明的腦袋上噴湧:「你還真他寶貝的能靜下心坐得住念書去啊,那可真不錯!你行!」

  他豎起一根大拇指,尖尖鯊魚牙笑開老大的弧度。

  「還是要學點東西。」安娜拿出她在耶佩拉宮寫下的東西和他分析:「總得想個法子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不然就像這個把人當拼接玩具一樣亂扭最後還榨汁做成藥物的實驗室,我上回跑路的時候把它炸得只剩坑了啊!坑還在那兒擺著呢,這才幾個月就重新開張了,該什麼樣還什麼樣,甚至規模比之前還大。」

  搖人是【巡獵】的優秀機制,找不到答案就回顧先賢或借遍諸天寰宇有識之士的智慧,哪怕前路茫茫也不知未來會是個什麼模樣,但肯定有辦法!

  一定有能夠擺平這些不平的辦法存在。

  「姐們兒你是這個!」波提歐把他那金屬手指搖了幾下,「要我跟人動手,行,要我坐那兒念書,那我怕是得換個腦子。」

  「但是有人能做就好啊,這世上本就是各人造業各人擔,你能明白我啥意思就行,別問我這句話放這兒對不對!」

  任何人都能成為巡海游俠,他們區分彼此靠的絕非身份地位血緣種族等等等等,理念認同呼應召喚你我便是異父異母的兄弟姐妹。來時是壯麗的群星震懾寰宇,去時化作漫天花火深藏功與名,只需一聲呼救,就能讓他們越過千山萬水拔刀相助。

  「我手裡的劍,也不是不鋒利。」安娜眯起眼睛淺笑,夜風吹得她染做灰白色的頭發起起伏伏,居爾島的中心區域熱鬧不已,「取樣已經完成,我問問老師怎麼安排,是今兒就動手炸了這實驗室,還是先留它幾日做個陷阱抓主謀。」

  「你去你去!你只管去!」波提歐已經搞明白那位身材魁梧的男士其實是個名震寰宇的天才學者,不能說頓時肅然起敬吧,至少學渣面對學神時特有的心虛氣短瞬間占了上風。

  其實也不能說他學渣,他只是和卡卡瓦夏一樣沒機會上學,星際和平公司沒給他機會接受教育,也沒給他的族人家人機會。

  哎呀……

  牛仔支棱著兩條腿坐在別人家的石頭圓桌上,搓著牙花子歪頭想:我姑娘要是還活著,現在說不定也能像這姐們兒一樣,高興了穿個小裙子再染個頭發,混進干干淨淨的教室裡坐著看書寫字。

  會寫字哩!那可真不得了!值得大大宣傳,哪怕鄰居家的狗子不知道這事兒都得算他誇自家姑娘誇得不到位!

  監獄星地表溫度低,夜晚更是冷,一陣接一陣不停的風也沒吹涼他嘴角的笑意,就好像真的看到搖搖擺擺的短腿兒小丫頭長大變成了騎在馬背上揚鞭的颯爽少女。

  「他喵了個咪的,這破地方風可真大!」

  安娜走到維裡塔斯拉帝奧身邊一五一十說明自己與巡海游俠認識的經過,聽完後教授默默感嘆第一真理大學的自動匹配機制有點東西。但凡換個稍稍傳統一點的人做這家伙的導師,學校現在只怕是已經被她給掀翻了。怪不得三十五億懸賞在身還敢大喇喇仰著臉四處跑,這膽量也是沒誰。

  不對,她現在的懸賞漲價了,身價足足漲到六十億,看來這一記是打出了弱點擊破附帶暴擊效果,公司氣急敗壞得比較明顯。

  「先說說你的想法。」他合上平板,就像平時上課提問那樣耐心等待學生的回答。安娜垂下眼睛思考了一會兒,組織好語言後才道:「我認為,先留著這個實驗室比較好。波提歐先生剛才鬧出的動靜足以驚動躲在幕後為這項非法經營提供便利的投資人們。他們一定會派人過來查看,勒令加強安防,肅清島嶼上可能存在的內鬼或外來者。跟著這些人就能知曉究竟都有誰參與此事,也能順藤摸瓜找到買家名單,甚至實驗室負責人、組織生產與銷售的人、提供注射服務的機構,以及那條至今仍未被發現的航路。」

  「就是得委屈老師您背幾天黑鍋,嘿嘿!」拉帝奧教授是督查組負責人,還真走不脫這口鍋。

  伊維爾星際監獄號稱絕不會讓犯人越獄,雖然她本人的存在就已經證明這句號稱與實際效果相差甚遠,但是來去自如享受無限壽命加載包的人又是怎麼回事?

  「有想法就去試著做,如果搞不定……那就自己想辦法搞定。」拉帝奧教授點點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費伯裡克特小姐已經不是剛入學時那個傻乎乎硬充大頭蒜的蠢貨了,現在的她學會了使用大腦,導師很欣慰。

  方法論他能教的都已經教了,至於三觀她又不是小孩子,自然有一套行事准則。要是問及他對這個學生的評價……呵呵,不到墓土合攏的那天誰能說得清楚?

  安娜再次從瑪瑙婆婆的小院一頭走到另一頭,她和波提歐嘀嘀咕咕了一陣,後者大力點頭表示既然有人動腦子他就省下一份力氣干活用。

  「姐們兒,我在庇爾波因特經常遇到標准差事三缺一的窘況,你要是有空能來搭把手麼?」單打獨鬥他當然不慫,但要論及動腦子的活兒還是多找幾個人幫忙一塊想想比較好。

  「假期不打工隨時都OK,上學的時候得請假,」安娜沒有滿口大包大攬,而是謹慎的把自己的時間表給他看:「具體看你事急不急再安排。」

  不著急她慢慢做個准備和鋪墊再動身,著急請個假就能走。

  「那敢情好,就這麼說定了。」波提歐並不介意安娜有份星核獵手的工作,就巡海游俠們的消息網看,星核獵手行事狠辣但大方向上沒有虧到道義和氣節,彼此理念不合但也不至於見面就拔槍。當然最重要的是安娜本人沒做過觸及底線的事兒,哪怕她剛剛跟著同事們干掉了耶佩拉兄弟會——如果不是星核獵手們先一步出手,說不定過上幾年游俠們也會在耶佩拉宮上空集結。

  兩人加上星網社區的好友,拉帝奧教授得回監禁區震懾典獄長辦公室內那群牛鬼蛇神,從管理層的高度給予安娜和波提歐行動便利。至於後者二人,該跑腿兒跑腿兒該搖人搖人,這回絕不放過一個毒瘤。

  「咱們先打一波聲東擊西,趁著這島上的注意力全集中去了診所高調把制毒工場干掉,干完發消息散出去,別讓公司捂嘴。這麼做是為了給某些人松松弦兒,讓他們自以為無人關注這些家伙才會放心大膽四處串聯,到那個時候跟著他們才能最大程度挖出整個網絡根除禍患。」

  「你答案長,聽你的。」波提歐搖人的速度堪比他槍膛裡射出的子彈,不多會兒就有人回消息主動詢問能做些什麼。

  他從安娜手裡要了證據發送至對話組群,回應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短短一個系統時不到,需要做的事就安排完了。

  「我和一姐們兒先去整筆大買賣,看到煙花升天代表行動開始。」改造人用語音輸入了一長串,其中嗚嗚伯和各種寶貝的含量極高。

  回應參加行動的人紛紛確認了一遍,他收起外置設備,從槍套裡抽出把很有復古情懷的左1輪:「走著,姐兒們兒,咱們也去做一回黑夜裡的英雄。」

  兩個【巡獵】端制毒工場能有什麼懸念?

  找到地方後波提歐負責制造混亂,安娜清空毒販倉庫與金庫的同時順手抄了把維修工具,路過生產車間她稍稍停下花了點時間。用上在阿那克薩教授實驗室以及刃先生那兒學到的零碎機械知識吭哧吭哧當場撅掉工場裡的流水線設備,每一個環節她都要掏把物證出來帶走。

  建造和維修真的不行,專業不對口,但拆掉這玩意兒讓它無法工作原地等待救援絕對沒問題。圍住這個點就會有源源不絕的人頭主動送上來,也算是地下實驗室行動的一場預演。

  制毒工人衝向唯一的出口往外跑,毫不意外被改造人守株待兔一個個揍翻在地捆成粽子。毒販得到消息拼命往裡鑽想保住倉庫裡的貨,那很好了,他們馬上發現自己面臨雙份兒制裁。

  後續來幫忙的人很多。安娜都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衣著風格乃至物種均存在較大差別,就好像錯身而過的陌生路人突然掀開西裝搖身一變踩著七彩祥雲如同神明般降臨。

  伊維爾或許與外界隔絕,但此刻無論公司安裝的屏蔽器科技含量有多高也無法壓制人們對公平與正義的呼喚。報告可能作假,一張張出自現場的證據以及被成癮藥物毒害的人不會憑空消失,已有沉寂跡像的宇宙熱門話題再一次爆炸式傳播。

  只要是碳基生物,腦子正常的人誰不厭惡恐懼成癮藥物!說它們是「藥物」純屬美化,其實不就是毒?不往遠的說,單論庇爾波因特位面就有多少人被這玩意兒毀掉了一輩子?

  比如安娜現在使用的這個身份,其人在原生星系也是個從小沐浴著天才光環的有志青年,如今就連二手販子也搞不清楚她究竟身在何方。

  一個用來監禁懲罰犯人的地方,居然本身就在從事惡性非法交易,這世上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還有沒有公道可言?


第200章

  星際和平公司的公關部與宣傳部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繼08241321號之後又冒出來敢公開唱反調的一……群人。

  巡海游俠進了伊維爾星。

  這消息簡直比蟲群復蘇還讓人頭疼,面對蟲群公司可以理所當然的調用重型武器物理意義上解決所有問題。但那些人是巡海游俠,先不去想打得過打不過的事兒,能不能打尚且是個需要討論的議題。

  除非能搖來琥珀王撐腰,不然那群【巡獵】信徒……咱還是躲著走吧,被仙舟人敬稱為「帝弓司命」的嵐真會被搖出來以弓矢回應,但克裡珀肯定不搭理他們。

  自發趕赴伊維爾星際監獄的巡海游俠們發現了藏在島嶼上的制毒工場,從他們公布的資料看,這些違禁物品遠銷數十個星系,可謂是「官方售貨處」。

  真是笑死人了,公關部與宣傳部獲得消息的來源是外人的星網社區主頁,內部派去的調查隊到現在也沒能傳回任何有效信息,除了喊救命就是喊救命。直到監督組負責人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幫忙打了個補丁告訴他們調查隊的負責人不幸因公殉職,庇爾波因特才知道伊維爾星上的亂子究竟能有多熱鬧。

  但同樣也是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的學生,名為安娜費伯裡克特的年輕學者實名舉報並向庇爾波因特的地方法院指控公司傳統事業部P47級主管在田在「伊維爾星際監獄虐囚案」中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啊這,這不是之前那位「寰宇美人」嗎?留在第一真理大學讀點書,或者進入娛樂圈多拍點照片哄韭菜們開開心不行麼?好好的學者干嘛非要淌進這潭渾水……

  嚴格來講,不,不用嚴格,她的主張沒有一點錯。經營私人監獄乃是傳統事業部名下的一項分支業務,主要管理者在田先生理應為部門中所有運營活動承擔責任。但是實際情況往往和理論不一樣,就好比奧斯瓦爾多施耐德從不公開回應任何反對的聲音一樣,在田也不會搭理一個年輕學者的指責,就算道理在她那一邊,奈何法官的錘子不在她手上。

  在庇爾波因特地方法院控訴公司的頂梁柱,姑娘,你是不是書讀多讀傻了?

  安娜當然不傻,起訴在田也不是她閑來無事一拍腦門做出的決定——這還是法厄同的提醒,世間的公正有時候只能由人自行想法子去爭取,不管怎麼說先給那老登留個案底。

  有案底等到日後騰出手來就能收拾他,庇爾波因特地方法庭可以不審理甚至不給立案,但這種事做記錄是必須的,相當於一個數年之後才會爆炸的炸彈於今日被成功送進星際和平公司總部。

  作為回應,宣傳部和公關部連夜准備了不下一百份兒黑帖,收拾不了巡海游俠和08241321號,我們難道還收拾不了你個毫無根基背景的年輕人?

  ——伊維爾星上的本地幫派不是想談條件麼,什麼時候費伯裡克特小姐不幸遇難的消息傳出來咱們就什麼時候談。

  「我說姐們兒,你對自己有點狠吶!」波提歐咬著子彈清點「業績」,這是他們停留在居爾島上的第五天,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時不時有幫派分子從各個角度冒出來想打年輕學者的主意。但凡衝上前的自然是來無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些人嗷嗷叫著來推BOSS呢,還整得挺熱血沸騰,「咱們要不是認識這麼久了,我都得以為你壞到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呢。」

  安娜靠在掩體下閉目養神,腕間淺金色的金屬線已經變成了玫瑰金,血色洗也洗不掉。

  「嗯吶,」她閉著眼睛回應改造人的調侃:「頭一個炸糞坑的人少不得會被濺一身屎,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從來沒聽說過激烈變革卻不流血的傳聞,總要有人付出血的代價才能驚醒其他尚在酣眠的人,這個『代價』可以是任何人,當然也可以是我。」

  她坦然的不得了,真到了再也無法將這盤棋走下去的時候,掀翻桌子砸爛棋盤捅出個驚天動地的亂子也未嘗不可。

  波提歐差點被機油給嗆住:「不至於,不至於,輕松點姐們兒,有我們巡海游俠在,誰想動你就先問問【巡獵】的群星願意不願意。他寶貝的,公司狗真他嗚嗚伯的太欺負人了!」

  人家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那謠造的,那髒水潑的,那話髒的他一個被改了聯覺信標的人都聽不下去。

  「無所謂,反正沒人敢跳到我面前說些不中聽的話。」話音剛落她閃現般從掩體下挪開,熟悉的改裝車從另一側全力撞上來,車頭將牆壁撞了個大洞,坐在後面的人也不管有沒有無辜路人在提1槍就是一個子彈洗地:「就是那臭婊……」

  這種程度的謾罵她已經聽膩了,地上轉眼間多了七具屍體。

  「我覺著時間差不多了,信號基站架得怎麼樣?」安娜心平氣和的跨過屍體,並沒有因為這幾位生前說話不中聽而侮辱他們。波提歐比了個手勢:「放心吧姐們兒,沙漠裡長出的設備實在是太好用了,皮實耐操還他寶貝的便宜,關鍵時刻還是得看咱【巡獵】自家人。」

  一夜之間,伊維爾星的島嶼沙漠中出現了許多能夠突破公司信號屏蔽的基站設備,其信號程度足以支撐半個宇宙的人擠進直播看熱鬧。甚至可以這麼說,種出這些設備的好心人們單獨為伊維爾星搞了個單獨的網絡構架,嘖嘖,排面兒!

  「天一亮就開工,等海面騰起煙霧,盯著地下實驗室的姐妹兄弟們就得動了。」

  從制毒工場裹了一空間鈕的庫存,不想法子銷毀難不成還要帶出伊維爾轉手售賣不成?幸好她在第一真理大學有認真讀書學了點東西,不至於一把火請所有生活在伊維爾的人吸嗨。

  「這絕對是他寶貝的一場大熱鬧,沒來的人能後悔半輩子!」波提歐一想起義憤填膺的學者們給08241321號支的各種損招就忍不住想要輕哼,看來人是得上學,上過學的人想壞點子都比他們這些沒上過學的人快!

  他的外置設備響了一聲,語音自動播放:「銀槍修羅閣下,吾等已在潮汐徘徊之處為金縷忍者閣下修繕好將於辰時破邪顯正之天守,機關巧術具備,少長鹹集,若有邪忍來襲,吾等必然初志貫徹以求步血義理!」

  聽聲音說話的人年齡不大,說的也挺好,就是有點兒聽不懂。

  安娜:「……啊?」

  巡海游俠們特有的加密語音?

  「咳咳!」波提歐笑了兩聲:「是我一好姐們兒,這姑娘一聽說這邊是和非法實驗有關的事兒擼袖子就來了。她的意思是你要求的那個銷毒池子已經准備好了,直播和影音設備也架好了,包括安防啥的,妥妥當當不用操一點兒心。到時候你可得把馬甲裹結實了別穿幫,動手的活兒有我們干。」

  對於星際和平公司那些污蔑最有力的還擊,莫過於讓全宇宙的人直接看到伊維爾星上是個什麼鬼德行。

  監督組的其他同學暫時被拉帝奧教授盯著不許他們跑上地面送死,但大家手裡都有個人光腦和外置設備,溝通交流並不受限。安娜是個什麼樣的人,別人不知道他們還不知道?這家伙卷起來和她的導師一樣不給人留活路,沒想到這次為了給無辜者請命竟頭鐵得敢和公司干架。

  我們不一定有這種舍得一身剮的勇氣,可也不耽誤我們替自己人說話嘛!公司不是倒打一耙說你造謠詆毀還要發律師函和起訴書嗎?咱開直播吧,不用給他們留臉面。

  伊維爾監獄的火山錐監禁區內沒有晝夜的概念,不過海平面以上的島嶼能夠沐浴到恆星照射來的光芒。諸天寰宇不知有多少星系和位面存在,每一處的時間尺度都不盡相同。但是,自從第一真理大學星網社區流出一條消息後,所有關注「伊維爾星際監獄虐囚案」的人都下意識專門找了個計時器將時間調整至伊維爾星際監獄的標准行星時。

  那個被公司黑到面目全非的年輕女學者說,她要在伊維爾地表溫度最高光照條件最好時讓所有人親眼目睹那顆行星上發生的所有事。

  不管有多少人在網上瘋了一樣詆毀辱罵,她就像是被鋼鐵鑄造出來的雕塑一樣毫不畏懼。在公司有心誘導下,萬能的網友們連她小時候偷吃同學的早餐都給挖了出來,各種P圖表情包比雪崩還來勢凶猛。

  然而這一切都沒能打消她的計劃,那個鏈接就算被公司無數次刪除還是會神秘的一回又一回浮出水面。有人說她的人頭錢在暗網上已經漲到了不亞於星際通緝犯的數目,有人說她背後絕對有個龐大的勢力操控此事,不管怎樣,大家都在賭這位只見過照片沒見過真人的年輕學社究竟能撐到什麼時候。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一個柔弱的年輕姑娘,她能扛得住鋪天蓋地的罵聲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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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差不多快到點了吧!」

  同一時刻幾乎全宇宙的聲音都在問這個問題,進入伊維爾星際監獄監督復核調查隊工作的年輕學者,黑塔空間站的代理站長,遠在天琴座的梅婭一家,正在「打工」的星核獵手,貝洛伯格皚皚冰雪中和公司高管討價還價的星球列車組,遠航中的仙舟,艾諾利阿奢華的豪宅,甚至庇爾波因特的某處總監辦公室以及第一真理大學遍布寰宇各處的學生……

  所有人都很好奇,那個以一己之力對抗星際和平公司的年輕姑娘,她是頂著風險與壓力如所承諾的一樣展現出星際監獄的真實樣貌,還是終於無法支撐臨場敗逃?

  時間分秒流逝,公司的公關部與宣傳部同樣緊張不已: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至今未做任何表態,連同博識學會和第一真理大學也保持著異常的沉默。

  和【巡獵】的超級護短不同,【智識】屬於關上門鬥得厲害打開門又能神奇抱團的一種命途。學者們為了捍衛自己的理念能辦出多少匪夷所思的奇事簡直數也數不清,動手互毆的對簿公堂的,鬧出的笑話足夠養活一個阿哈。但是如果其他學者在追逐真理的道路上殉難,其他人又會為了他挺身而出,之前的恩怨就好像被大風吹走了一樣消散得無影無蹤。

  所以,費伯裡克特小姐在星網上被人攻擊得可憐,按照博識學會和第一真理大學的慣例此刻也該有人出來為自家學生說幾句話。然而並沒有,不得不讓人懷疑學者們是不是憋了個大的。

  遠在伊維爾星的安娜並不知道星際和平公司至少有兩個部門為了她徹夜無眠,就算知道她也不會在意,只要不是天天熬夜加班,幾晚上睡不著死不了人。

  「到點兒了姐們兒,開始吧?」自發趕來幫忙的巡海游俠一邊扛著設備一邊極限走位。也就是沙漠長出來的最新裝備給力,她人都快飛上天了從鏡頭裡看依舊穩得一批。

  安娜點點頭,這場百年內都被人津津樂道的直播准時准點拉開帷幕。

  同一時間,宇宙中無數個聲音彙聚在一起——「她還真敢啊!」

  有什麼不敢的?

  「大家好,我就是傳說中那個沽名釣譽、空穴來風、不知檢點……嗯,等等等等的安娜費伯裡克特。」白襯衫藍百褶裙的年輕學者對著鏡頭露出「難繃」的笑意。

  咚!

  助理小姐粉粉的拳頭惡狠狠敲在辦公桌上,點開對話欄就是一段激情輸出——我就是費伯裡克特小姐的鐵粉!你們這些眼睛被狗屎糊了的家伙,最好祈禱自己這輩子也別有被人踩在腳底反復碾壓的時候!

  她的上司砂金先生比她更加激動,此刻正在和某位遠在艾諾利阿的家主激烈爭奪直播間榜一地位。

  「大家現在看到的就是伊維爾星際監獄的特殊監禁區之一,位於海平面以上的居爾島。」直播間裡的女學者向後退了一步,一顆子彈劃過攝像頭前。

  這可不是特效能做出來的效果,多少識貨的星網用戶稍加辨認就能扒出它祖宗十八代的出身來歷。

  「不好意思,這裡有點亂,本地幫派也不是很禮貌。不過那都不重要,我們繼續介紹。」她淡定的將攝像頭視角引向海邊,寬闊的淺池旁堆疊著小山一樣高的「成癮藥物」,「我知道很多人質疑伊維爾星際監獄存在制毒工場的事,說實話一開始我也不敢相信……」

  黑稿可以隨便寫,但成噸成噸的「產品」擺在眼前,有眼睛的人都會感到窒息。

  「有人說也許我拿面粉什麼的冒充,嗯,希望你捂好自己的ID不要讓你的老師發現。無論從性狀、表現,還是和其他物質發生的反應,都可以簡單判斷出這二者之間的區別。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面粉不會從天而降,伊維爾星際監獄由公司傳統項目部經營,這裡沒人能提供給我重達數噸的面粉。」

  她除了必要的禮貌一點也不笑,臉上甚至還帶著淡淡的倦意與死感,活像刃先生挨了五刀還手時的模樣。但就是這副樣子,偏偏又與現場橫飛的子彈反差劇烈,有種說不來的搞笑。

  博識學會和第一真理大學的星網用戶沒一個能笑得出來。

  是毒1品還是面粉,當費伯裡克特撕開包裝將內容物扔進銷毀池中時他們已經看得清清楚楚。

  隨著她和一些志願者(巡海游俠)一包一包拆卸,背景中的子彈呼嘯聲變得越來越大,直播彈幕裡一團又一團侮辱與謾罵幾乎達到頂點。

  「哦?這就破防了?」安娜一邊撕包裝紙一邊低頭笑笑,「那你們這心理防線也太脆弱了吧!」

  說話間旁邊「飛」過來一個人攔腰把她抱離原地,一顆口徑相當嚇人的榴彈落在她不久前站立的位置旁。

  彈幕裡閃過一片歡呼,也有不少人擔憂的勸她注意安全。

  「按照這玩意兒的型號再參考伊維爾星上的科技水平,它的強度、烈度、破片,均不足以對我產生有效殺傷,精度太差了,大概是手工仿制版……」抱著費伯裡克特小姐躲榴彈的人很快把她送回原地,兩人一個比一個淡定,淡定不下來的只有觀眾。

  彈幕中飛出帶有炫彩特效的發言,【神秘劇作家遐蝶太太】和【蜜果羹超好吃】異口同聲勒令費伯裡克特遠離危險源。

  「危險?」安娜看到了這兩位的提醒,頷首道:「多謝,不過這些只是居爾島上的日常,我剛踏上這座島嶼時公司負責帶隊的那位先生就不幸殉職了,希望他的家人能夠得到足額補貼。」

  【神秘劇作家遐蝶太太】:……

  【蜜果羹超好吃】:……

  彈幕裡更是飛快閃過一片奇怪的評論,並不是責罵與羞辱,什麼「可愛捏」「反差萌」之類的五顏六色飄得四處都是。

  「還是說回正題吧,志願者們已經准備得差不多了。」她彎腰走到銷毀池旁拎起一只袋子將正面露出來:「生石灰粉,來自熱心觀眾的無私捐贈。」

  其實是拉帝奧教授想辦法調來的重要物資。

  志願者們聚過來幫忙,一袋又一代石灰粉撒入銷毀池徹底與那些毒1品混合。

  他們這邊忙得直不起腰,鏡頭前時不時有巡海游俠「唰」的閃過去,緊接著「噠噠噠」的子彈和乒乒乓乓的榴彈就追了過來。

  「我們把制毒工場的倉庫全部搬到了這裡,還有些流水線上獲得的采樣,已經送至博識學會總部進行檢測,」安娜提著就地取材的木質工具重新出現。為了讓石灰粉和待銷毀的成癮藥物充分融合,所有人都得挽起袖子套上靴子站在池子裡反復翻攪。

  她邊干活邊在臨時充當助理的法厄同提醒下看彈幕提問並回答問題,有一茬沒一茬的很真實,也很誠懇。

  「對將來的想法?沒想,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再說將來。」

  「是不是多管閑事?我樂意管,你的事兒我肯定不管。」

  「圖?什麼P的圖?我吸1毒?要不要聽聽你都在說些什麼,我要吸1毒還能像現在這樣邏輯清晰的耐心和你說話?」

  「第一真理大學難不難考?難。」

  「……」

  「潮水漲上來了!」背景裡有人大聲提醒,安娜抬頭看了眼水位,走到銷毀池的喇叭口上一腳踹倒堵在這裡的木板,洗干淨鞋子和工具走到干淨的沙灘上:「快點撤,反應一開始就會不停放熱,容易燙傷。」

  本地幫派懊惱的謾罵不堪入耳,直播間裡銷毀這些「庫存」的人卻全都滿臉笑意。

  「老實說,就罵人的造詣而言很多觀眾是比不上伊維爾本地人的。必須說明一下,犯人得到典獄長特赦才能從火山錐離開來到海面上生活,伊維爾星際監獄的赦免條例比較特殊……」

  法厄同及時在屏幕上貼出安娜之前拍下的那份「監獄守則」,幾乎瞬間全宇宙都明白了費伯裡克特小姐上一句話原來是在陰陽怪氣星際和平公司。

  原來這位小姐是這種冷面笑匠的類型,你們讀書人嘲諷對手也這麼含蓄嗎?

  說話間隨著海水不斷注入,銷毀池中反應劇烈,有不放心的志願者不停支著木棍攪合,生怕漏掉一點點。這時有人進入鏡頭貼在費伯裡克特小姐耳邊說了幾句話,等人離開後她臉上終於多了幾分生氣。

  「是這樣的,志願者又發現了些有趣的東西,也許大家願意跟隨鏡頭去看看。」

  被「發現」的當然是藏在診所內的地下實驗室。果然如安娜所想,她在這邊扣住了制毒工場,毒販們熱情踊躍登門主動送人頭就不著重說明了,巡海游俠們一擁而上就能把這些渣滓包圓兒,被波提歐轟了個洞的地下實驗室大松一口氣——看來這些人就是*衝著毒販們來的嘛,現在風聲緊,只能苦一苦做白面的他們,罵名順便也交給他們擔了。不過實驗室這頭該派人的還得派人,該開會商議還得開會商議,該維修的還得抓緊維修,趁這會兒沒人盯著趕緊出貨,萬萬不可耽誤上繳利潤的周期。

  盯梢的巡海游俠們無聊得直打哈欠:總算盼到這些真正的法外狂徒舉頭開老鼠會了!時間剛剛好!真是趕得早不如趕得巧!


第202章

  費伯裡克特小姐和志願者們的海邊硝毀池內反應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剩余產物將會由潮水帶入海洋稀釋後自行繼續分解終歸寂滅。

  前來自投羅網的毒販們,要麼被星海游俠送了張重開人生優惠券,要麼及時喊出「投降」乖巧的被捆成粽子躺在路邊。

  總有人搞怪的突然在鏡頭裡露個臉又閃現消失,無論隱藏在人海中表現出的是什麼性格,此刻大家統一戴上名為「巡海游俠」的面具,行事風格多少有幾分自由散漫。

  不耽誤事兒就行唄~

  「不好意思,伊維爾星上的機械設備比正常水平落後了大約三1四個琥珀紀,由於嚴格的管制,交通工具尤其匱乏,只能帶大家徒步走一會兒了。」

  安娜離開海邊,鏡頭一轉滿地殘骸有金屬有木質結構,沿著游俠們剛踩出來的痕跡望向遠方,灰黑色的低矮建築歪歪扭扭擠在一處,漆黑一片的幽深窗口仿佛一張又一張哀嚎著的嘴。

  不到冤屈散去的那天,它永遠也不會閉上。

  「他媽的!斷我們財路……」一個倒在地上裝死裝了半天的智械突然跳起攻擊,護在安娜身邊的人雖說是及時將她帶開,金屬破片天女散花般的「大雨」中年輕學者難免中招——她必須控制肢體讓自己表現得與普通人無異,不然馬甲穿幫後兩份懸賞金加在一塊兒那個數字拉帝奧教授都不想去算。

  直播間外絕大部分觀眾都是普通人,在他們眼裡那就是一個智械囚犯暴起而且自爆,費伯裡克特小姐的胳膊被劃破了一道口子,這場景無論如何沒法造假,哪怕苦肉計也做得太過逼真。

  「伊維爾監獄中確實關押著非常多窮凶極惡的暴1力分子,從這一點上看,它的存在是必要的。」她低頭看看幾乎能看到粉紅色骨膜的傷口,從趕來支援的游俠手中接過消毒藥劑不要錢似的往胳膊上哐哐倒,塗抹傷口黏合劑再「啪」的拍上去一片隔離墊,最後自行用繃帶纏了幾圈打結。

  「如果今天運氣好能找到返回水下監禁區的辦法,也許可以去醫療站申請一支破傷風,不行的話就賭命。」她淡淡的評價了一句,用剩下的消毒劑將胳膊上其他地方沾染的血漬清洗掉,仍舊干干淨淨情緒穩定的穿行於破敗的房舍之間。

  觀眾看得津津有味。

  「這絕對是我長這麼大見過的最破舊蕭條的地方。」

  「我給你寄破傷風,現在就寄!」

  「怎麼還有人來回念經似的說這姑娘的壞話啊?信她惡意炒作不如信她就是08241321號,或者你們信我是古國皇帝也行。」

  「樓上古國皇帝的疑惑我看到了,只能說賺錢嘛,不寒磣。」

  「你也沒放過他。」

  「這裡的道路很有趣,人們想怎麼走就怎麼走,怎麼方便怎麼走,前期沒有規劃後期沒有維護,反而兼具設計感與實際用途。」

  安娜掃了眼法厄同給的提示,為了不讓氣氛太僵硬那就只能頭皮僵硬。這地方實在沒啥好介紹的,末日廢土風喜不喜歡?但也不能閉著嘴冷場,據說那樣效果不好。

  鏡頭對准地面晃了一下,坑坑窪窪凹凸不平的路面確實很有點歷史沉澱的味道——又破又舊唄!

  「笑死,兼具設計感與實際用途,說白了就是能用能走其他別問唄?」

  「偶遇天賦選手,拼盡全力,無法戰勝。」

  「樓上那位的意思是,我要和你們這些天賦選手拼了!」

  「看來第一真理大學的教育很成功,學者們並不像傳聞中那樣古板無趣。」

  「現在是白天,生活在島上的人主要依靠為幫派打工為生,自營業務抽成抽的比較凶狠,往往一個幫來來抽過不到十分鐘後另一個幫派又來抽。所以買賣只能半夜去做,因為早晚會被發現。」

  安娜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無意間的言外之意格外傷人。

  這地方能有什麼正經生意,作為助理的法厄同敲光屏敲到手抽筋——左邊那是出售非法改裝武器,以庇爾波因特施行法律最低三年同時處以罰金。右邊那是……算了,別往右邊看,有未成年人的麻煩父母或監護人關掉直播。

  鏡頭掃過的右邊,一個骨瘦如柴面如枯槁的女人幾乎赤裸著身體向眾人展示自己基本上相當於不存在的「資本」。

  「沒錯,她是個囚犯也是個暗娼,而且身患重病。」安娜冷靜的走過去,有巡海游俠停下扔給她一件能夠蔽體的衣服,那個女人連忙接過東西露出缺齒的笑容,她就這麼光著從屋檐下走出來。

  路過的客人給了物資,在伊維爾本地人看來就是交易達成的意思。

  好心的巡海游俠被嚇得「嗖」一下不見蹤影,別說這種買賣正經人本就無法接受,能接受也接受不了和一具還活著的骨頭架子上床。

  彈幕密密麻麻飄過「星神在上」的感嘆。

  監獄的存在是為了懲罰犯人,然而這樣的懲罰顯然超過良知與道德的底線。星網用戶的討論再次入洪水開閘一發不可收拾——

  「在我們曜青,監獄裡要是把犯人逼成這德行,管理層不進去幾個都說不過去。」

  「在我們羅浮,監獄裡要是把犯人逼成這德行,將軍是會生氣的。」

  「在我們朱明,監獄裡要是把犯人逼成這德行,靶場就得換新靶子了。」

  當然也有人認為既然懲罰就該這麼狠才對,如此方能震懾住某些人蠢蠢欲動的心與手,反正又沒要犯人們的命。之前在海邊銷毀成癮藥物時鏡頭並沒有拍入巡海游俠擊殺毒販的畫面,所以絕大多數觀眾不知道現場究竟有多混亂。

  之前是毒販拼命想要搶救存貨,現在是幫派分子前僕後繼想要物理意義上的結束這場直播。公司的宣傳部和公關部已經炸了,有人當場辭職,也有人無法接受現實崩潰大哭。無論他們多麼努力的抹黑安娜費伯裡克特,伊維爾星上正在發生的事都真真切切擺著。這個年輕學者本質如何與「伊維爾星際監獄虐囚案」之間並不存在強關聯,沒有安娜還有安妮,沒有安妮還有隨便安什麼,只要公理和正義仍舊存在於宇宙之中,總有人願意舍出自己一身清名為無辜者張目。

  大量正常ID湧入,說明伊維爾星已經徹底捂不住了。他們自以為先聲奪人就可以用輿論的高壓讓費伯裡克特閉嘴,很可惜,其人沒有屈服。

  對安娜來說星網用戶的謾罵屁用沒有,她是真根本不在乎,外置設備一扔,個人光腦一關,管你們吐多少口水。就算那些人上躥下跳激動到渾身顫抖也不能順著信號爬過來打她,再說了就算真來場酣暢淋漓的線下真人快打……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前面就是本地幫派的診所,嗯……有點奇怪吶,診所門前為什麼連路都封了?」

  掌控鏡頭的巡海游俠笑到發抖,並不寬闊的路面上被拖來成堆廢棄金屬框架,看樣子像是試圖扎個隔離帶。

  這地方明顯不正常,看熱鬧的觀眾們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紛紛叫著一定要進去瞧瞧。

  「行吧,那就進去看看,據說有意思的東西就在這裡。」安娜終於露出第一個很有活人生氣的淡笑,彈幕中一片鬼哭狼嚎。

  含姐量和想做狗的濃度高到嚇人。

  游俠們開路,最後這段走得效果十足。堵路的金屬被扔上房頂,堵路的人也被堵了嘴掛在房檐下等待,巡獵的群星將這座規模堪比醫院的診所圍得水泄不通,每跑出一個人都會立刻抓住戳在鏡頭前給全宇宙的星網用戶分析。

  「嘶——這位,有點眼熟啊!」

  都說人與人之間的關聯不超過六個中間人,萬能的星網用戶用不到三分鐘就能把這些曾經出現在新聞中的人物們認出來。

  財團秘書,董事會助理,最要命的是某些特殊族裔外貌特征明顯,壓根無從抵賴。這些被抓到的人先是奮力抵抗,緊接著如喪考妣,一個個臉色又青又白隨時可能昏過去的模樣。

  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安的味道,這些本不應該出現在伊維爾星際監獄的人,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伊維爾到底有誰在啊,要你們這些大佬的狗腿子往裡鑽!

  「我覺得事情不太對。」

  「我也……」

  「臥槽!星艦!臥槽!它亮炮口了!臥槽!快跑啊!」

  「哇!媽媽這玩意衝我臉來了!」

  來自空中的狂轟濫炸也沒能阻止安娜的腳步,她抬頭看向黑壓壓的星艦,舉起手對它比劃了一個宇宙通用友好手勢。天空亮了一下,午後略微有些陰沉的光線變得灼目,然後消失。

  消失的是星艦。

  「別怕,【巡獵】嘛,搖來點大煙花很正常。」

  「就是就是,包郵到貨百分百好評。」

  「十五天默認的那種好評是嗎?」

  「咱就是說,帝弓司命……」

  「閉嘴!快把這個老實人拖出去斬了!」

  煙塵與光芒慢慢消散,被那道光矢擦過的診所露出黑洞洞的地下構造。

  密林般的培養皿和培養管裡,那些懸浮著的嵌合胚胎只消一眼就會讓人產生無數心理上的不適。

  來自宇宙中的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好家伙,仙舟的朋友們,抄家伙上吧。」


第203章

  在這場宇宙大熱鬧裡,仙舟聯盟原本給自己的定位就只是看客和吃瓜路人。星際和平公司的熱鬧誰不想看呢,一群老妖怪被個年輕姑娘指著鼻子告,百年難遇的稀罕事兒,不看少說還得再後悔上一百年。

  但是現在吧,這直播間果然沒白蹲!

  那可是帝弓司命的光矢,雖然只有一道影子擦著邊兒射過去也叫吞天巨獸般的星艦瞬間灰飛煙滅。還有深藏在建築物之下的實驗室,哎呦,我看這綠色(shai)怎麼不太對勁?還有這些奇奇怪怪半人不人半鬼不鬼的胚胎?說吧,你們這地方是不是藏了豐饒孽物的痕跡?

  旗艦羅浮的司舵馭空急召公司駐留人員問訊,不著急不行,這要是動作慢了【黃鐘】系統裡說不得什麼時候刷出一條曜青大捷的記錄。

  然而駐留人員哪知道這個啊,伊維爾星是隔絕的,與其等著從公司內部線路調查消息,還不如直接蹲直播間看最新情況。這邊正聲嘶力竭的分辨著,一直保持沉默的博識學會看准了時機在此刻下場。年長的學者們只有一句話:安娜費伯裡克特正走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他們不能也不應該成為年輕人求知實踐的阻礙。

  雖然沒說誰對誰錯,但字裡行間護犢子的意思明顯到不能更明顯。

  我們家孩子舉報伊維爾星際監獄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你們星際和平公司不說積極配合整改吧反過來往人身上潑髒水。現在費伯裡克特小姐舉出了足夠的證據,無論樣品還是變量總部這邊都已經得到了初步檢測結果,確認是半機械半手工環境下制作出的成癮性物品,對碳基生物存在較大威脅。此外根據她本人如今正在進行的社會調查,可知伊維爾星際監獄內居然還存在非法實驗室。

  嗯……你說這個事兒吧,我們原本不是很想管的,但是呢,實驗不嚴謹,操作不規範,審批不合理,這玩意兒你說是誰給的許可呢?反正肯定不是我們博識學會,學會內部也決不允許研究人員枉顧倫理。

  學會的態度非常直接,涉及有可能影響到公司根基的大事,董事會以及各部門P46以上高管反應迅速——必須現在就派人直接接觸安娜費伯裡克特。來硬的已經試過了,不行,人家根本不怕,現在那位年輕學者身邊又多了群巡海游俠,想要突破這群連【毀滅】令使都能堆死的瘋子除掉目標還不如寄希望於琥珀王給點回應。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只能來軟的,派去個同年齡的年輕姑娘?或者年齡相近的漂亮小伙子?把一些軟和求饒的話說一說,恭維的事做一做,再許上多多的好處,至少先把眼下的風波平穩度過去再說。

  伊維爾星際監獄的存在已經嚴重影響到公司的企業安全,如果不是「真理醫生」維裡塔斯拉帝奧此刻正坐鎮其上說不定會有激進的董事選擇武力解決——解決不掉問題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這樣一來問題不就輕而易舉解決掉了麼?

  到時候就說是誤傷,不是故意的,一人賠幾百瓶蘇樂達錢這事兒也就過去了。遺憾吶,公司還真不敢動這位成就斐然的學術之星。

  哦,安娜費伯裡克特好像就是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的弟子?

  怪不得他一聲不吭卻悶在伊維爾硬是不動地方,也怪不得費伯裡克特敢上島和那些監禁區都無法容納的重刑犯掰腕子。

  人家家長在背後看著呢。

  那沒事了,不好意思,冒昧了,都是自己人,誤會!

  這份明顯要去受氣但好處也很多的差事爭來爭去最後落進了戰略投資部的舒俱總監手裡,其實砂金總監更合適而且他本人也非常樂意跑這一趟,奈何據說不久之前第一真理大學的畢業典禮上後者示好不成反被趕出校園,又在之後與拉帝奧教授產生了些許小分歧……總之最終會議決定由舒俱跑這一趟。

  卡卡瓦夏:嚶!

  如果下狠手爭奪這次機會,他未必搶不過舒俱,但現在並不是去見她的好時機。他非常了解安娜,甚至他自己也是伊維爾星種種的親歷者,這件事上該站在哪邊根本不需要思考。他是傻了嗎才會拿公司給的破爛條件去消磨珍貴的感情?

  再說了,在護短這事兒上姐姐她毫無演技可言,眼下半個宇宙的人正盯著她看呢,微表情稍有不對也會立刻被人戳穿。

  被人輕視、被人責罵、被人羞辱,這些對埃維金人來說都和塵埃一般無足輕重。可他不能接受那些人對安娜不尊重,新上任沒多久的宣傳部公關部負責人已經又換了第三茬,如此效率這其中總監先生的手腳做得可不少。

  哼,舒俱就是個#¥@#@@#¥@%#¥!

  明兒就派助理小姐去找人砸了那家伙辦公室裡的吉祥物!

  舒俱終於在與砂金的爭鬥中扳回一城,心裡那口氣順了不少。匹諾康尼一事上的失利叫他始終念念不忘,現狀已成定局無法改變,好在搶到了趕赴伊維爾星斡旋的任務。

  砂金似乎對那位寰宇美人安娜費伯裡克特小姐很是在意,雖然這麼說不大光彩,但是看著對手陰沉沉的臉色他差點笑出聲。

  從本人的觀點出發,舒俱承認費伯裡克特是位勇敢聰慧且身具專業素養的年輕女士,不過囿於皇室出身,他對年輕女性的能力就像對初出茅廬的侍衛一樣不怎麼信任。

  性別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年輕往往意味著經驗不足,無法服眾自然易出紕漏。學者嘛,大多懷抱著天真的理想,滿腔熱血不管不顧的就衝在最前面成了炮灰。至於說她身邊那些巡海游俠,他們總有一天會離開,那年輕的姑娘根本就沒想到自己正面臨則足以傾覆整個人生的危險。

  她真不應該與公司為敵。接下資料和交易的底線後他邊登上星艦邊在心裡為費伯裡克特小姐擔憂,伊維爾星又不是什麼善地,那裡關押著宇宙中最凶惡的一批罪人。

  什麼叫做罪人?

  因為他們犯下了無法赦免的罪行。

  公司出於仁慈最高也只判了終身監禁,她為誰請命不好,為什麼要為了一群重刑犯拼到這個地步?

  就算得救,伊維爾星上也不會有幾個人感念她的恩德,那些犯人只會抱怨她來得太晚太慢。

  而且費伯裡克特小姐是第一真理大學的學者呀!她前程似錦未來不可限量,畢業後宇宙中最好的職位不說任她挑選至少也去哪兒都受歡迎,偏偏出力不討好的弄壞自家名聲!

  清白無瑕的名譽對於一位年輕未婚的小姐是多麼重要!

  這樣想著他翻開了董事會列出的談判條件,無非職位、金錢、股權,等等,拿著這些哪怕一只飛蟲也能走到哪兒都被人尊重敬仰,過上一輩子風雅又舒服的生活。

  誰不想讓日子舒適些呢?如果沒有這種需要作為推動,這世上也就不會誕生那麼多型號的家務機器人了。

  ——要是費伯裡克特小姐願意入職就好了,戰略投資部是個不錯的選擇,這個部門真的很需要一位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的小姐幫忙衝淡過於濃重的世俗氣息。

  遠在伊維爾炸糞坑的安娜並不知道公司又換了新的計策對付她,那個用沙漠長出來的設備搭建的直播間構架合理信號穩定,本著來都來了的心理,只要設備還能堅持她就沒有關閉直播。

  制毒工場,看了。地下實驗室,看了。名為坐牢實為度假的權貴們,文明觀猴了。海裡的利維坦,看了。海洋生物資源,嘗了。傳說中很危險實際上確實很危險的黑市,逛了。本地幫派豪華的據點大樓,打卡了。甚至她被拉帝奧教授連線怒批論文的鏡頭也沒切,觀眾當場笑死了一半,另一半笑著笑著汪的一聲哭出來。

  不互相打聽暑假作業寫到哪兒難道不是學者們的假期基本禮儀?

  以及,費伯裡克特小姐著實是個卷王,趕緊把那密密麻麻的讀書筆記拿開!我暈字還不行嗎!

  與此同時,仙舟聯盟經過商議也派出了船隊前往伊維爾星際監獄斡旋順便調查豐饒孽物痕跡之事。聯盟向來不管別人家裡的閑事,但事涉壽瘟禍祖,又有巡海游俠們四舍五入的同氣連枝一家人,這可就不是別人家,更不是閑事。商量來商量去,帶領船隊的正是與費伯裡克特有些故舊的曜青狐人椒丘,聯盟交好年輕學者的意思不能更明顯。

  另外還有第一真理大學最有名的噴子阿那克薩教授帶領手下弟子趕去伊維爾支援,一時間邊緣星系不起眼的小小行星熱度一爆再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要開戰了呢。

  藏在巡海游俠隊伍裡的【歡愉】信徒都快要樂死了,這麼大的樂子,阿哈也沒參與過幾回吧!有人想要拯救,有人想要捍衛,有人想要保護,有人想要掩飾,也有人想要毀滅。小小的行星上即將人潮湧動,各種角色馬上粉墨登場。

  嗚呼!

  這世上沒有什麼都不能沒有樂子!贊美樂子神!


第204章

  在全宇宙所有星網用戶的關注下,安娜施施然將星球海平面以上幾乎所有島嶼全部轉了個遍。伊維爾星的地表是個什麼模樣所有人有目共睹,觀眾們甚至還跟隨她體驗了一回「如何在垃圾堆裡淘到有用的物資」。

  其他地方都還是碳基生物的樂子,到了垃圾場,各式各樣的智械囚犯看得人背後一涼。它們拖著或殘破或扭曲的身體,麻木的穿行於廢棄金屬造物之間,就像人類從亂葬崗走過……你還不得不扒開腳邊堆疊的屍體與泥土去翻找能讓自己活下去的物資。

  關在這地方的種族不說包羅萬像吧,至少也比動物園豐富,仔細看看居然還有混血種出沒,某些「產物」活像邊牧和柯基生了崽。

  博識學會的支援、仙舟聯盟的斡旋,以及星際和平公司的總監,如此多勢力即將在伊維爾彙合。收到傳信的第一時間拉帝奧教授就將消息告知他那把天給捅了個窟窿的便宜弟子,要她提前想好對策。

  博識學會派來的是阿那克薩教授,意義不言而喻,就是去給自家孩子撐腰的。拉帝奧教授潔癖嚴重,見到蠢貨最有可能的反應大概是戴上石膏頭雕,不像阿那克薩教授攻擊力拉滿。而且這人也是費伯裡克特的老師,只不過教務系統沒把她分在他手下罷了,課還是一樣要上的。仙舟聯盟的主要目的肯定是那地下實驗室,這個勢力雖然與別人格格不入但總歸能講道理比較好溝通,行事也很講究很體面,不怕他們欺負年輕學者。

  唯一需要當心的自然是星際和平公司派來的高管……據說是戰略投資部的一員,出身於某星系皇室,正兒八經有繼承權的王子又年紀輕輕就在公司位高權重,可以說很是居心險惡了。

  這是硬的不成,打算來軟的?

  安娜得到消息也沒有藏著掖著,她知道什麼巡海游俠們就跟著知道什麼,完全沒有信息壁壘。人多力量大,就算大家都只是智商平平的人湊在一起也能想出好辦法。

  游俠們的辦法很簡單:返回火山錐監禁區,將直播也帶下去。

  反正這些設備能撐得住,為什麼不繼續?半途停止只會讓人覺得有貓膩,不如干脆坦蕩到底。

  「那就下去。」安娜是個聽勸的人,居爾島上不安全,有巡海游俠們肅清也不安全。

  現在犯人們都學聰明了,一見到游俠出現好歹先舉手投降,等人走了該怎麼樣還怎麼樣——伊維爾的懲罰並沒有讓他們改掉惡習,反倒是比坐牢前更壞了十倍。

  萬一公司又派個不著四六的人來怎麼辦?就算不考慮即將到來的公司高管,跟著阿那克薩教授來到伊維爾的同學們總得考慮到吧,他們更不是這些監獄老油條的對手。繼伊維爾星地表數日游之後,鏡頭帶著觀眾們體驗了一把在伊維爾星際監獄的火山錐監禁區坐牢是種什麼感受。

  沒有晝夜的概念,時間流逝的感覺逐漸模糊,沉重的貸款壓力,枯燥乏味的生活,在種種常人難以忍受的規則重壓下,居然還隱藏著看不見的危險——監獄守則並不禁止犯人之間發生衝突,被霸凌被欺負是非常常見的事。

  這裡已經沒有法律了,奉行的秩序只在進入監禁區時大概閃了幾遍,有些閱讀速度較慢的星網用戶不由自嘲被打了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這是個令人絕望的地獄。

  *

  舒俱是在火山錐監禁區八層的醫療站裡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見到了安娜費伯裡克特小姐。

  和想像中一樣,她是個安靜的年輕姑娘,皮膚白皙,高挑纖細,身段的比例也很好。這姑娘眉眼間有股格外倔強的氣質,眼神鋒利,自帶寒意。躺在她手下的犯人無不戰戰兢兢,但又服服帖帖。

  他站在醫療站外看著她手腳伶俐的為犯人清創包扎——就在他抵達醫療站的二十分鐘前礦洞內發生了一場小型塌方事故,還好巡海游俠與機械去得及時,所有犯人都活著獲救。遇到這樣的突發事件獄醫根本忙不過來,只要是有醫療救助經驗的人就都被請來臨時搭把手,對外只說打掃衛生,實際上就是幫不需要急救的犯人處理傷情。

  費伯裡克特小姐的動作就好像蘊藏著某種韻律,「啪」、「啪」、「啪」,一個犯人就處置好了,她輕快移動到下一個犯人身邊,又是一頓「啪」、「啪」、「啪」。

  有些人天生就見不得旁人吃苦遭罪,總會傾盡自己的能力伸手救助。對於這樣的人大家總是格外尊敬,哪怕做不到同樣的大公無私,至少也不好意思說當面說掃興的話。

  費伯裡克特小姐一站就是一下午,體力倒是好得超出他的想像。等她終於解下口罩休息,舒俱發現她面部線條有些冷硬,嘴唇也不像一般女性那樣豐潤……但她是美的,迥然不同於凡俗的,熠熠生輝的美。

  她掌握著知識,她掌握著命運,她掌握著生而為人的權力,自信沉穩,這種美麗儼然超越性別桎楛。

  「您好,費伯裡克特小姐,日安。」

  安娜早就知道醫療站外站著個傻子,他要站在外面看那就看唄,反正看不掉她一斤肉。等她忙完外面那個人便推開門走進來,軍禮服上的綬帶與勛章閃閃發亮。

  唔,好刺眼。

  「您好,請問您是哪位?」看他這樣子,肯定不是伊維爾星上的人。阿那克薩教授熟得不能更熟了,第一真理大學也少有喜歡以如此形像示人的家伙。要說仙舟聯盟……那邊的傳統服飾好像也不是這樣,所以這家伙肯定就是公司派來試圖談判媾和的高管。

  她快速掃過舒俱,記下這人的特征。其實很好記,雖然他和法厄同一樣生有一頭白發,但皮膚微黑,下巴不自覺地微微抬起。

  軍禮服啊,那保暖性能很好了。

  來者果然自我介紹是公司戰略投資部的一員,前來繼續主持有關於「伊維爾星虐囚案」的調查。之前那位調查隊的負責人不幸遇難,派人前來接手工作也是應該的嘛。

  安娜點點頭,瞟了眼外面走廊上的黑衣安防。

  這人要麼身手一般,要麼自持身份,不然不至於出個門還搞這麼大排場。

  「調查隊的事您得去找我的導師溝通,拉帝奧教授這會兒應該在典獄長辦公室和露西小姐核對近十年來降生在伊維爾的孩童名單。」

  至少眼下這人還沒有能打動她的地方,就算要談她也不會和這樣一個眼睛只會向上看的人談論如何保證犯人基本權益。

  「額……」舒俱頓了一下,尷尬而不失禮貌道:「抱歉,我以為督察組由您主導。」

  「在導師的指導下完成社會調查並出具實踐報告,這是第一真理大學的社會實踐要求,請注意,在導師指導下,下次請不要再弄錯了。」

  安娜完全沒注意到自己這句話能品出些隱隱約約的言外之意——這人沒讀過第一真理大學,什麼都不懂。

  她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給人留點臉面。

  「跟我來,我領你去典獄長辦公室。」她把手放在龍頭下反復清洗,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看上去很有力量感。

  舒俱等了一會兒,費伯裡克特小姐洗干淨手又將身上的醫師外套脫下來掛在值班室櫃子上,然後才拿上個畫著大橘貓的本子帶路。

  本子封面上的橘貓憨態可掬惟妙惟肖,襯得本子的主人也多了幾分反差的可愛。

  「對了!」走出醫療站費伯裡克特小姐忽然停下腳步,望著她的發尾有些出神的舒俱差點撞上去。還好他及時止住腳步,消毒肥皂的味道迎面而來,「您說什麼?」

  「沒什麼,」安娜不動聲色的拉開距離,「我剛才想說,直播一直開著,如果您不想露臉可以告知我的同學幫忙打碼。」

  聽說很多有身份的人都比較忌諱這個,人家不想露臉那就不露唄,打個碼又不難。

  舒俱:「……」

  不是,這都誰出的餿主意啊!媾和談判那是能讓人聽的嗎?這種事一般不都應該關上門才好談的麼,無論是錙銖必較的討價還價還是哄費伯裡克特小姐開心,公開給星網用戶看?那些庶民也配!

  「啊……我倒是不介意在您的畫框中露臉呢,這是我的榮幸。」

  砂金總監的辦公室裡,助理小姐咬牙切齒掰斷了一根水筆:「巧言令色企圖勾引費伯裡克特小姐,這個不要臉的賤人!」

  她的上司下意識跟著用力點頭,沒錯!

  「砂金先生,我已經安排妥當了,」她陰惻惻的狠笑道,「區區吉祥物,哼,不把那邊的公章也砸了算我輸!」

  「放心大膽干,出問題了有我給你背鍋。」總監先生同樣陰惻惻道,「需要請款嗎?一應花費走公司報銷渠道,我親自給你批。」

  現在的他有得是錢,然而一分也不想花在舒俱那家伙身上,公司的羊毛該薅還得薅,不薅誰知道便宜誰*呢!

  「用不著!」她拉開個人光腦的虛擬光屏,對話組群裡同樣憤怒的聲音已經蓋起了摩天大樓——費伯裡克特小姐是大家的,竟然有人妄圖勾引她據為己有?

  哪裡來的野狐狸精,有我們「費伯裡克特小姐護衛隊」在,你的計謀休想得逞!


第205章

  接觸並觀察了費伯裡克特小姐一整天,年輕的星際和平公司高管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位與眾不同的女士。無論宮廷中的貴女、世家裡的千金,還是諸如翡翠女士那種極富魅力的職場女強人,沒有哪種與她類似。

  就比如一直開著的直播,別說女人了,男人也很難承受時時刻刻被全宇宙盯著的壓力。要知道那些彈幕可不全是好話,或著反過來說更適合——那些彈幕裡好話並不多。

  前有公司宣傳部與公關部聯袂操刀的各種黑料,後有聞風而至趕來蹭熱度的各路網紅,打開外置設備進入直播間,一分鐘內至少掃過去三百條騷擾信息。

  來自男性的,也許是偽裝成男性的各種下三路顏色笑話從頭到尾就沒停過,這讓同樣身為男性的舒俱感到異常難堪……那樣的話你們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甚至公之於眾?自己都不會覺得惡心嗎?

