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往顛覆去徒顛簸
當孔宣說完之後,軒轅墳下的人都沒話說。
蚩尤搖頭：「都和這丫頭說過了,過剛易折……怎麼還那麼倔強？」
「如果她能改，也就不是妲己了，這……雖然是大事,但是並非全無解決的辦法。」黃帝想了想,輕聲道：「我去就是了,只要能夠救回妲己的性命,其他她都可以自己處理,無需我們再擔心。」
「你出去了,我們就可以直接處理你了,少來這套。」蚩尤翻翻白眼：「還有,那丫頭是生機斷絕,吊著命而已,你能怎麼樣？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我自有我的辦法，我會帶她去一個地方，在那裡，她自然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你要帶她去那裡？」炎帝突然說：「那是你唯一僅剩的地方，難道你什麽都要送給妲己嗎？她還不夠成熟，你不該下如此大的賭注。」
「事情擺在這裡，我自然可以這麼做，否則的話，起碼我們應該再睡兩年才對。」黃帝慢慢活動著自己僵硬的身體：「如今醒來，或許這便是我的命數，妲己註定有這一劫，孔宣找到這裡，也就是我應該幫助她的時候。」
孔宣安靜靜在一邊等待著，他們到底要不要幫忙、如何幫忙，這都是他們的事情，自己只需要知道結果就可以。
黃帝看著炎帝，看著他的神色，然後突然一笑：「我已經決定了，只要一切都交給妲己，就算我死去也無妨，那是我的血脈，至少我已經後繼有人。對我而言……我是遠古時代殘留的餘孽，這個殘缺的靈魂留在這世界上已經太久，何必放不開呢？」
炎帝慢慢攥緊了拳頭，猛地轉頭：「隨便你！」
黃帝點了點頭：「孔宣，妲己現在在何處？」
「身在碧游宮中，由通天教主看護，以保證她可以一直活下去。」
「我不方便和現如今的聖人見面，畢竟我與祝融不同……我，還有昔日的五方天帝和蚩尤，如果我們出現的話，現在的世界會起動亂，還是要將妲己先帶出來。」
「可是一旦離開那裡，妲己便會生機斷絕，到時候做什麽都沒有用。」
「我自有辦法，你手中的軒轅劍可以用，不過如今我是一抹幽魂，沒有鮮血，你是軒轅劍如今認定的主人，你可以用鮮血做引，將妲己的靈魂暫時困在身體內，只要身體和靈魂不會分離，她就還有救。」
孔宣點頭：「只要我能做的事情，必定盡力而為。」
「…………你先出去等我吧，我還有一些事情需要交代。」
「是。」
全部都是責備的表情，有些人還有不舍，但是這些黃帝都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炎帝。可是偏偏也只是他，面無表情，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甚至一句話都不肯說。
他自嘲：「好了，誰都不用說什麼，反正早離開晚離開都是一樣的，我並無遺憾，也絕對不會後悔。更何況我不一定真的就會死，說不定還會回來的。」
「既然你都想這麼做了，我們還能怎麼樣？隨便你了。」蚩尤第一個離開，這地方已經全都是岩漿，而且醒了之後也不能再睡，不走做什麽？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很快，這裡只剩下黃帝和炎帝兩個人。
黃帝上前兩步，很近很近，他看著炎帝那一身月白長衫，那更加單薄的樣子，終於還是歎了口氣。
「從今以後你也不必不開心了，從今天開始，你可以想笑就笑了。你一直希望我可以永遠消失，現在希望達成，開心不開心？」
炎帝嘴唇動了動，聲音沙啞：「開心，我當然開心。」
「開心就好，上萬年過去了，我都始終不能夠讓你開心……現在你肯這麼說，至少我知道我死得有價值。」
炎帝冷冷道：「你的價值在蘇妲己身上，不在我身上。」
「隨你怎麼想吧……」
黃帝轉身，後腦卻突然一下劇痛，昏倒在地。
炎帝沒有接住他，但是那一下的確是他打的。
「我…………不能讓他去。」他喃喃開口。
太一慢慢走了出來：「我以為你沒有看出，原來你早就看出來了。」
「呵呵……」炎帝苦笑：「所有人都看出來了，我怎麼可能看不出？這次黃帝出去，他本就是要去送死的！」
「他或許一開始並沒有存著死意，但卻是爲了你才決定不再回來。」太一頓在黃帝身邊，手指在他身上點了幾下。「如果你不出手，我不會出來，既然你想讓黃帝去死，他也願意死，別人沒有插手的必要。但是現在看來，你一樣捨不得。」
「我都不知道爲什麽我會捨不得……」閉了閉眼睛，炎帝的聲音很低、很輕：「無論如何，我不能讓他死，不能讓他就這麼去死……」
「放心，他現在會一直睡下去，至少要一直睡一個月，不會去任何地方。」太一站起身：「雖說妲己是黃帝的後代，但她是妖，做的也是我妖族的事情，比起黃帝，應該是我付出更多才對。」
炎帝猛地抬起頭：「你要去？不成，現在這個時候，明明是誰都不能出去的。」
「呵呵……」太一低頭輕笑，自從來到這裡，炎帝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笑。「如果想繼續活下去，那就不一定會死，這件事總有人要去做，黃帝不做，我去也是應該的。」太一拍拍他肩膀：「況且我去比他去方便，我不是人間帝王，不是五方天帝，雖然身為妖皇……呵呵，可是妖族的地位從來是最低下的，誰承認呢？在人間還有我的血脈，我能夠出去一段時間。」
「那麼，你小心。」
「我不需要小心，是你需要小心才對，好好想一想自己的心。」太
一離開軒轅墳，炎帝低著頭，慢慢坐在黃帝身邊，眼神空洞。他與他之間的是緣、是孽，到底還是分割不清，只能如此而已。
出來的不是黃帝，而是太一，孔宣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別皺眉，我一樣救得了妲己，不過是用其他辦法而已，也不必你浪費自己的血。」太一輕聲道：「走吧？不要拖時間，我也不能出來太久的。」
抬頭看著天色，今日難得豔陽高照，照在身上暖暖的，暖的讓人想流下淚來。多久沒有曬過日光了？似乎沒有變過的只有太陽。
腳下突然軟了一點，他立刻放慢腳步，卻捨不得這麼溫暖炙熱的陽光。
孔宣拿出一把傘遞給他：「我早已想到，你卻毫不在意？如今你是要去救妲己，不要罔顧自己的身體。」
「說得也是，現在我的身體也變成妲己的了，不是我自己的。」太一淡淡道：「走吧，我相信你的速度夠快，你在前面走就是，我會跟著你。」
金鼇島向來與世隔絕，普通人是來不了的，老子無為，崑侖山和他的關係又不好，所以向來門可羅雀，自己顧自己的修煉。可是這兩日蘇妲己在這裡，這裡就突然變得熱鬧了。
孔宣匆匆走了之後，第一個過來的就是楊戩，他的速度很快，也很急，直接闖上了碧游宮，誰阻攔也不管。
「讓他進來吧。」通天教主的聲音帶著點無奈，從裡面傳了出來。剛剛還談論過妲己的感情，這倆人不是形同陌路了？沒想到現在還這麼緊張。
