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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武俠)俠客們的反穿日常》作者:三蔓子【完結+番外】

第246章 番外二【二更】

  ***

  阿飛,一個被原作者蓋棺定論的極品英俊美男子。

  原書之中說,即使他現在還太年輕、不夠成熟,但已經有了足夠吸引人的魅力。

  說這話的李尋歡,認為阿飛是自己平生見過的最英俊的一張臉,而他發出這感嘆時,阿飛剛巧十八歲,剛剛自荒原之中走入紅塵,那個時候,他滿心都是仇恨與冷漠,他走下山來,是為了報復,報復這可恨的、奪走他母親的人間,或許……還有些什麼別的目的。

  如今,阿飛依然十八歲。

  半長發在腦後凌亂且隨意的扎出一個半丸子頭,鼻梁高挺、眼窩深邃,嬰兒肥已從他的臉上完全地褪去,令這少年的側臉線條利落而冷硬,他的嘴唇很薄,時常會下意識地抿一抿,但他很少笑,他的眼睛……也很少有人敢直視。

  因為那是一雙非常堅定的眼睛。

  堅如磐石、冷如積雪、漠不關心,他的對手在盯住他的那一雙眼睛的時候,總是會心下一涼,生出千萬種想要逃開的感覺。

  十八歲的阿飛,也總算如他八歲、十歲時所盼望的那樣,身高與一點紅相仿,身上覆蓋著一層薄而流暢的肌肉,腰很細,但極具爆發力。

  這樣的阿飛,自然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首先,他成績很好。

  阿飛的父親沈浪與阿飛的母親白飛飛,都是全天下第一等的聰明人。

  當然了,一般來說,兩個極端聰明的人,總不大可能生下另一個極端聰明的孩子——但阿飛偏偏就是這個例外。

  所以他從小到大,學什麼基本都是輕輕松松,唯一他不大喜歡的科目就是英語,但非常逆天的是,他這個人過目不忘。

  對,就是過目不忘,字面意義上的。

  什麼東西,只要他想,他看一遍就能完全記住,所以即便語感不好又能怎麼樣呢?總歸,在小、初、高階段,他完全能碾壓學校裡的其他倒霉孩子。

  不過他不跳級,因為無論是他還是秦蔻,都覺得沒有那個必要。

  那麼著急做什麼呢?

  而且阿飛還有其他事做嘛。

  這件事就是去古代闖蕩江湖。

  與一

  點紅、傅紅雪不同,阿飛其實總覺得自己的根還在古代,他在古代還有需要完成的事情。

  他母親白飛飛臨死之前告訴他,他的父親是一代名俠沈浪,她要求他成名、成為連他父親都能聽說過的、欣賞的名字,然後再出現在沈浪面前,告訴他,阿飛是白飛飛的兒子,他沈飛,是白飛飛與沈浪的兒子。

  在此之前,他不能告訴別人自己是誰,他的父母是誰。

  這也就是阿飛為什麼只說自己是阿飛,從不肯提自己姓沈的原因。

  若非是因為證件的要求……恐怕他會一直不肯說自己姓什麼。

  從讀過《武林外史》的上帝視角來看,白飛飛死前的這要求,正如沈浪、朱七七等人對她的評價。

  ——白飛飛是個怎麼樣的人呢?她到底是善良的、還是邪惡的?她的心思恐怕沒有人能琢磨的透吧!

  當年,朱七七憐惜白飛飛,意圖把沈浪讓給她,白飛飛卻決絕遠去,約定要與沈浪至死不見。

  她養大了她和沈浪的孩子,她沒有教她的孩子什麼叫仇恨,但阿飛卻在荒原的無數苦難與她的死亡之中學會了仇恨;她臨死之前,要這個孩子在光芒萬丈之後去尋找他的父親……

  這……

  這裡面似乎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惡意,很難說沈浪得知真相後會是怎麼樣一副表情,畢竟,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有個這樣的兒子,更遑論期待了。

  然而,阿飛不知道。

  八歲的阿飛不知道,十歲的阿飛不知道,十八歲的阿飛……也不知道。

  直到自己的娘把自己的爹……了七天七夜還是太幻滅了點。

  但他知道了《多情劍客無情劍》之中的內容。

  他看見自己與李尋歡結成了忘年之交,看見他們在一塊兒喝第一口酒。

  他看見自己奪取了金絲甲,看見自己為救李尋歡而重傷,被林仙兒所救,她是那樣的溫柔、可愛,仿佛一個甜美的幻夢,然後……他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她……

  之後的事情,就像是枷鎖了。

  他在整本書之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擺脫一個名為愛的枷鎖,因為愛,阿飛狼狽絕望得像是一條狗,也因為愛,他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被自己心愛的女人譏諷、

  利用與折磨,期間也有一些非常令人……非常令人羞恥的隱私之事。

  阿飛冷冷地盯著書頁,一雙漆黑而如冰雪般的眼睛之中,偶爾也迸射出一種激動的火光,他的表情冷得像是在看一個與他全無關系的陌生人的故事,但他的身體在看到某一頁的時候,卻緊繃到連青筋都根根迸起的狀態。

  很多事情是沒辦法隱瞞的。

  譬如說,秦蔻可以溝通不同的平行時空這件事,阿飛自小就在看,他當然知道自己這位蔻蔻姊姊有著什麼樣的能力。

  自然了,溝通來的平行時空有藍本這件事,他也知道,他見過無情與冷血,見到他們在電視上看那些魔改版本的四大名捕,也看到他們兩個人連夜在屋子裡加班了半晚上,把十幾本洋洋灑灑的原著看完……

  那麼,他也是來自一本書裡的人物,這就非常容易聯想到了。

  八歲時,阿飛就攤牌問秦蔻,自己是不是也同樣是一本書裡的人物,秦蔻是不是也在很早之前就已經知道他是誰、他會經歷怎麼樣的事情了?

  當時的秦蔻就深深地凝視著他,然後嘆了一口氣,說:「孩子太聰明也不是好事啊……」

  阿飛不說話。

  秦蔻也沒打算糊弄他,非常爽快地承認了這件事。

  但她同時也說,其實嚴格來說,她也不算早就認識他,因為書裡寫的是十八歲的阿飛下山闖蕩之後的故事,他們的相遇要早很多,他們的性格差距當然是有的,而他……也不會再遇到那些事了。

  臉上還有嬰兒肥的小少年定定地瞧著她,問:「什麼事,我遇到什麼事了?」

  秦蔻有點為難。

  她不能不為難的。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你可以先不看麼?」

  阿飛平靜地說:「為什麼?」

  秦蔻說:「十八歲的時候再看,好不好,成年人的世界總歸與兒童是不同的,我不想讓你過早的接觸那些事情。」

  阿飛說:「殺人麼?被人欺辱麼?……我已經早早接觸到了,你難道以為我會害怕這些事情?」

  秦蔻說:「不……不是這個……哎!」

  該怎麼說好呢?

  幸好,阿飛是個極其善解人意的孩子。

  他看出了秦蔻的為難之色,也相信她是全心全意地為自己好,於是他短促且堅定地說:「好!我不看!」

  秦蔻驚訝地看著他。

  阿飛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會看,但……只到十年後,十年後,我長大了,你不許再攔著我。」

  這時候的阿飛,好似就已經展現出了那種堅定的性格,他可以承諾,但一但承諾了,誰也不能夠毀約,他也可以讓步,但他的讓步永遠也不可能出自軟弱。

  他性格之中的魅力其實已經隱隱有所呈現了,秦蔻瞧著他,忽然忍不住笑了,說:「好。」

  阿飛果然信守了承諾,這十年之內,他有手機、有電腦,但卻從來也沒有動手查過,武俠小說自然在這十年內式微得不能再式微,電視上也從來沒有突然跳出來一版魔改的《小李飛刀》來刺瞎人的眼。

  因此,阿飛真的是在他十八歲的時候才看到這本《多情劍客無情劍》的,也就是今天。

  客廳裡只有他一個人。

  秦蔻悄悄咪咪地探出頭來,像一只好奇心極其強烈的大鵝。

  阿飛的目光倏地釘住了她。

  十年後的秦蔻,比之十年之前,當然成熟了不少,她再不是二十多歲的女孩,而是個三十多歲的成熟女人。

  時光似乎也是這樣的優待她,只在她身上留下了一種成熟的、嫵媚的、優雅的韻味,而沒有留下任何一絲不好的痕跡,說穿了,時光並不會快速地令一個人憔悴、時光中所暗藏的災禍才會。

  秦蔻呢?秦蔻結婚後的這八年裡,她遇到的最大的災禍也恐怕只是一些酸裡吧唧的言論吧……

  就,一個人要是幸福了,總是會有些人在酸的。

  一點紅無意在賬號上刻意秀恩愛,也無意刻意要秦蔻出鏡,但是總歸會流露出一些痕跡的。

  比如說十年來,秦蔻都不怎麼下廚,都是一點紅下廚,他經常性地直播他做飯,那不漸漸就有人猜——誒,博主身材又好、人長得又帥,還這麼會做飯,他有女朋友麼?

  下面就有人回答:博主英年早婚了~

  作為一個千萬粉絲博主、古代武術宣傳者、當地警務技能培訓教官,一點紅是很出名的,在路上碰到粉絲相當正常,而他每天的路徑也

  很固定,早上起床——去菜市場。

  原來博主做飯不是偶爾作秀,而是真的每天給老婆做飯啊……

  然後秦蔻和一點紅還經常性地一塊兒出門玩,所以偶爾也會有瞧見他們的粉絲把自己的見聞發在網上,然後說博主超愛妻的,對別人都是不假辭色、對老婆那叫一個溫柔啊……

  他老婆簡直把他當牛馬在用,累了就往他背上一趴,多遠的路也要叫他就這麼背著她走回去。

  然後事情就很好懂了,這世上總有一些人見不得別人幸福,總有一些人暗搓搓地要說一些酸味非常足的話。

  比如說這女的這麼驕縱遲早有一天紅紅會受不了她到時候有她哭的啊,比如說博主作秀而已誰信誰傻X誰知道他老婆過的什麼日子呢之類的。

  對此,一點紅的做法是拉黑。

  他後來開了工作室,賬號有員工在打理,但凡是惡意揣測秦蔻的,管他是不是鐵粉,統統拉黑。

  後來幾年,一點紅逐漸轉到幕後,更新頻率下降,又從來沒有什麼不好的醜聞爆出,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這就是秦蔻這八年來所遇到的最大的挫折了,一開始看到的時候也很不高興,然後去了趟古代,斷網在馥桂山莊和朋友們一塊兒玩了一個月,什麼事兒都沒了。

  所以說……歲月或許的確是偏心她的,好幾年前,網上流行著一個類型的小說,大概就是主角擁有著超乎尋常的好運氣,而基本上每個了解秦蔻的人,都會感嘆她是一個好命的人。

  三十多歲的秦蔻,依然溫柔、可愛,充滿活力,又多了許多成熟的風韻,她探出頭來去看阿飛的時候,阿飛的目光就倏地盯住了她。

  秦蔻女士:「…………」

  秦蔻女士嘆了口氣,說:「……你現在明白,為什麼我之前不讓你看了吧。」

  阿飛淡淡地說:「我現在明白,為什麼你時常要鼓勵我接受女孩的追求。」

  阿飛這樣充滿著神秘與冷漠氣息的「別人家的孩子」,同時又生得這麼英俊,自進入初中起,那簡直是桃花一抓一大把,三五天就有陌生人來加他微信,去食堂打飯都會因為長得好而被阿姨多舀半勺。

  還有一次去某電影城旅游,結果被某個選角副導演抓住,非要求他

  演個冷酷小孩的角色:客串、客串,就一周,最多一周,給孩子一個體驗不同職業的機會嘛!

  當時的秦蔻雙眼放光:「那就……試試?」

  阿飛:「…………」

  阿飛:「可以。」

  他拍了三天收工,秦蔻本來也准備找個群演的活兒玩一玩,結果因為戲服太髒遂放棄。

  而阿飛也成為了那部爛電視劇裡唯一值得被剪刀手鐘愛的角色,時常被動地客串各種故事裡的孤獨狼系少年。

  這樣一個人,他根本都不用學習什麼「戀愛技巧」,也不用學習什麼「人際交往」,他只要往原地一杵,自然會回頭率極高,被搭訕的概率也極高的。

  只可惜,沈飛這個人……他就是不開竅啊!他看見女孩子,和看到一塊路上的石頭基本上沒什麼區別!

  那他為什麼一看見林仙兒就被征服了啊?