  反觀費伯裡克特小姐,她昂首挺胸視若無睹的劃過那些騷擾,目光始終停留在既定目標上,一絲注意力也不分給那些流氓。一天之內她在醫療站幫獄醫治療受傷囚犯,前往典獄長辦公室向負責人拉帝奧教授彙報任務進展,協同其他學者核對數據,忙完必要的工作後還有精力帶著鏡頭在監禁區內行走。

  他們真的有在認真做「督查」與「核實」這件事。

  伊維爾星在價值上已經無可救藥了,這一點公司內部早有定論。經營私人監獄為得難道不就是獲取利潤?囚犯乃是最便宜低廉需求少的勞動力,除此以外再來些必要的副產品也不是不行。幾個琥珀紀以來從沒有人關注過犯人要如何在監獄裡活下去,這讓公司P45以上全體管理層不約而同忽略此事。眼下醜聞爆發,想要徹底平息它消耗的金錢遠超這顆行星後續帶來的利潤,董事會的意見很果斷。

  就地破產,打包出售,誰愛要誰要,誰愛賠誰賠。

  星網用戶們想罵就罵吧,網絡沒有記憶力,只要安娜費伯裡克特安靜,等到下一個新聞上了熱搜全宇宙會在第一時間忘掉伊維爾星。

  她確實是問題的核心。

  「早,您今天計劃忙些什麼?」黑皮王子一大早就亮閃閃出現,帶著健康的笑容與伊維爾星上絕不會出現的花束,「送您一束花,希望您今天心情愉快。」

  彈幕掃過厚厚一層「YOOOOOOO~」,偶爾夾雜著幾聲憤怒的喵喵叫。

  「謝謝,」安娜接過花束,把它和大橘貓本子放在一處拿著。

  銀河系通用的禮儀中,無論贈與者與受贈者的性別為何,作為小禮物的花和糖果最好收下。因為它們價值不高又代表著希望交好的態度,拒絕的話很容易被人誤會這是在拒絕與人交流溝通。

  而且舒俱總監做得並不離譜,他只送了束庇爾波因特最常見最普遍最代表友誼的花。

  一點兒也不曖昧,也沒有越界冒犯的嫌疑。

  伸手不打笑臉人,不愧是年紀輕輕的高管,為人處世上確實有其獨到之處。

  「今天阿那克薩教授和仙舟聯盟的朋友們要來,教授派我前去接引,如果您願意的話可以與我一道,不願意的話隨意休息就好。」安娜希望這家伙老老實實找個地方蹲著,別有事兒沒事兒在她身邊亂晃打擾大家工作。

  可惜,可能性不大。

  純白的花束越發襯得年輕姑娘質樸可貴,舒俱在她身上發現了許多讓人遺憾的小缺點:比如說眼睛太亮,眼神太冷,或是個子太高女性的曲線不夠明顯之類。但是觀察許久後他不得不承認這位小姐的美麗來自內在而非外表。

  她的外表,嗯……更趨於中性的俊朗,這對於一位年輕且未婚的女士來說並非優勢。雖然她的裝扮無限弱化了這一點,但還是掩蓋不住仿佛箭矢般的鋒銳氣質。

  「博識學會的教授和仙舟聯盟的朋友啊……」舒俱笑笑,紳士的走在前面幫她開門,「那很有必要見見了。」

  學會拿著公司的贊助倒沒有那麼難纏,仙舟聯盟的人卻是不可不防的。無論在貿易還是技術迭代方面,仙舟聯盟每次一擺脫戰爭陰影就會開啟爆發式增長,在市場上對公司的同類業務造成不小衝擊。要不是他們真能把【嵐】搖出來,公司早就想法子把這幾艘船搞成殖民地了。

  安娜:「……」

  看吧,就說會是這樣。

  「哇哦!是舒俱先生!王子殿下!」

  「小模樣還挺人五人六的,公司這是想干嘛?搞美人計?」

  「三分鐘內,我要得到這個黑皮的所有資料。」

  「年輕多金,位高權重,要臉有臉要身材有身材,嘖嘖嘖,誠意很足嘛!」

  「哈基公你這家伙,身段柔軟靈活得讓人側目。」

  「黑皮好啊,黑皮澀啊……吸溜……」

  法厄同和卡斯托拉婭在後台幫忙充當助理,邊整資料邊看直播的前輩們急得恨不得跳上去把那黑皮暴打一頓,前者冷哼後者冷笑。

  急什麼?人還沒來齊呢!

  博識學會和仙舟聯盟的星艦沒有那麼快進入伊維爾近地軌道,安娜先去了火山錐最頂層的典獄長辦公室——現在這裡被改成臨時小學,容納著監禁區內所有十二歲以下的兒童。

  「完成授課,然後去做你今天的工作。」拉帝奧教授帶著石膏頭雕,彈幕裡一片哀嚎。

  ——教授快把你的盛世美顏亮出來啊,我還能爬起來寫論文!

  他指了指圓形辦公室中央擺著的小黑板,今天上課的內容已經寫在上面了。

  所有降生在伊維爾星際監獄監禁區的孩子初始學歷全部都是胎教肄業,致力於教育公平的拉帝奧教授看著滿地小文盲差點昏過去。

  這些幼崽已經倒霉誕生在囚室裡了,生物學上的父親活著還不如死了,重重DEBUFF中唯一能改變命運的機會就是讀書,如果不給他們這個機會,伊維爾星是想要從小培養重刑犯自產自銷嗎?

  安娜面露茫然,怎麼會不茫然?讓她送人去重開人生沒問題,但是要她給這些人生重新開始的幼崽上課……這也太為難人了吧!教授我沒學過啊!

  「算你的教學實踐分。」拉帝奧教授頭也不回的走掉了,環顧四周,所有人瞬間手上都忙得不可開交。

  看在學分的份兒上,她咬牙硬著頭皮拿起小黑板下面的教鞭敲了幾下:「坐好!上課!」

  原來人類有一個階段是弄不清楚三加二應該等於多少的……

  半小時後,一半幼崽學會了掰手指,另一半把手指塞進嘴巴裡淌著口水笑。安娜不但要每隔五分鐘就敲出點聲音抓回小家伙們的注意力,還得時不時把打作一團的崽子們分開。

  「你坐最東邊,你坐最西邊,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們兩個湊一塊,一起挨揍!」

  她凶狠的用教鞭在幼崽干瘦干瘦的胳膊上敲了一下,連道紅印子都沒起。

  好不容易熬過艱難的四十五分鐘,露西小姐派人過來告訴安娜她等的客人正在進入行星軌道。

  看著某人扔下教鞭驚慌失措的背影,無人機鏡頭非常人性化的左右搖擺了幾下。彈幕笑得七零八落,觀眾們紛紛回憶起自己或是自家幼崽剛進校園時的模樣。

  「上輩子殺豬,這輩子教書。」

  「這輩子教的很可能是上輩子殺的豬。」

  「別說了,別說了,只是網友你們越界了。」

  「我就喜歡看費伯裡克特小姐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有種讓人想要把她RUA炸毛的衝動!」

  「姐~姐~教鞭別抽小朋友,抽我呀~」

  「噫惹!拖出去斬了!」

  「能考上第一真理大學,她大概沒想到人類幼崽是要從一加一等於二學起的吧!」

  「恕我直言,費伯裡克特小姐,在這些囚犯的孩子身上投注時間和精力,有必要嗎?」

  舒俱走在她身邊,他的觀點也是不少星網用戶的觀點——父母都不是好東西,孩子能好到哪兒去,給他們一條活路就足夠仁慈了,哪用得上宇宙中最頂級的學者親自授課!

  之前那些孩子的課程都是由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親自教導的,能熬到今天教授已經盡了最大努力。

  「這些孩子將於今日由博識學會的星艦帶出伊維爾星,學會輻射下的諸多星域願意接受這些孩子。他們能夠為這些孩子提供高於最低水准的生活與教育,讓這些孩子在並不遙遠的未來成為一個普通人或是通過學習改變命運,總之不必成為下一個重刑犯,您說必要不必要?」

  她把問題拋回去,舒俱知道直播開著,自然不會在公眾面前表現出對孩童的嚴苛:「也許他們需要些更嚴厲的教導?」

  很多星網觀眾紛紛對這句話表示同意。

  有時候「犯罪」就像一條會被遺傳的基因,犯人的孩子總是比其他孩子更加難以管束也更容易走上父母的老路。

  安娜戰術後仰:「你是說,拉帝奧教授的教導還不夠嚴厲?」

  那真的很嚴厲了,畢竟就連研究生也經常被教授罵哭。

  舒俱:「……」

  您能不能別一到我這兒就跟聽不懂言外之意似的,是在裝傻嗎?

  卡卡瓦夏在折斷了第三支水筆後趴在桌子上衝著直播「吃吃」笑——沒錯啊,姐姐就是看不上你,她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舒俱總監你心裡有點數行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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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博識學會和仙舟聯盟的星艦幾乎同時抵達伊維爾星,這二者之間同樣存在合作,每年聯盟還會派遣一部分「年輕人」前往第一真理大學進修深造。

  大學之大,並不在於校舍的數量與教師的人數,重點在於思想的多種多樣。每位學者成長的環境都不盡相同,觀察世界的角度各有千秋,思考的方向也多種多樣,當他/她/它齊聚時碰撞出的火花總是燦然奪目點燃新的文明紀元,這種俱收並蓄的氣度才是學術殿堂誕生的基石。所以無論博識學會還是其名下的第一真理大學,在針對學術交流上的態度永遠開放得超乎想像。

  仙舟聯盟向來事事有講究,明明更先一步進入近地軌道,還是讓博識學會接駁降落在前。

  這是對老師的尊重。

  阿那克薩教授帶領隊伍走在前面,希德在他背後笑著朝安娜揮手。考慮到還有個公司的高管在,安娜淺笑著點點頭,視線隨即移到老師身上:「辛苦您跑這一趟,教授。」

  「假使你稍微分點心放在辯論與演講上,或許我就不用跑這一趟了。」年輕的教授瞥了一眼站在旁邊陪同的舒俱,故意側頭皺眉,「你似乎不是我的學生,請問指導老師是哪位大賢?」

  安娜認真的悄悄後退半步,直播裡彈幕瘋狂亂竄。

  「我就喜歡看阿那克薩教授噴人,只要他噴的不是我就好。」

  舒俱說了個名字,那是他身為國王的父親為他選擇的王師。

  「……哦~」阿那克薩教授微妙的挑起眉梢了然道:「原來是那位,呵呵。」

  他沒有再說什麼,表情說明了一切。

  「這誰家的小孩,大人趕緊來認領,不來等會兒被欺負哭了可沒人管啊!」

  「論銀河裡有哪位學者不是阿那克薩教授的死對頭?」

  「那沒幾個了,誰能扛得住博識學會第一噴子,破防是正常的。」

  「我幾乎聽到黑皮小哥快要碎掉的聲音了,世上有幾個人能抗住這種壓力?」

  「呀!安娜小姐,許久不見,甚是想念呢!」粉色頭發的大狐狸揮著鵝毛扇不遠不近的走在博識學會眾學者身後,他帶了一隊有雲騎軍保護的科研人員,安娜上前迎接:「不好意思,我能力有限,麻煩諸位不遠萬裡趕來幫忙。」

  仙舟人的平均身高真是嚇人,狐人雖然稍顯小巧些但他們有對豎在頭頂的大耳朵,加加減減下來身高一米七五的安娜被襯得小了一圈。

  「不會不會,我們非常感謝博識學會平和開放的態度,有教無類一視同仁,公平與正義離的就不遠了。」椒丘笑眯眯的,兩只眼睛眯成兩條縫。

  安娜的意思是大家一起去火山錐監禁區內修整一番再著手工作,但椒丘搖搖頭表示不需要:「我個人作為斡旋的特使自然和您一同下去參觀,至於這些科研人員還是直接趕赴現場才安心,沒關系,有雲騎保護他們很安全。」

  而且你怎麼知道仙舟的科研人員就不能打呢?在圖書館裡健身難道不是學者們的普遍愛好麼!

  「額,好吧,有什麼需要還請諸位及時告知,我們會想辦法調撥。」

  來者是客,總不能讓客人們左右為難吧,哪還要不要臉了?

  為首那位仙舟學者不在意的揮揮手:「沒事兒,你看這四周有海有魚的,腳下還這麼多地,哪能為難到我們,忙去吧。」

  「仙舟聯盟這是對收購伊維爾星有興趣?」舒俱微笑著加入對話,那位年長學者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這不是星際和平公司掌控下的地盤嗎?我們仙舟聯盟從不管別人家閑事,也不對鄰居指手畫腳,這回是帝弓垂跡才來看看情況。臨時種點菜補充物資罷了,哪兒就說到收購不收購上。」

  你們自己家的屎盆子,不好好打掃干淨也就算了,怎麼還總想著往別人頭上扣?

  「咳咳,費伯裡克特,領路。」阿那克薩教授才不會給外人欺負自家學生的機會,喊上安娜轉頭就走。

  「好的,教授!」安娜頭一低就躥到前面去了,希德拉都沒能拉住她。

  回到監禁區內眾人也沒有就地解散,而是直接去了典獄長辦公室接那些十二歲以下的孩子。拉帝奧教授以送這些孩子離開伊維爾做交換勸說眾多在監獄中生產的女囚站出來作證人,現在到了他實踐諾言的時候。

  「一共一百九十六個孩子,辦公室面積不夠,臨時分為三個班級安置。」拉帝奧教授見到同事也不寒暄,直接了當告訴他接下來要做什麼。

  椒丘作為第三方的第三方一路上都很低調,此刻站出來道:「請問我可以看看這些孩子的名單嗎?」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拉帝奧教授順手將學生們整理出來的詳細名冊列表遞給他,這家伙很有心機的站在安娜身邊找她詢問,也好讓直播的鏡頭能清晰拍到名冊。

  從低齡嬰幼兒到十一二歲的少年人,無論他們的父母做過什麼,這些在監獄降生的孩子是真正意義上無辜——他們從來沒有享受過父母作惡換來的任何好處,反倒是打從降生起就一直在吃苦頭。

  「大善,博識學會救稚子於水火之中,令人敬佩!」仙舟人說話總是文縐縐的,緊接著椒丘眯起眼睛笑看舒俱:「還請總監先生開一回方便之門,高抬貴手放這些孩子一條生路吧!」

  舒俱:「……」

  我好像被這狐狸給坑了?

  他必須表態,可是又不能隨便表態——把伊維爾星上的人放出去,這件事只能由典獄長做決定,別管實際上他跑這地方是來干嘛的,至少名義上他都只是來暫代一下調查隊的負責人。

  彈幕也沒放過他,星網用戶的眼睛是雪亮的,黑皮王子臉上瞬間閃過的錯愕笑倒一片。

  「完啦!要被扣工資啦!JPG.」

  「一章,打工人之慫。」

  「你看這事兒整的,嘖,說話呀小哥?」

  「公司好像到現在也沒給個具體的聲明吧,這幾天從直播裡看到的還不夠實錘?請問星際和平公司的諸位,你們還想怎麼錘?一定要等琥珀王掄錘子錘?」

  「舒俱先生,」安娜正視著這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庇爾波因特地方法院的判罰,以及伊維爾星際監獄的存在,都是必要的。」

  她沒有一上來就把口子開大。

  「這裡所有人都是這個想法,有秩序總比沒有秩序強,哪怕壞秩序也是一種秩序。」她無奈的攤開手,「過去我對這句話嗤之以鼻,但是現在,您看看伊維爾的現狀就會發現它居然有幾分道理。法律規定犯下罪行的人經過法庭裁定後由監獄收監,懲罰、收容、改造,這些就是監獄存在的意義。」

  她灰藍色的眼睛裡,憤怒的火焰從未止息。

  「但是這些孩子,他們沒有犯罪,也沒有經過法庭裁決,他們不應該待在監獄裡。我們全都是普通公民,法無禁止即為可行,沒問題吧,還是您希望連夜從庇爾波因特請來法官臨時審判?」

  庇爾波因特要是真連夜派法官跑來伊維爾星判一群十二歲以下什麼壞事都沒做過的孩子有罪,星際和平公司就可以考慮散伙了。

  「當然不是,您誤會我的意思了,小姐。」舒俱急忙否認,「我只是擔心這些孩子離開監護人後會不會有什麼不適應。」

  「連這種地方的生活都適應過,這世上應該沒什麼地方是他們不能適應的。」椒丘笑得讓人背後一涼又一涼。

  十二歲以下,屁大點的崽子,生意不至於做到他們頭上吧!

  事實上伊維爾星確實每年都有一部分孩童被合法出售,由於他們的母親死亡或是失去監護能力,這些嗷嗷待哺的小東西自然也登上了供貨單。

  「您這是什麼話?」上一個問題他就沒有給出明確的態度,這個問題不能再含糊,舒俱不得不點頭表示贊同:「希望這些孩子離開伊維爾星後不要辜負這麼多關心掛念他們的人。」

  「不勞費心。」拉帝奧教授為這場尷尬的多方會面暫時畫上休止符,「舒俱先生,公司派你來肯定不是為了讓你呲著牙站在這兒傻笑,這會兒剛好人聚得齊,有什麼話趕緊說。」

  別一天天的沒事做就知道圍著我的學生轉,是因為工作不飽和嗎?

  舒俱又一次無語:「……」

  合著我跑過來就是給你們當靶子的?

  他飛快權衡算計著該如何解決這個難題,安娜忽然嘆了口氣。

  「唉!舒俱先生,您一定是位誠實且善良的紳士,所以才會難以回答……您是嗎?」

  阿那克薩教授很感興趣的找了張椅子坐下,抱著胳膊看這個不善言辭的學生給人下套。

  當著全宇宙星網用戶的面,舒俱只能點頭:「誠實是種美德,善良亦如此,感謝您的贊美,小姐。」

  「那您是否還記得,您的人生中有沒有經歷過不慎犯錯被懲罰的時候?」安娜頂著兩位教授的視線,壓力山大。

  舒俱才剛承認過自己很誠實,這回要是說從來沒犯過錯更沒受過懲罰,被質疑的就不僅僅是星際和平公司,甚至還有他出身的國家。

  「當然有,小姐,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自然也是犯過錯的。」

  拉帝奧教授猶豫片刻,到底沒摘下石膏頭雕,阿那克薩教授則短促的冷笑了一聲,揮手讓希德拿著名單去核對要帶走的孩子。

  還以為公司的高管多少應該有點實力,結果是個不堪一擊的廢物。

  完全沒有勾的魚竿也能釣到這種蠢魚,真讓人難以相信星際和平公司究竟是怎麼盤下這麼大一個攤子的,草台班子也太草了吧!

  「誠實又善良的舒俱先生如今肯定也是位富有愛心的出色紳士,那麼,您喜歡寵物嗎?」安娜步步緊逼,舒俱察覺到情況對自己不利,但也已經來不及了,他總不能頭也不回的奪路而逃,「是的,我養了匹還不錯的馬,以及幾條忠誠的獵狗。」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手裡的地圖到了底,露出藏在其中的鋒芒,「假設,我是說,假設。」

  「舒俱先生,小孩子犯的錯大同小異,多半與貪玩有點關系。可愛的小問題……但是假設一個孩子因為貪玩誤了學習,憤怒的家長是懲罰這個孩子還是懲罰讓孩子分心的狗和馬?如果是前者那可真是位嚴厲的監護人,如果是後者,舒俱先生,因為並非自身的錯誤而被懲罰的狗和馬,它們不無辜不可憐麼?」

  「寵物尚且如此,在您眼裡活生生的人不及寵物,還是說您認為它們應該為您偶然的錯誤負責?」

  「總不能可愛忠誠也是種錯吧!」

  她垂下眼睛微笑:「可愛這張牌,無論和誰搭配都是王炸,唯獨單出實在是太糟糕了。」

  「我知道星際和平公司派您前來的意思,我不需要職位、股份、或是與我本人並無關聯的榮譽。我要的東西自始至終只有一樣……」

  年輕的學者深吸一口氣,抬起眼睛看著面色鐵青表情微微有些扭曲的青年:「舒俱先生,我希望公司至少能最低程度上的對伊維爾星進行整改,整改方案稍後將由博識學會提供。至於庇爾波因特地方法院做出的奇怪裁定,如果公司方面不能給出合理解釋,學會大量法學學者也非常樂於接手。」

  「如果伊維爾只關押重刑犯,那麼請將『重刑』的標准給出,不符合標准的犯人要麼刑滿釋放要麼更換收監地。話說回來,那些被丈夫打得遍體鱗傷又莫名其妙背了一堆罪名的女人,無論死了還是活著,她們可都還盯著庇爾波因特看呢。」

  「正義會遲到已經是件遺憾的事了,請不要讓遺憾變成絕望,您聽明白了嗎?」

  舒俱:「……」

  怪不得砂金那小子淺淺爭了一下就放棄,費伯裡克特小姐不張嘴還好,你非要她張嘴說話……多半不會是什麼好話。

  別問他為什麼知道,他只覺得自己現在和一只懵圈的刺蝟差不多。


第207章

  前往伊維爾星的路上,舒俱和他手下的幾個助理仔細分析過安娜費伯裡克特面對公司的談判可能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根據履歷記錄,這姑娘出生在偏遠星系的普通家庭,自幼聰慧過人從小到大獎學金拿到手軟,連她那個平凡到不能更平凡的原生家庭也因為女兒的獎學金過上了不必為生計發愁的日子。

  然而兩年前那個星系遭遇了蟲群,星系內百分之九十的有機物淪為蟲群口糧,費伯裡克特彼時正在星系外為畢業論文做准備方才逃過一劫。順利畢業之後她渾渾噩噩跟隨同星系的幸存者來到比爾波因特,一直想找個工作穩定下來——偏遠星系的大學文憑並不得公司看重,曾經的小天才也只能和其他所有應聘者一樣通過一場又一場考試證明自己。

  庇爾波因特關於費伯裡克特的記錄到這裡戛然而止,她就是個普普通通偏遠星系出身的普通女孩兒。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特別的天資,像她這樣的姑娘來到繁華位面立刻就會發現自己是如此平凡渺小,有點小聰明但又沒有聰明到能被【博識尊】瞥視的程度,緊跟而來的必然是失落與茫然。

  她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故鄉,將她視作生財之道的父母也命喪蟲口。

  一年之後費伯裡克特通過第一真理大學的傾斜政策參加研究生院選拔考試,被哲學系錄取為「自然神學」研究方向的年輕學者。這一年內庇爾波因特完全沒有關於她的任何記錄,她就像是死而復生一樣銷聲匿跡然後突然出現。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費伯裡克特小姐生來一副清瘦的模樣,舒俱都要懷疑她是不是中途被人給替換了。

  ——看記錄她不像是這麼堅定的性格,父母稍微央求幾句就修改專業與志向的女孩,自小到大獎學金拿到手軟手裡卻沒有一分零花錢……更像只被以「親情」為名的囚籠困廢的雛鷹。

  一年時間,她要在庇爾波因特經歷些什麼才會變成眼下這個樣子?

  舒俱想過她背後有可能存在某些能夠成為動力的「源泉」,這種典型奉獻性格的年輕姑娘很容易被一些出於細節的關懷打動。曾經是親情,現在可能是友情或者愛情……失去親人後隨便什麼人給她點溫暖就能把她哄得不惜一切衝鋒陷陣。

  但是真正接觸後他發現自己想錯了,所有人都被這位拽著向前走,根本就不存在支撐她為她提供動力的存在,費伯裡克特小姐自己就是那股「源泉」。

  這樣的人最不好對付,她沒有弱點,唯一能稱得上弱點的正是她進行中的事業。

  ——這就很棘手了,利他型動機總有倦怠的一天,利己,純粹為了自己的喜好去做某事,這個理由才是博弈中最難攻克的阻礙。她是為了自己的理想主動選擇與公司為敵,不是為了支持其他什麼人,這怎麼搞?

  「先談吧,公司做也必須做出負責與積極整改的態度,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董事會給的條件必須塞進條款裡,只要收下,她不閉嘴也得閉嘴,否則必然成為眾矢之的。」除此以外助理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舒俱深以為然。

  誰能想到這姑娘先是玉石俱焚開了個直播,寧可將自己置於險地也要拼命撕開公司的輿論掌控,而且她還成功了。宇宙中惹不起的勢力一共也就沒幾個,現在伊維爾星上三家齊聚,再不收場就真要變成個大樂子。一般來說到這個份兒上公司已經表現出服軟的意思,無論自身利益還是伊維爾的事都有了保障,差不多各退一步收手,將來也好再見面……

  結果她又來了個釜底抽薪,連媾和談判也要公開。這玩意兒不都是閉上門才好討價還價的嗎?這世上難道真存在為了理想和道義放棄自身利益的人?

  那可是公司的條件!接受這些她在事實上與P45的高管們不存在任何差別,還不用勤勤懇懇打卡上班……

  老實講,就連他這個真正的P45也有點羨慕。砂金那家伙該狠的時候不夠狠,總是抱著婦人之仁的貨色,眼光倒是挺毒辣。

  之前設想的所有討價還價環節還沒用上就可以直接扔進垃圾桶,既然費伯裡克特小姐已經公開表示只願意談伊維爾的改造,那他也不是不能坐下聽聽她都有些什麼好見解。

  總之伊維爾這顆炸彈必須解決,手段不重要過程更不重要,重要的是抹平問題。

  公司方面別扭糾結了幾個系統時後,安娜終於等到明確回應。關於「伊維爾星虐囚案」,調查對同意公開信息並以更加積極的狀態配合學者們的工作。

  也就是說他們不打算繼續往後拖以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直播間內瞬間被歡呼淹沒——身在伊維爾星的年輕學者們,分散在全宇宙各處的觀眾們,無一不為這場艱難的勝利感到由衷歡喜。

  能讓公司作出讓步的個人諸天寰宇掰著手指頭數也很難數出幾個,如此明顯的強弱對比別有一種「大團圓」的爽感。最重要的是這並非劇本,畢竟誰也不能說服公司犧牲自身利益甘做墊腳石。

  不過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弱勢那方越是光明正大坦坦蕩蕩,強權者反而拿她沒辦法。公司又不是沒用過招數,實在是抹黑謾罵她不怕,物理消滅又礙於巡海游俠不能得手,現在博識學會和仙舟聯盟均已公開表態,不想作繭自縛就只能當斷則斷。

  「活久見,公司也有慫的時候。」

  「不慫不行吧,公道自在人心。」

  「今天是監獄星,明天誰知道那個附屬星球被改造成制毒工場合地下實驗室?不妥善處理試試?公司的影響力能直接掉進黑洞。」

  「做公司的盟友比做公司的對手更危險,笑。」

  「我更擔心費伯裡克特小姐,將來她去哪兒找工作?公司肯定不招她。」

  「來我們仙舟聯盟呀~回收二手學者,換臉盆!換菜刀!還能換剪子!」

  「笑死,現在還有人相信費伯裡克特背後沒有其他勢力支持?她就是個傀儡,從頭到尾都是顛覆公司的陰謀。」

  「你是說巡海游俠聽某個人調遣?要不干脆指著聯盟抱怨得了唄,沒錯,就是我們干的,然後呢?打死我們?」

  「某些庇爾波因特人不提仙舟聯盟就不會說話了是吧!」

  彈幕裡吵得無比熱鬧,伊維爾這邊的年輕學者們只覺得這直播設備有點意思——之前是幾位巡海游俠建議一直開啟,現在壓根關不上。

  對,它關不上,就只能這麼開著,甚至有時候連能源都沒連接也在正常工作。正常的直播設備肯定沒有這種效果,現在的它更像某種奇物。

  「萬事不決……只能怪阿哈了吧!」法厄同來來回回把整套設備摸了一遍沒摸出所*以然,希德也看了一遍,搖搖頭:「你還記得建議一直開啟直播的巡海游俠是哪位麼?」

  安娜有點心虛:「……大家一起商量出來的決定,也不能推在某個人頭上。」

  如今想起來,確實有幾位游俠的存在感很特別,既活躍又模糊。

  「看型號有朱明仙舟工造司的設計痕跡。」只有自己人在的時候希德說話的聲音一點也不小,「沒必要深究它的來歷。【歡愉】的信徒無孔不入,只要他們沒有惡意,不妨接納這些喜歡躲在暗處的合作者。」

  「我也是這個意思,那些人你越想控制越控制不住,就當不知道還好些。現在的主要問題還在伊維爾星改造方案上,拉帝奧教授和阿那克薩教授說了,做好這件事給算額外加分!」法厄同握拳。

  正常的社會實踐分在死難者名單被整理出來後學生們就已經得到了,在這件事上有分教授們是真舍得給。

  一聽有學分,年輕學者們再困也能打起精神干活。

  經過充分的調查與分析,動起筆寫東西就比較快了。他們先花了兩天時間拿出一份簡要大綱,沐浴過拉帝奧教授的物理攻擊與阿那克薩教授的精神攻擊後又花了三天時間去完善這份大綱。大綱通過意味著談判正式開始,在仙舟聯盟見證下,博識學會與星際和平公司就「伊維爾星際監獄虐囚案」展開討論,重點分兩方面——監獄星的改造,以及被庇爾波因特地方法院錯誤送進伊維爾的囚犯該如何轉移安置並進行合理賠償。

  前者很容易就能達成一致,後者牽涉到庇爾波因特司法體系,公司不願意動但又不得不動,經過數次拉扯最終單獨列項來一個賠一個,不放入伊維爾星一案中共同討論。

  這些冤假錯案中最具代表性的莫過於「天琴座阿比蓋爾案」,博識學會的法學家們表示將把該案列入教材以警醒從今往後所有法學生——誰要是把案子判成這樣可千萬別說是從第一真理大學畢業的,我們丟不起這個人。至於公司內部如何進行整頓……外人不好管,你們自己看著辦。

  滯留在伊維爾星際監獄的年輕學者們一直忙到距離第二學期還有一個半月就結束時工作才算告一段落,舒俱在「伊維爾星改造計劃」和「庇爾波因特地方法庭賠償」上簽下名字的那一刻,總也關不掉的直播終於自動關閉。


第208章

  協議達成,舒俱得知那個差點把董事會逼瘋的直播間終於關閉,雖說多少有些遺憾到底還是松了口氣。在這場博弈中公司輸得徹底,安娜費伯裡克特真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什麼東西都不要,哪怕隱藏在條款中的一些小「賄賂」也被她和她的同學門挑出來要求修改,這些年輕的學者就這麼看輕信用點?真讓人難以置信。

  「您贏了,倔強的小姐。」他無奈的笑著攤手搖頭,希德皺眉,法厄同朝老朋友翻了個白眼,小聲竊竊私語:「這家伙就這樣,裝腔作勢,就好像活在千八百年以前,仙舟人都沒他守舊。」

  「我們仙舟人其實挺開放的,尤其一些民間文學,嚇死你們。」椒丘粉色的耳朵輕輕彈動,儼然已經和這些年齡不及他零頭的年輕人玩到一起去了。

  說人小話還被人抓個正著,希德臉上浮起一層紅霧。法厄同臉皮可比他厚多了,白發青年眨眨那雙湛藍色的眼睛:「真的嗎!新聞裡可不是這麼說的!」

  「你看看宇宙裡絕大多數新聞媒體都是誰把持的,就我們這些腿腳不好跪不下去的老東西,能讓人說幾句好話?有道是百聞不如一見,有機會你們自己來仙舟上走走看看,不比道聽途說更真實。」

  關於那個地下實驗室,仙舟聯盟到底給博識學會留了點臉面,沒有滿世界亂喊這玩意兒都有些什麼貓膩。兩家不約而同決定低調解決此事,作為報答,博識學會在第一真理大學的進修名額上給了仙舟聯盟更多操作空間。

  之前第一真理大學只接納公派進修的仙舟學者,礙於雙方壽命與法律的不同暫不考慮接收仙舟聯盟的正常考生。但是這次深度合作之後學會認清了公司不靠譜的一面,為了保證學術環境的穩定與平衡,學校決定重啟談判,爭取一年內重新開通針對仙舟聯盟的留學機制。

  主要是仙舟人太能活以至於性子大多慢悠悠,幾個月的學期在他們看來就跟休個周末似的,兩邊節奏不太對得上。而且仙舟聯盟是不允許公民在外滯留太久的,生怕被【豐饒】詛咒過的血脈進入短生人種當中。無論生活習慣還是法律上的要求,學校與仙舟聯盟都必須多次接觸才能拿出個雙方都能滿意的結果。

  不過這些和安娜他們關系不大,拿出整改方案,拿到協議,伊維爾星上學者們能做的都已經做盡了,剩下只需要按部就班動工即可——先把不該待在這兒的人或是釋放或是轉移,然後按照罪行類別與性別對監禁區重新分區。取消貸款吃飯這種胡鬧一樣的操作,取消監禁區底層的賭場與「加班區」,取消島嶼上的特殊監禁區,包括所謂的「三大幫派」在內所有犯人內部的私人組織統統違法予以取締,但「屋頂花園」並沒有被完全取締,這一點非常遺憾。

  老話叫做「有錢能買鬼推磨」,好歹新規劃裡這些達官顯貴不能像過去那樣度假一般坐牢,看在他們背後家族支付的信用點份兒上,這些人不必和其他重刑犯那樣以勞動換取生活物資,其他的舒俱寧可頂住輿論壓力挨罵也絕不答應——他敢同意這樣的條款,不說回去後公司會拿他怎樣,那些自覺傷了面子的豪富家族肯定會遷怒他出身的星系,到時候還不是皇室倒霉。

  拉帝奧教授坐在最前邊代表博識學會在監督組一欄簽下名字,作為斡旋方的仙舟代表,椒丘舉起扇子捂著嘴笑笑,也在協議上痛痛快快留下印記。

  他不光看熱鬧,簽了字還要嘲諷公司代表。什麼慷慨大方啊,什麼仁德慈悲啊,什麼美名遠揚啊,等等等等。也就舒俱本來皮膚就黑,臉色更黑些也不會被看出來,頂多表情有點臭。三方交換文本互為保證,舒俱的視線停留在和法厄同他們竊竊私語的安娜身上。

  「費伯裡克特小姐,公司的橄欖枝永遠伸向您,祝您生活愉快。」最後幾個字他說得怨氣滿滿。反正這會兒直播間也已經關閉了,就算不那麼風度也不會被傳得廣為人知。

  安娜想也不想就搖頭:「不好意思,我與貴司氣場不和,考慮到貴司董事之一在田先生至今仍未回應我的訴訟,短期內我不會選擇星際和平公司的工作崗位,謝謝。」

  無論多麼典雅的措辭也改變不了拒絕的本質,舒俱輕笑了一聲:「願琥珀王保佑你我。」

  不管怎麼說博識學會這邊的波瀾終於按下,接下來就該大力追捕那個引發了一切的該死逃犯08241321號。如果不是她越獄逃離,與世隔絕的伊維爾哪裡會引起學者們的注意!

  更可惡的是08241321號逃出伊維爾時還帶著艾諾利阿家主和砂金,前者尚算識趣拿了好處就閉嘴,後者天天在戰略投資部晃來晃去實在煩人。

  你就說吧,一個人怎麼能捅出這麼大的簍子,特拉維佐夫這個廢物!

  公司代表帶上文本轉身就走,頗有幾分憤憤不平的返回庇爾波因特向董事會復命,博識學會與仙舟聯盟的星艦也准備有序撤離,臨行前椒丘笑著再次邀請學者們去仙舟旅行。

  「只要不遇上豐饒民戰爭,仙舟最大的危險是晚上逛夜市的時候不知不覺花光工資。發胖?不用擔心發胖,羅浮丹鼎司的持明專精醫術,吃個藥丸子就好啦。」

  粉毛狐狸笑眯眯的:「來了我請你們吃火鍋,看在友誼的份兒上,鴛鴦鍋,這是我的底線。」

  法厄同聽得無比向往,幾乎立刻決定安排一場畢業旅行:「一起去唄,戴蒙斯那家伙最喜歡烹飪,他會愛上仙舟聯盟的。」

  「秋假的時候我回去一趟羅浮,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個農產品的出售窗口。你知道的,我和德萊妮一起開了家零食網店。」

  雖然從來不干涉經營,作為供貨方的代理人安娜跑腿兒時還是很盡心盡力的。

  「也好,羅浮乃是聯盟旗艦,正值休養生息的時刻,農產品必然大受歡迎。而且神策將軍算無遺策,鎮守其上近八百載,旗艦的繁華程度遠超其他艦船,值得一看。」

  他帶著些許遺憾淺淺道:「可惜曜青沒有旗艦的名頭,想攬客卻不得呢。」

  法厄同看了眼薄荷綠發色的希德:兄弟,這狐狸怎麼茶茶的?

  後者掀開眼皮瞪了他一眼:少作怪!

  老實人安娜滿懷歉意的道歉:「實在對不住,主要事先已經與人有約,不然這回說什麼也得去曜青看看好風景。」

  雖然不知道曜青仙舟都有什麼好風景,但是這樣說總沒錯,沒有人傻乎乎的當著人家的面吐槽人老家不好吧!

  椒丘心下遺憾沒能拐到人。當初他只將這姑娘的名字引薦給飛霄將軍而已,誰知將軍熱心得很,一聽說她與羅浮百冶應星有關聯,馬上又把人推給朱明的懷炎將軍和羅浮的景元將軍認識。以那位神策將軍走一步看十步的性格,只怕早就存著拐人的心思了。

  就算這位年輕的學者不跟著聯盟干也沒關系,重點是不能讓她與聯盟為敵。同為【巡獵】,交好不比什麼強?多個朋友多條路,再說還能通過她准確把握百冶應星的動向,何樂而不為。

  什麼?她是身價六十億的通緝犯?

  啊呀!好大的官威,居然要拿公司的刀斬聯盟的客,別是五谷燃茶喝多了吧!

  「無妨無妨,」椒丘揮揮羽扇,「我們仙舟人,最多的就是耐心。對於長生種來說每一次與短生種的會面都是那樣珍貴,漫長的生命就像詛咒一樣迫使我們不得不習慣離別……曜青隨時歡迎你,安娜小姐。」

  他知道那個「費伯裡克特」是虛構出來的姓氏,因此更喜歡稱呼她的本名。

  「嗯,嗯嗯!」安娜一向對真切深沉的情感有些麻爪,生怕辜負了人家好意,又是愧疚又是心虛的用力點頭:「一定去一定去,我還年輕,總有一天去曜青看望你。」

  哼,年輕單純的小孩子就是這麼好騙,椒丘抖抖耳朵又抖抖尾巴,招呼帶好了樣本的科研人員和雲騎軍一起走向聯盟的星艦。

  「你秋假去羅浮啊,這樣一來又不能請你去我家玩了。」客人一走,法厄同就開始唉聲嘆氣。他很喜歡自己的家鄉,迫不及待想把它介紹給家鄉以外的友人。

  安娜咽了口口水:「不急吧,咱們至少還要當兩年室友呢!」

  「確實不急,只不過有點小小的遺憾。」希德淺淺微笑道:「我和叔叔住在樹和書都很多的庭院裡,春季花木繁茂,夏季溫度涼爽,秋天景色絢爛,冬日……」

  他輕輕笑出聲:「冬日有圍爐辯論,叔叔一對一輔導的那種。」

  「那真的很可怕了!」安娜滿頭黑線。

  誰想要阿那克薩教授的一對一輔導啊,還是辯論,到底有多想不開才會主動挑釁那位學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法厄同笑著大力拍打希德的肩膀:「你快把安嚇傻了」

  希德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你們也快把我嚇死了,這地方居然連破傷風疫苗都還是幾百年前的老毒株,真是的。」

  安娜胳膊上那道傷早就好了,要不是為了把這個馬甲與08241321號的身份徹底分開,再給那個毒販一次機會他也傷不到她分毫。

  「走吧,咱們也該回學校了,還有一個半月又到期末結課的日子,我暑假就已經開始做論文了,希望你們也有在做。」這一點她倒是不擔心,耶佩拉宮和伊維爾星兩處足以保證本次結課論文順利通過。

  「啊啊啊啊啊啊啊!」法厄同抱頭搖擺,直到星艦進入躍遷點他還在啜泣——很認真很認真的想辦法拯救伊維爾星上的犯人,結果忘了自己還有期末結課這種事,不要啊!

  好想黑化把過去的自己打一頓。

  希德不由悶笑,這家伙大概忘記他同樣已經交出數份精彩的案情分析了。拉帝奧教授和阿那克薩教授最終通過的那份大綱難道不正是他的期末結課成果?

  嘖,傻乎乎的!


第209章

  星艦抵達星港前十分鐘,安娜收到了德萊妮的消息。合伙人好心提醒安娜星港已經被激動的同學們圍得水泄不通,從伊維爾星凱旋而歸的他們如果不想被迫發表當眾演說最好悄悄叢後門溜走——她准備好的飛車已經就位了。

  「把阿那克薩教授和法厄同留下,咱們溜吧!」卡斯托拉婭和珀呂茜婭第一時間想到這個組合,眾人紛紛表示同意。

  拉帝奧教授更關心那些提前離開監獄星的孩童,他正在盤算著花點時間去看看孩子們現狀如何,對於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學生也只當做沒看見。

  星艦緩緩接駁,大家紛紛讓開路給不知所以的白發青年走在最前面。他本來是跟著安娜的,後者忽然停下腳步,希德無縫銜接了一句:「安,你的本子忘拿了。」

  事實上安娜從不遺落物品,但法厄同沒想那麼多,等他走在阿那克薩教授身後看到舷梯下密密麻麻一片人頭再往身後看時,不講道義的同學朋友們早跑得干干淨淨,連片紙都沒留。

  「我以為你至少能察覺到些許端倪,完全沒料到你……算了。」阿那克薩教授都覺得這孩子有點可憐了,把他護在身後帶著他發表了一場耗時八分鐘的簡單演講才勉強擺脫激動的人群。

  學生們有點遺憾沒能親眼見到費伯裡克特同學,不過阿那克薩教授和法厄同學長的演講情感真摯語言凝練精彩,也算是不虛此行。

  等法厄同渾身散發著黑氣回到宿舍,迎接他的是端著盤子努力微笑的安娜和端著飲料臉紅的希德。

  「你們要用到的筆記我放在桌上了,有空拿去抄,抄完還我。」戴蒙斯留在學校裡上課,看直播的間隙順便替出門就跟丟了一樣的室友們攢出整套課堂筆記。

  「吃點心!」安娜心虛得幾乎不敢看被留在最後面的室友,「戴蒙斯剛從烤箱裡扒拉出來的。」

  「啊!對!喝飲料!」希德直接把杯子塞進他手裡,「辛苦你了!大家給你留了超多零食作為感謝,謝謝你的犧牲與付出!」

  「所以你們就這麼心安理得的把我扔在星艦艙門地下嗎?有沒有想過那個瞬間我有多絕望!」法厄同舉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又從安娜端著的盤子自捏走一只粉色小蛋糕,「不講義氣!哼!」

  「可是只有你才能擔得起這份重任嘛,我們在飛車上聽完你的演講才撤的,你說的太棒了,沒人能比你說得更好。」

  希德真誠的望著他,法厄同嚼蛋糕的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戴蒙斯點頭作證:「他們確實只比你早回來一分鐘,剛洗干淨手就去端盤子了。」

  「這次勉強原諒你們,沒有下回!」法厄同憤憤不平吃掉最後一口小蛋糕,戴蒙斯「嘖」了一聲把他拉到桌邊坐下,安娜和希德狗腿的將盤子杯子堆到他面前:「多吃點,多吃點!」

  魁梧的青年目光掃向安娜的胳膊,他一直有在追那個直播間,當然也知道她挨過一刀。

  「你情況怎麼樣,傷口有影響嗎?」別說年輕姑娘,年輕的小伙子也不樂意身上坑坑窪窪這兒一道疤那兒一道疤。

  安娜直接拉起袖子把胳膊亮給他看:「後來仙舟聯盟的持明用我的胳膊演示了一下雲吟術,超神奇,看!」

  別說疤了,連之前在耶佩拉宮曬傷的痕跡都一並消失得干干淨淨,甚至更久遠的傷痕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事就好。」他點點頭,拉開椅子坐在法厄同對面,「阿那克薩教授上學期開發的那種寵物現在可以量產了,參與項目的學姐問我們要不要訂購,前幾批可以享受折扣。」

  他頓了頓,生怕被人誤會似的加了一句:「那小東西有一定智能,訓練好了可以幫忙做些簡單家務,拿拖鞋叼零食什麼的。」

  「那我為什麼不買個家務機器人?」法厄同露出「好難理解」的表情,戴蒙斯翻了個白眼:「本質上奇美拉還是寵物和吉祥物的定位,不過也不是沒人把家務機器人當做寵物養。」

  「我要給梅婭女士定一只,要求適應草原和多動物家庭。」安娜不缺錢,她很快又想到德萊妮的網店,她計劃養只能配合拍照的可愛吉祥物做招牌已經很久了,「還是定兩只吧,都送人。」

  戴蒙斯記下她的訂單,希德也定了一只奇美拉做紀念,法厄同覺得希德養了寵物他就沒必要再養,於是搖頭拒絕這個提議:「我就不定了,不然宿舍裡動物太多不方便管理。」

  「隨你。」他打開外置設備給學姐回話,另外那三人打開厚厚一摞課堂筆記翻看。

  不管你在星際監獄如何頭鐵擠兌星際和平公司的高管,回到學校全都一樣要為補課和期末結課頭疼。好在還有戴蒙斯在,要是沒有他大家就真的只能晝夜顛倒拼命補習了。

  兵荒馬亂的一個半月後,宿舍裡四個人掛著八個厚重的黑眼圈提交報告、論文和考試答卷。

  安娜驚喜的發現為期一個月的秋假裡拉帝奧教授居然沒有專門給她布置假期作業,也許是忘了也許有意放她休息,總之自己可以放心的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我竟然平安渡過了第二個沒有掛科的學期,星神吶,難道我真是個天才?」法厄同扒著個人光腦的虛擬光屏抽泣,這都不能算超額完成任務了,奇跡降臨大概也就這樣。

  「我以為你多少有一種自己肘贏了星際和平公司法務部的真實感覺,法學天才。」只有戴蒙斯會這麼和他說話,安娜和希德看著盤子裡的餡餅「吃吃」竊笑。白發青年捏捏胳膊又捏捏腿:「不疼,做夢?」

  「你捏的是我。」希德反手搗了他一拳,這貨手上力氣大,但他也不能掏槍斃了這家伙,只能大概出點氣就算了。

  安娜趁機把法厄同的糖漿舀走一半分給希德和戴蒙斯,假裝什麼也沒發生的正色道:「我定了後天出發去仙舟羅浮的票,你們有沒有特別希望我帶的禮物?」

  她這回可是光明正大走合法身份過去尋找合作商的,既不是星核獵手也不是逃亡重犯,理直氣壯得很!

  「特色食材和食物。」戴蒙斯早聽說仙舟聯盟食物豐盛烹飪手段多樣,要不是老家那邊更需要他回去,他肯定會和安娜一起去看看。

  法厄同摸摸下巴:「仙舟人都很能活吧,動不動幾百年什麼的,能帶些二手日用品嗎?我是這麼想的,他們的二手舊貨在咱們看來就是古董,不知道有沒有收藏價值。」

  安娜:「……」那我不如去誰家滯銷品的倉庫裡翻翻,說不定翻出什麼好東西給你,還干淨點!

  「機械制品?」希德看向掛在牆上的咕咕鐘,這家伙自從被修好後就再也沒作過妖也沒出過么蛾子,每天勤勤懇懇精准報時,大家都有點舍不得把它留給學校了。

  「明白了,我到時候看著辦哈!」

  這個學期感覺好像不是在坐牢就是在坐星艦,還好伊維爾被拆了個底朝天,今後不用再回去坐牢。

  學期結束前安娜專門去找了趟德萊妮,梅婭女士那邊能提供的貨品多了好些類別,不再僅限於畜牧產品,網店可以選些好產品上架。如今阿比蓋爾的案子已經完全翻案,梅婭女士一家在天琴座星域內相當有名。同星系好些從事種植業和養魚業的人家紛紛找上她想要參與新商道,這些人家或多或少也受過迫害和歧視,只不過之前離得遠外加不敢冒頭而已。

  現在不一樣了,伊維爾星的事誰不知道,庇爾波因特地方法庭的公正性就是個笑話,呸!

  德萊妮先是聽說安娜訂購了一只時新寵物,緊接著又看到滿桌子林林總總的新款零食,當場跳起來抱著安娜的胳膊就是一頓狂甩:「姐!姐你怎麼這麼好啊~阿那克薩教授實驗室出產的奇美拉麼?我真的要愛上你了姐姐!」

  安娜默默抖掉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我明天出發去仙舟聯盟的羅浮,打算去找給天琴座的其他產品找條出路,你合伙嗎?」

  如果德萊妮不願意繼續合伙也沒關系,畢竟隔著那麼遠的地方,做生意的不確定性太大了。

  「合伙呀!咱找個靠譜的人在那邊建個網店倉庫多好!省得我天天給仙舟發貨發到無人機冒火。」德萊妮大喜,這可真是瞌睡來了枕頭也來了,「這事兒得找當地人,強龍不壓地頭蛇嘛!」

  「嗯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安娜悄悄抽回自己的胳膊,「你和曜青的那個持明小哥進展怎麼樣,談上了嗎?」

  談不成就換一個,一定要仙舟特產的話換個狐人也挺好,毛茸茸的家裡連寵物都不用養。

  「我覺著火候差不多了,」德萊妮叉腰抬下巴,「他開始和我講笑話啦!除了笑話有點冷,其他地方沒有任何缺點!」

  那很厲害了,這還不到一年呢慢吞吞的長生種就被釣成翹嘴,可以啊!


第210章

  「樣品?」

  「帶了。」

  「檢測報告?」

  「電子版和紙質版都有。」

  「網店的許可證?」

  「拍照儲存過。如果需要紙質的我可以在羅浮隨便找家店現出,那邊不可能沒有這個業務。」

  「嗯……還有什麼的要帶的?」

  「教務系統裡的身份文件也已經下載好了,應該沒有忘記的了吧……」

  事關生意,德萊妮仔細幫安娜檢查了一遍行李,確認沒有遺漏後親自把學姐送去星港。

  從第一真理大學到仙舟聯盟的星艦每個循環周內只有一趟,錯過就只能等七天後趕早。

  「……等到了羅浮千萬別忘第一時間傳消息給我,瑾瑜這幾天剛好回老家探望養父母,你要是有困難就去找他幫忙!」

  臨別前德萊妮反復交代,生怕安娜忘記——就算瑾瑜幫不上忙也沒關系呀,總之咱認識本地人,就算人生地不熟的底氣也比其他人足些。

  安娜被她念得腦袋發脹,急忙放好行李反過來送她下站台:「放心,我會替你去看看你的持明朋友。」

  「嘿嘿!」德萊妮計謀被識破,對著手指滿臉討好的笑,「謝謝學姐,學姐你順便幫我把這個捎給他!」

  她遞來一只小布袋,安娜當面打開看了一眼:「材料系實驗室培育的?」

  如海一般湛藍的水晶裝飾品,這種純淨度學生也能買得起的不做他想。

  「沒錯,我買了一對,嘿嘿!學姐你要嗎?我在實驗室有熟人,能把單子排在前面。」

  德萊妮渾身洋溢著粉紅色的泡泡,只是看著她也會讓人忍不住眯起眼睛笑。

  安娜不習慣在身上帶一堆亂晃的小裝飾品,一時又想不到有可以贈送這種東西的人,於是她笑著搖搖頭:「不用了,多謝,下學期見。」

  提醒的鈴聲響了,她看看站台上的時間,揮手轉身走進星艦艙內。

  德萊妮下了站台沒一會兒星艦准點升空,安娜回到自己的休息艙,對面坐著的陌生人半個身子扎在行囊裡翻找,看上去就像是被「寶箱怪」攔腰咬了一口似的。

  「額……您好?請問您需要幫忙嗎?」她真的有點擔心對面那人大頭朝下摔進行李箱,說話間對方掙扎著退出來,頭發亂糟糟的坐在座位上直喘粗氣:「還,還好,不用。」

  她手裡拖著件紅到扎眼的寬大衣裳,款式略有些眼熟。

  陌生人找到衣服後便將行李箱恢復原狀塞到休息艙與牆壁間的縫隙裡,她把這玩意兒甩在座位上,摸摸頭發忽然提高音量:「你你你,你不就是那個誰?開直播的那個!」

  她側著頭想了一下,一拍大腿:「哲學系的費伯裡克特!」

  安娜滿頭黑線干笑兩聲:「哈?」

  「你這是去仙舟?」對方一下子就來了精神,變魔術一樣從衣袋裡抓出把藥糖:「給,防暈艦的薄荷糖,我叫白沅,羅浮工造司派來博識學會進修的工匠,剛好趕著假期回家看看。你呢?去哪兒玩?」

  仙舟聯盟是「聯盟」,它不止一艘巨艦,訪客去哪兒都有可能。

  「啊對,有個羅浮的網友邀請我去羅浮玩。」安娜撕開糖紙往嘴裡塞了顆藥糖含著,白沅見她這麼給面子,高興得直點頭:「那咱們兩個還能一路走呢,你找好住的地方了沒?去我家住唄……」

  她真的很健談,人有點很特別的天真與不諳世事。都不需要安娜處心積慮打探,她自己就巴拉巴拉的把出身來歷家庭情況什麼說得清清楚楚。

  整個一股格外好騙格外單純的感覺。

  「額……沒事,不用了,我已經安排好,謝謝……」安娜咬著藥糖耐心聽她說,一個系統時下來外鄉人第一次去羅浮仙舟不可錯過的景點全部了然於心。

  什麼金人巷啊鱗淵境啊星槎海啊,她林林總總記了一整頁筆記,羅浮夜市好吃的各種小吃整整齊齊排在另一頁,別有一種老實穩妥的氣質。

  白沅實在太喜歡安娜了,喜歡到恨不得把她順回家似的一路上都在大力投喂。她不但自己拼命塞食物投喂,還呼朋引伴從其他回家探親的朋友那兒搜刮物資,星艦抵達洗車星中轉補給時安娜都不用起身去公共活動室點餐……她差點被熱情的仙舟人給用零食埋起來。

  「你帶的這個肉脯肉干好吃,濕的有嚼頭,干的又香又脆,還有奶團子,就是太甜了容易吃膩,我們吃不了這麼甜。」安娜當然不可能白吃別人的儲備,她空間鈕裡的零食也不少,拿出來分享剛剛好。

  每種都嘗試了一遍後仙舟人表示不那麼甜的甜食最好吃,其次就是各種肉和奶的制品,這和德萊妮網店的購買反饋一致。

  「我有個開網店的朋友,她想在仙舟聯盟找個合伙人,把你們的評價發給她作參考行麼?」她又把樣品取出來一份兒分給新認識的仙舟朋友,白沅美滋滋的把禮包狀的袋子收起來:「帶回去給我爸媽哥哥也嘗嘗,這可是掀翻了公司的費伯裡克特小姐的推薦,我可真厲害!」

  「額……」安娜又開始尷尬了,鞋子裡的腳趾忍不住用力摳鞋底,「哈哈哈哈,不至於,真的不至於。」

  「怎麼不至於啦,其實仙舟人也少有能請來帝弓垂跡的,你上午向天舶司遞份入籍申請,下午就能領到身份證,耽誤一秒都是對帝弓司命的不尊重!」白沅睜大亮晶晶的褐色眼睛,「面對星艦炮口那個時候你都在想些什麼?」

  想什麼?當然在想有本事你他喵的秒了老子,不然就躺好了等著報復!