進了碧游宮，前宮一個人都沒有，一直到後宮，看到妲己躺在床上，他的腳步卻定住了。
通天教主坐在桌旁，此時正在慢慢倒茶，看了他一眼道：「坐吧，蘇妲己現在沒有事，不過只是暫時而已。孔宣告訴你的？」
「……是。」楊戩沒有去通天教主那裡，而是走到床邊，小心翼翼觸碰妲己的臉頰。臉是冰冷的，身體也是冰冷的，沒有呼吸，只有幾不可聞的心跳還能表明這個人沒有死。最後一面嗎？手腳冰冷到發麻的程度，不會的啊……
「過來坐，你需要喝杯茶。」通天教主將茶杯推給他。
轉過身的時候，楊戩除了臉色仍舊蒼白，已經看不出任何思緒：「教主親手倒的茶，楊戩自然不能推辭。」
於是坐下來，兩個人對坐飲茶，你一杯我一杯，喝的雖慢，但卻沒有停止。因為現在他們除了喝茶，也沒有什麽能做的。
「如今這裡有你在，就不必本座守著了。」
「還是麻煩通天教主在這裡吧，萬一……萬一妲己醒來，看到我，恐怕又要生氣。」
「師尊！」外面突然傳來多寶的聲音：「稟報師尊，有人來訪。」
通天教主收回要說的話，朗聲問道：「何人？」
「西方教准提教主。」
楊戩和通天教主對視一眼，同時看向床上的妲己。看來是爲了她來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真是沒想到，蘇王后交友廣闊，連西方教都有交情。」通天教主聽起來不太開心，蘇妲己是和他合作的，如果再去尋別人……他當然會不開心。
楊戩卻冷哼道：「交情？卻不是什麽好交情，西方的兩位聖人想要殺死妲己，已經不是一次兩次。」
「哦？那應該見一見。」通天教主站起身：「你守在這裡，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不要離開蘇王后身邊。」
准提的確是爲了蘇妲己而來，不過他不能說出口，面對通天教主，只能笑著，講一些聖人能夠互相明白的機鋒。
三句話不離蘇妲己，繞來繞去總能繞回來，通天教主一直討厭這種話語來去，實在忍不住，直接問道：「我教與西方教一直全無干係，准提道友，你來這裡到底有何貴幹？」
准提的話噎了一半在肚子裡，沉默片刻才微笑道：「聽聞蘇道友在道友這裡？蘇道友與我教頗有淵源，慧根深厚，私交甚好，是以前來探望。不知教主肯不肯行個方便，讓貧道見一見蘇道友呢？」
通天教主慢慢點頭，緩緩道：「道友都這麼說了，我還能不答應嗎？」
每個人看到現在的蘇妲己都會為她擔心，准提也是一樣，露出了擔憂的神色，至於是真是假，現在還不需要去分辨。楊戩已經坐在床邊，握住妲己的手，握得很緊。
沒有危險的時候，他不敢接近妲己，怕翻出不堪的過往，怕看到她的恨意。但只要妲己可能有危險，他絕對會守在身邊，萬死不惜
。如今面對準提聖人，他的殺意一閃而沒，沒有忘記以前這個道人做過的事情，不過很快收斂，只是低眉垂目守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
「楊戩小友，我們也是許久不見了。」
楊戩微微抬眼：「准提聖人，我似乎從來不是聖人您的朋友，這話還是收回去吧，楊戩當不起。」
准提聖人笑了笑，不以為仵：「楊戩小友，看來蘇王后的狀況真的很不好，要不要我來把脈？」
「還是不必，妲己的狀況我早已知道，不需要任何一個人再對我多說。」楊戩重新低下頭：「多謝聖人，不過妲己要養兵，此處需要靜謐，還是請聖人外面坐吧。」
准提道人嘴角抽了抽，這位還是和以前一樣，逆天逆神，說話做事一點不客氣。於是仍然當做沒聽到：「通天道友，不知道蘇王后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也沒什麼。」通天教主淡淡道：「修煉岔了道而已，不過岔的有點太大，倒也不是什麽大問題，總會解決的。」
准提道人雙掌合十：「說得也是，死死生生、生生死死，本是常事，能活下去是解決，死也一樣是解決的辦法。」
「但是蘇妲己不會死，誰死了也輪不到她，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是你們想不到的，也不能阻止。」楊戩捏了捏妲己的手掌，勾起嘴角：「准提聖人，此次你來的目的其實我也能猜到幾分，想必戰況……您也看見了，就不要想那麼多吧？這些到底都是小事，至於大事，還是要等妲己醒了才能商量。」
「呵呵，說得也是。」准提聖人輕聲道：「既是身在碧游宮，那麼貧道又何必擔心呢？不管大事小事，說到底都是小事……這天下，何來的大事？」
「禪機深厚。」楊戩微笑道：「聖人就是聖人，楊戩愧不能及。此話有理，天下無大事，既然如此，聖人又何必四處奔波、忙碌來去？」
通天教主帶了笑意，他倒是真欣賞楊戩的這個性子，如此句句機鋒，毫不留情。如果這話是自己說的，准提未免落下風，必然要反駁，可是楊戩是個晚輩，身為聖人之尊，只要還沒撕破臉，自然無法和他多過計較。
准提笑了笑，輕飄飄道：「楊小友頗有慧根。」
慧根？那是個什麼東西？楊戩撇撇嘴，剛要說話，被自己握緊的妲己的手卻突然抽動了一下。
於是立刻低頭，正看到妲己慢慢睜開眼睛，目光中一片空茫，似乎什麽都看不見。
他慢慢放開妲己的手，試探著，用手指輕輕碰觸她的臉頰：「妲己，你可感覺好些了嗎？」
妲己不動也不說話，許久許久之後，才慢慢轉頭，彷彿脖頸已經僵硬了一樣。不過那目光仍舊是空茫的，似乎在看一些他們看不到的東西。
「你在嗎？」她突然開口，聲音極為飄渺空蕩：「你在嗎……你恨我嗎？」
楊戩立刻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可就算開了天眼，也一樣什麽都看不見。連忙輕輕搖晃了妲己一下：「醒一醒，妲己，快醒醒！」
妲己卻不為所動，她的身體仍舊是那麼冰冷的，甦醒並沒有給她帶來太多的好處，甚至血液都沒有再次流動的樣子。她的雙眸一眨不眨，還是向著那個方向：「噯……你恨我嗎？」
楊戩伸手在她眼瞼上一抹，讓她重新閉上眼睛，陷入睡眠。
「教主，這是怎麼回事？」
「我來看看。」通天教主也顧不得准提，立刻上前為妲己把脈，翻開她眼皮看看。「她的狀況並未有絲毫好轉，卻不知為何剛剛會……」通天教主搖了搖頭。
在他身後，准提道人的瞳孔微瞇，輕聲道：「入色入相，執迷不悟，原來蘇道友是著了心魔，難怪兩位要如此緊張。」
楊戩身體一僵，明顯是被看出來的慌亂，然後很快掩飾過去。
「聖人既然已經看出，又何必多言？我們現在的確是不得清閒，所以如果准提聖人無事的話……」
話中逐客的意思很明白，准提卻站在那裡看著妲己，目光複雜。這……倒真是個難得的機會。修道之人最難度過的便是心魔劫，蘇妲己命途多舛，於此節更是難上加難，自己甚至不必對她動手，只要在附近造成一些騷亂，便足以讓她無法度過心魔，魂飛魄散。