  秦蔻:頭都大了.jpg

  所以她曾經試圖說服過阿飛去談一場戀愛,感受一下初戀是什麼樣的感覺,結果阿飛想也不想、眼睛都不眨一下,冷厲地拒絕了她。

  他說:「這事兒沒意思。」

  秦蔻:「…………」

  秦蔻:「……fine。」

  直到今天,阿飛才知道秦蔻的行為是為了什麼。

  他的嘴巴緊緊地抿著,面色很冷,身上繃的很緊,手指緊緊地攥住書頁,幸好他看的是實體書版本……否則今天又該有一個平板電腦要遭殃了。

  自然的,他周身的那種氣場十分的陰沉,他的臉色實在寒得很,他很少在秦蔻面前露出這樣一副表情,但他一想到……一想到……書中數次描述他同林仙兒的邊緣那啥行為都被秦蔻看到過,他就恨不得立刻跳起來就跑,像一只陰暗的老鼠一樣躲到地底下去,最好一輩子都不見秦蔻,徹底忘掉這件事再出來。

  但這話最好別說出來,說出來他更想死。

  其實秦蔻早忘了,她看這書都是好幾年前了,所以她不知道十八歲的少年阿飛在想什麼……

  但他永遠不可能害怕阿飛的。

  她坐在阿飛身邊,說:「不過現在你已經知道林仙兒是個怎麼樣的人了,也不會被她欺騙到了,你想要回去闖蕩江湖,闖出名堂

  來,也肯定不會被欺騙到寸步難行了,這就夠了呀……所以你臉色為什麼這麼難看?」

  不至於吧……

  他現在又沒見過林仙兒,也不可能愛上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怎麼也不至於因為被騙的慘兮兮就心如死灰吧,這反應怎麼這麼不對勁。

  秦蔻:狐疑.jpg

  阿飛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冷冷地轉移話題:「我沒事,我也不是為她傷心,我只是覺得……我自己實在很傻。」

  秦蔻擺擺手:「哎呀~你還小嘛~」

  阿飛:「…………」

  阿飛凝視著她,說:「我明白原本的我為什麼愛上她。」

  秦蔻:「嗯?」

  阿飛沉默了一瞬,道:「因為在母親死後,我沒有遇到任何人。」

  沒有遇到任何人,沒有遇到任何愛,孤獨、艱難的求生,然後在每一個夢裡都在想念他的母親。

  他是一個缺愛的人。

  他太缺愛了,他也太需要感情的滋潤了,一個人終究沒法子鐵石心腸,而林仙兒,她看透他,就像是在看穿一個三歲的小孩想要玩具一樣容易。

  她給了他這輩子最渴求的溫暖,令他回想起了自己幼年時那些早已遠去的「家」的感覺,所以他才義無反顧,即便知道她是梅花盜、即便知道她劣跡斑斑,他也選擇原諒、繼而選擇欺騙自己,因為他無法接受再失去一次「家」。

  但現在不一樣。

  他不是一個孤獨得快要死去的人,他是有家的人,他有秦蔻,有外婆,還有秦建國先生和安寧老師,有陸小鳳、花滿樓和楚留香,雖然不想承認吧,一點紅那人……也還行吧。

  他什麼都不缺,他沒有那個致命的缺點了。

  所以,他淡淡地說:「你放心好了,林仙兒無法再打動我了。」

  他定定地說:「即便我沒有看見這本書,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她也絕不可能再打動我了。」!


第247章 番外二【一更】

  ***

  秦蔻定定地瞧著阿飛。

  十八歲的少年,兼具了成熟與不成熟兩個方面的氣質,他的身體已經長大了,肌肉有力、血氣充沛、出劍迅捷如一道閃電,他的五官似是雕像一般,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都只能被贊嘆完美。

  但他的心卻沒有完全長大,仍然那麼真誠、那樣直白地、依賴地看著她,迫不及待地要安撫她,告訴她他可以的,他完全沒有受到傷害,林仙兒再也不能傷害到他了。

  李尋歡曾說:雖然他還太過年輕,但已經有了足夠吸引女人的魅力了。

  但秦蔻認為他說的不對,年輕不是減分項,像阿飛這樣的人,他每個年紀都會有每個年紀所最獨特的魅力,一個男人每一階段最迷人的樣子,他都會擁有。

  當他二十八歲、三十八歲的時候,他身上吸引人的點和現在是不同的。

  所以秦蔻也完全能理解,為什麼林仙兒非要施展手段、令阿飛成為她的裙下之臣。

  征服這樣一個少年,或許的確是一件令人十分飄飄然的美事吧。

  秦蔻輕輕地笑了下,說:「那麼,你還決定要回去麼?」

  阿飛毫不猶豫地道:「當然。」

  回去,當然是回到他所在的時代去,因為他要完成他母親的遺願。

  成功,他要成功,他要讓那片江湖上的所有人都知道阿飛的名字,然後……他要去找他的父親。

  其實如果是從沒有來過現代的阿飛,如果他一直在荒野之中長大的話,他大概並不會明白母親的這個遺願之中是否包含了其他的東西,他只會覺得悲憤。

  但他來了現代,接觸到了很多人、很多事物,直到這世上很多事情運轉的規律和人情世故,也好似明白了母親提起父親時的語氣。

  有惆悵、有愛、有時過境遷的遺憾,也有淡淡的仇恨,在她口中,沈浪的確是這世上難得一見的仁慈、溫柔而聰慧的人,那麼,這個仁慈而聰慧的人,又為什麼會拋下他們這對母子、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呢?

  《多情劍客無情劍》之中,並未給出答案,但這其中,卻必然有著一段極其曲折的、充滿了愛恨糾葛的過去,他已經隱隱猜出,或許他的出生,從未

  得到過父親的期待。

  他不是被期待著出生的。

  多麼苦澀的事實,可這件事他必須去做,因為這是母親的遺願。

  來到現代之後,他擁有了秦蔻,認識了秦蔻的掛件老公,還有一群年紀比他大了很多歲的朋友。

  他擁有了這麼多,心裡被填得滿滿的,卻偶爾覺得愧疚。

  母親死在冬天,死在那間永遠都很寒冷的茅草屋裡,她死的時候,他試圖去讓她暖和起來,可是他們的屋子裡只有兩床破棉絮的被子,全部給她裹上,她也暖不起來。

  她活得那麼累、那麼辛苦,這個世界給了她無窮的苦痛。

  她的兒子怎麼能忘掉她呢?怎麼能忘掉她的遺願令她死不瞑目呢?即便這遺願並不好完成、即便這遺願……這遺願也一樣讓他很痛苦,即便這遺願最終只能指向他那不被人期待的出生。

  但沒關系,父親或許不愛他,但蔻蔻愛他。

  這就足夠了,他並沒有要求所有人都愛他,他也沒有資格這樣要求。

  但是此時此刻,當他毫不猶豫地做出了做出了選擇之後,他一直都很珍惜的蔻蔻卻露出了一點憂郁的神色,似乎是在擔心他。

  阿飛立刻就感到了心虛。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身上的肌肉又在一瞬間繃緊了,他有點像別開臉去,躲開她的視線,但又硬生生忍住了這一股衝動,直視著她,輕輕道:「你莫要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

  他其實是個很少自吹自擂的人,但此刻,他竟然道:「你知道的,我的劍法早已快過那個江湖上的所有人。」

  像是怕她反駁一樣,他又立刻接著道:「而且我已學會了點穴的法子。」

  在原著之中,他剛出道時,其實也是吃了幾回苦頭的,這一切都源自於他的江湖經驗不足、不知道人心的險惡,以及他不會點穴解穴的法子。

  但如今,這已完全不是問題了。

  他的劍法依然訊急如閃電,他在十六歲的時候挑戰了陸小鳳,他想知道陸小鳳是否可以夾住他的劍。

  事實證明陸小鳳的靈犀一指的確可以,但他也承認,這一劍的凶險程度,比得上當年葉孤城的那「天外飛仙」的劍招了。

  而早在八歲的時

  候,他就因為需要學習怎麼在現代「下黑手」,而去像傅紅雪討教了打穴認穴的功夫。

  至於江湖經驗……說實話,這些年的暑假與寒假,他已經見過形形色色的江湖中人了,他恐怕並不會被旁人的表像所迷惑。

  他這樣向秦蔻保證著。

  秦蔻沉默了半晌。

  阿飛甚至都開始有點坐立不安了。

  他想要沒話找話說,卻突然發覺,他連這個時候應當怎麼轉移話題都不曉得,默然了半晌,他突然起身,去旁邊的沙發扶手上把搭在上頭的薄針織衫拿過來,輕輕地披在了她的身上,啞聲道:「小心著涼。」

  現下是初夏,但屋子裡冷氣開的很足,她也不是沒有因為這個原因感冒過。

  秦蔻的眉頭就輕輕地蹙了起來,阿飛瞧見她皺眉,心頭又是一緊。

  他終於有些沮喪地說:「……我令你傷心了麼?」

  秦蔻嘆氣。

  秦蔻說:「那你還記得現在幾月麼?」

  阿飛:「……五月。」

  秦蔻板起臉:「那你還記得下個月要干什麼麼?」

  阿飛:「…………」

  阿飛:「高考。」

  秦蔻哼了一聲,說:「原來我們的飛少爺還記得啊~」

  阿飛最聽不得秦蔻叫他飛少爺,總覺得耳根子都因為不好意思而紅透了。

  阿飛立刻道:「等這邊忙完了,我再回去。」

  秦蔻又哼了一聲,不肯理他了。

  阿飛只好起身,說:「我去學習。」

  秦蔻朝他眨眨眼:「加油喔~」

  阿飛也忍不住勾了一下唇,只道:「不必擔心我。」

  什麼都不必擔心,他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都很清楚明白的。

  ***

  這個從各方面來說都堪稱完美的「別人家的孩子」,高考自然也是不需要費心的。

  不過最後一個月,他還是一天不落下的去上學了。

  這個留著及肩長發、喜歡扎半丸子頭的少年,其實並不是家長老師們心中完美的「好學生」的樣子,其實在老一輩人看來,這樣子的發型還有點「流裡流氣」的。

  阿飛其實覺得這現像挺

  有趣、挺荒誕的。

  在古代,他的頭發太短,一看就是經常去剪,於是總有看不過眼的衛道士,會嘟囔什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孝」之類的話,來到現代,衛道士還是衛道士,不過看他不順眼的原因卻變了,因為他的頭發太長了。

  有時候,一些學生家長把沈飛看做是「別人家的孩子」,總在自家孩子面前說「你看看人家沈飛」如何如何,結果一見到阿飛真人,瞧見他冷淡孤傲的神色、半長發和耳朵上的耳釘眼,就又開始視阿飛如猛虎,開始說什麼「學習好也不能那樣,他家裡人就不管他麼?太狂傲了,以後進了社會要吃虧的」這樣的話。

  由此可看出,其實頭發的長短與父母根本就沒有關系,與孝不孝、家教不家教的也沒什麼關系,只與中不中庸、聽不聽話有關。

  這道理無論古今,都是相通的,等阿飛想通了這一點之後,他已決心一回去,絕不會給任何人以傷害他的機會,他從一開始,就是奔著揚名立萬去的。

  順便一說,關於他耳朵上打的耳洞,是因為秦蔻很喜歡。

  當然啦,秦蔻從來沒有讓他也去打過耳洞,只不過她經常很開心地幫她的掛件老公挑耳釘,一點紅耳朵很容易發炎,過去幾年,仍時不時發炎,這時候秦蔻就會小心翼翼地幫他上藥。

  出於一種奇怪的、賭氣一樣的心思,阿飛自作主張,自己跑去打耳洞,結果他體質超好的,從來沒發過炎,這真是……

  算了,這事兒說起來還屬於阿飛十五六歲時的黑歷史,被秦蔻拿出來笑了好幾年呢。

  於是,在備戰高考的最後一個月中,這個完全屬於傳說級別的風雲人物沈飛同學,終於每天都出現在了教室裡,按部就班地衝刺了一個月,然後……

  然後就拿了全校的狀元。

  市狀元和省狀元倒不至於,畢竟全省這麼多學生,天才的學神也不只阿飛一個呀,況且阿飛也並不是一心撲在學習上的。

  填報志願時,阿飛想都沒想,就填了X市排名第一的大學。

  X市高校其實非常多,好大學不少,阿飛的成績去省外當然也行,不過他毫不猶豫,並沒有什麼商量的空間。

  然後,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就要回到他原本應該生活的那個時

  代過暑假了。

  臨走的時候,秦蔻憂心忡忡。

  秦蔻:「玻璃珠帶了沒?」

  阿飛伸手拽住脖子上的繩子給她看。

  秦蔻說:「可不敢弄丟哦……算了,再帶兩個備用的吧,一個系在手腕上,一個掛在劍上。」

  阿飛定定地瞧著她,說:「好。」

  秦蔻又不放心地問:「劍怎麼樣?這劍好薄,真的沒問題麼?」

  阿飛滿不在乎:「沒事的,我用削尖了的竹棒都行。」

  秦蔻瞪他一眼:「仗著自己劍法好,什麼破銅爛鐵都用是吧?」

  阿飛立刻說:「不會的。」

  秦蔻:「哼!」

  她說起話來的語氣真是……十年都不帶變的。

  阿飛道:「秦蔻。」

  秦蔻:「嗯?」

  阿飛放輕了語氣,道:「你放心吧,我沒事的,兩個月後,我就回來。」

  秦蔻沉默了片刻,說:「好,你去吧。」

  該准備的都准備好了,阿飛也要踏上自己的旅程了。

  時空漩渦打開後,阿飛毅然轉身,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裡面。

  門關上,秦蔻悵然若失地坐在沙發上,一點紅正巧這時拎著菜開門回家,就瞧見了這樣的秦蔻。

  他神色不動,把菜送進廚房裡,而後出來坐在了她身邊,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他走了?」

  秦蔻把頭擱在自己丈夫的胸膛上,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輕輕地在他的腰側擰了一下,說:「你都知道,還問,你也不送送他。」

  一點紅:「…………」

  一點紅真的想說,有什麼好送的,不就是去闖蕩個江湖麼?

  但,算了……

  一點紅沉聲道:「抱歉,我買了甜皮鴨,現在吃不吃?」

  秦蔻:「…………吃。」

  一點紅笑了一下,輕撫著妻子的面龐,拉著她一塊兒去餐廳吃東西去了。

  而另一面的阿飛,則進入了一片雪國。

  北國小鎮,北風如刀,萬裡飛雪,道路兩旁有枯樹,如同只只直指天空的枯手,道路被厚厚的積雪所埋沒,上頭有幾條向著遠處延伸的車轍,還有

  數串人的腳印。

  雪還在下,而且這陰沉沉的天空,看起來這雪一時半會還停不了。

  雪一直下,腳印卻是新鮮的,說明這些人剛過去不久,他舉目望去,方圓數十裡之內,只有幾座低矮的黛色屋檐,足見此處之偏僻荒涼。

  腳印看上去,像是會武功的人。

  阿飛只在雪地裡站了這麼一小會兒,渾身的肌肉就被凍得如魚肉一樣的雪白,他絲毫不以為意,若有所思地盯了那腳印一會兒,便忽的展動身形,順著那穿腳印,迅速地掠了出去。

  萬裡飄雪之中,隱約可見飛揚的酒旗,車轍與腳印,都停在了這裡,酒家並不大、也不豪華,院中停著卸了貨的空鏢車,馬廄之中,馬倌正忙碌地喂著這群鏢師騎回來的良駒,阿飛瞧了一眼——不如菊花青。

  那是必然的,菊花青是享譽千年的名馬,怎麼會去馱鏢車?

