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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紅樓之拖油瓶》作者:八爺黨【完結】

  ☆、第一百四十六章

薛蟠醉酒歸家的時候,並沒有留意到梨香院內丫鬟婆子們竊竊私語,鬼祟不安的神情。因著他吃酒爛醉,並不想酒臭氣味醃臢了母親妹妹,遂不曾至薛姨媽房中昏定問安,直接轉步回了臥房。
    將將進門,口內便已大聲嚷著命香菱端茶送水,伺候洗腳。
    彼時香菱已聞得榮國府寶玉與保齡侯府史大姑娘意欲定親的消息,自然曉得此時對薛寶釵有何影響,不免替寶釵委屈擔憂,正坐在窗下上淌眼抹淚的哭。
    聞聽薛蟠家來,香菱忙擦了眼淚起身相迎,又命小丫頭子端清水來,親自伺候薛蟠洗臉洗腳。
    薛蟠這會子尚未娶妻,況且又才經歷過香菱認母險些被帶走之事。自覺寶貝失而復得,因此又多了幾分新鮮。也時常命人裁制新衣裳打造頭面首飾的哄人高興。
    這會子眼見香菱眼圈兒紅腫,明顯哭過的樣子,早已吃的醺醺然的薛蟠不覺皺了皺眉,粗聲粗氣的問道:「大好的日子,你哭個甚?難道是有人給你氣受了?」
    香菱忙搖頭,想了想,還是說道:「並不是有人給我氣受。我只是替寶姑娘報不平兒罷了。」
    若說薛蟠原本只有三分在意,聽到此事關乎自家妹妹,也變成了十分在意。登時立著一雙眼睛問道:「我妹子怎地了?難道還有人敢給她氣受不成?」
    香菱見問,果然便將榮國府意欲同保齡侯府提親,替寶玉求娶史大姑娘之事娓娓道來。
    薛蟠聽了這話,登時氣上心頭,火冒三丈,破口大罵道:「好他個榮國府,居然敢仗勢欺人,欺負到你爺爺頭上。也不看看馬王爺有幾隻眼。」
    一面叫罵,一面氣的站起身來,因著雙足還泡在腳盆兒中不得動彈,薛蟠越性兒一腳將腳盆兒掀翻,洗腳水頓時潑了滿地,還臟了香菱的衣裙。
    香菱嚇得花容失色,薛蟠卻赤足濕腳趿著鞋徑自出了房門,順著抄手遊廊來到薛姨媽的臥榻,推門而入時,迎面便看見薛姨媽寶釵母女二人正抱在一起淌眼抹淚的哭。
    眼見薛蟠怒氣沖沖地撞進門來,薛姨媽母女二人嚇了一跳,忙起身問道:「你這又是怎麼了?」
    薛蟠氣的滿面紫漲,一雙眼睛瞪得如同銅鈴鐺一般叫嚷道:「我早就說過那寶玉在外頭就是個拈花惹草的性子,你們都不肯信我,行動護著他。如今又是怎樣,明著跟妹妹說什麼金玉良緣,鬧得闔府上下滿長安城內沸沸揚揚的,背地裡卻要娶了史家的姑娘親上做親,這可把咱家妹子置於何地?都被人家欺負到頭上來了,難道媽和妹子就想這麼忍了不成?依我說,反正事情都這樣了,咱們也別忍了這口氣,越性兒鬧他個魚死網破,大家乾淨。」
    一面說著,一面抓起一根門閂就跑,口內還喊打喊殺的,只說要闖到後院兒抓住寶玉打死乾淨,「也免得他敗壞了我家妹子的清譽,轉過頭去又勾搭別人家的姑娘!」
    薛姨媽不妨薛蟠如此魯莽行事,慌忙起身攔著薛蟠勸道:「我的兒,你可消停些罷。你要是這麼鬧下去,兩家的親戚還怎麼處?」
    薛姨媽不說這話還好,說了這一番話,薛蟠氣的越發火冒三丈,扯著脖子喊道:「他們賈家都已經這麼欺負咱們薛家了,媽何必還想著親戚情分?這會子撕破臉了,大家彼此也該掰扯掰扯清楚。既花了咱們薛家的錢,又不想娶咱們薛家的人。這天底下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薛蟠說著,越性甩開了薛姨媽的手,衝出梨香院的西南角門兒,穿過夾道,徑自進了王夫人的正房東院兒。
    門口兒當差的老婆子眼見薛蟠橫衝直撞的,急忙上前攔阻,生怕薛蟠衝撞了府內的姑娘們。
    又因府內早已傳出寶玉要和史家姑娘定親的消息,這些老婆子們便忖度著薛家失了勢,言語間越發的怠慢不恭。
    薛蟠本就是個魯莽暴躁的霸王脾氣,便是別人敬他三分,他還要暴露些驕矜本色。哪裡堪得這些下人如此擠兌。
    薛蟠登時氣急,一腳便揣在阻攔他的婆子的肚子上,將他婆子深深踹到在地,捂著肚子直哎呦。薛蟠指著他便罵道:「狗眼看人低的老娼婦,也敢要你薛大爺的強。也不瞧瞧你是個什麼德行,以為你家主子跟史家訂了親,我們薛家就沒了法兒嗎?我今兒先打死你這老娼婦,再跟你們家主子理論。」
    說罷,薛蟠登時便揮著手裡的門閂重重打了那婆子兩下,疼的那婆子哀嚎痛哭,聲嘶力竭。
    外院兒這一番動靜太過吵鬧,早已驚動了屋內的人。彼時賈政就在王夫人房中,夫妻二人正商量著寶玉成親的事兒。聞聽這一番吵鬧,登時出了門來。
    就見薛蟠正踩著自家的婆子作威作福的喊打喊殺。賈政原本就不喜薛蟠頑劣,草菅人命,此刻眼見他如此粗鄙不堪,越發冷了顏面。開口斥責道:「蟠兒,你這是做什麼?豈有在長輩家中如此胡鬧的道理?」
    若說旁日,薛蟠恐怕還敬他這姨父三分。此刻賈家都已經欺負到薛姨媽和寶釵的頭上,薛蟠也顧不得那許多,當即冷笑道:「姨父,你也不必在我跟前兒裝出什麼長輩的嘴臉。我只問你,當初是姨媽寫了信給我母親,提出什麼金玉良緣,把我們全家誆騙入京。又借著什麼親上做親兩家做一家的由頭,白纏了我們薛家不少錢到外頭放印子錢。當初姨父被聖人貶斥,姨媽打著給您疏通關係的幌子從我們薛家借了五萬兩銀子,元春大姐姐嫁到西寧王府,姨媽還打著給大姐姐置辦嫁妝的藉口,從我們家借了兩萬兩銀子,前些日子又借著讓我妹子幫忙給你們榮府管家理事的藉口,明裡暗裡討去了幾千兩銀子,現如今你們賈家說不娶我妹子就不娶了,要娶什麼公門侯府家的小姐?我也不同你理論,只想問問你們賈家借我們薛家的銀子該怎麼還?」
    「總不會是人也不娶了,錢也不還了罷?」
    薛蟠一番話落,賈政夫婦登時變了臉色。賈政不敢置信的回頭看著王夫人,脫口問道:「你竟然在外頭放了印子錢?」
    王夫人神色惴惴,連忙向賈政剖白道:「老爺別聽他小孩兒家家的胡說……」
    薛蟠嗤笑著打斷了王夫人的話,「您二位是長輩,可別想著隨意蒙騙過去。倘或不能給我個說法兒,咱們越性便鬧到老太太跟前兒。我倒想問問,難道榮國府世代功勳的好家教,就是打著親事的名義騙親戚的錢不還不成?」
    薛蟠說了這一番話,仍舊覺得不解恨,越性便把從前的事兒全都叨叨出來。因著薛家與王夫人走動親密,況且榮國府又向來都是欺上不瞞下的德行,薛蟠倒也知道許多王夫人的「機密要事」,什麼放印子錢包攬訴訟賣官鬻爵的,甚至還有幾件人命在手上。
    薛蟠便把這些話和盤托出,明仗著這些把柄威逼賈家依照約定娶了自家妹子,「否則咱們大家就鬧個魚死網破,你們也別存著僥倖。只要寶玉敢拋棄我妹子娶了別家的女孩兒,我就敢時時刻刻守著他,只瞅著你們不注意的空兒越性打死他了事!」
    總而言之,那賈寶玉倘若想撇開她妹子迎娶別家的姑娘,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賈政王夫人都沒想到薛蟠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登時便僵住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榮國府向來都是個四面透風的地兒,那日薛蟠到榮禧堂大鬧一回,威逼賈政夫婦替寶玉求娶薛寶釵的事兒沒出幾天,京中消息靈通的人家兒就都知道了。
    榮國府再次成了長安城內仕宦勳貴之家茶餘飯後的笑柄。當然也有人嘲笑薛家的姑娘嫁不出去,就此賴上了賈家。
    不過「金玉良緣」之事早已鬧得沸沸揚揚,何況薛蟠又是出了名兒的呆霸王脾性,因而就算薛家名聲因此又壞個徹底,也沒人計較在意了。反而借著此事沒少褒貶榮府二房的人。
    「……素日里沽名釣譽,故作清高,原以為他是個多光風霽月的人。現如今瞧著,倒也是個打著結親的幌子誆騙親戚錢財的無賴。這也是公門侯府的家教?便是平民百姓小門小戶之家,稍有些臉面體統的,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那賈政才智平庸,性情卻是迂腐清高,又喜歡仗著祖上姻親的勢力交結黨羽,提攜門生。每每替那些阿諛奉承之輩謀求好缺兒,致使真正有才學之士報效無門,只得屈居於苦寒之地慢慢熬煎。如此張狂之舉早已惹得同僚側目。偏他自己還若無所覺,成日里忠君愛國,滿口的道德文章。叫人膩歪不已。
    如今且出了呆霸王大鬧榮國府之事,將二房那些個陰私齷齪全都灑落於人前,也叫那賈政掩面而走顏面無存,眾人自然樂得隔岸觀火,落井下石。
    別說這些外人,便是有意把史湘雲嫁到榮國府的史家聽說了這些齷齪私密事,也少不得掂量再三。只要把這門親事作廢,另尋良人了。
    畢竟親上加親放在尋常是好事兒,也能一舉解決了史湘雲這個麻煩。不過明知道榮國府二房就是個火坑,偏偏要把姪女兒往火坑里送,那就不成了。
    為了不落人褒貶,保齡侯夫婦只得再次登門拜訪,當著賈母的面兒了結此事。
    賈母並沒想到此事到了現在,明明賈政夫婦都已經同意了,卻又在薛家身上橫生枝節。
    好端端的閣老女兒,侯門貴女娶不上,偏偏被一介商賈之家纏的脫不開身。一心想要為寶玉打算的賈母也是鬱鬱寡歡。當下便想勸著史家夫婦再思量思量,又說什麼兩個孩子從小兒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都是知根知底兒的,性情模樣兒自不必說,便是公公婆婆也都是自家的長輩,倘若能親上做親,豈不比外頭另配的要強得多?
    王夫人在旁陪坐,也跟著勸和。
    保齡侯夫人聽了這一番話,只能賠笑道:「老太太的意思我都明白。我原也是想著親上做親。只是有一句話……雖不當說,但老太太是長輩,我們當小輩兒的在您跟前兒也沒什麼不好說的。」
    保齡侯夫人說到這裡,又是一笑,意味深長的道:「倘若湘雲是我的親閨女,這門親事說了便說了。有老太太照看著,我們又有什麼不放心的。可是現在……當真是不好說了。」
    賈母當然聽懂了保齡侯夫人的言外之意。默然半日,也只得應了。
    兩家親事就此作罷。保齡侯夫人且同賈母寒暄了一回,便推脫家中還有事務需要料理,告辭去了。
    待保齡侯夫人去後,賈母看了王夫人一眼,並沒多說什麼。
    反倒是王夫人自己形容訕訕,這會子知道自己的盤算不如婆婆,然事已至此,倒也無可奈何了。
    史家來退親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府內其他人的耳中。邢夫人雖然不喜二房夫婦,但她素來疼愛寶玉,聞聽此事,倒也跟著唏噓不已。只覺著寶玉雖好,奈何姻緣不好。一品閣老家的嫡出女兒並功勳侯府的貴小姐哪個不比商賈家的女兒強,偏偏她那弟媳婦脂油蒙了心竅一般,就看上了哪個寶姑娘。
    她就不覺得那個寶姑娘有什麼好,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成日家裝模作樣充款兒拿大,一點兒也沒有年輕女孩兒天真活潑的樣兒。
    真真跟她那姨媽似的,心計深得很。
    當然邢夫人之所以對薛寶釵心懷偏見,估計也有當日鳳姐兒小產,王夫人只命李紈、探春、寶釵共同搭理家事卻越過迎春的事兒。
    不過迎春自己都不理論。她這個萬事不管的繼母當然無話可說。
    史家既然退了婚事,薛蟠又那般的言語威脅,賈政跟王夫人一時都有些束手無策,又不想遂了薛蟠的意,此事便僵住了。反正寶玉年歲還小,便是再拖個兩三年也不差什麼。他們賈家拖得起。
    賈家拖得起,薛家可拖不起。薛蟠急的什麼似的,又見賈政夫婦滑不留手,無奈之下,只得找到自己的狐朋狗友問計。能跟薛蟠交好的,大都是些混酒混錢的無賴痞子,哪裡能有什麼好主意。只是打著給薛蟠出主意的幌子騙酒騙肉。到了最後,錢沒少花,什麼事兒都沒辦成。
    薛蟠急的了不得,最後只得抓住薛蝌纏問。彼時薛蝌正忙著籌劃大事,雖然有心相幫,面對榮國府這等龐然大物,卻也使不上力。便給薛蟠出了個主意,讓他去尋舅父王子騰求救。又告訴薛蟠置辦些厚禮賄賂王子騰的夫人子女。
    薛蟠得了薛蝌的指教如奉圭臬。急急忙忙的回家籌備重禮,登門拜訪。
    若說起來,薛蟠平生最怕的就是他這個舅舅。從來都跟老鼠見了貓似的,能繞多遠就繞多遠。這會子為了妹妹的終身大事,倒也顧不得什麼了。
    一時到了王家,王子騰因著這個不靠譜的侄子貶官罰俸,到了如今都沒能重新贏得聖人的器重,心下難免對薛蟠有些芥蒂。
    不過王子騰為人當官兒上雖有種種不好,卻向來護短重情,對家人也從來都是寬容的。此刻見薛蟠為了妹妹的終身大事如此著急,倒也覺得欣慰。再加上薛蟠以重金說服了王子騰夫人和表兄王仁幫他說項。王子騰便應下了替薛家向榮府提親之事。
    既得了王子騰的應承,薛家母子心下大定。安安心心地回家等著消息。
    沒過幾日,卻聞得二房的薛蝌不知怎麼走通了宮中關係,竟然又得回了皇商的差事。此事一經傳出,薛家上下皆是又驚又喜。當真沒想到薛蝌素來溫厚靦腆不愛高談闊論的性子,竟能辦成這樣大事。
    當下薛家母子便置辦了酒席給薛蝌慶功。同時也是感謝薛蝌給薛蟠出了主意,終能解決了寶釵的終身大事。
    酒過三巡,薛姨媽忍不住詢問薛蝌是如何辦成此事。薛蝌赧然一笑,娓娓道來。