攥了攥拳頭，現在是最好的機會，但卻不好動手，有楊戩和通天教主守在一邊。最重要的是，自己還不知道該賭誰……元始天尊找過他了，說得很好，承諾順應天命完成殺劫之後，西方教和闡教二分天下，也不需要他做什麽，只是要幫忙的時候前去幫手罷了。但是蘇妲己也曾經說過……
聖人的話可信，妲己的身份特殊，她的話也並非全無道理。想來想去，總是讓人進退兩難。
再看看通天教主的神色，他放棄了現在動手的念頭。楊戩他不在乎，通天聖人卻不能不在乎，既然現在還無法徹底抉擇，那還是不要動手吧。
而且既然不動手，倒不如幫幫忙，順水人情這種東西好做，拿到手也有好處不是？
於是一揮拂塵，六根清淨竹出現，插在妲己的床榻周圍。立刻心底空明瞭不少，祥和之氣浮現，蘇妲己的臉色也好看了些。
楊戩慢慢放鬆：「多謝聖人。」
「你不必謝我，我說過與蘇道友素有淵源，雖然不知是敵是友……既不分明，自可救護，難道還能落井下石不成？只希望蘇道友甦醒之後可以代為轉達，貧道的確有要事相商……告辭了。」
眼見著准提道人飄然而去，再不回頭，六根清淨竹卻還在，散發著柔和的淡綠光芒，看來要過好久才會逐漸消失。看著妲己，明知此事怕是准提道人刻意為之，還是冷笑道：「好個交情啊，准提也算是下了大工夫了。」
知道通天教主不過是心氣不順，隨便找個由頭髮發牢騷，楊戩便當沒聽到。他只是垂著頭坐在妲己身邊，盯著她靜謐死亡的容顏。
拜託……難道老天覺得她受的苦還不夠？這麼多年來，看著她一步一個腳印，什麼時候是開心的了？放過她吧，讓她好好地醒過來，再不要有任何磨難。
准提走了還不到半天，孔宣便帶人趕了回來。這人通天教主並不熟悉，連見都沒見過，不過身上的力量與祝融相似，只是更淡薄，那法力給人的感覺也更加尖銳。
他淡淡看了通天教主一眼，神色竟緩和了些許，對著他點了點頭。
通天教主也點頭回應，卻摸不著頭腦，一看這人便是極高傲、孤僻的，自己有什麽地方能讓他另眼相待？
「教主，你這麼多年來有教無類，收了許多妖族的弟子，不至於讓他們流離失所，被人詬病冷眼，孤王再次多謝。」
通天教主一愣。
「我名為太一，教主若是聽過，心知肚明即可，若是未曾聽過，過耳即忘便罷。」
通天教主了然：「這名字旁人未曾聽過，本座卻是知道的。昔日妖族有王者名為太一，帶領妖族闖出一片天下，只可惜天不假年，其壽不永，最終功虧一簣，令人扼腕。」說到這裡，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驚呼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一直在想，既然上古諸神都在，為何這麼多年都沒有消息！」
原來他們都已經是死人了，縱有軀殼也只是虛假的，可笑自己竟然一直未曾想通此點。
太一沒有回答，只是問道：「妲己在何處？如今他的身體受不得多過拖延，須得儘快醫治才好。」
通天教主同樣神色嚴肅：「在這邊，跟我來。」
若說他原本對妲己的身體上心只有七分，現在卻又十分了。原本以為妲己獲得傳承，不過是上古諸神不方便露面，選了個代言人，給了她足夠的力量而已。
只是現在，上古諸神真的全部都死了，也就是說妲己是真真正正、唯一的繼承人。
☆、任他豪傑盡歸泉
太一用不著把脈,妖氣點了進去,轉一圈回到自己體內，便知道妲己是怎麼回事。
「我卻突然不想救她了。」太一淡淡道。
「為何？」
「情關難渡,心魔便過不去，今日救了回來，他日還是會死的。何必折騰著她？倒不如就這麼睡過去,無憂無懼，不苦不痛。」
「不可！如果這樣,就算妲己自己也不能開心,她從不是個逃避的人。」
「正因為從不逃避,所以才會更加痛苦，不逃避不代表扛得起，這件事情既然扛不起來,那麼帶給她的就只有痛苦，再無其他。」太一的聲音輕柔：「我倒是有一個好法子救，不光能救人，而且還能夠一勞永逸。」
「如何做？」
「這個。」太一拿出了一小瓶水，清澈透明，滴出一滴來就能夠發現，比這世間的水不知道要清澈多少，還帶著一股芳香。
楊戩一聞便知道：「忘川水？」
「一忘解千愁，只要能夠忘卻，其他自然不是問題，心中無事，妲己自然不會再出狀況，也會很快甦醒。」
「是個法子，是個法子……」楊戩喃喃自語，慢慢點頭：「不過也似乎是上古諸神慣了逃避，如今竟然想讓妲己一起跟著逃。」
「也許。我們……這群人都是一樣的，身首異處，魂魄進到了軒轅墳之下，又過了許多許多年，才明白為何不該逃。或許只有黃帝是例外，只有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對錯取捨，走完了自己的路。」
「妲己是要活著，但是還要好好活著。」楊戩撫摸著妲己的秀髮：「我深知她的本事，她不可能被任何人瞞騙的。如果今日讓她失去了記憶，早晚有一天她自己也會找回來，到時候，痛苦一定要比現在更多、更強。太一前輩，你的法子只是如此的話，那我們還是想別的法子吧。」
「到不只是如此。」將忘川水扔給楊戩處理，太一開始凝聚法力。妲己的手臂發出光芒，臉頰和身體上妖紋浮現，犬齒自雙唇間探了出來，毛茸茸的白色耳朵突出髮際，一動一動極為靈敏的模樣。一條、兩條……長長的尾巴盡數露出，垂下床鋪。
側頭看了一眼驚訝的楊戩：「第一次看到？」
楊戩點頭：「的確是第一次看到她這個模樣，倒是和人身時全然不同。」
「怎麼可能……」看向妲己，太一緩緩搖了搖頭：「也就是說，她從沒有全力出手過？」不可思議，已經到了現在這一步，她竟然還有所保留。
他看著妲己的目光，有欽佩、有責備，也有憐憫。多年以來四面受敵，又與愛人分離，她是不是早已經沒有了信任？是以才會苦苦隱藏，一絲一毫也不敢鬆懈。
「楊戩，對她好一點，她還沒有失去一切，便還有回頭的餘地。否則的話……你們終究是愛人，雖然不似從前一般心心相印、毫無嫌隙，終究也未曾放棄彼此。如果連你都放棄的話，我真怕妲己走進深淵，完成自己的責任時，也同樣毀了自己。」
「……嗯。」楊戩垂下眼眸，輕輕應了一聲。
這個世界在逼迫妲己，不是逼上絕路卻也差不多，人生本就是一條不能回頭的不歸路，偏偏她的路更難走一些。
再次伸出手，想要去碰觸她的時候，天眼卻發出光芒來。他一連後退了許多步，不讓這光芒觸及妲己。
「瞧，世事總是不盡如人意，如今她的力量散發出來，我便連靠近都不可以，呈論守在她身邊？希望雖好，終究不是事實。好啦……不談這些傷心傷神的事，太一前輩，妲己這樣便算是好了嗎？」
「我激發她自身的潛能，令她重續生機，雖然是極消耗她壽命的法子，不過終究也算無事。她的修為深厚，壽元綿長，天人五衰之期還早得很，自然不必在意這些許消耗。不過如今她的身體極度虛弱，昔日小產之後的虧虛竟然一直未曾復原，又經歷大變，如果不好好養著，日後真的會出大事。這丫頭也真是的，累積的舊傷隱患不知道有多少，難道從來不知道愛惜自己的性命嗎？」