  「啊哈哈哈,沒想啥,來不及想,腦子裡一片空白。」鑒於當時的心理活動用詞比較激烈,安娜硬是沒好意思說出口。

  白沅沒想太多,點頭表示同意:「是啊,我們一個宿舍都在看直播,明明不在現場背後也出了一身冷汗。那都是些什麼人啊,也太窮凶極惡了吧!」

  「肯定不是公司,」安娜斬釘截鐵道:「不是毒販就是地下實驗室的護衛。」

  僅僅【巡獵】光矢的余波掃過,連同星艦以及診所上層那些享受「壽命包加載」業務的買家們也一塊去見了星神,但願星神之間不會告黑狀,呵呵。

  別看公司在許多業務上臉皮就跟玩兒似的說扒下來就能扒下來,實際上他們對體面和名聲還是很重視的,「開星艦炮轟手無寸鐵的學者」這種事要做也一定不會選在面向全宇宙直播時做。

  「他們真是瘋了!」白沅始終無法理解為什麼總有人以謀害同類為樂,她見安娜意興闌珊便果斷結束這個話題。

  在洗車星停留了四個系統時,星艦重新啟程。由於羅浮仙舟的坐標是個動態數據,脫出躍遷點後他們還要在另一顆洗車星停留數小時第二次中轉,連帶*行駛時間總行程需要花費五天,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場漫長的旅途。

  抵達第二顆洗車星時安娜決定下去逛逛。白沅說這裡距離羅浮仙舟已經很近,有雲騎軍小隊來回巡邏環境會比其他地方更安全,適當透透氣有助於緩解旅行的疲勞感——這倒是真的,每次出門明明都乘坐星艦卻總是特別累,自己開飛行器都沒有這種感覺。

  這顆洗車星整體環境果然比較干淨,雖然仍舊少不了魚龍混雜之處,但地面和建築物看上去不那麼雜亂衰敗,比耶佩拉宮附近那顆要好上太多。

  「星艦還是停四個系統時,咱們別走太遠。」一下舷梯白沅就待不住了,拉上好友直奔附近的小吃店。

  經過安娜觀察仙舟人比較喜歡聚在一起,他們對集體有一種莫名的向往,不像庇爾波因特人多半選擇獨行。想到星艦停留時間有限,她沒有離開站台,就在距離舷梯不遠處找了家咖啡店點單。

  「六杯,多加牛奶,少些糖,謝謝。」付款後售貨機器人五分鐘內就將客人的飲品打包妥當,很大的一只袋子裡分別套著六個小袋子。

  安娜從機器人的機械手中接過咖啡拎著走。恆星的光芒不冷不熱,軟風吹散了從星艦艙內帶出來的沉悶氣息,第一真理大學的秋季不意味著其他星系的秋季,這地方明顯正處於早春時節,嫩葉和花苞同時在枝條間探頭探腦。

  回到星艦內少坐片刻,乘客們陸陸續續返回,安娜把咖啡散給請自己吃了一路零食的仙舟學者們,剩下的旅程一直都在安靜的聽他們講故事——各種故事,幾十年前的、一百年前的、甚至兩百年前。原來時間維度的不同會讓人對同一件事產生諸多不同看法,也怪不得博識學會此前更傾向於同為短生種地區的庇爾波因特。

  「快看,那就是仙舟羅浮。」星艦放慢速度,排在隊伍裡等待。舷窗外能看到一方樹立著的白色「玉盤」,白沅驕傲的向客人介紹:「那是玉界門,進出羅浮的門戶。」

  安娜看到玉界門外還有一圈不太亮的暗金色,光芒下隱約藏著尊通天徹地般的金色身影。

  「那是什麼?」她指著影子好奇問道,仙舟的學者們討論了一下,給出答復:「是鎮守羅浮的神君,全名為『神霄雷府總司驅雷掣電追魔掃穢天君』,神霄雷府乃聯盟本土神話中護衛帝弓的最強戰鬥單位,總司就是總管的意思,驅雷掣電意味著這位神君有駕馭雷電的能力,追魔掃穢是祂的工作內容,天君指敬稱。」

  「只有歷代在位的羅浮雲騎將軍才能召喚祂,平時祂就安安靜靜的守在那裡。」

  這個問題得到了答案,安娜很快又產生出新問題。

  「雲騎的將軍,和星際和平公司的董事類似嗎?」主宰某一個業務部門,驅使數億人依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這個問題白沅就能回答,她笑著搖頭:「不一樣,我們的將軍會彎下腰認真聽我們在想什麼,公司的董事不會,這就是最大的區別。」

  那區別真就很大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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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玉界門前的隊伍雖然排得很長,但通過速度很快,等待的時間裡安娜同一條消息發了兩遍,一邊發給德萊妮,另一邊發給邀請她前來做客的網友「實名上網」。

  這人還真是喜歡各種小巧玲瓏的精致東西,看他個人主頁裡小貓小鳥各種小動物,統統不曾放過。

  神策府內,驍衛彥卿前一會兒還面對著搖頭嘆氣的師父干笑,後一會兒那總是愛打瞌睡的將軍大人摸出玉兆瞄了一眼,眯起眼睛皺緊眉頭,嘆氣嘆得更大聲:「唉!」

  「將、將軍!彥卿再也不會拖延了,今天熬夜也一定會把您布置的書冊看完……」小少年可憐兮兮的收攏手腳,小心翼翼覷著師父的臉色,景元立刻松開眉頭淡笑:「那就好,多看些書對你總有好處……」

  他可疑的停頓了一下,收起玉兆撓撓滿頭厚實的白發,看上去似乎在為某事感到為難。

  彥卿向來見不得他師父難過,嘴比腦子快得多:「將軍可是遇到什麼難事?請讓彥卿替您分憂!」

  看看鋪墊得差不多了,「實名上網」先生壓低聲音和小徒弟嘰裡咕嚕說了好一會兒,少年又是皺眉又是苦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這個忙彥卿幫倒是能幫,但將軍您的安全問題怎麼辦?」

  萬事都大不過這個,要知道羅浮仙舟千億民生的安危皆系於雲騎將軍一人,他年紀也不輕了,萬一出點什麼意外後果彥卿想都不敢想。

  景元笑著搖搖頭:「放心,這位小友身手了得且頗有俠義心腸,必不會見我這個老人家遭欺負。再者也可親眼看看這位名士是否名副其實,於羅浮而言利大於弊。」

  安娜現如今可不僅僅是那個背負六十億懸賞的08241321號,伊維爾星際監獄一事可以看出此人心性堅韌又有始有終……不提這重身份她也是憑借陽謀逼迫公司退讓的勝利者,諸天寰宇之間不是沒有話語權的人。

  「不如這樣,將軍帶著彥卿一同去見這位客人如何?安防和隱瞞身份這兩件事豈不是兩全其美。」

  雲騎的將軍在明面上不好與一個年輕的學者有太多私交。第一是對年輕人不利,這消息一傳開會有多少人找她的麻煩簡直數不清。第二是容易留給公司攻訐仙舟話柄,總歸好說不好聽的話,何必給人機會。第三則是考慮到安娜與應星之間的同事關系,景元要敢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人只怕下一秒就跑得遠遠的,拉黑刪好友一條龍操作。

  那還怎麼掌握百冶的動向?

  星網用戶「實名上網」與星網用戶「這給我干哪兒了」之間的交往不牽涉仙舟將軍與博識學會的年輕學者,純粹是聊得來的忘年交,這樣對誰都是最好的。

  「嗯,原則上我同意彥驍衛的建議,但實際操作上我有點擔心穿幫露餡……對遠道而來的客人有點不大恭敬呢。」

  他沒明著說自家徒弟直腸子一根筋,反正小孩兒現在還聽不大懂言外之意,嘶!這麼一想那位費伯裡克特小姐似乎很能和彥卿聊得來。

  兩人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只不過費伯裡克特小姐一頭把南牆給撞塌了而已。

  「等熟悉了,等熟悉了我自會帶你去認識一下今天來訪的客人,不過彥卿……」做人師父的家伙眯起眼睛笑:「這位客人可是非常勤奮非常努力文化成績還非常好的呦,要知道她一年多以前可是連書本都沒摸過,現在已經是宇宙知名學者啦!」

  他別有居心的險惡點了一句:「與你年齡差得不多,也就相距十歲左右,嘖嘖嘖!」

  好家長不在孩子面前說「你看人家那小誰如何」的話,但適當的激勵也不可少。誇贊別人家的孩子並不意味著貶低自己家的孩子,前面那句話說完他又往回找補道:「不過我們彥卿也是很厲害的,小小年紀軍中罕奉敵手,再接再厲。」

  「將軍!」小彥卿脹紅了臉跺腳:「您還不趕緊出門嗎?讓遠客久等怕是不合適吧!」

  「好好好,哎呀,年齡大嘍,遭徒兒嫌棄吶~」他碎碎念著彈了小徒弟一個清脆的腦瓜崩,提前打卡……下班是不可能下班的,最多摸一會兒魚而已。

  再三拒絕白沅的熱情邀請,完成一系列入境手續後安娜走出辦事大廳站在接駁的碼頭上四處看。

  羅浮仙舟的星港與過去所見過的那些完全不一樣,一般來說就算是黑塔空間站的對接月台也會考慮到旅客心理需要而將四周建造成封閉效果。羅浮干脆就一條材質未知的碼頭,上下左右四周全都是空的,往腳下看就跟站在半空中似的。

  碼頭上修著平坦的道路,路兩邊有花池和道行樹,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是什麼季節,反正池子裡的花正開得熱烈。

  這是個繁華又安全的地方。

  安娜看到碼頭下有許多仙舟人穿著寬袍大袖的衣衫,沿著路慢吞吞走過去,一點也不著急。路邊的石頭座椅旁也有三五成群的本地人或坐或站聊一些庇爾波因特不會有誰在公開場合聊的事,他們在聊「伊維爾星際監獄虐囚案」,聊「耶佩拉宮兄弟會覆滅案」,也有人在大力吐槽羅浮正施行的某些新規定。

  放松的,自由自在的,相當用力的吐槽,有些人還會因為彼此見解不同而爭得面紅耳赤——類似畫面她只在艾歐尼亞露天禮堂附近見過,哲學系的學者們經常如此。

  但這些仙舟人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公民,有人說話還帶著聯覺信標也不大理解的奇怪語音,遣詞造句很有本地特色,不像是受教育水平很高的樣子。

  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說好的網友,早知道就和白沅他們一起行動了,碼頭下的空間大到驚人,她都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

  要不……先隨便逛逛?

  走下碼頭,穿過一道似乎攜帶著文化像征的石質門框,台階低端就是羅浮仙舟的艦體範圍。還在玉界門外排隊時安娜通過舷窗觀察到這艘船大得出奇,規模一點也不比正常行星小。它有首有尾,遠遠看去河流蜿蜒湖泊靜謐,靠近艦首處有一株折斷枯死的參天巨木。

  大到無法形容的「巨」,和那棵樹比起來,羅浮這艘巨型星艦也不顯得大到令人恐懼了。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我來遲了,叫遠客久等。」舉著扇子的灰衣男子大步走過來,還沒走近先聽到他親切熱情的笑聲:「對不住,剛才臨時把工作安排了一下,耽誤了。」

  白底的折扇被他舉起來遮著臉,一副上班摸魚做賊心虛的模樣。

  「並沒有等很久,我才剛下星艦。額……」安娜絞盡腦汁榨取自己的情商,「而且先安排好工作也是應該的,呵呵,呵呵。」

  總有種面對教授的錯覺,如果這位在第一真理大學任教,他一定是那種平時笑嘻嘻期末掛人絕不手軟的家伙。

  「小友不遠萬裡前來赴約,著實令人欣喜,我應該早些准備的。這裡人多,且隨我來。」他像征性的扇了兩下扇子,轉身走在前面領路。

  這個人……職業可不普通呢。

  安娜走在他身後,大概目測了一下估算出這位網友約摸高出她三十公分左右,站姿挺拔有力宛如青松勁竹。

  「仙舟人身材多半較為高大,不過是因為我們常年生活在巨艦上,無論模擬得有多像,和陸地環境還是存在些許差異的。」他走在前面,沒回頭也知道落後小半個身位的客人正在謹慎的觀察自己,僅僅一個照面他就已經確認安娜費伯裡克特比傳聞中更加優秀,「我在雲騎軍中做個策士,喊我景元即可,哈哈哈哈啊,剛好和現任雲騎將軍重名了呢,不知道姑娘如何稱呼?」

  「安娜,安娜費伯裡克特。」她把視線從這人隨步幅輕輕搖擺的高馬尾上挪開,忽然意識到自己周圍白色系頭發的含量有點高。

  阿比蓋爾有頭白色的絨發,法厄同滿腦袋白毛,銀狼頭發顏色不深,穹更是不多見的灰頭發,還有黑塔空間站的阿蘭……面前這位景元先生也是。

  「安娜姑娘想從哪裡開始游覽?羅浮全艦還是挺大的,恐怕得有所取舍。」他笑著領人走出星港,安娜突然來了一句讓仙舟將軍差點心肺驟停的話:「沒關系,我同事也說這個月會來羅浮尋訪故舊,到時候和他們一起走就是。」

  景元:「……」

  讓我們來看看你的同事都有誰……一百零八億九千九百萬、九十七億兩千三百萬、八十一億三千萬、五十一億,哦對了,還有您這六十億,外加一個可以隨便開條件的首領。

  怎麼著?諸位是打算把羅浮買下來開走嗎?

  「啊哈哈哈哈哈,原來安娜姑娘並非孑然一身,那就好那就好,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麼有熟悉本地環境的朋友,要麼有足以托付的同事,不然實在叫人有些不知所措。」

  他絕望的打了句哈哈,迅速修改計劃。

  還是多看著點吧,我哥雖然是個老實人,但架不住他有病,發病的時候能活活把我船給折騰散。


第212章

  無論庇爾波因特還是第一真理大學的校園,安娜還從沒見過像羅浮這樣的地方。它既繁華又安靜,既現代又復古,冰冷的大型機械與飄蕩著食物香氣的街道有機結合,像一往無前的鋒鏑卻又有著潔白柔軟的尾羽。

  「星槎海中樞,外面連接玉界門的這部分承擔著口岸的作用,也是羅浮的大門。天南海北的行商多在這裡落腳,距離港口和倉庫更近,方便做生意。」

  景元揮開空中徐徐飄落的一片粉色落花,刻意慢上半步配合客人的行進速度——不是人家走得慢,而是身高差距在這裡擺著,他邁一步出去安娜小姐得走一步半。

  「羅浮還有專門的物流倉儲區?」安娜立刻提取到想要的信息,眼前一亮,「可以參觀嗎?」

  「我們這裡將不同的城市稱作洞天,洞天之間由星槎穿梭連通,相當於行星內小型飛行器。不然光憑借兩條腿走,那走得怕是有點累人。怎麼,安娜小姐有在羅浮做生意的打算?」

  只要別是「人頭」買賣,任何合法生意都可以吶!

  「有點計劃,」安娜側頭組織語言:「我有個天琴座的朋友,家鄉整個星系盛產各種農副產品,需要找個星際和平公司以外的合作伙伴。」

  多一條銷路,生活在天琴座的農民、牧民、以及漁民們才能拿到與他們付出汗水成比例的收入。

  天琴座的農產品供應通道?這對羅浮乃至整個仙舟聯盟來說是件長長久久的好事兒,景元當然感興趣。

  「原來還有這等要事,我沒耽誤安娜姑娘吧?」他笑吟吟將折扇「唰啦」一下子收攏,語氣揶揄的調侃:「難不成是伊維爾星一行太過印像深刻,姑娘與公司之間……也不至於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天琴座農副產品中最優等那一批不管在哪兒買都不便宜,但是看費伯裡克特小姐的樣子,當地從事耕種畜牧的人手裡似乎沒落下幾個信用點。

  「確實不至於,」安娜很老實的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這個高度差仰著腦袋說話有點累,她選擇退上半步放低角度,「我還沒那麼激進。星際和平公司負擔著全宇宙萬億人的生計,幾乎各行各業都繞不開它的分支,我無心置其於死地,只不過路見不平拔刀上前踩一腳,試圖把路踩平一些而已。」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非此即彼你死我活的絕對之事?自由是相對的自由,公平也是相對的公平,在想不出徹底解決問題的辦法之前,哪怕那程序就跟座屎山一樣只要還能正常運行就別去碰它——不然全宇宙到處都是失業的人,都不用等前來瓜分遺產的新勢力就位,庇爾波因特就會成為送所有人一塊上天的火1藥桶。

  「此乃老成持重之言,拉帝奧教授的高徒果然不同凡響。」景元不著痕跡的將話題引向「異鄉人如何在羅浮開店」,「天舶司是主管這方面的對口機構,姑娘可直接去辦手續。需要產品檢測報告,資產評估報告,身份證明,店鋪所在地的租賃或購入合同。注冊開設店鋪還需注意說明經營業務的類別,我的建議是只要能辦就把業務面辦寬一些,省得後面再跑。」

  安娜二話不說摸出空間鈕掏出兩份零食樣品塞給他:「多謝你指點,這是我帶來的樣品,帶回去嘗嘗。」

  就品質而言這些樣品並非網店裡最優的那批存貨,德萊妮的意思是先拿普通水准的貨試試行情,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知曉仙舟聯盟對產品的接受程度。

  漂亮的紙袋子上印著極其可愛的手繪款花紋,紙袋正中做了透明處理,能清楚看到裡面都裝了什麼。

  景元謝過她,收下這兩份零食,視線若無其事般的掃過那枚空間鈕。

  星核獵手突然來羅浮……只怕來者不善。

  有【豐饒】的前車之鑒,仙舟聯盟絕不會去玩「星核」這種易燃易爆炸的危險品。但是能把星核獵手吸引過來,要麼羅浮民間有人私自藏了這玩意兒,要麼就是有人偷偷將這種東西帶入羅浮。

  他一邊想一邊臨時改動計劃將客人請至景家老宅落腳,清塵客舍很好,但住在那裡的外來客商實在太多,天舶司不一定能盯得過來,再者以這位的身手,她想甩掉誰也就是分分鐘的事兒。但景家老宅就不一樣了,那地方處處都是他的眼線,不怕客人突然整出什麼妖蛾子。

  至於說避嫌……笑話,他自己在家裡跑一圈都嫌太遠,哪兒有什麼嫌可避!

  反正他住神策府,老宅空著也是空著,只要能把星核獵手的行蹤摁住,寧可把老宅騰出來給他們住。

  「客舍不自由,早晚吵鬧,吃食還得費心,我家有處別院恰好就在長樂天,姑娘不妨暫且落腳。那邊兒離神策府和星槎海中樞不遠,出門右轉走上幾步便是金人巷。平日也沒人住,有客自遠方來,當然要好生招待才是。」

  就像生怕被人拒絕,他又加了一句:「我日常都住神策府書庫,工作需要嘛,姑娘安心住著,絕無外人打擾。」

  人家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再拒絕總顯得格外不給面子。

  安娜倒是不大在意住哪兒,她又不是來羅浮打「假期工」的,沒那麼多講究,當下痛快點頭:「好,我也不好白住你家,今後每季店裡上新都把禮包送你兩份。」

  說給錢就不好聽了,零食禮包隨便送,她活得短,指不定寄上一百年也就拉倒。

  單論交個朋友的話,費伯裡克特小姐這種爽快的性格實在來往得舒坦。她說話直截了當,情緒穩定又能識得好意,最是省心省力。當下景元就將人安排在老宅靠西方向上的別院,這院子寬敞,花木葳蕤,又有單獨連通外面街道的門,招待客人非常方便。

  「晌後我還有神策府的事情要忙,姑娘或者休息,或者在附近轉轉,需要幫忙只管聯系,千萬別委屈自己。」一想到星核獵手即將登陸他就頭大,委屈誰也不敢委屈這位,將客人送至花廳中就拱拱手告辭:「稍後有家中小輩過來聽用,姑娘別客氣。」

  就決定是你了,彥驍衛!

  「哦!啊!好,你忙!不好意思給你添亂了。」從四周古色古香的家居裝飾就能看出這是一整個家族數代人居住過的地方,上一個背後有家族的人還是星際和平公司派去伊維爾星的黑皮,與這位景元先生完完全全就是兩個方向,半個相似點也沒有!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有時候比人和狗還大。

  景元見她對這裡沒什麼不滿,看上去不像說搬家就搬家的模樣,點了下頭緊急返回神策府——天舶司那邊肯定要交代一聲,最近這段時間必須嚴查登艦旅客的行李物品。另外鱗淵境也得小心有人潛入搞破壞,尤其建木那些翻出地面的根須,挖也挖不掉還得加派人手防止別有用心之人靠近。

  他剛回到神策府,彥卿就圍上來左三圈右三圈的看,擔心師父被外星來的人欺負。

  神策將軍任由他圍著自己轉,順手將零食塞給他一份兒又招來策士數人將需要提前做准備的地方一一告知,最後留下近身的青簇道:「勞煩你去與符太蔔知會一聲,必要時開啟窮觀陣蔔算一二,如有必要我會想辦法讓彥卿將人帶去陣中。」

  他沒說安娜的星核獵手身份,只言此乃私人渠道得知的情報。策士們不敢怠慢紛紛行動,青簇眨眨眼,拉著彥驍衛出門嘀嘀咕咕好一通問。

  「將軍的友人?將軍有什麼友人是我們不知道的?」了解上司的人際關系是助理日常工作必須注意的一環,彥卿老老實實答話:「不知道,彥卿還沒見過那位。但將軍很重視她,上午專門撥出一個時辰專程去玉界門接人,還要瞞著不叫她知道身份,我以為他下午不會回神策府……」

  「她?」策士小姐兩眼一亮:「是位女士?」

  「是個小姑娘,」彥卿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到底都說了什麼,「將軍說她年齡與彥卿相仿,欸?青簇姐,你干嘛這幅表情?」

  青簇:「……沒事兒,玩兒去吧。」

  和彥驍衛年齡相仿,那不就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還提前溜出神策府偷偷摸摸跑去玉界門接人,要不是她也在神策府當策士當了幾百年,說不得會以為神策將軍偷偷在家生了個千金……

  什麼?你說其他可能?絕無其他可能!你可以說羅浮的壞話,不能說將軍的壞話!

  「哦,那我按將軍吩咐去見那個姑娘了,有需要我跑腿兒的事兒嗎?順手一並辦了去。」彥卿是一點也沒看出青簇激烈的內心波動,後者想了想,只有一個問題:「你零花錢夠嗎?招待客人可別小氣吧啦縮手縮腳的,回頭叫人笑話!」

  「夠的!」小彥卿拍拍荷包,「我這個月還沒去工造司逛過,再說剛才將軍把他的卡給我了,肯定不讓人小瞧了羅浮。」

  倒也,倒也不必如此?

  青簇立刻閉緊嘴巴,臉上的表情復雜難以言喻。

  所以,親愛的景元將軍,您真的真的沒有偷偷背著滿神策府的人在外面生個千金出來,對吧!


第213章

  彥卿對於師父提到的忘年之交還是很好奇的,尤其知曉這位就是不久之前掀翻了伊維爾星際監獄的那個學者後小少年邁出的腳步都帶著風。

  帝弓司命在無數人眼前回應了她的呼喚,單憑這一點就足夠大家想法子去掰這姑娘祖上的血緣來歷。

  那必須和我們老仙舟人沾點邊兒,不然也不能夠是不?

  地衡司裡的老博士們還掰扯著呢,人倒是已經來了羅浮。彥卿歪頭想想,果然還是自家師父神通廣大,能將這般能人請來羅浮做客。景家老宅他是知道的,第二天一早到宅院側門外握著門環輕輕叩了兩下,安防系統自動識別,院子裡的人也知道這是主家的熟人來了。

  安娜結結實實休息了一夜,早上起來在院子裡轉了好幾圈,忽然聽到叩門聲,安裝在花廳內的可視屏上顯示門外站著個藍衣少年。

  淺金色的頭發有股親切感。

  她走去拉開門,實際接觸才發現這孩子矮了她大半頭,不,不止大半頭,比卡卡瓦夏在伊維爾蹲監獄時還矮些,看表情和眼睛就知道他是個純粹的小朋友,不是老黃瓜刷了綠漆。

  彥卿也很意外,這位年齡與他相仿的「少女」居然比他高出快一頭,別人看不出來他這個天生的武學奇才卻能感知到一種只屬於對手的強大。

  「您,您早!」小少年有些緊張,不自覺的夾起嗓子說話,「姐姐好!我叫彥卿,師父派我來給您領路。」

  這種半大不小的少年,過去安娜見過許多,比起生活在苦難中的孩子,他身上有股鋒芒畢露的少年意氣。真要說的話安娜更喜歡這樣的孩子,雖說他仍舊稚嫩,但叫人看了下意識就會對「明天」充滿希望。

  少年少年,少年還那麼老成,只能說明家裡的大人半點不靠譜。

  「你好,不用加個您字,你喊我安娜或者安,都行。」她熟練摸出空間鈕掏零食投喂,彥卿看著一模一樣的包裝袋,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

  不管怎麼說,將軍見到什麼都念著我呢!

  「不知道姐姐想先去哪兒?」他笑嘻嘻接過零食收下,安娜自然按照計劃告訴他自己想要去羅浮的倉儲物流中心看看,然後去天舶司辦手續。

  她現在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網店二老板,為了生意奔忙很合理嘛!

  「流雲渡和洄星港?」彥卿一聽就想到這兩個地方,「這是兩處洞天,但中間可以連通。洄星港是羅浮的貨運港,底層全是倉庫,流雲渡則混雜了部分旅客與貨物,主要方便行商往來,更貼星槎海中樞。兩邊都看看,有比較才更好選擇。」

  這位安娜姐姐,她長得一看就不像羅浮人,倒是眉眼間和曜青那邊的幾個少數族裔有些仿佛。她有一頭灰白相間半長不短的頭發,灰藍色的眼睛藏在鏡片後,衣著樸素簡單,但能看出是極好的天然材料。

  就像一把絕世好劍配了套柔軟的罩子,她的劍鋒不會傷及無辜。

  「都可以看?那好,我請你吃飯,隨便挑。」安娜差點沒忍住抬手去揉他淺金色的腦袋,這孩子從頭到腳又是平安鎖又是小福袋,零零碎碎叮叮當當,可見家中長輩有多愛重珍視。

  「行!」彥卿痛快答應,快活的甩著馬尾巴領路,嘴裡嘚嘚嘚說個沒完。

  什麼他師父忙得脫不開身請客人見諒啦,什麼羅浮上的好風景啦,由於仙舟人特有的時間觀念,在他看來安娜就跟只比他大了幾個月似的,一點也沒有所謂的「三年一代溝」之說。

  當然,也是因為安娜在人前向來又老實又楞,小朋友沒有感覺到危險。

  「……夜市自然要去金人巷,不過永狩原也很好玩兒,鱗淵境景色漂亮但持明的龍師不太好說話,綏園晚上有比膽量的小活動,額,這個別讓將,嗯,師父知道,不然將來我得挨訓。」

  「嗯,嗯嗯!」好不容易遇到一只並不苦大仇深的幼崽,安娜回答得很認真——想想拉帝奧教授看論文時的威懾感,她很能理解小彥卿不想讓景元先生全面掌握行蹤的心情。

  提到拉帝奧教授,她忽然察覺到一個盲點:「你這個年齡,不要上學的嗎?」

  十歲?十一歲還是十二歲?還處於義務教育階段吧!

  彥卿:「……」

  不提這個咱們還能做好朋友,真噠!

  「學宮課程我已經完成了嘛,我,我,我體育生!」他想了個好理由:師父要隱瞞羅浮將軍的身份,他這個驍衛自然也不能露餡。神策將軍待在神策府裡自然安全無虞,有彥驍衛在外面行動就好啦~

  安娜結結實實的信了:「怪不得,你身手一定很好,只是現在還小,等長大了必然能成為一代宗師。」

  在她看來彥卿的年齡視作弟弟都有些小了,兩人之間少說十年差距,嚴格講這小子得喊她阿姨。但是架不住小朋友嘴甜一口一個「姐姐」呀,年輕阿姨理所當然收下這個讓人心情愉快的稱呼。

  小彥卿臉頰紅紅的,咳了一聲轉身領路:「走,我帶你去喝早茶!羅浮的點心和熱浮羊奶很有名哦!還有外地游客必嘗的蘇打豆汁兒,常年名列特產榜榜首。」

  小聲說一句,生產豆汁兒的作坊能一直活著,全靠天南海北不信邪的游客。

  「走著,你點餐,我買單!」安娜從沒有占小孩便宜的想法,別說彥卿,就是他師父景元在這兒,她也不好意思再叫人家出飯錢的。

  兩人高高興興出了宅院,彥卿常跟著景元四處走,師父吃什麼他也吃什麼,順道就進了一家師徒倆經常光顧的早餐店。

  「彥驍……」門口招攬生意的伙計在少年突然變化的眼神中順勢換了稱呼,「彥小哥,今兒早上沒見你師父呢?」

  「師父還在神策府忙,早點送過了嗎?」景元忙不忙彥卿最知道,從昨天下午到今天,將軍忙得腳打後腦勺。

  伙計笑著看向少年身邊抬頭看門頭的年輕姑娘:「這位是?」

  「是師父的好友,從外星來的,我帶她來嘗嘗羅浮的早點。」小彥卿只覺得這般瞞著所有人實在有趣,整個人比平時更加活潑。伙計看不懂這裡面的故事,但開門做生意的人最講究一個「靈活」,當下扯了搭在肩頭的擦手毛巾請客人進門:「好嘞~貴客兩位,請往裡面走,裡面有位置!」

  「咱們去樓上坐,窗戶邊上能看到很遠的地方。」少年喊上還在研究門頭那幾個字的安娜,嗖嗖嗖三兩步跳到樓梯頂上:「這裡有空位。」

  「哦!好!」安娜走上去就看到暗色木質裝潢的二層同樣人滿為患,剛好窗邊夾角的位置上客人結賬走人,彥卿就站在旁邊等著清潔機器人來來回回一遍又一遍擦拭消毒。

  「坐,你看看想吃什麼,招牌推薦一般都不會有錯,新奇些的也不是沒有,後面那一頁上就是。」他熟門熟路的坐下要了開水燙碗筷,安娜翻開毛了邊兒的菜譜細細研究。

  戴蒙斯想要的就是這些了吧,回頭給他打包上一整套!*

  「你喝什麼茶?明前?碧螺春?鐵觀音?茉莉龍珠?」彥卿手指靈巧的捏著茶杯茶碗在熱水中滾動,站在旁邊等點單的伙計一點兒也不生氣——你要是在第一真理大學內的早餐店這麼干,老板一定會認為這是對他家就餐衛生的不信任。

  「招牌上的點心一樣一份兒,來兩份兒。」安娜看那照片上的小蒸籠一個一個精致得沒比碟子大多少,想來一份兩人吃肯定是吃不飽的,說完她看向坐在對面的少年:「你說的茶水我都不懂,看著辦吧。」

  沒有條件的時候生水過濾一下她也一樣能灌下去,反倒是如此精細的分類聽得有些耳朵暈。

  「女孩子大多喜歡花茶,咱們喝個茉莉龍珠。」彥卿把燙好的碗筷大方推給客人,自己拎起另一套繼續燙。

  安娜合攏菜單交給伙計:「先點這些,不夠再加。」

  半大的男孩子正是能吃的時候,吃窮他師父都不奇怪。

  伙計敞著嗓子跟唱歌似的下去傳菜,坐不住的少年放下燙好的杯子起身將碎冰紋窗欞推開,燦爛的陽光和裹著草木香氣的微風一下子湧進這個角落。

  「怎麼樣,羅浮漂亮吧!」他就像只驕傲的小公雞,迫不及待展示自己剛剛長出的翅膀與翎羽。安娜笑著點頭:「很漂亮,這是我走過的最漂亮的地方。」

  此話絕非恭維,伊維爾和耶佩拉宮那種地方提都不必提,哪怕高樓林立號稱「信用點心髒」的庇爾波因特也沒有羅浮仙舟這般宜居。

  前者是工作,後者是生活。

  生活在這裡的人,投胎技巧完勝全宇宙百分之九十九用戶。

  這話別說小彥卿聽了開心,上菜的伙計也笑得見牙不見眼:「貴客是有見識的人,肯定不會糊弄我們。」

  「不糊弄,我說的是事實。」說著她打開外置設備給桌上滿滿當當的早點拍了張照片,金色的陽光讓這些本就晶瑩剔透小巧玲瓏的食物多了股別樣的昂貴氣質,對話組群內瞬間蓋起摩天大樓。

  一群人餓死鬼樣的在組群裡哀嚎聲討,勒令去好地方享受生活的家伙苟富貴勿相忘。


第214章

  用過早點,彥卿叫了輛星槎和安娜兩個直奔流雲渡。

  「渡」和「港」在仙舟語中都有水邊碼頭的意思,但在細微的表達上,仙舟人多會認為港比渡要大,「渡」字本身更有閑適隨意的深意,比較「野」。

  放在洞天中,流雲渡的倉庫比不上洄星港規模大,但勝在自由。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洄星港是個無人港口,完全由港務系統與各種無人機交互管理,那裡頭除非機械故障否則一般不進人,貿然闖進去並不安全。

  流雲渡的話……雖然也是無人化操作但考慮到行商的需求,在動線上更符合行人安全條例。

  「這裡……好大啊!」安娜把手搭在額頭上向遠處張望,完全看不到流雲渡洞天的邊沿在哪兒。

  站在最頂層的操作台向下看,曲折的通道連接著一處又一處貨櫃。羅浮的維生系統在這裡就是最好的倉儲管理,恆溫恆濕還除塵,連光照也能保持一直不變的擬造狀態。

  「這地方什麼都有。」彥卿領路,繞過樓梯來到中層。

  中層由各種廊橋構成,其實也是巨型起重機,橫梁上方一物多用順便給人行走罷了。

  「不專門另建倉庫是為了方便行商們找尋貨物,也方便各司檢查需要。」小少年「嘿咻」跳下金屬架,那下面透明貨櫃裡的植物郁郁蔥蔥,他指給安娜看:「像這種東西丹鼎司肯定要查的,羅浮生態環境脆弱,經不起外來物種折騰。」

  只要查明與豐饒孽物無關,它就會被全程加密直送農業用洞天,身為驍衛彥卿不止負責過一次押運工作。

  流雲渡行人稀疏但不代表沒有,私人行商多半先行去天舶司辦理入境手續,等手續辦完再急匆匆趕到流雲渡等著拉貨——又不是特別大宗的商品,叫個星槎就能拉走,用不著動用大型機械。

  此地亦有雲騎守衛巡邏值守,負責協助安防的同時也是為了方便搭把手幫幫這些外地來做小買賣的人。

  「底層全是貨櫃,一般來說隨機停放,但是,」彥卿耿直的抓抓後腦勺笑道,「但是安姐姐的話我們可以幫你找個近點兒的地方專門只放你家東西。」

  太大的方便,譬如有悖於羅浮現行規則與律法的那些肯定沒法給,但這種小事自己人還是可以多多關照一下的。人有親疏嘛,多正常呢。從「費伯裡克特小姐」到「安娜姐姐」再到「安姐姐」,這小子攏共也沒用完一個時辰。

  相當的自來熟了。

  「嗯,嗯嗯!」安娜淺淺看了一遍,挑著能拍照的地方拍了幾張發給德萊妮同她說明情況。

  既然合伙,好事壞事都得放在最前面先講清楚了才好。

  德萊妮看到照片簡直快要開心死了,不知道多少小錢錢就乖乖待在羅浮仙舟等著她去賺呢,要不是分身乏術她恨不得馬上買張票飛過去事業感情兩不誤。

  費伯裡克特學姐給力啊!行動力超強!這姐沒白認!

  兩人熱火朝天的在線上聊,彥卿忽然看到遠處有幾個人在爭執些什麼,附近的雲騎守衛仿佛調解不成很是為難的樣子。作為驍衛他肯定要過去看看情況,此乃職責所在,但是身邊的客人……把她帶過去那不就要露餡了嗎,工作時間肯定要亮名身份的呀。

  「啊……安姐姐,我,我有點事兒,你能在這兒稍等一會兒嗎?」小朋友尚且不善撒謊,話沒說完臉先紅了。安娜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臉紅給繞得有點迷糊:「著急上廁所?快去吧,我就在這裡,哪兒也不去。」

  彥卿:「……」

  算了,誤會就誤會吧,反正我年齡小!

  他紅著耳朵和脖子一溜煙就跑遠了,安娜靠在金屬扶手上繼續和德萊妮商討開設網點的事兒。

  不多時兩道人影出現,她抬眼掃過,緊跟著抬起頭露出微笑:「是您!好巧!」

  原本想找個落單的旅人幫自己的旅伴「借」身份一用,不巧剛剛好找到「熟人」頭上,而且這個熟人顯然不是幾招就能拿下的那種,羅剎瞬間換了主意,做出一副驚訝的模樣笑道:「之前沒看出來,原來是您……我該稱呼您什麼?」

  「安娜,安娜費伯裡克特。」這不就是大家從庇爾波因特往天琴座星域逃時同行過一段路的行商老板嘛,安娜記得自己還欠那星艦艦長一個救生艙一個逃逸艦呢。

  星海茫茫,在那之後一直沒找到他們,她想還債也找不著債主。

  羅剎側身向跟在身後的眼盲女子介紹:「這位費伯裡克特小姐是我的故人,也是不久之前『伊維爾星際監獄虐囚案』中主持正義的那位學者。」

  他這麼一說,白發藍衣蒙著眼睛的女人立刻松開背在身後的手:「原來是那位。」

  那就不能傷到她了,怪不得這家伙突然終止行動。

  「只是剛好趕上而已,當不得大家這樣看重。」這兩人行跡可疑,不過安娜並沒有探尋追問的意思。誰身上還沒點秘密了?只要對方沒有敵意,哪怕就算有敵意只要不采取行動,她也不會像個先天基因缺陷似的一驚一乍動輒喊打喊殺:「這回您還是雇佣的那位艦長嗎?我得還他東西。」

  「艾諾利阿先生買了艘全新的星艦給他,您不必掛念這件事兒了。」羅剎笑意深了許多。他見過太多口蜜腹劍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虛偽之徒,像08241321號這種聰明有德行性格還很正直的人,越是腦回路復雜的家伙越願意與她保持來往。

  省腦子,省力氣,不累。

  原來冤大頭出錢了啊,他也確實該出這筆錢。安娜了然:「星艦的事不提我也一樣還欠著老板和艦長人情呢,有需要我幫忙的事嗎?」

  雖然想也知道這位代號「羅剎」的行商做得不一定是什麼正規生意,但這兒是羅浮,他不至於吃飽了撐著挑釁這種體量的勢力吧……應該?

  金發男子眯起眼睛,片刻後笑道:「我倒還好,只是這位女士,此番歸鄉探望故友,礙於身份不大方便在外面行走,不知道你有沒有門路。」

  08241321號是值得信任的人,她會拒絕,但不會背後捅刀。

  安娜:「……」

  問題是我這合法的馬甲也只有一個吶,另一個值六十億呢,我倒是不介意借給人用,只不過用著後果有點兒嚴重。

  「額,那串編碼數字,你覺得呢?」她試探著問了一句,「它,嗯,不太合法。」

  怎麼有人這麼傻乎乎的呀!那位白發女子臉上的表情有點皺巴巴的,就像是想笑卻又忘記了該怎麼笑。

  「無妨,仙舟聯盟不認星際和平公司的懸賞。」羅剎就更不介意了,話說回來「08241321號」的身份於鏡流而言比其他的還好用些,足以迷惑仙舟上層的視線。

  既然對方如此堅持,安娜索性爽快點頭:「好,我不會多嘴,只是探訪故友的話隨二位如何行事。不過我先說在前面,08241321號身上背著六十億信用點的懸賞金,珍重!」

  她看了鏡流一會兒,嘆息著垂下眼睛。

  「多謝你慷慨相助,我不會給你惹亂子。」白發劍士聲音婉轉卻帶著股寒意,就像凍結了千年的冰雪從透明到白色,從白色到藍色,從此再也不會融化。

  「保重。」

  她的語氣裡有股決絕之意,安娜就知道不管自己說什麼都勸不住這二人了,而且她也不擅長博弈和說服。

  08241321號本人對被人冒用身份沒有任何意見,羅剎和她加了個星網社區好友以備將來,眼看雲騎驍衛從遠處走過來便告辭作別:「這段時日羅浮怕是會有些混亂,費伯裡克特小姐宜晚出早歸,當心安全。」

  說完兩人幾乎閃身就消失在復雜的通道與回廊之間,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彥卿出現:「安姐姐,方才和你說話的兩個是什麼人?」

  他遠遠看了一眼,並不分明。流雲渡行人少不意味著沒有,簡單問一句確定不危險也就算了。

  「啊?」安娜移開視線,「問路的行商。」

  她沒有替羅剎說好話,也沒有說不好的話,客觀將自己所知道的告知小少年。

  原來是問路的嗎?

  「接下來我自己去天舶司辦手續就好了,彥小弟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羅浮很安全,遇上不知道的事我可以開導航,可以問人,還可以給你發消息。」

  德萊妮的意思是管他五六七先下手做准備再說,羅浮那麼大的市場,肯定有她們零食店的一席之地。安娜認為她說的有道理,但辦手續排隊這種事就不必硬拘著小朋友一起了,她自己都覺得煩,總不能再拉一個人陪著一塊煩。

  彥卿也正有此意,剛才吵鬧的是個公司新派來羅浮常駐的商務代表,很有幾分不擇手段的討厭。礙於驍衛身份自己又不能揍他,小少年想回神策府找師父問問計策。而且天舶司的人都認識他啊,不穿幫露餡的難度也太高了吧!

  「好!除了建木所在洞天不對外開放羅浮上幾乎沒有游客不能去的地方,自行游覽也挺不錯的,我先去向師父復命,回頭再來找安姐姐玩。」

  別看這位安姐姐身量纖細,她是健康的細,彥卿敢拿自己的劍打賭她衣服底下絕對藏著兩排腹肌。等混熟了就可以直截了當要求對練呢,外星系的高手他還沒見過幾回吶!


第215章

  回到星槎海中樞與彥卿小哥道別,安娜在天舶司門外找了塊四方攬鏡研究都該准備些什麼文件以及文件的格式需如何排布。在學校裡呆上一段日子就會明白,提前把這些事兒做好能節省大量時間與精力,就好比論文提交失敗被打回來重改絕大部分原因在於格式而非內容。

  都熬到提交的時候了,內容有問題還交它干嘛?

  羅浮大街小巷處處都有四方攬鏡,絕大多數就是個廣告牌,只有窗口部門外面這些才能互動,方便來辦事的人先行查看。

  看完要求她才知道許多庇爾波因特適用的文件在仙舟聯盟並不通用,需要額新開或是行修改,不過博識學會給出的身份證明以及檢測報告是可以共用的,至少今天可以把常駐許可的申請辦下來。有這個許可在手相當於異鄉人在仙舟聯盟有個了臨時身份,無論來旅行訪友還是做生意下次就可以走本地居民的快速通道,不用一次又一次卡在玉界門排隊。

  話說仙舟人可真能排,入境時從星艦到個人,那隊排得安娜都快麻了。

  經營許可今天無論如何也辦不出來,她果斷放棄,選了個有希望的整理好資料走進天舶司。

  和昨天辦入境手續的地方完全不一樣,外星人辦理臨時身份的窗口開了長長一排,相應的單個窗口排隊人其實不多,安娜只等了二十分鐘就走到石質櫃台旁。她按照要求遞出資料,工作人員面前的虛擬光屏上閃出入境登記以及博識學會給出的學生學籍。

  辦事員是位耳朵毛都有些發白的年長狐人,她眯起眼睛仔仔細細審核材料,又抬頭看了眼申請人核對入學照。為了方便她做事,安娜摘下眼鏡摟起半長不短染做灰色的頭發,後者板著臉滿意的點點頭:「資料無誤,核對為本人。」

  「去大廳裡用你的個人光腦外置設備掃一下交互機,申請通過不通過都有反饋,不通過會給出審核意見。」

  這就行了?怪不得隊伍沒有多長。

  她才從窗口離開,狐人轉身戳戳坐在後面的同事,激動地把紙質資料舉起來搖搖:「地衡司那邊還沒研究個所以然出來呢,看!人家姑娘都過來玩兒啦!」

  安娜在資料上填的入境目的就是旅行和訪友,說是來仙舟玩兒一點也沒毛病。好幾個辦事員都跑過來拿著資料看,看完又伸長脖子往外面找。

  能把帝弓司命搖出來的人,全聯盟加起來總共也沒幾個。

  「就是那個乖乖巧巧穿藍裙子的小姑娘,戴著眼鏡說話細聲細氣的,可斯文啦!」年長的狐人坐回去繼續給後面排隊的外星人辦手續,其他人看到安娜的背影後也紛紛回去忙碌。

  嘖嘖嘖,才二十多點的年紀,還是個小孩子嘛!

  帝弓司命喜歡年輕人,這是真的!

  手裡事忙不耽誤嘴上聊幾句,安娜拿到常駐許可走出天舶司的功夫,窗口上半數工作人員就都知道這件事了,她還在慶幸手續辦得順利——能不順利嘛,天舶司的玉兆核心運算速度並不遜於第一真理大學的教務系統,多數人都只是被人工環節給卡住。

  離開天舶司,她把需要重新辦理或是追加辦理的資料名單發給德萊妮,這回不走庇爾波因特的審核體系了,直接過第一真理大學所在星域的許可更方便,反正可以通用。

  她們就是本校學生,沒道理過不去手續。

  完成這件事,安娜提醒德萊妮通知她那持明朋友給個准確地址,還有串漂亮的裝飾品沒送到呢。

  小學妹先是發了張大耳兔臉紅的表情包,緊接著生怕人後悔一樣告訴安娜瑾瑜此刻正在羅浮的丹鼎司醫藥市集坐診。

  行吧,都不用問就知道人家的行蹤,看來你們兩個平時沒少交流。

  在學校搖飛車很方便的小程序,到了羅浮搖星槎也很方便。這玩意兒就是換了種說法和外形的飛車,看上去更像小巧的船,同樣無人駕駛,乘客自己選擇要去哪個洞天它就刷掉多少信用點然後提醒坐穩扶好准備出發。

  和星際和平公司明裡暗裡說的小話完全不一樣!

  仙舟聯盟科技挺先進的,至少民用領域這塊絲毫不遜於庇爾波因特好嗎?

  星槎直接穿過洞天上層空間駛向丹鼎司,安娜的常駐許可已經通過羅浮地衡司的系統,外置設備彈出例行歡迎詞,還有對她即將拜訪的丹鼎司的簡短介紹。

  一句話說明:丹鼎司就是羅浮仙舟的超大綜合性醫院外加研究所,其權威程度不亞於博識學會,這兩所機構經常合作互助,共同探討一些與生命奧秘有關的課題。

  從空中走的好處就是不需要繞路,筆直飛過去便可以在停靠點下車。

  丹鼎司外圍散落著白牆黑瓦的一層或兩層小房子,花木掩映中別有一番婉約含蓄的柔美。從星槎停靠點到丹鼎司內可以步行也可以換乘內部交通工具,安娜又不是來看病的,她純純把這裡當成景點,沿著縫內生有青苔的石板路慢慢走入行醫市集。

  距離還遠,首先看到市集上空仿佛火光一般的赤色,稍近些就能看出那原來是一株樹冠猶如傘蓋的紅葉子樹,樹葉呈掌狀,裂痕較深,其色殷紅,其形猶如一條盤旋而上的長條形生物。

  身長但不是蛇,頭生雙角,腹下有足,幻想種?

  環繞著這棵樹內外擺了兩圈攤位,有醫師也有藥師,一張桌子一張椅子就能開張。

  安娜轉了一圈找到瑾瑜,他面前有三四個病人站著等候。不好耽誤醫生的正事,她在樹下的石頭花壇邊找了個位置坐下默默觀察。

  面前來來回回走動的不是病人就是醫療人員,空氣中也浮動著苦香苦香的味道。仙舟的醫生裡持明比例很高,他們尖尖的耳朵很容易辨認,給人看病也只需要病人坐下伸手就行,實在拿不定主意才會開檢查單。

  嗯……這樣好,省錢!

  「孩子不舒服?伸手。」瑾瑜冷冷淡淡和帶娃檢查的家長交談,一點也不像會和人講笑話的樣子。安娜豎起耳朵,就聽家長理直氣壯的和醫生叫板:「……怎麼就不能吃米粉非要吃奶粉?人能不能吃米油?孩子是不是人?別人能吃孩子為什麼不能吃?奶粉?奶粉是葷的!我家孩子胎裡素,最有功德福報……」

  安娜:「?」

  不是,先不說這個功德和福報是啥,你攢功德為什麼要小孩子吃素,怎麼不是你自己吃素?這不跟你有病卻讓孩子吃藥一樣嗎!

  持明小哥脾氣還挺好,起身直接把家長扣下,當場喊了雲騎軍過來報案。

  虐待兒童,一報一個准。

  這個幼崽瞧著頭大身子小的也不知道具體幾歲,精神萎靡體態佝僂,就安娜這只做戰場救援的半吊子也能看出妥妥營養不良且缺乏運動。

  一動就掉渣,誰敢讓他動!

  孩子叫,大人哭,一時間行醫市集別提有多熱鬧,躲在旁邊吃瓜的安娜瞠目結舌。

  「仙舟聯盟這邊……不會有小孩子吃飽飯算犯法的規矩吧?」她這標准的外星人口音一下子鬧紅了大片老仙舟人的臉。

  雲騎軍們硬著頭皮把涉嫌虐待兒童的糊塗家長帶走,瑾瑜出了口氣扯著袖子來回扇涼風好讓自己冷靜下來。旁邊同事紛紛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同情,看來持明之間關系還是很親近的,不然不會如此。

  「你先歇一會兒,靜靜心。」其他持明喊病人們過去排隊,瑾瑜小哥一腳把椅子踢偏,繞著頭頂的紅葉子樹拉磨似的轉圈。

  看來是氣得不輕。

  「額,瑾瑜……先生?」安娜怕打擾他,看准人從自己面前過時小聲打了個招呼。持明青年猛地停下腳步退回來,眯起眼睛上上下下認了一遍才恍然大悟:「啊!你!我記得!」

  德萊妮的親親好學姐。

  「對對,我來仙舟辦點事,德萊妮托我捎件東西給你。」周圍那些持明「唰」一下扭頭過來看,個個瞪大眼睛就跟電燈泡似的,有人嘴比腦子快:「什麼好東西呀?」

  瑾瑜的耳朵尖紅了,安娜取出絲絨小袋子晃晃,遞到他面前:「德萊妮花了不小的人情定制,她希望你能喜歡。」

  長生種的壽命太長,慢性子且慢熱是常見問題,非常擅長打直球的熱情少女哪是他們這些老古董能招架得住的。

  「嗯,多謝。」持明青年臉上的表情肉眼變得柔和,他打開袋子取出盒子,又從盒子裡取出海水般湛藍透亮的水晶裝飾品,小心翼翼解開掛在衣衫盤扣上。

  閃!好看!

  安娜:「……」

  我想說這玩意兒大概率是往手腕子上套的,但這人速度太快已經掛胸口了,算了還是別說了吧。

  「挺好看,要我拍照發給德萊妮嗎?」她摸出外置設備,瑾瑜不說話,只紅著耳朵點頭。

  「拍~照~啊~」左右兩邊緊鄰的兩個年輕醫生一唱一和的揶揄他:「應該不能扔下好兄弟不管吧!對不對?」

  瑾瑜下意識挽了下袖子,考慮到身在行醫市集,他把怒錘同族的念頭收起來藏好。

  「我,我正在申請去博識學會進修,先別告訴她。」青年沒話找話的走到紅葉子樹下站定,跟棍子似的直挺挺一戳就算做好拍照的准備。

  他的朋友一左一右迅速飛來加入畫面,打都打不走:「有什麼關系?兄弟們讓你丟臉了還是怎麼著?」

  大概男生的友誼就是這樣吧,安娜不動聲色拍了幾張持明們打鬧的照片。她輕輕咳嗽了一聲,紅葉子樹下瞬間出現三根「木棍」。同樣拘謹的表情和動作,唯一不一樣的地方大概是中間那位持明紅紅的耳朵尖和他掛在胸口衣襟上顯給人看的漂亮裝飾品。

  嗯,有主的男士才會有閃閃發亮的信物,討不到伴侶的單身狗就只能光禿禿的站著,很合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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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接下來的幾天安娜過得無所事事,重新辦理資料需要時間,就算無紙化辦公也省不掉人工審核的底線。早上起來出門喝茶,中午遛彎遛到哪兒隨便找家人多的店進去坐著看別人點什麼她也點什麼,晚上要麼彥卿小弟來找她逛金人巷玩耍,要麼是他師父偷溜摸魚跑來客串導游。

  當然書也是看的,就算拉帝奧教授不做要求安娜也不敢懈怠,生怕太混了開學後被導師逐出師門。她現在有仙舟聯盟的常駐許可,又有第一真理大學的學籍證明,羅浮仙舟的學宮圖書館可以隨便進出。書不外借但坐在館內想看到什麼時候就看到什麼時候,圖書館有網有水有溫控有洗手間,十二時辰不關門。

  很方便了。

  不同文化視角下對同一件事的歷史描述截然相反,這實在是件很有趣的事。

  好不容易等到德萊妮將新辦好的資料發到光腦郵箱,安娜終於從圖書館「出獄」,第二次直奔天舶司。

  辦理經營許可的人可比辦理常駐許可的人要多多啦,隊伍不僅長,而且還移動得特別慢。哪怕安娜早早趕到辦事大廳也只是沒排到大廳外的走廊上而已,距離窗口大約還有十一二米左右。

  廳內有許多毛茸茸的狐人走來走去忙碌不已,他們的耳朵和尾巴尤其引人注意,安娜還好,不遠處一個略有幾分面善的小哥盯得幾乎移不開眼睛。

  有一說一,狐人是好看……或者說仙舟聯盟上本地人幾乎就沒有難看的。難不成【豐饒】的賜福還附帶有優化基因順便整個容的效果?若不是這話犯忌諱她都要問出口了。

  從早上一直排到午間,眼看快要到午飯時間一個狐人辦事員走出櫃台照著排在隊伍裡的人一個個數過去,剛剛好數到安娜面前停下:「馬上到工休時間了,後面的人別等了啊,到這裡上午就不辦公了!」

  作為頭一個被數出去要求離開的人,安娜想了一下:「沒事,我不麻煩你們,也不用去吃飯,就在這兒等下午開工。」

  她運氣一直不怎麼好,賭不起。

  「可以是可以,但是不好坐或者躺在地上哦,公共場所有礙觀瞻的事都不能做。」工作人員交代了幾句就走了,看來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

  她走回櫃台,翻出一張寫滿字的牌子掛在外面,安娜定睛一看,羅浮人的午休時間有一個半時辰相當於博識學會三個系統時。

  有點久,但要是就這麼走開又不甘心。明天早上再來排隊也不一定運氣就比今天好,所以還是硬著頭皮等吧。

  排隊過程中她拉開個人光腦的虛擬光屏埋頭寫起閱讀筆記,前前後後很多人也在利用這段時間處理公務。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嘛,大家天南海北的都不認識,沒什麼可聊的。中途收到卡芙卡和三月七分別來消息也沒打斷她敲字的動作,一直站到下午窗口重新開放安娜才關閉虛擬光屏遞交紙質資料低頭翻外置設備。

  「……收到資料,申請食品銷售許可?原產地、物種、衛生、過敏源、檢驗檢疫報告有嗎?哦,有,這裡我看到了……」

  工作人員從頭到尾把資料翻了一遍,問話是必須的,無論申請人回不回答他們都必須問,不問才會被投訴。核對過紙質資料與電子檔案,狐人打開光屏:「姓名,性別,出生星域,長居地點……」

  申請人答一樣她填一樣,邊填邊悄悄與電子資料核對。這地方隊伍排得特別慢是有理由的,有人資料不齊,有人資料與口述對不上,像這位費伯裡克特小姐已經算是很順利的了。

  這些都是專門背過的,安娜一邊回答一邊琢磨卡芙卡的傳信。

  三月七抱怨星穹列車不得不中途轉向仙舟羅浮,這件事艾利歐早就已經做出預言,她並不覺得奇怪。新劇本裡沒有她的戲份才是件值得擔心的事兒……不是怕被艾利歐辭退,干不干星核獵手都不從首領手裡拿工資,不需要害怕失業。

  安娜是擔心此行太過凶險——擔心星核獵手對羅浮下手下得太凶險。就他們上次在耶佩拉宮攪合的勁頭,放在羅浮只怕懸賞金又要翻一番。

  再結合之前羅剎那句似是而非的「羅浮要亂」,很難讓人不起疑。

  如果說黑塔空間站復活穹時是不得已,耶佩拉宮清空地圖時是出離憤怒,羅浮……仙舟聯盟好像沒干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她很難想像自己對手無寸鐵的無辜平民痛下殺手。

  不至於,不應該,沒必要。

  而且以仙舟聯盟的科技將一顆星核置於控制之下問題並不大,獵手們真要鋌而走險去摸這龐然大物的老虎屁股麼?

  「您好,資料齊全,表格填寫無誤,您可以回去等了,最遲十年內許可證就能辦出來。」工作人員敲敲櫃台,提醒下一位上前。

  「哦,」安娜收好外置設備,過了一下腦子才把這個時間維度倒騰清楚:「啊?十年?」

  「那什麼,我短生種,能不能再活十年還是個未知數。」她十分無辜的看著櫃台後的狐人,後者被堵得一梗,同樣無辜的看回來:「不好意思啊,我沒有為難您的意思,這個審核的量太大了嘛,天舶司和地衡司與此有關的辦事員也得活。」

  雙方你看我我看你的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會兒,安娜確定這個「十年」的期限對所有人都一樣,不由悻悻嘆氣:「好吧,要是我活不到那麼久,繼承人拿遺書和委托過來辦手續羅浮認麼?」

  工作人員:「……」

  你不要說得那麼可怕啊!我們再不近人情也絕不會讓來辦事的人嘎在櫃台前的好嗎!