    卻原來當初戶部以薛蟠行為不端為由褫奪了薛家皇商的差事,以及王子騰賈政皆因此事被貶官罰俸。此事傳到金陵之後,薛家闔族皆驚。金陵城內其他幾戶大商賈聞聽此事,也都趁機落井下石。薛家的生意頓時便一落千丈,再不復當年風光顯赫。
    薛蝌是個有主意的人,況且自父親死後他便打理二房的生意,很明白這其中的道道。更知道那些大商賈背後都有朝廷大官撐腰,他們既想要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必然不會給薛家喘息的機會。
    薛蝌眼見事不可違,便把主意打到了京中。試圖走通宮中的門路,再次得回皇商的差事。並且想要把二房的生意轉移到京中。於是便帶著妹妹薛寶琴先上了京。四處尋情找門路。最後便找到了伺候太上皇的一位宮中老內監的身上。
    自打太上皇退位以後,因著日子過得越發滋潤,人也就越發的念舊。薛家的祖上紫薇捨人也是有從龍之功的勳臣。怎奈後世子孫不肖敗落了家業。最妙的是這些功勳仕宦之家子孫不孝敗落家業的有而且多,上皇自己卻是子孫成器,而且兒孫滿堂,都非常的孝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因此上皇越發的念起舊情。那些個當真犯了朝廷律法不能寬恕的也還罷了,諸如薛家這等無關痛癢的,既有人求到了頭上,上皇倒也樂得高抬貴手以示仁厚。
    便在當今問安的時候略略提及此事,當今也是個頗知情誼之人。念在上皇如今越發的不管朝政,一心安享尊榮,偶爾才提及這麼個不動根骨的提議,當今又怎能不允。
    於是這皇商的牌子兜兜轉轉又落在了薛家的頭上。只不過是從大房轉移到二房身上罷了。但於整個薛家來說,卻是極為體面的。
    薛蟠母子聽了薛蝌這一番話,少不得拍案稱絕。薛蟠自己就是個不愛打理家事的人,又向來知道他這族弟秉性忠厚,是個十分可靠的人。便借著酒意,想把自家的生意也托付給薛蝌料理。
    薛家母女不妨薛蟠竟然提出這樣的建議,不免有些遲疑。薛蟠卻不管這些,握著薛蝌的手笑道:「你是知道哥哥我的。最不耐煩這些個事兒。那些老夥計買辦們仗著我年輕不知事,在賬上弄的那些個的鬼蜮伎倆,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懶得同他們理論。可俗話說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弟弟你如此成器,我便將這副家業托付給你幫忙料理。也總比便宜了外人強。」
    薛蝌聞言,連忙推脫不已。薛蟠卻不管薛蝌的態度,十分蠻橫的將自家的買賣營生都交了出去,因笑道:「改日我就叫賬房到你那兒交賬。弟弟你是個明白人,今後咱們兩家的家業都靠你了。你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儘管和我說。就算哥哥我不成,不是還有咱舅舅嘛。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總歸不叫你吃虧就是。」
    薛蝌無法,也只得應了。
    沒過幾日,王子騰夫人果然不負薛家之望,親自登門拜訪史老太君並王夫人,替寶釵提親。
    事已至此,賈母早已心灰意懶,只好把寶玉的婚事全權交給王夫人這個當娘的。王夫人又素來唯王家馬首是瞻,此刻見嫂嫂親自來提親,雖然有些不甘不願,也只得應了。
    王子騰夫人知道王夫人是因著薛蟠威脅一事心懷芥蒂——別說是王夫人這個姨媽,就是她這個舅媽見了薛蟠的混不吝也覺著頭疼。然而頭疼歸頭疼,既收了人家的好處,王子騰夫人也想把事情辦得體體面面的。便笑著勸王夫人道:「你也別這麼愁眉苦臉的。林姑娘與史大姑娘雖好,終究跟咱們寶玉沒有緣分。況且咱們家的姑娘也不比公門侯府的小姐差什麼。既是安分隨時,又能勸著寶玉上進,況且又是你的嫡親外甥女兒。倘若是她嫁給寶玉,肯定跟你這個婆婆是一條心。倒是比什麼外四路的姑娘更強些。」
    王夫人聞言,默然半日,方才慢慢的說了聲「這自然是好的。」
    王子騰夫人不負重托,自然滿意而去。
    沒過幾日,王夫人便請了媒人上薛家提親。其後一應事宜也都是王夫人親自操辦。
    薛家這邊,因著薛蟠萬事不懂,薛姨媽便將替寶釵打點嫁妝之事托付給了薛蝌。薛蝌倒也勤勤勉勉,不必細說。
    賈家這邊和薛家剛訂了親事,便穿來保齡侯府也給湘雲訂了親,看中的仍舊是衛家的小子衛若蘭。此人便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王孫公子,才貌雙全。最是個四角俱全的人物兒。史湘雲嘴上不說,心下也是十分滿意。
    史家並衛家的婚事剛定,便聽說龍圖閣大學士林如海也有意替自家愛女選婿。世人皆知林家乃五世列侯,況且子嗣伶仃,到了林如海這一輩兒,也只有林黛玉這麼一個女兒,更是愛如珍寶。況且林黛玉具稀世俊美,秉絕代姿容,樣貌出身樣樣出挑,如今聞得林家消息,長安城內但凡有適齡公子的仕宦勳貴人家皆有意求娶。便是王公親貴,皇子皇孫也有動心的。
    只是林如海向來疼愛女兒,再者也厭倦了皇子間的明爭暗鬥,既不想自己捲入是非當中,也不想女兒受此磋磨。只願尋一個四角俱全的良人,能夠與黛玉琴瑟和諧,安穩一世。
    如今且不說別家閒事,只說轉眼進了六月,盛夏炎炎。遠赴西海沿子護送郡主和親的柳湘蓮功成而返,順便還帶回了被爪哇國依言放還的南安郡王。

  ☆、第一百四十八章

柳湘蓮奉命送郡主和親,接手西海沿子各項軍務,樁樁件件料理妥協之後,迎了親的西海藩國依言將南安郡王放回。
    徵戰沙場幾十載,偏偏一時大意遇了陰溝裡翻船,還得靠朝廷和親換回己身安危,南安郡王也知道經此一事後,自己在西海沿子威信全無,況且當今也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收攏軍權的好機會。
    心灰意懶之下,南安郡王索性處處配合柳湘蓮,將自己所剩無幾的兵權交接妥當,準備以此向聖人展示自己的忠心安分,期望回京之後還能做個安享尊榮的世家勳貴。
    一行人馬如期回京。面聖敘職過後,柳湘蓮第一樁事便是到陳、尤兩家登門拜訪。一則是拜謝舅舅陳珪給出的主意,二則也是再議下聘之事。
    按照民間風俗,一般下聘都是在婚期前的一個月內。柳湘蓮與尤三姐兒的婚期乃是定在七月初七。如今已是六月初,算來日子也正好兒了。
    兩家坐下來看好了黃道吉日,最終擇於六月二十八日下聘。
    是日一早,柳家便請了媒人並全福人等到尤家下聘。昔年柳湘蓮求娶之時,曾說過願傾其所有求聘三姐兒,此誓言雖不曾故意張揚,京中但凡消息靈通人家皆無所不知。如今眼見柳家終於下聘,也秉持著八卦之心,悄悄派了家中下人出門觀望哨探。
    柳湘蓮誓言既出,當然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臉面。他自幼父母雙亡,家中並無長輩,原本是打算著托付在京郊居住的一位姑母幫忙打點婚事,豈料聖人與老聖人心血來潮,偏要湊這麼個熱鬧,又命內務府並禮部按照縣主之制替三姐兒操辦婚事。
    如此一來,便是柳家這方面也都由內務府並禮部全權籌辦了。倒是越發顯出皇家的天恩浩蕩。自然也便宜了柳湘蓮。因而柳湘蓮只在家中統計了自己的聘禮,且將聘禮單子交與內務府罷了。
    內務府負責籌辦此事的官員接過柳家的聘禮單子,略略掃了一遍,不覺瞠目結舌。只見上頭光是聘金就足足有九萬九千兩,下剩的綾羅綢緞、珠寶首飾、四季衣裳、糕點酒品、上等藥材更是不計其數。更有一件大紅珊瑚擺件,高足有兩尺,紅光燦爛,晶瑩奪目,乃是當年聖人感慨柳湘蓮功勳彪著特地賞下的,現如今也放到聘禮中了。林林總總算下來,至少也得有小二十萬兩。
    可見柳湘蓮當日所說的傾其所有求娶三姐兒,並非虛言。
    聘禮送到尤家的時候,尤家上下亦覺得體面風光。畢竟夫家出的聘禮越多,便表明對自家的姑娘越看重,娘家人自然更滿意。前來觀禮的各家人等見了,也都嘖嘖稱嘆。滿口的誇贊尤家又找了個好女婿,不但才貌雙全,更難得對尤家的姑娘情深意濃,全心全意。
    尤老太太並陳氏早已被人奉承的笑不攏口。一並連尤陳兩家的族人都覺得顏面有光。一時間京中權貴人家議論紛紛,都比照著柳家下聘的規格衡量其他人家。更有不少女方家族因此嫌棄南方聘禮少而出言反復鬧出笑話的。不消多說。
    七月初七乃是迎親的正日子。因著尤三姐兒一手操持了陳園並賢媛集,京中略有頭有臉兒的仕宦女眷無有不識,這會子遇上三姐兒出嫁,各家女眷們紛紛登門添妝,致使尤府門前門庭若市,賓客往來絡繹不絕。
    這樣的熱鬧一直持續到七月初二送嫁妝。
    之所以提前了這麼些天送嫁妝,完全是因為尤三姐兒的嫁妝太多——除開內務府奉命按照縣主規制置辦的那一份嫁妝之外,尤三姐兒自己也是有買賣田地的,別的暫且不說,只陳園並鏡花緣這兩項胭脂香米分的女人營生,還有那一股海運上的紅利,一年的利潤足以讓京中所有人眼紅。再加上尤家錦上添花置辦的一份嫁妝,舅舅陳珪又素來最疼愛三姐兒,把她當做自己女兒的。雖然當年林林總總也替三姐兒置辦了不少,可這一回到了正日子,陳家又拿出了一萬兩的壓妝銀——這事兒陳家闔府上下都是議論過的,因著感念尤三姐兒這些年幫襯舅家,沒有人提出異議。
    除此之外,還有嫁到寧國府的管家太太尤氏,嫁到梁將軍府的尤二姐兒,單單是這兩個人的添妝加起來都夠小戶人家給自家閨女置辦嫁妝的了。再加上揣摩著聖人心思辦事兒的皇親國戚皇子皇孫們、與尤陳兩家交好的人家、以及京中官宦之家送來的添妝。林林總總加起來也足以稱得上是百萬之富了。
    因而尤家光是送嫁妝也送了足足有三四天——第一天送的便是內務府置辦的按照縣主規制預備的嫁妝,其中房舍田產、家居擺件、綾羅綢緞、金銀玉器、珠寶頭面、藥材衣裳等等皆有品而來,抬在最前面的還是聖人與老聖人親自賞賜的添妝,以及聖人親寫的那一副「天作之合」的字。第二天送的則是尤陳兩家自小兒便給三姐兒預備的各色傢具擺件兒等等。第三天送的則是尤三姐兒並尤陳兩家給置辦的其他嫁妝,綾羅綢緞、金銀玉器、珠寶頭面、藥材衣裳自不必多說,都是早早便準備下的。再加上陳園並鏡花緣在尤三姐兒的打理下日進鬥金,尤三姐兒時時不忘拿賺來的錢買房置地,使錢生錢,利滾利,如今擺出去雖說沒有十里紅妝,但重要的是嫁妝箱子之內的東西大多為房契地契銀票賬本子乃至各色香料香米分的陪房等等。內涵頗為豐富。到了第四天,送的便是京中各仕宦人家,乃至外省各地與鏡花緣有買賣往來的人家兒送的添妝,以及柳湘蓮下聘時的聘禮——尤家半點兒沒收,全都放在嫁妝之中被尤三姐兒帶回尤家了。
    林林總總這麼些東西,雖說尤家秉持著財不露白的心思,早已壓了再押,恨不得每只嫁妝箱子里都打了暗格,可架不住東西多,仍舊送了這麼些天。使得京中其他人家嘖嘖稱嘆之余,也不忘回敬先前某些因嫌棄夫家聘禮少而有反復的人家兒——
    既覺著自家給的聘禮少,也不瞧瞧你們家能不能置辦出尤家的嫁妝。
    暫且不說別家閒話,只說轉眼就到了七月初七的正日子。
    是日一早,尤家上上下下不待天亮就起身,陳氏早已張羅著家中下人預備起來。就連尤陳兩家的族人也都趁著天沒亮到了。幾處人馬湊到一起便商量著該怎麼為難迎親的隊伍。眾人皆想著當年尤家大姑娘和二姐兒出嫁的時候,尤三姐兒的「豐功偉績」。這會子輪到尤三姐兒出嫁,他們也不能太輕饒了柳家人。
    笑笑鬧鬧著將將過了天大亮,柳湘蓮便帶著迎親的隊伍上門接親了。只聽見門外吵吵鬧鬧吹吹打打,好不熱鬧。門房早已得了主子們的示下緊閉房門。擁堵在門前
    柳湘蓮知道此乃舊俗,倒也不急。只在外面嚷著叫開門。尤家陳家的小子都在門內使壞,一會兒叫柳湘蓮吟詩作賦,一會兒叫柳湘蓮吹笛彈箏,直等到柳湘蓮站在門前吹完了一曲《鳳求凰》,又命他回答別個問題。一直鬧了一個多時辰,眾人接連起哄的討要了四五輪紅封,覺著差不多了,這才命頂門的小子們開門放行。
    將將抽了門栓,柳湘蓮並結親的人便一窩蜂的擠了進來。大家彼此笑笑鬧鬧地說了一回話,柳湘蓮忙將鳳冠霞帔並各色催妝禮奉上,由著全福太太送到了裡邊給尤三姐兒梳頭上妝。
    這廂尤三姐兒且在房內不緊不慢的梳頭絞臉畫眉毛,房內坐著各家的女眷們嘰嘰喳喳地,隔著窗縫兒往外頭瞧。只聽見外院兒遠遠的傳來各種笑鬧的聲音,還有鞭炮和各色樂器的聲響,熱熱鬧鬧地。
    眾姑娘們一邊嬉笑著討論迎親的人,一邊笑著打趣尤三姐兒。尤氏、尤二姐兒並跟隨著相公到外省赴任的婉姐兒都到了。婉姐兒還帶來了自己的哥兒。還沒桌子高的哥兒跟在寶哥兒的後頭跑來跑去,摟著婉姐兒的腿奶聲奶氣的喚娘,又摟著三姐兒的腰喚姨娘,米分雕玉琢煞是可愛。
    一時吉時將近,尤三姐兒被扶著到了前邊叩拜父母長輩。吃過了女兒女婿敬的茶,陳氏拉著尤三姐兒的手百般的囑咐些相夫教子的話,因又想到自己自從先夫去後,她帶著兩個女兒回家改嫁,一晃兒也過了這麼些年。如今她有夫有子,兩個女兒也長大嫁人,忍不住潸然淚下。
    尤老太太尤子玉倒是心情頗好,滿面紅光的囑咐了柳湘蓮並尤三姐兒幾句,又勸著陳氏莫哭。
    這一番折騰便到了吉時,因著尤家並沒有適齡的哥兒,便叫陳橈背著妹妹出門上了花轎。
    柳湘蓮得償所願娶得新人,早已樂得合不攏口。一路坐在高頭大馬上風流睥睨,意氣風發,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春風得意。