「…………她向來如此，只是當初大戰未起，有我和孔宣守在身邊時，才算將養了一段時日，時間也短些。倒不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只是當真沒有空閒，她身邊的麻煩太多，又沒個得力的依靠，很多事情只能靠自己，哪裡能夠靜心休養？是我無用，不能為她分憂解難。」
「照你這麼說，我們豈不是都成了無用的人了？這條路只能她自己走，旁人幫不了忙。現在你還不明所以，不過早晚有一天會知道前因後果，到了那一天的時候，一切也就該結束了……好了，你們多給她吃一些固本培元的東西，與她說說話，只要能喚回她的神智，令她徹底清醒，便是無事了。」話說完，他突然踉蹌了一下，手扶著額頭，昏眩不已。
孔宣立刻道：「我送你回軒轅墳。」
「外面的陽光這麼好，一切都這麼好，可惜卻沒有一時一刻是屬於我的……罷了，走吧。」
白日初升，然後又落下，翌日之後又過了一日。
妲己身上妖氣湧動，九條長尾無風自飄，楊戩根本無法靠近，只能站在不遠處，一遍又一遍喚著妲己的名字，期盼她能夠有個回應。
通天教主從未靠近過，也從未試過自己喚醒妲己，他只是冷眼旁觀，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記在心裡。情至深處，真的會令人如此癡癡迷迷？可惜可歎，六位聖人無一例外，從沒有人接觸過這兩個字，這是個大大的遺憾，沒有接觸過這世間最美好、最熾烈、也最可怕的情感。
楊戩帶著倦色，形容疲憊，他已許久沒有休息了。只是身形仍然站得筆直，呼喚仍然有力，直透心扉。
也許感受到了他的堅持，妲己終於慢慢睜開雙目。
空茫的目光讓楊戩的心一顫，免不得擔憂，不過妲己眨了眨眼睛，空洞變得有神采，妖力也趨於平和，終於還是徹底甦醒了！
楊戩松了一口氣，看著妲己坐起身，吃痛地皺著眉，然後看著自己的一身妖氣橫生，慢慢收攏了妖力，回歸到人類的樣子。
他才松了一口氣，慢慢走過去，半蹲在床邊：「妲己，你認得我是誰嗎？」
妲己低頭看著他：「我當然知道，你是楊戩……只是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來看你。孔宣和我說了你的事，我怎能不來？」
妲己看了一圈，沒有看到孔宣的身影，自己又身體乏力，空洞洞的站不起來，於是輕聲問道：「孔宣呢？我記得是他和我一起來的，現在怎麼不在了？是不是大營那邊出了什麽事，所以他急著回去了？」
「不是，你不要擔心，大營那邊什麽事都沒有，張奎和高蘭英很爭氣，元始天尊也沒有動手。」楊戩伸出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終於還是摸上了妲己的臉頰：「最大的事情就是你，如今你沒事，才是真的一點事情都沒有。」
臉頰上傳來的熱度讓她冰冷的身體慢慢有了知覺，這溫暖讓她留戀，想起夢中的一切，於是側了側頭，讓自己磨蹭了那手掌幾下，微笑道：「我沒事，如今的確是一點事情都沒有，雖然身體裡空蕩蕩的，不過我知道，這只是暫時而已。」
楊戩看看自己的手掌，再看妲己，竟有些僵硬的樣子。
妲己好笑：「你這是不敢相信呢，還是不想與我親近？」
楊戩小心翼翼將她抱起來，在她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妲己，妲己，你可知道，現在我就好像在做夢。」
「咳咳咳……」通天教主種種咳了幾聲，這兩個人也不看看地方，這裡是碧游宮，而且自己就在旁邊呢！
妲己連忙推了一下楊戩：「教主，妲己還沒有多謝教主，此次多加護持，才讓妲己免於身死神滅。」
「這不是我的功勞，而是你自己不肯服輸，人死神不滅，才讓我們有救護的機會。」
妲己勾勾嘴角：「多謝教主誇讚，不過現在該過去的都過去了，妲己也該儘快回去殷商大營，免得日久生變，出了什麽大問題就不好。」
「你的身體還未痊癒，莫說是回去，現在動一動都困難，禦風而行更加不可能，還是在這裡養一養身體，別那麼急。」
「我是想好好養著身體，但是身在碧游宮中，身邊有六根清淨竹，我哪裡還能休息得好？不戰戰兢兢就不錯了。還是回去自己的地盤才能休息好，有什麽事情也方便處理。」她將自己的手伸給楊戩，輕聲道：「這不是有人會送我嗎？教主不必擔心，至於其他的事情，待我回營之後自有定論。」
通天教主點了點頭：「你向來有自己的主意，而且只賺不賠，這些事情交給你去做我放心。只是不放心你的身體，你記得偷偷懶，瑣事交給我派給你的弟子去做。」
「呵呵，我知道了，多謝教主關懷。」
楊戩抱著蘇妲己，大大方方走出了碧游宮，妲己還不時回頭往後看。
懷中之人是失而復得的，楊戩抱得很緊，輕聲問道：「在看什麽呢？」
「看通天教主，我覺得我這次醒來之後他有點不對勁，以前他可沒這麼信任我，也沒這麼關心我啊。」
「你就是愛胡思亂想，關心你還不好？現下你該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其他事情都不要管。」
「你倒是說得開心，怎麼？現在不戰戰兢兢，怕惹我生氣了？」
「別再說這樣的話，妲己，我都不知道這些日子自己是怎麼過的，沒有你在身邊，每日醒著不如睡著，起碼在夢裡能見到你，不管是愛我的還是恨我的，總能見到。」
「你若是想見我，可以來我這裡找我，爲什麽不來？」
「………………我怕你恨我。」
「怕？楊戩不是從來天不怕地不怕？倒是怕個什麼了？」
「天不怕地不怕，只是怕你而已。你若是當真就此與我形同陌路，日後我該怎麼才好？或許做什麽都只是行屍走肉般度日。」
妲己愣愣看著他，對上他的雙眸，深情厚誼。
「這話……能從你口中說出，我如今聽見，或許也便無憾無悔。」閉上眼睛靠在楊戩懷裡，妲己喃喃道：「我在昏迷……不對，應該說是死掉的那個時候，夢到了很多很多事情，也看透了很多東西。我……怪你殺了我的孩子。」
說到這裡，抬頭看著楊戩，果不其然，看到他眼底深深的痛苦和絕望。
「可是我怪你，你又何嘗不再怪自己？你是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豈不是比我更痛苦百倍？」
楊戩突然停住，看著前方，手在顫抖。
妲己摟住他的脖子，貼上他的臉頰：「沒事了，沒事了……今日說開，你沒事，我也就沒事了。」
楊戩低頭吻她：「好，好……沒事了。」
千里迢迢回到殷商大營，楊戩現在是西岐將軍，也不好直接露面，於是隱藏了身形，將妲己一直送回王帳。
躺在床上，或者說被按在床上，楊戩給她蓋好了被子。
「我沒有那麼虛弱！」
「你也沒有那麼強壯，我盼著你好好的，你就好好的，好不好？」
「好……我好好的。」妲己伸手去摸他的臉，誰知道被震了一下，立刻吃痛縮了回來。
「看來就算如此，我們也還是不能在一起對不對？你的天眼，我的逆天之命，終究是對立的兩面。」
「……是啊，那麼我們怎麼辦？」楊戩輕聲道：「我可以逆天，可以不服輸，但是唯獨每每面對你，總是什麽辦法都沒有。」