  「額……最好有更明確的繼承證明,除了遺囑意外婚姻、血緣等關系或是股權轉讓合同都可以作為補充材料。你為什麼不在仙舟找個本地人合伙?這樣最方便。」

  本地人辦手續就不牽涉到外星了嘛,好多資料不需要四處跑著去做調查做審核,速度自然能提上來。

  安娜抬頭想想,景元先生……不合適,他只是網友,關系沒那麼親密,牽涉到網店合作有點過了。椒丘先生……他是曜青人不是羅浮人,她暫時還沒有把試水地點改到曜青的打算。彥卿小弟是個小孩子,未成年人沒有民事行為能力,他辦不了這個。至於瑾瑜,人家好好一個醫生,還是認認真真去做救死扶傷的事業吧,別為了賺錢這點小事分心。

  零零碎碎算了一遍,她搖搖頭:「沒有,我對羅浮的了解顯然沒有自己想像中那樣深*,認識的人也有限。」

  「那沒辦法了,我也幫不了你呀!」工作人員遺憾不已,她就是個辦事的,手裡權利有限,開不出那麼大的後門。

  「沒事,我會努力活久一點,順便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抓到願意合作的本地人士。」安娜真誠的看著狐人,後者滿頭黑線——您倒也不必如此實誠。

  弄明白問題並不在自己身上,安娜走出天舶司,下樓梯時她打開外置設備斟酌著回話告訴卡芙卡她已經在羅浮待了快一周時間,隨時可以接應星核獵手們到來。

  「此行我和阿刃一起行動,還有兩個系統時進入羅浮。」卡芙卡用流螢的外置設備回了一句就消失不見,看來不需要接應。

  安娜沒辦法,只能撓撓頭發又去給網友景元發消息,告訴他自己臨時有個零工要在羅浮打,如果他家不方便的話她還是搬出去為好。

  收到消息的神策將軍景元:「……」

  什麼也別說了加派人手維護治安吧。

  費伯裡克特小姐……夠朋友,這幾天他已經掌握到了神秘行商以及某位熟人的行蹤,這會兒又忽聞另一位熟人即將歸鄉的喜訊,真是喜不自勝,哈哈哈哈哈哈哈……喵的一聲差點哭出聲來。

  「傳令太蔔符玄布陣,另外所有雲騎緊守羅浮內外各處交通要道以及核心區域,通知持明提防水下。」

  動手抓人是必須的,但沒必要抓費伯裡克特,她入伙時間太短,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情報還會打草驚蛇。這個時候要抓就必須抓住其他星核獵手,最好直接把百冶應星扣住扔進幽囚獄,免得他魔陰身發作把羅浮給拆了。

  「拆」這個字放別人身上是種誇張的用法,放在應星身上就是如實描述犯案過程。

  想想就心塞。

  很快安娜就收到熱心網友的語音回信,景元先生笑得超大聲,以及,她不需要臨時找新的地方住。

  那可太好了,剩下時間她還不如隨機在羅浮的大街小巷逛逛,說不定能撞上個看得順眼的合伙人。話說網店發貨到了羅浮後是怎麼周轉的呢?負責周轉的那個物流公司肯定也有倉庫吧,如果他們願意合作能不能算作某種意義上的「合伙人」?

  就是這樣找人合作利潤上難免會被分薄,不知道德萊妮接受不接受。

  唉,我明明不是個擅長調解的人,為什麼總會遇到需要多方調解的事?能不能來個專家幫忙出出主意啊!


第217章

  離開天舶司站在星槎海中樞的虹橋上,腳下盡是來來往往飛馳的星槎。安娜記得前幾日晚上在傳統夜市金人巷游覽時見過拎著重物奮力撲扇翅膀的鳥型送貨無人機,沒脖子沒腿的本地人非得說那是鶴,算了,就當它是吧。

  羅浮仙舟上的外賣行業非常發達,很多商戶店家門口都堆著滿滿的快遞盒等待回收,誰也不覺得奇怪。

  她打開外置設備找到與德萊妮合作的網店,下單買了一份零食大禮包,從第一真理大學的倉庫到羅浮,只運費就占了商品價格的一大半,還得等上至少九個真理大學標准行星日才能收到快遞。這也是她們考慮要在羅浮仙舟開設分店的主要原因,高昂運費再加上郵寄時間實在讓人遭不住。

  安娜又找了家本地風評甚好的小吃店點了份外賣,平台鎖定坐標,提醒顧客要麼半小時內別移動得太遠要麼留個固定地址。

  她選擇前者,拿著外置設備在橋上走來走去,二十分鐘後一只淺藍色機械鳥抓著包裹飛到面前:「鶴運物流竭誠為您服務,請評價。」

  給好評這只鳥鞠個躬就走了,所以安娜給了它同時也是自己這輩子裡唯一的一次差評。

  「請將差評理由如實描述,錄音功能已開啟。」

  無緣無故被人批評,機械鳥渾身冒出惱怒的氣息。安娜抓住它直接從這家伙爪子上拽走包裹,留下自己的聯系方式以及差評意見:送貨的明顯就不是鶴啊,它都沒脖子!也沒有大長腿!

  機械鳥:「……」

  這外地人真煩!

  如此明顯的找茬行為,物流公司肯定會派人聯系並詢問的吧,這不就找到能遞話的本地人了麼?我真聰明!

  安娜得意的抬起下巴左右看看,松手放走機械鳥。

  橋頭另一側有個狐人盯著這邊看了很久,她提起外賣包裹一點也不含糊的看回去,對方往後仰了一下,突然眼神堅定的邁開腿筆直走過來。

  「你!你你你你!站那兒不許動!」狐人耳朵和尾巴上的毛肉眼可見的炸開,他急匆匆的邊跑邊大聲喊,「你還年輕!千萬要想開一點啊!」

  安娜:歪頭,啊?

  前後左右行人也好星槎也好,霎時間各自找好位置停下來,路邊小店的窗戶裡也探出許多腦袋。

  狐人連呼帶喘的跑過半座橋衝到安娜面前,情真意切的對她道:「你多大啦?哪兒來的呀?」

  老實人老老實實招認:「我今年……應該有二十二快二十三了吧,從博識學會來羅浮旅行。」

  「那你還小著呢,遇到麻煩需要幫助嗎?千萬別客氣!」他神色緊張的移動到橋欄一側,緊盯著安娜的動作。

  誰家倒霉孩子二十來歲的站橋邊上想往下跳?報警!必須報警!

  這和狐人身手就跟沒有一樣,但他突如其來的關注搞得安娜也很緊張:「沒有,我沒有遇到麻煩,我不認識你,你認識我?」

  難不成是過去曾經見過原身的人?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仙舟人壽命悠久,說不定的事兒。

  「你知道我過去是誰?家在哪兒?」她謹慎的打量對方,藍色制服,棕色毛發,除了耳朵和尾巴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你知道我的名字?」

  所以液金枷鎖上的「安娜」果然只是個代號!

  狐人像是確認了什麼那樣,緊張但小心翼翼的擠出他所認為的「和藹」微笑……太努力了,努力到看上去就像是要咬人一樣。

  「原來你是身體不舒服呀?沒事,丹鼎司肯定有辦法。要知道人生的際遇誰也說不准,這世上還有許多好東西你沒嘗試過。就比如……比如……」他絞盡腦汁的想,「就比如長樂天的絕味辣鹵,真的很好吃!」

  「我請你吃個鹵雞腿兒,再來點鴨貨豆腐干兒怎麼樣,你別站那麼靠外側好嗎?」

  安娜:「……」

  她意識到了什麼,哭笑不得的從橋邊朝中線方向移了幾步:「你誤會了,我沒有想不開,也沒有從這兒跳下去的打算。」

  跳什麼跳?就算遇到別人對不起我,那也不該是我跳,把對不起我的人拎過來架這兒大頭朝下好好反省才對。

  隨著她的移動那狐人松了口氣,再一聽她這麼說,熱心的工作人員直挺挺僵在原地:「啊?」

  耳朵上的毛都直了,整只狐有股說不出來的尷尬糾結。

  原來你不打算跳啊!

  那就好那就好,嚇死我了。

  「那你站這兒站這麼久是怎麼了嘛,遇到困難找雲騎,我不是雲騎但是天舶司的工作人員,找我也行。」狐人不好意思的撓撓耳朵,「不一定能幫你解決,一定可以幫你反映問題。」

  「額……」為了讓他放松下來安娜干脆走回橋頭,「我真的沒事,多謝你的關心,你人還挺好的。」

  路邊的行人,橋下的星槎,店鋪窗口的腦袋,瞬間說不見就不見了。

  狐人見狀跟著她一起走到橋頭上,笑著指指星槎航道:「我是這裡的測速員,主要工作就是監測星槎行駛速度,避免駕駛人不當心超速發生危險。」

  「這地方聲音吵鬧,一般不會有人久留,誤會你了我很抱歉。」

  安娜回過頭望去,虹橋下星槎來來往往的動靜確實很大,說話聲音小了都有可能被蓋住,行人無不掩著耳朵行色匆匆,怪不得在橋邊站久了會引人起疑。

  「我很好,書看了,筆記做了,假期作業也完成了……」她每說一句狐人臉上的同情就加深一分,最後他拍拍手,就像哄小孩兒那樣聲線浮誇的夾起嗓子:「那你很厲害哦!都能自己獨立完成作業不需要父母催促耶!棒!」

  「……」這種事有什麼可誇贊的,你別是在罵我吧!

  她有點想走,測速員趕忙堵住路:「別急別急,都說請你吃雞腿兒,等我一會兒。」

  萬一這孩子只是托詞呢,現在的小孩一個比一個聰明,古靈精怪的,忽悠大人時一忽悠一個准。作為負責任的天舶司工作人員,一定要秉持著好人做到底的理念徹底搞清楚這件事才行!

  安娜:。

  無緣無故的突然有人說請客吃雞腿,誰信誰才是傻子!

  爭執間一艘星槎「咻」的停在橋邊,雲騎小隊啪嗒啪嗒下車站了一排:「剛才誰報警?」

  「我!」狐人一下子精神起來,劈手指著安娜道:「這姑娘才二十來歲了,站橋中間站了快一個時辰……」

  領頭的雲騎摘了頭盔,露出張劍眉星目很是帥氣的臉,然後很是破壞氣氛的咧開嘴憨憨笑:「小朋友和誰賭氣吶?別氣別氣,叔叔阿姨們帶你去地衡司玩好不好呀?」

  後面幾個雲騎紛紛朝他比劃大拇指,看得安娜滿頭黑線。

  你們羅浮人真是夠了,有這麼慣孩子的嗎!

  毫不意外的,最終她被一群雲騎守衛簇擁著請進地衡司,茶水點心瞬間擺了一桌,還專門找了個毛色淺淡格外有親和感的狐人來坐著陪她。

  根據狐人測速員的描述再加上翻找監控視頻,工作人員似乎認定她身患重病又在羅浮被天舶司的窗口為難,畢竟她真的說過「能不能活十年還很難講」的話。

  「要麼通知你家長來接,要麼讓你的監護人和我們視頻聯系一下,本地有朋友嗎?朋友過來做個記錄也行。」地衡司的辦事員笑眯眯的,什麼都「好好好」唯獨沒有准話。

  總之不能讓人傷著心就這麼走,萬一出點啥事兒可怎麼辦呦!

  為今之計,只能試著搖搖熱情網友了。安娜垂頭喪氣的給景元先生發了段消息,坐了沒有二十分鐘,她稀裡糊塗的被人塞了滿懷零食歡送出門。

  地衡司:將軍干嘛突然傳信傳到司衡頭上啊,我們干什麼了要被點名?

  嗯?小朋友離家出走要跳橋?誰家的?將軍家的嗎?啊?這都哪兒和哪兒?

  「莫名其妙的。」安娜抱著零食提著外賣,走出地衡司公廨沒幾步就聽到拐彎牆角有人發出「噗嘶」「噗嘶」的聲音。扭頭一看,果然是熱心網友偷偷摸摸站在視覺盲區裡伸出半邊身子朝她招手。

  快步走過去,安娜把懷裡雜七雜八的東西一股腦塞給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你們仙舟人……太熱情了。」

  真的熱情,她差點以為自己遇上了別有居心的人販子!

  「哈哈哈哈哈,羅浮承平日久嘛,大家都是好心。」好心的把沒有的事兒平地掀起三尺波瀾,他都能想像回頭市面上又要流行起哪些地攤小文學了。

  安娜提著甚至沒來得及打開箱子的外賣輕輕嘆了口氣:「一定有人把他們保護得很好,才會養得幾百歲的人還如此單純可愛。」

  不提伊維爾和耶佩拉宮,庇爾波因特乃至天琴座都很少有人這麼關心別人的生死,更不用說他們真的花費了自己的時間盡心竭力去做挽回生命的事。雖然是場誤會……但要萬一不是誤會,一個「生病且傷心」的年輕姑娘會在今天迎來人生的轉折點,她的命運就此發生改變。

  羅浮仙舟是個可愛的地方,這裡生活著許多可愛的人。


第218章

  卡芙卡自從上次傳信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靜,安娜不知道她和刃先生將以何種方式潛入羅浮,但是以雲騎軍來往巡邏的次數與強度看,就算他們動手也不會引發太大的亂子。

  那羅剎所說的「羅浮要亂」是怎麼回事?

  比起突襲搞破壞,被動防守的難度簡直就不在同一個層面上,你根本無法預料對手會從哪兒冒出來,而且無論冒出來哪個,最終都會成為壓在肩頭的重擔。

  她邊走邊思考,專門溜出來摸魚順便贖人的景元不動聲色觀察。

  費伯裡克特小姐對羅浮沒有惡意,這一點他無比肯定。打從靠近玉界門起她就一直乖乖遵從仙舟聯盟的律法,不投機取巧也沒想過走捷徑,充分尊重仙舟特有的各類風俗習慣,總得來說這是位非常討人喜歡的客人。

  討人喜歡到很願意把這株野生的「庭前蘭桂」移栽進自家院子。

  從景元的角度看,安娜就跟羅浮上歡快蹦跶的小孩子沒什麼區別,她的年紀還沒他零頭大呢,卻已經是個歷經磨練的戰士了。經過多方打探才知曉博普克人對待被送進營地的孩子有多嚴苛,他們優中選優選拔出各方面資質都遠超同齡人的幼童,磨礪他們,訓練他們,沒有太多輔助設備,也沒有特別科學的方法,全靠古老傳承以及優勝劣汰。

  博普克奴隸在成長過程中的折損率高到讓人難以接受,要知道折損的可全都是孩子,以費伯裡克特小姐如今的年齡推算她大概在十六歲左右被出售,四年後進了伊維爾星際監獄。這個履歷放在仙舟聯盟上哪怕短生種也說不過去,監護人注定跑不脫幽囚獄一游。

  魯米皇室的全方位打壓,公司的經濟封鎖,再加上物資管控,重重手段足以折斷一顆星球的脊梁,博普克人卻以幾近自殘的手段奮力為自己獲取到一絲生存的空間。

  相比之下到現在每個月還纏著師父哼哼唧唧討要零花錢的彥卿就跟個沒斷奶的寶寶一樣……嗯,我慣的,怎麼啦?

  自從家裡養了孩子,別人家的幼崽受苦也看不得了。

  「我今日方知安娜姑娘身體抱恙,羅浮丹鼎司乃是整個仙舟聯盟醫療技術最好的機構,若有需要憑我幾分薄面還是可以安排些積年老大夫為你做個會診看看的,反正他們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找些事做預防老年痴呆。」

  前任龍尊跟著【開拓】星神的造物跑了,現任龍尊還是個孩子,也許孩子和孩子更能產生共鳴?

  最重要的是此時須得將費伯裡克特調開,等會兒雲騎動手抓捕星核獵手她可不能在場,不然到底是抓她還是不抓她?真要打起來他這個巡獵的將軍乃是【智識】命途,總不好召喚神君欺負乖小孩吧!

  「啊?」安娜沒想到他還真和地衡司的辦事人員聊過,不然也不會知道這些。旁人深沉真摯的關懷讓她有些不知所措,「那個,情況沒有多復雜……」

  也就是嘎了一回而已,小事,小事。

  「不成不成,姑娘是遠來的貴客,我這做東主的怎麼也不能讓客人帶著病履約。放心,只是檢查,若有不適持明們當場就能拿出治療方案,若時平安無恙自然更是皆大歡喜,就當吃顆定心丸如何?」

  為了成功調開並拖住她,景元一點也不掩飾他對羅浮的掌控:「我聽丹鼎司的朋友提過,姑娘與醫士瑾瑜相熟,要不直接聯系他?」

  他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安娜實在找不出拒絕的理由,檢查的話……在羅浮做檢查數據並不會傳到第一真理大學或是別的地方,外面也不會有太多人知道她幾個月前做過開顱手術。

  「行吧。」她同意了,等待星槎的時間內一再翻看外置設備。

  卡芙卡和刃先生為什麼一直都沒有消息?

  兩個系統時早就過去了,他們現在應該已經身處羅浮。

  景元幾乎一路守著將安娜送進丹鼎司,先一步得到消息的持明醫士就等在行醫市集入口。不打算暴露身份的雲騎將軍借口神策府急召直接往幽囚獄去,留在原地的年輕學者與和自己腰差不多高的醫生你看我我看你。

  「額……」羅浮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逃學的小孩?

  「嗯……」白露抬頭看著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幼崽,深深為身高感到焦慮,「你平時都吃些什麼做些什麼?」

  小家伙一張嘴就老氣橫秋又老又小的,安娜只當是在逗她玩:「肉蛋奶,碳水主食,生鮮水果蔬菜,我不挑食,全都吃。每天早睡早起,上課,寫作業,做些有氧的徒手對抗,隔三差五有機會也會做些定向五公裡越野訓練。」

  打架,跑路,寫論文,沒毛病。

  說著她從空間鈕裡掏出零食樣品包,白露兩只大眼睛「唰」的一下亮如燈泡:「哇!送我的?」

  「對,送你的。」

  頭上有嫩角,身後有尾巴,粉粉嫩嫩蘋果臉的小朋友,超可愛!

  「好多啊!」白露用力擦掉嘴角可疑的閃光,表情相當認真的嚴詞拒絕:「我不能收,醫生怎麼能收病人的東西,快跟我來,我帶你去做個全身檢查!」

  「可是……」安娜只想說你這個年齡怎麼能不上學?玩「醫生和病人」的游戲也得有個限度啦,只是些零食而已,不至於這麼較真吧!

  「別可是了,快點來!」她把兩條小胳膊往腰間一叉,超有範兒:「進了醫院就要聽醫生的話,明白嗎?」

  唉,這不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小孩子嘛,說話還奶聲奶氣的,算了,就當是陪她玩耍。

  屍山血海拽不動的08241321號被毫無攻擊能力的幼童牽著衣角跑,乖乖聽從醫生吩咐。經過行醫市集時路遇瑾瑜,他瞪大了眼睛像是有什麼話想說又說不出來。安娜抬起手朝持明青年打了個招呼,白露壓根不給她停下和人寒暄的機會:「快走快走,別讓人等太久。」

  瑾瑜:「……」女朋友的親親學姐到底是什麼人?

  走過行醫市集向右手邊上方去,安娜注意到腳下的海邊聳立著一尊古樸的金屬……容器?

  「那是什麼?」容器周身氤氳著淡紫色的煙霞,在擬造的恆星光芒照射下就像披了件霧蒙蒙的輕紗。白露低頭掃了一眼,對那東西視若無睹:「太真丹室,絕大多數丹藥性情霸道,短生種的身體可扛不住,會吃壞的。」

  不能吃的藥?安娜瞬間對它失去興趣:「很漂亮。」

  但也僅限於漂亮。

  海天交界處,高大的斷木猶如佇立的利劍,白露收回視線繼續向前走:「那就是建木,【豐饒】星神降下的詛咒。」

  安娜邊走邊回頭觀察,斷木焦枯似已死亡,但她卻有種它還活著的錯覺。海上吹來的風就像是它的呼吸,它在靜候甘霖從天而降。

  「到啦,這裡就是病房區,檢查也在這裡做。」白露走在前面蹦蹦跳跳。

  行醫市集那邊能解決掉百分之七十的醫療需要,只有那邊看不明白也治不好的人才會被轉移到這裡做進一步的檢查。

  神策將軍說了,不管什麼設備統統用上,務必要將他送來的人困在丹鼎司內至少兩個時辰。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這可是難得又珍貴的脆弱小寶貝,千萬得好好給她看看。

  安娜一走進白色的建築物就被板著臉的醫助們團團圍住,病房區少有能見到這種很有活人氣息的病患,持明們雖然不愛笑但大家都希望她能盡快擺脫病魔的侵襲恢復正常生活。

  「這邊來,放輕松。」

  從最簡單的身體數據到血樣采集再到各處髒器,病房區的醫士們一邊贊嘆這位病人身體素質強悍一邊感慨她可真難殺。

  「幼年期留下的累積性損傷,未愈的舊傷,星航累損……哦,不好意思,病患現在似乎也還處於幼年期?」

  看數據的醫士抬頭:「你遭遇了監護人的虐待還是什麼人的暴力?需不需要報警?找十王司也行,這傷有點重,放在孩子身上就是奔著要命去的,至少得判個二十年。」

  安娜:「……應該,不用了吧!」

  有些傷是在耶佩拉宮守門的時候受的,不管她當時的情況如何,留下傷痕的家伙已經領到人生重開票排隊等投胎去了,這種情況勉強可以原諒,不用繼續記仇。

  「嗯?」醫士們果然查到了開顱手術的痕跡,一群人眉頭緊皺聚在儀器前嘆氣:「這是……手術創傷?」

  「啊,對,我不記得了,但之前大腦裡有塊被植入的芯片,幾個月前取出來的。」芯片取出後她能吃能睡的,顯然一切正常。

  醫士們湊得更近了,連白露也被拉過去嘀嘀咕咕了好一陣才回來。

  「取出的芯片你帶著了嗎?」小朋友繃緊包子臉,可愛到讓人手癢。安娜摸出空間鈕:「在是在,這玩意兒還有用?」

  「有的,只有仙舟聯盟的技術才能破解它的秘密,」白露感慨不已,「你還真是命大,我頭一次見到這種技術用在短生種身上竟然沒鬧出人命的……」

  「我這就給你開單子,住院吧。」將軍只要求兩個時辰,兩個時辰怎麼夠?這人至少得留下躺上三天!


第219章

  稀裡糊塗被送進病房還換了病患服躺在病床上,沒多會兒瑾瑜抽空過來看了安娜一眼。聽說她是幼年時期遭遇了大量暴力對待後又植入了生物芯片,青年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用「險惡」去形容。

  德萊妮的學姐在星盜威脅下奮起反抗,會選擇用面包棍砸人的原因終於找到了——她這是被欺負怕了,緊張到慌不擇路隨便拿起什麼也要保護自己呀!

  持明是很會腦補的種族,這一天都還沒過完,半個丹鼎司的工作人員都聽說了有個從博識學會來玩兒的小孩兒渾身上下哪兒哪兒都是傷,竟然對孩子動手,庇爾波因特人可真不是東西!

  「檢查報告全都出來了,我們給你整了個病例冊子裝好,今後哪兒不舒服再進醫院了這些全都是既往病史。不要不往心裡去哦,你身上有傷,很多藥不能亂用的,不然等將來步入衰老期後可有得受!」

  白露也沒想到這個原本只是要困住兩個時辰的病人原來真有病,不對,更准確點講她是「傷重」。這人渾身上下就沒有哪根骨頭沒折過,髒器也有不同程度損傷,完全就是天生體質耐造外加依仗著年輕硬抗。

  還處於宇宙貓貓升華階段的安娜安靜點頭,掏出裝在證據袋裡的芯片交給她。

  「呶,就是這個東西。」

  從腦組織裡取出來後芯片表面就因氧化而發黑了,不當心看的話只怕會把它誤認做一粒大點的黑芝麻。白露接過去掃了一眼,點頭確認:「步離人的生物技術,確鑿無疑。」

  她將這東西翻過來覆過去的看了一遍,掌心湧現出紫色的光芒,「黑芝麻」迅速退去外殼變成锃亮的「白芝麻」。

  一般來講這種技術放在人身上都不會有什麼太好的結局,主要用於控制以及定向滅殺,相當於平白硬給人造出個把柄握著。

  這種事當著病人的面醫生只會裝傻,白露轉手就把消息發給送人進來的神策將軍。

  景元那邊正領著彥卿像征性審問雲騎軍順利捕獲到的百冶,一點也不意外什麼都沒問出來。應星魔陰身發作了,整個人癲狂悖亂,反反復復都是那句「人有五名代價有三」。

  每次聽到這句話他都心頭堵得慌,冷漠的命人將囚犯押入幽囚獄底,走出堪錄舍後他摸出玉兆打開閱讀銜藥龍女發來的消息。

  嘶——!

  這傷不輕,這人真能忍。

  那就治吧,把人關丹鼎司病房裡總比關幽囚獄囚室裡強,監獄哪能關得住她啊,上一個關著她的監獄現在已經被掀了個底朝天。幽囚獄斷然沒有伊維爾星上那些破事兒,但它安防的等級也更高,萬萬不能有什麼閃失。

  這地方關著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惹不起的大佬!

  至於她腦子裡取出來的東西,別的不說,單只「步離人」三個字,仙舟聯盟就肯定要管到底了。

  事情一多將軍也顧不上為了舊友和往日那些回憶傷感,確定過羅剎和某位熟人的動向仍在掌握之中他決定去探病——獨自住在醫院裡連個來看望的人都沒有,這也太凄涼了吧!

  順手撈上徒弟彥卿打掩護,師徒倆出了神策府就在街邊買了點水果拎在手裡,遮遮掩掩避人耳目的進了丹鼎司病房。

  彥卿去找醫士們編理由哄大家配合將軍隱瞞身份,景元提著水果敲門走進病房:「安娜姑娘,我來看看你。」

  靠在枕頭上的年輕女子在白色床單白色被褥映襯下多了股柔弱的氣息,知曉她另一重身份的人才會懂這是種相當高明的偽裝——博普克人天生就這個品種,後期的訓練也致力於往均衡的方向發展,沒人身上肌肉虯結。各個看著都很斯文,各個動起手來都很要命。

  要是換個不認識她的糊塗蛋站在這裡,只怕會把猛禽誤認做可以攏在掌心逗弄的小雀。

  「啊,謝謝你,雖然我一點也沒有不舒服的感覺,但還是很感謝大家為我擔心。」卡芙卡和刃先生始終沒有消息,就連流螢那邊也說他們兩個失去了聯系,只能說明羅浮這邊很可能事先得到了星核獵手即將來襲的消息並做了充足的准備。

  安娜確定自己不是個管不住嘴的人,但是其他星核獵手要麼領劇本出任務要麼守在據點裡,沒有泄密的可能。扒拉了一圈泄露消息的渠道肯定在她身邊,最大的可能便是羅浮早已有人知曉她的身份卻又默不作聲的利用這份關聯反向推測。

  彥卿小哥的腦回路沒那麼復雜,瑾瑜只能從德萊妮那裡獲知關於她的情報,最後就只剩下面前這個笑眯眯的男人了。

  他敲門時她正在處理個人光腦郵箱裡的郵件,他進門時她索性將虛擬屏推遠,斜射來的光芒打在臉上會將面目輪廓模糊化處理,顯得整個人蒼白且虛弱。

  仙舟人壽命悠長,面前這位自稱名叫景元,網名「實名上網」的先生很可能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年輕。只要人口基數夠大,什麼樣的妖孽都能培養出來,說不定這是個比她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還年長的老妖怪。

  和這樣的人玩心眼……安娜寧可回學校找阿那克薩教授重修詞彙和修辭。

  這把純純高端局了,咳咳。

  「我聽說安娜姑娘受過步離人那等豐饒孽物的戕害,立刻就趕過來了,真是凶險吶!還好你沒事。」最後一句話他說得真心實意,安娜側頭看著他,心裡有些疑惑。

  會是這個人麼?困住一個星核獵手後首當其衝要做的難道不是審問?你這個樣子對嗎?

  「我不知道,我忘記了。」安娜的「忘記」也是真忘記,一點不摻水。

  「沒關系,只要人還在就好,記憶這種東西是可以重新創造的。」他把水果掏出來洗洗,打開水果刀一圈一圈耐心削皮。

  被削下的果皮寬窄厚薄始終一致,隨著重力作用彎彎曲曲垂向地面。

  安娜收回視線,錯過頭繼續閱讀與下學期有關的課程。

  手裡有點事忙好啊,忙乎著就不會覺得腦子不夠用了。

  選新課選新課,為什麼會有藝術鑒賞這種選修課?以及刃先生怎麼還沒被教務系統開除,這種沒有成果也不好好上班的人,憑什麼能繼續當講師啊?

  很好,又能撿到白得的兩個學分,咕咕鐘修得真值!

  招呼希德一起來撿學分,她在對話組群裡忙得不亦樂乎。

  景元坐在旁邊安靜的削水果,削完果皮去掉果核,又把果肉切成大小剛好適口的統一方塊擺在盤子裡。彥卿進門來的時候看到這一幕,差點嚇得一跟頭翻出去——打從他能把劍拎起來師父就沒有再這麼削過水果了,難道他這是要失寵了嗎?

  「安姐姐,你在看什麼呀!」小朋友干笑著走到病床邊,安娜爽快的把虛擬屏拉大些給他看:「我下學期的選課。」

  密密麻麻的課程表看得彥卿眼前一黑。

  「第一真理大學的課有這麼多嗎?」他幾乎要用敬畏的眼神看向安娜了,能看進去這麼多書!

  景元切出滿滿一盤水果塊,微笑著旁觀小徒弟被外面來的小朋友降維打擊。

  「還好吧,能花錢買到知識,絕對是世界上最劃算的買賣。」安娜對於小孩子還是比較寬容的,她指指已經選好的課程表笑道:「要知道只有羅浮仙舟的學宮才連學費帶書作費統統免去了的,除了這裡,宇宙中百分之八十的地方孩子*們甚至找不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聽故事。」

  第一真理大學是不收學費,但它收課程費,上什麼課交什麼錢,上多少門課交多少門錢,學生就讀時期的生活費也得自理,星域內的消費可不便宜。要不然就拉帝奧教授那慘淡的結課率怎麼每年都會有源源不絕的人頭鐵撞上來想要試試運氣呢?因為他開的五十二門課統統免費!

  「其實我一開始也學不進去,學不會啊,真的很難。但是怎麼說呢,世上的事兒大多一分辛苦一分收獲,耐下心從頭開始一點點梳理,慢慢就能跟上進度。」她忍不住感嘆:「人這一輩子,什麼時候開始都來得及。」

  去年這會兒她還是個文盲呢,今年就已經好意思厚著臉皮說自己是個學者啦!

  「哦!」彥卿坐立不安看向門口。

  他不喜歡這個話題,小孩子坐不住是真的,尤其小男孩,安安靜靜坐上半小時只能說明孩子睡著了……

  「去問問安娜姑娘得住幾天院,什麼都不及健康重要吶。」景元看他抓耳撓腮的難受,沒好氣把這小子趕出門。這孩子還是欠歷練,真遇上「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時候才能有所觸動,除此以外旁人說多少遍也沒用,軸得很。

  大約【巡獵】的命途行者腦子裡多是只有一根筋吧,唯有如此純粹的心靈才能凝聚出耀眼如星光的力量。

  「好的,彥卿這就去找人!」少年如蒙大赦,起身和閃出門的動作幾乎無法分辨,安娜愣了一下:「【巡獵】?」

  不然沒道理跑這麼快。

  景元含笑點頭,頗為驕傲:「是呢,我這個【智識】已經快要教不了他啦!」

  「哦?」年輕姑娘聲線輕揚。

  確認了,內鬼就是這家伙!

  除了【智識】誰能有一肚子的點子隨時往外掏啊?要不是他的慫恿,她也不會主動走進丹鼎司進而被扣下。

  多讀書果然有用,看,聰明了不少吧!


第220章

  景元承認自己【智識】的命途沒什麼特別用意,主要就是為了試探安娜的反應,一試果然有效果。倒不是說這姑娘笨,她才多大年齡?純粹周圍某些人心眼太多太聰明,顯得她格外耿直罷了。

  ——至少比神策府裡三分之二的雲騎加策士更聰明,僅憑一個命途就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

  雖說「流浪貓」的花語是手慢無,但一人一個性格,雲騎將軍也不能強迫別人,總得尋個由頭旁敲側擊先試試水。看上去她是不討厭羅浮的,不過也不見得願意遷移過來。人各有志,至少彼此留個好印像成為真正的朋友應該沒問題吧?

  「安娜姑娘聰明伶俐,哎哎,不要生氣嘛。」他把整整齊齊碼著水果塊的盤子遞到她面前,「我年齡大啦,不懂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些什麼,生怕被嫌棄才有所隱瞞,小姑娘就原諒我這一次吧?」

  安娜沒有伸手去接,她睜著灰藍色的眼睛盯著景元看,就像一只貓科動物正在努力理解突然出現在自己地盤上的神獸。

  「你說過你的名字,與現任雲騎將軍恰好重合。」她的眼神逐漸變得犀利,「真的只是恰好,重合?」

  哦?已經猜到了麼,這孩子原來是內秀的類型……嗎?

  景元美滋滋等著被聰明小孩戳穿呢,卻聽她道:「你是故意這麼說的吧,就為了不讓我懷疑那是個假名字!」

  她這麼篤定,景元都快不好意思點頭往下編了。

  過程很對,結果跑偏,名字是真的,人也是真的!

  「但是也沒聽到公司那邊有人兌換懸賞賞金的消息,所以你是為了私事……你認識誰?」

  景元:「……」

  這孩子肯定能和青簇找到共同語言,兩人的腦回路都是那麼清奇,總能讓人有種耳目一新的錯愕感。

  「咳咳,」他心虛的戰術咳嗽了兩聲,安娜得出最終答案:「你認識刃先生?他現在就在你手裡。」

  星河獵手裡只有刃出身仙舟聯盟,想弄錯都難。正是因為這種變故,卡芙卡他們才突然失去聯絡。

  「啊……」景元撓撓頭發又揉揉臉,活像個眼看學生往卷子上填寫奇怪答案的監考老師,「唉……」

  他是沒打算這麼早就把馬甲扔了,但並不絕對,如果情勢發生變化將軍行事也會有些許微調。不過現在看來是沒有必要了,費伯裡克特小姐還得練。

  本想著一旦被識破便因勢利導留她在仙舟打個能領工資的假期工,一來二去熟了才好下手,比起星核獵手這個組織羅浮顯然更有優勢——流浪貓嘛,好好喂她善待她,總有一天會遇到驚喜。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著已經跑到籠子門口的小流浪換了個角度又溜去籠子屁股後面伸爪子往裡面扒拉誘餌貓罐頭。

  不是,那麼大的門兒你看不見?非要隔著柵欄掏!

  大概彥卿十年後也這樣,有腦子,但最好再配個外置的免得出意外。

  到哪兒給他們找外置大腦嘛,羅浮的【智識】也不多。

  符卿,救一救啊符卿!

  算了,現在這樣也不是不行,患難之間更見人心品性,就……就這麼著吧。

  轉瞬間白發男子微微蹙眉苦笑,他大抵是知道自己生得極好的,而且一點也不忌憚展示出這份先天條件:「先吃點東西?莫生氣,莫生氣,叫龍女大人知曉我把病患給氣著了,怕是得甩著尾巴上門教訓。」

  安娜謹慎的注視著他的每一個動作,飛速垂下眼睛掃過那只盤子,這家伙就差把盤子放在她手上了。他沒有惡意,於是她慢吞吞接過這東西,不吃但也沒松。

  「應星乃是我異姓的兄長,我怎麼會害他?你應當知道他身患癲狂之症時不時就會發作,羅浮也是沒辦法才放任他出門散心……」

  然後一撒手人就跑沒影兒了。

  「應星?誰?」安娜眯起眼睛,景元笑笑,「你那空間鈕上的花紋再轉兩圈拼出來的仙舟文便是這個名字,也就是你說的刃先生。」

  「證據?」雖然這家伙一直都保持著社交距離也很禮貌,可惜此刻他在安娜眼裡儼然已經成了個墨水瓶——肚子裡盡是壞點子!

  「不急,安娜姑娘先安心養傷,少則一兩日,多則三五日,待身體痊愈了再說。」他抽出紙巾擦手,邊擦邊抬下巴示意她吃水果:「小孩子得多吃水果哦,皮都已經削掉啦,還是說你更喜歡吃帶皮的?這種水果的皮口感不好營養也有限,沒必要強求。」

  但凡她多留個心眼,今日之內必然能猜到熱心網友「實名上網」的真實身份,如何抉擇還是留給她自己慢慢思考。這可不能怪他騙小孩兒啊,分明是小孩子自己悶頭往口袋裡鑽。

  「不要傷害我的同事。」她把盤子順手放在床頭櫃上,景元遺憾的看了眼那盤被拒絕的水果塊。

  別這麼凶嘛,才試探了一下就連飛機耳帶哈氣的,他難道還真能把應星給怎麼樣了麼?!那必然不能!

  「當然不會,仙舟聯盟又不是星際和平公司的下屬,兩家有合作但更有分歧,那邊的懸賞令我們這裡可是不認的。所以哪怕是星核獵手,只要不違法犯紀,一樣可以平平安安的生活。」幾句話的功夫裡神策將軍已經換了不下三個套路,「至於你們的懸賞金,你覺得羅浮缺這點錢嗎?」

  缺,但聯盟更講究道義,星核獵手行事風格總是劍走偏鋒但不失大義,至少目前為止不失。除非為了給對手抽梯子下絆子,不然羅浮才不會巴巴的把他們送去給公司。

  他坐直身體,意有所指道:「姑娘若是懷疑,那便等痊愈後跟著我好了,屆時也好親眼驗證。」

  選或不選,如何權衡,終歸是人家自己的決定,羅浮不勉強,只是安靜等待。

  「……」

  安娜把視線落在熱心網友的手上,手背骨節分明,不經意間露出的手掌卻從指節到指腹再到掌心都生有顏色暗沉的繭子。

  從他剛才削水果的動作能看出是右利手,右手食指第一、第二指節有繭子說明此人長期執筆,指腹掌心有痕跡則多半是因為常年抓握圓柱形器物。考慮到他站立行走時的姿態……武器的可能性極大。

  「師父,醫生說安姐姐後天中午才能出院,最快也只能這樣。」彥卿從門外探進來一個腦袋,病房裡膠著凝澀的氣氛一下子就被打散了,景元拍拍搭在腿上的外裳起身:「差不多也是時候該回神策府了,姑娘好生休養,要是遇到無法解決的麻煩事……嗯,隨時可以去神策府尋景元。」

  他站起身頷首微笑,施施然領著小徒弟就這麼走了。安娜一直看著這師徒倆的身影從窗外消失,翻出外置設備就進入博識學會的信息庫搜索「仙舟羅浮、景元」。

  之前不搜索是出於信任和尊重,而且她也沒想太多,誰成想艾利歐的劇本說來就來。要知道她認識熱心網友「實名上網」都是將近一年前的事兒了。現在一搜,嗯,好大好清晰的照片,想裝作認不出來都難。

  「……」

  不是,你說這人是不是閑得慌?

  腦子轉圈都快轉到打結了安娜也想不明白對方這宛如迷宮般的復雜操作究竟目的何在,總歸不會指望讓一個星核獵手替他打臨時工吧!不過身為羅浮的將軍,保治下平安是那家伙的職責所在,就事論事也沒什麼可生氣的。技不如人願賭服輸,還能怎麼樣?就是有點對不住卡芙卡和刃先生,希望那人真如他所說一般不為難他們。

  唔……

  原來如此!

  她忽然從病床上坐起來,恍然大悟的眨眨眼,景元那家伙,突然泄露偽裝是不想在這場亂子裡消耗仙舟自家的有生力量吧!就比如彥卿小弟那樣的命途行者年齡實在太小,他舍不得自家孩子,當然只能把主意打到別人頭上。

  相比之下星核獵手就算使喚折了也不心疼,所以他才會反復強調不會傷害刃先生——來個人給我打工我就不傷「人質」。

  肯定是這個意思!

  不就是打工嗎,又不是沒打過,因為她的一時疏忽帶累卡芙卡和刃先生發生意外,她自然也得扛起這份責任把他們好好贖出來。

  想到這裡安娜掀開被子就打算從窗戶翻出去溜走,還沒摸著窗欞眼前一黑又落回去。

  「將軍果然沒猜錯,這位病患還真是很擅長逃跑,差點就讓她溜了。」醫助進來把她挪回去躺好又重新蓋上被子,視線裡滿滿都是對淘氣幼崽的慈愛。

  還好將軍心軟把這小家伙給忽悠進了丹鼎司,不然就她這渾身上下沒一塊好皮的情況,壽數怕是得比正常短生種還要短,巔峰期一過人就要不行了。外面真沒什麼好地方,瞧瞧把這孩子養的,多好的先天條件個子只長到一米七幾就不長了,要是早幾年放在仙舟好好養活,少說還能再往上竄一竄。

  工造司這個在窗戶邊上安排藥劑噴灑口的設計真好用——都進了丹鼎司病房了還想跑?當我們都是吃干飯的?老老實實用上藥乖乖睡三天養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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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安娜這一覺結結實實睡了三天,醫助們一個個都笑著說就沒見過這麼准點睜眼睛的病人。

  「小孩子賴床也沒什麼,多睡會兒,多睡長個子!」溫柔敦厚但表情嚴肅冷峻的年長醫助用一點也不匹配的柔和聲音哄勸,他順手拍拍「小朋友」的枕頭,悄悄在下面塞了把干果。

  優質油脂豐富且易消化,富含各種營養物質,一天來上一小把對健康很好的。

  芳齡二十有三的「小朋友」滿頭黑線,短生種女性到了這個年齡段很少有能在身高上發生變化,你們仙舟人不要慣孩子慣得別人家的孩子也慣好嗎?

  「咱們再做個出院檢查就好了,這輩子平平安安,無病無災。」醫助們溫溫柔柔一哄,安娜就不好意思強硬著甩開人就跑了,乖乖按照要求又走了遍檢查流程,白露小大夫聞訊趕來看著新報告又是摸下巴又是皺眉。

  為啥別人輕輕松松睡一覺也能長個兩公分出來,她都等了百十來年了身高仍舊一動不動?

  「很好,身體各處的恢復情況超出預期,」她放下報告,老氣橫秋的教育病人:「今後可不行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啦,你取出來的芯片被我留下了,等到解開後會把裡面藏的消息原樣發你一份。」

  她挪挪兩只腳丫,身後的尾巴甩來甩去:「走吧,你自由了。」

  「嗯,」安娜訥訥點頭,醫助們早就幫忙把她穿來的衣服交給家務機器人洗干淨又給熨了熨,見病人有點害羞大家嘻嘻哈哈的撤出病房留給她空間更衣。

  人都走了,她簡單洗漱後換回自己的衣裳,將病號服疊好放在枕頭上,抓走了那把干果又留下一大包零食。

  最早在伊維爾醒來時身體和腦子都有點跟不上她的意識,開顱手術之後腦子跟上了身體的遲滯才凸顯出來,現在無論身體和腦子都達到原身的最佳狀態,輕松得像是卸下了扛在肩膀上的山頭。

  「走了啊?別回來了哦!」醫助們特有的祝福軟乎乎的,安娜抿著嘴,束手束腳生怕碰傷了他們。白露小大夫叉腰站在大門口,抬起下巴回頭道:「我還送你下去,你要是敢再把自己作進病房,我就!我就頓頓給你吃苦瓜!」

  頓頓吃苦瓜啊,那真的很可怕了。

  安娜朝她伸出手:「要牽著手走嗎?」

  這孩子的視線總會羨慕的落在時不時貼貼的醫助們身上,想來也很希望能與人親近。安娜不知道她為什麼小小年紀就被隔離在人群之外,她也不在乎那些:「我剛剛痊愈,身體虛弱,得拉著慢慢走。」

  她學東西一向很快,這一招三天前景元才剛用過,今兒就被一比一原樣復刻了來。

  饒是白露活了百十來年也架不住二十幾歲的「小朋友」這樣撒嬌,馬上就把小肉爪伸出去給她牽著,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慢吞吞的沿著步道向下行走。

  「時節不居,萬物有序。早睡早起,三餐規律。冬暖三九,夏慎三伏。不貪不燥……哎呀你就記住,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身體好不比什麼都重要?」

  小大夫絮絮叨叨背了段醫書,生怕太早又在丹鼎司見到她,殷殷切切反復交代。

  安娜耐心聽她講,偶爾掃一眼那簇差點甩成螺旋槳的尾巴尖。

  回到行醫市集,白露有些不舍但也知道自己必須放開手,再這樣牽著等會兒讓龍師派來「照顧」她的人看到了少不得又是一場麻煩。

  「就送到這兒了,後面的路你自己走吧!」她戀戀不舍的把手抽回來,這個「小朋友」手指修長有力,掌心溫暖干燥,拉著她的時候微微有點緊,正是最舒服的感覺。

  啊,尾巴尖不搖了,看上去有點沮喪吶。

  安娜摸摸空間鈕,就這會兒功夫她已從醫助們的閑聊中得知白露大夫吃素,這點點大的小孩子,怎麼能光啃些干巴菜葉子呢?

  還是說持明就是這個品種,不能消化肉類?

  這世上幾乎不存在真正只吃肉或是只吃素的動物,就連梅婭女士家養的羊也會吧唧吧唧將藏在草垛裡的老鼠嚼嚼咽下去,持明作為人類的一個亞種,食譜沒道理這麼窄吧!

  不過她還是很尊重別人的生活習慣,摸出一袋蔬果干和一袋奶疙瘩塞進白露懷裡:「小大夫別光說別人,自己也得努力多吃些才好。」

  「醫生不能收病人的好處,但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病人了。我是你的朋友,朋友之間分享零食,很合理吧!」

  確實合理!

  白露左看右看,哼哼兩聲飛速將兩袋零食塞進衣服底下蓋好。她抬起頭正打算再重復一遍醫囑,冷不防被人抱著原地起飛。視線從行醫市集灰撲撲的地磚迅速切換成紅艷艷的一片,身邊似乎有淺金色的游絲閃了一下,地面上好些突然渾身長出葉子的患者抽搐著倒下,爬起來,然後又倒下。

  魔,魔陰身!

  怎麼突然出現這麼多魔陰身?

  剛剛痊愈出現的「病患」先是拖曳著金光救下許多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的人,緊接著她似乎因為魔陰身的不死特性而苦惱煩躁,於是順手抄起某個醫助慌亂間扔下的長棍專門照著魔陰身們的後腦勺拍。

  這下子就有效率多了,鐺鐺鐺鐺鐺鐺鐺,人群中炸開的魔陰身迅速被制服,騰出手的幸存雲騎守衛就跟撿貝殼似的把它們一個個撿起來捆好再整整齊齊碼成一堆。

  「嚇到了嗎?」白露瞪圓眼睛張開嘴看了還不到十分鐘就重新從紅楓枝頭平安回到地面,安娜拍拍沾在她衣角上的灰,「有沒有受傷?」

  某個瞬間白露甚至覺得她比族中好些人念念不忘的飲月君丹楓還帥!

  「沒有……啊!」她突然警醒過來,「不好!丹鼎司內突然出現這麼多魔陰身,外面怕是也……我得去救人!」

  雖然咱個子矮腿還短,但咱醫術杠杠的,不能因為害怕就放棄傷員讓他們等死。

  「別亂跑,你要去哪兒我帶你去。」安娜回頭看了一圈,瑾瑜混在一群持明醫士裡忙忙碌碌為受傷的雲騎和病人治療傷口,可以想見用不了半個時辰傷員就會源源不絕被送進丹鼎司,考驗醫療系統承壓能力的時刻到了,「我帶著你,萬一這邊有急事找你也好盡快趕回來。」

  白露扭捏了一下,心中的天平到底還是導向安娜這邊。

  龍師們只會要她待在位置上哪兒也別去,可她是龍尊!不是吉祥物!難道因為她年齡尚小沒有攻擊的手段,就不配出急診救人了嗎?

  剛剛這個痊愈的病人腿又長身手又好,還有什麼能比這更巧的?

  「走著!」小醫士一聲令下,她的臨時搭檔一手拎著棍兒另一手把人放在胳膊上坐著,遠遠甩開身後幾乎聽不清的呼喚。

  龍女大人人人人人人人人……您要去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哪……

  維生系統擬造的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和風拂過發梢,自由自在的滋味兒美妙到幾乎讓她落淚。就像那個朦朧陌生的夢境,她看到自己開著星槎在天上飛。

  為了更快把卡芙卡和刃先生從羅浮雲騎將軍手裡贖出來,安娜勤勤懇懇抱著白露橫掃丹鼎司,確認這裡面沒有危險了又照著她的意思來到長樂天洞天。神策府唯一一處面向公眾的出入口就設在這個洞天裡,想來必然不會被敵人放過。

  長樂天內民居甚多,安娜抱著白露從別人家的院牆和房頂上輕巧踩過,先將雲騎守衛容易漏過的邊邊角角清理了一遍,然後趕赴地衡司公廨向那裡的工作人員報告:喂?有人嗎?麻煩派人去把「屍體」拖走好嗎?要不然等會兒又詐屍了可怎麼辦!

  「地衡司公廨在哪兒你知道吧?知道?那就好!」這一路救下了不少突遭劫難的普通羅浮人,小大夫心情超好。

  臨時搭檔真的很給力啊!當然了我也給力!

  這會兒長樂天繁華地段的魔陰身都已經被清理干淨,人們心有余悸的從各種掩體後走出來,慌慌張張往家趕。

  應白露的要求安娜把她放了下來,兩人正想再次牽著手走呢,前方一個正在疏散民眾的雲騎士卒突然倒在地上痛苦扭動。

  「不好!快讓開!」小大夫一馬當先衝上去,兩條小短腿兒差點掄冒煙,安娜生怕她被傷到,一棍子扔出去當場砸翻身上已經長出許多金色樹葉的可憐人。

  「吁……」尚未來得及躲開的普通人紛紛長出一口氣慶幸劫後余生。人群裡穹扛著一把紅色大劍,三月七手裡的弓都已經拉開了,瓦1爾1特先生默默推眼鏡,此時此刻他們三個格外顯眼。

  其他雲騎守衛反應迅速,立刻控制住腦袋差點被砸掉的魔陰身將其帶走,一場騷亂尚未爆發便已經平息。

  「啊!是費伯裡克特小姐吶!好巧!你怎麼會在這兒?」三月七收起弓箭,開心的舉起手臂朝安娜搖啊搖啊搖。穹大咧咧的笑著,這表情過去他可從來沒做過。

  白露左看看右看看:「你們是誰呀,認識我的病人?」

  三月七的笑臉說變就變,情緒全都寫在上面:「呀!費伯裡克特小姐生病了?嚴重嗎?」

  都病到博識學會也治不好,不得不來羅浮仙舟求醫?

  安娜:「……」

  其實我是來自投羅網的,但你們就當我是來看病的吧。

  聽上去比較有臉面。


第222章

  趁亂給自己蒙了層「病弱」BUFF,安娜向列車組一行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羅浮就比較順利了,無非補一補疏漏之處。至於說方才一棍子撂倒一個魔陰身……她現在痊愈了嘛!

  「你們在雅麗洛-VI號上的義舉我在博識學會都聽說了,真是了不起啊!」兩邊都是外來的,又算是比較熟悉,自然而然就走在一起,「從星核爆發的危機中挽救了一整個行星,此後又支持他們與公司談判堅持走自己的路。」

  安娜抱起白露把她放在自己的胳膊上兜著,小大夫快樂的晃晃腳丫聽這些異鄉人講起天外的故事。

  「沒有沒有,博識學會這次從伊維爾星際監獄解救出好多好多人,你們才是真的了不起!」三月七承擔了所有對外說話的工作,穹走在她身邊負責微笑。

  瓦1爾1特先生很關心監獄裡的孩子,聽說拉帝奧教授牽頭將他們送去了星域內的各個收養機構,他扶著手杖矜持點頭:「久聞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的大名,希望什麼時候有機會結識一番。」

  科學家之間的惺惺相惜大概都是這樣的吧,安娜硬著頭皮客氣了幾句,眼看話題將盡正著急呢,白露身邊的人終於找了來。

  「龍女大人!欸?」

  看清楚情況的持明們愣在原地,誰這麼膽大包天跟抱什麼似的抱著現任龍尊啊?還有沒有點眼色!

  尊長的尊臀那是能隨便亂碰的嗎,你還敢不耐煩的把尊上的尾巴拂開?

  「我得回丹鼎司了,放我下去吧。」白露拍拍安娜的胳膊,她很尊重小朋友意思的蹲下放她自己站好,「小大夫,你要是被人欺負了就和我說,我雖然本事有限,卻也不介意帶著你在第一真理大學讀書。」

  想來法厄同他們也不會介意宿舍裡出現個這麼可愛的小家伙,樓上那層可還空著呢!

  ——就沒見過誰家找到孩子還能不哭也不笑的,持明並非親情淡薄無喜無怒的罕見種族。情緒上不來只能說明平日裡感情不怎麼樣,不然早衝過來把孩子抱走了。

  兩個持明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沒幾秒又綠油油的,最終定格在黑不溜秋灰了吧唧上。

  大膽!當面就敢誘1拐持明龍尊,現在的化外民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沒事啦,他們是負責照顧我的人,放心吧!」白露並不想為難同族,身為龍尊她的力量卻並不完整,龍師中有人不服也是常理。再說了這些近身護衛她的人也只是聽命做事,他們沒有辦法。

  「吶,拜拜?」聽她這麼說,安娜放下心。她蹲著伸開手朝她搖搖,小大夫高高興興照樣也搖了兩下:「拜拜~」

  兩人加了個通信好友,白露蹦跳兩步馬上踏踏實實站好,一步一步穩穩當當走向族人然後在他們的簇擁中返回丹鼎司。

  眼見持明們走遠,安娜又向無名客們道別:「我今日剛出院,得先回落腳處收拾收拾,回頭約了一起去逛逛羅浮?」

  那不是還有雲騎將軍預約在前麼,還是得先撈落地就被抓的進獄系同事,穹現在好端端的活蹦亂跳,不必為他擔心。

  「好啊好啊,啊不對,你先好好養病,就算已經痊愈也不能放松警惕,健康可是很重要的!」

  三月七用力點點頭,「逛街的事兒不急,咱有得是時間!」

  他們這回純純是被星核獵手卡芙卡威脅著被迫跑來羅浮報信,那個壞女人說他們不來羅浮就要出大亂子……就沒有想過無名客會不會為難嗎?去哪兒哪兒出事,列車組走在【開拓】的命途上,不是【歡愉】命途好不好?

  「一言為定哦!」安娜心情愉快的與無名客們分開,等走到神策府門口又忍不住肩膀一垮。

  越想越憋屈,還拿人沒辦法,這個仙舟人怎麼這麼壞啊.JPG!

  「來者何人,所為何事!」守門的士卒手中長槍緊握中氣十足大喝,安娜這才意識到她還拎著丹鼎司的防爆棍呢。趕緊把這玩意兒放下,她垂頭喪氣道:「我來找景元,三天前他要我過來的。」

  雲騎守衛:「……」

  不是,你這化外民稱呼將軍時連個職務都不帶的嗎?

  也太隨意了吧!

  等客人提供了身份材料,一看卻是個普普通通的博識學會菜鳥學者。守衛半信半疑傳信詢問,得到准信兒後讓開路:「請上星槎吧,不用操作,它航道固定。」

  「哦哦,多謝。」安娜謝過守衛,在她糾結的目光中坐進星槎,靠在舷窗上掀開細竹小簾子向下看。

  神策府內建築繁多,無不氣勢雄渾森然,花木繁茂然而靠近亭台樓閣的地方全都空著,能看出現任將軍是個極細心的人——壓根不給任何人偷聽犯錯的機會,他一定非常愛惜每一個手下。

  很快星槎停止,安娜直接跳下舷梯就見彥卿小弟激動地湊上前。少年圍著她嘰嘰喳喳:「我已經聽說丹鼎司傳來的消息啦,安姐姐你抱著白露大人在魔陰身群裡殺了個七進七出,好生厲害呀,咱們去校場上練練唄?」

  「嗯,我還大喝一聲立時就把幾個魔陰身嚇死了呢,人說你就信吶?」在這方面吃足了教訓的某人斜眼睛看向小朋友,「可長點心吧。」

  你師父三言兩語能把星核獵手忽悠成假期工,你好歹學學嘛!