    尤三姐兒頭上蓋著紅蓋頭坐在花轎內,只覺得轎子一上一下地,一顆心也一上一下地。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穩穩地落在地上。有人扶著尤三姐兒下轎進門跨馬鞍,又有人往手裡塞了一根紅綢子。
    尤三姐兒只覺得面前紅彤彤地,只能看到腳下方寸的一塊地,她覺著自己就跟牽線木偶一般,被人扶著一一拜過了天地入洞房。
    大紅蓋頭被喜秤挑了起來,抬眼便看到柳湘蓮一身吉服手內拿著喜秤站在面前,俊俏的臉面上露出傻兮兮的笑容,一雙漆黑如點墨的眸子牢牢黏在尤三姐兒的身上,愣愣的連話都說不出半句。
    尤三姐兒下意識的也垂了頭,不知怎麼就覺得臉上燒得慌。
    房內有女眷們的笑聲響起,尤三姐兒抬眼,只見柳湘蓮的姑母並柳姑母家中的幾個表姐妹都在房中。正衝著尤三姐兒笑。除此之外,房內還站著全福太太和蓁兒蔚兒,以及柳家的兩個丫鬟。
    柳家姑母上前替尤三姐兒介紹自家的幾個女孩兒,全福太太則上前請柳湘蓮夫婦喝合卺酒。吃過了合卺酒,柳湘蓮還得到前面去招待客人,臨走前笑向尤三姐兒道:「廚房內預備著點心,你要是餓了,就告訴丫鬟給你取,好歹吃些墊墊肚子。」
    「……我還要在外面招待一會子才來,你若是覺得乏了,就先換下鳳冠霞帔,我讓姑母和幾位表妹陪著你說話兒。我去去就來。」
    面對柳湘蓮的殷殷囑咐,尤三姐兒抿嘴一笑,柳家姑母並全福太太都笑著打趣柳湘蓮,「果然是有了娘子的人,好生會疼人。」
    柳家姑母的幾個姑娘們也看著柳湘蓮直樂。
    柳湘蓮的面兒上通紅通紅的,慌慌張張地去了。
    只留下柳家姑母並幾位表姑娘陪著尤三姐兒說話。
    因著柳家姑母幫襯著柳湘蓮籌辦婚事,尤三姐兒從前是見過柳家姑母的。知道這是個老實厚道的人。雖不像京中許多仕宦人家的女眷那般八面玲瓏,卻也十分古道熱腸。她教養出來的姑娘們自然也肖似其母。對著尤三姐兒都有些束手束腳的。只會問尤三姐兒渴不渴,餓不餓,吩咐丫鬟們預備茶水糕點上來。
    還好尤三姐兒自己便是個舌燦生花很會調節氣氛的人,沒幾句話的工夫,眾姑娘們便親親熱熱地說起話來。
    尤三姐兒笑著問起眾人的名字,因又說道:「……及笄之後舅舅給我取了字惟馨,取自明德惟馨之意。不過家裡人並相熟的姊妹們還是叫我三姐兒。你們也這麼叫我便是了。」
    陳珪在及笄之後給尤三姐兒取了字,當著外人的面兒是說取自明德惟馨之意。不過對著尤三姐兒,陳珪卻是促狹的笑道:「所謂惟馨,亦是唯心。舅舅希望你今後也能隨心所欲,恣意過活。咱們家的女孩兒,合該如此。」
    尤三姐兒很是感念舅舅這一片心意。她也對自己的名字甚為滿意。只可惜親朋好友早已叫慣了三姐兒的排行,一時半會兒的都改不過來。能改過來的也覺著叫三姐兒的字沒有叫排行親近,因此並不願意改口。至於外人,當然也沒必要知道尤三姐兒的閨名。所以舅舅陳珪花了大心思才給三姐兒取的字,一時竟淪落成英雄無用武之地。
    不過後來尤三姐兒也想明白了。她覺著沒人叫她的字也好,到時候她只讓柳湘蓮一個人這麼叫,倒也別有一番意趣。
    當然,此等心思,不足為外人道也。
    說說笑笑間,外客盡皆散了。柳湘蓮帶著一臉的傻笑回了洞房,柳家姑母並姑娘們莞爾一笑,全都退了出去。將房間讓給柳湘蓮並尤三姐兒這一對兒新婚夫婦。
    柳湘蓮便笑著坐在床榻上,挨著尤三姐兒,視線卻盯著洞房內的一對兒鳳凰花燭,沈吟了好半日,方才面色緋紅的問道:「……你洗漱了嗎?」
    尤三姐兒聞言,臉上也跟著一紅,低頭說道:「還沒呢。」
    頓了頓,又描補道:「剛剛陪著姑母和幾位表姑娘說話來著。」
    「都說什麼了?」柳湘蓮下意識問道。
    問完又覺著不對,想了想,細不可聞的說道:「要不,咱們先洗漱?累了一天也好歇一歇,待會子躺下了,咱們再慢慢的聊?」
    一句話沒說完,臉紅的什麼似的。一雙眸子卻是分外的清亮,定定地落在尤三姐兒的臉上。
    尤三姐兒看了柳湘蓮一眼,突然笑出聲來。她笑意盈盈地看著柳湘蓮,輕聲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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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夜顛鸞倒鳳,到了次日一早,柳湘蓮並尤三姐兒自然起的晚了。好在柳家人丁單薄,除柳湘蓮一個外,上無公婆需要侍奉,下無姑嫂需要周旋,因而兩人雖起的遲些,倒也並無妨礙。
    洗漱穿戴畢,柳湘蓮並三姐兒先開了祠堂祭拜柳父柳母,其後方才回房用早膳。
    令尤三姐兒沒有想到的是,桌上的飯菜竟然全都是依著三姐兒的口味做的,一碗摻了綠豆熬的碧粳粥,一碟豆腐皮的包子,還有幾樣點心小菜,雖不十分豐盛,倒也精緻可口。且有家常氣息。
    柳湘蓮一壁替尤三姐兒盛粥,一壁看著尤三姐兒笑道:「也不知道家下廚子的手藝你吃不吃得慣。」
    尤三姐兒接過柳湘蓮遞過來的甜白瓷的粥碗,笑著說道:「這已經很好了。」
    說罷,喝了一口粥,又夾了一個豆腐皮的包子咬了一口,笑著說道:「很好吃。」
    柳湘蓮聞言,方才拿起碗筷同尤三姐兒一同吃起來。
    欣然飯畢,眾丫頭們撤去碗筷,柳湘蓮又命府內大小管事人等前來拜見大奶奶。
    因著柳家人丁簡單,又是暴發新榮之家,除了一兩個老管家嬤嬤以外,下剩的都是柳湘蓮近二年慢慢採買進來的。此刻面對主子,自然恭謹勤勉,因此並不必擔憂刁奴欺主之事。況且以尤三姐兒的家世門第,脾性手段,也用不著擔心這個。
    管事嬤嬤們散後,柳湘蓮又攜著尤三姐兒的手進了內院兒的小書房,從多寶閣上搬出幾本賬幾張房田地契並一大串鑰匙放到尤三姐兒面前,笑著說道:「這是我那些年在南邊兒剿匪的時候得的東西。有些是在戰場上得的珠寶金銀,古玩字畫,還有些這幾個鋪子,也是我在南邊和西海沿子置辦下的,不過是利用職務之便,賣些西洋玩意兒罷了。你都收著罷。」
    尤三姐兒接過柳湘蓮手內的賬,略翻了翻,便有了一番計較。當下便笑道:「這麼一大份家業,倘若是尋常打仗剿匪,只怕攢不下罷?」
    柳湘蓮赧然一笑,摟著尤三姐兒的纖腰笑道:「這都是天緣湊巧。因著我那些年在海寇窩里作內應,為了取信於人,自然要做些事情。到後來騙過了那窩賊寇,便也知道了島上藏寶之地。所以我就趁著朝廷發兵剿滅海寇之時,略藏了些東西……天可憐見,我這一番拼搏也是為了養家糊口不是。」
    頓了頓,柳湘蓮又笑道:「我知道,若論起治世經濟,我不如你。可我身為男兒,總要賺錢養家才是。你只把這些家當收著,我才安心。」
    說罷,看著尤三姐兒並不贊同的模樣兒,柳湘蓮笑言道:「我自幼父母雙亡,無人管教。素來便是個隨性恣意的人。從不肯為銀錢上的事情費心。今日有一個錢,便花一個錢。明日囊中羞澀,再想法子淘澄錢度日的主兒。若不是遇見你,只怕我這一生也不過是萍蹤浪跡,身無長物。現在能身居高位,嬌妻在懷,都是托了你的福。既我當初說過要傾其所有的娶你為妻,到如今合該說話算話。你且不要退讓,反正從此以後你我二人便是一條心,你是當家主母,管家理事更是理所應當。」
    尤三姐兒見狀,倒也不再推辭。只得收了房屋地契賬本子。
    第二日乃是三朝回門。陳氏一大清早便張羅開來,等到柳湘蓮並尤三姐兒上門的時候,一應家事早已打理妥當。
    尤老太太在上房摟著寶哥兒說話。因著尤三姐兒回門之事,尤子玉並寶哥兒皆告假在家。尤氏一族的許多長輩兄弟妯娌姑娘們也都來了。聞得小夫妻兩個登門,尤家的子侄們全都迎到了門上,其熱忱周全實在叫人受寵若驚。
    尤三姐兒則在二門內下了轎,家下婆子丫鬟們見狀,全都迎了上來,簇擁著尤三姐兒進了內院兒。彼時尤家其他幾房的姑娘妯娌們也都迎在院在,見了尤三姐兒的影兒,全都親親熱熱的湊了上來,口內姐姐妹妹的叫個不停。
    直簇擁著尤三姐兒進了上房,拜見過尤老太太並陳氏,又見過了其他幾位長輩,這才落座上茶。
    眾人都知道柳湘蓮深受皇恩,且位高權重手攬大權。這回南安郡王因著戰事在西海沿子失了利,被攆回京中養老,只怕今後西海沿子一應大權都要落在柳湘蓮的手上。
    眾人皆知西海沿子乃是膏腴之地,西域藩國與本朝商賈皆在此往來貿易,互通有無,現如今聖人又鼓勵海商,早已在江南一帶恢復了市舶司,西海沿子地處便利,原本也應該恢復市舶司,怎奈南安郡王把持大權,聖人才不肯讓利於藩王。如今南安郡王兵敗被俘,又因和親被贖回京中,並不能在西海沿子作威作福,聖人收攏大權之後,只怕要在西海沿子重開市舶司,到時候必定鼓勵通商。他們這些人想要借此撈著些利潤,又怎能不巴結柳湘蓮夫婦?
    所以今日尤三姐兒三朝回門,尤家的人才來的這麼齊全。
    當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尤三姐兒心下好笑,面兒上卻與這些人虛與委蛇。這大喜的日子,她總歸是不想惹出堵心的事兒。好在她素來就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雖不想應承眾人什麼切實利益,可她一番舌燦生花妙語連珠,倒也哄得眾人十分盡興。
    將將吃過了回門宴,夫妻兩個便以回門時不得太晚唯有起身告辭,這些人也家去細細思之,才明白尤三姐兒話說的漂亮,可是什麼有用的都沒說。登時愕然氣憤,直罵尤三姐兒心性奸猾。
    不過這些外人心裡如何作想,尤三姐兒從來都不在乎。夫妻兩個且等到回門之後的第二天,又到了陳家拜見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表嫂。
    舅舅陳珪將尤三姐兒視如己出,陳家眾人也對尤三姐兒愛如珍寶。在尤三姐兒的心中,雖說母親早已帶著她們姊妹嫁進了尤家,可是她卻始終覺著自己是陳家人。對尤家並非沒有感情,終究不像在陳家這般恣意順遂。就好像是在別家做客和在自家的區別。
    這回到了陳家拜見長輩兄嫂,尤三姐兒也比在尤家回門時更加隨意自在。陳老太太更是摟著三姐兒小聲的問了好些閨房秘事,舅母馮氏、母親陳氏、尤二姐兒並表嫂也在旁湊趣說笑,氣氛其樂融融,比照尤家簡直是天壤之別。
    不光是在內宅的尤三姐兒又這樣的感受,便是在外間陪著舅舅表哥說話的柳湘蓮也有這樣的感覺。
    小夫妻二人在陳家一直呆到了日薄西山,吃過晚飯方才家去。彼時二姐夫梁鳳饒和表哥陳橈還拍著柳湘蓮的肩膀約定了下一次吃酒的時間。柳湘蓮笑眯眯的應了。上了馬車之後就開始跟尤三姐兒報備。樂得尤三姐兒抿嘴直樂。
    暫且不說小夫妻兩個如何甜甜蜜蜜。只說自三姐兒嫁人後,陳氏也給四姑娘定了親事——因著繕國公府的誥命夫人又亡故了,按照尤老太太並尤子玉的心意,原本是想將四姑娘配給繕國公做繼室的——別的暫且不說,那繕國公可不是賈珍喪妻時的而立之年,現年孫子都有了的繕國公早已是耳順之年,而四姑娘轉了年才十五歲。陳氏可丟不起這個人。也不想被人議論她這個當繼母的賣女求榮。
    故此連消帶打好生勸了幾回才打消尤氏母女的心思,陳氏生怕尤老太太並尤子玉再心血來潮的弄出什麼幺蛾子,索性打點了精神把四姑娘的婚事敲定下來——也並沒有定什麼公門侯府世家貴胄子弟。定下的卻是一位祖籍江南,前來京中科考的舉人。今年不過十七歲,乃是陳珪好友徐子川的門生。生的眉清目秀,舉止溫柔清雋,而且家道殷實,據說家中有良田五百頃,織機兩千架。就算此次不能高中,待四姑娘及笄後嫁過去了,也必定不愁吃穿。
    有徐子川的夫人在中間保媒拉縴,況且尤家又是詩書仕宦之家,這一門親事很快就敲定了。男方家的長輩為了表示誠意,更是親自上京拜訪尤家眾人。
    蘭姨娘沒想到陳氏平日里對四姑娘冷冷淡淡,到了人生大事的節骨眼兒上竟然如此費心籌謀,倒比四姑娘的祖母親爹還強些。當即感恩戴德的領著四姑娘前去叩頭。
    四姑娘小時候不喜這個嫡母,只覺得嫡母生性厲害,自打她嫁入尤家,自己和姨娘便沒了好日子。然而過了這麼些年,陳氏不但供她讀書識字,竟然還能架得住尤老太太和尤子玉的攛掇,給她選了這一門好親事。
    正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四姑娘也是淚眼漣漣的叩拜陳氏,口內終於改喚了一聲母親——
    這一聲喚的陳氏惡心的不行。連忙將蘭姨娘和四姑娘打發出去了。
    因著陳氏給四姑娘定下了親事,倒也觸動了家來探望的尤氏。
    尤氏回家去後,也開始給惜春張羅起來。畢竟惜春只比尤府的四姑娘小一歲,今年也有十三了。
    寧國尤氏開始給姑娘相看人家,消息傳到了榮國府,賈母自覺不好無動於衷。便催著邢夫人王夫人給迎春、探春相看起來。因著迎春房中還住著一位邢岫煙,賈母少不得順口過問幾句。
    邢夫人對迎春之事不大上心,倒是替邢岫煙相中了薛蝌。畢竟薛家素有百萬之富,薛蝌如今也擔著皇商的差事,況且薛蝌不比薛蟠霸道混賬,倒也是個眉目俊秀,斯斯文文的好後生。最重要的是薛家家道殷實,薛家兄妹人品又厚道,倘若邢岫煙嫁了過去,邢大舅便是過去打抽豐,估計薛蝌看在姻親的面子上,也不會做的太過分。
    屆時邢夫人便可以甩了弟弟這一家累贅,豈不是兩全其美?