「那就這麼算了吧，我還在朝歌領軍，你還在西岐打仗，看看到最後會變成什麼樣。」楊戩點頭：「就如你所說，看看我們最後會走成什麼樣子。」他低頭吻她，輕聲道：「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你也一樣，我相信到最後一定是一個好結局。」
妲己點了點頭：「我也相信，一定是一個好結局。」
接下來的一個月中妲己細心養病，許是心情好了的關係，身體也逐漸豐腴起來，臉蛋圓了，面上有了光彩。
她照鏡子，摸著自己的臉頰：「孔宣，你看我胖了，再胖是不是就不能見人了？」
「胡說八道，你今日是不像竹竿一樣風吹便倒，真以為自己的身體好了？」孔宣放下棋子，側頭打量她：「繼續休息，戰事並不緊張，別給自己找事情做。」
「嘻嘻……你怎麼知道我要給自己找事情做？還真聰明。」妲己走過去，伸手打亂了他的棋盤：「你瞧你，整日便是下棋，有什麼意思？和我一起出轉轉嗎，回來這麼久，我倒是哪裡都沒去過呢，每日關在帳篷裡，休養來休養去的，身子骨都酥了。」
孔宣打量著她，自從與楊戩重歸於好，這丫頭又變得很活潑，難怪在帳篷裡呆不住。眼見身體也養好了不少，也不必圈著她，以她的性子，圈久了反而會弄出問題。
「出去走走就出去走走，不過不要離開殷商大營，你也知道現下的情況，西岐虎視眈眈，北伯侯也已經前來回合，你若出了什麽事情，大營內又會是一陣騷亂。」
「是是是，反正你要跟我一起出去的，就不要碎碎唸了好不好？」
走出自己的大帳，對迎面而來的軍士們見禮視而不見，一徑向著大營外走出去。
孔宣看到她前去的方向，只覺得腦袋疼。和她說那麼多等於說廢話，果然一出來就不老實。
「別對著我皺眉毛瞪眼睛，走啦，人家在碧游宮的時候就說與我有要是相商，結果我休養了將近兩個月才見人，已經夠讓人家望眼欲穿的了。」
「你是說准提？」
「是啊，六根清淨竹助我快速恢復神智，這個忙幫的不小，我總不能唸完經就不要和尚，至少去問問什麽事，該怎麼做，至於答應與否……問了再說。」
「你是想知己知彼吧？想必楊戩已經告訴你，准提曾想下手殺你。」
「這個我知道，倒是不必問，猜也能猜得到是元始天尊找過他了，我想問的是其他事。」
「你又怎知他一定會等你？」
「嘻嘻……不從我這裡知道個所以然，只怕他會坐立不安，又怎麼能放心離開？你陪我走走就好，他會自己送上門來的。」
一如妲己所料，想著應該信誰的，想著以後的路要怎麼走，想到准提頭疼。這般不知進退的情況下，如果他不能從妲己口中得到一個答案，那當真是會焦頭爛額的。
妲己只繞了小半圈，一直在附近的凖提便已發現，匆匆忙忙趕了過來。
妲己朗聲笑道：「准提聖人好~妲己今日精神不錯，是以出來轉轉，沒想到居然能夠見到聖人，當真有緣啊。」
兩方都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不過妲己裝糊塗，准提自然應承著：「當真有緣，緣法興滅，乃是兩人之間的造化，既然蘇王后與我有如此緣法，想必會諸事順遂，無事不成。」
「呵呵……天下無大事，諸事順遂也好不順也罷，還不都是那個樣子？無需太過在意。」天下無大事，這話本是准提用來反駁楊戩的，沒想到卻被妲己給用上了。
「雖然無大事，但小事也要妥善處理，否則難免抱憾。」
「人生總有遺憾，否則並不圓滿，有了遺憾，才有值得深刻記住的回憶。」
「但遺憾總會和傷痛相伴，這又何苦？」
「人無完人，眾生皆苦，我又怎能獨善其身？」兩人沉默，對視良久，准提突然笑道：「經此一難，蘇道友竟然更加明澈通悟，佩服佩服。」
妲己只是勾了勾嘴角意思一下，准提一開心，似乎她就不開心了：「聖人為何不進軍營呢？既然我要休息，聖人只要進來住一個月就可以。」
准提的笑容也淡下來：「還是不必了。」
偶爾來找妲己談話無妨，但是如果住在這裡，那就證明他和妲己在同一側，真的會和元始天尊撕破臉，真真正正撕破臉那種。
妲己聳肩：「准提聖人，其實……我實在沒什麼可以跟你說，該說的全部都說過了，至於選擇是你自己做的，到底選擇相信我，還是相信元始天尊，這都不是我能影響你絕對的事情。這對你而言是一個賭，賭贏了，你可以得到一個光明的未來，至於賭輸了，結果也不比我告訴你，對不對？」
「問題是蘇王后，你覺得我是贏還是輸？」
又是蘇王后，不是蘇道友了？從一個人的語氣變化，能夠看出這個人的心——這似乎是妲己與生俱來的本事。於是她笑道：「依你現在的選擇，一定會輸的一敗塗地，這一點毋庸置疑。」
准提微微皺眉，看著他不肯言語。
妲己輕聲道：「我很少給人第二次機會，一旦事情開始進展，連我自己都不一定有第二次機會。所以說，現在是你唯一可以更改的時候，一切開始轉動時已經來不及。」
如此有自信，如此篤定，每每和妲己一起說話的時候，總會被她影響，這是一種很大的影響。准提聖人歎口氣，如果自己再多和她談幾次的話，說不定真的會做出站在她這一邊的決定，甚至不經過仔細思考。
「也好，作出決定的那一天——不管我的決定是什麽，我都會告訴你一聲，以表示對你的尊重。」
「原來如此……這話我並不相信，但我非常期待著。」
准提聖人走了之後，妲己長出了一口氣：「他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來了，我總算又解決了一個麻煩。」腳一軟，還好有孔宣扶住她。
「我說過，你絕對是在逞強。」孔宣乾脆把她抱起來，走回軍營：「聖人有威壓，雖然你能夠支撐，但是以你現在的力量……」
「我知道，我的力量還沒有完全恢復，這麼一會兒就透支，看來以一個不正常的方法解除心魔並且復活，這還是給我留下後遺症。」閉上眼睛，妲己更加縮了縮，讓自己躺得輕鬆一點：「動一動就知道不行，現在若是再發生戰爭的話，我簡直上不了戰場。」
「可是你一定會去，而且誰也勸不住，我知道。」瞪了她一眼，孔宣說道：「我唯一能夠保證的，就是讓你在上戰場之前能有更長的韌性，免得死在那裡。」
「孔宣，我發現你真的是越來越瞭解我了！」
又休息了半個月，妲己是無所謂，伯邑考也無所謂，可是崑侖山那邊等不及，朝歌那邊也等不及。
「皇帝不急太監急，還是你們比較好。」妲己懶懶對王天君說：「這場仗打完，我就要回去朝歌了，然後是最後一戰，一切結束……你打算怎麼辦？是帶著你們的人回金鼇島，還是跟我一起去？」
「如果是最後，那麼我們已經沒有過去的必要，只需要你這個領頭的，結束這一切。」
「的確如此，那麼這就是你們的最後一戰，最好放開了自己，大開殺戒，絕對不要留手。」
「這也是你對我們的最後一次利用，所以我想問你，你要將崑侖山毀到什麽程度？」
「什麽程度……」妲己沉吟著，終於搖了搖頭：「不必。如果對方下了殺手，那麼你們也下殺手，如果能夠不死人，還是不要死人吧……該死的已經足夠了，再不需要其他。」
「你變得柔軟了。」王天君說：「我不知道你離開大營一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非常有問題。」