  坐在桌案前邊看戰報邊一心二用聽小話的神策將軍苦笑搖頭,這孩子學得真快,悟性和警惕性都很高,一次要是騙不住她同樣的手段第二回就沒用了。

  「彥卿,先將客人迎進來再說話。」他手下的筆杆一刻不停,策士們都已經被支走了,適合說些需要保密的事。

  少年想也不想應聲:「哦!好!」

  說完他笑著朝安娜眨眨眼:「安姐姐,請!」

  「……」這實心眼兒的孩子呦,安娜順著他走進會客廳,打眼就看到景元好大一只委委屈屈坐在一張長條桌子旁干活,桌上的卷軸文件堆到搖搖欲墜。

  這家伙,難不成又在裝可憐?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日未見,這差不多得有十年了吧,安娜姑娘可有痊愈?」私下場合裡這人連看文件都懶洋洋恨不得睡過去的模樣,他輕笑著調侃:「我聽聞姑娘曾想越窗而出?哈哈哈哈,羅浮病房的窗戶上設有專門防止病人逃跑的機關,當初還是應星設計的呢,效果真是出類拔萃!」

  不說這事兒倒也罷了,他偏要說,安娜怒氣衝衝翻了個白眼,挑選距離最遠的地方一屁股坐下雙臂環抱。

  「說吧,要我去做什麼?」

  景元沒有繼續,反倒看向寶貝徒弟:「彥卿,你是不是該帶人出去巡邏了?」

  「啊!將軍你不說我差點把這事兒給忘了!」小少年握拳行禮,轉身就跑:「我去巡邏啦,安姐姐你千萬等我回來過幾招!」

  安娜:「……」這腦子真軸,比我還軸,想必將來我是打不過他的。

  目送彥驍衛出門,再轉回來景將軍手裡的竹管筆已經放下,他仍舊坐在書案後,臉上掛著淺淡的笑意:「姑娘高義,救數十無辜平民於水火之中,景元在此鄭重謝過。」

  他雙手抱拳行了一禮,安娜坦然接受。又不是做了什麼壞事,怎麼就不配得人一句謝了?

  緊接著在位七百余年的神策將軍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從桌子抽屜裡掏出一盤點心擺上:「書庫重地禁絕煙火,還請姑娘見諒。」

  博識學會的紙質資料庫以及重點實驗室附近也是不允許有火星子的,安娜動了動胳膊,沒說話。

  「咳咳,哎呀,我這老人家記性不大好了,」他又神奇的摸出一瓶熱熱的浮羊奶擺好,頗為自得的笑笑:「這樣才好說話。」

  安娜一瞬不瞬的看他表演,灰藍色眼睛溜圓認真的模樣逗笑了景元。他低頭輕笑了幾聲,嘆口氣灑然道:「那我就直說了,勞煩姑娘走一趟幽囚獄把應星帶出去。」

  如果不安排人手配合著放他走,依那人對幽囚獄機關的熟悉程度再過幾個時辰就會有判官來報*重犯走脫的糟糕消息——這個重犯可不是指星核獵手,比起他們狩獵星核的那些人無辜得堪比嬰兒。

  「啊?」安娜側頭撓撓耳朵,「……我沒聽錯吧?」

  你也不能因為我成功從伊維爾越獄就認定我擅長這事兒吶,羅浮的病房管理都那麼嚴格,監獄肯定更嚴格。再說了,哪有找人劫自家監獄的?

  有貓膩!

  「姑娘誤會了,」景元正色認真道:「我已知星核獵手對羅浮並無惡意,那還拘著你們干嘛?自找沒趣嗎?但羅浮畢竟是仙舟聯盟的旗艦,一舉一動甚為外界所關注,不好公開做些挑釁盟友的事,尤其某些盟友還非常的不可信。」

  他就差沒點星際和平公司的名:「不放了你們,我不好向姑娘交代,直接放了你們,我不好向聯盟內外交代。」

  這話聽著很有道理,安娜被他說服了一半。她放下抱在胸前的胳膊,往前挪了幾個位置。

  「真放?」別是借口放人走又計劃了什麼吧!

  景元點頭:「真放,不過之後還請諸位獵手恪守律法,否則咱們遲早還得幽囚獄見。」

  不放了應星,卡芙卡那邊的戲可就不好唱了。太蔔符玄做好准備隨時開啟窮觀陣,星穹列車也已經入局,手握一明一暗兩支奇兵,就算局面再復雜也不至於失控。

  安娜又往前挪挪,一直挪到桌前:「行,我去撈刃先生,但是你得告訴我一些關於幽囚獄的事。我可以保證之後不利用這些消息,但是同樣的,你不能給我錯誤信息。」

  「好說,好說。」景元向前探身低聲交代了幾句,很快坐回去懶洋洋的靠著:「不過這回我可是舍了天大的人情給姑娘,將來若是羅浮有難,還望姑娘不吝援手。」

  她很是干脆的點點頭:「沒問題!」

  景元:哼哼!

  看,這不就續上頓了嗎?

  現在的年輕人吶,嘖嘖,攻擊性倒是十足,只可惜都太老實了。


第223章

  越獄這種事吧,只能中午干,因為早晚會被抓。

  安娜苦著臉離開神策府,就算有神策將軍透題她也得實打實的進入幽囚獄……這和逃離伊維爾還不一樣,在伊維爾星上她只需要考慮怎麼往外跑,羅浮這邊麼,首先得想法子不引起獄卒注意的鑽進去。

  好在景元早有准備,也不知道他打哪兒淘換來一身普通士卒的衣衫。等安娜換好了再將頭盔面鎧一套,除了比其他守衛略矮些完全認不出是個外星人。

  矮……沒關系,雲騎士卒的靴子很厚實,又大又深的多塞點東西墊著外面根本看不出來。

  颶風將起,將軍每日也得抽出些時間例行巡查羅浮各處要害,以備不測。他身後跟著八個守衛,一行人去了丹鼎司去和地衡司也去了天舶司,中間還往工造司轉過一圈,最後才從十王司進了幽囚獄查看。盔甲厚重,武器的分量也不輕,每天走這麼大一圈下來消耗甚巨,怪不得神策將軍偷偷在書桌裡藏那麼些點心也沒吃胖。

  如果不這麼走,以安娜「碳基陸生種」的先天條件她壓根連進都進不去幽囚獄,因為監獄大門在水下,出口直通持明族地鱗淵境裡的那片深海。

  絕了。

  誰敢在這兒作亂,相當於拿著小棍猛戳利維坦的眼睛。從其他洞天鑽更不現實,她總不能為了進幽囚獄就真犯點事兒吧!

  跟著老大進幽囚獄,最大的好處就是進門出門時都不會被盤查身份。但也不是說就完全沒有風險,一旦失手被抓安娜的來歷將會成為壓在景元頭頂的一塊巨石。因此哪怕處處都透著一股不著調的無釐頭,此行也必須一舉成功。

  甫一進幽囚獄,安娜對這裡的印像除了幽暗便是寒冷。監獄的風格似乎差不多都是這樣,環境也是手段的一種,設計者故意營造出一股心理上的壓迫感好使嫌疑人快快就範。

  「昨日押進來的囚犯……」司獄和主簿走在前面認真彙報,身材高大的將軍認真側耳傾聽,從上到下層層嚴查。哪怕行走在視線焦點附近也沒有人會對他身後的守衛過多關注,非常方便踩點。

  刃先生目前正處於清醒狀態,景元走過他的囚室時停下來嘆了口氣,坐在地上的男人連眼皮也沒掀開。

  有瓜?某人從頭盔底下來來回回瞄了好幾趟。

  「百冶應星,自押入幽囚獄以來只有將軍您提審時他張過嘴,而後便一直如此消極應對……」主簿簡單說了說犯人的情況,景元點頭:「好生看守,不可懈怠。」

  安娜:「……」

  那什麼,司獄和主簿要是因為刃先生成功越獄被扣工資可不關我事啊,是你這個上司要坑他們,不是我坑他們!

  檢查過斷獄輪鑰狀態良好後今天的例行巡查才算是告一段落,將軍進了堪錄舍查看玉兆核心與業鏡台有沒有發現過異常情況。跟著他的八個守衛各自分散在堪錄舍內休息,其中一個家伙站了一會兒放下武器朝洗手間的方向一路小跑,其他人在背後嘻嘻哈哈的打趣。

  這是個新人吧?也只有沒經驗的新人才會鬧出這樣的笑話,每年新人們在工作中捅的各種簍子都會被前輩們樂此不疲津津樂道的念上許久,直到新的奇葩出現。

  二十分鐘後這人回來了,別別扭扭重新撿起武器站在角落裡默默散發黑氣,活像在海底陰暗爬行了一百年。沒過多久司獄和主簿送將軍出來,守衛們「呼啦啦」趕緊迎上前繼續跟著。

  「辛苦各位,勤加巡視莫要懈怠。」將軍離開前還不忘多交代一句,司獄和主簿領著一眾獄卒領命稱是。

  很快,因上面有人來檢查而熱鬧起來的水下監獄重歸沉寂,安娜靠在囚室牆壁上輕輕呼出一口氣。她得留在這兒替刃先生多坐幾天牢再走,不然景元身上的嫌疑能比天還大,卡芙卡他們想要逃離困境也會變得很難。

  ——雲騎守衛的衣衫盔甲防護性能極佳,唯一的壞處就是裹得太嚴實了,只要不自曝,芯子裡換個人也不會被發現。

  萬籟俱寂,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打開個人光腦的虛擬光屏寫讀書筆記。光屏自帶照明效果,獄中幽暗的光線並不影響閱讀,淺淡的金色與囚室上那層半透明磨砂門融合在一處,留下個邊沿有些模糊的身影。幽囚獄內很安靜,刃先生囚室所在的這一層溫度又比較低,適合思考。其他犯人還得定點做工定點活動,到他這裡一概全免,要不是飯菜實在難吃安娜都想蹲在這兒直到開學前再走。

  唉,草莓打碎了拌在豆腐裡,橘子混合辣椒高溫加熱,還有個油炸甜味面塊與雞肉放在一鍋鹹湯裡煮,飲料似乎是苦瓜和芹菜一處絞出的蔬菜汁,以及充有碳酸的腐敗豆子水。要是伊維爾的監獄餐出現這些她能驚為天人,然而比起之前幾天在羅浮各處品嘗的特色餐飲小吃,這些「創意」著實令人發指。

  羅浮人一旦使起壞來,那真的很壞很壞了!(大哭)

  還好空間鈕裡不缺吃的喝的,她也不打算真就坐牢坐到開學。

  第三天大概黃昏前後時將軍又派了策士前來代為巡查,等人前腳剛走,後腳安娜就自己把囚室門打開閃身躲入黑暗一溜煙失去蹤跡。

  都說只有她自己的話越獄是件很容易的事,帶人走就很難。

  幽囚獄與各處洞天均有交疊之處,策士也不是持明,自然走不得水路。借光脫離幽囚獄,安娜先找了個路邊攤坐下吃東西,才吃了半籠包子就見彥卿小弟自己一個人提著劍往星槎停靠點走。

  這都什麼時候了,眼看著羅浮上的維生系統將擬造光線一點點調暗,這是要干嘛?

  「老板,打包!」她拎起熱浮羊奶就急著走,老板娘慌慌張張遞過來個盒子送客。

  彥卿正盯著前方不遠處的某道背影琢磨,冷不丁臉上貼過來包子的熱乎氣兒。

  「這麼晚了,你自己一個人在這兒亂逛什麼呢?」安娜把沒碰過的那半籠包子塞給他,羊奶也塞給他,「雲騎也得有個下班休息的點兒吧!」

  「噓!」小朋友一驚一乍的左右看看,馬尾巴差點兒炸毛,「小些聲!」

  安娜順著他的視線朝前看,遠遠閃過一道青色背影。

  「欸?那不是星穹列車的護衛兼智庫管理員麼!」安娜眼神兒好,記性更好,「名叫丹、丹恆。他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小朋友深沉道:「作為一個外地游客,他對羅浮也太熟悉了,而且此人行蹤鬼鬼祟祟的似在躲避什麼,也許是在躲雲騎?」

  這腦回路很有既視感,安娜突然意識到前幾天景元看自己時那個奇怪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兒了。

  這都什麼和什麼?你是怎麼把它們聯系到一起的?

  「也許躲債或者躲仇人?」安娜試圖支招,彥卿認真想了一下,搖頭:「不太像。高息放貸在羅浮是違法行為,會被地衡司上門約談,嚴重者罰金、吊銷經營許可,甚至有可能坐牢。」

  剛從牢裡跑出來的某人:「……」

  「我得跟上去看看,這幾天有星核獵手潛入羅浮欲行不軌。我乃雲騎驍衛,查明此時是分內職責。」少年背負長劍,行動間語氣斬釘截鐵道:「吾等雲騎,必如雲翳障空,衛敝仙舟!」

  星核獵手本人:「……」

  熱血歸熱血,但是這麼小的孩子,哪裡能放心他去做如此危險的事。

  安娜嘆了口氣揉揉臉:「我與你同去,萬一事情不對還能幫你搖人。」

  搖他師父唄,弟子沒教好肯定是師父的鍋!

  「謝謝你,安姐姐!」彥卿還以為會被勸阻,沒想到街頭偶遇的「小」姐姐竟然二話不說的表示支持,她人也太好了吧!

  「羅浮的情況我不太清楚,但其他星球上任何執法部門行動通常都不會允許單人游走,那樣很危險。我和你一起的話……也算你違規違得沒有太過分。」

  安娜就怕這半大小子自以為自己翅膀很硬便胡亂撲騰,實際上在成年人眼中他翅膀上的毛都還沒長齊。孩子還小著呢,要是折了可就真折了,多可惜吶!

  「嘿嘿!走著!」彥卿掃到前方目標移動,顧不上辯解急忙跟上。安娜走在他身後,手裡的外置設備消息已經發送成功。

  小孩兒不懂事,大人難道也不懂?遇上幼崽作死當然得第一時間找他家長告狀!

  兩人遠遠跟在青衫青年身後,這家伙對羅浮各種道路設施真的非常熟悉,一點也不像個異鄉人——比如安娜這種真正的外星人就完全不可能做到他這樣無縫轉換交通工具,她總得打開導航確認一下方向有沒有搞反。

  「我總覺得這人哪兒有點熟悉,但又記不起來。」有人同行,彥卿的孩子氣暴露無遺。安娜抓抓後腦勺開玩笑:「總不可能是通緝令,仙舟聯盟也發通緝令?」

  「我們當然發,不過多數通過特殊渠道發給巡海游俠。」少年的聲音裡多了絲敬重,「他們都是為大義舍小利的俠客,聯盟變著法兒的補貼些也是應當應分。」

  回想起波提歐先生搖來的那些游俠,安娜默默擦掉滿頭黑線:巡海游俠這個身份可太好冒充了,絕對是樂子人埋伏的重災區。

  眨眼間丹恆就避開人群穿過數個洞天抵達丹鼎司,交錯密布的小路在他這兒就跟開了動態地圖似的,安娜還是頭一次跟蹤一個人差點跟丟。要是放彥卿自己來只怕要麼被發現要麼迷路不得不無功而返,走到一半小少年就開始立誓從明天開始勤奮讀書。

  「安姐姐你好聰明啊,我都沒想到他居然會從另一個巷口走出來!從明天起我一定好好念書,再也不讓將軍催促啦!」

  安娜:「嗯,嗯嗯。」

  聽上去就不像是個能堅持很久的誓言,跟卡卡瓦夏發誓一定要早起一樣,全是糊弄人的鬼話。


第224章

  星穹列車的護衛小哥在丹鼎司兜兜轉轉卻不進行醫市集,也就是說他並非身體不適前來就診。一開始是彥卿帶著安娜,後來變成安娜領著彥卿,兩人保持著能夠看到丹恆背影的距離跟著他悄悄來到丹鼎司海邊的平台。

  波濤浩渺的海面隨風泛起層層碎金,洞天中枯槁的折木在她蹲大牢的這幾天突然復蘇了?方才沒怎麼注意,站在海邊才看得格外清晰。

  「這地方怎麼只有一艘船往返,還是這麼復古的款式?」望著青年棄岸登舟而去,尾隨其後的兩人只能緩下步伐先想辦法渡海。

  別說游過去這種夢話,這樣寬闊的水面,沒有裝備光憑一身力氣是絕對游不過去的,只可能泡脹了飄過去。

  「波月古海乃是持明輪回轉世之所,平日裡不叫人隨便下去的,只能持明自己的巡邏隊在水裡來去。這種船純是應急用,方便岸邊雲騎偶爾打撈物品或是救人。」

  這世上總有羅浮丹鼎司也治不好的病,想不開的病人打算借縱身一躍結束痛苦並非個例。可波月古海的特殊性注定了它會被持明們當成眼珠子看,每次真有人死在這裡龍師們都得集體炸一回鱗片。

  「要不咱們還是通知你師父派人過來看看吧,你瞧這天都快黑了,夜裡出海可是不安全。」安娜努力的勸,架不住少年還沒透徹理解「如何正確認識自己」這個課題。

  「安姐姐,那人朝著鱗淵境方向去,我實在放心不下。你在這兒稍等片刻,我去問問附近的雲騎守衛。」彥卿轉身蹬蹬蹬就跑了,安娜留在沙灘上東望望西望望,摸出外置設備給刃先生發消息。

  不指望刃先生回應啦,就算有人回消息也只會是卡芙卡。

  果然,沒過多久卡芙卡就用刃先生的外置設備回復道:「我們在鱗淵境等人,很快這趟任務就完成了,你要留下來多玩幾天麼?」

  又是鱗淵境,這麼巧?

  星穹列車的護衛身手不會差到哪裡去,卡芙卡加上刃先生這個組合也不弱,萬一兩邊走個對臉打起來攔都沒辦法攔。彥卿一門心思要追,偏巧他又是個有軍職在身的驍衛,這三方的混戰真是想想就叫人頭疼。

  安娜果斷給景元掛了個通話過去告訴他情況有些危險,不想雲騎將軍聽完描述頓了一會兒,若有似無的輕嘆後那人冷硬道:「便叫彥卿去長長見識,孩子終究得有長大的一天。」

  「可是……」可彥驍衛只是個十歲上下的小孩兒,平日裡親親師父慣著周圍人哄著,他不是懸崖上常年經風遇雪的野草,步子突然邁這麼大孩子能受得了嗎!

  但景元似乎拿定了主意,笑上兩聲就把這件事推回給安娜:「有姑娘跟著,想來彥卿性命無憂,其他的都不打緊。我這邊正忙,稍後也會親自過去看看,放心。」

  說完通話就掛斷了,安娜看著手裡的外置設備半晌找不著聲音。

  不是,這人怎麼這樣啊!打工內容還包括幫忙帶孩子嗎?這個不行,要加錢!

  她正斟酌著字句發消息,彥卿領著幾個守衛扛了艘差不多的小船回來:「安姐姐,咱們出發吧!」

  謝天謝地這小子沒有自家一個熱血上頭先跑。雲騎們將舢板似的小船放下拱拱手便走了,安娜收好外置設備,和彥卿兩個一人在船頭一人在船尾坐定。

  船小吃水卻深,不能站著,不然遇到丁點風浪都得落到海裡去當浮漂。也就是羅浮工造司手段了得,看上去這般簡陋的小船也自帶動力與導航,省得乘客自己擺弄兩根木漿在海面上轉圈兒丟人。

  沿著直線在海面上走了十幾分鐘,離海岸還有一段距離時便已經能聽到金戈相擊之聲。安娜心下暗道不好,抬頭一看,彥卿小哥已經拔出背後長劍踩著飛走了。

  嗯……這原來是交通工具啊?羅浮仙舟還真是神奇!(恍然大悟)

  考慮到聚眾鬥毆的全是熟人,安娜腳下沉甸甸的。等她挪到近前,看到的卻是刃先生和一個長發飄飄的漂亮青年合伙毆打小彥卿。

  這是……丹恆?角和尾巴很眼熟,和白露有點像。

  你們仙舟人不都是很慣孩子的麼,怎麼還來混合雙打的啊?要不是有景元之前那句「讓彥卿長長見識」,安娜說什麼都得上前管管這茬閑事。

  ——小朋友劍法不錯,武器也不錯,實戰上就……就真的只是個小孩子,無論天資有多出眾也沒能突破年齡與眼界的桎楛。他應該是上過戰場的,不缺乏對敵經驗,但該怎麼說呢?

  他缺的是閱歷,是時光流逝後沉澱下來的積累,景元那句「長見識」還真沒說錯。

  不打算讓三方混戰升級成四角亂鬥,安娜站在石雕後抱著胳膊隨時做好撈人的准備。一會兒支離劍碎成成千上萬片飛過來,一會兒眼睛比人腦袋都大的青色巨龍游過去,小彥卿左支右絀撐了十分鐘,體力不支飲恨敗北。

  淺金色游絲已經悄悄拴在他後腳跟上了,只要情況不對這邊立刻就能把娃拖走扛起來跑。

  「【聽我說,安娜……】」

  卡芙卡的言靈效果對同伴比對敵人更明顯,信任加成下往往身體先衝出去腦子隨後才跟上……也許不跟也行。

  刃揚手扔過來一根烏沉沉的金屬長棍,這是他「出獄」後順手從工造司倉庫「拿」來的、年輕時的作品。極致的鋒利與超高的駕馭難度使它在倉庫一蹲就是幾百年,安娜潛入幽囚獄替換他的那個瞬間,羅浮百冶莫名其妙就想到這柄曾經的炫技之作終於等到主人。

  受控下的安娜雙眼微闔,長棍入手自然而然順勢一擰,一段棍首瞬間彈出一米來長獸牙般頎長鋒利的弧彎。這東西兩面開刃,還有個能把人腦殼撬開的尖尖,使用者稍不小心就會給自己來個肢體切除術。

  沙灘上的打鬥已經分出勝負,突然亮兵器是怎麼回事?

  【巡獵】的命途行者無一例外在移動速度上遠超常人想像,彥卿或許看到了,但他此刻精疲力竭無力阻止。淺金色突然像是燃燒的烈焰那般耀眼,金色與群青交織的陣刀牢牢抵住迫在眉睫的刀尖。

  「如此隆重的歡迎儀式,還真是別開生面呢。」神策將軍這幾年已經鮮少與人動手了,能一擊逼迫他亮刀的人更是不多。

  他固然被恩師評價為「不適合練武」,但幾百年勤修不輟下來也不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往臉上欺的。

  「安姐姐!為什麼?」彥卿不大點的腦子都快燒了,他能分辨出師父的網友是個武道高手,卻沒想過這位水平會高到這種地步。

  不召喚神君的情況下神策將軍略處下風。

  星核獵手控制下她周身的刀光華麗又莊重,長柄武器舉重若輕瀟灑至極,大開大合間暗藏著無限殺機。

  「呵呵,差不多了。」卡芙卡看了刃一眼:「阿刃,我們走。」

  兩個星核獵手趁亂消失,他們一走束縛著安娜的言靈立時湮滅。她眼中神光迅速恢復,反手將武器背負著向後滑遠拉開距離。

  「呼……」

  卡芙卡和刃先生成功溜走,她也沒把羅浮的將軍撓成流蘇,甚好甚好。差點把網友細細切成臊子也差點被網友細細剁成肉餡,安娜背後結結實實出了層冷汗。

  空氣中輕飄飄落下一撮不知道屬於誰的白色頭發,丹恆悄悄放下已經豎起來的劍指。

  作為一位學者,安娜費伯裡克特小姐的身手是不是好得有點太過了?

  「卡芙卡,你還是改不掉玩弄獵物的壞習慣。」

  離開鱗淵境刃臭著臉走在背陰小巷中,他身後的紫發女人優雅如昔,半點也看不出不久之前操控同伴意圖「刺殺」神策將軍時的膽大包天。

  就算「天衣五」的居民天生不懂何為恐懼她這把也玩得有點太大了,萬一景元真死在安娜手下艾利歐非得愁成蒲公英不可。

  「大概吧,」她漫不經心的應答,目光落在牆頭絨毛般的嫩綠色苔蘚上。

  小小白花短短的梗,緊貼著「絨毯」,即便沒有艷麗的色彩與馥郁的香氣也在努力活出只屬於自己的精彩。

  她還是頭一回在操控中遇到這麼大的阻力,安娜的意志不停反抗,若非如此神策府將軍早就得將【巡獵】星神賜予的鎮宅神物給請出來了。

  看來那孩子真的很喜歡羅浮。

  她既然能狠心一次把心愛的孩子扔在黑塔空間站給無名客們撿走,自然也能狠心第二次。安娜的價值觀與星河獵手們並不同步,比起他們這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來說,她的心實在是太過柔軟。

  若是今後所有任務目標都是耶佩拉兄弟會那種成色的惡棍倒也還好,但那不可能,世上沒有那麼多巧合,所謂「兩全之法」不過是種美好的期望。

  比起最後的最後大家相顧無言,她寧可讓一切早點發生。出於對同伴的忠義那孩子一直都在忍耐,經過這次的「導1火1索」之後她應該會慢慢下定決心然後去一個更適合她的組織了吧。

  博識學會也好,仙舟聯盟也好,都是好地方。對於仙舟聯盟來說一個能單槍匹馬將雲騎將軍逼入死角的命途行者,值得相應的優待。

  不過這些就沒必要讓刃知道了,因為之前的事他一直對穹有點小意見。

  呵,誰能想到星核獵手們私下裡會是這幅面孔。


第225章

  差點剁了羅浮仙舟的將軍和差點剁了第一真理大學的校長……這二者比起來安娜認為還是後者更可怕些,因為景元既不給她發工資也卡不住她的論文。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這兩位都能平平安安的好好活著。

  卡芙卡和刃那邊剛走,她立刻恢復意識後撤不再攻擊。

  場面一度相當尷尬。

  除了景元此地無人知曉她的另一重身份,星穹列車的護衛小哥也好,羅浮仙舟的少年驍衛也罷,這會兒大家更多還是驚訝一個學者,一個短生種,竟能有如此身手。神策將軍確實沒召喚來神君,但他若是將神君召喚來戰鬥的性質可就要發生變化了——【巡獵】的令使打【巡獵】的命途行者還要把【巡獵】星神賜予的力量請來用,這丟的到底是誰的人?

  「安娜姑娘真是文武雙全,後生可畏呀!」景元率先收起陣刀給了年輕人一個台階下,安娜方才反應過來急忙將那把凶狠的大鐮刀左扭扭右扭扭收成一條黑黑短短的金屬棍:「對不住,實在對不住。」

  「這個武器……」她將金屬短棍交出來,神策將軍渾不在意的揮揮手:「無妨,姑娘拿著防身吧。」

  它現在這副樣子確實有點像年輕姑娘們藏在包包裡的防身棍棒,但是在場所有人的腦子都還是好的,不至於短時間內就集體失憶。

  誰家防身用的棍子拆開了能自帶近一米長的液金彎刀吶!

  「額……」安娜是真的有點不好意思了。她單純以為卡芙卡制造混亂是為了從容離開,沒想到竟把熱心網友給扯進來差點被刀掉,這麼大的事兒一頓飯估計過不去,「還是要登記的吧,羅浮似乎有不能將管制刀具帶入公共場合的規矩?」

  那麼長那麼尖那麼鋒利的鐮刀,管制的就是它。

  這種老實憨厚的氣質與方才邪惡囂張的獵手二人組形成鮮明對比,別說不明真相的吃瓜路人,就連景元也暗暗在心下搖頭失笑:還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也不知道這小孩兒怎麼就成了星核獵手。

  「既如此,那就勞煩姑娘辛苦一趟,且將彥卿送回神策府修養,再順便去武庫做下報備。在羅浮普通人自然是不可身懷利器隨意行走的,命途行者除外。不過若是命途行者挾力量為惡,受到的懲罰也會比普通人更加嚴厲。」

  神策將軍灑然一笑,混不把方才那場真有可能危及他性命的「刺殺」放在心上。

  都說好好善待流浪貓會有驚喜,看吧,若非如此他這會兒哪是只失去一撮頭發。

  「行!」安娜想也不想的把彥卿撿起來背著,連他失手掉落在沙灘上的劍也好好收起帶上。她很好奇小朋友為什麼能踩著這麼細的劍飛來飛去,屈指輕輕在劍身上敲了一下,寶劍發出的聲音清澈而婉轉。

  好劍!

  幾名後續趕來的雲騎迅速圍攏上前,領路的人不好回頭往後看,其他人無不偷偷從盔甲縫隙裡以一種復雜的眼神偷瞄。

  人家一個讀書人,短生種,年紀輕輕就把他們這些練了幾十甚至一百多年的人遠遠甩開,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他們埋怨了一通自己平日不夠刻苦勤奮,感慨了一番將軍不愧是將軍,又咒罵了一番星核獵手奸詐狡猾,唯獨沒有懷疑安娜和再一次逃脫的百冶應星是一伙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看臉就知道這姑娘不是壞人,瞧她白白嫩嫩斯斯文文的還戴著眼鏡呢,就這樣的女孩子放在羅浮學宮裡,她卷子上選擇題填個Q我都能毫不猶豫跟著秒。

  回神策府的路上彥卿沉默得就像是換了一個娃,之前這小子有多能說現下就有多安靜。

  成長的疼痛只能由當事人自己去消化緩解,別人講得再多都是隔靴搔癢。

  「要不要請個大夫?」安娜看看小孩身上的傷,落水貓咪一樣灰撲撲的少年從頭到腳透著股沮喪。雲騎士卒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以天人族的恢復速度等大夫提著藥箱從丹鼎司趕來彥驍衛只怕已經痊愈了,還不夠人笑一頓的呢。

  為首的雲騎士卒上前道:「方才將軍交代姑娘去武庫報備,請姑娘隨在下來。」

  彥驍衛受了打擊需要靜靜,大家還是不打擾他了,找點事撤走也好。小孩子臉皮薄,人越多他越難受,非得四周靜悄悄了才能松快些。

  「哦……」安娜拎著短棍就往外走,離開前還專門繞過彥卿拍拍他的肩膀。

  人嘛,總會被打擊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這個事兒就是那個事兒,每次她寫論文時都會被自家導師打擊到懷疑人生,習慣就好了。

  「武庫報備很容易,」領路的雲騎時不時瞄安娜兩眼,瞄著瞄著動作越來越明顯,到最後干脆演都不演:「您是不是那位……就是那位在星際監獄請到帝弓垂跡的大人?」

  「大人」這倆字兒嚇得安娜一抖。

  「不至於,真不至於,當時有很多巡海游俠不遠萬裡前來相助。所有人的祈願加在一起才引得星神垂眸,哪裡是我一個人能做得到的?您可千萬別這麼稱呼,我年輕,擔不住。」

  景元動不動就是「我老啦」,安娜立刻有樣學樣的「我年輕」。

  說話間兩人穿過花木掩映的道路抵達武庫,這地方自有專門的玉兆系統調度,純無人化作業,把東西放進去掃一遍再輸入領取人姓名ID即可。也就安娜是個外星人在ID這件事上多耽擱了一會兒,前後不到一個時辰手續就完成了……羅浮仙舟的神策府白白送了她一件武器。

  「您不必往心裡去,『閻牙』自誕生起就沒人能領走過,除了姑娘旁人且降服不住它。根據記載它本是大幾百年前工造司的百冶應星為十王判官鑄造,其實它就是根防暴棍,只有無法制服凶徒時才把刀刃放出來行刑。可惜六七百年了,試用的人無一例外被送進丹鼎司接手接腳。先不論將軍發了話,放也是白放著,有道是神器挑主,說不定它這麼些年就等姑娘來呢。」

  安娜:「……」

  聽上去和某台咕咕鐘很有異曲同工之妙。

  「謝謝了啊!」除此以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好,將名為「閻牙」的短棍塞進空間鈕裡收起來,道過謝便打算離開神策府。

  以她對卡芙卡的了解,只有她和刃先生在羅浮的話他們可不會這麼早就離開。星穹列車短時間內走不了,她有大把機會忽悠得穹落單去見她。

  還是四處找找她和刃先生吧,羅浮商業中心的成衣店肯定錯不了。

  與守衛道別後安娜滿懷心事匆匆離開神策府,長樂天和金人巷裡都沒有消息,路邊的四方攬鏡上不斷刷新出某兩位星核獵手的通緝令。

  原來他們真的發這玩意兒啊!

  緊接著安娜*又去星槎海中樞轉了一圈,還是沒有線索。

  也是,若卡芙卡使用操縱之術隱藏行跡別人想要找到她幾乎不可能,如今大街小巷上全是她和刃先生的通緝令,正常人都會選擇先躲一躲暫避鋒芒。

  商業中心找不到他們,安娜又想到緊鄰鱗淵境的丹鼎司說不定能有些收獲。萬一卡芙卡想看看樂子,她也確實不會走得太遠,走遠了看不到嘛!

  叫來星槎折返丹鼎司,她穿過兩邊都是白色粉牆的小巷,尋邊密如蛛網的小路也沒能尋找到同事們的蹤跡。走出小巷來到行醫市集,這裡的病人與醫士們和過去的每一天都沒有什麼區別,來來往往各自忙碌。

  「費伯裡克特小姐這回來丹鼎司可是有什麼需要?」正在休息的瑾瑜遠遠看到她,起身向前走了幾步打招呼。安娜停下腳步,視線不經意間掃過他仍舊掛在胸前扣子上的藍水晶手串。

  璀璨的水晶塊就像將海水敲落了一角。

  「沒有,我很好,只是無事可做四處轉轉。」她微笑著揮揮手。

  瑾瑜也不是多事的人,點點頭回到座位旁等著與同事換班。

  一切都是那麼普通平淡,虛卒踏空而出的次元門出現時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半人半馬的扭曲之物高舉手中利器無情砍殺,尖叫聲震耳欲聾,病人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反倒是許多醫士和醫助召喚出水流迎戰。

  丹鼎司內除了醫者就是患者,身體抱恙的人對於虛卒們來說就像是不怎麼會動的活靶子。它們只剩下純粹的毀滅欲望,根本不會在意刀下躺著的究竟是老弱還是婦孺。

  無形無色的煙霧彌漫開來,許多堅定護在病人身前的雲騎守衛動作逐漸變得沉重,步伐也歪歪扭扭不是那麼扎實。

  「當心!」瑾瑜剛救下一個肩膀上被虛卒砍了一刀的士卒,冷不丁身後又有病種的天人族突發魔陰身。青年將傷患推遠了些,手中長槍及時揮落另一旁落下的箭矢。

  怎麼回事?為什麼虛卒出現和魔陰身的爆發重疊在一起?

  透過紛亂的人群他看到德萊妮的學姐緊握一把形狀很是奇特的鐮刀衝入敵人最密集的區域,對手的殘肢與哀嚎與她共舞,她甚至還能游刃有余的用鐮刀長柄將陷入困境中的倒霉蛋捅出戰團。

  這會兒也別管斷不斷骨頭受不受傷了,保命要緊。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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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大量虛卒和魔陰身同時出現在丹鼎司,鎮守在此地的雲騎壓力陡增。好在持明們從來不是吃素的,又有偶然路過的好心人拔刀相助,情況這才稍微好些。

  仙舟人大多體質強悍,曾有極端救治案例記載某些掉了的腦袋也能重新接回去。所以別看現在地上倒了一片,只要能盡快將敵人消滅掉,手握武器的醫士們轉頭就能將破破爛爛的傷員撈起來救活。

  「瑾瑜!」安娜正拉著一群虛卒收割,龍形紅葉子樹另一端忽然有人驚叫。她一鐮刀斬斷正對面人馬的兩條前腿,踩著對方驟然摔倒的身軀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看則已,一看嚇了一大跳。

  德萊妮的持明男朋友懷裡抱著個病童,背後還護著幾個受傷的病人,前有魔陰身後有虛卒,顧得住這個顧不住那個。他手中長槍被一個魔陰身暴露在外的扭曲骸骨卡得死死的,眼見另一側虛卒揚起前蹄舉刀,不妨殺招從身後而來,不知何時畸變的病人一掌洞穿了他的身體。

  璀璨的藍色水晶沾染上血漬。

  安娜沉下臉色,握緊鐮刀長杖挽了個棍花,一腳踹在重心所在的點上,反身折向那邊。被她擊飛的長柄鐮刀就跟切割機的刀片一樣飛速旋轉前進,淺金色游絲束在杖尾,推出去後它又被主人拽著拖回來,這一來一回間虛卒和魔陰身就像連片成熟的麥穗應聲而倒。

  剎那間她已經閃現至瑾瑜身側,鐮刀隨後而來,附近尚在鏖戰的自己人見狀紛紛朝遠處撤——別礙事!

  刀光一閃,虛卒也好魔陰身也罷,或是化作塵埃消散,或是被敲爛了腦袋扭曲爬行。安娜反手將鐮刀向下插在地上,挪開哇哇大哭的孩童趕走不知所措的病人:「還不趕緊去找個地方躲著!」

  聰明人早就躲起來了,你們還傻乎乎的站在這兒干嘛?

  「瑾瑜你可不能死!德萊妮那麼年輕有錢還漂亮,你沒了她再找一個萬一是騙子怎麼辦!」持明青年傷勢沉重,還吊著口氣得算他次次轉生都有在給自己積德。

  放在普通人身上這樣的傷距離死亡只差醫生一句話,眼看這持明要噶安娜顧不上手干不干淨,在其他趕過來的持明驚恐的眼神中將手指探入傷員胸口破損的大洞。

  還好,心髒雖然破了,但原身有學過類似情況下的緊急苟命大法。

  淺金色的柔絲堵住了不斷向外噴湧血液的傷口,她忍著發麻的頭皮捏了兩下偷懶的髒器,撲過來的持明「嘎」了一聲吐出一句非常不文雅的粗口。

  你們博識學會救人都這麼莽的嗎?直接上手捏人家的心髒……天才和瘋子果然只有一線之隔。

  「堅持住,兄弟!」雲吟術及時趕到。

  心髒恢復跳動,開放的外傷迅速愈合,瑾瑜雖然還閉著眼睛,但是離「死亡」這個結果已經相當遙遠。

  安娜看看人已經撈回來了,立刻起身拔刀掄圓了就是一圈。瑾瑜的朋友還在持續對他使用雲吟術,那些源源不絕的敵人盡數消散在閻牙鋒利的刀刃下。

  越來越多的雲騎守衛趕來,穹和三月七混在其中。眼看行醫市集的混亂有人應對,為他們領路的狐人姑娘素手向下一指:「啊呀,那裡點著什麼?」

  不知何時太真丹室四周雲霧繚繞白煙彌漫,這會兒終於騰出空喘氣兒的醫士們跟著側頭看了一眼:「是丹霧,誰開了丹爐?」

  更有聰明人當場叫破:「怪不得突然出現這麼多魔陰身,他們原本都是好好的人呀!」

  無名客們聞聲挺身而出向下衝去,關閉丹爐的功夫安娜這邊又清掉一波虛卒。

  「那個狐人……」她皺眉盯著狐人姑娘的背影,卓越的記憶力靈光一閃。

  毀滅的因子!

  毀滅的因子不斷在她周身浮動,散開又凝聚,凝聚又散開,優哉游哉,看上去一點也不緊張。這種粒子若非接觸過又特別記仇的人,決計看不出也記不住。她剛剛被無名客們保護著穿過行醫市集,滿地盡是死傷就連安娜這樣的異鄉人也難免升起憐憫之心,這年輕的狐人姑娘哪怕走在【毀滅】的命途上也不該如此輕松閑適。

  除非她篤定自己絕不會受傷,並且共情不到其他人蒙受的苦難。但這又與她的年齡身份不匹配……

  「如果她不是她呢?」不久之前剛剛替刃先生坐了幾天牢的安娜喃喃自語,如果這狐人姑娘和她一樣「另有其人」,那麼一切在邏輯上就能說得通了。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乃是做科研的基本准則,雖說安娜算不得科學家,但阿那克薩教授的實驗室還是太全面了。她一刀掃掉幾個虛卒的腦袋,反手扣緊金屬杖追上前去,距離越近狐人姑娘身上的嫌疑就越重——行走與交談會讓人的身體做出各種動作,衣物和裝飾品則隨著這些動作起伏,但這些最終都無法掩蓋一個事實,那就是狐人姑娘的胸口擴張與收縮與正常人應有的變化不一樣。

  太規律,太穩定,太機械。

  人是不會這樣的,哪怕靜棲狀態下呼吸的頻率與幅度也不能說完全一模一樣。

  事急從權,此刻也想不了太多。

  狐人姑娘停雲正笑吟吟與無名客們說自家還貪戀著兩三百年的好日子沒過夠,造型古樸實際效果相當「星際時代」的刀鋒直接給了她一記透心涼。

  「你!」三月七想也不想彎弓欲射,穹手中的炎槍點燃鋒芒。

  「她的傷口,沒有血。」安娜接了球棒俠幾招又掃開三月七射出的箭矢。並不想和他們打鬥,她急中生智踢踢躺在地上的狐人皮囊道:「是假的!」

  心髒受損出血量得像剛才瑾瑜那樣才正常,她身上的白色襯衫都被染紅了。這位姑娘顯然在理論上仍未脫離哺乳類的範疇,被擊中要害竟然一點血也沒出。

  傻子都能看出不對勁。

  三月七放下弓箭:「是啊,停雲小姐怎麼會這樣?」

  「要麼人是假的,要麼身份是假的。」關鍵時刻穹向來靠譜,此時將臉一冷很有當初還是星核獵手時的模樣。

  不用和熟人動手打個你死我活實在是太好了,安娜放低鐮刀道:「我在黑塔空間站收集到過末日獸身上留下的毀滅因子,方才你們從行醫市集穿過時我就注意到她了,她周身的毀滅因子比末日獸還多還活躍。」

  雖然還不知道最終的結果,及時交流發現也是很重要的。

  在場三人兩個【存護】一個【巡獵】,硬是湊不出半個【智識】的腦子。

  想不通,不管怎麼想都想不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咱好混亂啊!」三月七一把抓亂自己的粉毛:「丹恆聯系不上,現在停雲小姐又是個假的……」

  丹恆?

  「丹恆小哥在鱗淵境呢,不久之前我還見過他。」

  安娜從不搞一句話只說一半的事兒,「從這裡過去,海對面就是。」

  船倒是還能找來,不過這玩意兒最多只能上兩人,考慮到無名客對同伴的看重安娜主動提出讓三月七和穹先走:「丹恆小哥應該是受了點傷的,沒多重,不過你們還是抓緊時間趕去看看。」

  丹鼎司這裡還有源源不絕的虛卒出現,要她走她也不放心。

  「好,咱們先過去,但是你突然襲擊停雲小姐這件事,星穹列車一定會追查到底!」三月姑娘正義感十足,事情的原貌尚未呈現,大量信息缺失,這種時候單聽那邊的說辭都不公平。

  安娜還沒想那麼多,不過對手究竟死沒死她還是比較有見解的。

  「這只是副軀殼,假冒她的東西在被我識破並攻擊後就已經跑了,你們一定要小心,及時提醒丹恆小哥和……和他身邊的人。」

  她能肯定那個假狐人的芯子溜了,跑得比兔子還快。但是她之前一直都待在幽囚獄裡替刃坐牢呢,一出來又忙得很,還沒來得及從景元那裡得到刷新後的消息。

  不知道真正的對手究竟是誰,不清楚究竟何人對羅浮惡意滿滿,也不明白這裡面千絲萬縷究竟誰連著誰。但是安娜心裡自有一份評判的標尺,她不希望羅浮像艾利歐預言中的威脅那樣「出個大亂子」。

  「咱知道啦!」不知不覺間三月七的語氣重新恢復到一開始的熟絡樣子,她和穹一前一後上船離去,安娜則轉身再一次殺回行醫市集。

  這邊的事兒還沒完呢。

  她在雲騎守衛幫助下清了一波虛卒,丹爐關閉後魔陰身出現的也越來越少,為了確保丹鼎司內全境的安全她又殺去病房區逛了一圈。這地方果然也進了不少虛卒,好在病房地勢高又在上風口,丹霧沒有影響到這裡,醫士和醫助們齊心協力抵御外敵險是險了點,成果卻要比下風處的行醫市集強上太多。

  緊接著安娜躍上房頂掃過住宅區,但凡看到虛卒衝下去就是當頭一刀,干掉對手後也不管屋子裡的人作何反應,縱身再次跳上屋頂四處巡視。已經摸出經驗的雲騎守衛們分了一個小隊專門跟在她身後,只要她落下去揮刀那地方就可能存在虛卒滲透的次元門,士卒們衝上前叮咣幾下就將黑點封印住,其他的等著後續騰出手再回來慢慢收拾。

  有了強力外援,丹鼎司的秩序逐漸恢復,外面源源不絕送進來的傷員也有了著落——醫士們不必一邊揮舞著武器一邊看診急救,效率大大提升。

  好不容易摁下這邊的葫蘆,那邊的瓢又起來了。海對岸先是波濤洶湧開出條直通海底的路,沒過多久幾乎與建木一般高大的人型從深藏在海底的洞天中探出。

  嗯……這個氣息,很熟悉呢。

  混雜著【豐饒】的【毀滅】,並不能真正意義上的讓【毀滅】因子消失,只是略作掩蓋。

  恰好這裡有人很記仇,記性還很好。

  報仇這種事,從來都是趕早不趕晚。


第227章

  幻朧從來沒想到過自己精細周密的行動會在一次平平無奇的誘導中出了岔子,依照原本的計劃還需再繼續拖延一陣子好讓利用建木重塑的肉身能更適應外界環境,再者也是為了對無名客們的實力有個更加精准的判斷。她可不怕這【開拓】星神的信徒,阿基維利已隕,做足准備定能一股腦解決掉所有煩人的螻蟻。

  既然利用【豐饒】信徒們的反叛無法使羅浮分裂,那就解決掉將羅浮各族緊密聯系在一起的人。只要巡獵的將軍倒下,這艘行駛在星海中的巨艦馬上就會分崩離析,在內憂外患之中迅速走向毀滅。

  或者將那老將軍制作成一個虛卒豈不更加有趣?數千億人信仰崩塌的絕望將是副多麼美麗的奇景啊!

  然而這美好的一切都在丹鼎司普普通通的海岸邊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它甚至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裡出了紕漏。銳利的刀尖自背後穿胸而出,試做的軀殼當場破潰救無可救。當下她果斷放棄偽裝遠遁建木洞天,那個驟然出手的女人若有所思的一直望著她逃跑的路線。

  這便是真正的【巡獵】麼?果然像個精明堅韌的獵手,時刻巡視著自己的領地。

  只可惜時間終究不夠,倉促間無法將建木與新造的身軀帶走,她不得不放棄一些更有趣的嘗試專注於【毀滅】仙舟的將軍。只要主心骨折斷,哪怕這次計劃終將失敗,【毀滅】的令使也有足夠耐心卷土重來。

  這世上的一切,包括宇宙本身,終有一天全都會步入寂滅,越是繁榮的文明在毀滅那一瞬間綻放出的光芒就越璀璨奪目,她衷心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那,那是什麼?」丹鼎司毗鄰鱗淵境,鎮守在此處的雲騎和安娜一樣能看到海的另一邊,「糟了!持明族地!」

  集中在行醫市集的持明們無不朝那個方向追了幾步,身後傷員病患的痛苦呻1吟牽絆著他們的腳步,這些醫士最終還是回到更需要他們的人中間,咬緊牙關紅了眼眶。

  鱗淵境是他們出生的地方,是故土也是搖籃,更是如母親一般的存在。

  「姑娘!」跟著安娜的那隊雲騎握緊手中武器澀然道:「還請姑娘前往馳援,我等能力有限,不足以為將軍分憂,唯有堅守戰位方才不負將軍重托。但姑娘不一樣,姑娘天資出眾,實力卓然,此值少年英雄橫空出世之時,懇請姑娘不吝援手。」

  難道他們不想衝過去幫忙嗎?還是不喜歡軍功?實在是身手不濟,去了就送菜還帶累旁人。

  安娜熟練將鐮刀收成一條黑黢黢的金屬長棍背在背後,拉開個人光腦光屏進入博識學會的數據庫一通計算——這會兒她就是追過去也已經幫不上什麼忙了,海面如此寬闊,跑過去黃花菜都涼了,不如提前准備好堵死敵人的退路。

  想來就來,想跑就跑,你當我是狗一樣的隨便溜嗎?

  羅浮的窮觀陣她不會用,但博識學會的數據庫只要是第一真理大學的學生就都可以用。

  雲騎們也不敢催,急得頭上冒火也只默默憋著看她在虛擬光屏上這裡點點那裡戳戳。算了大概七八分鐘,安娜關掉個人光腦,空間鈕裡的樣本收納瓶被她掏出來三四個分給在場所有人。

  「誰說普通人當不了英雄?此時此刻你們站在這裡就已經是無數人的英雄了。」她演示了一邊收納瓶的用法,「等會那家伙一定會從這幾條路中的一條逃跑,收集她的信息,運氣好多裝點,運氣壞少裝點,留下足夠的氣息方便將來追上去討債。」

  她手裡也有一只瓶子,共享了坐標後對雲騎們道:「最好多叫幾個人,能群毆就沒必要單打獨鬥,我先走一步。」

  雖然這幾條路都有可能,但可能性也存在高低,對手的能力和本源仍是未知,安娜不會讓普通人去承擔最大的風險。

  災難突發,天舶司緊急關閉了一切進出羅浮的通道,這會兒星槎也都停運了,穿過洞天之間的壁壘只能依靠命途之力。安娜從丹鼎司出發一口氣穿過數個小型私人洞天,絲毫不顧地面上一些人的抗議與吵嚷。

  這些都不是主要的,完全可以記下來一狀告到景元那兒讓他解決。

  火急火燎的長途奔襲,好不容易終於讓她找到了幾個虛卒合力維系的次元門。任誰也想不到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還躲著這麼些奇形怪狀大小怪物,這東西幾乎沒有智能,安娜刷刷幾刀干掉大半,最後只留下一個最笨的虛卒叫它維系次元門的存在,然後掏出樣品收集瓶就地布置陷阱。

  窮途坡路的獵物總免不了拼死一搏,誰傻得這個時候梗著脖子硬上吶,當然一腳將其踹進陷坑裡才是最優解。

  沒過多久鱗淵境方向的天空中幻現出一尊通天徹地的金色巨影,長刀奮力一擊,罡風橫掃羅浮全艦。那同樣遮天蔽日的人影被砸得粉碎,一道幾乎看不清的眩光藏在亂飛的建木落葉中筆直衝向事先預留好的退路。

  不會有人算到她還留有後手,今日這顆失敗的苦果,將來她必定要親自討還回來……

  嗯?

  安娜蹲在掩體後悄咪咪蹲這家伙好一會兒了。贊美拉帝奧教授!他改造後的樣品收納瓶連相位靈火都能關住,眼前這位同樣沒有實體的敵人情況類似,進去了就別想跑。

  「這到底是個什麼?」安娜起身走出掩體,一刀砍死預留的虛卒,那個黑洞洞的次元門立刻消失。樣品收納瓶回收到手,她翻來覆去的觀察了一遍又不死心的敲敲瓶蓋和瓶身,拍照記錄發送一條龍。

  教授!教授快看!我抓到了個有趣的東西!

  裡面的東西左衝右突無法掙脫,憤憤不平的用力撞在透明瓶身上,擬造出兩個拳頭似的凸起朝外面的人示威。安娜只覺得這玩意兒挺有趣,連威脅人的樣子都是那麼可愛。她順手把它往空間鈕裡一揣,提起棍子檢查了一遍這層易被遺忘的邊緣之地,然後施施然返回神策府去找景元告狀。

  剛才緊急穿過那幾個私人洞天時有人罵得可髒可髒了,沒停下來打幾巴掌再走絕對是她讀了一年書涵養上來了。

  經過丹鼎司她看到白露提著藥箱急匆匆趕路,小短腿兒都快掄出殘影了,本著順道的想法安娜放慢速度落在銜藥龍女身邊:「白露小大夫,你這樣急匆匆的,是有什麼事麼?」

  「哎呀!」小持明見到她立時大喜,「快快快,帶我去神策府,景元將軍為絕滅大君【幻朧】所傷,目前情況不明。」

  啊?

  安娜聞言馬上撈起她就跑,鎮守在神策府入口的雲騎守衛眼睜睜看著空氣中突然「冒」出兩個活生生的人。

  「呼,呼,丹鼎司醫士白露!」小大夫把身份證件舉起來貼給他查驗,守門士卒立刻放行:「龍女快請!」

  飲月君出手與無名客們協助將軍共同御敵,這事兒已經在神策府內傳開了。此後那絕滅大君落荒而逃,將軍身受重傷,府內如今人心惶惶。

  星槎一落地安娜再次抱起白露飛奔,前一秒影子還留在星槎停靠點,後一秒人影出現在將軍臥房門外。

  「安姐姐,白露大人!」彥卿守在門前,見到她們立刻起身迎上。

  他看上去比之前十倍百倍的沮喪,少年突然意識到師父真的已經不年輕了而自己還遠遠未能達到長輩的預期。庇護羅浮七百二十余年的神策將軍也是血肉之軀,受了傷也同樣會倒下,如果將軍倒下,羅浮該何去何從?

  「我先看看情況!」白露推門進去,房間裡圍著策士和軍醫,見到銜藥龍女出現眾人紛紛松了口氣——這位僅憑碰觸就能愈療傷患,有她在肯定沒問題。

  安娜留在門外,陪著彥卿一起坐在門框上。少年望著天空看了好一會兒,難過的揉揉眼睛:「安姐姐,師父會沒事的,對吧?」

  小朋友此刻需要的是安慰而非其他,安娜痛快點頭:「那當然,你師父多聰明啊,我就不信他沒准備後手。」

  那家伙忽悠自己人都能手到擒來,這份本事用在琢磨算計敵人身上,誰當他對手誰倒血霉。

  外置設備突然不要命的震動,她想也沒想就將它取出來打開,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嚴肅的傳音道:「把你剛收集到的樣本拍清楚點給我看。」

  背景音裡還有阿那克薩教授健康的大笑著什麼「世界的真理」,聽上去那是相當的熱鬧。

  她摸出樣品收納瓶,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拍照發送,拉帝奧教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平淡回信:「保存好,開學後帶回學校。」

  這學生是和【毀滅】有仇嗎?上次抓到末日獸的尾巴,這次連令使的分1身也不放過,下回她是不是高低得賞納努克兩嘴巴子?

  考慮到她身邊人多嘴雜說不定隔牆有耳,拉帝奧沒有過多強調這「樣品」的珍貴與重要,簡單要求一句後提醒道:「距離開學還有一周時間,希望你沒有因為假期過得分外精彩而忘記這件事。」

  安娜:「……」

  她還真就差點忘了冬假只有一個月,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彥卿不明所以的看著她與導師道別後掛斷通話,安娜生無可戀的看向少年:「……我記得你之前說要開始認真讀書,所以,讀了嗎?」

  當然還沒來得及讀,少年咽了口口水,就聽外星來的好心大姐姐痛快道:「我這裡有許多義務教育階段的必讀材料,你先看看,有看不懂的地方就去問你師父。另外非常歡迎你將來就讀第一真理大學,記得一定要選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做導師,阿那克薩教授的修辭與辯論也是特別推薦!」

  那橫不能我一個人天天抱著論文瑟瑟發抖,必須得多拉幾個人下水!


第228章

  白露過了半個時辰便從房間裡出來,彥卿顧不上招呼安娜,一躍而起撲向小大夫。

  「白露大人,將軍的情況怎麼樣了?」少年問得急不可耐。

  安娜起身站在他身後,只見小姑娘搖搖頭又嘆了口氣,面色沉沉。彥卿整個人都是軟的,要不是後面有人扶了一把他能一跟頭摔到台階下面去。

  「先聽聽小大夫怎麼說。」安娜撐住少年的肩膀,肩頭被人捏得一痛,他立刻清醒過來:「是是,您請說。」

  「將軍要見你,小點聲。」白露皺眉狠狠橫了他一眼,「還有,別耽擱太久。」

  一把年紀受了傷還不肯放心好生休養,算完這個算那個,越叫他少思少慮他越來勁,你說氣人不氣人!