    邢夫人算盤打的夠精,當下便尋到了薛姨媽提出兩家結親之事。薛姨媽因著寶釵即將嫁入榮國府,倒也樂得做一門親上加親。再者說來,薛姨媽也是見過邢岫煙的,知道這個女孩子不像她姑媽那般吝嗇刻薄,倒是個容貌秀美,品格端方的好姑娘。況且知書達理,心性豁達,唯有在家世上稍顯不如。
    不知道薛蝌侄兒願不願意。

  ☆、第一百五十章

還沒等薛姨媽向薛蝌問明心跡,寧國府突然傳來了噩耗——卻是住在城外道觀煉丹修道的賈敬賓天了。
    彼時賈珍父子並賈璉等爺兒們皆不在家,唯有尤氏一己料理此事。因著賈敬乃是吞服丹藥而亡,尤氏恐內中別有緣由,只命人先到玄真觀,將一幹道士全都鎖了起來。自己也忙忙帶著家中管事媳婦們趕到城外,一壁請太醫到觀上看視賈敬,一壁飛馬快報與賈珍父子,一壁命人通知各家親友。又張羅家下人等將賈敬的遺體裝裹好了送到鐵檻寺停放。又請欽天監擇期入殮……
    消息傳到柳家的時候,尤三姐兒不覺微怔。她記著原著中賈敬是死在寶玉生日後的第二天,當初見寶玉生日後寧府一直安然無事,尤三姐兒原本還以為此事不會發生。卻不曾想剛剛過去兩三個月,賈敬終是沒了。
    賈敬既死,按照朝廷律例,賈府直系眾兒孫輩須得守孝三年,因此寧國府中賈珍、賈蓉、惜春都得守孝三年,榮國府中賈璉、寶玉、迎春、探春等身為子侄輩,亦應守孝一年。
    尤氏原本正著手替惜春相看人家,如今遇見了這樣的事兒,那些有適齡公子的好人家兒當然不肯白白苦等三年,少不得向尤氏道了一聲惱,只將婚事作罷,便趁著男未娶女未嫁,另行聘娶罷了。
    尤氏見狀,雖是無可奈何,卻也只得罷了。畢竟賈敬驟亡,惜春身為賈敬嫡女須得守孝,這會子也不適合再談婚論嫁。好在惜春今年還小,便是再守上三年孝也不過是十七歲,恰是論嫁之年。
    尤氏這麼想著,只得將婚事暫時擱置。待除孝後再議。
    寧府子孫須得守孝,榮國府眾子侄輩亦然。邢夫人原本就對迎春之事不甚在意,王夫人更是另有盤算,不欲將探春輕易許配,只是礙於尤氏替四姑娘相看起來,她們身為嫡母的,倒不好一點兒動作都沒有,免得叫外人褒貶。如今正遇著賈敬亡故,邢夫人王夫人藉故便將婚事撂下。
    迎春素來都是個唯唯諾諾地木頭性子,見父母不提,她也不問。唯有探春是個心下有計較的人,偏偏她身為閨閣女兒,婚姻大事且不好自己出口詢問,也只得鬱鬱悶悶,糾結在心。
    邢夫人不肯替迎春費心籌謀,倒是念念不忘薛蝌與邢岫煙的姻緣。且托了薛姨媽當這個媒人。
    薛姨媽倒是樂得促成此事,只可惜今時不同往日,薛蝌兄妹早已不是原著中千里迢迢上京投奔榮國府的那一對兄妹,薛家大房也不再承襲皇商的差事,就連榮國府和王家也都沒了原著中的赫赫權柄。
    現如今薛蝌管著薛家二房的泰半營生,況且又從戶部領會皇商的差事,且巴結上了太上皇身邊伺候的老太監,這一份家業恰是發展壯大之跡。雖然邢岫煙品貌端莊,無有不妥,無奈家中著實借考不上,依照薛蝌自己的盤算,他是想娶一位官宦人家的女子為正妻,如此一來,也好借著岳丈家的勢力做好買賣營生。畢竟皇商皇商,倘若不能在朝中找到助力靠山,這一樁生意終究不能做的長遠。
    因而薛蝌最終還是婉拒了薛姨媽的保媒。
    薛姨媽見狀,雖然遺憾,卻也無可奈何了。
    薛寶釵見狀,倒是心下一動。私底下背著眾人悄悄向薛姨媽說道:「媽只想著替薛蝌兄弟保媒,怎地就忘了哥哥。若說親上加親,難道哥哥就不如薛蝌兄弟不成?」
    薛姨媽聞聽此言,心下略微沈吟,便笑道:「我的兒,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哥的脾性,那就是個沒龍頭的馬。邢家姑娘那般嬌花嫩柳的模樣兒,我可捨不得說給你哥哥。這豈不是糟蹋了人家?」
    話雖這麼說,然薛姨媽心中也是嫌棄邢岫煙的父母家人的。在她心中,薛蟠便是再不妥當,也該配個四角俱全的人物兒。邢岫煙百般都好,只可惜被她那一雙父母拖累了。
    薛寶釵見薛姨媽這麼說,自然忖度出薛姨媽的心事。在寶釵的心中,原是不覺得自己的哥哥是個助力的,豈料當日榮國府有意悔婚,偏偏卻是哥哥薛蟠力輓狂瀾,終將此事定了下來。才免去自己金玉良緣塵囂甚上,寶玉卻另娶他人的尷尬境地。
    打從那日起,寶釵十分感激哥哥。這次見了邢夫人意欲給邢岫煙說媒,她在榮國府內時常接觸岫煙,自然知道這是個品貌端莊,性情豁達,且通詩書的好姑娘。雖說家世略嫌累贅,可是娶妻娶賢,依照薛家如今的門楣家底,以及薛蟠呆霸王的名聲,只怕京中但凡好一點兒的人家兒都不願意把姑娘說給薛蟠。能夠看上薛家的,要麼家世不行,好麼就是父母想要借此機會攀附榮國府的勢力,到時候盲婚啞嫁的娶了一個姑娘進門,也不知其品性如何。只怕還不如邢岫煙呢。
    薛寶釵思及此處,不免略勸了一句,「我在府中住著,每日同姑娘們讀書做針線,也時常品度眾姑娘們。那邢家姑娘雖說家世不如眾姑娘們,難得那一份品貌才學,言談氣度,卻是不亢不卑,我瞧著很是不錯。媽也是知道哥哥的脾性的,在外頭讀書不成,也不會打理營生,倘若能娶一位賢妻,也好管著他。將來再生養個一兒半女的,為母則強,既能叫孩子們詩書,又能讀書孩子們學習。將來倘若能走讀書仕途這一路,再走走榮國府和王府的門路,咱們家也算是轉換門楣了。這便是知根知底兒的好處了。倘若是外頭相看的,素味平生的人家兒,咱們也不知道他們家的女孩兒家教如何,若是再娶個性情驕矜不妥的,豈不是攪得闔家不寧?」
    薛姨媽聽到寶釵這麼說,不免心下一動。
    薛寶釵見著薛姨媽暗自沈吟不語,便知道她把這一番話存在心裡了。當下也不再多言。
    且說至晚間薛蟠家來,薛姨媽趁著吃晚飯的時節,便向薛蟠支支吾吾地打聽著他對邢家姑娘的看法。
    薛蟠倒是知道薛姨媽有意替薛蝌保媒拉縴的事兒。聞聽薛姨媽問他,倒也不曾多心。當下便說道:「倒是聽妹妹和寶琴妹妹贊過那邢家姑娘品貌才學都好,只可惜家世太差,薛蝌兄弟如今擔著皇商的差事,還要經管薛家兩房的田地買賣,想要尋個家世雄厚些的岳家,也是情理之中。」
    薛姨媽又問道:「我不是問你薛蝌兄弟,我是問你,你覺著那邢姑娘如何?」
    「我?」薛蟠瞪大了一雙眼睛,粗聲粗氣的問道:「媽問我做什麼,我又不能娶她。」
    「怎麼就不能了。你不是說她性情容貌都好嘛。既然如此,你如今也該相看人家了,為什麼就不能是她。難道你也覺著邢姑娘家世不好?」薛姨媽笑問。
    薛蟠嗤笑著搖了搖頭,直截了當的說道:「這可不是我能不能看上人家的事兒。人家只怕看不上我。」
    薛蟠在這一點上倒是頗有自知之明。知道以邢岫煙的品貌才學,就算不嫁給薛蝌,想要嫁個詩書官宦人家兒也不是問題。畢竟她怎麼說都是榮國府長房夫人的內姪女兒,京中有的是攀龍附鳳的人家兒想要借著邢岫煙攀附榮國府。
    薛姨媽與寶釵見狀,不覺相視一笑。薛姨媽向薛蟠說道:「你只說你想不想娶邢姑娘罷了。其他的事兒,自然有我去操辦。」
    薛蟠想了想,突地臉面一紅,少不得向薛寶琴期期艾艾的問道:「……那個邢姑娘,倒是長得好不好看。」
    薛寶釵十分無語,只得含笑應是。
    薛蟠又問,「比之香菱如何?」
    薛寶釵只得說道:「梅蘭竹菊,各有千秋。」
    薛蟠聽了這話,倒也不再盤問別的,也不覺得邢夫人向薛蝌提親,薛蝌婉拒後自己娶了邢岫煙會不會損失顏面,十分乾脆的向薛姨媽說道:「既是這麼著,就由媽定罷。」
    薛姨媽好氣又好笑的看著薛蟠。過後果然尋了時機試探邢夫人的口風。
    邢夫人得知薛蝌拒絕了自家的提議,當即又羞又惱,恨不得遷怒薛家母女。此刻聞聽薛姨媽又替薛蟠保媒。她知道薛家大房的家業要比二房豐厚,雖說自薛父死後薛家大房的生意日漸損耗,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此刻沒有百萬之富,五六十萬還是拿得出來的。更何況薛寶釵即將嫁入榮國府,到時候兩家更是親近,此刻親上做親,似乎比跟薛蝌結親更強一些。
    再怎麼說,薛蟠的嫡親舅舅還是朝中大員王子騰呢!
    邢夫人思量一回,只覺得此事更好。於是便將薛姨媽的話轉述給邢岫煙的父母。邢大舅夫婦衝著薛家的百萬之富,倒也十分樂意。兩家人坐到一起議論了一回,便將此事定了下來。
    消息傳開後,闔府上下都來道喜。唯有邢岫煙自己,因素日聽聞眾姊妹議論薛蟠脾氣暴烈、弄性尚氣,倚仗著家世打死人命,又十分寵愛小妾之事,心中忐忑難安。只是面兒上不敢表露出來。每每在閨中越發犯愁。又因著秋末冬來,天氣冷將上來。邢岫煙又為了打點府上的丫鬟婆子們典當了冬衣,這麼一愁一凍,越發的添了病症。不下幾日功夫,竟然倒在床上起不了身。
    眾姊妹聽聞此事,全都過來探望。因著邢岫煙如今跟迎春住在一處,迎春並探春姊妹又住在王夫人房後的三間小抱廈內——如今邢岫煙住的便是當日惜春之所。
    房內狹小,眾姊妹人又多,再加上跟著姑娘們伺候的大丫鬟們,滿滿當當地站了一地,愈發顯得吵鬧。
    眾姊妹思及病中之人不喜喧鬧,探視過一回便各自去了。唯有寶釵待眾人走後悄悄留了下來,且給鶯兒使了個眼色,只見鶯兒徹身而出,一時便抱著一個石青色哆羅呢的包袱進來。薛寶釵打開包袱,只見裡面恰是一套冬衣。
    邢岫煙原是心裡有事的,見了這衣裳,不覺面色緋紅一片,訕訕無言。
    薛寶釵便笑道:「昨兒哥哥家來,只拿了這麼一個包袱進來。我和媽都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好端端地拿了這麼件兒衣裳做什麼。就聽他說讓我把這衣裳交給你,也不許我和媽多問。我沒法子,只要聽了哥哥的話。如今卻只好問你,這是怎麼回事兒?」
    邢岫煙見問,沈默半日,眼見房中並無外人,只得悄聲將自己典當了冬衣之事告訴寶釵。因又狐疑道:「我只命小丫頭悄悄拿了出去典當的。不知怎麼竟叫人知道了。」
    寶釵早已知道榮寧二府下人最是一顆富貴心,兩只體面眼,專會架橋撥火,看人下菜碟兒。別說家世潦倒如岫煙,便是當初隻身上京的林黛玉,以及金玉良緣險些破滅時的自己,又何嘗少受了這些人的褒貶委屈。
    此刻聞聽邢岫煙一席話,寶釵少不得握著邢岫煙的手兒笑道:「我說呢。怎麼哥哥素來開門見山的脾氣,這回竟遮遮掩掩的起來。原來當中還有這麼個緣故。看來你果然是跟我們家有緣分,長安城內這麼多家典當鋪,你哪家沒去,偏偏去了我們家。又偏偏被我哥哥知道了。悄悄地把這衣裳取了回來讓我轉交給你。可見你合該就是我們家的人,這人還沒嫁過去,衣裳倒先過去了。」
    邢岫煙被寶釵打趣的面色通紅,只聽寶釵又笑勸道:「難得我那哥哥,素來粗心大意的,偏在你的身上竟留心至此。如今只是慶幸,還好你在這裡也沒幾日的熬煎。只等著好日子到了嫁過來就好了。你別聽他們私底下議論我哥哥怎麼不好,你只看著我和媽,咱們姊妹相交這麼些年,自然沒什麼說的。便是我哥哥,他在外頭是個沒籠頭的馬,在家裡卻最是伏低做小的。如今你只耐著些煩兒,忍了這一時,也便好了。」
    邢岫煙聞得自己與薛家的婚事定了,原本都有些萬念俱灰。此刻聽到薛寶釵這些勸解,又聽到薛蟠這般體貼,心下不免有些動容。倒也漸漸去了心底排斥之意。

  ☆、第一百五十一章

聞得薛蟠欲娶邢姑娘,最高興的莫過於香菱。
    要說這香菱,天生便是一副痴性子,每日最喜談詩作賦。原著中便曾為了作詩向林姑娘討教學問,此時因著林如海未死上京,且接了林黛玉家去,香菱不好隔府叨擾,又不敢太聒噪寶釵,唯有在結詩社時尋機向林姑娘□□一番。或者每逢史湘雲過府時問一問史湘雲。到後來史湘雲因著「金玉良緣」一事同寶釵起了嫌隙,香菱也就不敢十分聒噪史湘雲。好在到後來邢岫煙並李家姊妹們也住進榮國府中,香菱便時常向邢岫煙討論作詩。
    邢岫煙乃是天生的閒雲野鶴,疏懶脾性。出身貧寒,卻能安貧樂道。雖因機緣巧合處於繁花錦繡之中,卻也不曾被這繁華迷了眼。頗有一段「看來豈是尋常色,濃淡由他冰雪中」的豁達恬淡,隨遇而安。
    因而見香菱前來討教作詩,邢岫煙也從不以香菱侍妾的身份便薄待她,兩個人偶爾談論些詩詞文章,竟頗有一種君子之交的風度。
    如今香菱聞得邢岫煙要成為他們家的主母,怎能不歡喜若狂。逢人便笑道:「這可真是再好不過的事兒。這回我們家也有了作詩的人了。」
    因著邢岫煙在榮府中住了多日,眾姊妹們都知道岫煙的脾性,就連寶玉也時常推舉邢岫煙並非他們這一流的俗人。此刻聞聽喜訊,寶玉並沒有像原著一般替香菱擔憂,只是嘆息一回紅顏薄命,這麼個超凡脫俗的人物兒竟然嫁給了薛蟠那麼個俗人。轉而又想到邢岫煙嫁過去後倒是可以同香菱作伴,一起吟詩作賦,倒也是份難得的雅事。
    當下且不說寶玉如何唏噓,只說薛寶釵探視過邢岫煙便回了梨香院。至家中便將岫煙之窘迫同母親念叨了一番。母女兩個坐在一處嘆息一回。至薛蟠家來後,得知此事,不以為意的笑道:「榮國府中豪僕欺主,倒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別說是邢姑娘這般全家上京來投奔的窮親戚,便是他們自家的姑娘們,難道就少受了氣?什麼二姑娘的奶母偷姑娘的金頭面玉鐲子到外頭吃酒賭錢,什麼管賬房的管事媳婦欺負三姑娘人小面嫩,一邊架橋撥火一邊攛掇趙姨娘跟三姑娘鬧……我雖然不是裡頭的人,可這些事兒卻瞞不住我。媽和妹子既覺著邢姑娘在府里住的不好,說親的時候就把婚期定的緊一些,叫她快快搬出來就好了。」
    說罷,薛蟠又笑道:「反正她們邢家也置辦不出什麼嫁妝來。也用不著虛耗光陰。」
    薛蟠的話雖糙,意思倒是不錯。薛姨媽並寶釵商量過後,也覺得此事甚妥。
    次日便到榮國府內找邢夫人商量起來。邢夫人巴不得邢岫煙快點兒嫁出去,她也好甩了這份累贅,因此欣然同意。倒是邢大舅夫婦聽了薛家的話,知道薛家對邢岫煙這個媳婦兒很是滿意,不免橫生枝節,想要在聘禮上訛詐一些。當即便開口向薛家討要一萬金的聘禮。
    一萬金便是十萬兩銀,薛家就算有幾十萬之富,也不會拿出這麼多錢置辦聘禮,更何況以邢家的門楣家世,薛姨媽自忖肯應下這一門婚事就算不錯了,哪裡還肯花那麼些錢。
    至於薛蟠自己倒是手底下散漫慣了,原本不以為意,不過是見薛姨媽和寶釵都很攔阻,他並不想為著此事同母親妹子起了爭執。只得由著母親和妹子去了。