  他凝目去望酒家門口厚厚的簾子,站在門口,並不進去,然後,他就聽見了室內鏢師們的談話。

  鏢師也是江湖中人,還是江湖之中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他們走南闖北,自然消息靈通。

  此刻,他們正談論著江湖上近來最大的事情。

  ——梅花盜。!


第248章 番外二【二更】

  ***

  梅花盜是誰?

  三十年前,梅花盜作惡多端,武功奇高,連點蒼派的掌門吳問天都是死在他的手裡的,此人不僅劫財、也要劫色,黑白兩道,都恨他入骨,只是此人行蹤飄忽不定,倏地一下,居然消失了。

  而如今,他又回來了。

  他不僅回來了,還是非常囂張的回來了,甫一現身,便做下了七八十件大案,席卷了黃河一帶的巨富人家,那劫財又劫色的作風自然未改,糟蹋了二三十個黃花大閨女,一時之間,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鐵膽震八方」秦孝儀秦大俠牽頭,聯合了幾十家大戶人家,人人家中出一份錢,合起來便是一份巨大的財富,誰若是殺了梅花盜,這財富就是誰的,連江湖第一美人林仙兒也放出話來,誰殺了梅花盜,她就嫁給誰!

  財富、美色、名聲——這些人類追求一輩子的東西,就集中在一個人身上,無數人都想著要畢其功於一役,用梅花盜的屍首來當踏腳石!

  而這荒涼的北國邊陲小鎮之中,之所以聚集了這麼多的新鮮腳印,其原因還要追溯到梅花盜所使用的兵器。

  誰也不知道梅花盜使用的是一種什麼樣的兵器,但死在他手下的人,胸前都會多出五個像梅花一般排列的血痕,痕跡小如針眼,但卻足以刺入人的心脈,

  胸口本是武人最重視的要害之一,一般不可能露出空門,死於梅花盜手下的人,亦都是高手,這種死法……著實令人摸不著頭腦。

  摸不著頭腦,但想殺死梅花盜,卻必須得想法子應對。

  應對的方法,就在這裡,就在那大聲說笑的金獅鏢局鏢頭「疾風劍」諸葛雷的手邊包袱裡。

  ——這包袱裡裝的東西,就是金絲甲,刀槍不入的金絲甲。

  阿飛只在門口站了片刻,心下便已了然,他知道的事情比這裡所有人都多,也比這個江湖上所有人都多。

  他知道梅花盜的真身,就是那個江湖第一美人林仙兒。

  女人自然不可能去強了女人,誰也想不到三十年後的梅花盜竟是個女人,但林仙兒正是一個這樣聰明且狠辣的人,別人想不到,她偏偏要去做,那被她所害的幾十位黃花大閨女,便是最好的墊

  腳石,煙霧彈,讓人無論如何都懷疑不到她的身上去。

  阿飛冷冷地站在酒家的門口,冷冷地盯著厚重的門簾,然後伸手撩開門簾,抬腳便入。

  這酒家一共也就四五張桌子,均是陳舊,一個店小二就能忙得過來,桌上的食物瞧著都是這些鏢師從關外帶來的野味,什麼鹿肉、獐子肉之類的,另有小雞燉蘑菇、雞蛋烙餅之類的常見菜,酒溫在爐子上,鏢師們敞開胸襟,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仿佛在展現自己不怕冷的豪邁之氣。

  但這裡並沒有一個四十來歲的、眼神憂郁的中年文士,他的身邊也沒有一個似是凶惡獵犬一般的虯髯大漢——李尋歡與鐵傳甲並不在這裡。

  這也很好理解,林詩音既然在現代過的好好的,那麼在這個時間線內,她就不可能與龍嘯雲結成一對怨偶,生下一個作惡多端的紅孩兒。

  阿飛看完原著之中,也曾問道,那麼李尋歡去哪裡了呢?

  秦蔻回答:他去關外了。

  刨除林詩音的事情來看,李尋歡的確是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他是一個好朋友,為友人兩肋插刀、說話風趣又幽默、武功又高、也很有智慧,這樣的人,倘若不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成了林詩音,恐怕人人都會敬佩他的,就連他的敵人,也不得不承認小李探花的厲害。

  他的人生之中或許只做錯了這麼一件事,但這一件事卻足以將三個人的命運全部變得多舛,秦蔻並不算太討厭他,也理解有人會很喜歡這個人物。

  但是……喜歡他不代表他不應該被劈頭痛罵一頓,那種愛就要連污點都無視、甚至故意給林詩音潑髒水的人,秦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的。

  現如今,她覺得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

  林龍李三個人沒有糾纏就是最好的結局,或許是因為前置的事件不一樣了,李尋歡遠走關外,十年後也不打算回來,看來這中原並沒有他所掛念的人。

  因而,這一次,李尋歡不會被林仙兒污蔑為梅花盜。

  那她會找誰來當這個替罪羊呢?

  阿飛並不在意,阿飛只知道,林仙兒該倒霉了。

  旁人都想要美色、財富與名聲,阿飛卻不一樣,他只想要名聲,很大很大的名聲,他離開現代、寧願讓秦蔻傷心也要回來,

  就是為了變得比所有人都有名的。

  而這一次,他也不會再為了虛假的愛情而放棄一切了。

  厚重的簾子被拉起,北風卷著飄雪鑽進來,阿飛自風雪之中來,他的神色卻比風雪還要更加冰冷,他倏地站定,冷冷地瞧著那紫紅臉的胖子。

  紫紅臉的諸葛雷,原本正在大聲的吹噓,這一道直白而冰冷的眼神刺過來,卻讓他驕傲的笑容瞬間凝固在了臉上,敞開的胸膛裡似乎流動的也不是熱血,好似有些冰碴子被刺了進來,這少年人居高臨下地瞧著他,身上穿著很普通的布衣,頭上也不帶冠,只用一根看不出材質的東西束起,腰間別著一把劍——沒什麼裝飾的劍。

  這樣一個少年,顯然是初出茅廬,但「老|江湖」諸葛雷,不知為何氣勢卻落入了下風。

  阿飛的嘴唇抿得很緊,冷酷地瞧著他,一句話也不說,倒是這諸葛雷,額頭上沁出了大顆大顆的冷汗,頭皮止不住地發麻,臉上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故作鎮定地道:「小友高姓大名?」

  阿飛並不回答,冷冷道:「『疾風劍』諸葛雷?」

  諸葛雷道:「正是在下,小友有何貴干?」

  他本已忍不住要說,「疾風劍」不敢當,但又只覺得這一屋子的人看著,對著這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說這話實在有點丟人現眼,於是生生忍住了。

  阿飛冷冷道:「你眼紅神偷戴五的寶貝,趁他喝醉時殺了他,搶了他的金絲甲?」

  屋子裡鴉雀無聲。

  這神秘而憂郁的少年,這初出茅廬、連一丁點名氣都沒有的少年,居然一語道破了諸葛雷殺人奪寶的事情!

  這樣的事情,平心而論,在江湖上每天都有發生,交錯了朋友、在不該炫耀的時候炫耀的人,死得都能填滿一個亂葬崗了。諸葛雷自認為自己很了解這江湖的殘酷,但這事兒要是當中被人點破……卻又完全不一樣了。

  諸葛雷臉上紅一陣、紫一陣,忽然大聲地道:「哪裡來的毛頭小子,胡說八道!」

  他身邊的兩個鏢師,一個叫洪漢民,一個叫趙老二,此刻也都附和起來。

  洪漢民說:「小子,你得失心瘋啦?」

  趙老二說:「你敢這樣空口白牙的污人清白,還有王法沒有!還有江

  湖道義沒有!」

  阿飛根本不理會他們。

  他很明白一個道理,在江湖上,大家起早貪黑的學武,並不是為了強身健體、多活他個九十九歲,而是為了「講道理」。

  誰的拳頭大、誰的劍法好,誰說的話就是道理。

  因此,他瞧都沒瞧那兩個附和的小醜,只是冷冷地盯著諸葛雷。

  這是一雙諸葛雷從沒見過的眼睛,裡面冷得簡直沒有任何感情,他的眼睛不像是眼睛,倒像是兩顆石頭磨成的珠子,他瞪視你的時候,就好似擺在桌上的、用石頭所雕成的神像,漠不關心、且居高臨下。

  這冷酷的少年只說了一句話。

  他說:「戴五,我拿走你的金絲甲,我殺了你的仇人。」

  「人」字還未完全落下,他的劍已出鞘。

  沒人看到他的劍是怎樣出鞘的,甚至有些人都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拔出過劍,只有白光一現,白光過後,這少年的左手又突然塞了一團什麼東西。

  等眾人再回過神來的時候,諸葛雷紫紅色的面龐已變成了死灰色,他的兩只眼睛像是要凸出來一樣的瞪著,嘴巴長大了,發出咯咯的聲音,而他的咽喉上,已多了一個血洞,被一團雪所塞住的血洞。

  原來,這少年一劍刺穿了諸葛雷的咽喉,又很不想要這人的血弄髒他的衣裳,因而眼疾手快,將左手手心的一團雪塞進了他咽喉的血洞裡,諸葛雷轟然倒下時,熱血融化了冷雪,血就堵不住了,在地上蔓延出了一灘殷紅。

  而少年的左手依然被凍得像魚肉一樣白。

  ——他早就想好要殺諸葛雷,所以他在進來之前,就在地上抓了一把雪握在手心。

  好快的劍!好厲害的少年!

  這少年不僅厲害,而且正如一個老|江湖一般,心志堅定,認定的事情,無論對方說什麼都不會放過。

  那洪漢民與趙老二嚇得兩股戰戰,忽然疾呼:「殺戴五的人是諸葛老大,我們二人沒有參與!」

  阿飛聽都不聽,手放在劍柄之上,於是轉眼,屋子裡又多了兩個死人。

  他用劍柄挑開包袱,包袱裡的金光大亮,寶甲靜靜地躺在裡面。

  這時,預想之中的不速之客也已到達。

  這是兩條細長的人影。

  不知為何,他們走起路來,好似隨時隨地都在蠕動一樣,像是兩條蜥蜴突然人立行走,總想讓人把讓他們打趴下,在地上爬起來才比較對勁。

  這二人就是黑蛇與白蛇,號稱黑白雙蛇,在黃河一帶作惡多端,手下死傷無數人。

  他們自然也是為了金絲甲而來。

  結果甫一進來,就看到了滿地的死人,與拎著包裹的少年劍客。

  黑蛇的目光惡毒而銳利,緊緊地盯著阿飛,用一種陰冷得好似在蠕動的語氣說:「你殺了人,你要這包袱?」

  阿飛盯著這人,只覺得這兩個人實在是滿臉討厭相,讓人多直視一眼,都覺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無可逆轉的傷害。

  他懶得多廢話了,只說:「拔劍。」

  黑蛇怔住了。

  他或許很久都沒見過這麼人狠話不多的家伙了——或許這正是初生牛犢才有的銳利、傲慢與……不自量力。

  黑蛇忽然狂笑了起來,手中抖出了一柄漆黑細長的軟劍,陰惻惻道:「把包裹交給我,我考慮留你小子一條狗命!」

  阿飛笑了一下。

  然後血箭衝天而起,黑蛇還是那個黑蛇,狂笑的神色還是那個狂笑的那個神色,只是和脖子分家了而已。

  他臉上的表情最終定格在了那個狂妄的笑容上,他連驚訝都沒來得及驚訝,人就已經死得不能再死,與他相比,或許白蛇的命運還要更殘酷一些。

  因為他還活著,他還知道怕。

  白蛇連嘴唇都在發抖,一張臉全然地扭曲起來,好似臉上的肌肉都在蠕動一般,他死死地盯著阿飛,阿飛的面容依然英俊冷漠,只是有點不開心。

  ——衣服還是被血沾到了。

  這一點不開心,讓他看上去更像是個孩子了,露出一點屬於少年人的天真,放在別處,這天真或許會讓大人們會心一笑。

  但在此刻……

  白蛇盯著阿飛的臉,像是在盯著什麼惡鬼一樣。

  而阿飛也在盯著他看,認認真真地把他看做下一個對手,任誰見了他這樣的眼神,都知道極端殘酷的命運即將降臨在白蛇身上。

  白蛇的嘴唇翕動著,忽然道:「包袱給你……我、

  我不要了……」

  阿飛搖頭,淡淡地說:「這包袱原本就不是你的。」

  白色汗如雨下,突然用力地撕扯住了自己的頭發,轉身就跑,似是已經瘋了。

  阿飛的臉上仍然沒有什麼表情,他只是忽然步法一轉,就轉到了白蛇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說:「拔你的劍。」

  接下來的事情自然沒什麼好說的,阿飛的心堅定至極、他要做的事情,絕不會做不到,他要殺的人,也絕不會活著走出這扇門。

  殺死這五個作惡多端的人之後,他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一個很輕松的笑容。

  小店的掌櫃的已嚇得躲進了櫃台後面,阿飛走過去的時候,他簡直感覺厄運就要降臨在他的身上了。

  阿飛蹲下來,直視他的眼睛,說:「這是五十兩銀子,有了這錢,你家沾過血的桌椅板凳都可以換新的,剩下的錢,給你壓驚。」

  掌櫃的一愣,而這少年人已站了起來,抬腳便走,重新走回了風雪之中。

  而北國之地,還有許多覬覦著金絲甲的人。

  巳時一刻,金獅鏢局總鏢頭查猛、「神行無影」虞二拐子、極樂峒四童子,死於阿飛之手。

  巳時三刻,薔薇夫人、「紫面二郎」孫奎死於阿飛之手。

  午時二刻,千手羅剎、「花花大少」潘小安、「伸手要錢」施耀先死於阿飛之手。

  潘小安身邊的兩個不會武功、也沒有參與暗算他的婢女,被阿飛放走。

  而這兩位婢女,連帶著一路以來這一連串意圖搶奪金絲甲的江湖人屍首,全都將將一個信息傳遞了出去。

  一個少年,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劍客,甫一出現,就連殺了十幾個高手,他身上有金絲甲,而他的目的,正是梅花盜——

  殺死梅花盜,能帶來金錢、美色與名聲。

  自古英雄配美人,誰又不想得到天下第一美人呢?