  醫生提著藥箱氣鼓鼓的走了,門外兩人對視一眼,室內的守衛和策士們魚貫而出,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奇怪——看不出喜怒。

  一個青衫女子走在最後,她隨手抱著個文件夾,看到彥卿時點點頭,看到安娜時眼前一亮。

  「青簇姐,我師父他……」少年欲言又止,策士小姐的臉說垮就垮:「唉,你自己進去吧,這位是?」

  「這位是安姐姐,將軍的,嗯,朋友。」他沒有心思多做介紹,三步並作兩步搶入室內。安娜沒動,倒是彥卿沒走幾步就轉回來招呼她道:「姐姐,師父說讓你一起進來。」

  難道情況真的很嚴重?不至於吧,其他無名客不知道,穹的身手向來很有保障,不至於一點忙也沒幫上。

  安娜貓貓祟祟邁過門檻,青簇小姐看著她縮手縮腳的模樣偷偷勾起嘴角。原來這就是那位費伯裡克特小姐,本人比直播裡看到的還要可愛些。

  畢竟是帝弓司命嚴選嘛。

  繞過垂在內室和外廳間的絲綢帷幔,彥卿匆匆走近靠在枕頭上的景元,在他床邊站定。

  「師父!」小孩子眼眶微紅,倔強的低著頭不肯讓眼淚流出來:「是彥卿無用,不能為將軍分憂。」

  「咳咳,咳咳。」安娜走過去彎下腰左右看看神策將軍的氣色,「瞧著還行吶,你傷到哪兒了?」

  人確實是比之前略蒼白了些但整體並不像描述中那麼可怕,真要「傷得嚴重」人就該躺著而不是如此坐著。

  景元心虛的移開視線:「哈哈哈哈,不小心扭到腳……」

  剛才聽完策士們報上的各種消息,他這才知曉幻朧在丹鼎司白白挨了一刀後才匆忙逃進鱗淵境倉促起事。有無名客和飲月君聯手戰鬥從頭到尾只能算得上有驚無險,唯一遺憾的是叫那幻朧逃了,不過就算她不逃抓到的也不是絕滅大君本體,否則太蔔司絕不會這麼安靜。

  沒想到的是幻朧逃跑前曾試圖挾持神策將軍,飲月君支援時扔擊雲扔得太使勁,導致他驟然下落不小心崴到腳踝……景元一路從鱗淵境想到神策府,頭都快想破了也想不明白這位毀滅令使走得是什麼操作。

  【毀滅】的令使是令使,【巡獵】的令使就不是令使了?准備尚未完全便貿然出手,這家伙是把腦子忘在大本營裡了麼?

  敵人惹到仙舟聯盟頭上不趕緊逃跑還膽敢還擊,他這神策將軍真真是被人給看扁了呀!

  彥卿:「……」

  安娜:「……」

  呼吸聲逐漸粗啞的彥卿忍不住「嘎」了一聲,安娜站在旁邊努力回想自己被拉帝奧教授挑剔論文時的心情,這才勉強沒笑出聲音。

  「原來將軍您沒事兒啊?」小孩兒猛地抬起頭,眼淚都掛眼眶上了又給硬生生憋回去,「嚇死我了,剛才一看到白露大人垮著臉我心都涼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平生頭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做「害怕」。

  「還是有受傷,別作。」安娜翻了個白眼拆某人的台。

  這不難猜,醫生會生氣只可能因為病人不遵醫囑,不聽話不配合,若是病人真的哪兒哪兒都好好的他們就算白跑一趟也高興。

  景元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小姑娘怎麼不該聰明的時候突然變得這麼聰明?

  「小傷而已,無妨,無妨。」他打著哈哈笑了兩聲,安娜不贊同的直搖頭:「你既然打定主意要鍛煉自己的弟子,就別在他面前隱瞞,當心來來回回把孩子給忽悠瘸了。」

  下猛藥的時候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到豬突猛進,慣孩子的時候又恨不得一點風雨也不叫他淋,真是矛盾。

  「是啊,將軍!」彥卿忽起忽落的心情今天大約是定不下來了,他對景元的擔憂全無作偽:「您一定要好好的,什麼事只管吩咐彥卿去做。」

  見他急得快要冒汗,景元仰頭笑了兩聲道:「好好好,交給你便交給你,勞彥驍衛這會兒去趟丹鼎司替我看看那些受傷的士卒如何?」

  少年眼睛一亮,握拳行禮應諾而去,房間裡只剩下安娜和神策將軍。

  「你也別太勉強自己了,」她站在窗戶下面遠遠的說話,「喏,我剛才抓了個有趣的小東西,借給你玩玩兒。」

  她把樣本收納瓶取出來揚手扔給景元,半道上不忘追加一句:「先說好,我要帶回博識學會交給導師的哈,之前在黑塔空間站得到的毀滅因子濃度不如這個,教授們的研究會用到它。」

  憤怒的令使分身在透明收集瓶裡舉起小拳頭不停敲打以示自己的憤怒,不久之前才放過狠話的景元挑眉:「哦?」

  這還真是山水有相逢吶,【巡獵】的報復注定會到來,先收一筆利息未嘗不可。

  「呵,姑娘若是不介意,可否代景元與拉帝奧教授通個氣?畢竟這東西是在羅浮上抓到的嘛,擱置爭議共同開發才是雙贏的上策。我想仙舟聯盟內部工造司和丹鼎司的學者們也許很願意遠赴第一真理大學追尋真理,還望博識學會不要拒絕。」

  這等好事兒肯定見者有份,而且也只有這樣聯盟才會同意費伯裡克特小姐帶走絕滅大君【幻朧】的分身。

  「行,這個課題本就由業界共同研究,上回在黑塔空間站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大堆虛卒突然出現,居然還有末日獸……」她生硬的扭開臉,飛速將話題帶開:「我這就給導師發消息。」

  緊接著她就像是生怕*被他看出端倪那樣加快語速:「還有一件事,我該向將軍辭行了呢,即將開學,總不好一直在羅浮逗留。」

  ——後面的事兒和我可沒關系啊,我得趕回學校上課去。

  「一個月」的時間概念對於長生種來說短到沒感覺,景元「恍然大悟」:「哦!對對,安娜姑娘勤奮好學,拉帝奧教授嚴厲高明,所謂名師出高徒,真是相得益彰。」

  安娜撓撓頭發,總覺得他這話裡沒憋什麼好意思。

  「總之我今天明天就給你回消息,合作的事羅浮這邊挑好人選,第一真理大學出邀請函,實驗室的話……很有可能會選在黑塔空間站。」

  方便規避一些博識學會的實驗限制,就和之前阿那克薩教授借用空間站實驗室的用意一樣。

  「好說……恕我有傷在身不能遠送姑娘,考慮到這個,」他意有所指的搖搖手裡那個樣品采集瓶,瓶子裡的「幻朧」一刻不停地掙扎,景元垂下眼睛盯著它冷笑道:「考慮到這玩意兒路上很有可能作怪,姑娘可隨同天舶司的天艟一起走,也不用去定那勞什子的星艦船票,仙舟的躍遷技術獨步寰宇,一天之內就能將你送到宇宙各處。」

  動作快點早上還在羅浮喝早茶,中午就能吃上第一真理大學的食堂了呢。

  羅浮天舶司下轄有數支商隊,其中一支名「鳴火」者,正是由狐人姑娘停雲率領。既然羅浮上的「停雲」早早便被幻朧替換了去,她本人以及「鳴火」商隊的其他成員怕是業已凶多吉少。

  星神的舉動從不考慮人類的感想,祂們所踐行的命途下不知有多少人徹夜難眠痛苦哀嚎。絕滅大君為奉行【毀滅】的意志而來,越是繁榮的文明他們越感興趣——殊不知文明的繁榮全在於人,毀滅文明就是毀滅人。

  是我【巡獵】提不動刀了還是你【毀滅】飄了,真當仙舟聯盟是吃干飯的嗎!

  幻朧分身:「……」

  不祥的預感像是渾身上下有步離人在爬。

  「呼……倒也,不是不行。」這會兒安娜才想起她來仙舟的目的之一「開分店」尚未達成,瑾瑜受重傷的事也還沒來得及通知到德萊妮,眼下她就是想走也不好走。

  但願虛卒和魔陰身的打砸沒有弄壞她遞交上去的資料,至於瑾瑜和德萊妮……不說肯定是不行的,比起只有兩面之緣的仙舟持明,她果斷站在自己學妹那邊。

  「我還有事要忙,告辭。」

  想到這些安娜一分鐘也坐不住,大差不差敷衍一下要回樣品收納瓶握著扭頭便走。坐在床上的景元眼睜睜看著她又是皺眉又是嘆氣的甩手走開,怔愣後搖頭輕笑。

  這般輕松自在的態度,看來不管什麼人在費伯裡克特小姐眼裡都是一樣的,她並未因他人的身份背景出身職務之類分出高低貴賤。如此隨性的一視同仁真叫一個灑脫,反倒是他這種終日案牘勞形的老家伙顯得格外俗氣。

  「噗,還真是像個狸奴似的來去隨心,叫人羨慕。」他打開玉兆找到司舵馭空簡單交代了幾句。

  且將這位小網友著急辦理的手續往前面排一排吧,她為羅浮做了這麼多事,理所應當可以享受綠色加急通道。


第229章

  離了神策府,安娜在長樂天的街角尋處茶鋪坐下。要說提神的飲料,羅浮這邊的茶葉水確實比咖啡要好些,那玩意兒實在是太苦了,苦味下還微微帶點酸和澀,不混著奶再加點糖真是喝不下去。

  茶葉水的味道淡,搭配的茶點心味道自然無需太濃。看來仙舟人口味輕是有原因的,怪不得試吃過樣品的本地人都說奶糖奶疙瘩之類的零食不要太甜才好吃。

  她斟酌著將神策將軍希望聯盟與博識學會共同研究【幻朧】分身一事報告給拉帝奧教授,很快就得到初步回應——學校原則上是非常歡迎合作共贏的,具體操作還需看後續如何安排。

  畢竟這樣品是在仙舟聯盟的旗艦羅浮上捕獲,想要帶走就不可能繞過羅浮的天舶司。

  只要兩方都有意坐下來好好談,剩下的事和安娜就沒有多大關系了。學會自會派出擅長談判的學者與仙舟聯盟接觸,她只需好好將東西帶回第一真理大學就行。

  辦完這個,她又小心翼翼將羅浮遇襲瑾瑜受傷的事削弱上幾個版本告知德萊妮——什麼人差點嘎了之類的話提都沒提,只說他受了點傷,目前正在修養。

  應該在修養吧?

  饒是如此德萊妮也火急火燎的表示這就請假買票趕來羅浮看望男朋友,安娜無奈的提醒她眼下羅浮關閉了所有內外通道,外面進不來裡面出不去,來了也白來。

  除非官方訪問,私人間的通行還得再等上一段時間。

  外置設備安靜了一會兒,十分鐘後德萊妮發來通訊邀請,安娜剛點開同意那邊的哭聲就汪汪嗚嗚的震得人耳根發麻。

  「沒人接通訊!我就說他怎麼一個行星日多也不聯系我,突然就沒消息了!」

  安娜趕忙要她在那邊先別急,等她先去丹鼎司探探情況。

  「瑾瑜受傷的時候我就在現場啊,確認他沒事兒才離開的。放心,我不瞎,他肯定沒事。大概是現場太亂外置設備遺失,我之前也遇到過。」

  安慰了德萊妮兩句後她招呼來一輛大著膽子出門做生意的公共星槎,小學妹抽抽噎噎的道謝,不錯眼的盯著外置設備生怕聯絡中斷。

  安娜這是又一次折返回到丹鼎司,鎮受在此處的雲騎正幫著從掩體裡鑽出來的人們修繕建築整理花木。地上的血跡還在,傷員倒是都已經轉運安置。她隨手找了個看上去比較好說話的士卒問了幾句,聽說傷員全都送去病房了便馬不停蹄向上趕。

  脫險的醫士和醫助們見到她無比熱情,紛紛上前打招呼寒暄。安娜自知外置設備還處於通話狀態,生怕他們的問候露餡,忙打聽起瑾瑜的下落:「……就行醫市集上的小哥,之前去過曜青仙舟那位……」

  「哦哦哦!探望朋友是嗎?」醫士們笑著點頭表示明白:「就他啊,人已經脫離危險了,跟我來吧。」

  其實大家都知道不久之前行醫市集上發生了什麼,送瑾瑜過來的持明繪聲繪色講起搭檔如何英勇保護病人又如何差點被魔陰身送回波月古海——他們都以為要給同事送行了,沒想到外星人莽得硬把人又給拽回來。

  咱仙舟人一般不整這麼玄乎,上手去捏別人的心髒這事兒放哪兒都足夠驚悚。

  不過大體上那位小姐的急救方式大家還是認可的,眼看人都要咽氣了還計較什麼?捏你怎麼了?捏你幾下把你捏活還不好?

  醫士們把安娜送到瑾瑜所在的病房,這裡全是持明,缺胳膊少腿的「輕傷員」都在排隊等斷肢續接手術,靠內側躺著的是需要休養且格外需要關注的重傷員。瑾瑜躺在第一張病床上,蓋著被子看上去狀態還行。

  安娜拍了幾張照片發給小學妹要她別急,等瑾瑜睡醒了自會給她發通訊過去。

  親眼看到男朋友還活著,德萊妮總算放下心不鬧著馬上就要出發趕往羅浮,要知道她都已經做好聯系走私商的准備了,還好學姐有門路打聽消息。只要人還在其他的都不重要,她可以先請好假再把生意安排妥當,等到羅浮取消管控便第一時間過去。

  「學姐,你可千萬提前告訴我消息啊,從學校去羅浮橫豎也得七個行星日才能到,提前點我早早買票,剛好趕上羅浮開門兒。」

  德萊妮的計劃很不錯,問題在於她的主職是學生。

  「後面幾個月的課怎麼辦?投影?」安娜轉身出了房間站在走廊上和她通話,小財迷狠狠咬牙:「花錢投影上課!賺了錢不就是為了花麼!學業和事業是我的立身之本,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放棄。」

  這倒是真的,見她頭腦清醒她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又哄了小學妹幾句後表示這就去天舶司替她打聽消息——順便打聽打聽分店的情況,比如說要不要重新提交資料之類……

  「安娜小姐這就走了,不多坐會兒麼?」醫助們見她離開忙從桌子底下掏出幾個平日裡供奉夜班之神的蘋果塞過來,「方才彥驍衛來的時候還提到您了呢,丹鼎司上下承您的情,要不要吃過午飯再走?」

  仙舟人表達好意的方式就是留人吃飯,如果他們請你去家裡吃飯那就意味著你們已經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不了不了,謝謝。今日還得去天舶司看看,我之前才交了些資料上去,萬一被虛卒和魔陰身砸了呢,得趕緊去問問看要不要重新提交。」

  醫助們聽說她有正事,趕緊又添了把太平果:「那就不強留您了,得空過來玩呀!」

  仙舟人重建生活的速度快到令人吃驚,他們不會坐在地上一味等待,只要第一個最勇敢的人踏出家門確認災難已經過去,所有幸存者就都會陸陸續續跟著從各個角落冒出來主動打掃清理戰鬥留下的痕跡。垃圾和廢棄物沿街擺著自有機巧負責清運,從丹鼎司到天舶司的這段路上安娜看到不止一處兩處,幾戶人家合作著互相幫忙扶起傾倒的廊柱修補屋頂的碎瓦,年長的老人和孩子留在平地上負責尋找能用得上的物資順便燒火做飯。

  他們用破碎的磚塊就能壘砌一個戶外灶台,傳統原始的鐵鍋往上面一架,很快就會飄散出食物的香氣。

  雲騎軍來來往往,和一些裝束明顯不同的人一起到處查找漏網之魚。那些躲藏著的魔陰身和虛卒被揪出來當場帶走,士卒們拖著槍跑得飛快——慢了會被老老小小圍住,不吃東西就不讓走。

  等安娜走進天舶司大門,手裡的外置設備再次響起。

  這回是個陌生的號碼,她接通聽了幾句,原來是之前投訴過的鶴運物流。

  「請問您現在在哪裡?」話務員的聲音聽上去有幾分焦頭爛額,安娜不得不反過來安慰她:「不著急,等你們不忙了再聯系。」

  她是不著急,鶴運物流急啊!要是別人的投訴也就罷了,這位可是剛剛被將軍點名要走綠色通道的,有腦子的人都能想明白什麼人能在這種時候走綠色通道,何苦為難她?

  「沒有沒有,我現在就不忙,咱們還是優先解決您的苦惱吧!」

  對方這麼熱情,安娜就不客氣了,她約了對方在天舶司門口見,掛斷通訊沒多久就看到一位持明姑娘匆匆趕來。她的尖耳朵非常明顯,隔著老遠就能分辨。

  「對不住,讓您久等了!」她看著安娜臉上沒有氣憤的樣子,心底先松了口氣,「您叫我梓橋就行,星槎海中樞這邊的機巧鳥調度都歸我負責。」

  不怕客人提出問題,就怕客人本人有問題。鶴運物流在羅浮做了這麼久,每天遇到的奇葩不下兩位數。不過眼下看來這位安娜小姐就和老板說的差不多,她對機巧鳥的服務多半沒有意見,只是想通過投訴的方式聯系上物流工作人員。

  「並沒有等很久,您無需道歉。」安娜左右看看也沒找到更好的落腳之地,只得站在天舶司門口的石獅子下面,「該道歉的是我,投訴機巧鳥長得不像鶴這種事有多離譜我明白,只是除此以外實在無法聯系到你們。」

  果然,只要所求是能商量的就好。梓橋越發放松,她取出玉兆搖搖,投訴頁面明晃晃的擺著。

  「要不,咱先撤一個?」

  關於機巧的投訴多了調試設備的技術人員獎金難免不保,看在互相幫忙占座帶飯的同事情上,梓橋決定撈她一把。

  安娜本意就不在投訴上,機巧鳥長什麼樣都行,只要能准時准點送貨上門它就是長得再抽像些也沒關系。當下她就配合工作人員撤掉了那條投訴,梓橋美滋滋的給同事發消息要她請自己喝杯仙人快樂茶。

  我可救了你的獎金了姐們兒,一杯茶的犒勞總能有吧?

  接下來安娜又取了包零食網店的樣品給她,把琢磨了多日的想法提出來:「可以合作嗎?從第一真理大學發貨過來實在是太不方便了,運輸費幾乎趕上售價,仙舟人其實沒必要多花這筆錢……」

  後半部分就不需要再說了,這些零食的產品檢疫檢驗報告都是博識學會出的,公信力杠杠。梓橋也上網買過零食,自然曉得德萊妮開的那家店——好吃是好吃,就是運費高得嚇人。

  什麼叫「仙舟聯盟不包郵」吶?我們這邊的市場大到能嚇死你們!

  「如果在羅浮開設分店的話,我可以直接和天琴座的農夫牧民們再談談報價……考慮到仙舟人更喜歡點外賣,也許鶴運物流願意合作。」

  就算天舶司的手續要走十年也沒關系,鶴運物流總是希望能早點拿到收益的吧?由他們本地人去操心本地的手續,不比她這個外星人一趟有一趟沒頭蒼蠅似的更有效率?再說了,物流公司肯定有倉庫,收貨發貨和倉儲他們也都是專業的,如果能夠合作德萊妮不知能省下多少麻煩。天琴座星域的農民牧民和漁民們有了廣闊穩定的市場,德萊妮有了新分店和新的利潤點,鶴運物流有新的大客戶,三方都能吃到好處。

  哼哼,今天果然也是智慧levelup的一天!


第230章

  梓橋和安娜站在天舶司門口的石獅子下面聊了快有兩個時辰,安娜把德萊妮准備的資料發了一份給她,持明姑娘匆匆忙忙告辭離去,著急回總部向上面彙報這件事。

  說實話,費伯裡克特小姐大可以自己運營店鋪,並不需要一定找鶴運物流合作。一定要合作羅浮仙舟上有實力的企業也多得是,鶴運物流只是占了個為人所熟知的便利而已。

  她其實也能看明白,安娜提出合作的本意是想換個方向繞過天舶司的手續,借用本地勢力的手去解決本地的問題。這樣做無可厚非,畢竟沒人能比本地人更懂本地的生存法則。人家沒有走違法亂紀或是施行賄賂的捷徑已經很好了,可以看出是位非常守法的人。

  但是不管怎麼說接下這筆買賣對鶴運物流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何樂而不為呢?

  目送梓橋夾著資料走得飛快,安娜抓抓後腦勺轉身進了天舶司。還是上次辦手續的大廳,打砸的痕跡歷歷在目,調撥來維持秩序的雲騎守衛告訴她辦事員們緊急疏散後一時無法及時回來上班,業務也好咨詢也好,暫時都無法辦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安娜只能留下拜訪記錄悻悻離開。

  街頭巷尾四處都是忙著重建家園的人,安娜找了個開門營業的老板打包晚飯帶回落腳的院落。院子的主人仍在臥床休息,想想他也是挺倒霉的。

  結結實實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卡芙卡用刃的外置設備傳信說傍晚時分要在金人巷某處集合,大概是討論如何撤離的事吧?如今羅浮大門緊鎖不許進不許出,大街小巷又處處張貼著他們兩人的通緝令,確實得想個穩妥的法子離開才好。

  繼續向下翻看,個人光腦的郵箱裡收到了拉帝奧教授發來的學會邀請函,教授要她自己找地方把這玩意兒收拾成紙質請帖送去給羅浮的將軍。有這個就算是博識學會邀請羅浮仙舟展開學術研究,各種各樣的原因師徒倆一個懶得說一個懶得想,總之此舉對於學會保持自己學術中心的地位很有幫助。

  剩下的消息要麼是法厄同問她什麼時候返校,要麼是戴蒙斯問開學那天要不要給她留早飯,要麼是希德問她在羅浮仙舟發生的入侵事件中有沒有受傷……看來他們已經對她去哪兒哪兒出亂子的體質習慣了,竟然一點都不驚訝。

  選課單已經報給教務系統,該交的費用也核算清楚繳納完畢,開學的准備已經妥當,唯一的問題是什麼時候動身。

  「唉……」

  外面還在搶險救援呢,這個時候就算想出去給同學和同事們買伴手禮都不方便。

  午後擬造的光源變得柔和,深色瓦片上的小草也被它鍍上了一層柔光。結結實實蹲在庭院裡發了半天呆的安娜換上家務機器人清理干淨的襯衫短裙,擦亮領結上鑲嵌的粉色藍寶石,拉開門前往金人巷赴約。

  那是一處出售二手機械的商鋪後院,老板在前面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注意到自家後院的空房間來了幾位不掏錢的租客。

  「我來了,還帶了好吃的呦!」進了金人巷那還有人能空著手逛吶,安娜提著外賣盒三兩下擺了一桌子,「幽囚獄的伙食不好吃,刃先生受苦了。」

  刃:「……」

  「還是女孩子貼心,」卡芙卡笑著陪安娜吃晚飯,刃就抱著胳膊在旁邊坐著,跟宗教場所的泥塑人偶一樣,直到卡芙卡威脅他要用言靈這家伙才半嘆氣半埋怨的端起飯碗。

  這女人行事難以琢磨,既喊了老么來又給那灰毛小子發消息,總感覺她沒憋什麼好主意。

  晚飯算是其樂融融,安娜問起銀狼和流螢的現狀,這回卡芙卡一點也沒有隱瞞:「上回銀狼和黑塔女士鬧了點小矛盾,那位天才和智械君主一口氣把她所有游戲賬號全都給封了。她正醞釀著要報復回去呢,庇爾波因特這幾天日子可不好過。」

  怪不得這段日子銀狼沒找她打游戲,還以為她去做任務了,沒想到是這個原因……黑塔女士的手段有點狠吶。

  嘖嘖嘖!

  「至於流螢,她正在為前往匹諾康尼做准備,這次艾利歐的劇本只給了她一個人,我們全都是輔助。」紫發女人溫和的笑笑,安娜立刻自覺起身收拾桌子。

  這屋裡坐著的人,無論刃先生還是卡芙卡看上去都不像是會做家務的家伙,當然了她也不會,但收拾垃圾打包外賣盒總沒有問題。羅浮街道上來來去去的清潔機器人很高效,只消將東西裝好放在外面,一會兒工夫就不見了。

  她把一次性餐具統統掃進紙箱,旁邊突然伸過來一只手三下五除二將這麼多箱子一個摞一個套好。刃先生長長的頭發甩在身後就像兩條尾巴,門開了又關,男人熟門熟路的去洗手然後回來拎起支離劍抱著坐下。

  一時間也不知道他和清潔機器人之間哪個更像機械。

  「額……所以喊我來是有什麼事兒麼?」安娜努力忍住了沒笑,她可不想像小彥卿一樣被他拉人合伙毆打,這不是打得過打不過的事兒,而是沒必要。

  「沒什麼要緊的事情,只是突然想看看你。」卡芙卡紫色的眼睛彎了彎,「那些虛卒和魔陰身沒有傷到你的能力,不過我還是想親眼確認。」

  「哼!」刃很是時候的冷哼,似乎對這種溺愛頗為看不上眼。

  是啦是啦,家裡的舅舅總是會埋怨姐妹們對幼崽過於寵溺,多半都說過「慣得不像樣」之類的話。

  安娜欲言又止,將吐槽的話咽回去——可不能隨便和這家伙開玩笑,他會當真的!

  「我很好,之前還被丹鼎司拉走住了幾天院,舊傷都給治好了呢。」她簡單說了些自己在羅浮做過的事,正說著門外傳來陣陣腳步與交談的聲音。刃咳嗽了一聲看向安娜:「……」

  「……喝水?」她只能想到這個,刃似乎偷偷翻了個白眼:「我的意思是……」

  「阿刃?」卡芙卡加深笑意,刃看了她一眼,「你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按照你的意志行動,卡芙卡。」

  說完他對安娜道:「去乾坤街另一側的巷子裡找個做偏門買賣的黑商,有合適的材料就替我買下來。」

  他也只能想到這個辦法支開她,窗外街道上慢慢走來的正是那灰毛小子和他的粉毛搭檔。他無所謂那小子怎麼看待星核獵手,但卡芙卡為他做得已經足夠多了,她該對自己更好些。至於老么……該走什麼路當由她自己去選,卡芙卡支付不起第二份代價。

  他只是記憶和身體出了問題,不是傻了。數百年的時光積累,工造司百冶哪怕光吃經驗也不至於笨到聽不出好壞話的地步,事後過上一兩天他自然能回過味兒來,她是因為灰毛小子有了點心理陰影,想要提前給老么鋪路。

  呵,這世上哪有百分之百全無瑕疵的好地方,即便是仙舟聯盟,內部也一樣存在分歧。只不過化外民來的時間短看的東西有限,錯誤認為處處都是好的罷了。

  安娜看看對峙中的兩人,輕嘆一聲依言出門,大概轉了一圈再回來就見屋子裡坐著的只有刃,卡芙卡蹤跡全無。

  「欸?」

  「別發出傻乎乎的聲音。」刃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又給她也來了一杯,「卡芙卡和那灰毛小子出去了。」

  哦!他說的是穹。

  「好吧,我就不問為什麼了。」安娜端起杯子喝水,兩人像是較勁似的一杯一杯接一杯,誰也不說話,直到外置設備震了一下。

  「讓阿刃去若木亭等我,你去逛街吧。」沒頭沒尾沒署名的消息,想發信息回去詢問也做不到,一看就是某人手筆。

  安娜低頭看完傳信,拿起茶壺晃晃,裡面的水倒完了。她放下茶壺對刃道:「我明白了,這件事我會想辦法抽空和她溝通,你放心。」

  為什麼剛剛好她在的時候穹也出現?卡芙卡是希望穹看到她和星核獵手們坐在一起,進而被無名客們懷疑?為什麼偏偏是穹,不是別人?

  ——因為她並非真想送自己登上羅浮懸賞榜。

  當一個人的行為舉止於她一貫以來的行動邏輯產生矛盾時,這份矛盾背後必定有其原因。

  考慮到她在黑塔空間站對穹做的安排,不難想像這份優待如今落在了誰的頭上。

  「是艾利歐對我產生了懷疑,還是我的存在影響到了星核獵手?」安娜把外置設備的消息頁面舉到刃面前給他看,後者冷著臉一副很酷的樣子:「哼。」

  他無話可說,艾利歐從不疑心手下,費伯裡克特也沒有影響過星核獵手的行動。她雖然沒有劇本,但劇本的完成卻得到了她的全程支援。

  「哦……」安娜收起外置設備,想想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她點點頭:「所以只有卡芙卡在擔心我,所以她才會操縱我攻擊神策將軍,又試圖讓我的身份暴露在星穹列車那些無名客眼裡……這個樣子我就不得不做出選擇。要麼放棄星核獵手的身份,要麼放棄費伯裡克特這個馬甲。」

  她垂下眼睛看著桌面上的紋路:「但是刃先生,你為什麼阻止她呢?總不是為了我,也就是說……穹脫離星核獵手這件事裡卡芙卡是付出了高昂代價的,你不希望她再次做出類似的選擇,對吧!」

  刃同樣盯著桌面的紋路發呆,他從頭到尾幾乎什麼也沒說,但安娜聽懂了。

  他說,不要讓同伴受到傷害。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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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在一個小範圍的地圖內尋找特定兩個人,對安娜來說根本不算事兒。金人巷攏共就那麼幾條路互相勾連,面積也算不上大,轉上幾圈她就看到了站在一顆樹下交談的穹以及卡芙卡。

  佳木茂盛,芳草葳蕤。

  他們這些人用得全都是代號,真名早已鮮為人知。

  沒有貿然上前打擾那兩人談話,安娜坐在羅浮建築很有特色的粉牆牆沿後面,頭頂上是煙墨一半黑的瓦筒。

  卡芙卡和穹一問一答聊了一會兒,說不來是不是不歡而散,反正紫發女人逗小浣熊都得很開心,至於浣熊作何感想那就……哼,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我就偏心!

  她撐著牆頭轉身跳到這戶人家另一側的小巷裡,果然剛剛好堵住同樣轉進來隱藏身形的人。

  「卡芙卡,我覺得……」她空著手,看上去就像個真正的學者那樣冷靜理智且斯文柔弱,「我們得聊聊。」

  紫發女人露出的錯愕表情只有一瞬,很快微笑就取代了那抹驚詫。她知道自己面前這年輕姑娘並非如表像那般「弱」,這不過是星核獵手們幫她打造的偽裝。就好比有些劇毒或是巨凶猛的昆蟲總喜歡進化出人畜無害的外表,像朵花或是像片葉子,只要獵物粗心大意稍微靠近一點點就百分之百在劫難逃。

  但她也確實是位學者。

  「好,」她勾起嘴角,聲音裡溫和大過戲謔,「那就聊聊。」

  「不過得換個地方,今天晚上小家伙怕是會把這兒翻個底朝天。」這話說的是穹,卡芙卡嘴角噙著笑意看著安娜。踩著高跟鞋的情況下她勉強能與這孩子保持同一高度,幾日未見她似乎又往上竄了點個子。

  安娜很老實的點頭:「那就換個地方,先找個地方寄存刃先生。」

  這話說的,卡芙卡彎起眼睛,她就喜歡年輕人打破常規的神來一筆。

  兩人返回陳機鋪後院,刃先生表示他不需要專門安排寄存服務,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憑吊一番老友。剛好同事們要找地方「聊一聊」,他順勢推薦了一個絕佳的地點。

  「走吧,去綏園。」那地方……很符合星核獵手的氣質。

  避開守在綏園內外的雲騎,對於一整個洞天都鬼裡鬼氣的這件事安娜表示隨便適應一下就好,敵人和對手活著的時候她都不怕,沒道理他們都被揍成能量體了卻能嚇到她。

  刃先生提著酒瓶走了,安娜和卡芙卡選了個居高臨下的空曠浮台坐下。從低處向上看只能看到浮台的身影,坐在上面的人被擋得結結實實,一點也不必擔心會有誰來打擾。

  幽靜的花木被夜風吹得簌簌作響,遠處寬闊的水面上隱隱約約傳來如泣如訴的歌聲。

  「……且為……飽飢腸……」

  「羅浮人挺有意思的,從生前到死後都忘不了一個『吃』字哈,不過他們烹制的食物確實美味,一不小心就把自己養胖了。」

  安娜挑了個平和的話題開頭,卡芙卡淺淺捂著嘴笑出聲:「別讓阿刃聽到,萬一他生氣了呢?」

  事實上刃先生壓根不會為了這點小事生氣,關於仙舟聯盟有太多事他都已經記不清楚了。

  歌聲如同籠罩在湖面上的輕紗,一遍又一遍,總是那幾句詞,來來回回似乎能唱到海枯石爛萬物寂滅之時。

  兩人相對無言,靜坐了好一會兒後卡芙卡輕輕笑了一聲,緊接著是安娜在嘆氣:「我是個很奇怪的人嗎?」

  很難找到定位的……怪人。

  「在伊維爾的時候所有人都認為監獄裡的日子很糟糕,我卻覺得還好,做一天工吃一天飯,免費的囚室免費的冷氣。在博伊斯-Ⅲ號上時所有人都虔誠篤信琥珀王,我清空了聖克裡珀教堂所有祭司。在第一真理大學時學生們想的多是混個學分早早畢業好找工作,我已經提前做好了延畢或肄業的心理准備。同為星核獵手……我似乎也讓你們感到困惑為難。」

  不然卡芙卡怎麼會判定她不適合留在組織中呢?

  其他組織內部肅清時多半伴隨著腥風血雨,到她這兒卻成了人人爭相做出犧牲……

  「不要為了我而受傷,不要為了我犧牲,那份慈愛太沉重,我無法背負。」她一口接一口的嘆氣,像是要把未來幾年的份兒提前預支掉,「如果有一天察覺到星核獵手已不是容身之處我會悄悄離開,不傷害任何人。所以卡芙卡,不要傷害你自己好嗎?」

  她還是那副不會討價還價的樣子,只能將自己所有的支付條件羅列開來給人看,如果不行……不行再想不行的辦法。

  「唉——」

  卡芙卡臉上的笑意變得惆悵,星核獵手做得全都是在律法與安全邊緣大鵬展翅反復橫跳的刺激工作,同伴的為人卻一個比一個平和老實,一點也沒有反派組織的邪惡狂狷。從流螢到銀狼,從刃到老么,沒有哪個性子古怪難以相處的,真想讓那些胡亂開懸賞金的人自己來親眼看看。

  她的視線落在安娜灰藍色的眼睛上。

  「是阿刃提醒你的麼?」她可沒有點頭承諾,所以也談不上守*信不守信,就算不守信又怎麼啦?壞女人有出爾反爾的特權。

  安娜搖頭:「刃先生什麼都沒說。」

  他確實什麼也沒說嘛,除了「嗯」就是「哼」,要麼就板著張冷冰冰的臭臉,活像被人欠了條命。

  對啊,他好像確實認為星穹列車的護衛小哥欠了他條命來者,魔陰身發作追著人家砍的樣子就是個神經病。

  「也許你願意和刃一起陪流螢去趟匹諾康尼,呵呵。」卡芙卡眨眨眼,神秘又美麗,「多看看這世上的美景,別總去盯著那些不好的東西瞧。」

  「不去,」安娜再次搖頭,「如果流螢確實需要我的支援我肯定會去,只是休閑娛樂就沒什麼必要,那地方……」

  那地方也曾經是公司經營的私人監獄,迫不及待花錢去坐牢,她是腦子哪裡出了問題麼。

  「啊,我差點忘了還有這個細節在。」卡芙卡的表情裡多了抹小懊惱——伊維爾星上沒有星核呢,真遺憾!

  「其實星際和平公司的存在在客觀上對諸天寰宇貢獻大於危害,不然都用不著等其他星神的信徒出手,克裡珀自己就一錘子垂下去了。」安娜很公正的對公司做了個正面評價,「我並不厭惡這個組織,只是氣場不和而已,所以你不用太擔心我,真的。假使我今天找上公司隨便哪個高管告訴他有入職打算,最晚明天工裝和相應福利就會發到面前。」

  她這麼說是想表示無論哪個組織都會歡天喜地的接納她,所以卡芙卡真的不需要擔憂某一天她無處可去。

  茫茫星海她本來就是個外來者,在哪兒落腳不是落腳?無論星核獵手還是仙舟聯盟,公司也好學會也罷,甚至是法厄同他們的老家再加上天琴座,哪裡不是她可以停下來休息的地方。

  大不了回頭應聘伊維爾星際監獄的典獄長,怎麼就不是個能待人的地方啦!

  至於三觀理念不合這種事,世上怎麼可能有完完全全不會產生任何分歧的兩方?那些深陷戀愛好得兩個人跟一個人似的酸臭情侶還有吵架的時候呢,安娜自認與其他獵手尤其是與艾利歐之間並不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

  除非那只黑貓要她去暗殺拉帝奧教授,這個真的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別傷害自己,好嗎?」安娜直視卡芙卡的眼睛,一點也不怕被她操控,「我沒有遺憾,也沒有怨恨,我高高興興來,興致盡了想走時就走。誰惹到我轉頭就會被報復回去,我有得是力氣和手段,一口氣也不受。」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卡芙卡點頭表示自己真的明白了。

  她有自己的主意與打算,不需要別人過多置喙——只是知道,不意味著一定會照做哦~

  「不過,被人擔心牽掛,我還是很開心很愉快的。」某人移開視線,別別扭扭伸出一根手指在臉頰上摳啊摳啊摳。幸虧綏園這邊總是晚上,天色陰暗看不出她耳朵和脖子都紅了。

  卡芙卡:「……」

  等刃憑吊過老友回來,兩位女士的天也已經聊完了。他手裡拎著已經空了的酒瓶,人也散發著淡淡的酒氣。

  「我還有筆賬務待收,你們可以撤了。」他坐在空下來的第三個位置上,卡芙卡心願已了這就打算撤,安娜有官方身份反倒不好偷偷摸摸開溜。

  「神策將軍要我搭乘商隊的星艦走,他們專門拐個彎把我送去第一真理大學的空港。或者蹭學者和工匠們的訪問星艦也行,總之眼下還要再留幾天。」

  她知道如果不留個人卡芙卡不會把刃扔著不管,剛好多待幾天等著和常年曠工曠課的「講師」一起走。

  「這樣也好,」紫發女人對這個安排頷首贊同,「那麼,有機會的話,據點見。」

  她並沒有被安娜說服,只是相比起自己認為的「好」,她更尊重她的選擇與希望。

  刃:「……」

  沒人在乎我的意見嗎?哦,對,魔陰身沒有民事行為能力,有意見也不會被采納。


第232章

  卡芙卡走得非常瀟灑,宇宙中絕大多數智慧生物都逃不開她的操控,想無聲無息的溜出羅浮不是件難事……尤其眼下神策將軍有意放他們走。

  留著星核獵手干嘛?事實證明他們對羅浮不但沒有惡意,反而還有些功利性的好心。出於強行賒賬好在未來占便宜的心態施以援手,這個前提並不重要。君子論跡不論心,至少這一回羅浮仰賴他們搖來了星穹列車,同為星核獵手的08241321號也出了大力氣。

  嗯,不管哪個馬甲都出了力氣呢。

  刃出於私人原因選擇暫時留下,被安娜順手一裹打包搬進了熱心網友「實名上網」特意安排的清靜院落。

  自打確認這兩人數百年前是有過那麼一段並肩戰鬥的日子後安娜整個人都放松下來,直接把消息發到神策將軍的玉兆上告訴他自己要把通緝犯打包進他家,甚至大喇喇要求將軍順便幫忙叫個外賣。

  對此景元先生有六個重點想要闡述:……

  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刃先生的記憶有一段沒一段的,走到大門外他約摸著意識到了這是誰家,表情有點古怪,進門後卻又一切正常。這人要麼坐在檐下望著天空發呆,要麼靠近花池彎腰給開得太過艷麗的花木修整支架,機巧鳥飛來落在他身邊,黑發男人眼底閃過一絲懷念。

  「刃先生,你說我要是想在羅浮買個機巧送人得買個什麼材質款式的才好?」這個問題問他肯定沒問錯,可惜橫豎沒有回應。

  沉默寡言的人背對著安娜把機巧鳥捉下枝頭攬著,皺眉來來回回觀察它的構造。

  「去拿工具把這裡打開。」他手不方便,好在身邊有個現成的笨蛋學生可供使喚。

  哪怕只蹭了他一天課也算他的學生,老仙舟人對師生傳承的重視就算人都失憶了也不會消失。

  安娜沒等到他的回答,灰溜溜從空間鈕裡翻出一套修咕咕鐘時攢的工具,笨手笨腳費勁巴拉的按照他的要求撬開機巧鳥能源模塊上的後蓋。

  可憐的機巧鳥,只是送個快遞而已忽然就遭了百冶的毒手,能源關閉不說連緊急報修的自動報警也被人給關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嘖!」他頗感傷眼的看向左近處的花木,好在安娜動作雖不熟練手上的力道拿捏還算穩妥,她拆掉能源槽看了眼下面露出的線路,五顏六色亂七八糟干脆纏成一團:「有點慘吶。」

  這話你也好意思說,得虧這活兒不是你干,換你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刃扭頭回來看了一眼,糟心嘆氣:「把線拆了,什麼顏色接什麼口,樣子弄好看點,別整的跟蜘蛛網似的。」

  「好的哦!」安娜埋頭苦干,只當是提前開學上選修課,「刃先生,回頭你和我一起走唄。先去第一真理大學,然後隨便什麼星艦都能從天琴座附近經過。」

  從博識學會到天琴座有貨運星艦,給他找個冷庫待著,管保一路上冷靜的不得了。

  「操心你自己吧,據點換坐標了,別回頭找不著家門在哪兒。」聽見他沒好氣的吐槽安娜震驚到手裡的鑷子滑落在地:「刃先生!」

  原來您會吐槽!甚至還能開玩笑!突然有種人機活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快把你臉上的愚蠢表情收起來,太傻了。」他看了眼修到一半的機巧鳥,氣不打一處來,「你腦子裡進水了嗎?趕緊往外倒倒。」

  安娜鼓了下腮幫子沒說話:「……」

  聊天而已,何必攻擊性這麼強呢!

  一只機巧鳥夠兩人倒騰上大半天,釐清線路、重新安裝能源槽、歸還能源塊,最後蓋上背板。重新啟動後的機巧鳥撲騰著翅膀飛得又快又好,它生怕自己再被抓回去,忙不迭升空一溜煙逃得無影無蹤。

  溜了溜了,這就是倆活爹!

  接下來兩三天無所事事,第四天刃抱著支離劍在院子裡坐了整整一夜,安娜早上起來揉著眼睛走出臥室時差點被他嚇得滾進花池:「你怎麼了?哪兒想不開?」

  千萬趕緊想開啊!

  「你沒有事做?」刃似乎瞪了她一眼,頭發遮住了看不太清楚。後者撓撓炸起的呆毛:「嚴格來說,是這樣的。我是學生嘛,假期作業早就完成了,不趕作業的話開學前當然沒事做。」

  刃:「……」

  當你鬧心的時候旁邊有人無所事事優哉游哉,感覺更加鬧心了!

  「你不是還要收賬?不用管我。」她打著哈欠伸著懶腰在院子裡轉了幾圈,外置設備一響就拿起來看。

  哦,法厄同他們已經回到宿舍,另外對話組群裡有個灰毛四處找人一起去鱗淵境做公益——清理垃圾。看不出這人還挺有愛心的,持明一族家裡的垃圾他也給撿……等等,星穹列車上是有個持明,丹恆小哥不就是麼?

  原來是幫朋友的忙,那就不奇怪了。

  接下這個和散步沒什麼區別的日常任務,安娜甩甩胳膊看向前輩:「刃先生,我打算和穹一起去鱗淵境清理沙灘,中午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叫外賣。」

  讓她做是不可能的,她最多把水果切成指定形狀,別的還是算了吧。

  刃卡在那裡,就像是人機運行無法繼續還強頭強腦非要一遍遍重復運算那樣瞪著安娜——08241321號、灰毛小子、鱗淵境、撿垃圾……等等,這幾個詞是怎麼有機組合在一起的?

  為什麼會有一種所有人其樂融融只有他一個人如鯁在喉的感覺?那小子就這麼討人喜歡?

  「雖然但是,大家早就互相加過好友,」她暗戳戳示意道,「銀狼應該替你操作過了。」

  也就是說某人並沒有被排除在行列之外,看不看信息回不回消息那是他自己的事,反正集體行動沒落下他。

  某人像是石化那樣呆滯了一會兒,跳過實在算不清楚的BUG後他神清氣爽:「我要去趟工造司,你前幾天不是說打算給人代購一只羅浮原產的機巧?我去看看。」

  這回呆滯無語的換成了安娜。

  我的叔,你這反射弧也太長了點吧,都過去幾天了終於想起這件事兒來了?

  「好,好的吧,謝謝你啊刃先生!」雖然不知道他該怎麼大搖大擺的出現在工造司,不過那邊畢竟曾經是他的工作地點,想來問題不大。

  刃沒說話,去工造司只是個借口,他只是不希望被小孩子看到和故人算賬時的狼狽模樣。她不是說要和那灰毛小子一起去撿垃圾麼?等他們撿完撤了便是故友重逢的時間。

  剛剛好,都不用專門找機會支開她。

  從長樂天到鱗淵境,星槎很快就到。這地方平日裡除了持明沒什麼人來,穹又把地點約在了顯龍大雩殿前面的沙灘上,為了找到他安娜花費的時間比星槎行駛的時間還長。

  「費伯裡克特小姐?」灰發青年臉上身上沾著不少沙子,腳邊堆著不少已經收攏起來的垃圾,還有些陶器和玻璃的碎片。

  「嗯嗯,我這幾天沒什麼事兒,剛好看到你搖人一起做公益,閑著也是閑著就過來瞧瞧。」她上下看看這小子,灰色的頭發柔潤光滑,金色的眼睛神采奕奕,衣服也……額,好吧,相對的干干淨淨,看來被人照顧得很好。

  【巡獵】嘛,搖人是正常的,被人搖也是正常的,想要自己搖人的時候一呼百應,那就別拒絕其他人的求助。

  「其實是個持明姐姐派發的任務啦,丹鼎司忙不過來,最近又總是有莫名其妙的人跑進鱗淵境搗亂,將軍要我得閑就幫幫他們。」

  穹把兩只爪子揣在上衣兜兜裡,外套前襟被他扯得直溜溜的,活像個小孩子。

  什麼人這麼想不開,哪兒不去非要來鱗淵境搗亂,持明難道是好說話好欺負的族裔?

  「你們車上的護衛呢,丹恆小哥他不也是個持明麼,這裡是他的家,他不管管?」安娜又不知道那麼多故人之間的糾葛,自然想問就脫口而出。

  這個問題麼……

  灰發青年歪著腦袋仔細思考了一會兒,看上去很是深沉的嘆了口氣。

  「大概是,不太好管的吧!」

  羅浮都把丹恆給流放了,還要他回來管鱗淵境的環境衛生,嘶……略有些扒皮。

  事關別人隱私他沒有說太多,話題到這裡戛然而止。安娜意識到他一言不發應該是另有原因,便也不再追問:「還剩哪兒的活沒干?」

  「三角洲那片,還有顯龍大雩殿下面。幻朧鬧事的時候有好些扭曲的藥王秘傳逃進去躲藏,那裡面溝壑密布又叢生著許多龍鱗珊瑚和持明卵,站在上面很難看到躲在裡頭的魔陰身。」

  他伸開左胳膊劃拉了一片,又伸開右胳膊劃拉了一片,劃拉完重新將手揣進衣袋,整個人就像只棕色的灰毛企鵝。

  安娜朝四周看了一圈,範圍還挺大,怪不得要搖人來幫忙。

  「那就趕緊開工,先掃外面再掃裡面還是先掃裡面再掃外面?」反正她是無所謂的,區區幾條喪家之犬,閻牙連刀刃都不必放出來。

  穹跟著她看了一圈:「先去清理魔陰身,兩個人收拾起來更有效率,外面這些垃圾不用管也會被潮水推上岸,等會兒再過來撿。」

  垃圾也分會動和不會動的,不會動的先扔著,羅浮沒有垃圾桶但有清潔機器人,路過的護珠人見了也會將它們帶走。


第233章

  一想到羅浮居然存在這麼壯觀的水下建築群,安娜就感到不可思議。在水下開展土木工程作業理論上並非天方夜譚,但實際上還是有點困難的,首當其中的一點便是絕大多數人科人屬人種的直立智人並不能在水下呼吸,如何供氧就是個大問題。

  當然也不是不能先構建個隔離罩然後抽掉水分注入空氣制造出有氧環境,但是比起陸地上廣袤堅實的平原,如果不是特殊需要還真用不上這麼折騰。

  所以……

  「持明一族能在水下呼吸?可真是厲害吶,所以他們到底算水生種還是陸生種?」沒有獲得當地人的許可安娜也就沒有隨手拍別人家的水下建築,不過外置設備的討論群組裡還是熱鬧的不得了,法厄同和希德拋出了一個又一個假想——關於持明究竟算是哪一個人類亞種。

  說老實話,他們這「亞」得有點遠。

  「兩棲?」希德的回答更像是個冷笑話,「既能在陸地上生活又能在水下生活,卵生,如果不看對成體的描述完全就是兩棲動物的特征。」

  「水生吧,畢竟根據記載持明一族聚居的【方壺】仙舟通常被劃歸為海洋星球。」戴蒙斯聰明的查了資料,法厄同純屬胡編亂造:「聽說仙舟聯盟上的持明還會飛呢,也許他們更像某種水禽?」

  安娜:「……」兄弟,為何你的畫風總是如此清奇?

  她拎著根黑漆漆的棍子,眼睛就沒離開過外置設備的光屏。她一路慢悠悠走過去,身後留下滿地藥王秘傳的屍體。這玩意兒有點麻煩,殺一次往往不夠,還得費勁再動手來一回。不過看上去陷入魔陰身後這些藥王秘傳只是身體數值發生了變化,智商不升反降,屬於可以無腦「揍就得了」的範疇。

  一下來穹就跟浣熊松了繩子似的精神抖擻迅速消失,扛著他那從黑塔空間站薅來的棒球棍叮叮咣咣跟輛推土機一樣。

  兩人一人負責一條線,約定好在建木玄根前碰面。

  其實安娜也不知道建木玄根在哪兒,不過她並不擔心。反正把眼前這些會動的「垃圾」清理干淨就行,也許走著走著就走到目的地了呢?

  建築物的步道兩側重重疊疊黏著許多持明卵,有些個頭比成年人都大,有些小小一只還怪可愛的。考慮到卵內都是一個又一個沉睡中的持明,雖然很想摸她還是很好的管住了自己的手。

  還是那句話,未經他人允許就亂碰人家家的幼崽,等會兒挨揍都沒地方喊冤。

  高大的牆壁上刻繪著一重又一重壁畫,有些講述了持明一族的淵源,有些記載了持明一族的歷史,還有些看上去年代很新,似乎在說一場很可怕的戰爭。不得不說仙舟聯盟真的很喜歡做記錄,不光要寫在卷軸中、刻在玉兆裡、還要鑿在牆上生怕後人忘記。

  走過珊瑚枝丫與叢生的持明卵,越向下步道越干淨,不光藥王秘傳越來越少,其他東西也逐漸細數。最終她從一條斷裂的匝道跳下去落在另一層上,抬頭看到盡頭處昂立著蒼青色的龍首。

  它周身不停向外輻射散逸著生命力,如同火光與煙雲。

  「欸?費伯裡克特小姐速度好快呀!」穹扛著棒球棍從另一邊黑漆漆的樹根上跳下來。

  上次他來這地方還是為了配合神策將軍景元剿滅【毀滅】令使幻朧,想到幻朧又難免想到被她假冒了身份的狐人姑娘停雲。

  「原來我們根本就沒見過真正的停雲,虧那家伙一口一個『恩公』喊得親近,純純拿我們當冤大頭糊弄。」青年沒好氣的哼了兩聲,「哼哼,壞蛋!」

  「也不知道真正的停雲小姐……唉!」

  【毀滅】令使出手,哪裡會給人留余地?想來真正的停雲姑娘早已凶多吉少。

  安娜回頭看看沮喪得耳朵都耷拉下來的青年,眨眨眼努力想出幾句話安慰他:「有道是山水有相逢,宇宙中從不缺少奇跡,只要耐心等待必有回響。」

  要她自己看這純屬胡扯,此刻應該做的是厲兵秣馬掄圓了胳膊一掌搧在【毀滅】臉上把場子找回來。但人和人不一樣,世上有她這般記仇的人就一定有心懷天下什麼都能原諒的人,不能拿同一個標准去框。

  而且她現在要安慰沮喪失落的人,還是別太激進比較好。

  「有道理!」穹金色的眼睛一亮,「也許停雲小姐真就運氣爆表捕捉到了那一線生機呢?」

  說到這裡他又開心起來,手裡拎著球棒來回滴溜溜的轉:「咱們上去吧,清完海灘一塊去丹鼎司交任務,拿了賞金我請你吃東西!」

  他在通話組群裡嚎了一早上最終也只有安娜費伯裡克特回應,就算前幾天疑似看到她和星核獵手在一起也肯定是個好人!

  沒錯!費伯裡克特小姐一定是去找卡芙卡那個喜歡捉弄人的女人算賬去了,絕對是這樣!

  「我要吃紅油亂斬牛雜!」這種日常給的小賞錢安娜現在已經無所謂領不領了,但是如果穹請她吃飯,那她肯定是要去的。

  不光要去,還要拍照發朋友圈,順便大吃特吃。

  「對了!我這幾天把和帕姆列車長溝通的事給忘得死死的,星穹列車上需要更換零食種類嗎?博伊斯-Ⅲ號上的農牧民們又開發出了新品種,有一部分尚在試吃當中就已經廣受好評了。」

  要不是為了不餓著昔日的同事,她真犯不上單獨給星穹列車安排發一份貨,種類多數量少,時而能聯系上時而又不知道無名客們都跑去哪裡,走在【開拓】的命途上真是件辛苦的事情啊!

  為他們供應物資的人也辛苦,除了擔心發貨能不能收到外還要擔心客戶的小命是否安好。

  「早就吃完了!」穹想起了什麼,兩只眼睛彎成月牙,「貝洛伯格的孩子們可喜歡那些零食呢,離開前大家投票把剩下的庫存全都留給虎克他們分了!」

  嚴酷的寒冬中,甜味和熱量成為孩子們心心念念的動力源泉之一,每次回想起來都是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的畫面。

  「真的嗎!」安娜喜出望外:「我這就聯系梅婭女士,先把貨送到黑塔空間站,然後和空間站的其他物資一起送到列車上可以麼?」

  星穹列車的坐標不定,這個「不定」和仙舟聯盟還不一樣,它忽隱忽現時而在這兒時而又跑到宇宙的另一端,總不能讓負責運貨的星艦跟在無名客屁股後面跑。

  貝洛伯格是雅利洛-VI號行星上的行政區域,隨著星穹列車的名號在宇宙中傳播,那顆被星核凍結的倒霉行星也廣為眾人所知。更倒霉的是他們曾經的某任首領向星際和平公司借了筆救災款,這麼幾百年過去,星核危機剛剛解決公司火急火燎第一時間上門催債……

  也不知道少了那仨瓜倆棗是不是就能窮死庇爾波因特,呵!

  要換了安娜自己那肯定二話不說挽袖子跟公司杠到底——老子才不認幾百年前借的款呢。有本事要麼把死人搖活過來當面討債,要麼你們就扛著全宇宙的指責轟爛雅利洛-VI。當初星核爆發銀軌斷裂的時候公司一份力氣都不想出干脆當雅利洛人統統死絕,現在聽說路通了倒是跑得快。

  封鎖?禁運?要不要臉吶?

  對於公司這種死要錢的頂級資本,只有亮出那只沒穿鞋的腳狠狠踹它一記才能讓它牢牢記住「尊重」兩個字該怎麼寫。

  「光腳不怕穿鞋的」不就是這麼用的麼!

  「雅利洛-VI號願意進口農副產品嗎?我有貨源,除了食物還有藥用植物和紡織植物,我身上的衣服就是博伊斯-Ⅲ出產的布料制作,材質有棉也有毛,純天然!」

  安娜收起手上的金屬棍,上前兩步揪起襯衫下擺給灰發青年看,甚至還有拽著他上手摸摸的意思。

  穹認真後退半步,後腦勺上全是冷汗:「我我我我,我不知道啊!要不,我回去問問姬子姐姐和楊叔?」

  遇事不決回家問大人,有什麼不對嗎?

  「那你就問,有星穹列車居中搭橋牽線,我可以給雅利洛-VI上的人算個最優惠的價格。」安娜努力得都快突破人設了,天琴座的人怎麼就不能和雅利洛-VI來往,難不成星際和平公司開在海邊兒上,管那麼寬?