    邢家原本就是獅子大開口,想著能訛多少便訛出多少,反正也是「過了這個村兒再沒這個店兒」。早也想到薛家並不會認同他們家的要求。邢大舅倒是不以為意。耐著性子同薛家跟做買賣議價似的,將一萬金的聘禮一點點磨成三千兩——這倒是公府侯門替自家庶女置辦嫁妝的標準。如今一文不名的邢大舅能得著三千兩的聘禮,倒也心滿意足了。
    兩家的婚事終於敲定下來。下剩的便是請期納徵等事,最後將婚期定在了來年的三月初三。
    薛蟠的終身大事終於定了下來,薛姨媽跟寶釵都送了一口氣。然而邢岫煙卻覺得越發的沒臉見人——只因邢家向薛家討要聘禮之事早已在府內傳的沸沸揚揚。多少丫鬟婆子都在背地裡褒貶邢家做事不妥當,邢岫煙身處流言之中,只覺無地自容。
    薛蟠素來粗心大意,從不在這些細微末節上留心。這會子卻突然開了竅兒一般,也不跟別人多說,只在房中暗暗囑咐了香菱。等到香菱打著作詩的名義去尋邢岫煙的時候,便將薛蟠囑咐她的話和盤托出——
    「大爺說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請姑娘莫要在意這些事兒。姑娘總是要嫁到咱們家的,屆時過了門兒,姑娘便是薛家的當家主母。到時候薛家的家事都交給姑娘處置。不要為了這幾千兩銀子的事兒煩心……」
    邢岫煙聽了香菱這一番轉述,倒是越發的哭笑不得。
    薛家與邢家的婚事終於塵埃落定。因著賈敬身亡,榮寧二府皆要守孝。雖說府里的主子們仍舊吃酒唱戲並不在意孝期之忌,但也不好明著做出辦喜事兒的樣子。薛蟠少不得命家中下人將薛家在京中的房舍修葺一番,一則是為了自己娶親,二則也是為了寶釵發嫁。
    薛蟠自忖在打理家事上不如薛蝌精心,且把此事托付給薛蝌。薛蝌早就知道薛蟠與邢岫煙議親之事。眼見薛蟠並不介意自己曾經婉拒過邢家的提親,待自己更是親厚信任如常。倒也十分安心。當下對薛蟠的囑託更是盡心。
    要說薛蟠此人,倒也是個奇人。對外人素來都是頤指氣使,弄性尚氣,甚至還有些草菅人命的陋習。但面對自家人時卻又是另一幅面孔,不說千依百順,倒也時時記掛。原著中娶妻之後更是成了畏妻如虎的面團兒。
    說來倒也是曹工筆下的一段奇聞。諸如賈赦、賈璉、薛蟠這等人物兒,雖說劣跡斑斑,卻是糟爛之中還秉持著一抹良知。叫人即便是恨的咬牙切齒卻還抱著一絲好感。偏偏如賈政、王夫人這等浪費筆墨每多盛譽之人,一個將女兒送入宮中,和親遠嫁,一個看似慈悲卻心狠手辣,大觀園中多少女兒皆因此命喪黃泉。便是最溫柔小意體貼女兒的寶玉,得知金釧投井、晴雯之死,也不過是痛哭了一回,過後便丟開不管。其冷心冷性,著實叫人心寒。
    暫且不說別家閒話,只說尤三姐兒與柳湘蓮新婚燕爾,當真是言和意順,略無參商。柳湘蓮因想著尤三姐兒素來是個拘不住的人,只是礙於閨閣女兒不好總是外出,方才守在後宅。如今兩人成婚,整日相守,尤三姐兒不免提起當年柳湘蓮意欲討好岳家,便在長安城內四下蒐羅吃食玩意兒的過往。柳湘蓮聞弦歌而知雅意,登時便起了興致,且帶著尤三姐兒每日在京中遊蕩,專挑那等風景如畫、吃食可口的地方遊玩。
    歡樂之時韶光短,轉眼便過了月余。柳湘蓮婚假告罄。因著聖人早就屬意柳湘蓮掌管西海沿子諸項軍務,當日便趁著南安郡王兵敗被俘,朝廷送郡主和親之跡命柳湘蓮接掌軍務,料理諸事。只待柳湘蓮與南安郡王交接妥當,回京完婚,朝廷給柳湘蓮的任命也下來了。只叫柳湘蓮過完年後即刻赴任。
    而如今已經是冬底了。屈指一算,也沒有多少天的空閒。
    夫妻二人本是新婚,柳湘蓮這回到西海沿子赴任,必定要帶著三姐兒同去。尤三姐兒早也料到此事,當日備嫁時就已經開始著手料理陳園、鏡花緣並其他的田地買賣。如今萬事大都安排妥當,哪怕尤三姐兒外出去個三年五載,家中生意也能有條不紊,安然運轉,倒不必尤三姐兒太過操心。嫁過來後雖說多了柳家的內務需要料理,但柳家乃是新榮之家,況且京中的生意買賣也不多,大都是在西海沿子和南邊兒,柳湘蓮只命心腹打理,然後每年查賬收銀而已。如今尤三姐兒接手生意,自然也是蕭規曹隨,不必費心。
    外頭的事兒都處置的這般柔韌有餘,後院兒的事兒就更不必說。因著尤三姐兒剛嫁過來沒多久,大多數的嫁妝都還封存在內庫不曾開箱,這會子倒也不必再開了。直接將所有不用之物安放在庫房裡,下剩的或擺在房中登記造冊,或打點妥當準備帶走。除此之外,尤三姐兒還得張羅家下人等預備過年的年貨和節禮。這是尤三姐兒進門的頭一年,萬事都得有個好頭兒才行。
    好在尤三姐兒管理陳園的時候早已歷練出來。此刻雖然覺得瑣碎,到底不如管理賢媛集時的千頭萬緒。因而尤三姐兒不慌不忙,卻將事事安排妥當。
    柳湘蓮瞧著尤三姐兒輕輕巧巧的便將偌大一個家管理的有條不紊,再無平日散漫慌忙之象,越發欽佩起尤三姐兒的手段。
    因著柳湘蓮位高權重,又掌管著西海沿子的軍務,這一年過年時登門拜訪的仕宦同袍不計其數。賓客如雲門庭若市,險些踏破了柳家的門檻兒。尤三姐兒身為當家主母,自然也要好生招待。天天都忙著請人吃年酒,如此一直忙過了正月二十後,方才漸漸清閒下來。
    夫妻二人且在家中歇息半月,等出了正月便動身啓程。
    春寒料峭,江山萬里仍舊是一片朔雪銀光。一行人等既出長安後便一直往西,一路走走停停。每到一地,柳湘蓮還不忘帶著尤三姐兒遊覽一番,品度當地之風土人情。也不忘採買些土儀特產,並不十分趕路。
    如此一來,等到眾人抵達西海沿子的時候,已經是四月初了。
    一別半載,西海沿子倒是一如往昔。因著南安郡王兵敗被俘,再回來後也是心灰意懶,將手中權力悉數交出,以保自己後半生的安穩尊榮。南安王府在西海沿子的勢力便因此土崩瓦解,再加上聖人的趁勢收攬,此刻的西海沿子便如鐵桶一般,眾志成城忠君效主,再無當日的胡亂氣象。
    聞得柳湘蓮夫婦到任,西海沿子文官武將皆遞了拜帖上門,西海郡太守更是設宴欲替柳湘蓮接風洗塵。柳湘蓮與尤三姐兒接了帖子,在家休整了一日後,方才登門赴宴。
    西海郡太守聞得門子通報,親自迎出大門將柳湘蓮接了進去。尤三姐兒的轎子卻直接被太入了內儀門,太守夫人帶著各家誥命迎在門口兒。
    待尤三姐兒下轎站穩,太守夫人言笑晏晏地迎了上來,握住尤三姐兒的手贊了一回,因說道:「我等雖在西海偏遠之地,卻對縣主之名如雷貫耳。縣主以一己之智籌辦賢媛集,不但促成京中仕宦女眷守望互助,互通有無,更是籌辦慈善為國效忠,實乃女中豪傑,不讓鬚眉。我等慕名已久,今日一見,縣主風采翩然,果然盛似聞名。」
    尤三姐兒聞言一笑,少不得謙辭一回。笑言道:「我不過是盡我所能罷了。然一人計短,賢媛集能有今日作為,也是大家眾志成城的緣故。」
    「那也得有一個人牽頭才行。」太守夫人笑著說道:「縣主不必自謙。我等對縣主推重備至,又何嘗單單為了賢媛集這一樁事兒。」
    眾誥命們聞聽此言,紛紛附議。更是對尤三姐兒交口稱贊。
    說笑間眾人簇擁著回席歸坐。獻茶畢,太守夫人又笑著替尤三姐兒介紹各家誥命。尤三姐兒一一廝見過,眾人且坐下說話兒。少不得又將三姐兒賢媛集的事跡贊了一回,太守夫人便笑道:「若說起來,也不怕縣主笑話。自京中賢媛集事跡名揚天下,外省各地誥命紛紛效仿。我等也不能免俗。只是地處偏遠,比不得長安城內的眾誥命們見多識廣,不過是聊盡心意罷了。索性今兒遇到了正主兒,縣主可別嫌我們煩,總得好生討教一回。」
    眾誥命們聽了這一番話,紛紛附議。太守夫人又趁勢邀請尤三姐兒入集,尤三姐兒初來乍到,當然不會拒絕眾夫人的一番好意。欣然答應下來。眾人見狀,心下歡喜之余。氣氛也是越發的和睦。
    內宅氣氛正酣,外院兒西海太守與眾文官武將們也趁著吃酒之余,紛紛向柳湘蓮打探起聖上的心思。
    世人皆知聖人素有雄才大志,自登基後更是肅清吏治,厲兵秣馬。如今又逢西海藩國尋釁滋事,聖人雖礙著南安郡王的安危忍了一時,只怕他心中咽不下這口氣。
    如今又命最擅長海戰除寇的柳湘蓮掌管西海沿子諸般軍務,從中可窺得聖人有動兵之意。
    只不知什麼時候出兵罷了。
    柳湘蓮冷眼瞧著席上眾人皆磨刀霍霍、躍躍欲試的模樣兒,心中也是好笑。
    因著南安郡王兵敗被俘,聖人龍顏大怒,少不得下令追查。便將西海大營內素有一乾仗著是南安郡王親信就屍位素餐,成日里吃酒誤事懶得練兵的將領罷職貶黜,又將一乾同流合污的文臣罷官,全都清理出去。現如今剩下的這些官員將士們,全都是一心奔著建功立業,一雪前恥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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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方有意討好,一方有意結交,這一頓接風宴自然是盡興而散。
    次日一早,柳湘蓮梳洗畢,陪著三姐兒用過了早膳。門上小廝早已備好了馬匹,只待柳湘蓮出門時用。
    雖說柳湘蓮在西海沿子已經經營數載,背後又有聖人的支持,早已將西海大營握入掌中。可這一回卻是他升任西海大營統兵元帥後第一次巡查海防,柳湘蓮覺得今兒恐怕要耽擱到很晚,於是趁沒走之前,特地囑咐尤三姐兒道:「今兒我恐怕不能回來的早。倘若到了掌燈時分我還沒回,你就自己先用膳罷。不要為了等我餓著自己。」
    尤三姐兒聽到柳湘蓮這般體貼叮囑,不免笑道:「你放心罷,我省得。」
    夫妻兩個又說了幾句話,柳湘蓮方才出門。
    尤三姐兒待柳湘蓮出門後,便召集了府中大小管事買辦們,以及外頭鋪子上的管事來問話。
    尤三姐兒在閨閣中尚且創建了陳園和鏡花緣,如今嫁為人婦,且比在閨閣中更方便走動掌事,這麼好的機會,尤三姐兒可不會白白浪費。
    如今她初到西海,尚且不知道這邊兒的買賣行情,於是在跟柳家的管事買辦們詢問過府內的生意後,又打發了心腹陪房到外頭打探消息。
    自己卻饒有興味的召了家下廚娘進屋問話。很想知道西海沿子這邊的飯菜與長安有什麼不同。
    廚娘聞聽主母問話,登時激動的無可不可。她也有心在主母面前顯示一番,登時便將西海沿子當地的特色菜報菜名似的說了一通,又自告奮勇,要給三姐兒燒制出一桌特色風味來。
    尤三姐兒見狀,登時便命廚娘好生置備。
    至掌燈時分,柳湘蓮果然未曾家來。尤三姐兒自己吃過了一頓頗有當地特色的菜饌,用命廚房預備了幾道柳湘蓮愛吃的菜備在灶上,然後去書房看書。
    大約到月上中天的時候,柳湘蓮方才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
    尤三姐兒一面張羅著小丫頭子舀水洗漱,一面吩咐廚房傳膳。等到柳湘蓮洗漱畢換了衣裳,熱騰騰的飯菜立刻擺上桌。
    柳湘蓮眼見桌上的菜都是自己愛吃的,還特地預備了一壇好惠泉酒,供柳湘蓮吃酒解乏,不免笑道:「這果然是娶了娘子的好處。從前我在這邊兒住著,那些下人可沒這麼細緻。」
    說完,又問尤三姐兒晚上吃了什麼。
    尤三姐兒笑著應答。然後坐下來陪著柳湘蓮吃了幾杯酒。夫妻二人又說了一回私密話,方才就寢安歇。
    其後月余,柳湘蓮便一直這麼忙忙碌碌。三姐兒在內宅倒也不清閒。一面打理柳家的內務,一面想著在西海沿子開一處鏡花緣的分號。同時又開了幾家鋪面,專做將南邊的瓷器茶葉絲綢販賣到這邊兒,然後將這邊兒的西洋機括玩意兒販賣到南邊的生意。至於購田置地等事,更是題中應有之意。
    太守夫人倒在此事上幫襯了三姐兒不少。因著西海郡太少在此地經營多年,況且又是正管著各地經濟政務,對生意上的事情也比柳湘蓮更為熟稔。這回尤三姐兒要在這邊置地,太守夫人便自告奮勇,要替三姐兒做這個中人。
    尤三姐兒盛情難卻,又見太守夫人雖是幫襯自己找尋了好地,但賣主卻是任期已到,正準備回京續職,手內又缺錢求門路的官宦之家。此刻要賣地,也並非是畏懼柳湘蓮並西海郡太守的勢力迫不得已,而是急需湊錢回京。尤三姐兒命陪房查看了一番,果然以頗為優厚的價格從賣主的手中買了地。
    賣主早已做好了急賣良田對方趁勢壓價的準備,並不曾想三姐兒竟然如此仁義,並沒有趁機壓價,反而是以行價買下了自家的地。
    賣主因此嘗到了甜頭,索性又問三姐兒要不要買房舍。倘若要買的話,自家在西海倒有一座別苑,本是此地的海商置辦下來的,後來那海商家的海船在海上遇了風暴,滿滿兩船的貨都付之東流。海上家裡也敗落了。賣主便因此購置了這套宅院。
    如今賣主要回京續職,只怕以後也不能再來,只是可惜這處宅院精緻,並不想急促賣出。因此便想得了賣地的錢走通門路到別處任職後,再慢慢的尋找買主。
    恰逢尤三姐兒出手大方,人又厚道。賣主索性便有了將別苑趁勢出手的主意。
    尤三姐兒對置辦房舍一事倒並不急切,不過她手中恰好有閒錢,又見那處別苑果然是精緻別緻,異域風情濃厚,更叫人耳目一新。便也採買了下來。
    其後又命家下人等監工修葺一番,準備在這邊建造一處陳園別苑。
    太守夫人並西海一眾文武官員誥命們聞聽此事,皆笑言要來捧場。
    尤三姐兒自是欣然笑應。
    便在尤三姐兒忙著做生意的時候,柳湘蓮也帶著西海大營一眾將士們巡查海防。如今恰值盛夏,乃是各路海上出船貿易的時節。不獨海商們繁忙,便是海上流竄的各路匪類也都緊盯著各路商船。柳湘蓮現如今鎮守西海大營,當然不會允許這些海寇擾亂邊境。因此他每日帶著西海水師出海巡遊,更找了眼線盯著各處賊寇,一有機會便直搗黃龍,剿滅海寇。繳得的戰利品除戰船軍械以外,只扣下一部分留作軍用賞賜,剩下的全部送回長安。上貢於陛下。
    當今聖人得知西海沿子連連大捷,登時揚眉吐氣。便是朝中文武官員亦是與有榮焉,紛紛上折子為聖人歌功頌德。又有戶部最為開心,因為柳湘蓮上貢的這些珠寶金銀等除了一部分珍品納入聖人內庫之外,下剩的全都送進了國庫。
    使得國庫愈加豐盈。朝廷辦事也不必衡量再三,捉襟見肘。
    聖人特地下旨嘉獎柳湘蓮。柳湘蓮接過聖旨後,卻是不驕不躁,仍舊按部就班的清繳海寇。沒過多久海上賊寇為之一清。除了某些有藩國勢力在背後支持的海寇仗著堅船利炮嚴守陣地,下剩的小蟹小蝦要麼龜縮起來避其鋒芒,要麼直接加入了有背景的海寇勢力。