  北國小鎮之中,有一個地方,卻溫暖如春,這地方是一個少女的閨房,這屋中有一個絕色的少女。

  她的青絲如雲、肌膚如雪,笑容如同最純真的花朵,而她的美麗,也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為她而心動。

  這少女的名字,就叫林仙兒。

  此時此刻,她的心裡如同吃了蜜一樣的甜。

  像她這樣的女人,從來都以挑唆男人為她流血死亡而為樂,如今,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劍客,因為想要娶她,而連殺十幾人,這又怎麼不令她高興呢?

  她已決定親自見一見這少年,瞧一瞧這人究竟好不好玩,該如何利用。!


第249章 番外二【一更】

  ***

  冰雪之中,也總有幾間酒家的。

  這地方是邊陲小鎮,也是入關出關的必經之路,每年,總有許多失意的出關人在此歇腳,也時不時就會有鏢師自關外趕進來,也正因為這些來來去去的人,這荒涼而寂寞的北國,才能養得活四五家酒家,這些酒家裡,也才能有一些還不錯的酒。

  阿飛此刻正坐在其中一間酒店裡。

  這也不過是一間小小的酒店,一個小院兒,前頭的飯鋪子裡放著四五張舊桌子,一個老邁的掌櫃在擦桌子,後頭攏共三間房,一間住的是這對老夫婦,另外兩間收拾出來,供喝酒喝多了、走不動路的客人小住。

  北國的天色早早黯下去,這裡甚至沒有大族的舊祠堂或者城隍廟什麼的可以暫住,所以阿飛就找到了這裡。

  一連殺了十多個人,每個人的咽喉都會飆射出一叢血箭來,他的手裡總沒辦法去捏一個大雪人,誰喉嚨破了就給誰塞一團,自然而然地,他的衣裳上也就沾了血。

  ……這個時候,阿飛忽然就有點好奇一點紅那「殺人不流血」的劍法了,他小時候覺得那劍法未免有點太收束了,如今卻發覺了它的妙處。

  沾了滿身的血,那老掌櫃心裡縱然有千萬個不願意,嘴上也只能說「客官,裡面請」了。

  於是他就順順利利地住了進來,順順利利地得到了一大盆熱水擦身,順便再把自己那件衣服洗了,因老掌櫃的拿進來一盆炭,炭火升起,想來這衣裳明天早上就能干了吧。

  阿飛洗完衣服,把衣服晾起來,自己坐在了炕上,抱著劍坐在角落開始發呆。

  ……不知道秦蔻這時候在做什麼呢?

  其實很容易猜,她應該和一點紅窩在客廳裡看電視吧,或許陸小鳳和花滿樓來了,他們四個人在打麻將也說不准。

  他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了一絲極其清淡的笑意。

  然後這笑意迅速就消失了,他的眼神重歸冷漠,倏地刺向了門口。

  一只鐵青色的手,吱呀一聲推開了門。

  一個人無論練什麼功,總歸不可能把自己的手練成鐵青色的,上頭還有金屬光澤在反光,因為這其實是一只鐵手套。

  厚重的鐵手

  套,手指的部分有精巧的機括,可令手部自如活動,同時,機括之力也可增大這只手的力氣,即便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只要帶上這只鐵手套,便可輕易將一個人的腦袋給擰成一片流著血的碎抹布。

  這只手是青魔手。

  而擠進門來的,則是一個帶著鐵面具的人,這人穿了一件厚重的青色衣袍,身高不高也不矮,身材不胖也不瘦。

  阿飛冷冷地瞧著這人,依然保持著抱劍的姿勢,一動不動。

  但他的身上是沒有穿上衣的。

  沒有穿上衣,那麼每個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到他蒼白的身體之上,覆蓋著流線型的肌肉,他的手臂結實而穩定,他的脊背微微弓起,像是一只叢林裡的,蓄勢待發的豹子。

  他不說話,但他的眼神再說——我管你是誰,你敢上前一步來,我就殺了你。

  這帶著鐵面具的青衣人就倏地停住了腳步——比起那些一言不合就找死的江湖人,他居然還挺上道。

  這時,阿飛就突然發現,透過這鐵面具,他居然看到了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像是兩顆成色極好的黑珍珠。

  而這人也開口了,聲音又嘶啞、又難聽:「你拿到了金絲甲?」

  阿飛冷冷道:「你想要?」

  青衣人道:「我想要。」

  阿飛淡淡道:「可以,出手吧。」

  青衣人卻不動手,只是幽幽嘆了口氣,說:「難道……難道咱們非要爭個你死我活,才能決定出一件寶物的歸屬?我們是兩個人,並不是兩條瞧見一口肉的餓狗,必須相互呲牙才是,你說對不對?」

  阿飛詫異道:「你竟然要和我講道理?」

  青衣人搖搖頭,道:「我要和你交換。」

  然後,他就自懷裡拿出了令人無法拒絕的寶物。

  青衣人說:「寶劍配英雄……這是魚腸寶劍。」

  魚腸劍被裝在一個黝黑的鐵匣子之中,鐵匣一開,寒光登時照人、劍氣砭人肌骨,青衣人的手上帶著那雙笨重的鐵手套,因此只能笨重一敲劍身,這如一泓秋水般的劍身震顫不以,發出龍吟般的聲音。

  果然是好劍!

  阿飛的劍其實也不是凡品,是秦蔻自現代的老師傅那裡所訂做的,

  劍身經過反復鍛打,出現道道令人迷醉的花紋,是為「花紋鋼」,當然,定做的寶劍沒開刃,刃是阿飛自己磨的。

  魚腸劍據說就是用花紋鋼所打造的。

  魚腸劍與現代的精品劍比起來,孰優孰劣呢?

  這很難說,這裡畢竟是武俠世界,武俠世界之中的名器,或許就像這個世界之中千奇百怪的特殊植物、刀槍不入的金絲甲一樣,是用極其特殊的材料打造的吧!

  即便不是,魚腸之名一出,那個劍客不心動呢?

  ……阿飛不。

  他是個劍客中的異類,冷漠如一點紅那樣的人,對他自己的劍也是百般的珍之愛之,日日擦拭。但阿飛……阿飛仗著劍法好,什麼破銅爛鐵都用,對用什麼武器根本沒一丁點執念,況且他現在手上這一把還是秦蔻送的,那麼,這就必須是比任何事物都要珍貴的寶貝了。

  魚腸劍算什麼?哪怕他是九尺鴨腸劍,阿飛也懶得看一眼。

  而魚腸劍一出,對看過攻略打副本的阿飛來說,這青衣人是誰,也已經很清楚明白了。

  他搖了搖頭,說:「我不換。」

  青衣人幽幽道:「魚腸劍的價值,要大過金絲甲許多,難道你真的這麼不會做生意?算得一點都不精明?」

  阿飛閉上了嘴,一句話也不說。

  青衣人嘆了口氣,道:「金絲甲是為了捉拿梅花盜的,難道你這少年人,也要捉拿梅花盜,也想要潑天的財富、名聲與那江湖第一美人?」

  阿飛仍不說話,他的側臉像是永恆的雕塑,亙古不變,冷漠到可以凍傷人。

  青衣人又道:「所以……你究竟是不是要去捉拿梅花盜?」

  阿飛短促地回答道:「是!」

  他的目光銳利而明亮,竟比魚腸劍的寒光還要更砭人肌骨,他冷冷道:「所以你是不是梅花盜?」

  青衣人忽然笑了。

  這時,他的笑聲就忽然起了一種極其奇妙的變化,由嘶啞難聽的男聲,變成了一種極其動聽的女聲,如黃鶯初鳴、又嬌又柔。

  阿飛在現代長大,即便不感興趣,身邊也有陸小鳳那等ACG愛好者在,自然聽過不少配音演員的聲音。但與這個女聲比起來,那些聲音要麼是過於做作,要

  麼是過於寡淡,全都被這個女聲比到了泥裡去。

  她只道:「你……如果是你的話,我信你能捉住梅花盜。」

  然後,她就摘下了她的鐵手套、脫下了她那件寬寬大大的青衣袍,手一晃,又摘掉了她臉上的鐵面具。

  出現在阿飛面前的,自然就是一個美人,一個即便是在電視劇裡、在片場都見不到的美人,她的美貌在一瞬間就好似照亮了整間屋子,清雅、動人、楚楚可憐,她的身上穿著一件藤蘿紫的衣裙,只將她整個人,都襯得如新雨之後、明潭之中盛開的空谷幽蘭。

  她的手白而細膩,讓人瞧了心裡也止不住地發膩。

  她當然就是林仙兒,而她此刻,也已經用出了她一生之中最得意、最無往而不利的武器。

  林仙兒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如何去對付男人。

  具體而言,一個女人若是生的美麗,那麼男人就會輕易地認為這是一個腦袋空空的小美人,只能站在原地去等人掠奪,她提出的要求會被當做一些無傷大雅的要求,男人寵愛女人,就好似是一個人去寵愛一直貓一樣。

  所以,她也學會了像一只寵物一樣說話和做事,做一些令人心癢癢的、令人放下戒備、全身全心都想著去享受的事情,一旦他們成功的享受到了,那麼距離他成為她的奴隸,也就差不了多遠了。

  很遺憾,她說的很對,因為男人之中的很大一部分,的確就是這樣愚蠢而剛愎自用的家伙,這樣的人被林仙兒這種惡女折磨、利用和殺死,頂多也只能算是黑吃黑。

  但是——她的惡是不分對像的。

  原本的時間線中,阿飛愛她,真心愛她,但她卻出於一種陰暗的心裡,一定要作踐阿飛、要作踐死了阿飛。

  當然,這對於如今的阿飛來說,並算不得什麼。

  他並沒有真正的愛過這個女人,他也從不覺得給男人帶綠帽子是需要用死亡來洗清的罪孽。

  林仙兒必須用死亡來洗清的罪孽另有體現。

  ——她糟蹋了二十多個黃花大閨女。

  她是女人,無法去糟蹋女人,但阿飛曉得,梅花盜其實算是一個團伙,這個團伙的領頭人是她,她的手下依照她的意思去行動,為了隱藏梅花盜是女人這件事,她辣手摧

  花,下令將那些女子侮辱,至於事後這些女子是活著還是死了,她當然不在乎,她還要把這些女子的名字散播出去,作為她身份的障眼法。

  在現代,這種案件發生後,受害女性的身份如果曝光,對她來說仍有不小的傷害,更遑論是古代,他今天白天打聽一圈,那些女子許多都已經死了,至於是在侮辱的過程中被弄死還是自己跳井上吊的,不知道。

  此刻,阿飛瞧見了林仙兒,不出意料地怔住了。

  她仙姿玉色、皓齒青蛾,美麗得如同世間所有的靈秀都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似得,可她的心腸卻比蛇蠍還要狠毒,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林仙兒當然不知道阿飛是怎麼想的。她只瞧見,這少年看見她霎時就呆了。

  平心而論,這的確是她見過的最英俊的少年。

  他的身世家乘比不上游龍生、衣著打扮比不上秦重、手上的武器更是普普通通,比不上青魔手伊哭的兒子丘獨。然而他那張過於英俊的面龐、那種孤獨、憂郁而倔強的氣質、還有那種獨屬於劍客的肅殺之氣,簡直把那些江湖上的「青年才俊」們給襯成了地上的爛泥。

  ——他非常好。

  林仙兒想。

  這麼想著的時候,她的手指尖也忍不住發起了燙,渾身上下的每一寸,都似乎因為興奮而變得發燙。

  ——她最喜歡讓這種璀璨明珠在她面前變成一條失去尊嚴的狗了。

  這樣想著,林仙兒的面上綻開了動人的笑容。

  她的聲音也是那樣的輕柔和動聽:「你……你是不是沒有想到,鐵面具之下,居然是這樣一個人。」

  阿飛冷冷地瞪著她,手卻攥住了身邊的床褥。

  林仙兒幽幽地嘆了口氣,道:「我聽說金絲甲在這裡,所以就過來,想要看看能不能拿到,倘若這寶甲落在查猛、黑白雙蛇那樣的人手裡,恐怕我拼著低微的武功,也要去搶一搶,但如果是你……你殺死梅花盜,好像也並沒有什麼不好的,我……我很歡喜。」

  說到後面的時候,她的語氣漸漸地低了下去,具有少女的嬌羞。

  如果換一個人,他一定已要忍不住問:「你為什麼想要寶甲呢?你又為什麼會歡喜呢?」

  但阿飛只是短促地

  問:「你是誰?」

  林仙兒的面上飛起了紅霞。

  她垂下了頭,好似無意識地伸出了自己的兩只手,輕輕地絞住了自己腰間的系帶,很無措似得。

  她輕輕說:「我是……林仙兒。」

  她是林仙兒,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兒,誰殺死了梅花盜,她就會嫁給誰。

  她方才說……你得到寶甲,我很歡喜。

  這語句之中的留白,令人浮想聯翩。

  她自信已使出了令人絕對無法招架的招式,也自信這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決不能抵擋她的招式。

  但……阿飛是誰呢?秦蔻是誰呢?

  早在阿飛沒看過原著之前,秦蔻就真的很焦慮自家的白菜會被辣手摧死,阿飛又不肯談戀愛,於是沒辦法,只能兵行險招!