「這不是什麽大問題，還是你覺得我殘忍嗜殺是好事？天啊，王天君，我沒想到你是一個這樣的人。」
「別開玩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你的做法，甚至……我能猜到以後會發生的一切。蘇妲己，你憑著你一個人的力量已經決定了日後所有的一切，包括幾個教派。我真是佩服你這一點。」
「現在回想起來，我也很佩服我自己的這一點。」眨眨眼睛，妲己笑道：「他們已經列下陣勢，明天就是決戰之期，你們好好凖備。至於我，我的身體有一點點問題，明天應該不能動手，不過我會去給你們掠陣的。」
「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不過也算一個吉祥物？」
「嗯，的確不是一個好消息。」妲己把一杯茶推給她：「明日。」
「嗯，明日……」
☆、重回將朝歌行將暮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雖然風刮得很大。妲己坐在高高的鳳輦上，吹著風,突然有一種英雄末路的感覺。
「王天君，你看如今發生的一切,就像是早已經預定好。像是我們的努力達到了這個地步，但是誰知道呢？」
王天君斜眼看她：「突發感慨？」
「倒不是這個感覺,只是……有一種奇怪的預感，我還不知道是什麽。不過也許只是因為剛剛吹了一陣風，所以我有些不舒服。」
王天君無語,他真的很無語。
「別想這些,對方的大將已經出現，先讓張奎和高蘭英去吧,別人都不要動手。」
「然後？」
「然後,等他們死了的時候，立刻全線壓上！我要一個失敗，但是是風風光光的失敗，也就是說，我們可以輸的只是人與人的戰鬥。」
「明白，我們會聽你指示——只輸在人的戰鬥上，而非仙道的戰鬥。」
「就是這個理。」
戰鬥是沒有章法的，就算再怎麼粉飾，都是混亂、殘忍的殺戮。如今眼前的一切亂成一團，正是戰場該有的狀況。妲己眯著眼睛看著，不讓任何一個重要的人上前。不重要的倒是派出去了，而且讓陸壓在一邊待著，偷襲暗殺。
就如她對王天君所說，殷商必滅，那忠臣一定要死，人與人的戰爭一定要輸。可是在古代的戰場上，一個將軍起到的作用太大了，將軍就是道士，道士輸，甚至死，這與妲己的想法背道而馳。陸壓的任務很簡單，保證幾個重要人物不死，保證昆侖山死的人比金鼇島的多。畢竟妲己已經下令手下留情，可是元始天尊沒有。
戰場雖然混亂，在統領兩軍的首領看來，一切卻井井有條，是輸是贏都映在眼內、留在心底。
不同于下面弟子的興奮，元始天尊長長歎了一口氣。
「師尊為何歎氣？如今戰場的狀況大好，想必這戰是我們勝了。」
元始天尊搖了搖頭，沒有回答。戰爭勝了又如何？那是姬伯邑考的勝利，是西岐的勝利，而不是他們的勝利。蘇妲己根本不在乎這場戰爭能不能勝利，或者說她根本不想勝利，否則憑她的精兵，憑她的手段，怎麼可能輸得這麼慘？她罔顧戰場上的一切，心心念念只在修道者的戰鬥，小心翼翼操控著，讓金鼇島始終壓制著崑侖山。雖然只是略勝一籌而已，但就是這個略勝，崑侖山用盡辦法也扳不過來。
西岐陣營中的金鼇島眾仙總是帶著嘲諷的神色，似乎在嘲笑崑侖山機關算盡，到底還是算不過蘇妲己，被人牽著鼻子走。
每每想到這一點，元始天尊的臉色就會更加難看一點。
不過堪可告慰的，西岐現在還是由闡教支撐，還有自己在這裡坐鎮，未來的王伯邑考對他們恭恭敬敬。只要戰爭結束，周朝建立政權，這天下還是闡教的，妲己再怎麼厲害，再怎麼算計，也算計不到人心。
「也罷，就讓一切快點結束吧……玉鼎，傳下話去，讓戩兒殺了張奎和高蘭英。」對面有個可怕的女人在虎視眈眈，他不敢讓門下弟子輕易開殺戒，只好讓楊戩去。楊戩是天眼的所有者，註定要肉身成聖，誰也更改不了。
遠遠飛起一道魂魄，飛向了封神台，妲己閉上眼睛：「傳旨下去，全軍突擊！還有……張奎夫婦為國盡忠，追封忠勇侯與愛義夫人。」
她揮了揮手，大軍沖了上去，鳳輦卻被抬著慢慢後退。只有孔宣和祝融在她身邊，遙遙看著西周那邊。
「元始天尊現在老實了，一點兒也不動彈，搞得我沒有用武之地，丫頭，你說他到底在想什麽？這麼按兵不動不是他的個性啊……不是要奮起反抗？」祝融努力地望著，卻怎麼也看不到元始天尊的身影，不免露出遺憾的表情，能和現世的聖人交手可是很難得的事情。
「我知道他的想法，事情已經走到這個地步，多說無益，多做也是無益。他沒有對我動手，也就是說准提和接引兩位聖人到底還是相信了我，選擇袖手旁觀。沒有幫手，他只好選擇按兵不動了。否則的話，金鼇島的人無所謂，對上上古的神祗，他心底也沒底啊。」
「可是按兵不動不就是認輸？」
「這可不是啊，你怎麼忘記了，在元始天尊眼裡，西岐是他們支持的，只要西岐勝他們就勝。既然如此，事情不做就不做吧，等到最後等出一個好結局，這不是很好嗎？」
祝融無語了，過一會兒才喃喃道：「等到姬伯邑考繼承了王位，把闡教扔到一邊，一心一意照你吩咐辦事的時候，元始天尊的臉色一定會很精彩。」
「呵呵……我想也是。不過這不是我的錯，誰叫他笨。身為聖人，明知道這邊有我這個逆天者在，一不懂得陰謀算計，二不懂搶佔先機，三不懂以防萬一……他不輸都對不起自己吧？」
場面愈加混亂，陸壓照著妲己的叮囑，崑侖山殺一個金鼇島的道士，他就殺掉崑侖山倆，總之不吃虧。元始天尊看在眼中，便下了禁殺令，都去對付普通的士兵，殺得血流成河。
妲己越看神色越冷凝，目光也越空洞。最後她閉上眼睛說道：「沒有看下去的必要了，我們退回澠池城，再往後退，帶著我手下的精兵直接退回朝歌。」
孔宣點頭，妲己手下的精兵都包括哪一隊他最清楚，這件事自然要他去辦。
「至於其他的兵將，留下來死守澠池城，除非死光，否則城不許丟！」
祝融一愣：「你決定了？」
「決定了，這樣子就可以了，難道還要其他什麼嗎？這裡的大權交給郊兒，他會願意的。到時候讓陸壓留下來，能保住郊兒活命就好。」揉了揉額頭，妲己站起身：「就這樣吧，我現在先離開，孔宣你去辦事，祝融跟著我走。」
「我們兩個都走了，誰能克制元始天尊？」
「現在已經不需要克制元始天尊，他要動手就讓他動手吧。很快就要到朝歌，那是王都，迎敵的也是天子，難道他還能冒天下大不諱，親手對付人間帝王？放心吧，我們在朝歌等著就是了。……走！」
此次應敵，朝歌數十萬大軍，能跟妲己回來的只有六萬五千。這六萬五千人有一萬五千步兵，還有五萬騎兵，都是妲己訓練的精銳軍隊。回到朝歌後，這些人立刻歸到一個軍營中，不許任何人進去，也不許任何人出來。
這些人就是妲己新世界第一隊兵將，當然要好好留著。
而西岐占了澠池城，殷郊敗退，奄奄一息。西岐沒有再行掩殺，而是休養生息，準備一件大事。
楊戩喝著酒，聽著外面歌舞昇平，輕聲道：「如今西岐極得人心，幅員遼闊，也是該登基成王的時候。雖然澠池這個地方有點小，不過佈置一下還是可以的。」