    柳湘蓮心知肅清海寇之事到此時便可告一段落。下剩的那些海寇財力雄厚,軍備精良,又有番邦之國撐腰,行動即便,隨時可隱匿於番邦海軍之中。並不是尋常方法就能擊破的。如今能將他們趕出邊防海境,已然十分不易。想要斬盡殺絕不留後患,只怕不能。
    不過這些海寇能隱匿起來等待時機,以為朝廷的商隊出了海境邊防之後就能任意宰殺的想法卻是大錯特錯。柳湘蓮在肅清海境之後,便仿照先時在南邊兒的做法,將西海水師整編成幾路大軍。分別護送各路商隊到番邦之國進行貿易。而這些海商為了得到西海水師的保護,也必須將每一趟收益的一成交與西海水師,算作酬勞。
    當然,倘若海商們捨不得這筆銀子,也可不雇傭西海水師而自行雇傭護衛。西海水師則只保證海商船隊在海境之內的安全。超過邊境線意外的安全,就不再西海水師的護衛之內。
    這些個海商每次出海行船,都得雇傭一大批的護衛保護自己,然每每遇到軍備精良擁有堅船利炮的海寇卻半點用處都沒有。如今見西海水師願意擔負起護衛之責,而自己要花費的也不過是每一趟收益的一成,哪裡有不願意的。
    登時便有無數海商想法設法的往柳家遞帖子,險些將柳家的大門都踏破了。
    而西海水師的將士們也能因此多得些俸祿,倒也對柳湘蓮感恩戴德。
    如今只說尤三姐兒聞聽西海水師要保護商船抵達藩國的消息,不免打起了那些西洋科技的主意。
    要說尤三姐兒雖是後世穿越而來,卻是文科出身,更不懂得那些堅船利炮的製作原理。但是她卻深知這些東西的厲害之處。於是便向柳湘蓮諫言,可以讓西海水師利用職務之便,在藩國之內鼓動那些掌握技術之人投奔朝廷,以金銀官位許以利之。
    為了能說動柳湘蓮,尤三姐兒還以西洋鏡和長安城內最受世家權貴追捧的大塊玻璃舉例,洋洋灑灑地說道:「咱們覺得那東西稀罕的了不得,卻不知那些東西看著漂亮,也不過是從砂礫中鼓搗出來的。原料如此低廉,制好的西洋鏡和大塊玻璃卻如此金貴。倘使咱們也能得知這些製作方法,何苦叫外人賺了這錢去。」
    說罷,又提起藩國的堅船利炮和各色火器,「……雖說現如今還看不出什麼來,假以時日,人家的堅船利炮鑽研愈精愈厲害,及時咱們的人多刀劍精良,只怕血肉之軀也難以抵擋火炮的威力。」
    柳湘蓮如今管著西海大營,剿滅海寇時也與那些番邦之國打過交道。並非是沒有見識的人,對尤三姐兒的話也是深以為然。
    次日到西海大營練兵時,果然便將這些籌劃逐一說出,西海大營的將領們雖有人對柳湘蓮的危言聳聽不以為然,但財帛動人心,只要長腦袋的都能知道西洋機括的利潤。哪怕是衝著金銀財帛,眾人也對柳湘蓮的話欣然應從。
    於是護送各路海商抵達藩國進行貿易的西海水師們又多了一個任務。
    因著此乃長遠之計,是為社稷謀將來。柳湘蓮在西海大營安置了一番後,又特地給聖人寫了封折子。奏折當中柳湘蓮尤其著重描繪了此事對於朝廷武力和財力的重要性。為保萬一,柳湘蓮更是在寫完奏折之後給舅父陳珪去了封家信,悉數此事對於戶部的影響——
    因為在柳湘蓮的籌謀下,是想著從番邦挖來人才後,視其能力分與各部,保證朝廷能盡快消化掉這些人。盡快將藩國之能化為己用。
    奏折抵達京師後,果然引起了朝中大臣們的熱議。雖然歷朝歷代又秉持著朝廷不與民爭利的原則,但此事明顯不再「爭利」的範疇之內,況且柳湘蓮又打著利國利民的旗號,這些個功勳大臣們見了,也不免動心。
    朝廷上下皆有利可圖,此事當然順利通過。
    消息從長安傳到西海沿子的時候,柳湘蓮恰因另一樁喜事欣喜若狂。
    你道如何,卻是尤三姐兒有了身孕。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尤三姐兒成婚一年就有了身孕,這讓沒有準備的兩個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尤其是柳湘蓮,幼年父母雙亡,家中又沒有個兄弟姐妹,雖說柳家還有些姻親,往來也不頻繁。因而柳湘蓮才養成了小小年紀就萍蹤浪跡,四處雲遊的脾性。這些年下來雖然至交好友遍布天下,可終究是家不成家。唯有娶了三姐兒之後,才感受到有家的好處。
    現如今尤三姐兒又壞了身孕,等到幾個月後,他就能當爹了。
    自此有了骨肉血脈延續下來的心情非常微妙。柳湘蓮激動的眼圈兒通紅,呆愣了半日,方才回過神來,連忙小心翼翼地扶著連肚子都沒顯出來的尤三姐兒在床榻上坐著,又向郎中詢問了婦人懷有身孕時要忌口注意的東西。甚至還鋪紙研墨的寫了好幾張明細,就將府里的廚娘並貼身伺候尤三姐兒的丫鬟婆子叫起來細緻的叮囑了一回。
    這個不許吃,那個不許喝,那裡又不許去……尤三姐兒歪靠在拔步床上看著柳湘蓮喋喋不休的模樣兒,忍不住笑道:「哪裡就那麼金貴了。你不要這麼蠍蠍螫螫的,弄得我都緊張了。」
    柳湘蓮回頭便笑道:「這可是咱們柳家這一輩兒的頭一個,可不得緊張些麼。再說我又是第一次當爹,自然緊張。等今後再多幾次這樣的事兒,興許我就能好些。」
    柳湘蓮驟然得此喜訊,興頭兒的了不得。連說話都口不擇言起來。
    尤三姐兒聽的直笑。站在院子里聽訓的丫鬟婆子們也抿著嘴兒笑。柳湘蓮卻不在乎,仍舊命賬房賞了闔府上下僕從小廝丫鬟婆子們三個月的月錢,也算是同喜同樂。
    滿院子的丫鬟婆子們見狀,登時跑到院子里給老爺太太磕頭道喜。
    柳湘蓮笑的合不攏嘴,忙忙地又寫了兩封家信,命人快馬加鞭的送回長安。通知尤家和陳家。
    尤三姐兒看著這麼傻兮兮的柳湘蓮,忍不住笑的摸了摸依舊平坦的小腹。
    這可是我的第一個孩子。他還那麼小,以至於仍舊窈窕的身材根本看不出任何行跡。
    那麼脆弱的生命,理應受到最好的珍視與保護。
    尤三姐兒這麼想著,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絲為人母的慈愛。
    為了確保自己能安心養胎,尤三姐兒甚至將西海別苑的生意都撒手了,一心守在家裡吃吃喝喝保養身子。
    而遠在千里之外的長安,尤陳兩家的長輩們接到柳湘蓮的家書後,也高興的了不得。
    要不是家裡還有寶哥兒要照顧,陳氏恨不得即刻備了車馬到西海沿子來照顧三姐兒。
    即便是不能親自來,陳氏仍舊囑咐哥哥從宮中請了兩位最擅長保胎安胎的嬤嬤,送到西海,一壁又搜尋了好些寶哥兒小時候穿的舊衣裳送了過去。
    蓋因小孩子的皮膚最嫩,即便是用最細軟的布料裁制新衣,也極容易刮出紅痕。要是穿乾淨的舊衣裳就不同了,不但衣裳舒服,而且穿百家衣也有積福的好兆頭。
    待尤陳兩家準備的嬤嬤、衣裳以及其他物件兒玩意兒送到西海沿子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後了。
    彼時尤三姐兒已經懷有五個月的身孕,窈窕身姿變得豐腴,除此之外倒並沒有其他的變化。也不像某些婦人似的害喜嚴重。能吃能睡,日子過得比未懷孕時還悠閒。
    同尤三姐兒的悠然相比,柳湘蓮在公務上倒是繁忙了許多。隨著西海水師護送海商到藩國進行貿易並且以高官厚祿利誘藩國能工巧匠的事跡在番邦異國傳播開來,西海沿子也慢慢聚集了很多不遠千里前來投奔的能人。
    這些人當中或有真才實學,或有魚目混珠者,有些是被西海水師以利益勾回來的,有些是知道消息後自發趕過來的,都是為了拼一個前程。
    各地能人匯聚西海,並且前來投效之人仍舊是源源不斷。這些人不管自己有沒有真本事,上門投效的時候可都身負著能讓朝廷另眼相待的技能。別說是眾人此前都為之眼饞的會做自鳴鐘,大塊玻璃的匠人們,諸如柳湘蓮最看重的打造堅船利炮並各種火器的匠人也都屢見不鮮。
    還有一些人帶著自己畢生設計的各種配方,可是在本國卻得不到上位者的支持,甚至被人恥笑的。聞聽朝廷有意招攬能人,也都抱著一絲希望前來投效。
    柳湘蓮來者不拒,將來人分成幾波,一部分送往船廠,一部分送往將作監,還有一部分則安置在西海沿子新置辦的幾個作坊里。後者主要研發的大都是些西洋機括擺件兒、大塊玻璃、穿衣鏡此類能賺錢的東西。
    為了鼓勵研發,柳湘蓮甚至重金相許,只要這些個匠人能將東西鼓搗出來,賣出好價錢,朝廷也不會吝嗇獎賞。
    正因著這諸多瑣事,忙的柳湘蓮根本就沒有機會陪伴尤三姐兒。很多時候柳湘蓮披星戴月的回了家,身懷有孕的尤三姐兒早已睡了。等到第二天柳湘蓮早起回營的時候,尤三姐兒卻還沒醒……
    柳湘蓮心內十分慚愧。可是一想到聖人的器重和自己的職責所在,又不好怠忽職守。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柳湘蓮在公務的進展上還是十分順利的。那些能工巧匠之所以投奔朝廷,為的不過是功名利祿。如今柳湘蓮許他們官位金銀,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沒幾個月的工夫,這些自帶絕技前來投奔的匠人們便有了長足的進展。至少令朝廷上下都為之眼饞的大塊玻璃和金自鳴鐘都出來了。
    下剩的鑲金嵌寶設計花樣兒等事宜還有朝廷本土的匠人們幫忙,這麼東西合璧下來,最終鼓搗出來的金自鳴鐘居然比番邦進貢的還要精美華貴。
    而這一年西海沿子的賦稅也因為柳湘蓮的種種鼓勵海上貿易的舉措,以及朝廷置辦的金自鳴鐘作坊和玻璃作坊的緣故,比去歲翻了至少五倍。
    簡直是南安郡王鎮守西海時五年的賦稅總和。以及今年朝廷稅收的三分之一。
    當西海沿子派來上貢的人抵達長安的時候,滿朝文武都被西海沿子的變化震驚了。早知道柳湘蓮在海戰上無往不利,卻沒想到柳湘蓮在經濟治世之道上還有這般天賦。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文武百官唏噓一回,轉而又把話題扯到了戶部尚書陳珪的頭上。
    而柳湘蓮在派遣將士護送賦稅和貢品抵達長安的時候,還帶來了一款工巧匠設計的「萬邦來朝」的金自鳴鐘作為年禮上貢給陛下。這款金自鳴鐘長寬各三尺,仿照沙盤之立體模式,用金玉雕刻出大明宮勤政殿,鑲金嵌寶的人物造型栩栩如生,各種琳琅滿目的番邦貢品更是叫人嘖嘖稱奇。而隨著金自鳴鐘上好發條之後,體內的八音盒裝置自然能模仿出朝廷接待番邦來使時在大明宮內奏出的禮樂。身穿龍袍的皇帝高高在上,身穿官服的文武百官皆列坐在下,番邦來使或者站在殿外等待召見,或者坐在殿內欣賞歌舞。而勤政殿的中央還有樂師舞姬奏樂起舞,其人物形象刻畫的纖毫畢現,簡直就跟活過來了一樣。
    當這款工藝精美,造型奢華的鑲金嵌寶「萬邦來朝」金自鳴鐘送到長安的時候,登時引起了長安城內眾豪富的追捧。
    聖人見狀更是大喜,在收到這款金自鳴鐘的第一時間,便將此物送給閑居在後宮的老聖人把玩。同時朝廷意欲在西海沿子設立市舶司之事也提上了廷議。聖人親自下旨,準備在來年開春後便命官員趕赴西海設立市舶司。
    為了表彰柳湘蓮的功勳,聖人又下旨封原西海水師統兵元帥柳湘蓮升任西海節度使。
    柳湘蓮年及弱冠便身居二品高位,滿朝文武皆眼紅羨慕。卻也不得不承認,意柳湘蓮如今的功勳政績,擔當西海節度使還真是當然不讓。
    且不提長安城內文武百官如何作想,因著尤三姐兒身子更重,不好折騰,柳湘蓮也是頭一年上任西海節度使,聖人親自下旨叫柳湘蓮鎮守西海沿子,不必上京續職。
    於是夫妻二人便在西海沿子過了一個新年。
    雖說只有兩個人,但西海沿子眾文官武將以及柳湘蓮交好的人家兒也需要禮尚往來。又因著尤三姐兒身子沈重不好登門拜訪,再加上如今柳湘蓮又是位高權重,於是西海沿子眾官宦豪族皆趁著年節之時登門拜訪,自從大年初三一直到正月二十幾,天天都有人來,忙忙亂亂的倒也不覺得冷清。
    年事過後,柳湘蓮的公務卻是越發的忙了。要操心西海沿子各項作坊的運營狀況,甚至是與戶部的合作事宜,還要操心新年後即將設立的市舶司等事宜,還有柳湘蓮最看重的打造堅船利炮以及各種火器的事情,以及西海水師巡查海防,操練兵將的事宜……林林總總百業待興,有時候忙的柳湘蓮家來時都已經是後半夜兩三更了。
    尤三姐兒整日在家安胎養身,見不得柳湘蓮如此辛苦,索性便學起了藥膳之道,準備替柳湘蓮好生滋補一番。
    日子就這麼流水似的,轉眼又進了七月份。
    尤三姐兒發動了。
    彼時尤三姐兒正與柳湘蓮用早膳,將將吃了兩口粥。肚子突然疼起來。
    一陣一陣的疼痛讓尤三姐兒瞬間溢出了渾身的冷汗。整個人也承受不住的往下墜。柳湘蓮登時慌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強上前一步,打橫抱起尤三姐兒進了早就準備妥當的產房。
    自己卻被四個穩婆推了出去。
    柳湘蓮慌的手足無措。聽著產房內傳出來的陣陣慘叫聲,柳湘蓮急的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在窗下門前團團亂轉。到後來索性不忍了,站在窗下大聲喊道:「三妹莫怕,我就在外面。我在外面陪著你……」
    產房內的接生婆子和送熱水的丫鬟們聽了,都忍不住笑。
    唯有尤三姐兒疼的渾身直抽,腦子渾渾噩噩的,本能地聽著穩婆的話濕著勁兒。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見滿屋裡一陣歡呼聲,穩婆大聲的報喜道:「恭喜太太,賀喜太太,是一位健康伶俐的小公子……」
    尤三姐兒這才松了一口氣,旋即眼前一黑,就覺著渾身的力氣都如潮水一般不知退到了哪裡,整個人好似咸魚般躺在床上,渾身上下汗津津的,連喘氣都費勁兒。
    守在外面的柳湘蓮卻是欣喜若狂,忙攔著從產房裡出來的嬤嬤問道:「三妹怎麼樣?哥兒怎麼樣?」
    嬤嬤滿面堆笑的說道:「老爺放心罷。母子均安。」
    柳湘蓮這才松了口氣,連忙說道:「我能進去了罷?」
    「這可使不得。」嬤嬤慌忙攔住,開口說道:「剛生了哥兒,房內醃臢的很。得收拾妥當了才行。」
    柳湘蓮木然點了點頭,想了想,隔著窗子喊道:「三妹你好生歇息,我先出去掛弓箭。一會子再來陪你。」