  氣勢上不知不覺就矮了一頭的穹乖乖點頭:「好的呢!」

  費伯裡克特小姐認真時的模樣……不給人留任何拒絕的余地。

  「乖啦!」安娜差點抬手RUA他的灰毛,她露出滿意的微笑,「我這兒還有好些樣品,先給你帶回車上和朋友們分享。」

  說著她幾乎清空了空間鈕,一只又一只精心打包的贈品堆到穹差一點就抱不住。

  他狼狽的提了一堆又抱了滿懷,為此專門聯系三月七和丹恆來幫忙拿零食袋子。三月七倒是很快就給了回應,丹恆卻遲遲沒有回音——此刻他正在顯龍大雩殿的「飲月君」雕像下不知所措的站著,面前是陌生的白發女子和有點陌生但又沒那麼陌生的刃動手互毆。刀劍之氣縱橫四溢,站在另一側的神策將軍景元微微低著頭看不到表情。

  能有什麼好表情,他總不會是在笑,他不哭就算好的了。


第234章

  「……這個奶糖真好吃!」

  「梅婭女士說她們還在開發新口味,爭取將來弄成那種可以邊吃邊猜邊玩的多種類規模。」

  「哇!肉干也很棒,真想不到這是羊肉,一點也不膻。」

  「嘗嘗牛肉的?天琴座不缺香料,他們自己能種。」

  顯龍大雩殿的雕像下有兩個人站在原地,還有兩個人打生打死不可開交。

  「有人在打架欸!」穹嘴裡還在嚼零食,他一手提起球棒另一只手搭在眼前遮陽。安娜就在他身邊,自然也看到這一幕——

  ——借了她星際通緝犯身份的女士一劍把刃先生砍倒在地,頗有種五十塊把五千塊給揍了的視覺效果。

  「額……有因必有果,他們仙舟人內部的事兒咱們別瞎摻和,又不知道全貌,當心委屈了誰。」

  安娜揪住穹外套後面的帶子阻止他上前湊熱鬧,「沒看神策將軍就在哪兒站著呢,他都不管,你衝上去干嘛,送上門兒挨揍?」

  「有道理!」灰發青年一拳敲在掌心,「我去看看丹恆。」

  久搖不至的好兄弟看上去情況不太好,他斟酌了一下果斷把兄弟情排在前面。

  安娜看了一圈,現場最熟的兩個人裡其中之一正在挨打,她悄悄溜到低頭看不清表情的景元身側,摸了袋從穹懷裡又順回來的零食輕輕碰碰他:「朋友,這是怎麼個事兒?」

  兩個局外人窸窸窣窣從海底宮墟冒出來的情況景元早就察覺到了,此時此刻他分不出那麼多心思寒暄招呼。這兩位會走在一起有意外但也不是那麼意外,星穹列車交游廣闊,費伯裡克特小姐所在的博識學會也是個開放兼容的組織,年輕人彼此熟悉再正常不過。

  景元看著胳膊旁小心翼翼探過來的零食袋,眉眼鋒利的年輕姑娘這會兒滿臉掛著刻意做出來的無辜表情,她甚至還叼著根牛奶棒一翹一翹的……哽在喉頭吐不出也咽不下那口悶氣忽然就散了。

  「天上那個,我師父。地上那個,我兄弟。」他隨手也抽了根牛奶棒叼著,安娜肅然起敬戰術後仰:「您師父看上去精神還挺好,身體也挺好!」

  雖然但是,神策將軍的師父看上去比將軍本人還要年輕,果然勞心勞力的人老得快。

  景元就像是從她臉上讀出這句話似的,無奈的嘆了口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能有什麼辦法。」

  安娜照字面意思理解了一下,退了半步上上下下盯著還在互毆的鏡流和刃,倒吸一口涼氣:「嘶……」

  這這這這這……難不成要給刃先生准備嫁妝了?

  「住腦!比喻,只是個比喻!」景元忍無可忍摁了下她的腦殼,「師父她老人家近來心情越發暴躁,她要揍誰我可攔不住。」

  ——彥卿都叫她揍了,他這個當親師父的說了什麼嗎?什麼也沒說!

  「哦哦,不好意思,對不住!」安娜把視線停留在刃身上,他被鏡流的劍氣劈得不說滿地亂轉至少看上去也不太像勢均力敵的樣子。

  刃先生本就不是很擅長劍術,他的特點全在耐活上,無論多麼嚴苛危險的境地,這人最終都能活著回來。至於劍術這種東西麼……換誰掄著打到就死擦著就傷的武器都能算是個厲害人物,武器有效彌補了人的不足。

  如此描述大家能理解吧?

  所幸戰鬥很快就結束了,刃獨自躺在顯龍大雩殿的青石板地面上,鏡流執劍立在原地。景元未做聲響只抬手揮了一下,瞬息之間遠處埋伏的雲騎士卒被將軍喚來捉拿「逃犯」——主要抓站著的那個,躺著的就不用管了,他家小輩就在現場,虧不著他。

  穹拎著球棒一直站在丹恆身前,縱使同伴能呼風喚雨開天裂海終究也還是個人,守望相助難不成還挑實力?

  安娜走到倒地不起的刃身邊,理好裙擺蹲下來等著他讀秒復活。數了十五分鐘左右,雲騎士卒押著「逃犯」已經走了,某人猛得一震,喘息著撐著胳膊從地上坐起來。

  「你還好吧,有沒有頭暈或是什麼地方酸麻?」安娜從空間鈕裡取出瓶水遞給他,刃二話不說接過就擰開喝了幾口。

  遞水的無比自然,接水的理直氣壯,比起百冶先生那雄偉壯觀的胸肌,學者小姐看上去像只一把就能捏住脖子的雞仔。

  「費!費伯裡克特小姐!」此刻穹看上去比他身後的青年還要緊張,他抱著臉震驚不已:「那個男人很危險!」

  她一定是出於好心才上前特別關照了一下精神失常的病人,對吧!

  丹恆抬手捂住額頭,想了想手滑下來捂住眼睛,又想了想還是抬上去捂額頭——他可以低頭或是閉上眼睛不看!

  這兩人明顯認識,他們倆是一伙的!傻子才戴著濾鏡不肯摘下來看清事實!

  刃先生……很危險嗎?安娜側頭想了一下,還好吧,沒覺得這人哪兒危險的。間歇性精神失常確實該送進療養院封閉治療,只不過眼下宇宙中還沒有能關得住他的療養院這才不得不放他四處亂走。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單獨出過任務,艾利歐是只負責任的貓,每次刃先生出動身邊都跟著人,獵手們都錄了卡芙卡的言靈錄音,實在不行照要害給一下,都能快速刷機讓他恢復正常。

  綜合下來他的危險性並不高,也可以說他的危險性只針對某幾個或某一個人。

  想到這裡,安娜不由對丹恆小哥升起濃濃的同情。

  一個殺不死也甩不脫的敵人,真可怕。

  「哼!」刃斜了灰發青年一眼,滿滿全是嫌棄,丹恆一把將穹塞到身後盡量擋住:「你!離我的同伴遠點!」

  「呵呵!」刃索性衝他皮笑肉不笑的咧了下嘴,丹恆的反應就像是看到猛犬露出獠牙般嚴陣以待。

  這家伙騷擾了他百十來年,連噩夢裡都逃不脫神經病似的大笑,不可不*防!

  安娜很是沒大沒小的在刃肩膀上拍了一下:「你要不要找個醫生瞧瞧?我很熟悉丹鼎司的小大夫白露哦,人美心善聲音甜,只需上供些好吃的零食,她會讓負責掛號的醫助給你加個號的。」

  刃立刻收起臉上似笑非笑的陰狠表情,默默思考了十幾秒後他垂著頭點點:「要。」

  看吧!就說刃先生老實,這麼老實的人你們怎麼狠得下心欺負他的?當然只有我們星核獵手才能欺負他嘛!

  穹:「……」

  丹恆:「……」

  黑發青年斜眼去看自己的同伴示意他清醒點,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被列車護衛拽著外套後面的黃色飄帶強行拽走。

  費伯裡克特小姐!你看人可千萬別只看胸和臉啊!(爾康手)

  列車組也撤了,安娜起身彎腰伸出胳膊,刃借了下力輕松站好。看到叼著牛奶棒表情悵然若失的景元,走過他身邊時這個總是沉默寡言的男人突然出聲道:「往前看吧,往前看,你是我們這些人當中看得最遠的那個,別被舊日的影子絆住腳步。」

  「嗯?」安娜走到前面去等不到人便又拐回來:「在學校裡,隨著課題的變化討論組啦實驗組啦作業組啦都是會打散又重組的。我是想說,嗯……你並非孑然一身吶網友。」

  神策將軍「哢嚓」咬碎牛奶棒:「呵呵!」

  是啊,師父有了新的同行人,丹楓轉世成為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踏上了【開拓】的新路,應星現在代號「刃」,看來很得組織裡的年輕人喜歡,就連白……嗯,她也有了新朋友。不知何時自己身邊也湊滿了新面孔,就像家中庭院裡的那棵老樹,每年長出新的枝丫,迎來不一樣的鳥雀築巢。

  雲上五驍早在七百年前就該散了,人的緣分就像天上的雲,誰知道會被風吹向何方……

  「多謝。」他朝刃以及走在刃身邊的安娜點點頭:「這奶味兒的餅干還挺好吃,回頭多調點貨來羅浮。」

  「嘖!」刃一臉嫌棄,「從小到老就得意這股奶味兒,也不怕人笑話!」

  都快兩米高、幾百歲的人了,又是團雀又是貓咪又是奶味甜點心的,這愛好真是叫人無法評價。

  「我雲騎將軍,誰敢笑話我?哼!」他渾不怕六御彈劾似的抬高頭,刃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

  多和這小子說一句話都嫌費勁!

  「我先陪刃先生去丹鼎司了哈,回見!」安娜朝他揮揮手,快走幾步追上刃。景元站在飲月君的雕像下望著年輕姑娘手忙腳亂用外置設備聯系她在丹鼎司的朋友,不由搖頭失笑:「回見,明天見。」

  下班前還是帶著彥卿去拜訪拜訪符卿吧,羅浮終有一天也是要交到年輕人手裡去的,他不可能永遠坐在將軍的位置上不動。

  飲月君雕像腳下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它手持長槍遙指建木玄根,猶如磐石般堅定不移,千年萬載為無數百姓鎮伏禍患。波月古海的水從中間被龍尊一分為二,中間是顯龍大雩殿的一部分,兩側碧藍透亮的水中隱隱有巨龍往返遨游。還有那些裸露在陽光下的持明卵,顆顆分明閃爍著珍珠般的光澤聚攏在龍尊視線下,一次又一次的輪回,一次又一次的爬起來和羅浮一起邁開腳步蹣跚搖擺著向前走。


第235章

  一個好消息:陪同刃先生走了趟丹鼎司回來後他一直都很安靜,安靜的收拾景元先生家的花木,安靜的捕捉機巧鳥修理,安靜的吃東西散步,安靜的觀察安娜和她遠在第一真理大學的朋友們網上互動。

  整個人看上去正常了許多。

  另一個好消息是神策將軍工作效率超高。前一天中午安娜將博識學會的正式邀請函送到他手上,後一天中午學校那邊就收到了訪問學者以及工程師們的名單,甚至連護送他們的星艦編號也羅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速度快得驚人。言辭懇切典雅的通信中順便還向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問了聲好,表示羅浮這邊一定會准時將他的學生費伯裡克特小姐送回學校,絕對不耽誤她一節課。

  「噗!這個費伯裡克特,怎麼跟貓似的撒手就不知道跑去哪兒了,等你再看到她,這家伙嘴裡又叼著讓人頭皮發麻的戰利品出現在眼前。」

  阿那克薩教授手邊趴著只薄荷綠色的奇美拉哼哼唧唧昏昏欲睡,這是希德喜歡的顏色,做舅舅的一點也不介意先替外甥養兩天小寵物。

  「雖然你的修辭很精彩,但是,阿那克薩教授,請容我提醒,別忘了一開始費伯裡克特是從誰的實驗室裡抓到的獵物,希望你不要再半途把需要招待的客人們扔在一旁自顧自哈哈大笑。」

  每到這個時候總有同樣年輕同樣讓老前輩們如坐針氈的其他(重音)學者不得不出面收拾爛攤子,拉帝奧教授表示他的時間與某個笑聲震耳欲聾的家伙一樣珍貴。

  圍繞【毀滅】因子衍生出的研究課題多到幾年內都不擔心學生們沒論文可寫,同樣的合作伙伴也多出來兩個。黑塔空間站倒是不難打發,反正黑塔那人吧,感興趣時一團火似的什麼都肯許諾,不感興趣時往腦後一扔看都懶得多看一眼。眼下她的熱乎勁兒已經過去了,正在和螺絲咕姆聯合搗鼓「模擬宇宙」,主要用來研究星神的出現與消亡、星神的歷史以及星神之間的關聯。

  目前受測者以星穹列車上的開拓者穹為主,從得出的數據來看成果還算比較喜人。

  由於雙方存在合作,維裡塔斯拉帝奧不久之前受到了公司的指派准備在下個月出發前往黑塔空間站,那件需要他去解決的事本身並不難,也花不了多少時間,所以他打算順便去看看「模擬宇宙」。

  既然是與星神有關的研究,就必須要帶上費伯裡克特了,還得把阿那克薩的外甥帶上,那個靦腆內向的家伙研究方向也是「自然神學」,就算不喊他「導師」也是他的學生,沒道理扔著不管。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想起前幾天剛剛打開的新思路,阿那克薩教授就忍不住爆發出健康的笑聲。小奇美拉被他吵得睡不著,軟乎乎的用兩只前爪捂住耳朵又把頭埋進肚子。

  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

  真拿這人沒辦法,【智識】果然都差不多一個德行,或許他們的大腦在博識尊眷顧下是比庸人轉得快些,但作為人的其他方面實在是……嗯,不好評價。

  好吧,仙舟來函的那位將軍例外,他那【智識】恐怕不怎麼純。

  作為一個很有智慧也很有邊界感的老師,無論為了工作、為了研究、為了學生……還是為了自己那份教資,維裡塔斯拉帝奧都不會在課堂與科研之外的時間太過頻繁的聯系弟子,尤其是年輕的女士們。但費伯裡克特搞出來的狀況總是出乎意料,仙舟聯盟的入籍許可堪稱宇宙難度,尤其某位【巡獵】小姐又是個短生種,想要拿到真正意義上的羅浮戶籍比他這個導師突然被博識尊盯著看的概率還低。

  以防笨蛋弟子被人拿著這份誘惑當成蠢魚去釣,他只能專門抽時間聯系她第二次提醒開學時間——不管你想什麼辦法,開學那天必須老老實實全須全尾的出現在教室裡。

  好在費伯裡克特並沒有曠課甚至休學的打算,她說她留在羅浮也沒什麼事做,之所以還沒有動靜完全是想跟著那邊送學者去博識學會的星艦好借光省下張船票。

  也行,是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秋冬假本就短暫,前前後後加起來也就四個行星周。再往後還有個春假更短,相應的一個自然年之中最後一個學期的時間也很短,如果學生出身的星域在這段時間內沒有不得了的重要節日那麼這兩周的假他們就不必休了,直接在黑塔空間站干到二年級開學還更劃算些。

  星際和平公司給的投資補貼足夠支付二年級全年的選課費。

  開學第一天,拉帝奧教授果然在階梯教室第一排的位置上看到了安娜費伯裡克特。看來羅浮的美食名不虛傳,這家伙吃得氣色紅潤,身高也發生了變化,戴著平光鏡正假裝很用功的看教材。

  她旁邊總是坐著阿那克薩的外甥,今天也不例外,翻翻郵箱……哦,這小子居然勤快的提交了好幾份讀書筆記。

  「諸位,假期閱讀少於四本書的現在就可以考慮離開教室了,這門課你們不會及格的。」哪怕是來蹭免費選修課的學生在拉帝奧這兒也和親傳弟子一個待遇。

  書都不看來上什麼課呢?你們總不會以為研究生院的課程會和義務教育一樣照著課本講吧!

  費伯裡克特坐在下面縮了縮脖子,老實講她只交了五篇讀書筆記拉帝奧教授是不太滿意的,不過考慮到她假期所讀書目全部源自羅浮的學宮圖書館,文化差異與行文習慣的影響加成下這點小瑕疵倒也不是不能原諒。

  了解他的學生錯愕之後拿起課本窸窸窣窣離開,今天才剛剛開學,趕緊補選一門其他的課程湊學分完全來得及。還有些心存僥幸的家伙,好吧,總有些心存僥幸的家伙會把教授說的話當成威脅而非告知,自顧自的揣測自顧自的期待,然後期末看到「不及格」的通知後又自顧自的破防。

  階梯教室瞬間變得空曠,教授打開平板投放講義,前幾排那些懂事學生乖乖錄屏的錄屏拍照的拍照,費伯裡克特又老習慣的埋頭徒手抄。

  嘖,個人光腦是會咬手咬腦子嗎?

  「這個問題,費伯裡克特起來回答。」

  這個教室裡還留在他名下的研究生已經不多了,每過一次假期就會有一批學生悄悄消失,躺在郵箱裡的系統通知算是給這段不完美的師徒情誼畫上個醜醜的句號。

  白衣藍裙的年輕姑娘回答問題不一定快,起身響應的速度倒是給足了老師臉面。好在她假期過得愉快也沒有忘記完成學生的本職工作,略加斟酌後給出的答案無論邏輯還是內容上都邁過了及格線。

  書沒少看,很好。

  「坐下,加五分。」這份還說得過去的答案有效治愈了拉帝奧教授在課堂上日常偏高的血壓,他掃了眼安娜身邊頭都不敢抬的希德,跳過他提問下一個人。

  這孩子屬於內秀型,心裡有數,難為他攤上阿那克薩那般外向的長輩。

  鈴聲一響,教授夾起平板就走,絕不在教室裡多待一秒。離開前他很是平淡的留下一句:「費伯裡克特,和你的朋友一起來辦公室見我。」

  這家伙絕對是上課前一秒才趕到教室,估摸著一個行星時前她還在星艦上蹲著。

  他沒猜錯,仙舟聯盟的星艦躍遷速度固然快到讓人驚訝,但從星港到教室……這段距離就不能再用戰時速度趕路了。第一真理大學是博識學會的衍生,博識學會不是國家但對整個星系宣稱了主權,仙舟聯盟再橫也不能不講道理的在別人家院子裡橫衝直撞。

  安娜打假期工砍人時都沒像今天這樣一落地就開了命途狂奔。

  希德提前替她領了教材又幫忙把今天上課要用的書本帶去教室,教授出現的前一秒她才剛剛坐下,卡著視覺盲區翻開書頁假裝自己很用功的在看,實際上全是為了遮掩過量運動的喘息。

  「好,好的,教授。」她從座位上站起來目送拉帝奧教授消失,階梯教室內泛起層層漣漪——寰宇美人,【巡獵】命途,搖來了星神,還巧得不能更巧的研究「自然神學」。

  沒人不對她感到好奇。

  「快點從另一邊走,法厄同傳信說有群神經病想找你麻煩。」希德拿起書壓低聲音把消息告訴安娜,開學第一天還沒收拾好匪氣的學者小姐差點把新武器摸出來。

  不不不,不行,學校裡那些被派出來四處找茬的極端保守團體成員身體素質都不怎麼樣,別說閻牙的液金刀刃,就連完全用於防暴的杖身也扛不住,出了事肯定會有人借題發揮擅動分裂——存在的數千年間博識學會不是沒分裂過,部分學派之間甚至爆發過激烈戰爭,這些歷史安娜從戴蒙斯那兒了解到不少,對此非常警惕。

  不說別的學者,就拉帝奧教授一個人也能設計出堪比集團軍傷害的新型能量武器,文弱的學術分子……大概只有他們自己覺得自己文弱吧。

  「我這就讓飛車換個方向等。」

  她身上還帶著【毀滅】令使的分身呢,得趕緊把樣品收納瓶交出去。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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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謝天謝地,階梯教室不止有一個出口。

  安娜和希德兜了個圈悄悄從另一處出口溜走,飛車精准定位在不遠處的停靠點,兩人飛奔……主要是希德在飛奔,上車關門悶頭就跑。

  「呼……」青年喘了一會兒,忽然揉著額頭笑出聲:「我們都以為你趕不回來了呢,怎麼樣,聽說你在羅浮又撞上了【毀滅】的勢力?」

  安娜攤開手:「我也不想,運氣還算好吧,幸虧只是撞上【毀滅】,要是撞上【豐饒】就真別回學校了。就這,要不是仙舟聯盟和博識學會簽了新的合作協議,我現在還滿大街小巷閑逛呢,根本出不來。」

  那邊的管理可比其他地方要嚴格多了,至少比伊維爾監獄嚴。

  「欸,」希德放下手,眼睛裡蕩漾著清澈的光芒,「羅浮和傳說中一樣嗎?」

  星際和平公司的敘事中話裡話外仙舟聯盟和移動的囚犯要塞也沒什麼區別了,安娜實話實說點頭肯定了管理的嚴格:「證件照片不符的統統不讓進,攜帶違禁品的也不讓進,行賄也沒用。不過這樣生活在仙舟的人就會很有安全感不是嗎,危險基本上被屏蔽在海關以外。」

  至於屏蔽不住的那些危險……普通人急也沒用,靜下來等待緊急避險的信號吧。

  「這倒是真的。」相比之下庇爾波因特街頭扛著古典RPG來回行走的賞金獵人活像自走炸1藥1庫,除非你的口徑和彈藥量大過對手,否則很難獲得「安全」的感覺。

  「我和當地人拉扯了幾天,獲准拍了不少照片,回頭人齊了放出來大家一起看。」

  比如說持明的水下宮殿群啦,神策府對外開放的景區啦,丹鼎司發芽的建木啦,玉界門日出啦,還有羅浮人供奉祭司星神的廟宇,等等等等。最後幾天等星艦起航通知時安娜閑得冒泡,干脆把閑置時間都用來四處找許可才得以拍下這些珍貴的照片。

  仙舟聯盟關於【巡獵】星神的正史和野史一樣多,只要願意聽,站在星槎海中樞的橋頭上能聽老仙舟人一場又一場不重樣的講上幾年。羅浮的學宮圖書館中也著重記錄了與這位星神有關的超多文獻,單就「自然神學」這個研究方向來說,安娜在拜訪好友的間隙扎扎實實補了一假期的課,再也不怕上課被拉帝奧教授喊起來回答問題啦!

  唯一可惜的是答應了要和彥卿小哥過招呢,結果假期後半段他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安娜忍住了沒拖要死不活的小朋友出去揍。

  也許下次見面他就想開了,到時候再說吧。

  「你們呢?老家情況怎麼樣?」安娜用胳膊肘戳戳希德,他輕輕嘆了口氣:「我沒回去,我假期跟著阿那克薩教授去參加了幾場講座來著……」

  不用說,教授要麼和主辦吵要麼和主講吵,不然他不會這副模樣。倒不是說阿那克薩教授有多麼好鬥,他只是眼裡容不下沙子。

  「你明白就好。」希德心有余悸道:「我都有點怕他路上被人埋伏,至於其他的,聽戴蒙斯和卡斯托拉婭說還行。」

  法厄同他們出身的星系似乎是因為遇到了些麻煩才大量向外派遣學生,具體情況他們無意向外人傾訴,安娜也就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

  說話間飛車停在博識學會本部外的停靠點上,安娜抬腳就跳下去,希德慢條斯理走出來再轉過身去關上車門。

  「你好像……長高了?」他回憶了一下視線的角度,安娜笑著點頭:「是,那邊東西好吃,朋友也慷慨,我每天吃得好睡得香,不知不覺就長了幾公分。」

  她現在身高已經達到178公分,可以很好意思的宣稱自己180。

  「確實是有點不一樣!」希德下意識讓自己站得更直些,免得顯得腿短還個矮。

  沿著回廊走到拉帝奧教授的辦公室前,安娜曲起手指只敲了一聲門就被人拉開了。希德欣慰的發現開門的不是自己的舅舅,顯眼包另有其人……反正不認識,教授介紹就乖乖問好,教授不介紹就當沒看見。

  「費伯裡克特小姐,聽說你帶回了一枚【毀滅】令使的分身,可以向所有人展示一番嗎?」平日裡冷清得蚊子都待不住的辦公室裡如今站得滿滿當當,得虧安娜和希德都是長條形的人,不然都不一定能擠進來。

  她朝說話的陌生年長學者點點頭,視線看向拉帝奧教授等待他的判斷。

  維裡塔斯拉帝奧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安娜還是能看出氣氛和眼色的,馬上顛顛走到導師身邊取出樣品收納瓶遞過去:「教授。」

  「仙舟聯盟的學者和工程師會留在博識學會一段時間,由你作為博識學會的代表,再加上其他仙舟來的訪問學者一起負責與他們聯絡對話。」拉帝奧教授接過那只平平無奇的樣品收納瓶,幻朧的分身精神頭十足的舉起拳頭。

  「另外你和小格拉斯先生將於一個月後隨我去黑塔空間站,如無重要事件春假就不要離開了。」

  他用兩句話告知弟子接下來的工作安排,視線緊盯收納瓶中黃綠色的「火苗」。

  「這真的是【毀滅】令使的分身嗎?」有學者出言表示懷疑。這很正常,學者的本質就是好奇與多疑,否則他們也無法推動文明與科技不斷向前發展。

  幻朧的分身聽不到收納瓶外的聲音,但她能看懂人類臉上的表情。真身作為歲陽的她最是了解人類情緒的復雜性,當下立刻停止動作假裝自己只是一團普普通通的能量體,希望能以此蒙混過關。

  抓到她的那個年輕女人是【巡獵】不是【智識】,她的判斷被懷疑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懷疑好啊,懷疑就是分裂的開始!

  「無需質疑,」一個身材高大留著薄荷色長發的青年走上前,他手裡的監測儀器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喀噠喀噠」聲,「這種濃度的能量輻射,只可能源自令使級別。另外它還染上了【豐饒】的色彩,比單純的【毀滅】更有研究價值。」

  很難想像【豐饒】和【毀滅】怎麼走到一塊去,相比之下【巡獵】和【豐饒】湊到一起都不是那麼讓人詫異。

  紡生救主嘛,罕見,但也好歹存在記錄。

  學者們的疑惑變成了熱切的討論,阿那克薩教授悄悄給了希德一個眼神,兩個菜鳥學者悄悄溜出辦公室直奔後勤——這可不是他們不想留下來給前輩們端茶倒水啊,那不是拉帝奧教授才剛布置了新任務麼?趕緊的辦吶!

  安娜摸出外置設備聯系到隨船回來的白沅告知她將來要一起合作,又問她仙舟來的訪客們有沒有安頓下來以及需不需要物資和幫助。白沅馬上連通對話哇啦哇啦講了一長串:宿舍安排好了,人已經跑出去看西洋景了,需要幫忙辦上十幾張臨時身份卡解決進出實驗室以及食堂的問題。

  臨時卡好辦呀,有名字就行,後勤辦這玩意兒眼睛都不眨。

  安娜這還是頭一回親眼見到學校裡的後勤工作人員制作證件,光腦上一個挨一個輸名字,密封過塑的胸牌很快就直接被打印出來。

  在羅浮住了一個月的她悲傷的發現自己已經有點不那麼適應這種松弛感了——不是,你們連問都不問一聲就給辦1證的嗎?萬一有人冒名頂替呢?

  事實就是沒有一個後勤工作人員想起來要核實辦1證者的身份,臨時證嘛,甚至連照片都不需要加。

  前後總共花了一個半行星時的時間,十幾份內含芯片可以刷卡消費的臨時身份卡就制作完畢了。安娜腳步虛浮的接過後勤人員遞來的袋子,發消息給白沅約她在艾歐尼亞禮堂外見面。

  「在羅浮,行政人員要是這麼干活兒是會失業的。他們管這叫『你不好好干有得是人干』……」她找了個顯眼的地方站定,希德笑笑:「學校裡確實會比較單純嘛。」

  這倒也是,不然當初銀狼就不會說「躲避執法部門搜捕最好的辦法就是找所學校混進去待著」。

  本人就是身價六十億通緝犯的安娜瞬間神清氣爽看什麼都很可愛:「你說得有道理!」

  沒多會兒白沅匆匆趕來,和她一起的人正是為了不錯過和女朋友見面的機會咬牙從病床上爬起來的瑾瑜。

  「這些臨時證件給你們,按照名字分發,如有遺失請及時上報備案,」安娜想了一下又加上一句,「最好自行貼張照片上去,這樣看著就和其他學者沒有什麼區別了。還有啊,雖然這裡是學校,但不排除有人隨身攜帶武器,訪問學者們不管去哪兒都盡量別落單,看管好財物和玉兆。」

  就比如她,隨身可不止帶了一樣武器呢。

  「好的好的,給力啊姐們兒,這麼快就辦好了!」白沅樂淘淘的先把自己和瑾瑜的證件掏出來掛上,有事兒沒事兒摸兩把,「這可是能讓帝弓垂跡的人幫忙代辦的,拿回去就是傳家寶,話說將來能帶走嗎?」

  她嘴上說的是問句,實際行動可一點疑問也沒有,兩只手嚴嚴實實捂在胸牌上。

  「哈哈哈哈!」

  安娜動動鞋子裡的腳趾干笑。

  這大概就是,出名的代價吧。


第237章

  瑾瑜從羅浮跑來第一真理大學的事安娜沒有告訴德萊妮,不過有偷偷暗示過她幾句,也不知道她看明白沒。直到現在羅浮民間的商貿文化交流仍舊沒有全面恢復,每天玉界門外排隊等著工造司和丹鼎司檢驗檢疫的艦隊能排出半個星系的規模。這都還是已經簽過物流協議的貨運星艦,私人拜訪想都別想,天舶司動不動就叫人回去等個十年再來,但凡證件有一點點出入當場就會被請走喝茶。

  德萊妮進不了羅浮,那就只能瑾瑜來第一真理大學見她。好在他天生的體質足夠強悍,同事們的祖傳雲吟術也給力,最重要的是安娜當時急救得非常果斷,所以現在只是普通的支援一下科研……問題並不大。

  「你恢復得怎麼樣?」安娜和白沅說完正事,剩下的就是閑聊了。大家搭乘同一艘星艦趕路,只是分別了半個上午就又多出許多話題。

  持明青年臉色還有點白,他並不是靦腆的類型,不過是現場有希德這個陌生人在才格外不愛說話。瑾瑜微微點點頭,冷冷道:「還行。」

  還行就是問題不大的意思,但如果能休息自然更好。

  「我這就聯系德萊妮?」安娜能被瑾瑜說服不直接把消息告訴學妹,很大程度上是被他所謂的「驚喜」給忽悠住了。這家伙說他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須當面和女朋友商量,只要不是真回波月古海轉生了不然爬也要爬到學校去。

  他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安娜只好哼哼唧唧暗示學妹最近幾天別亂跑,也算是給這對「小」情侶行個方便。

  「這就是艾歐尼亞禮堂……」瑾瑜還有些虛弱,白著臉咳了兩聲,臉頰上泛起紅暈,顯得整個人格外俊秀好看。

  不得不說持明這個種族實在是太得【不朽】寵愛了,除了不能生育簡直哪兒哪兒都跟神話裡的特殊高人氣族裔設定一模一樣。

  「勞煩費伯裡克特小姐。」他順勢揉揉臉,希望自己的氣色看上去能更加健康精神些。

  白沅干巴巴的咳了兩聲清清嗓子:「那我去幫你做准備。」

  真拿這家伙沒辦法,找人幫忙也不會說好聽話,就眼巴巴的瞪著兩個綠眼珠子看著人,看到別人於心不忍了馬上理直氣壯開始使喚。

  「有勞。」瑾瑜握拳向兩位女士行禮道謝,末了才將視線放在希德身上:「……」

  希德是真的生性靦腆內向,有外人在他向來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一定要說話聲音也小得只有自己人才能聽到。

  「……」

  「……」

  兩位男士大眼瞪小眼,安娜單手捏著外置設備飛快操作,空下來的另一只手拽著希德的胳膊把他拉開,中間還抽空抬頭朝瑾瑜難看的干笑了一下。

  「這家伙幾百歲了,女朋友是咱們學校本科的小學妹,就你們見過的那個,德萊妮。」她正在絞盡腦汁的編纂信息,一心二用還要讓希德明白瑾瑜對他沒有意見。

  持明都這樣,熟悉後就會發現他們性格還挺……嗯,挺可愛的。

  希德秒懂,他又不傻,扭頭看看瑾瑜渾身別別扭扭的模樣,他轉回來看向安娜:「需要幫忙嗎?我這就給法厄同他們傳消息,不能讓仙舟人認為博識學會的姑娘背後沒有人撐腰。」

  雖然但是,這家伙都幾百歲了啊,得虧德萊妮不嫌棄他年紀大!

  於是兩人一塊低著頭發消息,法厄同和戴蒙斯離得近,甚至還來得及回宿舍換套貴一點的衣服。這兩個家伙又召喚了一群同鄉,卡斯托拉婭推著妹妹,周圍走著幾位安娜之前沒怎麼見過的女士。

  「我們來了!場地就在這兒?」

  謝天謝地,法厄同沒有穿他那扎眼的搭配,藍色和白色錯層疊穿的外衫看上去很清爽。戴蒙斯整個人金燦燦的,還順便帶來了老大一包昨晚才烤好的小餅干。

  「本來是准備給你們上課做實驗時帶著充飢的,聽說這裡有很重要的活動就帶過來應急。讓來賓空著手和胃難免不大講究,回頭我再烤幾爐。」

  戴蒙斯獅子一樣的氣質和Q版大頭獅子狀的小餅干形成一種微妙的反差,這家伙在宿舍用走錘壓面塊時總會讓人誤以為案板上躺著的應該是個全身盔甲手持武器被擊倒在地的戰士……

  「我帶了羅浮的食譜,還有當地特產的食材香料給你做禮物,希望你會喜歡。」安娜抽抽嘴角接過那袋餅干。

  他們整個宿舍得犯豬癮才能吃完這麼多餅干!

  這會兒功夫白沅搖來了不少仙舟學者,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兒找到好些長桌,橫豎一擺又鋪上雪白的桌布,氣氛馬上就變得神聖起來。

  艾歐尼亞禮堂是個露天禮堂,只要不是期末考試特別征用,學生們隨時隨地都可以使用它。法厄同和他的同鄉們不甘示弱的將餅干、水果用金色的餐具裝好,和疑似裝滿紫色透明酒液的雙耳瓶一起擺在桌子上。整體效果看上去搭配得當錯落有致,這絕對是請了高人指點。

  安娜只管把德萊妮搖來,為了不讓學妹丟臉她特意交代她穿上自己最喜歡最漂亮的衣服……至少把臉洗干淨再把頭發梳理整齊。接下來就沒她什麼事了,渾身上下榨不出幾個浪漫細胞的學姐被打發去和同樣審美愁人的家伙們一起吹氣球扎彩帶。

  「就像是做夢一樣,這布置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法厄同負責吹,安娜負責用細線把他吹好的氣球扎緊。

  如此古老的裝飾用品還是他們臨時從附近的破爛倉庫裡翻找出來的,大概是上學期某些熱衷社團的學生們所留,沒人用但又好像有點用,清潔機器人便饒了它們一命。

  安娜手上的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兩人身邊就多出來一堆五顏六色的球狀體。

  「你們這是……老家來人了?」布置場地的這份審美顯然不是法厄同和戴蒙斯能做到的高度,狄俄斯庫裡姐妹更青睞紫色,與現場的白色金色搭配也不太相干。

  希德站在安娜另一邊*機械的不停將緞帶扎出一朵又一朵花朵的形狀:「卡裡忒斯教授剛好抽空來探望我們,她和卡斯托拉婭她們在一起。哦,摩敘涅卡裡忒斯教授在另一所大學執教。」

  「是匹諾康尼折紙大學服裝設計專業的一位教授。」來搬東西的戴蒙斯加入談話:「她和阿那克薩教授完全不能見面,一見面就吵架。」

  哦?難道這裡能吃到某位教授的瓜?

  安娜豎直了耳朵,附近好些人都這樣,討論飾品該如何安放的聲音都小了許多。

  教授的瓜呢,誰不想吃!

  希德苦笑:「理念不合而已,他們都是對事不對人……額,好吧,至少卡裡忒斯教授對事不對人。」

  一群很會「討人嫌」的學生壓低聲音「吃吃吃」的笑。

  別看阿那克薩教授在同事之間人緣不佳,學生們其實是非常非常喜歡他的。雖然他對年輕學者們在學術和學業上的要求極其嚴格,批評起人來也格外不留情面,甚至從來不給劃重點,但他又特別有耐心,哪怕延畢十年的超級笨蛋他也會一視同仁的給予輔導。

  在這種愛恨交織的激流中,學生們總是極其膽大包天的經常暗地裡八卦教授。

  卡裡忒斯教授對事不對人,也就是說阿那克薩教授對人不對事嘍?

  「哦~」大家別有深意的拉長聲音,希德急得臉都紅了——別說兄弟不撈你們,萬一這話傳到教授耳朵裡……期末考試的時候你們就等著看吧。

  起哄聲中外置設備輕輕震了一下。安娜低頭看看消息立刻把手裡剩下的短線塞給希德,拍拍灰溜去找到瑾瑜,一群仙舟學者正圍著他加油打氣,主旨是「不能輸給外星人」,至少氣勢上不能輸!

  是啦,持明在身高上不占優勢,但人家全族顏值在線!

  ——這無緣無故的攀比之心究竟從何而來?

  瑾瑜這會兒看上去就像個頭重腳輕的氣球,紅色的那種。他穿著持明一族的傳統服飾,看上去就像一塊溫潤的碧玉,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靜謐的海灣或溫和的月色。

  「德萊妮馬上就到了哦,做好准備了嗎?」在搖人這件事上,學姐那是相當的【巡獵】。仙舟的學者們紛紛笑著向她道謝——勝負心歸勝負心,這麼短的時間內人家就請來好些幫手布置好場地,這份照顧所有人心裡都有數。

  「嗯!」瑾瑜深吸一口氣,猶猶豫豫問道:「我看上去還行吧?」

  德萊妮還沒他年齡的零頭大,這一點上瑾瑜總覺得自己讓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作為更年長的一方他理應拒絕到底,但是實在架不住短生種的姑娘太可愛了,他管不住發消息的手更管不住那顆老鹿亂撞的心。

  安娜往後仰了仰,在他緊張的視線中挑剔的上下打量了一會兒撇撇嘴:「就我的觀點看,我不喜歡你這個類型,味道太淡了。但你又不是給我看的,不必在意我的評判,只要德萊妮喜歡你什麼樣子都很好。」

  人群爆發出陣陣善意的哄笑。

  是呀,只要你仰慕的姑娘喜歡你的樣子不就得了,本就不必再去詢問其他人。

  可憐的持明脹紅了臉,轉身怒視同事:「我只是來見她!你們等會兒誰也不許起哄架秧子!不然等著挨揍!」

  尤其不許吆喝些讓人尷尬無措的話。

  羅浮持明雖然主職是醫生,但是除了現任龍尊大家都是醫武雙修好吧!想挨揍你們就鬧,鬧完排隊走著瞧!


第238章

  德萊妮收到學姐的傳信時還以為是羅浮的管制終於解封了,結果並沒有。安娜費伯裡克特在消息中雲山霧罩的說了一堆,最後重點強調了一下要她換身正式些的衣服,兩人在研究生院那邊的艾歐尼亞禮堂約見。

  安娜: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突然就燃起來,喊著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口號衝上前一通折騰,現場就變得很……嗯,很正式。

  學姐不是個話多的人,更不是個謎語人。雖然她曾經努力想要讓自己看上去很會說謎語過,但是這種打算早就被放棄了,她就是個言簡意賅直切重點的家伙。

  那她為什麼會對學妹的約見著裝有要求呢?

  既然能在艾歐尼亞禮堂見面,說明安娜已經從羅浮回到了第一真理大學。接下來的問題是,她和誰一起回來的?

  想到某種可能少女雀躍的跳起來,原地轉了幾圈後才想起捂住胸口好讓心髒跳得別那麼猛烈。

  不不不,應該不是,瑾瑜受傷了呀,他應該好好躺著養傷。也許安娜學姐約她見面是為了在羅浮開分店的事,這樣的話確實也有理由換套出席正式場合的衣服,畢竟要簽字什麼的。

  她又轉了幾圈,用兩只手狠狠揉捏臉頰——別傻笑了!

  德萊妮打開衣櫥皺眉從頭挑到尾又從尾挑到頭,沒有一件衣裳能叫她滿意,太古板的,太莊重的,太樸素的,太花俏的……她想要自己以最好的模樣出現在瑾瑜的同鄉面前,哪怕只是他的同鄉。

  「安娜姐!我不知道該穿什麼才好!」她在對話組群裡哀嚎,希望能得到些提示。對方看了照片很快回應,幫她挑了條掛在衣櫥裡的柔綠色長裙。

  這條裙子還是她剛放秋冬假那幾天找裁縫店做的,當時就想著春假時好穿它去羅浮拜訪。結果羅浮的大門鎖了,也不知道等到放春假的時候能不能重新打開。

  換上新裙子又對著鏡子細細裝點自己,德萊妮看了一會兒把身上的裝飾品全部去掉,不等邁開腿又猶猶豫豫的站回來重新拿起幾枚裝飾品比來比去。如果只是去見瑾瑜的同鄉,這個樣子就足夠正式了,但……萬一那個期待是真的呢?那可就顯得有些太過樸素啦!

  持明是很好看的族裔,她希望自己不要在這一點上輸給他。

  磨磨蹭蹭好一會兒,她終於拿定主意從盒子裡取出一套簡單的珍珠飾品戴上——瑩潤的白色顯得人嬌柔可愛又不會太刺眼奪目,屬於進可攻退可守的選擇。

  搭乘飛車抵達艾歐尼亞禮堂附近的停靠點,她低著頭給學姐發了去消息。走了沒兩步忽然發現有許多人不約而同的朝艾歐尼亞禮堂移動,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濃濃的笑意,就好像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

  德萊妮趕忙打開外置設備核對了一下時間,很奇怪,無論是庇爾波因特的歷法,還是宇宙中那些大型組織、星系家族的記錄,今天都不是什麼足以載入史冊的節日。

  呼……不是節日就好,還以為錯過了促銷做活動的好機會呢。眼下剛剛開學,抓緊時間清一波倉庫也好為春假前後的銷售做准備。

  抬頭一看,學姐和她的朋友們站在艾歐尼亞禮堂外的步道上揮手,德萊妮趕忙也把手舉起來搖搖。不得不說第一真理大學的教務系統有點東西,這個宿舍的海拔能活活氣死皮皮西人。

  「你到了?快跟我來!」安娜學姐竟然換了身她自己並不是很喜歡的西裝,取下眼鏡臨時把頭發重新染回黑色的她帥得人腿軟。

  德萊妮本想張嘴調侃,不料眼前一花就被艾歐尼亞禮堂純白色的立柱包圍,這!原來這就是【巡獵】的速度嗎!

  雪白的桌布上擺放著精致的餐具,食物和酒像征著富足,可以說哪哪兒都不太對但細想想好像又沒有哪兒不對。

  她眨眨眼,看到某人那一刻騰起的喜悅讓人大腦一片空白:「啊……」

  「別啊了,也別回頭往後看,大步勇敢朝前走,姑娘。」

  幫忙充當門面之一的戴蒙斯超級入戲,安娜已經揉眉心揉得不肯抬頭了他還能慷慨激昂的大聲鼓勵德萊妮。另一邊法厄同非要唱反調似的吐槽他:「憑什麼讓學妹走過去,分明該那個仙舟人走過來!」

  還好他聲音足夠小,不然安娜就要抬手打他了。

  這種時候要你摻和裹亂什麼?兩個情投意合的人愛怎麼走就怎麼走,誰先誰後都行,既不是求婚又不是婚禮!哪有那麼多狗頭軍師幫著出餿主意!

  所以,場面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希德究竟都和他們在聊天組群裡說了些什麼?

  瑾瑜的同事們自然是不肯認輸的:「愣著干嘛?還不趕緊走過去和人說話啊!」

  笨死了!傻呆呆站著還想等老婆主動送上門兒?那你不應該是個持明,你該是條海裡的蛞蝓。

  德萊妮紅著臉同手同腳往前挪,瑾瑜看上去沒有比她好到哪裡去,兩個人都別扭得好像今天才剛認識自己的胳膊腿兒。

  「你、你來了啊?」

  「啊,啊,是,我來了,來看看你。」

  「那什麼,你怎麼樣?」

  「挺好,你呢?」

  「我也挺好。」

  「哦!」

  「噗噗!」也不知道誰發出如此特別的笑聲,竊笑猶如潮水拍得人頭皮發麻。

  好在瑾瑜這幾百年到底沒白活,至少臉皮足夠厚。他將手裡莫名其妙多出來的「花束」交給德萊妮,等了一會兒仔細看看她好像沒什麼反對意見,趕緊摟起人原地消失。

  ——上次跑這麼快還是提著藥箱趕著去急救,這次生怕跑慢了德萊妮臉紅到血管爆炸。

  「好吧,他們跑掉了,這麼多好吃的歸我們了,耶——!」白沅揮舞胳膊邀請卡斯托拉婭和法厄同他們一起歡慶,慶祝什麼?管他呢,有什麼就慶祝什麼。

  餅干與酒水是博識學會的年輕學者們帶來的,水果與點心是仙舟的學者和工程師們攢出來的,這場華麗的重逢中所有人都出了力,所有人都獻上了祝福,理應所有人一起分享這份甜蜜與喜悅。

  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或是能夠與另一個人締結契約並肩而行,但是遇到這樣有勇氣的人,大家還是很願意為他們感到高興的。

  ——就是表現得有些太外放了,別說瑾瑜那個持明受不了,安娜這個中間傳話的人也用腳指頭扣摳出了一整座伊維爾監獄。

  「你們博識學會的人原來還挺接地氣的嘛!謝啦!」白沅這就已經開始四處分發餅干、點心、水果和酒水了,安娜默默躲在角落裡反省自己是不是說錯了哪句話才導致場面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可是左想右想無論橫豎怎麼想都想不出來原因,「啊?哈哈,哈哈,還,還好吧!」

  她虛弱的笑了兩聲,接過杯子抿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喝!」

  「是啊是啊!這酒釀得真不錯!顏色好,味兒也正,真漂亮!」白沅又順手塞給她一只巴掌大小的一次性盤子,裡面擺得五顏六色:「上學期你怎麼不在學校呢,你要是在的話不就可以早點認識這麼多有趣的人了麼?哦,對,不行,你在學校也就請不來帝弓垂跡,等等……」

  她嘴裡的話越來越含糊,安娜定睛一瞧,好家伙,眼神兒都散了。低頭仔細看看杯子裡殷紅的酒漿,芬芳甜蜜的氣息很好的隱藏了酒精的鋒利,費伯裡克特小姐滿頭黑線。

  不是,這你就喝醉了啊?還行不行了!

  得虧仙舟人高大的特征非常明顯,安娜抱著白沅找到她的朋友,把人安排妥當後在漏風似的吸氣聲中走回去找戴蒙斯算賬——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家伙平時也就喝喝混了奶的甜石榴汁,今兒怎麼整這麼狠?

  「希德,能讓我看看你到底傳了什麼話嗎?」她走到希德身後,青年聽到聲音就轉身過來:「我?我照原話告訴法厄同,德萊妮的男朋友從仙舟來看她,別的就沒有了。」

  「哦,」他耳朵尖有點紅,看上去也不太像是很清醒的樣子:「我還加了一句這邊就我們兩個人在,仙舟聯盟來的人很多。」

  「法厄同那家伙,還沒走出教室就怪叫什麼有人來砸場子,我都來不及攔他。」戴蒙斯不放心希德,站在他身邊哪兒都沒去:「那家伙還專門向卡斯托拉婭傳信說要搖人什麼的,不能讓學妹輕易被外面來的人騙走……」

  「沒錯,剛好卡裡忒斯教授也在,我們就請了教授一起幫忙。」珀呂茜婭被安排著坐在長桌旁吃水果,戴蒙斯很會照顧人,她手邊的食物就沒斷過頓。

  後面的事情就很清楚了,仙舟的學者們一看人姑娘家的姐姐找來了這麼多朋友,咱們也不能落了臉面,老仙舟的範兒說啥不能倒。搖人!現在!立刻!馬上搖!

  桌椅板凳一齊場地就這麼擺了起來。

  安娜:「……」

  合著……萬惡之源法厄同是吧?

  抬頭望去,白發青年快樂的站在人群中心活像熱情的狗子這邊蹭兩下那邊蹭兩下,無論誰朝他舉起手裡的杯子他都興高采烈的予以同樣回敬。看在他這麼高興的份兒上安娜都不忍心再苛責他什麼了,這場見面無論是德萊妮還是瑾瑜都會牢記一輩子,想想也沒什麼不好。


第239章

  開學第一天,仙舟聯盟來的訪問學者以及工程師們和第一真理大學的年輕學生在研究生院的艾歐尼亞露天禮堂舉辦了一場愉快的冷餐會。但凡路過的人都嘗到了好吃的食物與飲料,現場氣氛熱鬧到讓人不由疑惑是否遺忘了某個重要節日。

  博識學會中關於究竟要與仙舟聯盟合作到何種地步的爭論幾乎瞬間消失——年輕人都已經玩到一起去了,他們這些老家伙還有什麼可糾結的?

  雖說真要論年紀隨便哪個仙舟派來的人都可能比短生種的爺爺輩還要年長,但是仙舟人並不像想像中那麼拘謹嚴肅難以靠近。這麼容易就和孩子們混在一處玩耍,看來他們對待壽命的看法更多出於實際情況而非虛空索敵的歧視。

  這些事安娜他們並不知道,分發完食物和酒水後年輕學者們高高興興的聊了一個下午,越聊越覺得自己之前的一些觀點實在淺薄得可笑。

  博識學會並不傲慢,仙舟聯盟也不古板,大家當然可以坐下來成為好朋友。

  冷餐會結束後安娜扛著喝暈的希德趕著喝懵的法厄同先行返回宿舍,戴蒙斯留下幫忙收拾桌椅板凳和餐具。地面衛生有清潔機器人「咕嚕咕嚕」來回滾幾遍就干干淨淨,一點也不耽誤後面的同學使用露天禮堂。

  「你們兩個,真不知道該說你們什麼才好!」

  好不容易把法厄同踹進飛車又將希德扔在他旁邊,安娜放著兩個醉鬼在飛車後座湊在一起糾纏不休,自己開門坐到前面。等到了宿舍門口又費勁先把希德扛出來再將抱著座椅死活不挪地方的法厄同揪出來,總算把歪歪扭扭的兩個人塞進公共起居室的圓形軟椅裡才有了種「終於回到學校」的真實感。

  就像早上那節課白上了似的。

  過了一個行星時戴蒙斯才從外面回來,看看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希德和不知道叨叨叨說些什麼的法厄同,他一言不發的又進了廚房煮解酒湯。

  「額,」這人賢惠得安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要我把他們送回臥室不?」

  「不用,放著別管,等會兒我去做。」他忙忙碌碌的擺弄廚具,只留下一個寬闊堅實的可靠背影——又不是斷手斷腳殘了,干嘛非要讓費伯裡克特一個年輕姑娘去照顧兩個喝醉的酒鬼?

  人家欠這兩個不成器的東西了嗎?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安娜立刻心安理得的坐回去查看課程表:「我和希德一個月後要和拉帝奧教授再去一趟黑塔空間站,據說要參與黑塔女士研發的模擬宇宙,你有星神之間衝突與合作的研究需要嗎?要不要一起去?」

  拉帝奧教授的課戴蒙斯一樣得上,如果想去的話申請就好。

  「這次我就不去了,將來有機會再說。」戴蒙斯剁蔬菜丁剁得虎虎生風:「你吃布丁嗎?吃的話我就順手做個鹹口的蔬菜魚凍。」

  她側頭認真想了一下:「那還是要吃的,我把給你帶的東西放在你房間門口了哦!」

  宿舍裡目前只有四個人,兩個徜徉在迷幻之中,一人勤勤懇懇烹飪。剩下安娜閑著也是閑著,她把帶回來的禮物整理好放在每位室友門口。

  法厄同想要古董,羅浮只有存世一兩千年以上的東西才能被稱作「稍稍具有收藏價值」,於是安娜伙同刃先生在給希德買禮物的間隙翻遍工造司所有清潔機器人的儲藏腔,地毯式的高強度搜尋下終於在不起眼的廢料垃圾堆裡找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哪個學徒留下的練手之作。

  一袋子把玩件,指甲蓋大小的各種材質圓珠上雕刻著所有那年輕人所能想到的一切形像。有動物有植物,有花卉有昆蟲。

  刃先生說羅浮工造司存在很多這種角落,認真翻找總能找到許多驚喜。就比如這些小珠子,從它們被刻出來到現在少說有一千五百年,因為那個垃圾堆千百年下來就沒被清理掉過。

  不管怎麼說,古董。

  希德想要只有羅浮特色的機械,於是刃先生幫忙挑了個有瑕疵的諦聽讓安娜折價買下,一路抱著它回到落腳的院子裡叮叮咣咣沒幾天就修好了。

  可以說連帶著給星核獵手們買的東西,這麼多禮物加在一起攏共也沒花多少錢,非常符合大家都是窮學生的身份。

  那人跟著星艦離開羅浮,剛落地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安娜著急趕著上課也沒有多問,這會兒問了他也不回消息。

  「謝了!」戴蒙斯在廚房裡大聲回答,「滋啦滋啦」和「咕嘟咕嘟」的動靜不絕於耳。

  半個系統時後醒酒湯被端上桌,蔬菜魚凍需要進冰箱冷靜冷靜才能凝結,發色華麗的青年一手一個室友把他們拎回臥室扔進洗手間。二十分鐘,法厄同扶著牆拐出來,頭發上滴滴答答直往下流水。

  意識到安娜看過來的眼神他淡定道:「這家伙身體好的很,沒把他塞冷凍室裡是因為我不想勞煩希德修冰箱。」

  至於希德……好吧,他和阿那克薩教授都是文弱的學術分子,所以有被好好放在床上蓋著被子睡覺。

  「好,好的!」安娜不自覺就坐直身體,生怕惹到執掌廚房生殺大權的人。

  「……」法厄同單手撐在牆面上,直著眼睛怔怔看了安娜一會兒,突然笑得極其燦爛:「安!原來你也有雙胞胎兄弟?你們長得可真像啊!」

  安娜:「……啊?」

  她左右看看,法厄同又笑:「你們兩個練動作都一樣,呵呵呵呵呵呵呵……」

  安娜:「……你今後還是悠著點吧,少喝幾口。」看人都重影了,連性別都能認混,就這酒量和人拼什麼啊!

  「嗯嗯!」白毛乖巧伶俐的點頭,抬起胳膊很是自來熟的就往安娜旁邊那個空位置上搭:「你好!你……你,欸?」

  那地方是空著的,他當然搭不到任何人的肩膀,差點一跤絆個前滾翻的人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怎麼回事兒?」

  「蠢貨!回去把自己收拾干淨再出來吃東西。你要是敢吐在洗手間以外的任何地方,我就一定會讓你明白什麼叫做天譴!」

  戴蒙斯握拳怒視法厄同,後者那努力了半天也沒挨著目標究竟在哪兒的胳膊馬上就搭過來:「不要緊,兄弟!有清潔機器人呢。」

  這會兒他腦子又清楚了,擠著戴蒙斯傻乎乎的笑:「肯定不會讓你為難的呀~」

  就算是有清潔機器人也不行,那能一樣麼?

  和醉鬼說不明白,戴蒙斯氣鼓鼓的重新站起來,再一次拎著法厄同把他扔回自己臥室裡的洗手間:「等你看人不重影再出來!」

  旁觀了全程的安娜趴在臥室門框上小聲道:「這樣會不會太傷他了啊?」

  「啊?」戴蒙斯下意識手一松,法厄同聰明且沉重的腦袋「咣當」一下砸在浴室玻璃門上,材料學院的驕傲應聲碎了一地,某人的額頭毫發無傷。

  安娜:「……」

  戴蒙斯:「……」

  「看吧,就說他不會有事。」他欲蓋彌彰的把室友從地上撿起來放在木凳上,清潔機器人匆匆忙忙像是在罵人一樣「咕嚕咕嚕」滾過來打掃滿地碎玻璃渣。

  好在第二天上午這家伙沒課,安娜和仍舊昏昏沉沉的希德下課回到宿舍裡就看到戴蒙斯在揍法厄同,原因是後者生龍活虎的把昨天費伯裡克特同學忘記吃的蔬菜魚凍給消滅得一干二淨,順便還喝光了留給希德的醒酒湯,吃完喝完後當著廚子的面兒如同黑洞般打了個飽嗝。

  「啊……再打就要打死了,算了算了,我這兒有專門從羅浮帶回來的鍋子,晚上用它煮火鍋吃怎麼樣?誰想吃什麼食材自己叫無人機送,食譜在戴蒙斯那兒。」安娜不走心的勸了一句,希德捂著額頭走過趴在地上伸手呼救的白毛:「我以後絕對絕對不要再輕易嘗試酒精飲料了,頭好痛。」

  「我給你新煮了一鍋醒酒湯,」說著戴蒙斯狠狠瞪了眼被反剪胳膊臉朝下摁在地面上摩擦的法厄同,「你自己盛出來喝一碗,溫度應該涼得差不多了,我趕著去上課。」

  「謝謝謝謝,晚上請你吃蜜果羹,我是說……原材料我包了。」希德捂著額頭坐在圓桌旁用力揉捏。

  這會兒他真的很需要醒酒湯。

  「就沒有人關心我嗎?」法厄同發出顫顫巍巍希望被關注的聲音,安娜冷血道:「沒有!」

  希德跟著無情道:「沒有!」

  主動挑釁還不是人對手的家伙不值得同情!