「別人在外面開開心心的準備登基大典，你在這裡自己喝悶酒，就算說著這個話，讓人看著也不是開心的吧？」哪吒探出一個小腦袋，看著楊戩。他們進了澠池城以後，楊戩被分配的宅院是最大的，可是他卻是最不開心的一個。「你不說了嗎？你和妲己姐已經和好，既然和好了，爲什麽還不開心？」
「我並沒有不開心，只是憂心。」楊戩輕聲道：「妲己……要做的事情和其他人都不一樣，太難太難，我們這邊結束，她那邊才剛剛開始而已。我受身份所限，幫不了她，也無法陪伴，只能在這裡喝酒了。」
「到底是什麽事情？你也和我說說，或許你不能幫忙的地方，我可以呢？」哪吒立刻鑽了進來，一把拿過酒杯，順便十分八卦地問。
楊戩搖了搖頭：「你啊，管好這裡的事情就成，打好你的仗，其他的事情都不要管，尤其妲己的事情更不要管。」
「好啊，照你說的，我不管，那是不是你也不管？」
「我想管也管不了……這些天我想了許多。」楊戩喃喃道：「或許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一個人，或許以前真的錯了。不是長相廝守才能是愛，愛一個人，便要真心真意為她想、為她做，為她解決一切憂慮，甚至解決的結果是自己離開，只能遠遠看著，這卻也是好的。」
哪吒搖頭：「不懂！反正我知道你和妲己姐都喜歡對方，那喜歡就是了，管那麼多做什麽？」
「你啊，沒有愛過也沒有站在我們兩個如今的位置上，自然不懂。不過不懂也好，愛情這種事太傷心傷身，愛上了自然是無怨無悔的，可似你這般沒心沒肺也不錯，省得自找麻煩。」
哪吒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不過看著楊戩似笑非笑的樣子就明白了：「楊二哥，你取笑我！」
「現在才發現？誰讓你明明對這些事情全然不瞭解，還非得小大人似的跟我討論？坐下來喝酒，然後去跟著你師父辦事，別想這麼多，知道不知道？」
「喔……你和師父都一樣，就知道把我當小孩看，打架的時候才讓我動手。這時候怎麼不把我當孩子了？」
楊戩好笑：「喝不喝？不喝的話我收起來了。」
「當然喝！」哪吒立刻搶過去，嘻嘻笑道：「玉鼎師伯心疼楊二哥，給的東西都是最好的，這個便宜不占我就是豬了~」
「你以為你現在吃吃喝喝的樣子不像豬？慢點，沒人跟你搶，我這裡還有兩壇，夠你喝了。」
任由哪吒在那邊吃肉飲酒，楊戩看著外面漸沉的天色，忽然失笑。現在這樣挺好，其實有什麽事情不能解決呢？杞人憂天多了，反而會患得患失，給自己惹下麻煩。這一點他還真該學一學哪吒，開懷度日不想其他，船到橋頭自然直。
在外一年多的時間，風塵僕僕回到王宮，甚至覺得有點陌生了。
王宮內依舊百花絢爛，而各色美女比花還要嬌豔，任由紂王取用。在自己回來之後，紂王過來了一趟，不過很快被她以法術打發。這些事情走個場面就好，敵人已經打到家門口，誰有空跟他玩帝后和諧？
只是有一點很奇怪——自己走遍了整個後宮，喜媚跑到哪兒去了？怎麼前前後後都見不到人的？立刻將自己壽仙宮中留守的宮人叫進來，誰知道也是一問三不知。
「混帳！你們都是我內宮的人，喜媚是我的妹妹，做什麽事情不來這裡？你們敢跟我說什麼都不知道？」
跪了一地的工人立刻磕頭：「回稟王后娘娘，奴才們真的不知道啊！胡娘子是時常來這裡，但是失蹤之前並沒有來過！」
「失蹤？你們起身，將話給我說清楚。」
「是。」領班宮女站起身，弓著身體輕聲道：「回王后娘娘的話，一個月前，二王子請胡娘子前去赴宴，自那日之後胡娘子便消失無蹤，再不曾在宮闈內出現了。」
「是洪兒？好啊……好，果然不愧是王上的孩子，還真爭氣對不對？」
聽出妲己的怒火，所有人都低下頭，不敢搭腔。
「全都下去！」
對喜媚動手，在朝歌搗亂，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在崑侖山學了點兒道法，就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壓下心中的怒火，自己剛剛回來，一切步入正軌之時，輕易就怒火滔天的不好，容易嚇到小孩子和花花草草。
在心裡唸叨了半天，妲己才算平復了心情，於是立刻走出壽仙宮大門：「二殿下在哪裡？」
「回王后娘娘，二殿下一直在東宮側殿住著。」
妲己看向東宮的方向，倒是不遠。自己因為習慣了壽仙宮的佈置，成為王后後也未曾移宮。現在看來倒是錯了！東宮就算沒有正宮娘娘去住，也不是一個區區二殿下該去的地方。
帶著人一徑走到東宮，也沒著人通報，妲己便推門走了進去。
殷洪正在裡面，打開窗子，站在窗邊的書桌前練字。看到妲己進來，他的神色僵硬了一瞬，立刻放下筆繞出桌子：「蘇王后。」
蘇妲己逕自走過他身邊，拂袖端坐：「不必客氣了，二殿下。我知道你一向不把我當母后看，可就算值當後宮之主吧，你能不能讓我省省心呢？」
殷洪對上她的眼睛，立刻移開：「這話說的奇怪，殷洪不懂蘇王后的意思。」
妲己冷哼：「我倒是希望你真的不懂，這樣的話，只要不惹事就好。今日我來，只問一事——喜媚呢？」
殷洪一愣，立刻笑道：「胡娘子啊！那可真是一個好人，又善心又熱情，我很喜歡她。可惜，她也不知道有什麽要緊的事情，突然一下子就找不到人了，看來我們只有一飯之緣。」
妲己笑著點了點頭：「所以人都退下。」
侍婢們告退，妲己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洪兒，你是不是個蠢的？崑侖山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背叛自己的國家、父親，幫忙滅亡殷商王朝？」
「我才沒有！你不要危言聳聽！」
罔顧殷洪的怒火，妲己繼續道：「讓我來猜一猜……他們給你的承諾是什麽？是幫助你殺了我，讓你的父王重歸聖明。甚至讓你當太子，當大王，重振殷商？」
殷洪瞪大了眼睛，驚疑不定看著她。
「看來真是了？殷洪啊殷洪，你讓我怎麼說你好？還有比你更蠢的嘛！崑侖山已經一心輔佐西岐，賢才眾多，如今打到了家門口，難道還是假的？你可好，兩耳不聞窗外事，在這裡想著窩裡反。真當自己做了一個夢，這個夢就會成真了？哼！只怕你這個夢造完，外面大軍已經攻入，改朝換代了。」
「不可能！師父答應過我的，只要我肯努力，我就能成功！相比之下，你這只狐妖的話才不可信，師父說你已經迷惑了王兄，休想再迷惑我！」
妲己歎了口氣：「現在我相信了，什麽都能救回來，人蠢是救不回來的。」
殷洪撇過頭：「師父是方外之人，她根本不會說謊，也根本不會理會朝政的事情，只有你這樣的才會……」
「好，你師父是個偉人，既然你這麼說，那我當然要留著你的性命，讓你好好看清楚，免得你說我妖言蠱惑。」
殷洪立刻退了一步：「你要讓我看什麽？」
「別緊張，我可不是讓你看我什麽，你要看的東西只要等就自然會到來。不過現在……告訴我，喜媚到底在哪裡。」
「我怎麼知道。」殷洪立刻說。