    說罷,又拽著廊下的丫鬟婆子們好生囑咐了一通,又命廚房傳膳,喋喋不休了好一會子,方才帶著小子們出去掛弓箭。
    同時也打發了家下人等到各處報喜。
    等到柳湘蓮再次回來的時候,尤三姐兒正守著哥兒躺在床上。
    小小的哥兒被一張大紅色的襁褓裹著,紅彤彤地,正安然睡著。尤三姐兒枕著胳膊躺在哥兒身邊,一隻手輕輕的拍著襁褓。
    柳湘蓮看到這一幕,只覺得一顆心都化了。
    他放輕了腳步走到床邊輕輕坐下,握著尤三姐兒的手悄聲說道:「勞累你了。」
    尤三姐兒微微一笑,輕聲回道:「說什麼呢。」
    柳湘蓮又道:「我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往長安城送信兒了。」
    尤三姐兒點了點頭,又笑問道:「你想好了給哥兒取什麼名字沒有?」
    自打尤三姐兒懷了身孕,柳湘蓮每日必翻一回書,說是要給哥兒取個最好的名字。只可惜轉眼過了幾個月,柳湘蓮卻還沒有定下名字。到如今孩子都生了。也不知道柳湘蓮有沒有個章程。
    柳湘蓮聞言,便笑道:「想好了。《楚辭》中曾有詩雲懷瑾握瑜,咱們家的哥兒就叫懷瑾,小名兒瑾哥兒。你覺著怎麼樣?」
    「瑾哥兒,瑾哥兒……」尤三姐兒念叨了幾遍,不覺笑道:「我覺著很好。」
    寓意也好,叫著也好聽。
    就在尤三姐兒生了瑾哥兒的第三天,陳氏便風塵僕僕的從長安趕了過來。
    她是算計著尤三姐兒的預產期過來的。除了想早點兒見見三姐兒,也是為了幫襯三姐兒辦好滿月禮和白日。
    畢竟柳湘蓮父母雙亡,家中並沒有個可靠的長輩。之前尤三姐兒備嫁時還有積古的宮中老嬤嬤照顧,如今孩子生下來了,倘若再讓老嬤嬤幫著辦滿月,就不怎麼妥當了。
    而尤三姐兒剛剛生了哥兒,還得做月子。實在不能勞累。
    母女兩個多年不見,自然有一番私密話好說。陳氏稀罕寶貝似的先看過了自己的外孫,當晚便跟尤三姐兒住在了一間房內。反倒將柳湘蓮攆到了客房去住。
    「……你舅舅一家人,除了老太太老太爺年紀太大了不能勞累,剩下的也都往這邊趕了。瑾哥兒滿月之前必定能到。你大姐姐二姐姐也都能到。你四妹妹去年嫁了人,應該是從江南往這邊兒趕。我因急著動身過來,就沒帶寶哥兒。寶哥兒在家鬧了好一場,非得要跟過來。最後還是你老爺發了話,他隨後跟著你老爺過來。你老爺和你舅舅都告了兩個月的假。要不是聖人打量著你舅舅和女婿的顏面,只怕都不能允了這次的休假……」
    夜涼如水,陳氏尤三姐兒並肩躺在床上,陳氏絮絮叨叨地說著長安城內的各家人事,尤三姐兒便在陳氏不急不緩的聲音中慢慢熟睡。
    陳家眾人並尤家父子果然敢在瑾哥兒滿月的時候抵達了西海沿子。陳珪同時還帶來了聖人賜給瑾哥兒的一隻鑲金點翠的長命鎖。
    陳橈抱著那麼一點大的瑾哥兒顛來顛去,一面打量著瑾哥兒的眉目一面在柳湘蓮面前笑道:「怪不得世人都說外甥像舅。你瞧瞧瑾哥兒這眉眼鼻子,果然跟我特別像。」
    柳湘蓮看著陳橈的模樣兒,簡直就有些無語了。
    也不知道是家學淵源還是怎麼著,陳橈年少時節還存著幾分君子如玉的溫潤拘謹,如今年歲漸長,這性子倒是愈發趨近了其父陳珪。又因他乃翰林學士出身,況且又是清流名士徐子川的女婿,為人也耳濡目染了一些岳父的大儒風範,整個人看起來倒是愈發的朗朗如明月。
    就連聖人都忍不住贊了幾回。只說陳橈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更贊陳珪是「後繼有人。」
    柳湘蓮對著這麼一個繼承了舅父性情的大舅哥,自然十分沒脾氣。
    因著柳湘蓮位高權重,前來參加瑾哥兒滿月禮的陳珪父子更是簡在帝心,瑾哥兒在西海沿子扮的滿月禮也十分熱鬧。
    賓客如雲門庭若市,前來道喜者絡繹不絕。尤其是西海水師的高層將領以及西海郡的五品以上的文官們,都到齊了。
    陳珪冷眼瞧著滿月宴上赫赫揚揚的這一群人,駭然想起了當年在西海沿子擁兵自重的南安郡王。
    陳珪素來都是個未雨綢繆、謹慎小心的脾性。他從來謀的都是家族的長久基業,而並非是一時的煊赫風光。
    雖然熟知聖人並非是多疑寡恩之人,但西海沿子遠在長安千里之外,如今在柳湘蓮的治理下,又是兵強馬壯,錢糧豐盈。尤其是柳湘蓮最為重視的堅船利炮各種火器,隨著近一年來西海水師屢屢打敗了前來寇邊的海寇們名揚天下。
    朝中很有一等人眼紅西海沿子的膏腴,紛紛在聖人跟前兒進言。
    雖說聖人身旁還有陳珪替柳湘蓮不斷斡旋作保,可隨著西海沿子的兵馬越來越強,賦稅越來越豐厚,再加上那些有心人的攛掇進讒,還真不知道聖人會不會生出猜忌之心。
    陳珪想到這裡,便趁著滿月宴後,將柳湘蓮叫進書房。直截了當的問他,「你在西海沿子也呆了小三年了。有沒有想過接下來要怎麼辦?」
    陳珪原本以為自己會聽到兩種說法,一種是柳湘蓮捨不得自己創下的基業,不想離開這裡。一種是柳湘蓮有長遠之計,會想出安撫陛下的方法。
    可是他怎麼都沒想到,柳湘蓮在微微沈吟之後,竟然開口問道:「舅父,如果我想掛印而去……不知道您怎麼看?」
    陳珪聞言大駭,不敢置信的問道:「你說什麼?」
    柳湘蓮沈默一回,開口說道:「其實我早有這個打算了。舅父您也知道,我生性憊懶,原不曾考慮過入朝為官。之所以會有今日的功績,全都是為了三姐兒之故。可是我卻發現……」
    柳湘蓮便將三姐兒懷孕時自己卻因為公務纏身不能陪伴在三姐兒身邊,甚至反倒要勞累三姐兒給自己做藥膳補身之事娓娓道來。末了真情實意的說道:「我如今已是位高權重,也沒有辜負陛下的信任。便是這會子告老還鄉,也不算是半途而廢。況且以我如今的能力,也可以保證三姐兒母子不受旁人欺壓,不必為銀錢之事煩心。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戀棧權位……人生苦短,倘若不能與相愛之人廝守終身,便是創下偌大功績,又有什麼用處。」
    說的陳珪啞口無言。萬萬沒想到柳湘蓮居然還有這般想法。
    倒是省了他的口舌了。
    只是柳湘蓮這般想法雖然是為了同三姐兒長相廝守,終究還是不妥當的。
    只因當今並非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梟雄人物。自從聖人登基以來,只要是曾經輔佐過他且沒犯下大錯的人,如今都是位高權重,或者安享尊榮之人。
    當今如此器重柳湘蓮,甚至不惜在他弱冠之年便許以高位,肯定也是對柳湘蓮寄存希望的。
    如今柳湘蓮為了能與髮妻長相廝守掛印而去,知道的會說一聲人品風流,不知道的只怕要猜測聖人是無容人之量。
    陳珪是想保全自家人萬世長安,卻也不想傷害了聖人。於是便向柳湘蓮諫言道:「等我這次回京便向聖人諫言,把你調回長安……如今西海沿子打造堅船利炮並火器之事,已見成效。聖人有意讓各省效仿西海沿子。更有意在京中也建造火器營。恰好兵部尚書楊大人因年事已高,自覺精力不濟,幾次遞了告老的折子,聖人已經有了應允之意。這麼一來,兵部尚書之職便空了出來。我可以向陛下建議,讓你接手兵部,同時負責掌管新建的火器營。聖人必定答應……」
    「到時候你帶著三姐兒和瑾哥兒回了長安,兵部尚書除了戰時之外,平日里幾乎沒什麼事兒,你也可以清閒下來了。」
    這主意倒是正中了柳湘蓮的心願。他欣然應了下來。
    只是礙於瑾哥兒如今年紀太小,禁不住奔波勞苦,希望能等到寶哥兒過了週歲之後再返回長安。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況且柳湘蓮在西海沿子任節度使,任滿五年再調動,更符合朝廷的規矩。

    第一百五十四章

    滿月宴後,尤陳兩家人擇了日期回程。
    柳湘蓮也將同舅父商議之事向尤三姐兒和盤托出。
    尤三姐兒並沒有想到柳湘蓮這般心思細膩,居然為著早幾個月前的事兒惦記到如今,更是思慮著掛印請辭,只為了能挪出時間來陪伴她們母子,不免感動非常。
    當下便握著柳湘蓮的手說道:「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只是後宅之事,怎麼及得上你的功業要緊。倘或你是為了我們娘兒兩個才如此,我倒是不能心安了。」
    柳湘蓮聞言一笑,開口說道:「倒也不全是這個原因。我的性子你也知道,素來閒散慣了,並不耐煩這些個官場上的瑣碎事兒。況且咱們家現如今赫赫聲威,正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舅舅身居高位又掌管著戶部且不說了,如今橈表兄也入了聖人的眼,顯見著就要受重用。再加上二姐夫掌管著宮中戍衛,負責聖人的安全,我又鎮守西海沿子,每日過手的銀子就跟淌水兒一般,更是兵強馬壯。朝中早有一乾小人眼紅咱們家,總想著在聖人跟前兒進讒言。雖說聖人英明睿智,親賢臣而遠小人,又有舅舅在旁幫襯,可時日長了,終究不是穩妥之事。莫不如趁此機會抽身一步,回到京中聖人眼皮子底下,既能安享尊榮又能富貴清閒,這可不比費力操心且不討人的好兒強上許多?」
    「再者說來……」柳湘蓮說到這裡,不免摟住三姐兒的肩膀笑道:「當初我曾說過,等婚後咱們兩個還得浪跡江湖,各處遊玩。偏偏如今俗務纏身,想要與你攜手同游,可要等到哪年呢?」
    尤三姐兒聽了這一番話,又是感動又是難為情,只好投入柳湘蓮的懷中,紅著臉兒說道:「你既有了主意,我只聽著便是。只是有一點,倘若你將來後悔了,可不許怪我。」
    柳湘蓮好笑的搖了搖頭,因說道:「你也太把人看小了。這麼點子事兒,況且又是我自己下的決定,何況埋怨別人。」
    說道理,柳湘蓮還是那副光風霽月,疏懶爽俠的脾性,高官厚祿這種事兒擱在他的身上,並沒有夫妻和順,兒女康健來的重要。
    夫妻兩個既已定了任期滿後續職回京的打算。這會子倒也該趁早準備。
    尤三姐兒在西海沿子購買的房舍田地倒是不必轉手,反正將來二人都有雲遊天下的意思,到時候沒到一地都有自家的宅院住著,總比住在客棧官邸來的自在。下剩的鋪子買賣倒也不必關了,只派心腹之人在這邊兒理事,每年將收益賬本送回京中即可。
    至於花了重金修葺的西海別苑,原本是想做陳園的用途。如今兩人要走,倒也不必費事了。尤三姐兒直接把這宅院轉給太守夫人,用作眾女眷誥命們相聚的場所。
    太守夫人十分羨慕京中陳園的各項營生,主動向尤三姐兒提及,「且不必完全轉手。莫如咱們兩個合作,我負責在這邊兒打點照看,你且將京中陳園裡有什麼,你也照辦到別苑裡。可好?」
    尤三姐兒對於太守夫人的提議略有心動,不過想到此時世人對女子求全責備,而陳園的意義又別有不同,尤三姐兒生怕自己不能親眼盯著,鬧出事後反而連累了眾女眷的清譽,只得委婉拒絕。
    不過尤三姐兒卻將陳園的經營理念和該注意的地方同太守夫人詳詳細細說了一回,至於太守夫人想如何打點,則不再尤三姐兒的考慮之中。
    太守夫人見狀,只得罷了。
    另一廂柳湘蓮也開始將西海沿子的各項軍務放手給心腹下屬,並且在火器營里留意人才,準備等到回京續職時將這些人都帶回京中,奉聖人之命建造京畿火器營。
    又打發心腹隨從回京中收拾房舍,免得宅院久無人住,寥落潮濕。
    等到柳湘蓮和尤三姐兒按部就班,有條不紊的安排好家裡家外的事兒,便也到了瑾哥兒的週歲宴。
    西海節度使的嫡長子辦週歲,當地文武官員自然競相而來。
    是日柳府門前車馬如龍,賓客如雲,當地有頭有臉者皆登門道喜。便是遠在京中的聖人也掐算著日子賜下週歲禮,順便賜下擢升柳湘蓮為兵部尚書,即日回京續職的旨意,命使臣跟隨告假的尤陳兩家人等趕制西海沿子。
    消息傳到柳家的時候,柳湘蓮忙命家人撤去酒席擺了香案跪接聖旨。
    待吏部官員宣讀聖旨後,眾人齊齊賀喜。上上下下莫不欣然踴躍,言笑鼎沸不絕。其後瑾哥兒在抓周的時候抓到了筆墨寶劍,眾人更是連連奉承,只說瑾哥兒將來必定能「雛鳳清於老鳳聲」。
    聽得柳湘蓮與三姐兒笑不攏口。
    卻說瑾哥兒的週歲宴後,柳湘蓮便與三姐兒打點行李,準備回京。
    朝廷派來接任柳湘蓮的官員也抵達西海,柳湘蓮歸心似箭,倒是與那官員痛痛快快的做了交接。
    一個細心聽教,虛心學習,一個心無藏掖,霽月光風,況且兩人都是聖人的心腹之臣,又是神交已久,此番相聚倒也是言談和契,互有盡讓。尤其是繼任而來的官員,在其任上也是個興利除弊的人物,只是治世經濟之道不如柳湘蓮這般醒目,如今附耳聆聽柳湘蓮的切身經驗,繼任官員登時驚為天人。恨不得能與柳湘蓮日日把酒,好生討教一番。
    待到繼任的官員徹底明白了西海的情況之後,柳湘蓮也到了回京的日期。因考慮到尤三姐兒身為女眷,瑾哥兒又年紀太小,還有尤陳兩家的長輩們也不好太過勞累,柳湘蓮索性便乘船入海,繞道杭州,途徑運河直達神京。
    至船靠岸後,尤陳兩家早已打發了人來接。柳湘蓮便向岳父、舅父等人拜別,只說家去梳洗一番好生歇歇,待面聖過後再去兩家登門拜訪。
    陳珪與尤子玉等自是欣然應從。
    眾人各自家去,柳湘蓮與尤三姐兒好生梳洗一番,當夜便安置下來。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柳湘蓮先是到吏部續職,又遞了牌子入宮面聖。聖人心懸愛將,即刻便命入宮。
    君臣兩個在勤政殿內對奏一番,說的便是如何在京中設立火器營一事,柳湘蓮且將自己在西海沿子的諸項動作都跟聖人一一交代明白,因著事雜話多,這一聊便聊到了掌燈時分。聖人不但留了午膳晚膳,臨出宮前還帶著柳湘蓮給老聖人請了安。
    老聖人還記得柳湘蓮進宮的那一隻「萬邦來朝」的金自鳴鐘,對這個年及弱冠,就能將篩子一般的西海沿子治理的鐵桶一般,不但銀子賺的淌水兒一般,還整治的軍中兵強馬壯。因此倒對柳湘蓮頗存了幾分印象。
    這回見了真人,少不得也稱贊幾句。柳湘蓮恭謹拜謝,方才退出宮中。
    次日一早,柳湘蓮、尤三姐兒便帶著瑾哥兒按照禮數先回了尤家。尤老太太年事已高,早不能外出。倒是頭一回見到瑾哥兒,稀罕的了不得。昔年還是豆丁模樣兒的寶哥兒也長成了翩翩少年,如今師從徐子川,也在族學上念書。