  言情小說,給我看!X音尬劇,給我看!

  阿飛被荼毒了好幾個月都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秦蔻了,非要遭到這種折磨不可……

  現在他明白了……感情是在這裡等著呢?感情秦蔻的用意就是要他徹底看穿渣女三十六計麼?

  好吧,真是用心良苦……

  阿飛笑了。

  他一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人忽然變得非常可愛,像是春風吹過冰雪般的大地,有萬種勃勃生機。

  林仙兒:計劃通.jpg

  她的臉更紅了,似是霞映澄塘一般。

  結果阿飛的臉色忽然一變,又重新轉回了冰冷,一雙漆黑的眼睛迸出寒光來,他冷冷地盯凝著林仙兒,冷冷地道:「你就是林仙兒?」

  林仙兒一呆,道:「是……我就是林仙兒。」

  阿飛道:「很好。」

  他的眼神銳利地像是雪亮的刀片,似乎能刺破林仙兒美艷的面龐,直直看透她黑不見底的內心一樣。

  阿飛冷冷道:「我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是不是梅花盜?」

  林仙兒愣住了。

  她本能地覺得危險,卻不明白這危險究竟從何而來,她露出了有些茫然的笑容,這笑容令她的容貌顯得極其嬌艷,也令她多了幾分惹人心動的嬌憨。

  她說:「怎麼會呢?梅花盜……梅花盜怎麼會是個女人呢?」

  阿飛冷冷道:「我看未必!」

  話音未落,他已出手!!


第250章 番外二【二更】

  ***

  有沒有曾經對林仙兒出手過?

  有。

  林仙兒身在江湖,以武功低微之身攪弄風雲,曾也無數次見過險境,好在——這些險境都是由男人創造出來的。

  所以她不怕。

  面對懷春少年時,她是清雅動人、卻又不可侵犯的仙子,面對成熟且殘酷的男人時,她又可以是柔媚的承受一切殘酷命運的卑微美麗之人。

  有很多男人曾動手打過她,這裡面有耳光也有拳頭,但他們都舍不得殺死她,他們只舍得用另一種法子去征服她,卻不知道,這反而是她反擊的開始。

  但那出手……卻絕不是這樣的出手!

  阿飛完全無視了她的美貌,他雖然不是奔著殺死她去的,但那動作裡卻也絕沒有半分憐惜,以及一些別的殘酷愛好,他甫一出手,就是一劍。

  林仙兒大驚失色,意圖反抗、意圖逃跑。

  但她的武功畢竟十分低微。

  有很多江湖人,其實有一種奇怪的弱點,倘若他們看見女人,那輕視立刻多了七分,假如他們看見的還是一個武功十分低微的美麗女子,那這七分的輕視也就立刻變成了十分,絕不屑於在她身上展現任何一點武學上的絕學,好似這樣會使他們的身家掉價一樣。

  所以林仙兒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好好習武,這也是她的武器之一。

  但……阿飛竟是不同的。

  他甫一出手,毫無保留,閃電般地刺穿了她的手腕,那兩只丘獨送給她的青魔手,也不知怎地,竟被這劍巧妙地挑了下來,再然後,林仙兒只覺得手腕一陣劇痛,尖利而凄慘地叫了起來。

  隨即,慘叫聲戛然而止,因為阿飛一拳擊中了她的心口,將她打得閉過氣去,昏死過去。

  阿飛收劍,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一對玫瑰金手銬來,像個警察一樣,嚴謹地把手銬拷在了林仙兒的雙手上。

  以林仙兒的武功,自然無法把這對手銬給扯開,換了她身邊那些武功出眾的青年才俊,應該能幫上她的忙,只可惜……她也沒機會讓那些青年才俊來幫忙了。

  阿飛自懷中掏出一塊手帕來,緩緩地將自己的劍擦拭干淨,回鞘之後,他又一次坐在了暖炕

  上,雙手抱劍,坐在角落,閉目養神。

  林仙兒悠悠轉醒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

  隨即,她的胸口傳來一陣悶痛,好似這不是被拳頭砸的,而是被什麼大鐵錘所惡狠狠地敲擊過一樣,一動,只覺得自己渾身連五髒六腑都在陣痛,同時,她的手腕軟綿綿地垂下去,連握東西的力氣都沒有,手腕上的血流的並不算多,但這男人毫無憐惜之意,用一對奇異的、冰冷的束具束住了她。

  ……但她好歹沒有死。

  她好歹沒有死,阿飛出劍的時候,她是真的被一種死亡的冷光所籠罩住了,那一刻她的表情一定非常驚慌、非常猙獰。

  但她居然沒有死……

  她就這麼被扔在地上,保持著暈倒時的姿勢,屋子裡雖然生著炭火,但地面上卻還是刺骨的冰涼,她為了引誘阿飛,脫掉了身上那件厚重的青色衣袍,只穿了一件藤蘿紫的薄薄衣裙,此刻悠悠轉醒,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阿飛如冷漠神祇一般的目光倏地釘在了她身上。

  林仙兒花容失色,眼眶通紅,貝齒咬住下唇,眼裡已忍不住流出了驚恐的眼淚。

  一般的人——無論是男是女,在遭受了死亡的威脅,情緒極度恐慌時,表情總是要失控的,要麼顯得猙獰、要麼顯得笨拙。

  但林仙兒不,她這七分真、二分演的神色,竟是如此的楚楚動人,能激發出人心底最深的憐惜之心,在她面前,就連惡鬼都得變成繞指柔。

  阿飛總覺得,如果這時候她身邊圍繞著七八個攝影機在拍大特寫,這極致的表情管理才到位。

  他忍不住想,如果林仙兒是現代人,她這樣的長相,去做個明星絕對綽綽有余,那她是否不會這樣作惡了?

  ……答案毫無疑問是否定的,人的欲望不會因為富足而得到滿足的,林仙兒已然是梅花盜,已然積累了可觀的財富,但她也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或許,在她的眼中,攪弄風雲本身才是最有趣的事情。

  阿飛冷冷地凝視著她,漠然地問:「你的下屬會來救你麼?」

  林仙兒怯生生道:「什……什麼下屬?你究竟在說什麼?」

  阿飛道:「很好,沒關系。」

  林仙兒的眼淚倏地落下,梨花帶

  雨:「求你……求你放了我吧,我、我真是怕了你了,無論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阿飛冷冷道:「達摩易筋經在哪裡?」

  林仙兒的臉色倏地變了。

  她怔怔地瞧著阿飛,像是不明白他究竟是從哪裡得到的這消息。

  林仙兒武功低微,她天賦有限、也不想好好的練武,但她總是想要很多東西,什麼絕藏、絕學,她都想要。

  於是,她勾引了少林寺的心寵大師,此人並非少年出家,而是半路出家,俗家名字叫做單鄂,心術也沒正到哪裡去,被傾城的美色一勾引,便與她、還有那江湖百曉生勾結起來,偷出了少林寺的絕學達摩易筋經。

  江湖上都知道,梅花盜強了十七八個黃花大閨女,這些黃花大閨女的名字流傳得到處都是,這是她故意為之的。但少林寺丟了武林絕學,卻不能流傳出去。

  不流傳出去,少林寺只能秘密的去查,但倘若全江湖都知道千年古剎少林被個梅花盜玩弄於股掌之間,少林寺被架在火上烤,畢竟要全力以赴,追查梅花盜。

  少林寺的能量遠遠大過那些黃花大閨女的家庭,林仙兒能混這麼久不出事,就因為她深深地明白欺軟怕硬的道理。

  這件事乃是絕密中的絕密。

  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此時此刻,林仙兒心中的驚駭已到達了頂峰,她在心中迅速地規劃著接下來的談判策略——究竟是繼續否認呢?還是就此承認的好?

  片刻之後,她凄聲道:「你……你知道了?」

  阿飛:「…………」

  阿飛神色冷冷的,並不想廢話。

  林仙兒的廢話卻很多,只聽她凄凄慘慘道:「是,達摩易筋經在我手裡,這是少林寺的絕學武功,對任何一個習武之人,都是絕對的至寶,可是……可是你瞧瞧我,難道我要達摩易筋經有用麼?」

  她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面上浮出了一片病態的嫣紅,這是不久之前阿飛的那一拳所造成的效果,她咳嗽完之後,忽然掙扎著站了起來,一雙如黑珍珠一樣的眼睛裡迸射出了憤怒的火光,激動地道:「我這樣的武功,就是給我十本達摩易筋經難道有用麼!我、我是梅花盜,但我也只是梅花盜手中的工具罷了,他……他逼著

  我去委身於心寵大師,利用我去偷盜經書……」

  說罷,她忽然失聲痛哭起來,用那種又哀怨、又婉轉的聲音,控訴著江湖百曉生的罪惡,他簡直不是人,乃是這世上最可怕的魔鬼,他控制她、威逼她、恐嚇她,使得她恐懼到了極點,只能出賣自己的身體去換來江湖至寶。

  她一直都很害怕,一直都渴望著一個如天神一般的人能來解救她……現在,那個人已經出現了,所以請不要誤會她,她也只是一個如同那些被梅花盜糟蹋的姑娘一樣可憐的女人罷了,如果他還是覺得她是個髒女人,那就打她吧,干脆就打死她吧,反正,她自己也不想活了!

  這一出張嘴就來的好戲,真可謂是令人拍案叫絕,林仙兒在片刻之內,便能想到把所有的鍋甩給百曉生,把整件事重新解釋,且這解釋配上她低微的武功與動人的五官,竟然是如此的合理。

  如果阿飛真的是個初出茅廬的少年劍客,不知道江湖的險惡,那麼也定然會被這套說辭所欺騙,只可惜他不僅開了掛有劇透,還隨身攜帶著錄音筆,林仙兒說了什麼,均是原原本本的記錄了下來,待以後再看有沒有使用的余地。

  而此刻嘛……

  他皺著眉,瞧了林仙兒一眼。

  這人真的是滿嘴謊話,一有一點把人帶到坑裡的可能性,就絕不會放過,從這一點上來說,此人的心智當真堅定得不行,遠超江湖上的許多膽小鬼。

  可惜,他沒學過刑訊。

  ……嘖。

  阿飛心情有點不大好,不知想到了什麼,總讓人覺得他此刻有種少年人爭強好勝輸了之後的不爽情緒在。

  ……很突兀的情緒,連林仙兒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這時候他不應該憐惜嗎?

  林仙兒開始後悔跑來這一趟了。

  這少年劍客的腦子裡,好像被植入了什麼非常堅定的信念一樣,無論她如何表演、充滿技巧地講出層層故事,他都不相信,他好像就是篤定了……她是個十惡不赦之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主意,她才是首惡,旁人都只是她利用的工具。

  為什麼會這樣呢?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啊……

  阿飛似乎並沒有與她繼續攀談的意思,林仙兒不是很甘心,腦內亂糟糟的,又

  強迫自己冷靜的思考,正要開口說話,卻只見一塊小小的石頭朝她飛來,她的啞穴就此被點上,這一種極其有效的招式也再使不出來了。

  阿飛閉上眼,繼續閉目養神。

  林仙兒站在原地,簡直覺得自己站得腿都酸了,她不敢冒險走出屋子,只能默默地坐在了一邊的板凳上,阿飛並不理會她,他似乎在等什麼。

  林仙兒現下已後悔自己未曾把行蹤通知旁人了。

  她從未在男人身上失敗過,本以為這一次也一樣,況且,她與她的下屬們,實際上都是依靠一種微妙的恐嚇與身體上的聯系而保持著聯結的,這世上並沒有人真的對她「忠心耿耿」,也沒有人真的值得她去托付後背,她孤身一人來見阿飛,真是誰也不曉得!

  落得現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境地裡去!

  這人根本就不是個男人!他……他難道是個天閹?難道或許天生就喜歡男人,瞧見漂亮女人,不似瞧見一塊肉,而是瞧見一只要同他一塊搶肉的狼?!

  再定睛一看,更是昏死,這男人的耳朵上怎麼會有耳朵眼,不對勁,果然不對勁!

  林仙兒越想越怕,卻又不知阿飛在等什麼,她面上顯出驚駭之色,令她如花的美貌也呈現出幾分滑稽的笨拙來。她不敢動、又無法說話,渾身上下的力都不知道怎麼去使,竟只能生生捱著!在這恐懼之中生生捱著!

  她沒有捱多久,因為她很快就看見了這世上最令人震驚的神跡。

  空氣在扭曲。

  阿飛從炕上跳下來,一把抓住了她,鑽過了那扭曲的空氣。

  扭曲空氣的另一面,自然就是秦蔻和她的家。

  阿飛要一個人回到江湖上去闖蕩,秦蔻怎麼可能放心地真的兩個月不管他?之前放心,是因為他和別人一起的!

  在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弟弟,能耐再大,也沒有一下子就完全放手的道理,因而他們約定好了回去的時間,時不時要回去報平安。

  跨越兩個時空的方便程度簡直遠遠大於從秦蔻家開車去外婆家……這倒是根本沒什麼的,阿飛答應得很爽快。

  結果秦蔻甫一開門,迎面就來了個仙姿玉貌的女人,阿飛推著她出來,動作一點兒不見憐惜。

  一點紅在

  客廳沙發上看書呢,就在不遠處,瞧見門內有陌生人走出來的第一反應就是飛身而起,一把將她拉到身後護住,順便拎了大橘過來扔地上。

  大橘:「喵喵喵喵?」(來活了麼?)