「你知道，而我也清楚你知道。殷洪，看在郊兒的面子上，有些事情我並不想做。不要和我作對，好嗎？」妲己是笑著的，淺淺淡淡的笑容，語聲輕柔，但是卻讓殷洪覺得戰慄。他一直恐懼這個女人，就是這個女人毀了他的一家，毀了他的母后，毀了殷商……每每想到這點的時候，就更加懼怕。
不由自主的，實話就從口中說了出來。「我的確不知道她在哪裡，本來我想對付她的，可是請她吃過飯之後她就躲起來了，一直找不到。」
「是嗎？」以殷洪的本事沒可能讓喜媚退避，應該是爲了怕連累自己，暫時靜觀其變吧？倒是委屈她了。
「很好，洪兒，我看你在東宮住的很舒服？住著吧，就不要到處亂跑了。」
殷洪沉聲道：「你別想軟禁我，你困不住我！」
「呵呵……乖一點，只要是我要關的人，沒有人能夠逃脫。」妲己轉身離開，還順手帶上了門。
殷洪呆滯站在那裡，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連忙幾步走上前，伸手去拽門。可是已經來不及，所有出入的門戶都被封閉。他立刻運用遁術，可是連這個都沒用。
頹喪垂下手，他……真的被困在這裡了？這麼簡單，這麼容易。本來他還以為經過修煉、有了法寶，自己能夠成一番事業，沒想到還是這麼不堪一擊！面對那個女人，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可做？還不只是等死而已？
閉上眼睛頹然坐倒，他喃喃道：「師父，你說過的……你說過我能夠戰勝妲己、拯救殷商！可是現在我要怎麼做……」
放出信箭，點了一炷香，妲己坐在那裡等了一會兒，果然喜媚出現了，還頗有些灰頭土臉的樣子。
妲己連忙把她拉了過來，拍打她的衣服：「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還不是那個殷洪，卯足了勁兒四處找我，好像有深仇大恨一樣！」喜媚憤憤坐下：「要不是爲了大姐的要事，看我不玩死他！」
「呵呵，我已把他困住，不會再來煩你我，況且大勢已定，只待西周進攻朝歌，拿了紂王，你我姐妹便可以金蟬脫殼，以後愛做什麽做什麽。到時候，我會帶你去一個好地方。那是只屬於我們的地方，你一定會喜歡的。」
喜媚伸出手，摸了摸妲己的臉頰：「大姐去哪裡，我自然跟著去哪裡，這不是問題。不過我看大姐的氣色變好了，這才是重要的，只要大姐的身體好，其他什麽都不要緊。」
妲己回握喜媚的手：「回來之後，我第一個想到的也是你來著，看到你沒事我才安心。」
重要的人，在乎的人，這些人沒事才是真的成功——最起碼對妲己而言是如此。至於對元始天尊，妲己想，或許絕對不是吧？那是聖人，和普通人不一樣，普通人也無法理解。不管怎樣，自己是知道的。如果要讓她去坐那個位置……那她寧可如現在這樣，起碼無怨無悔。
黑色的滾龍長袍，胸口的五爪金龍瞪著閃亮的大眼睛，赫然是用東海珍珠鑲嵌的，王冠垂絡，華貴非常。這身衣服穿上身，就像無以倫比的重壓，世界上再沒有一件衣服比這個更重。
伯邑考動了動手，動了動腳，苦著臉對王貴人道：「這還參加加冕典禮？我走路不同手同腳就不錯了。」
「你呀，緊張什麽？還好這裡只有我，這要是讓外人看到，不笑話死你才怪。」王貴人白了他一眼，為他整理衣襟：「有模有樣，風度翩翩俊朗不凡，就是欠缺了點氣勢。否則的話，絕對就是當朝開國君主的模樣。」
照照鏡子，知道貴人說得不錯，伯邑考也放下些心，對著她笑道：「還好我不是那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的人，否則的話的當真要哭一哭。只歎身在軍中，事情緊急，只能匆匆而就為我加冕，而不能同日封你爲後。」
「這倒也沒什麼，你也知道我並不在意。更何況……你那些大臣們沒有一個不對我抱有戒心的，現在封後不妥。」
伯邑考招招手，待王貴人走過來，伸臂抱住她：「你那個算盡了天下人的聰明大姐也是這麼說的，他說讓我不要著急，先取了朝歌真正成為大王，或者等政權穩固，可以說一不二的時候，才封你爲後。」
「這也好啊，反正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知道我的心思，何必在乎一個王后的名位？」
伯邑考親了親她：「我原本也這麼想，可是最近發生了一些事，讓我有些惴惴不安，萬一到時候被逼上梁山，那就不是你我能把握了。」
逼上梁山是啥？眨眨眼睛，貴人也大體明白了他的意思：「發生了什麽事情？」
「薑子牙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了一個女兒，頗通文才軍理，大臣們都很欣賞，頻頻向我介紹，看樣子希望我娶她為妻。若是我真的娶了，恐怕下一步就是逼迫我離她爲後了。」
王貴人立刻瞪眼：「什麽叫真的娶了？你還真有這個念頭？」
伯邑考失笑：「饒了我吧，你個醋罎子啊，若是我真的娶了回來，你豈不是要殺夫？只是既然我身為王，有些事情總是不由自主。」
說到這裡，他的神色有些黯淡，王貴人也跟著沉默下來。他們都知道，伯邑考早晚要娶別人的，等他成為真正的大王，娶妻就變成了一種手段，就算娶回來供著也好，安撫下臣、平穩邊疆，這都是必要手段。不僅僅是娶，說不定還要寵。
王貴人垂下眼簾道：「早知道，嫁給你就不是一帆風順那麼簡單。這些話大姐也提點過我，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反正我是妖，真到了那一步，我就回到屬於我的地方，隱居山野潛心修煉，百年之後再次出山，你也就不在了！」
伯邑考手臂一緊，沉聲道：「不許胡說！人死而魂靈不滅，就算死了我也會去找你的，更不要提活著的時候讓你離開。」
王貴人無語地看著他，伯邑考對上她的目光，再想想自己說過的話，也不由得失笑：「呵呵……你聽著像不像在說『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王貴人終於忍俊不禁：「虧你還是要當王的人了，說話做事還是那麼沒分寸。我不走就是，快點整理衣服吧。」
伯邑考輕聲道：「這才乖，你不走，我也不變心，管那些大臣們怎麼樣！我不娶，難道他們還能強逼著我洞房？」
「這話聽著還算順耳……姬伯邑考。」王貴人貼在他耳邊輕聲說：「你說得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所以如果你有一天背叛了你的承諾的話，我就殺了你，你說好不好？」
伯邑考的眉毛動了動，一開始或許是因為妲己的關係，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女人早就放在了他的心尖兒上。如今聽到這個話，心中只有酸澀和甜蜜交雜的滋味，又怎麼會不願意？
於是應聲：「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