  「看來今天的正義站在多數人身旁。」

  戴蒙斯冷笑著又給了偷吃的家伙一拳才夾起課本憤憤不平出門去上課。

  趴在地上的法厄同等他走了立刻就跳起來揉著鼻子埋怨:「難道你們的同情心都忘在學校外面了嗎?」

  「你吃的是我那份蔬菜魚凍,卡厄斯蘭娜先生。恕我直言,沒揍你算我在這一年的艱苦學習中涵養顯著提升。」安娜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得很有拉帝奧教授的風範。

  「同意以上觀點。」希德毫不猶豫在室友的傷口上補了一槍,「據我所知,你在衣櫥裡藏了半櫃子的各種口味泡面。」

  所以你這家伙根本犯不上把冰箱裡所有熟食統統清空啊!


第240章

  法厄同偷吃蔬菜魚凍和醒酒湯的行為遭到了室友們的一致譴責,被戴蒙斯揍了一頓又被安娜和希德冷言相待,這家伙沮喪了大概十分鐘,立刻又重新變得陽光燦爛——他終於發現了放在臥室門口的禮物,興衝衝拎起來倒在桌上挨個分類。

  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叮當作響,那是相當的華麗。

  這位工造司學徒的練手之作至少從材料上看就已經初具收藏價值,他用了切割剩下的邊角練手,但主材本身的用途不是打造仙舟艦體就是鍛鑄神兵,黃金與白銀是其中最不值錢的成分。

  「這是什麼動物?」他撿起最大的金屬塊,流暢的線條刻畫出抽像的圖案,手指長短的圓柱上盤旋著長條形生物。安娜正低頭和希德搗鼓那只諦聽,她抬起眼睛掃了一眼:「星神【不朽】,仙舟人,尤其仙舟的持明一族認為祂就該是這個樣子。」

  據說持明一族裡的極少數人也有類似這個樣子的第二形態,她在斷開的鱗淵境海水中見到過類似的黑色虛影。

  「哦哦!」研究法學的法厄同不明覺厲,輕輕將這件「古董」放在旁邊。

  就其存在過的年代來看,一千多年,遠遠超出他對「古物」的定義。但是在羅浮人看來這玩意兒屬實是逗小孩兒玩的廢料,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各取所需。

  安娜和希德坐在地上按照說明將拆成零件才能打包帶走的諦聽重新拼裝回去。天舶司不會對游客購買的正規商品過多糾纏,要求將諦聽拆卸後打包主要是為了保護游客們的人身安全,免得在其他星系中轉時引發不必要的誤會。

  這小東西身上裹著人造纖維制作的外皮,色彩搭配麼……層次豐富反差巨大,好在正因為外皮是人造纖維制作的,顏色這種事可以後續有擁有者自行修改。重點是它身形小巧卻有個圓圓的大腦袋以及一雙圓圓的大眼睛,跑起來尾巴一翹一翹的,又像獅子又像小狗。

  「可自行染色?」希德把說明說看了好幾遍,美滋滋道:「明天我就去問問材料系實驗室有沒有搞出新產品。」

  每次那邊都是想要的材料總也造不出,副產品倒源源不絕,和工造司的垃圾堆一樣翻翻總有小驚喜。

  「這個送給它戴!」法厄同臨時用散碎珠子攢了條花花綠綠的鏈子遞過來,非常符合他的審美。希德接過給諦聽戴在脖子上,安娜指指藏在它下巴內側的啟動鍵:「能源塊夠用50年,平時可以和光能混用。它會叫還會動哦,能幫你收快遞傳信,額,領路或者送些不太重的物品也行。」

  希德啟動了這只諦聽,它貓裡貓氣的繞著公共起居室轉了一圈,回到主人腳邊趴下待命。

  清潔器其人咕嚕咕嚕滾過,安娜隨手把它抓過來打開光屏想要修改參數,驚訝的發現裡面加載了「寵物模式」。

  「你們誰養了寵物?怎麼沒看見在哪兒?會不會是昨天忘記關門窗讓它跑出去了!」寵物就是要關在小範圍內精細飼養才叫寵物,四處都能跑著去的那叫家畜,最起碼在售價以及索賠金上就能體現出二者的不同。

  第一真理大學並不禁止學生攜帶並飼養寵物,但是對種類以及飼養方式有嚴格要求。破壞性太強或是個頭太大的肯定不行,想養獅子老虎黑熊大像什麼的請在自己家裡養,學校環境負擔不起這些動物。另外有毒或是移動速度過快難以監管的類型肯定也不行,大家是來上學的,不是來玩荒野求生的,不能讓所有人為某幾個人的行為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終日。最後就是不能把寵物放出宿舍令其在無人看管的情況下隨意行動,抓到就沒收,交了罰金才能在學期結束後領走「獸質」帶回家,棄養的要承擔相應懲罰寵物也會被送去後勤無害化處理掉。

  所以安娜才會在發現清潔機器人多了「寵物模式」但又沒看到寵物在哪兒的時候這麼說。

  不管是誰養的小可愛,因為一時疏忽而被抓走總歸是件非常遺憾的事。

  「是我的,」希德頭也不抬的反復示意諦聽:「握手。」

  「放在阿那克薩教授那兒了,你忘了上學期定的奇美拉了麼?」

  安娜恍然大悟,一掌拍在腦門上:「我還真忘了!」

  說著她打開個人光腦的虛擬光屏翻找好一會兒:「但是我沒有收到交貨郵件?」

  「因為我直接幫你領了,順便還幫你按照預留地址發貨。」希德提醒她:「那幾天聯系不上你,如果不及時領會產生追加的飼養費用。我給發過消息,看漏了嗎?」

  聽他這麼說安娜又趕忙重新去翻通話組群的記錄,果然在大半個月前找到這條記錄。

  那幾天她正躺在丹鼎司的病房裡呼呼大睡。

  「謝啦,你有收到到貨提醒麼?」她確實定了奇美拉,一只送給梅婭女士玩,還有一只給德萊妮做網店吉祥物。

  希德點頭,諦聽的前爪搭在他手上,一人一寵互動良好:「收到了,安全抵達。」

  那就好那就好,長途運輸活體動物是件有風險的事,平安抵達就是好消息。

  「因為假期很多人不方便回學校領走預定的奇美拉,有幾只倒霉的小家伙就被棄領了,項目組這幾天正在努力做促銷。」

  反正主導項目組的是星際和平公司又不是博識學會,希德看人熱鬧看得毫無負擔。

  「還有砸在手裡的?能去瞧瞧不?」安娜已經發了消息去問梅婭女士小奇美拉怎麼樣,那邊說家裡的小孩子(主要是小萊姆斯)快稀罕死這小東西了,她瞬間就想到普拉塔和普拉婭。

  有羅斯瑪麗在埃特蒙德也別想對小蘑菇們指手畫腳些什麼,但他們在艾諾利阿,博識學會這邊的好東西可不一定能及時知道。

  要是有合適的可以再來兩只,一只送給小蘑菇們,一只送給看見可愛生物就走不動道的某位熱心網友……彥卿會喜歡的。

  畢竟奇美拉這種生物的合成她從頭到尾參與過,也算好意思說自己蹭到了科研成果。

  「周末我陪你去看看,也許還能再講講價。項目組說原價可以打折但飼*養費用一分不能少,庇爾波因特的法律真奇怪。」他伸出腿去踢踢法厄同:「你知道怎麼回事兒不?」

  法厄同表示雖然沒有簽合同,但這種行為本質上是一種委托。接受委托的那一方付出了勞動,如果他/她/它認為自己的勞動價值不能被貶損,只要舉出足夠的證據就能要求委托方足額支付。

  「正常人誰會在乎這個,小奇美拉真的很可愛嘛!但公司做事向來講究個有跡可循,不留痕跡就沒法子證明自己有在正常上班,所以項目組可不缺證據也不願意損失這部分歸屬於個人的額外收入。」

  至於「商品」的原價……那部分歸公司所有,打折也打不到個人的工資條上,當然沒人計較。

  他已經完全沉醉在為「古老手工工藝品」做搭配的成就感當中了,各種可怕的配色層出不窮,相比之下諦聽脖子上那串大紅配大綠的作品居然是視覺效果最好的。

  至少不會造成精神污染。

  事情就這麼定下,安娜給羅斯瑪麗發了個消息問她小蘑菇們近況如何,又表示要送給他們一件禮物。直到晚上大家聚在一起折騰火鍋的吃法她才回信:普拉塔和普拉婭好得很,已經能乖乖在學校待上八個小時不聯手闖禍了,學業上嘛……預計用不了幾年就能試著申請參加第一真理大學的本科入學測試。

  那可真好,拉帝奧教授即將迎來新的問題學生。

  周末希德果然叫上安娜去奇美拉項目組撿漏。巨大的生物工場裡消殺非常嚴格,換上生化服才能入內。一些被定制的小家伙還躺在蛋殼裡沒有出來,每個營養槽上都安裝有監控,買主可以通過監控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觀察自己的寵物如何降生於世,也可以通過聲音模塊試著和它互動。

  用希德的話來說有些人養寵物比養自己的幼崽還上心,公司賺得就是這部分附加服務的費用。

  簡單參觀了一番工廠內部安娜他們就被請到奇美拉的「孤兒院」,被放棄或是退回的小可憐們就在這裡等待被新主人收養。

  項目組果然表示大家都是自己人,原價可以打一折,但寄養這段時間的費用無論如何不能省,員工們的勞動不打折。

  安娜:「……」

  希德:「……」

  說白了就是「轉售」干嘛還非要貼個「收養」的牌子,溫情脈脈也不能改變信用點的轉移吶!

  不過最後她還是選了一只朱紅色和一只海藍色的小可憐當場付費打包郵寄,紅色那只送給住在艾諾利阿雙星星系的普拉塔和普拉婭,藍色那只送給遠在仙舟聯盟的熱心網友「實名上網」……家的小朋友,希望近來心情不佳的小朋友能快些振作起來。

  項目組生怕人後悔似的飛速發貨,「孤兒院」裡每清空一只被棄養或退回的小奇美拉,他們肩上的壓力就小一分。公司依照銷售與回款的比率算獎金,誰會和自己的錢包過不去?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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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春假前的這個學期時間不是很長,課程安排相應也比之前那兩個學期少,主要方便需要重修或是換課的學生恢復信心,至少別第一年就全線飄紅直接退學。對於前兩個學期僥幸沒有掛科的家伙來說日子就過的很舒服了,每天都只需要上半天課,剩下那半天時間要麼打工要麼跟著導師長見識。

  有空閑學校裡的社團立刻如火如荼操持起來,每天艾歐尼亞禮堂內外都有無數活動。法厄同向來對這些很感興趣,看得懂看不懂他都要混進去轉一圈,每天待回宿舍無數「物料」。

  「欸?你們不是下午沒課,要出去?」這家伙端著個紙箱,一進門就看到希德正蹲著給他的機械寵物系繩,安娜和戴蒙斯一個負責試吃一個負責打包點心。

  從仙舟引進的新技術被戴蒙斯徹底學到了精髓,此刻他正一個一個的把花朵形狀的豆沙點心裝進打包盒,安娜哢嚓哢嚓吃得酥脆。

  「嗯?你回來了?」百忙之中她終於把嘴裡的食物咽下去,法厄同上前放下紙箱伸手:「吃什麼呢?今天有集體活動?怎麼沒人告訴我?」

  「現在我就可以告訴你,」戴蒙斯隨手捏起一枚點心用力塞進他嘴裡:「希德要去找卡裡忒斯教授請她幫忙調顏色,他想讓這只諦聽的配色與他的奇美拉保持步調一致。」

  「唔唔,唔?」邊嚼邊點頭的法厄同突然停下動作:「希德去找卡裡忒斯教授?他和阿那克薩教授長那麼像,這事兒能辦成?」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一起出門的原因,哦,還要帶著這些點心。」安娜從沒能裝進盒子裡的那些點心中挑了幾枚精致擺盤然後拍照,沒過多久對話組群中不少仙舟朋友大聲感嘆機密被人給學了去。

  法厄同歪著頭眨眨他湛藍湛藍的大眼睛:「但你還沒說到最重要的那部分,我呢?」

  難道說他在不知不覺當中被室友們給孤立了嗎!

  「你不去?」安娜驚訝而困惑的看著他:「我記得你今天下午第二節沒課。」

  「但是沒人專門通知我!」白發青年據理力爭,他當然要和室友們一起行動,但是為什麼被排除在通知圈以外?

  這麼大的事,難到不應該昨天晚上就在公共起居室裡當眾宣布,然後所有人一起做准備?

  「嘖!」戴蒙斯瞟了他一眼,「到底是誰昨天又哭又喊的哀嚎從業資格證難考?你給我們機會張嘴說話了嗎?」

  博識學會認證的從業資格證適用於宇宙間絕大多數星系文明,當然了,越是含金量高的證考試難度也越高,整個宿舍裡只有法厄同一人考這玩意兒的需要。他將從下學年開始陸陸續續完成諸多考試科目,快了兩年慢了不知道多少年,總之教材教參是已經預先收集好了,就等參加考試的人頭懸梁錐刺股。

  ——昨晚這家伙手欠隨便抽了一本翻開,然後就在宿舍裡嚎了半個晚上,比咕咕鐘還要吵鬧。

  「哦,原來是這樣!」法厄同淡定點頭:「很好,那我從明天開始……」

  「我希望是從今晚開始,朋友,」安娜棍子都取出來了,她很有獄霸風範的將未展開的防暴棍在手心裡敲了兩下,「這可是你昨天剛剛請求過的。」

  法厄同:「……」

  昨晚他涕淚齊下的央求室友們撈一把,希德同意幫忙收集資料,戴蒙斯同意優先問他想吃什麼,安娜同意在他偷懶耍賴時采取些許督促的手段。

  沒錯,我果然預判了我的預判,立下誓言的十二小時後就想把復習這事兒繼續往後推。

  白發青年掛著寬面條淚:「我還能活到畢業的時候嗎?」

  「我也可以給人做下急救,朋友。」安娜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

  打死是肯定不會打死的,但是打個半死沒問題,或者干脆打斷腿,等考試通過了再治好放他出去跑。

  「我們准備好了,」希德試了下寵物牽引繩的長度和牢固程度,非常滿意,「法厄同你要一起嗎?不去的話就在宿舍裡好好看書復習。」

  諦聽對出現在身上的小青蛙牽引繩很好奇,轉著圈原地追蹤。

  那還是要去的,復習的事可以放在晚上,有安娜在他相信自己不會繼續往後推——看樣子真的會被揍。

  「這東西……你們確定它沒有智能?」接連經歷過兩次帝皇戰爭,如今的人類對機械與AI即使用又防範,生怕一個不小心魯伯特三世就要橫空出世。

  「如果是庇爾波因特出產的我不敢確定,但仙舟出產的就比較放心,他們對機械芯片的工藝標准要求很高。」

  安娜是真見過工造司如何檢測並銷毀那些突然有了智能的機械,那邊比任何地方都更擔心「機械暴1動」,能出售的產品肯定都是沒問題的。

  戴蒙斯提起袋子嘆了口氣:「法厄同,小諦聽成為魯伯特三世的概率比你成為校長的概率還要低。」

  另外兩位室友紛紛點頭表示戴蒙斯說得對,白毛低下頭:「……」

  「他是不是又要黑化了?」安娜用胳膊肘戳戳希德,從昨天晚上這家伙下定決心要考那個法學的從業資格證起到現在他已經宣稱自己黑化了八1九次,希德聳聳肩膀去開門:「沒關系,他只是人黑化了,智商並沒有。」

  「喂!我聽得見!」法厄同憤憤不平的瞪著已經繞過自己走到門邊的室友們,戴蒙斯最近嘆氣的頻率不得不讓人懷疑他是不是遇到了掉發危急:「你還走不走?晚上不打算回來看書了?」

  「哦!好,來啦!」

  四人搭乘飛車抵達卡斯托拉婭和她妹妹珀呂茜婭的宿舍外,全程用時半個系統時。珀呂茜婭在窗戶後面看到了從飛車上走下來的訪客,家務機器人咕嚕嚕滾去開門的功夫那四個人就走上台階朝她揮手致意。

  「日安,」珀呂茜婭的輪椅在假期中經過了一次優化,看上去更加適合全地形使用。安娜趕忙和戴蒙斯上前奉上禮物,這會兒功夫法厄同發揮專長寒暄了好大一通:「……總之這家伙想請卡裡忒斯教授幫忙看看,他真的超喜歡這小玩意兒,都把它當成寵物看了。」

  事實上諦聽還真不是寵物,但架不住希德願意,牽引繩都買了雙份兒。

  「哦哦,我知道這個,卡裡忒斯教授住樓上,我幫你們喊她。」珀呂茜婭對他們帶來的伴手禮很感興趣,淺金色炸物薄如蟬翼的花瓣就像朵徐徐綻放的鮮花卻又彌散著食物的香氣,食材一流,制作的人手藝也一流。

  很快卡裡忒斯教授就出現在眾人面前。研究生院的宿舍都是兩層,一棟房子裡最多可以住八個人,沒住滿時臨時安排訪客入住幾日也不是不行。安娜他們只住了四個還剩下一層空著大概是因為她最早的那個「流體設定」,等到新學年說不准就會有新同學被教務系統分進來。

  「教授好……」四個學生稀稀拉拉向淺金色的女士問好,看到她的一瞬間,安娜立刻明白了希德為什麼一定要找她幫忙調色。

  總有人天生便擁有異於常人的感知以及共情能力,這使得他們在藝術領域獨樹一幟。卡裡忒斯教授華麗的衣裙一點也沒有輕浮之感,但也不會顯得過於莊重,可以說兼具了裝飾與實用兩面。燦爛歸燦爛,不過一點也不傷眼,只會讓人打從心底尊敬她喜愛她。

  「您好,我們想為這只機械重新染色,主體打算選擇薄荷綠,或是相近的顏色,想請您幫忙指點。」大家早就商量好了不讓希德堵在最前面讓卡裡忒斯教授糟心,這樣一來萬一阿那克薩教授問起他們也能幫著希德搪塞他親愛的舅舅。

  卡裡忒斯教授是位身姿輕盈的高挑女士,她有一頭金色的頭發和一雙瑩綠色的美眸,聽人說話時會下意識微微側頭。

  安娜格外欣賞這種金燦燦的風格,比起戴蒙斯,卡裡忒斯教授的金色更平易近人。

  「噢,我看到了,這只可愛的小家伙想換身衣服?」她輕輕走到諦聽身邊,圓頭圓腦的機械賣萌般眨眨眼又吐吐舌頭。

  她說話的語速不快,帶著股獨特的旋律,發音也很特別,只用聽的就能判斷出她出身不低且接受過相當的教育——並非學校教育,而是龐大家族代代相傳的上流習慣。類似的情況在埃特蒙德艾諾利阿身上也有體現,那家伙坐牢也放不下架子。

  「嗯……薄荷綠為主,用淺淡的金銀色勾邊,適當在某些重點位置添加些重色突出立體感,你們覺得怎麼樣?」

  幾個學生上門求助一件小事,更多還是想要表現出親近的態度。卡裡忒斯笑著用手指逗著諦聽原地轉了幾圈:「沒意見的話我就把色號給你們,回去自己調。」

  有色號剩下的直接交給打印機就行了,晚飯前下單晚飯後諦聽就能換上新衣服。

  「當然,謝謝您。」希德小小聲道謝,卡裡忒斯教授看了他一眼,不和小輩計較他的長輩。

  這孩子至少還知道拐著彎表示善意,比他那個攻擊性拉滿的舅舅要討人喜歡多了。


第242章

  教務系統隨機分配的研究生宿舍內部格局全都是一樣的,相同的板材結構與相同的初始配飾,如果學生們想展示下自己獨特的審美就只能自行與室友友好協商然後動手改造。

  一般來說,絕大多數人最多也就在臥室門上做點小手腳,掛個有個性的名牌或是花環之類的裝飾品也就算了。種植著觀賞綠植的院子是不允許學生私自挖掘的,建築物本身結構更不能擅動,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屋子裡折騰些小改動。卡斯托拉婭和妹妹珀呂茜婭偏愛神秘的紫色,門上掛著個柔紫色的捕夢網。與她們同宿舍的另外兩個女孩一個在門上掛著可愛的彩虹獨角小馬軟陶工藝品,另一個干脆釘了個朱紅色的神龕,裡面蹲著一尊伊須磨洲江戶星風格的金色招財貓。

  希德此行就兩個目的,最重要的那個當然是向卡裡忒斯教授釋放出善意,順帶著為他的小諦聽換衣服。這會兒色號已經到手,摩敘涅卡裡忒斯女士願意出手就意味著她接下了這份好意,聰明人之間的點到為止到這兒就足夠了,繼續加大力度難免過猶不及。

  「天色不早,我們就不留下繼續打擾卡裡忒斯教授了,祝您生活愉快,工作順利。」希德接下染色要用到的色號,道謝行禮起身告辭。

  卡斯托拉婭先是看了卡裡忒斯教授一眼,見她沒有意見便做主送客:「你太客氣了……」

  這件事上雙方都有點尷尬,大家還是學生卻要早早為長輩之間的齟齬操心,實在有些為難,但又不能不管。尤其阿那克薩教授,明明是位風度翩翩很受尊敬的聰慧學者,不知道他為什麼總要和卡裡忒斯教授針鋒相對。卡裡忒斯教授平日優雅浪漫,也是折紙大學人人敬仰的天才設計師,然而只要和阿那克薩教授同處一個空間超過三十秒修辭學就會朝「大成」方向發展。

  同時熟悉這兩人的卡斯托拉婭都忍不住同情希德了,至少卡裡忒斯教授她從不搞遷怒。

  「我就不說路上慢點這種虛偽的話了,嗯……」金發女子含笑看向畫風和大家略微有點不太一樣的安娜——在場女士裡她的個子高到令人側目,染回黑色的頭發將鋒利的眉眼襯得極富視覺衝擊力。

  她沒戴那副糊弄人用的平光眼鏡,灰藍色的眼睛有種難以捉摸的涼意,但在那之後又隱藏著冰層下的溫暖。

  「你好,請問你是?」她款款行至安娜面前,溫暖而昂貴的木質香氣就像一場喜人的春雨,不知不覺浸透了周圍的空氣。

  「安娜,安娜費伯裡克特,」安娜就是來充數的,戴蒙斯說萬一卡裡忒斯教授討厭阿那克薩教授討厭到連希德都不能看見,有個外人在至少能保證倒霉室友不挨揍。一直站著走神的她看著這位淡金色的高雅女士走到自己面前站定,冷肅的氣質被過多的疑惑淹沒,整個人看上意外的有點憨:「?」

  「有什麼需要我為您做的嗎?」

  「沒什麼,看到了可愛的孩子,只要是人都會忍不住想親近一二。」卡裡忒斯教授輕輕笑道:「你很面善呢。」

  安娜:「?」

  她有點聽不懂這種過於聰明的暗示,對方卻不打算進一步說明:「早點回宿舍吧,你們明天上午應該有課。」

  金燦燦的女子轉身離去,希德和戴蒙斯再三告辭,一個推著安娜一個推著法厄同,屏息斂氣的溜出女生宿舍。

  「呼……每次見到卡裡忒斯教授我都緊張到不行,生怕被她看出最近是不是又闖了禍……」法厄同一出門就恢復往日生龍活虎的模樣,安娜掃了他一眼,後者故意抱著胳膊抖抖:「安,好久沒見你黑頭發的樣子了,突然染回來超極不適應,要不重新再染回去唄?剛好希德從卡裡忒斯教授那兒拿了色號,金銀混色和灰色差得不遠。」

  安娜正在反復琢磨卡裡忒斯女士異常的舉止,沒有順著他的話往下演,反倒看向希德和戴蒙斯:「卡裡忒斯教授一直都是這樣的說話風格麼?」

  戴蒙斯搖頭:「不,她或許含蓄,但向來很有邊界感而且說話做事都很果斷。」

  那就是故意為之的……暗示?

  「卡裡忒斯教授一直在匹諾康尼的折紙大學任教,話說這個匹諾康尼,」法厄同一路小跑停在飛車停靠點下叫車,他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那樣笑得眼睛閃閃發亮:「那個匹諾康尼早年不也是星際和平公司控制下的星際監獄嗎,改成度假勝地後那裡的人日子可比伊維爾星要強多了。」

  匹諾康尼脫離公司掌控已經有幾個琥珀紀了,當時鬧得非常難看,為了擺脫公司的控制當地人連自己帶星球乃至附近整個星域全打包賣給了【同諧】的家族。

  「……」安娜抓抓頭發,不惜將自身作價售賣,和博普克人想出的法子很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等等!

  她確信自己這一年多快兩年的時間裡沒有見過這位卡裡忒斯教授,但這並不能說明原身有沒有見過她。博普克奴隸售價高昂,能買得起他們的人常住匹諾康尼很合理。

  據說入住那地方的人身在現世意識卻投影於憶質影響下的夢境,整日過著美夢般的生活。過度沉迷以至於感知不到外界的刺激與變化,這倒是能很好解釋為什麼她這十億信用點的身價就跟灑在水裡沒人問一樣。

  「卡裡忒斯教授不會做無意義的事,她雖然是個天性浪漫的設計師,但為人處世向來滴水不漏。她和我們可不一樣,出身貴族的人要是沒幾個心眼兒怕是根本不會被放出家門。」

  希德想得比其他人更深:「也許她希望將來能在某些事上得到你的幫助?」

  說著他搖搖頭,自己否定了自己:「不對,不至於,卡裡忒斯教授名下的高端設計品牌足以讓她不缺人手使喚,不至於把主意打到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身上。」

  普普通通的學生是不至於,但如果一個博普克奴隸,那就說不定了。

  「哦,沒事。」安娜放輕聲音:「幫教授些小忙不是應該的麼?卡裡忒斯教授真客氣。」

  飛車來了,話題戛然而止,法厄同和戴蒙斯為到底應不應該給小諦聽綁安全帶展開辯論。這兩人叨叨了一路,回到宿舍前者就被押在凳子上鑽研考試書籍。

  有人要考從業資格證,大家在宿舍裡說話的聲音都變小了。安娜轉了一圈就走回臥室悶著也沒有顯得太突兀——她平時話就不多,其他人只當她這是為了不打擾法厄同復習。

  對於卡裡忒斯教授的暗示,安娜的想法是靜觀其變,這會兒回臥室主要是為了給艾利歐傳信。她有個連自己都不知道的過去,這一點星核獵手們早已知曉,現在突然冒出來個疑似知曉她過去的人,提前通知同事們也是為了給他們做准備的時間。

  萬一她這邊掉馬了身價估計還得再往上漲,不知道會不會給人添麻煩,說出來總比瞞著不吭聲要強。

  至於親自去折紙大學探查?還是算了吧。

  匹諾康尼她是真不想去,別管家族的宣傳語和廣告詞都說些什麼,身體毫無防範的躺在酒店房間裡怎麼想都不靠譜。所謂「絕對萬無一失」這種話,聽人說說也就算了,世上哪有絕對的事兒,伊維爾不也曾號稱「絕對不會有人越獄」嗎!

  只要不是無法拒絕的理由,安娜認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去住那家度假酒店。

  四周時間過得極快。兩只打包寄出的小奇美拉抵達新家後獲得了主人以及主人家長們的喜愛,德萊妮和瑾瑜越發黏糊有時連上課也形影不離。博識學會針對【毀滅】令使的分身展開了多項科研課題,其中保密級別最高的課題連安娜這個抓到樣本的功臣都不能得知。

  不過她也不想知道,貿然涉足其中很可能引來新一輪的補課行動。

  不不不,不要再補了,別人至少苦讀十年才能獲得的知識她何德何能才用幾個月就想趕上?原身不斷被點亮的知識點和過於豐富的閱歷幫了大忙,再往上全是深奧艱澀的專業內容,只要基礎補上來剩下的不如慢慢看慢慢學,一口氣吃不成胖子。

  上課聽講-回宿舍看書,這兩點一線的一個行星月內小諦聽成功獲得了一身新衣服,安娜臨時染黑的頭發又在室友幫助下染上了諦聽同款的金銀色,啟程前往黑塔空間站的時間越來越近。

  那天之後卡裡忒斯教授沒多久也回了匹諾康尼,那份懸在半空中的疑惑沒著沒落的就這麼撂在半途。不過安娜並不著急,這個時候她變得既冷靜又精明,釣手和魚的僵持肯定是前者比後者焦急,只要對方手裡握著真消息又有求於她,那麼這邊的勝算就總比對手高。

  反正她早已成功越獄,不用給人頂缸替罪,更不用替人坐牢,自然對失去的那份記憶不是特別執著。至於說會不會被卡裡忒斯教授捏住什麼把柄威脅……

  笑話,原身再不濟也有十億信用點的初始身價,那又不是十億歡樂豆,做起事來自然值得這個價格。

  就算不信任人,總能信任信用點麼!


第243章

  出發前往黑塔空間站的星艦如約啟程,這回安娜有經驗了,早早就出門趕到星港。出發前希德將小諦聽托付給了戴蒙斯,他推著只箱子走在室友背後,趕在星艦抵達棧橋的第一時間完成檢查順利登艦。

  這回忙忙碌碌反復發消息提醒催促各路前輩的人換成了安娜。她可沒希德那麼好的耐心,登艦時群發消息,還有一個行星時起航時群發消息,還有十分鐘艙門關閉時又群發了一回消息,全程都在拉帝奧教授的眼皮子底下「摸魚」。

  她在看二年級的專業課教材,維裡塔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當自己沒看到。

  事實證明無論導師有多嚴謹,他名下的學生裡總有那麼一兩個與眾不同的存在。最後一位學長卡線滑進星艦艙室,安娜如實向他彙報:「教授,人到齊了,星艦起飛時間,嗯,進入倒計階段。」

  「……」拉帝奧教授撇了她一眼,垂下眼睛看書。

  沒錯,導師手裡也舉著本書「摸魚」。

  此次出發前往黑塔空間站,有人是去鍍畢業前最後一層金有人是去提前找機會實習,真正跟著教授參與研究的就只有安娜和希德。和阿那克薩教授的風格完全不同,如非必要拉帝奧教授不是很喜歡說話,看到蠢得離奇的家伙也不會出言譏諷……他會直接戴上那尊石膏頭雕。

  有這樣一位教授坐鎮學生們自然也表現得無比安靜乖巧,看書的看書睡覺的睡覺,生怕因為吵到教授而吃數位筆。

  旅途非常順利,全程沒有遇到任何令人不快的麻煩,星艦絲滑抵達黑塔空間站的月台,旁邊甚至停著一輛在安娜看來非常眼熟的老式蒸汽火車。

  真正的老式蒸汽火車無論如何不可能擺脫地心引力衝進太空,所以它其實是【開拓】星神阿基維利的造物。

  「這就是星穹列車?」揮散或是道謝或是道別的學生,拉帝奧教授好奇的圍著這件超大號奇物轉來轉去。

  學者都這樣,不好奇反而不正常。

  「是的,教授。」希德先行跟著工作人員去安排住處了,眼下只有安娜留在他身邊。

  「對於模擬宇宙的研究,你有想法嗎?」維裡塔斯拉帝奧找了個角度停下來朝著星穹列車的車頭反復比劃,安娜略微思考了一下:「參與測試也許更適合我。」

  別說理論研究,理論她還差得遠呢,就別去自取其辱了。

  這個弟子的身手能在他所有教授過的學生當中高居魁首,會給出這麼一個答案也不算是出乎意料之外。

  「不要著急,先看看情況再說。」拉帝奧教授簡單提醒了一句,剩下的也不多說。

  年輕人麼,適當摔打對成長更有利。

  他把這火車頭的外觀研究得差不多了便放下手,匆忙趕來的代理站長艾絲妲小姐表情很有幾分尷尬困窘:「抱歉,拉帝奧教授,空間站近來接二連三的發生一些事……」

  黑塔女士的朋友阮梅女士近來經常造訪空間站,這段時間站內出現了繁殖得四處都是的貓貓糕,底層艙段實驗室裡還留下了個不得了的試驗品。她不希望讓任何一位客人產生被冷落的感覺,但是有些時候事情的發展並不因個人意志發生轉移。

  「無妨,我對人造生物並無興趣。」拉帝奧教授再怎麼也不會去為難一個小姑娘,黑塔那人全宇宙都很有名。她任性的程度與天才的程度相得益彰,為這家伙服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總之,非常抱歉!」客人越是平靜,艾絲妲越是有種虧欠感:「我知道您此來主要是為了研究模擬宇宙的事,還有之前的【毀滅】因子。新實驗室正在籌建當中,還請您撥冗指導。」

  主家客氣,客人也不能就這麼結結實實的把這份客氣當真。拉帝奧教授無意把時間都浪費在寒暄上,他指指安娜:「這是我的學生,溝通聯絡之類的事交給她解決就好。」

  安娜:「……」

  教授在某些方便的想法真的很天才,讓她去負責溝通和聯絡,真的不是為了確保無法達成共識時能成功「打」成共識嗎?

  「那太好了,費伯裡克特小姐是空間站的老朋友,相比接下來的合作會令所有人心情愉快。」

  艾絲妲臉上的微笑有些僵硬。拉帝奧教授注意到了,但他沒有當面問,不但不問甚至直接翻開隨身攜帶的書,擺明一句話也不想多說的模樣。

  負責「溝通與聯絡」的安娜硬著頭皮頂上:「辛苦艾絲妲站長,不如您先告訴我該去哪兒落腳,安頓下來後咱們再聊?」

  教授明顯不耐煩了,學生再笨也能感知到他的不虞。此時此刻什麼事都沒有趕緊給他安排個安靜的私人空間重要,不然真熬到他生氣她怕粉粉嫩嫩的艾絲妲站長被罵哭。

  「好,好的!」艾絲妲緊張的絞了下手指,轉身為客人領路。

  她的情緒與上次見面時差別甚大,安娜走著走著就忍不住偷偷去看拉帝奧教授,年輕的學者干脆把石膏頭雕翻出來戴上——遇到問題了?自己想辦法解決!

  底層艙段和基座艙段都不能安排給客人了,艾絲妲只能將主控艙段的半條走廊整理出來招待博識學會的訪客。還好跟著導師做研究的新手學者只有兩位,人少安排起來也比較輕松。

  等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回了房間,艾絲妲才拍拍胸口長出一口氣:「每次見到拉帝奧教授我都緊張得要死,好像下一秒就要被他逐字逐句批改論文了。」

  拉帝奧教授較真的程度是會連錯別字和用錯的標點符號都給你標注出來,安娜心有戚戚焉。

  「其實路上倒也還好,不知道問什麼出了月台教授突然心情變得越來越糟糕。」拉帝奧教授是個情緒非常穩定的人,安娜有過疑惑但這種事也不好多問,畢竟教授並不是個喜歡和學生打成一片的性子。

  他只會單方面甩數位筆,沒人敢還手。

  關於這個問題,艾絲妲還真知道點消息:「大概是收到你們博識學會的傳信了吧,前幾天阮梅女士剛剛離開,再過幾天天才俱樂部的螺絲咕姆先生也會到訪空間站。教授他……嗯,和天才俱樂部之間的事你不知道?」

  關於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的舊事,安娜知道的並不多。她之前要麼蹲監獄要麼逃亡,學者的事與一個文盲存在半個信用點關系嗎?她壓根沒那個空閑也沒那個心情去打聽。入學後倒是有所耳聞,但她又不是會主動探知八卦的那種外向型,有人說就聽沒有就算拉倒,精力全都放在補習和鑽研論文上,對於外界消息的接受不可避免的有些遲鈍。

  「額,知道的不*多。」她是實話實說,沒想到卻獲得了艾絲妲敬重的眼神——這種瓜你都能忍住不吃,恐怖如斯!

  「我不好說長輩的事,但拉帝奧教授對天才俱樂部有點心結,他會不高興大概原因正在於此。」

  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自幼聰慧絕倫,年紀輕輕便已在諸多領域都有著亮眼的學術成果,前些年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至少已有半只腳踏入了天才俱樂部,沒想到最後只有星際和平公司保守的發了封信件過去。

  從那以後拉帝奧先生義無反顧的加入了博識學會,不久後學會公布了他的命途也是令人驚訝的【巡獵】而非【智識】。

  嗯……只能說博識尊的計算人類很難參透,AI永遠替代不了人類。

  同為【巡獵】,簡單了解了一下事情的梗概後安娜頓時覺得拉帝奧教授已經非常的胸襟寬廣了,換了她被人這麼不當回事兒的吆喝使喚,不說掀桌不干甩幾個難看的表情總不過分吧?教授他什麼都沒說!

  「明白了,那位螺絲咕姆先生什麼時候抵達黑塔空間站?到時候勞煩站長你周轉一下,我們就當做不知道這件事,也不去攪擾螺絲咕姆先生的清靜。」

  比起一個不認識也沒見過的智械,安娜肯定是要向著自家導師的。而且那個智械還伙同黑塔封了銀狼七十六個游戲賬號——七十六個!這對於一個沒啥愛好平時就喜歡打打游戲的小女孩來說是多麼大的傷害啊!你們這些殘暴的家伙!

  她的態度某種程度上也就代表著拉帝奧教授的態度,艾絲妲垂下肩膀苦笑:「當然,當然,這是我應該做的。」

  客人們相處不來的事空間站上見過的也不是一回兩回,別說客人,員工之間也不是都能和睦相處。就比如說出身仙舟的科員和某些毛茸茸的訪客就絕不能見面。仙舟人撞上步離人那可是真真的不死不休,國仇家恨私人情感混在一處,誰來勸也不好使。

  她正想嘆氣,阿蘭面色沉沉的從遠處趕來。這位防衛科的負責人在看到安娜時抬手向她行了個歡迎禮,然後看向艾絲妲站長:「小姐,有些事我必須第一時間向您彙報。」

  「啊……那我就不耽誤站長的工作了,兩位先忙。」安娜見狀很有眼色的道別,阿蘭遲疑了一下,艾絲妲沒有發話他就忍住了什麼也沒說。

  等費伯裡克特小姐離開,阿蘭才對艾絲妲沉重道:「小姐,空間站內又一次出現了失蹤事件。」


第244章

  「教授?」

  安娜敲響維裡塔斯拉帝奧的宿舍門,希德站在她身邊,兩人手裡拿著外賣和飲用水。炒飯機器人的手藝和上次來訪時沒有任何區別,亂七八糟不明原型的材料混合在一起加熱,一副非常不可靠的模樣。

  拉帝奧教授是個愛干淨的人,他的學生自然也想盡力為他尋找些更適宜人類需要的干淨食物,還好他們腳下就是湛藍星,從那兒發外賣過來很方便。

  「沒有人應答。」安娜敲了兩聲,停頓片刻又敲了三聲,按照導師的習慣這時他應該已經拉開門板。

  希德提著一兜新鮮水果:「看看外置設備裡有沒有留言?」

  安娜依言低頭翻找,冷不丁背後突然冒出熟悉的嚴厲聲音:「我不記得有讓你們兩個在這裡罰站,還是說有什麼難以解決的技術問題?」

  「啊……」希德發出無意義的擬聲詞,安娜將手裡的袋子提起來:「教授,我們找了些您也許能接受的食物送過來,至於炒飯機器人的作品,嗯……」

  她沒把後面的話說完,這地方又不是伊維爾,可選的讓自己過得好些不需要又心理負擔。

  「多謝。」拉帝奧教授走到兩個學生面前接過袋子和裝有淨水的密封瓶,揮揮手打發他們回自己的宿舍去休息。

  這才剛剛抵達黑塔空間站三個系統時,學生們忙前忙後怕是坐都沒坐上十分鐘,他就是再嚴厲也不至於把弟子當奴隸使喚苛待。

  安娜和希德告辭後悄悄溜走,另兩份外賣就放在前者宿舍內的桌子上。

  艾絲妲站長為訪客們提供了極其舒適的居住環境,每人都有一間獨立宿舍真是比上回來條件要好太多了!不過上回過來的人多,就算想這麼安排也很難,不能怪主家前後不一。

  「總算能歇會兒了!」

  希德拉過來一張椅子坐下,順手開拆外賣包。左一層右一層打開,裡面有一份白面包一份橄欖油拌的蔬菜,一份煎肉還有一瓶贈送的鮮榨果汁,很對得起它高昂的價格。

  為了省運費安娜在同一家店點了一模一樣的三份套餐,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贈品。

  「唔……我這瓶是酸的,你那瓶呢?」她打開果汁抿了一口,五官迅速擠在一起。好不容易等那股可怕的酸味過去,她迫不及待把瓶子上貼的標簽轉到面前看看:「湛藍星特產檸檬汁?回頭帶一箱給法厄同做禮物。」

  這是拿法厄同當什麼整呢?

  希德笑笑,將自己的那瓶果汁推過桌子中線:「我可以和你換,紅色的水果應該酸不到哪兒去。」

  「不用,這個酸,它酸得很新鮮,也不是不能喝。」

  安娜從不浪費食物,她就著這瓶果汁幾口就吃光晚餐。一次性餐具一件摞一件往包裝袋裡一整,出門右轉的走廊盡頭就有回收機器人。

  「我去扔。」希德趕緊把最後幾口面包咽下去,提起垃圾就向門外走。自動門絲滑啟動,他抬起腳還沒來得及邁出去,室內傳出「咣當」一聲巨響,年輕人回過神才發現自己躺在不久之前擺放食物的桌子上:「欸?安?」

  淺金色的金屬絲差點把他裹成一只繭。

  「剛才有什麼東西在外面,不太對。」安娜松開金屬絲放他自由,兩人交換了個眼神再次朝門邊靠近。等了二十多分鐘,希德伸手給了自動門一道感應讓它再次開啟。

  走廊上干干淨淨什麼都沒有。

  費伯裡克特的身手很好,她對危險也另有一套敏銳的感知能力,所以希德並沒有問出「你是不是眼花」之類的蠢問題。

  他皺緊眉頭將一袋垃圾丟出去,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後它砸在對面的走廊牆上又滑落在地。

  「消失了。」看不見的危險源憑空不見,安娜側著頭回憶:「剛才走廊裡的光線好像暗了一下,你身前突然閃過細微藍光。」

  「光線變暗會不會是自動門開啟瞬間帶來的錯覺?」希德向外邁了一步,平安踩在走廊的防滑地板上。

  「也許,總之現在外面是安全的。」安娜從他手裡拿過另一袋垃圾又把落在地上那袋撿起來,兩人看了一圈找到偽裝成垃圾桶的回收機器人。

  按照分類要求處理掉自己制造的垃圾,他們正商量著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拉帝奧教授,幾道急切的腳步聲從岔道傳來,緊接著防衛科負責人阿蘭出現在安娜和希德面前。

  「欸?阿蘭小哥,你們這是著急要去做什麼?」安娜記得幾個系統時前他也是這般匆忙的出現,難不成黑塔空間站到了萬物躁動的季節,科員們也變得愛打架了?

  阿蘭沉著臉停下:「費伯裡克特小姐,格拉斯先生,你們一直在這條走廊上活動?」

  「不,我們剛出來,扔垃圾。」有外人在說話這件事就全歸安娜了,希德嘴巴閉得比蚌殼還緊,「從出門到現在一共也不到十分鐘。」

  一個站在後排的防衛科科員忍不住上前道:「您有看到什麼嗎?」

  「您的這個『什麼』……有特定物麼?」

  沒頭沒腦的問題總是很難回答,剛才那一瞬間的藍光是不是也可以包含在內?

  「抱歉,我是說二位有沒有看到什麼人從走廊上走過?」科員看看希德又看看安娜,後者搖頭:「沒有,我們出來時走廊上沒有人,也沒有動物,倒是光線突然變暗發藍。」

  光線變化?

  「多謝您的提醒。」阿蘭點點頭,他本就皮膚微黑表情寡淡,從臉上很難看出情緒變化。

  安娜遲疑片刻追問道:「不知道黑塔空間站發生了什麼事,需要我們幫忙嗎?」

  打從星艦停靠在月台上事情就不太對,先是艾絲妲站長疲憊的狀態,後是變稀疏了不少的人口,現在阿蘭也怪怪的。畢竟還有那麼多手無縛雞之力的前輩們在這裡,哪怕只是為了他們著想也不能對可能存在的危險視若無睹。

  「啊,謝謝您,費伯裡克特小姐!」阿蘭由衷謝道:「諸位抵達時有一位科員失蹤了,據她的朋友說兩人結伴上廁所,轉頭功夫人就憑空消失。」

  憑空消失?

  安娜眯起眼睛:「監控查了嗎?」

  「事情發生在洗手間裡,那地方沒有安裝監控。」科員們紛紛嘆氣。

  誰能想到意外會發生在那裡呢!

  「目擊者記不記得事情發生時有什麼環境變化?」安娜不由聯想到方才乍現的那道藍光,希德擋了一下她沒看清楚發光的究竟是什麼,本能覺得事情不對就出手把人撈回來,再去看藍光和危險的感覺也是「憑空消失」。

  「她太害怕了,記憶和語言都非常混亂。」

  也就是說什麼都問不出來。

  「就在剛才我們又接到一起報告,這回是兩個人在用外置設備通話,其中一人突然失去蹤跡,根據最後的信號源我們找到這裡,但……」

  但是什麼都沒有。

  一年前安娜大概會撓著後腦勺傻乎乎反問「是不是鬧鬼」,現在她無比確認這世上有鬼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

  所謂的「鬼」,要麼是特殊環境下被記錄的昔日影像,要麼干脆就是歲陽。

  「走廊上有監控,你先看看再說。」安娜看向阿蘭,少年打開個人光腦輸入密令,密密麻麻的監控畫面看的人頭頂冒汗。

  很快他就找到了部署在走廊裡的所有監控。從鏡頭留下的影像看,費伯裡克特小姐所在的宿舍門開了一下,半只腳踏出來的格拉斯先生「唰」的瞬間消失,過了一會兒門再次開啟,兩人貓貓祟祟的試了又試才走出來扔垃圾。

  第一次開門與第二次開門的過程中,受害者舉著外置設備通過這條走廊,藍色的火焰閃了一下,人就不見了。

  「格拉斯先生,您這是?」防衛科眾人將視線落在希德身上,安娜上前解釋:「我把他拽回房間裡,因為看到了藍色的光,我覺得很危險。」

  從監控記錄看它確實危險。

  「明白了,我們會全力追查這件事,格拉斯先生能逃脫危險是件好事,最近一段時間請不要落單。」

  阿蘭對於安娜的判斷還是比較信任的,他做了下記錄,帶著科員們離開走廊回防衛科想辦法。

  確定失蹤者失蹤與那簇藍色的火焰有關是個好消息,但他現在更擔心失蹤的人都去了哪兒。

  黑塔空間站這麼大,自從毀滅軍團入侵後好些地方的維生系統受損嚴重不得不臨時關閉,這樣的地方肯定不適合人類生存,一處一處找過去等找到人黃花菜都涼了。

  安娜和希德回到宿舍,自動門絲滑關閉。兩人坐在桌子兩頭,沉默之後他們幾乎同時出聲。

  「相位靈火?」

  這玩意兒像火但不是火,卻又能燃燒並留下火焰的後裔。它誕生於天才俱樂部#29席絲絲喀爾之手,沒錯,這位天才是只聰明的蜘蛛,壽命短到短生種智人看了都搖頭的地步。自她壽終正寢後,由她釋放的相位靈火就再也沒有被人成功捕獲到過,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最近就在研究這個。

  別人不知道,拉帝奧教授的弟子總知道導師最近都在忙些什麼。他大概是想要挑戰一下捕捉相位靈火的,而他的學生安娜費伯裡克特成功捕捉到毀滅令使分身也給他帶來了不少靈感。


第245章

  時隔兩小時,安娜和希德再次敲響拉帝奧教授的宿舍門。這回教授在倒是在,可前來開門的卻是家務機器人。

  「也許教授現在不方便?」希德發出小小聲的疑惑,安娜同樣壓低音量和他交頭接耳:「我怎麼知道啊,要不你去看看?」

  「我怕挨揍……」

  「我也怕!」

  為了不挨數位筆,最後誰也沒動。

  「你們兩個,最好有外置設備和光腦郵箱也不能妥善溝通必須當面討論的問題。」教授從內室走出來的時候還裹著浴袍,藍色發梢尚在滴水。

  「咳咳咳咳咳咳!」

  希德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咳嗽,相比之下真正身為女性的安娜反倒比他淡定得多。

  拜托!任誰在一個不劃分性別分區的星際監獄蹲了一年大牢,他/她/它都不會對異性的身體產生什麼好奇,羞窘就更不可能了。尤其她還當了那麼久清潔工,各種各樣的人體早就見到麻木。

  教授這不裹得嚴嚴實實的麼,只是頭發滴水而已,除了說明他方才大概在浴室裡待著以外還能有什麼?

  「是這樣的,教授……」她簡單描述剛才在走廊上發生的事,又將自己和希德的推測說出來:「我們懷疑是相位靈火在搗鬼,但它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啊,它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青年學者挑起眉梢:「我很高興你們兩個學會了思考與提問,這說明你們成功脫離蠢貨和白痴的範疇。比起直接從別人嘴裡摳出已經被咀嚼過的知識,還是親自探索記憶更加深刻。」

  「答案就蘊藏在題目之中。」

  他裹著浴袍在房間自走了一圈:「鑒於這道題的難度,我可以給你們一點點提示——相位靈火是一種極其特殊的能量體,它有火的一面,也有【毀滅】的一面,但又不為【毀滅】所承認。」

  emmmmmmm……

  安娜頭一個想到泯滅幫,沒錯,那趟假期工打得她印像深刻。

  為【毀滅】所嫌惡的,一點也不純粹的【毀滅】。納努克的【毀滅】是為了新生而存在,泯滅幫的毀滅完全就是為了滿足人的毀壞欲。

  但是這事兒肯定不是泯滅幫干的,因為泯滅幫已經被星核獵手泯滅,再說他們也沒有這個技術。

  目前宇宙中還沒有個人或勢力宣稱成功捕獲相位靈火,否則拉帝奧教授也不會研究這個。這人骨子裡自有傲氣,向來不與資質平庸的人搶食,越是熱門課題他躲得越遠。也就是說,作亂的這個相位靈火不是從黑塔女士的奇物收藏室裡逃脫,也不太可能由外來的客人攜帶偷渡,它本身就有「相位變換」的能力,最大的可能是被「人」遠距離投放。

  靈長類的智人和機械生命的智械都做不到這一點,物種本源不同連溝通都做不到。

  「火魔?」希德想到了一種可能,「火魔是火焰的後裔,他們應該能與相位靈火溝通。」

  「冥火大公阿弗利特。」安娜靈光一現想到了這個名字。

  火魔的話,最有名的就是永火官邸的主人,泯滅幫的對頭,星核獵手們曾經看好的背鍋俠。上一口鍋沒給他背上,這一口倒是可以再試試。

  希德垂下眼睛思考:「如果是冥火大公阿弗利特,他招惹黑塔空間站干嘛?」

  招惹黑塔空間站相當於招惹承建運營的星際和平公司,空間站上同時還存在著來自宇宙各處的訪客,阿弗利特是嫌自己死得太慢,想把這個進程拉快些麼?

  「又是【毀滅】……但和之前接觸到的各種【毀滅】不太一樣。」安娜摸摸下巴,「有點小家子氣的感覺。」

  不管突襲黑塔空間站還是羅浮丹鼎司,反物質軍團固然招人恨但那股有死無生的決絕又格外令人印像深刻。投放相位靈火的行為則更像是暗地裡窸窸窣窣做小動作的賊子,狠又不夠狠,莫名有種慫慫的氣質。

  二者之間反差鮮明。

  「但是這樣恰好能說明『不被【毀滅】承認』的原因!」希德豁然開朗:「一般的火魔沒有這個能力向黑塔空間站投放相位靈火,真正的【毀滅】又不屑這麼做。」

  還有一點他沒說,那就是阿弗利特在火魔中也是有名有號有地盤的人物。挑釁星際和平公司姑且可以算是種【毀滅】,於他而言是場掙面子的行動。

  「神經病啊!」安娜忍不住罵了一句,「有本事去庇爾波因特搞事,盯著黑塔空間站干嘛?」

  這裡就是個奇物收藏處,相當於星際和平公司幫黑塔女士蓋的倉庫。勇士揮舞手中的長矛對准高居天空的神明才是史詩傳唱的內容,從來沒聽說哪位英雄暗搓搓往神明家的倉庫裡扔老鼠放蟑螂。

  「咳咳。」拉帝奧教授清清嗓子拉回學生們逐漸歪樓的討論,「好了,益智游戲的時間結束,接下來請把注意力集中在模擬宇宙的研究中。」

  問題已經被解開,剩下的操作對在場三人來說都變得無比簡單。

  「所以,教授您早就已經看透了這場鬧劇是麼?」安娜有點擔心那些被相位靈火傳送走以至於「失蹤」的人,萬一那玩意兒使壞把人直接扔宇宙裡怎麼辦?

  拉帝奧教授輕笑了一聲:「我發現允許你們出門游歷還是有好處的。」

  他沒有給出肯定的答復,但安娜聽懂了。

  維裡塔斯拉帝奧嚴厲歸嚴厲,卻不是個見死不救的人。既然他早已察覺到這件事,肯定不會放任相位靈火鬧出人命。但他又沒有將此事告知黑塔空間站的管理層,嗯……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需要我幫忙嗎教授?」她眨眨眼,拉帝奧教授給了個坐標:「你要是覺得工作不夠飽和就抽空去看上一兩眼,這場熱鬧最多一周就會結束。」

  他果然把這事兒當成熱鬧看,大概是想看天才俱樂部的熱鬧,還真是相當的【巡獵】。

  「現在,閉上嘴,保持沉默,行行好回你們各自的房間休息去吧。」對於學生變聰明這件事,拉帝奧教授還是非常喜聞樂見的,他難得和顏悅色的把菜鳥們打發走,轉身回浴室繼續泡澡。

  安娜和希德被家務機器人送出門,低頭看看手裡的坐標,兩人當場就把工作任務給分了分。

  「一人照看半天,不耽誤模擬宇宙的研究。」希德想起月台上停靠的星穹列車,「你要不要去找開拓者,問問他測試內容……之類的?」

  他不說安娜也是這麼打算的,只是沒拿出來講。

  羅浮一別這才幾個月就又遇上他們,宇宙還真是小呢。

  「我明天後天就去,先盯一盯實驗室的進展。」主要是博識學會把這件事看的很重然而拉帝奧教授壓根問都懶得問,作為親親好弟子,安娜只能低頭替他把這個漏洞補上——就像希德不得不為阿那克薩教授收拾爛攤子那樣。

  她想得倒是挺好,就是對拉帝奧教授的了解還不夠深。轉天才忙完回來,不等她找到拜訪的理由就從希德那裡得知空間站裡一尊黑塔人偶失蹤。人偶失蹤也就失蹤吧,博識學會的學者們可不像空間站的科員們那樣把黑塔女士當做博識尊一樣崇拜……問題是拉帝奧教授「懷疑」與黑塔人偶有過互動的開拓者與此案存在關聯並將人放倒捆了。

  安娜:「……」

  一句話,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教授接近研究課題的姿勢是如此新穎,實在不是一般人能想出來的辦法。

  「那,那我還是暫時就當不知道這件事吧。」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一邊是親生的現導師,另一邊是親生的前同事,向著哪邊面對另一邊時都會很為難。

  還是往後看看事態發展再說。

  「我也這麼想,所以才一聽說這件事就趕緊來找你。」希德並不知道安娜和穹曾經存在的同事關系,他只當她和無名客們都是朋友,眼下這種情況肯定不能傻乎乎的梗著脖子往外冒。

  教授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做學生的最好不要胡亂「靈機一動」,萬一闖下彌天大禍到時候不好收拾。

  兩人心有戚戚焉的碰頭交換了一番信息,然後該干嘛干嘛。

  今天螺絲咕姆來黑塔空間站,教授二話不說拎走了開拓者……

  「我,我去數據庫盯系統跑數據。」希德給自己找了個不用見人的活兒,安娜表示她可以去艙室數數今天相位靈火又完成了多少KPI,「冥火大公究竟怎麼和這玩意兒溝通的?艙室都快被它裝滿了!」

  「十二個系統時後我去替換你。」

  希德由衷希望十二個系統時後這場鬧劇能結束,不然他們就兩個人還要兩班倒,實在有點撐不住。

  「沒關系,等開拓者什麼時候被放了再說,他被關著我都不好去問模擬宇宙的事兒。」安娜的本意是想直接進系統看看究竟怎麼個模擬怎麼個宇宙,結果「鑰匙」被自家導師給關起來了,無語也是真無語。

  盯數據還能抽空打個盹,希德身體不是很好,讓他去時不時補個眠吧。至於說艙室裡那些越來越多的「失蹤者」,以穹的能力恢復自由後最多十個系統時他肯定能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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