  秦蔻:「…………」

  秦蔻從自家丈夫身後探出頭來:「這是林仙兒?」

  阿飛:「嗯。」

  一點紅眯起了眼,神色淡淡地自阿飛身上掃過,阿飛也正在這時瞧他。

  瞧他,又不大想瞧他,似乎有點憋氣,又有點不服輸,但又很沒辦法的樣子。

  ……可能是因為他自己也是張撲克臉吧,才能從同樣的撲克臉上看出這麼多東西來。

  一點紅抿了抿唇,說:「你有事找我?」

  阿飛:「…………嗯。」

  一點紅挑眉:「有事直說。」

  在一塊兒生活了十年,這兩人的關系瞧起來還是很淡,不過畢竟是一家人,兩個人只是氣場不和,兄友弟恭不起來,要說討厭到想弄死對方,那肯定也是絕對沒有的。

  一點紅的年紀比阿飛大了二十歲……不愛崽歸不愛崽,也沒有要和他掐架的意思。

  況且這小子這表情還真的……又不服氣又沒辦法的樣子,瞧著還挺順眼。

  阿飛皺著眉,瞥了一眼身邊啞穴被點的林仙兒,語氣很沉:「她盡說謊,滿口謊話,我問不出。」

  這語氣,還有點郁悶。

  對這樣的惡人,下手不留情那是肯定的,但是這惡人還是個武功很低的惡人啊,他下手可以,萬一把人弄死了還什麼話都沒問出來,豈不尷尬?

  而把林仙兒送去給打頭要收拾梅花盜的秦孝儀老爺子……他兒子秦重喜歡林仙兒喜歡得不得了,保准她說兩句話,梅花盜的帽子立刻就扣在了他阿飛的頭上,他能做這樣的蠢事麼?必不能的。

  所以……術業有專攻,他沒辦法,只能來請一點紅出山。

  一點紅呵呵冷笑。

  兩個人在打眼神的官司,秦蔻從一點紅背後探出頭來,先看看阿飛、再看看一點紅,最後再看看林仙兒,林仙兒原本還在震驚此處奇異的景像,一聽這兩人旁若無人的在說什麼刑訊不刑訊的,登時嚇得快要昏厥,再看那明顯正處於壯年時期的男人,又生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只想著——這總歸是個正常男人,他背後的是他的妻子麼,生的沒有她好看……那麼,她總歸是有機可乘的吧?

  而一點紅也沒打算真為難阿飛,畢竟是秦蔻很心愛的弟弟,他今天敢冷嘲熱諷,秦蔻當即要給他臉色看。

  所以,他撩起眼皮,瞧了一眼林仙兒,對阿飛說:「把她弄到排練室去,我洗個手過來。」

  阿飛:「嗯。」

  林仙兒被他推走了,秦蔻忍不住吐槽:「我那排練室是不是早十年就該改名叫刑訊室了?要是有人知道那裡發生過什麼,估計沒人會願意在裡面排練。」

  一點紅很缺德地笑了一下,道:「她看上去並不是很絕望。」

  秦蔻打了個哈欠,說:「我不管啦,我去睡覺了,大橘留給你們,你早點完事早點睡覺哦。」

  一點紅淡淡道:「這要取決於她什麼時候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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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番外二【一更】

  ***

  林仙兒一瞧見了一點紅,的確是覺得一下子峰回路轉,不大絕望的。

  這世上的男人她見得多了,像阿飛這樣完全不看臉,一點都不迷糊的,那還是頭一回見,這樣的人就好比那金絲甲之於江湖,攏共也沒幾個,說不定就是個天閹呢——不,他必然就是個天閹!

  再看一點紅呢——成熟男人,有妻子,看那親密的樣子,顯然也是琴瑟和諧的,再看那女人的模樣,雖有姿色,半老徐娘而已,哪裡比得上水靈靈的芙蓉一樣的年輕姑娘?

  正常男人好哇,正常男人……哪有不愛美人的?

  她反正是死活不信這種萬中無一、跟夜明珠一樣稀有的男人能同時被她碰上兩回……

  只可惜,有的時候人就是這麼倒霉,她對自己的美貌就算再自信,此刻心中縱然想出了萬般拿來迷惑、勾引一點紅的說辭,也無法改變她將面對的殘酷命運。

  一點紅這個人……他真的不看臉啊!

  林仙兒與石觀音,乃是古龍大師筆下最美貌的女人,林仙兒年方二八,正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年紀,而石觀音年過五十,但因為修煉奇異功法,亦是如少女一般的仙姿玉色,更有一種無法用言語去描述的風韻,尋常人見了,等閑是要被迷昏了頭的。

  在原書之中,石觀音曾戲弄過一點紅,一點紅張口就是:「我只對你有意,有意殺你。」

  他當年看上秦蔻,與秦蔻好不好看也沒有半毛錢的關系,純屬就是他們兩個乃是天生一對,一點紅缺少的,秦蔻身上都有,於是沒隔了幾天就暗戀上了,沒隔了一個月,晚上躺在床上也想著她。

  他說想要就是想要,半點不磨蹭耽誤,沒過倆月,就把秦蔻追到手,接下來的十年都牢牢抓著她不肯放手。老婆濾鏡大得嚇死人,莫說一個林仙兒,十個林仙兒捆到一塊兒,也比不上他又可愛、又溫柔的老婆!

  林仙兒的媚眼純屬拋給瞎子看的。

  秦蔻打了個哈欠上樓去睡覺,去之前還和一點紅說了兩句閑話,意思是床單被套明天似乎該換了呢,這一套看著有點膩了,一點紅一面洗手,一面應了聲好。

  秦蔻在他臉上「啾咪」親了一下,然後跑走了。

  一點紅忍不住笑了。

  十年的夫妻,居然還這麼膩歪~

  洗過手之後,用毛巾擦干,他的手仍如十年之前,慘白、修長,骨節分明,手背上透出青色的脈絡,顯示出一種奇異的冷淡與潔淨來。

  但他活動一下手,手指骨節輕微發出嗒哢的聲音時,又總讓人覺得這是一雙非常殘暴的手,這雙手會創造的命運,分明是極端可怕的。

  一點紅推門走進了排練室,林仙兒已經被綁在了椅子上,大橘直覺上感覺自己今天來活了,從門縫裡艱難地擠進來,安然地揣著兩只前爪窩在角落裡,好奇地盯著林仙兒。

  林仙兒哪知道這是看夜宵的眼神……她自己現在還要掙命呢,哪裡顧得上一只貓?

  阿飛猶豫了一下,說:「我把貓攆出去。」

  一點紅很奇怪:「你攆它干嘛,你不想殺她?」

  阿飛:「???」

  讓小貓咪看到刑訊殺人的場面真的好麼?而且這前後句到底有什麼關系?

  一點紅:「…………」

  忘了,這小子根本沒見過大橘是怎麼心懷宇宙的……

  算了,不要緊,一會兒再說吧。

  他的目光轉回了林仙兒。

  林仙兒凄凄地瞧著他,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嬌嬌怯怯的。

  一點紅冷笑了一聲,駢指如劍,解開了林仙兒的啞穴,冷冷道:「你的手下都有誰?你是怎麼指揮手下去搶人家財、強人閨女的?」

  林仙兒的眼淚落下來。

  她哭起來不是那種涕泗橫流的,也不知道是怎麼控制的,居然能控制得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滾,如明珠一般,哭得極美,早三十年,怕不是要去演瓊老師的戲最合適。

  只聽她凄聲道:「你們既然成心要污我,那索性殺了我算了,殺了我,什麼梅花盜的名頭都能往我頭上載……」

  一點紅森然一笑,並不答話,伸手又給她點上了。

  他只道:「我出手,你死不了,等一會兒,自然知道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手硬。」

  說著,他就朝林仙兒伸出了他的那只手。

  林仙兒的眼睛驚恐地瞪大。

  ***

  一點紅出手狠辣

  ,絕不憐香惜玉,且絕無廢話,根本不想聽她那些彎彎繞繞,當年他出手整治原隨雲,把原隨雲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半晚上都沒捱過去,就一股腦的全說了。

  而林仙兒呢,她武功不如原隨雲良多,自小沒打熬過筋骨,根本忍不了痛。

  一點紅一上來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把她的一只手生生地弄折了。

  不是直接掰折手腕,是從手指開始,一個指節一個指節的弄折,還很注意節奏,堅決不會讓她痛到麻木,也絕不讓她開口求饒,硬生生弄了一個多小時。

  期間還叫了個燒烤外賣,拿進來放在桌上吃,那時候林仙兒的整只手都已腫起來了,外面看似乎只是腫了,其實裡頭的骨頭碎得一塌糊塗,她幾度痛得要昏死過去,但昏死過去這種好事兒吧……她也想都別想,快昏死就潑冷水。

  那頭,桌上擺著幾十串流油的牛肉串,肥瘦適中、上頭沾的調料都被油給浸濕,肉香混著孜然香,好聞得不得了,一點紅折磨完了人,又叫阿飛坐下,這姐夫與小舅子二人對坐吃夜宵,卻令林仙兒更加心驚。

  她終於已經明白,自己是一塊砧板上的肉,想怎麼剁、就怎麼剁,屋子裡的食物香氣愈濃烈,她就愈憤恨、愈陰毒……

  慢條斯理地吃完了夜宵,一點紅解開了林仙兒的啞穴,冷冷地說:「你還要接著糊弄我麼?」

  林仙兒的腦子轟得一聲爆炸了,臉色扭曲成了一團,尖聲罵道:「你不是人!!你根本就不是男人!!你這挨千刀的王八!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你天閹,你根本就是條軟趴趴的蚯蚓,沒用的狗太監,你……」

  一點紅面無表情,再一次令她禁言。

  如法炮制了另一只手後,林仙兒哭嚎著招了。

  她的手下有多少號人、她有幾個據點、梅花盜的兵器到底是什麼、如何尋得的、還有她與百曉生與單鄂勾搭的全過程,全招了。

  結果一點紅覺得她說謊話張口就來,指不定這是真的假的呢,不管她的凄厲哀嚎與當牛做馬的求饒,再點上,然後順著胳膊一寸寸地敲上去,如此反復來了兩回,還不見林仙兒改口,扭頭對阿飛說:「行了,看來她說的是實話。」

  阿飛:「…………」

  一點紅挑眉,

  瞧見這少年人一副呆滯震驚的模樣,面上露出一個譏誚的冷笑,道:「我只教這一次,你看明白沒有?」

  阿飛半晌,才緩緩點頭。

  一點紅:「嗯,你要如何處置她?」

  阿飛沒有半點猶豫:「殺了!」

  林仙兒雙目渙散,一動不動,聽見這話後,甚至都生出了一種總算給我一個痛快了的想法。

  一點紅道:「可以。」

  說著,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手上一使力,輕輕巧巧,扭斷了林仙兒的脖子,林仙兒無聲無息地斷了氣,半點沒見血。

  阿飛面無表情。

  他其實還真的沒想到……一點紅這麼凶殘,一下手就是這樣的狠辣。原本還郁悶為什麼林仙兒在他面前就半句實話沒有呢,這麼一看……這刑訊逼供實在不是什麼人都學得來的。

  比方說他,方才雖然點頭,但之後會把這一套用在別人身上麼……估計是用不出來的。

  他們二人氣質上有點相似,但真實的性格卻南轅北轍,阿飛天真、倔強且堅韌,一點紅呢?早年的經歷鑄就了他這個人,平時瞧上去再正常,骨子裡的狠辣卻在這時候顯露無疑。

  林仙兒這輩子作惡多端,最後落得了這樣的下場,若讓那些苦主知道了,恐怕也得拍手叫好。

  阿飛掃了一眼林仙兒的屍首,道:「明天回去的時候把她扔回古代。」

  一點紅瞧了他一眼,又瞧了大橘一眼。

  大橘矜持地過來,矜持地衝著阿飛喵喵叫了一聲。

  阿飛:「?」

  大橘:「啊——嗚!」

  林仙兒不見了。

  阿飛:「???」

  阿飛:「!!!」

  阿飛徹底呆住了,愣愣地瞧著一點紅,似乎在等他一個解釋。

  一點紅干完了活兒,才懶得理他,雙手插兜,轉身就走了,還順便使喚阿飛:「桌上的吃食收拾了,地拖了。」

  阿飛:「…………」

  大橘:「喵嗚~」

  阿飛低頭,和大橘大眼瞪小眼。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這家伙到底哪裡來那麼大一嘴,它的胃部到底通向哪裡啊?

  然後又忍不住回想

  起了偶爾,在家裡神秘失蹤的垃圾袋。

  ……他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負責丟垃圾袋,記得清清楚楚有垃圾消失,他百思不得其解,去問秦蔻,秦蔻就吞吞吐吐地說,你不用管了啦,保准比丟到樓下還環保。

  當時的阿飛:「???」

  結果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是這個樣子的…………

  阿飛:「…………」

  大橘:(>OωO<)

  阿飛:「………………」

  阿飛心情微妙,收拾了桌上的東西,又把地給拖了,大橘也不知道出於什麼惡作劇的心理,一下子撲上來,要cos一把軟乎乎毛茸茸版的抱臉蟲,阿飛眼疾手快,一把拎住它的後脖頸。

  大橘委屈巴巴:「喵。」

  阿飛:「…………」

  阿飛感覺心情更微妙了!