    聽說明年就要下場了。眾人都怕耽誤了寶哥兒文數,以至於這回瑾哥兒舉辦週歲宴,寶哥兒百般的央求父親母親,尤子玉和陳氏都不曾帶了寶哥兒家去。
    如今眼見三姐姐回京,寶哥兒更是黏了上來。一邊同尤三姐兒說話,一邊稀罕的看著小侄子瑾哥兒。
    尤氏並尤二姐兒得知尤三姐兒回京,一個帶著相公繼子兒媳孫子,一個帶著相公兒女也早早的登了門。登時見男丁在前堂,女眷在後宅,都熱熱鬧鬧地敘起別後舊情。
    母女姊妹多年不見,自然有許多的話說。說著說著,不免就提到了各家的長短。
    一別經年,長安城內風景如舊,可人卻不同。就拿賈府來說罷,自出孝後,王夫人便張羅起寶玉和寶釵的婚事。原本想著寶玉成婚之後能想著建功立業之事,卻不曾想寶玉之頑劣一如以往。從不肯認真讀書,每日只管在家中同姊妹丫頭們胡鬧。寶釵也勸不聽,只得隨他去了。
    「說來倒也奇怪,世人都知道寶姑娘同寶玉房裡的襲人好,晴雯不喜歡她。那襲人也是百口的稱贊寶姑娘顯德。卻沒想到寶姑娘嫁過來以後,第一件事便是打發了襲人那丫頭。反倒將鶯兒和晴雯開了臉兒,給寶玉坐了房裡人。你沒瞧見襲人走的時候淌眼抹淚的可憐模樣兒,跪在老太太和二太太的院子里哭著說什麼寧可一頭碰死了也不出去。二太太素性都是喜歡她的,那會子竟然也沒說一句話,由著寶姑娘把人攆走了。」
    尤三姐兒聽了這話,並不意外。只笑著說道:「這便是機關算盡,卻沒算到人心叵測,反復無常。」
    尤氏聞言,不免想起那些年府內的一些流言,嘲諷似的勾了勾嘴角,說道:「都說襲人是寶玉跟前兒一等一的得意人兒,別人倒也罷了。偏生寶玉的心腸也那麼狠。好歹是伺候了一場的屋裡人,怎麼連句話也不說。沒的叫人心寒。」
    不過寶玉向來都是如此,眾人雖說心寒,倒也不覺得意外。
    除了寶玉和寶釵,史湘雲在尤三姐兒赴西海上任的第二年也嫁人了。嫁的正是衛家的小子衛若蘭。如今夫妻二人琴瑟和鳴,小日子倒也過的和和美美的。
    尤三姐兒想到原著中衛若蘭戰死沙場之事便發生在西海沿子,如今西海沿子早已被柳湘蓮治理的固若金湯,朝廷各邊也有精通戰事的將領鎮守,況且自新皇登基後,興利除弊,肅清吏治,厲兵秣馬,連衛若蘭之父都不曾戰事,想來也不會出現衛若蘭戰死致使史湘雲流落風塵之事發生。
    四姑娘惜春也在出孝之後被尤氏許配發嫁了。嫁的便是馮唐將軍的長子馮紫英。這些個心腹老臣原本就是一條心支持聖上的。原著中沒少給皇帝添麻煩,甚至還策劃出行刺謀反之事。如今趕著太子登基,與太上皇關係和睦,這些功勳老臣便也越發死心塌地跟隨聖人。再加上有些人家兒子孫成器,並沒有發生原著中四王八公十六侯皆傾頹敗落之事。便有某些子孫不成器的諸如寧榮二府這一類,倒也可以安享尊榮。
    在這一點上聖人倒是頗為仁德中正,並不如原著那位刻薄寡恩。
    不過令尤三姐兒沒想到的卻是薛蟠與邢岫煙這一對兒歡喜冤家。卻說那薛蟠本是個呆霸王,邢岫煙又素來不爭不搶,如閒雲野鶴。眾人當初聞聽這一門親事,皆嘆邢岫煙是一朵鮮花查到了牛糞上,又恐薛蟠是粗魯之人,只怕婚後會給邢岫煙氣受。
    卻沒想到那薛蟠看著唬人,竟是個銀樣鑞槍頭。婚後不下幾個月,便被邢岫煙治的死死的。若說那邢岫煙,也從來都是溫聲細語,沒個高聲說話的時候。偏偏薛蟠就怕她,即便是見了邢岫煙皺一皺眉,薛蟠都不敢喘一聲大氣兒。
    「……前年生了個姐兒,把那呆子樂得什麼似的。如今又懷上了,是來年四月份的產期。得知你回京了,她原本也想過來的,奈何身子重,她婆婆和那薛呆子都不許她出門,這才罷了……」
    「……去年老爺要給二姑娘說親,說什麼看上了大同府的孫家。祖上乃是軍官出身,原是咱們家的門生,又有世交。叫什麼孫紹祖的……後來朝廷查處貪官,查出這姓孫的不但吃空餉,貪墨了皇上買戰馬的錢,聽說這當中還有大老爺的干系……好在咱們家世交眾多,都說的上話,聖人又顧念著咱們家祖上的功勳,只貶職罰銀,倒沒有如何處置。那姓孫的倒被斬了頭……二姑娘的婚事便也沒了著落。我瞧著可憐,索性也替她相看了人家兒,是齊國公家的長房庶子,打小兒是在主母身邊養大的,為人老實敦厚,家中主母也慈善,因著是一手養大的,待他比親兒子也不差什麼。如今到了適齡之年,便也想替這庶子相看個姑娘。家世當然要門當戶對,性情也很重要。最主要的是不能娶個性子太左強的,免得鬧得闔家不寧。我聽了這消息,倒覺得這條件跟咱們家二姑娘很是相配……」
    「……三姑娘比之二姑娘更有不如。因著她生的好,為人又精明。去歲宮中大選的時候,便被二老爺二太太送進了宮。跟她大姐姐一樣,現如今也在女史的位子上熬煎著。也不知道多早晚才能熬出來……你說二老爺二太太究竟圖個什麼,家裡又不愁吃穿,難道子孫不成器,送個閨女便好了?當今又不是寵愛飛燕合德之流的昏君。便是看中了探春,又能怎麼樣呢?」
    「……林姑娘也嫁了,林姑父做主嫁給了丞相袁閣老家的小孫子。袁家世代書香,乃詩禮大家,袁閣老又是國丈,這一樁婚事自然是門當戶對。那袁家的小公子也是容貌俊秀,天資超逸之輩。小小年紀進學讀書,十七歲就中了進士。現如今在翰林院奉旨待招,清貴得很。我瞧著也唯有這樣的郎君才配得上林姑娘……」
    尤三姐兒細細聽著尤氏與尤二姐兒的念叨,忍不住一陣恍惚。
    沒想到一別經年,紅樓中的女孩兒們竟然都各自成家,有了不同的生活。
    尤三姐兒不免有些唏噓。不過轉念一想,這樣的結局總比原著中那淒淒慘慘的樣子要好。畢竟日子就該這麼平平淡淡地過,細水長流,方是人生。
    尤三姐兒這麼想著,恍惚間又聽到家下來進來通傳些什麼。待要細聽時,只聽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笑聲,猶如清脆的風鈴一般,那笑聲又遠及近,還夾雜著幾聲孩童的吵鬧聲,只見一個打扮的炫彩輝煌,猶如神仙妃子般的婦人一手領著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姐兒,一手抱著個兩三歲的哥兒,一陣風般的進了門來,開口便笑道:「我來遲了。你們可別怪我罷!」
    尤三姐兒定睛一看,竟然是榮國府的璉二奶奶王熙鳳。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尤氏便起身笑道:「你這個破落戶,不是說今兒有事情需要料理,怎麼又來了?」
    王熙鳳便笑道:「倘或是別人家回京,我少不得要等著禮數過幾日登門。既是三妹妹家來,我又怎麼能不來?」
    說起來,王熙鳳倒也想著那年小產時尤氏姊妹登門探望她,勸她的那些話。要不是有眾人相勸,還有尤三姐兒替她請了好大夫治病,她也不會大徹大悟,將養好身子後順利生了個哥兒。
    現如今在府里正是揚眉吐氣,得知尤三姐兒家來,王熙鳳豈有不來之禮?不但尾隨尤氏婆媳來了。還把巧姐兒和哥兒都帶來了。也是讓巧姐兒和哥兒見見姨母的意思。
    王熙鳳懷中的哥兒生的粉雕玉琢,真真是繼承了父母長相之所長,俊眉修目,顧盼生輝,隱隱間已露出傾世的容色。
    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嘰里咕嚕轉個不停,看到尤老太太懷裡的哥兒,不免眼睛一亮,指著瑾哥兒奶聲奶氣的道:「我要跟弟弟玩兒。」
    一句話沒說完,跟在尤二姐兒身邊的哥兒和秦可卿身邊的小子都吵著說道:「我們也要跟弟弟玩兒!」
    眾人忍俊不住,尤氏便摟著孫子笑道:「傻小子,那是你的舅舅,可不是你弟弟。」
    說話間,幾個孩子早已簇擁到尤老太太的身邊看著瑾哥兒。瑾哥兒年紀還小,正是愛睡覺的時候。眼見著眾人「虎視眈眈」地瞧著他,登時便打了個哈欠,閉目睡了。
    幾個哥兒瞪大了眼睛打量瑾哥兒半晌,瑾哥兒仍舊淡定的睡著。眾人都不依了,一窩蜂的跑到各自的母親身邊告狀,只說「小弟弟不理我」。
    眾人各自忍笑,好容易勸了一回,小孩子們仍是吵吵嚷嚷的叫人頭疼。尤老太太沒有法子,又恐眾人吵嚷吵醒了寶貝重孫子,只得向寶哥兒央求著要他帶著弟弟侄子們到園子里玩兒。
    寶哥兒眼見瑾哥兒睡了,也不耐煩聽女眷們說話,立刻帶著小子們走了。
    尤三姐兒只見四五個小子們猶如過境的狂風一般呼嘯著離去,不免瞧了瞧仍舊在老太太懷中睡著的瑾哥兒。
    世人皆言高堂俱在,兒女雙全,夫妻和睦,高官厚祿為大團圓。
    如今尤三姐兒端坐家中,就這麼說說笑笑地同姊妹親人閒聊說話兒,每個人都過的極好,每個人都笑的極為爽快。成群的小孩子在宅子裡外跑來跑去,清脆的聲音將偌大宅院渲染的越發熱鬧。
    明天還要去陳家拜見最疼愛自己的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表雄表嫂,還有身子還不到自己腰高的小侄子小姪女,大家都是好好兒的,順遂安康……想想都覺得心滿意足。
    尤三姐兒正想著陳家眾人的時候,門子再次進來通報,只說陳大老爺帶著闔家上下都來拜訪。便是陳老太爺並陳老太太也都來了。眾人聞言,慌忙起身迎出院子。
    舅母馮氏與表嫂徐氏扶著精神健碩的陳老太太進了門兒,陳家的小侄子小姪女都在後面跟著。陳老太太沒等尤老太太抱著瑾哥兒迎到跟前兒,就朗聲笑道:「許久沒見我們家三姐兒,老身在家急的了不得,實在等不住了,只好登門了。失禮之處還請老親家不要見怪。」
    說罷,連忙將尤三姐兒摟到懷中細細打量了一番。尤三姐兒經年不見外祖母,但見陳老太太除了頭髮霜白,人卻越發硬朗健談,不免含淚的喊了聲老太太。
    陳老太太瞬間便紅了眼圈兒,連連說了幾句「好」,仔細端詳著尤三姐兒笑道:「你也長大了,是做母親的人了。」
    尤老太太抱著瑾哥兒上前,笑著回道:「這是哪裡的話,整日里想著老親家過來坐坐都不能呢。咱們一家人,何必說這外道的話。我倒是覺著咱們今兒熱鬧極了,說好了必定要樂呵一回,不醉不歸才是。」
    說完,又把瑾哥兒小心翼翼地送到陳老太太的懷中。
    瑾哥兒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一雙漆黑的眸子牢牢地盯著陳老太太,歪著脖子細細打量,尤三姐兒上前接過瑾哥兒,教他叫人。
    瑾哥兒轉了轉眼珠子,咿咿呀呀的叫了一聲,也聽不出什麼,陳老太太卻是高興極了。滿口兒的稱贊瑾哥兒聰慧。
    眾人簇擁著進了正房,相互落座。鬧吵吵的說著話。
    一時小丫頭子來傳午膳預備妥當,詢問何處擺膳。
    尤老太太便道:「就在這邊兒廳上。」
    陳老太太開口說道:「且叫他們爺兒們也在廊上擺膳罷,都是自家人,況且大都是嫁了人的媳婦,沒有那麼大的規矩。人多了吃飯也熱鬧。既是團圓了,索性便團圓起來。」
    尤老太太欣然應從。
    於是便打發貼身大丫頭到前邊兒傳話。又命丫鬟婆子在屋內屋外擺膳。
    自打四姑娘嫁了人,並跟隨著夫君到外省上任後,蘭姨娘越發的沒了心事,一心一意守在陳氏的旁邊伺候。此刻見眾人極有興致,蘭姨娘便自告奮勇的張羅丫鬟婆子擺膳。又命人在院子當中搭建了小巧戲台。想著眾人興致正濃,沒准兒想要聽戲吃酒。
    將將打好了戲台,外院兒的爺兒們便談笑風生的進了院子,除兩位老太爺外,下剩的爺兒們且給兩位老太太請安見禮,女眷們都已經避到了屏風後面的小花廳里,唯有尤三姐兒抱著瑾哥兒上前給兩位老太爺叩頭,再給老爺尤子玉並舅父陳珪叩頭,又與眾人廝見過,略說了一回閒話兒,闔家大小的爺兒們們方才起身出了上房,坐在廊下擺好的席面上。
    女眷們也都回了席上落座。
    一時菜上齊備,府里養的小戲子們也都裝扮上了粉墨登場。咿咿呀呀絲竹盈耳,唱的便是那一曲《永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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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很多紅樓穿越文.幾乎都著重在賈林兩家
第一次看到穿到尤家.用相對旁觀的視角看這個故事
很喜歡陳家的家風XD
陳氏兄妹的個性真的很帥.有這樣的家人支持很安心也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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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以賈林兩府為主的文還蠻少的,寫的好就更少了,
這次看見這篇以尤府三姐為主的文,那一種潑辣味真的很過癮,外祖家後盾當然也是讓他們能隨心所欲的其中之一啦!愉快的童年之後,反倒愛情的描寫就很順理成章,有一點點不滿足,算是紅樓夢裡以他人視角寫的好又是皆大歡喜的一篇好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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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沒看過尤家為主角的紅樓文,不錯,有金手指但不過份,而且各人都有好結局
不過想不到會是這麼長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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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外人角度寫紅樓的其實不算少,太子順利登基沒有被廢的才少,禪位後父子和睦的就更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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