  他抱著大橘出去,打算洗個澡,睡個覺,明天吃了早飯再回古代,繼續處理梅花盜事件的後續。

  而一點紅也去洗澡。

  倒不是因為累得,而是因為吃了一回燒烤,身上都是味兒,他有潔癖,從來不肯帶著滿身的味道進被窩,從外頭回來,都不肯穿著外有的衣服坐在床榻上。

  秦蔻睡著了,但是也一直惦記著一點紅,他一推門,她就迷迷糊糊地說:「弄……弄完了?」

  一點紅言簡意賅道:「嗯。」

  他一直都不肯把這種事的細節說給秦蔻聽的。

  他進了浴室,細細地洗了澡,換了衣裳,鑽進被窩,他的親親老婆非常上道,舒舒服服就窩進他的懷抱裡了,她鼻頭動了動,忽然迷迷糊糊地說:「吃、吃什麼好吃的了……」

  一點紅:「…………」

  你鼻子是不是也太靈敏了點。

  他失笑道:「我想吃個獨食,還瞞不過你。」

  秦蔻擰了他一把,沒做聲,又睡著了。

  ***

  第二天一早,家裡吃了油條豆漿,弄了兩碗澆了蒜汁與油潑辣子的金線油塔、一個加了火腿腸生菜的雞蛋灌餅,阿飛這才長舒一口氣,辭別了秦蔻,又回古代吭哧吭哧搞事去了。

  此刻,他已經知道了和林仙兒勾搭上的人都是誰了,連林仙兒的幾

  處據點都弄得清楚明白,出手自然精准無比,先在鬧市殺了江湖百曉生,又自少林之外五百裡截住了心寵大師,也就是那俗名叫單鄂的家伙。

  單鄂問他所謂何事。

  阿飛說,我來殺梅花盜。

  然後就是一劍。

  單鄂身邊帶著的小和尚們簡直都驚呆了!阿飛冷冷掃過全場,一個字沒說,轉身走了。

  沒隔了幾天,少林寺之中,就傳出了女人的鬼哭狼嚎聲。

  少林寺哪有女客,女聲是林仙兒。

  阿飛在現代生活了十年,在面對這種罪證的時候,倘若還不記得錄音,那才叫怪了呢,前幾日白天光明正大殺死單鄂,令少林寺大吃一驚,勢要將這少年狂徒抓獲,飛劍客的名頭如雪片一般迅速在江湖上鋪開,此時,峰回路轉,單鄂居然真的和梅花盜有關。

  林仙兒的罪證說的也太清楚了。

  少林寺的大師一聽《達摩易筋經》的失竊被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此物的所在也被清楚明白的說出,當即連這聲音從何處傳出都顧不得了,只分了一小部分弟子去尋找聲音來源,余下諸人,連帶著心字輩的三位大師,直撲林仙兒的老巢。

  《達摩易筋經》與一堆綾羅綢緞扔在一塊兒,林仙兒的其中一個下屬,正好扮做梅花盜,倏地從口中吐出暗器,卻不料諸位大師皆聽過林仙兒的招供,對這暗器如何使用,十分的清楚明白,此人還未出手(口?),就被死死地拿下了。

  再一看口中那黑色小銅管,與那無名女聲說的完全一致。

  屋頂之上,阿飛傲然而立,雙手抱劍,冷冷瞧著院中眾人,心字輩三位大師一瞧他,就知道這正是那位殺了少林寺內奸的飛劍客,正要請他下來說話解惑,阿飛卻轉身掠起,瀟瀟灑灑地消失在了夜色裡。

  自此,江湖之中,就有了飛劍客的名聲,他亦可以對得起母親的意願了。!


第252章 番外三【二更】

  ***

  時間重新回到秦蔻新婚燕爾,阿飛年少時。

  此時,秦蔻結婚一整年,阿飛仍然只有十一歲,十一歲的少年,面上終於褪去了些許嬰兒肥,身高開始猛得躥起來,由於阿飛未來是會長到一米八五的修長美少年,因而在十一歲時,他的身高就已經比同齡人要高出一截了。

  身高快速地躥起來,營養全部供給了身高,身上的肌肉倒是沒二兩,面薄腰纖,標准的小男孩樣子。

  秦蔻:(個_個)

  阿飛:「…………」

  阿飛問:「怎麼了麼?」

  秦蔻:「明天去買衣服?」

  阿飛:「…………」

  阿飛:「為什麼又去……」

  秦蔻:「走嘛走嘛走嘛……」

  十一二歲的小少年也有十一二歲的小少年獨特的可愛之處嘛,和八歲那時候臉上帶著嬰兒肥還非要擺出一副酷酷表情的樣子還不大一樣。

  養了一個長得這麼好看的小少年,想經常給他搞換裝秀也很正常嘛!

  秦蔻的愛好很正常,阿飛的抗拒也很正常,小孩子不愛逛商場,不愛一套一套的換衣服,阿飛也不是很想聽別人誇他是個童裝模特。

  但是……算了……

  該去還是得去,蔻蔻高興,那就去吧。

  和以往無數次一樣,阿飛雖然表現出了一定的抗拒,但卻完全沒有堅持,小小聲地抱怨了一句之後,就又恢復了淡定的神色,點了點頭,情緒很穩定地問他:「明天幾點?」

  秦蔻:「…………」

  秦蔻:「明天周末誒,出門玩的事情就不要這麼嚴謹啦,早一點出門,先去吃午飯再去逛街吧。」

  阿飛:「嗯。」

  一點紅不在,一點紅出門出差去了,這幾天首都有個大型漫展邀請他去,他就去了,下周才回來,家裡只有秦蔻和阿飛兩個人。

  一點紅不在的時候,在家連廚房都不怎麼下了……

  三年以前,在古代俠客們還沒來之前,秦蔻雖然不怎麼自己動手,但是基本的做飯能力還是具備的,偶爾還是自己煮煮面啊、弄點西紅柿炒雞蛋級別的簡單菜啊,雖然味道上很一般的,

  但能吃還是能吃的。

  結果……

  結果一點紅來了之後,徹底養刁了她的胃口。

  他做什麼都蠻認真的,做飯上的天賦雖然比不得宋甜兒那種逆天的選手,但比起秦蔻不知道強到哪裡去了,而且還很願意一天幾個小時泡在廚房裡,家裡的飯桌上的菜天天都不一樣。

  秦蔻覺得這就是一種活色生香>w<~~~

  人也好,菜也好。

  所以,他出門之後,秦蔻就很不想開火,她知道自己做的東西很一般……

  第二天,中午吃了久違的潮汕牛肉火鍋。

  手打牛肉丸就是最棒的!特別緊實,緊實到吃上去有一種脆彈的口感,在本地,除了這種潮汕牛肉火鍋店能吃到這種東西,也就沒別的地方了——別的火鍋店買的牛肉丸都是那種澱粉丸子,松松散散,很是沒意思。

  還有胸口朥,秦蔻朝喜歡胸口朥~

  阿飛這個年紀正是能吃的時候呢,點了不少的菜,兩個人慢慢吃,最後果然全吃光了,什麼也沒剩下,服務員很驚奇兩個人能干這麼多飯……

  下午,去買衣服。

  阿飛很習慣地要往運動服裝的區域走,結果秦蔻今天並不打算買運動類的服裝。

  買了西裝短褲!

  西裝短褲、襯衫、馬甲三件套,然後還有小皮鞋和過膝襪!

  小男孩就得這麼穿!

  秦蔻:>w<~~~

  阿飛:「…………」

  阿飛盯著鏡子裡的人,覺得有點古怪……而且活動不開。

  回家之後,順便把劍背在了身後。

  ……看起來就更奇怪了。

  秦蔻:捧臉.jpg

  阿飛把劍放下,雙手插褲兜,說:「我去滑滑板了。」

  秦蔻:「去吧~」

  阿飛出門。

  結果因為這一套服裝真的太可愛(主要是人好看),又被某個抖主發生活動態一樣地發在自己的賬號裡了。

  【文案:家人們誰懂啊,在路上碰到了特別可愛的小男孩,哇,這輩子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小男孩,還穿過膝襪!他媽媽也很懂嘛~想和小帥哥合影結果小帥哥似乎是

  個社恐,一言不發就跑掉了,好可愛~(笑哭)(笑哭)(笑哭)】

  底下有人回復:【誒這不是那個很火的博主的兒子麼?就那個一點紅。】

  【我知道那個博主……憑借一己之力讓武俠同人又溫了一把……】

  【哪裡溫了,武俠劇都撲街多少年了。】

  【暈死,樓上你看清楚我說的是什麼,某綠色小說軟件,這人因為網名,一點紅這個爆冷門武俠角色愣是被捧成男主了,現在的綜武燙男人2333333】

  三年之前,陸小鳳把各類奇怪同人發在群裡的時候,一點紅還是個仗糊事不關己的角色,任憑他各種雷文,反正和他相關的很少,結果現在……

  這還真是件奇妙的事。

  秦蔻翻到這條同城動態的時候,阿飛已經回家了。

  他湊上來看了一眼,皺著眉說:「我沒有一言不發地跑掉。」

  秦蔻:「嗯?」

  阿飛說:「我說不行,讓她別擋著我的路。」

  秦蔻:「…………」

  秦蔻哈哈大笑起來。

  ***

  日子一天天的過,林詩音和秦蔻一塊兒開的漢服工作室終於走上正軌了,秦蔻靠著異能,林詩音靠著當時空倒兒爺(娘?),兩個人每個月的進項都算不得少,再加上每個月店裡的進項,秦蔻有車有房、安安穩穩、吃穿不愁。

  一點紅出差回來了。

  甫一回來,他就鑽進了秦蔻的臥室裡,兩個人一整天沒出來。

  阿飛繼續上學,十一歲的小朋友,今年五年級,附小一般不怎麼要求穿校服,阿飛就穿著秦蔻新給他購入的西裝短褲三件套去上學了,他的頭發養長了點,在腦後扎了個小啾啾。

  這時候的沈飛桃花運已經很好了,屬於全校的風雲人物,但只可遠觀,敢和他搭話的女生少,沈飛這名字每天都出現在大家的飯桌八卦上……近期的八卦就是沈飛爸爸是超知名的武術博主。

  好吧,這個誤會從阿飛進學校起就有了,屬於辟謠根本辟不動的那種,這兩天又火起來是因為一點紅去漫展的cos造型帥上熱搜了……

  阿飛聽見別人說一點紅是他爹簡直渾身刺撓。

  一開始,他只是皺

  著眉說:「我和他沒關系。」

  在阿飛看來,這無疑是一種強有力的辟謠,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話出現之後謠言居然變成了加長版本——一點紅是沈飛的爹,沈飛和他爹關系好差好差的~

  阿飛:「…………」

  謠言這種東西,是不以個人意志而轉移的,劍法再好,撲克臉再冷,也沒用。

  秦蔻聽說了阿飛的煩惱之後,對他說:「你附耳過來。」

  阿飛湊過去,秦蔻嘰裡呱啦。

  第二天,秦蔻強迫一點紅去附小門口站了幾次樁,阿飛欲言又止,還是喊了一聲「姐夫」,一點紅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把阿飛接回家。

  阿飛這姐夫叫得不情不願,一點紅認這個姐夫倒是蠻爽快的。

  學校裡總算沒人說一點紅是沈飛的爹了……

  事情完美解決~

  然後,今年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這件事就是三年之約。

  三年之約,是秦蔻與無情的約定。

  三年之前,無情與冷血在因緣際會之下,通過秦蔻的傳送門來到了現代,並在現代度過了一個中秋假期。

  時間並不長。

  楚留香在現代住了兩三個月,才回到他的小船上,此後兩邊的人也互相往來,陸小鳳更是……即便能回去古代了,也賴在現代不回去,這都三年了,他的雙面生活過的風生水起,根本沒有半點要改變的意思。

  但,無情是不同的。

  無情與這裡的所有人都不同的。

  他並不是一個享受生活的人。

  這不是說,他這個人沒有生活的情趣,而是說他沒有空。

  倘若他生在海清河晏的年代,假如他不是什麼四大名捕,更假如他如他們那個年代的第一名俠方歌吟一般,不管大事,只管游山玩水,他自然可以好好地去享受生活,毫無芥蒂的去享受生活。

  但……他不是這樣一個人。

  他生在了那個年代,他有著一顆七竅玲瓏的悲憫之心,他自認為他的確應當負起那個責任,同那個時代的很多有識之士一樣,努力地去抵擋歷史的進程,努力的抵擋著王朝即將而來的悲慘命運,即便那或許是螳臂當車。

  有些人……的確天生就是勞碌命

  的,只因他們胸中充滿了大的理想。

  秦蔻不是,自由自在的人大都不是。

  也因此,那一次中秋節的假期,恐怕是這位清冷大捕頭最後的悠閑時光了吧。

  秦蔻不知道,秦蔻偶爾也會想,無情此刻在忙些什麼呢?他的理想是否已經達成了?王朝的傾覆真的停下來了麼?秦蔻是個心很小的人,無法具體的理解什麼叫做扶大廈之於將傾,也無法理解想要做成一件力挽狂瀾的事情,究竟要付出多少的時間與精力。

  不過,他們來了,或許大家可以坐下來,一塊兒喝兩杯啤酒,吃點東西,聊一聊這三年之間發生的事情。

  臨近約定的時期,陸小鳳也鑽過來了,他一向是極愛交朋友的人,無論是無情冷血、還是展昭白玉堂,都與他交好,朋友既然要回來,那當然就要一塊兒聚一聚啦。

  約定的日子終於還是到了。

  這天晚上,秦蔻買了菜回來,一點紅在廚房裡片黑魚片,片片可透光,顫巍巍、晶瑩瑩地擺了一盤,桌上七七八八地擺著菜,中間放了個火鍋,咕嘟咕嘟地煮起來。

  空間扭曲,時空漩渦在客廳的正中央出現,大橘探頭探腦,想看看是不是自己最愛的阿楚哥過來玩了,秦蔻也探頭探腦,想看看有沒有輪椅從那一頭過來。

  過了五分鐘,都沒人來。

  秦蔻有點愣住了,一點紅皺著眉朝這邊瞧了一下,走過來握住了妻子的手。

  沒人來……沒人來是怎麼了呢?

  秦蔻說:「……是在忙麼?」

  或者說……

  在那樣一個江湖,去做那樣一件大事,想來是會擋了很多的路、礙了很多人的眼的,會不會、會不會……

  一點紅用力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沉聲道:「你莫自己嚇自己。」

  陸小鳳說:「……我過去看看?省得你擔心。」

  秦蔻:「……別去!」

  陸小鳳愣了一下,瞧了瞧秦蔻,不知道說什麼好。

  大橘似乎也感覺到了主人不大好的情緒,它噌的一聲跳到了最前面,瞪著那個時空漩渦,大聲地喵喵叫起來,好像是在示威一樣,裡面忽然傳出了人的腳步聲……

  腳步聲?無情哪裡來的腳步聲呢?

  然後一個中年人就鑽出來了。

  這中年人……

  這中年人身著粗糙的布衣,一副落拓江湖浪客的打扮,衣襟敞開著,大剌剌地露出結實的胸膛和蜜色的皮膚,腳上打著綁腿、腰上掛著酒壺,頭發也是隨便一扎,相當得不講究。

  但他身材很好,一看就是武功上乘之人,周身透露著豪爽與瀟灑的本色,只不過一出來,頓時迎接一聲充滿鬥志的貓叫,以及一只胖大的大貓撲面而來。

  秦蔻大喊:「嘴下留人!!!!!不准吃!!!!」

  大橘:「嗷?!」

  阿飛:「嗯?!」

  大橘撲了一半,掛在中年大漢的衣襟上,中年大漢被那聲嘴下留人給驚到了,又下意識地抱住了這只掛在自己身上的狸奴。

  狸奴看看他、再看看蔻蔻,最後伸出爪子,把這陌生大漢的胸膛當貓抓板用,唰唰唰弄出來十幾道抓痕,讓人很是知道它該剪指甲了。

  中年大漢:「嘶…………」

  他完全沒發現自己剛剛差點去宇宙搞了一遭極限漂流,還抱著危險源,十分驚奇地瞧瞧看看,說:「原來無情所說的這個地方,是長這個樣子啊……」

  秦蔻:「你是……」

  這落拓而瀟灑的漢子揚唇一笑,道:「我是崔略商,江湖上諸位都叫我追命,無情是我的大師兄,我排行老三。」

  追命嘛!

  追命的腿,四大名捕之三,追三哥嘛。

  電視劇裡好像這位追三哥要麼在打醬油要麼在跳街舞……沒想到真人的氣質這樣的好,樣貌雖然說不上是什麼頂級俊美的美男子,但也是相貌堂堂、英武不凡,身上這種浪蕩客的氣質也很惹人遐思,怎麼就淪落到去跳街舞了呢?

  秦蔻:嘆氣.jpg

  追命:「?」

  秦蔻:「無情呢?他在忙麼?」

  追命:「他在洗澡。」

  秦蔻一呆:「啊?」

  追命撓撓頭,說:「他總說這個月是他約定回來的日子,還裁了新衣,剛才進屋子裡去洗澡了,剛坐進浴桶沒多久,你就來了。他對著這天地漩渦喊了好幾聲說晚點,你這頭沒反應,所以他就讓我過來給你說一聲。」

  秦蔻:「…………」

  秦蔻:「好叭。」!


第253章 番外三【一更】

  ***

  無情沒事,當然好,虛驚一場,總比驚嚇落到實處要好得多。

  不過也幸虧他洗澡的時候把掛在手腕上的珠子放在案台子上了,不然要是這時空漩渦連人帶著浴桶一塊兒給掉下去……那他……那他……今天算是尷尬到腳趾都要蜷起來了……啊不對,他的腿斷掉了,好像沒法子用腳扣出什麼三室一廳……

  無情:捂臉.jpg

  無情自六七歲時被諸葛先生撿回神侯府中長大,他雙腿殘疾,心氣卻比普通人要高傲得多,因而才能練成絕世的輕功與令人聞風喪膽的暗器手法。

  這樣一個人,當然也很注意儀表……

  在去見重要的友人之前要預備一下,沐浴更衣,那又怎麼樣呢?橫豎他的動作其實很靈活,即便雙腿殘廢,平日裡那些常人所能做到的事情也難不倒他。

  隔著時空,他感覺到了秦蔻的催促,於是很麻利的洗完了頭發,叫金劍和銀劍進來幫他收拾衣冠。

  清冷冷的青年人坐在椅子上,如緞子一樣的黑發傾瀉而下。金劍拿了個麻布巾子替他絞頭發,半晌,頭發半干了,金劍道:「公子,去院子裡晾著吧。」

  洗澡的天氣當然挺好啦,院子裡很暖和的,陽光明媚。

  ……誰知道這兩邊的時間還有時差呢,秦蔻那邊都是晚飯的點了,想著無情應該不會忘了他們的三年之約吧,於是就趕緊召喚他了。

  而無情這麼大一人杵在浴桶裡,心裡還納悶呢,怎麼大中午的叫人過去呢?連著喊了幾l聲「晚點兒」,那頭估計也沒聽見,只能嘆氣,叫金劍去把追命喊來,要他走一趟了。

  倘若他知道這一來一回十幾l分鐘的時間差差點把秦蔻嚇得連最壞的想法都出來了,估計是不會選擇在這一天洗澡了。

  追命當時:「…………」

  不過無情與冷血三年前的神奇經歷,他也真的很好奇,瞧了那個奇怪的時空漩渦,最後還是扭不過自己的好奇心,心一橫,衝了過去,登時天旋地轉,然後一聲貓叫,一個莫名其妙的胖東西就撲過來了。

  ……真、真熱情呀。

  千年之後的狸奴什麼的,真上道……當年面對四師弟是不是也能這麼上道

  呢?冷血喜歡小貓小狗,卻不怎麼招狸奴喜歡,這麼一只肥胖可愛的大貓要是在他懷裡撒個嬌,他估計開心死了。

  當然了,追命此刻在想什麼,無情可不知道。

  無情對金劍道:「直接束發。」

  金劍說:「公子啊,當心著涼呢。」

  無情撩起眼皮,淡淡地瞧了一眼金劍。

  金劍:「…………」

  金劍閉上嘴,默默地幫他們家公子束發。

  平心而論,無情雙腿盡斷,不能習武,身子比起另外三位師兄弟來說自然要弱得多,但畢竟也修成了神功,即便身上肌肉不顯,也沒有比普通人更弱的道理吧?哪有因為一次頭發沒干,就風寒著涼的。

  但主要是他這個人的氣質……又清冷、又遺世而獨立,一席白衣地往輪椅上那麼一坐,俊美成這個樣子,扮女裝都能混得過去,當然很容易激起人的保護欲……加之冷血的體質太逆天,渾身被捅成個血葫蘆,養幾l天就能活蹦亂跳,兩廂對比之下,金劍對他們家公子那可不比個姑娘還盡心麼?

  不過公子一個眼神,他就什麼也不說了。

  束好玉冠,換好衣服,無情回屋,捧著一卷書在看,靜靜地等待秦蔻接他過去。

  其實……無情真的不是很喜歡這種只能等著,不能自己尋上門的事情的。

  不過她是個急性子,想必很快會再來吧?

  結果他就等了半個時辰……等的無情的眉頭都皺了好幾l回了,才等來了姍姍來遲的時空漩渦。

  他輕輕勾唇,露出一抹非常淡的微笑,放下書,消失在了漩渦之中。

  然後……

  一股鹹香麻辣的味道……

  自己那一向喜愛交友、放蕩不拓的追命三師弟,已然換了一身衣裳——這衣裳一瞧就是當年楚香帥留下的,黑色襯衫,這扣子從第四顆開始扣的風格……其實無情當年見了楚香帥,就感覺這是追命喜歡的風格。

  只不過他胸膛上怎麼那麼多血痕?

  大橘無辜地賣個萌:「喵喵喵!」

  無情:「…………」

  無情明白了。

  而追命坐在桌前,同無情露出個笑容來,道:「你收拾好了?我們都吃了一輪了。

  」

  追命先前替無情過來傳個話,本來打算說兩句就走,他那頭還堆著一起子事兒沒弄完呢,結果先是可愛大貓滾在他懷裡撒嬌不停,又是這位秦姑娘十分熱情地要留他吃個晚飯。

  追命鼻尖動了動,香風辣雨……這味兒果然夠勁兒!是他們那頭沒有的東西,秦姑娘又笑容滿面地拿出了幾l瓶藏在冰鑒裡的酒……嗯?藏在冰鑒裡的酒?

  秦姑娘說:「來都來了,吃個飯再走嘛!」

  陸少爺說:「就是!就是!」

  這裡的人說話還真是直白不文。

  追命揚唇一笑,欣然答應,畢竟來千年之後吃一頓便飯這樣的神奇之事,可不是誰都能碰上的……就是追命一向查案查得多,觀察力極其敏銳,總覺得這位秦姑娘有點心虛補償的意思……

  追命:「?」

  摸不著頭腦.jpg

  大橘探出頭來,喵喵叫了兩聲。

  追命笑道:「好小子,你可愛得很,追三哥抱一下。」

  大橘親親熱熱撞在人家的胸膛上,追命哈哈大笑,大手揉弄大橘的小腦袋,對秦蔻說:「我四弟一向喜歡狸奴。」

  秦蔻看著毫無心理障礙上去賣萌的大橘……

  秦蔻:冷汗.jpg

  是因為穿衣服喜歡露胸膛的風格很像阿楚哥麼?感覺大橘對追命還蠻熱情的,就是你這剛剛差點嗷嗚一口把人家吞了,現在這麼熱情真的合適麼,小貓咪就可以這麼厚臉皮麼?

  看著毫無知覺的追命揉著大橘的萌萌腦袋哈哈大笑,感覺更愧疚了……

  追命心裡納悶,身子動了一下,胸膛上的血痕被牽動著微痛,他恍然大悟:啊……不是因為這個吧!

  哎!小貓咪抓一下算什麼呢,咱們江湖人不拘小節,哪裡會在意這樣的小事呢?哎!秦姑娘真是多心了!

  追命被攆去洗了個澡,也算是體驗了一回古代俠客必游項目,十分鐘就從浴室出來了,渾身都透著舒服勁兒,還忍不住感嘆:「果然比我們那地方洗澡舒服方便得多。」

  秦蔻說:「那肯定的呀……你怎麼這麼穿?」

  追命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著打扮,很莫名地說:「怎麼了麼?」

  主要是完全搞不清

  楚這個時代的穿衣到底是什麼樣子的,無情和冷血倒是帶回來一些衣物,那種貼身的速干衣,當真很好用的,不過都是內裡穿的,至於外頭穿什麼,他們還真不知道,只知道這地方的人穿衣服就是不怎麼講究。

  索性他也是個不怎麼講究的人。

  結果好像他不講究到連這個不講究的時代都不是很能看得過眼……

  秦蔻:「算啦,吃飯吧!」

  追命哈哈一笑,並不推脫。

  他坐下大家一塊兒坐下在火鍋裡涮東西吃——火鍋嘛,就是撥霞供、是鍋子,沒什麼稀奇的,桌子上的山珍海味也算不得稀奇,汴京城中什麼都有,只有這鍋子裡翻騰的紅油與辣味很是稀奇,追命原本就喜歡吃重口一點的食物,這菜倒是對了他的胃口。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才又打開門,這一下從裡面出來的,就是坐著輪椅的無情了。

  清冷孤傲、劍眉入鬢、目如寒星的大捕頭……但是來見好朋友之前非常有偶像包袱,要沐浴更衣。

  追命正好站起來拿餐盤,就露出了上身穿的黑色真絲襯衫和……運動大短褲,爽朗一笑,道:「來啦?我們都吃一輪了。」

  無情:「…………」

  無情:「………………」

  無情狐疑地問:「你為什麼這麼穿?」

  秦蔻深以為然,點點頭,說:「阿楚哥的衣服我拿了好多件扔給他呢,結果他就這個挑衣服水平。」

  就很像那種,夏天的電視台主播,上身西裝革履,下身大褲衩大拖鞋。

  追命撓撓頭,無甚反應。

  無情輕輕一笑,驅使著輪椅來到桌前——他驅使的還是三年前在現代買的電動輪椅,但他把那輪椅給改裝了,各處都藏滿了暗器。

  秦蔻看看那個有點熟悉的操縱手柄,感覺這真是個天縱奇才……就在現代呆了幾l天啊,除了史書和原著什麼都沒來得及看呢,居然能成功改裝現代的東西,真是厲害到沒邊兒了。

  這個厲害到沒邊的俊美青年……倒是沒什麼變化,眼神一如三年之前,冷、清冽且堅定,秦蔻瞧著他,他也瞧著秦蔻。

  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說:「你……成親了。」

  追命正吃菜呢,瞬間被辣椒

  給嗆到:「咳咳咳咳咳咳……」

  秦蔻也驚了:「啊?你怎麼看出來的?」

  現代人和古代可不一樣啊,現代女人結婚了又不會梳個婦人頭什麼的頂在腦袋上,誰一看就知道了。

  無情抿了抿唇,指了指放在餐吧旁邊的轉角立櫃上的一張小照片。

  啊……婚紗照。

  拍完婚紗照之後,秦蔻和一點紅挑了兩幅最喜歡的,做成了最大的婚紗照,一張掛在她的臥室裡,一張掛在一點紅買的那套房的臥室裡,余下小的呢,自然是各處裝點一下。

  但是這是西式婚紗照啊,他們兩個人是穿著白婚紗與黑西裝的呀,一黑一白,在古代算不上什麼結婚的兆頭吧?

  秦蔻繼續狐疑:「你怎麼認出來那個是結婚的時候照的?」

  追命繼續:「咳咳咳咳咳咳……」

  他家大師兄也蠻不講究的,十分淡定地說:「能讓紅兄笑起來的事情,恐怕就只有同你成親了吧。」

  你看那婚紗照笑得,還挺僵硬。

  無情和一點紅相處不大多,但也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男人,這種男人,天上地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知道一點紅以前是做殺手的,但這種殺手,你可以拿錢去請他殺人,倘若你拿錢去請他笑一個……他不一劍弄死算是對不起他的性格。

  他不想笑是因為他天生就不愛笑,看這照片上的笑容……感覺已經被勉強過一百次了,都笑僵了,這麼心甘情願地被攝影師折騰,除了娶媳婦,還有什麼事兒能讓這人這樣呢?

  秦蔻:「…………」

  秦蔻嘴裡犯嘀咕:「你還看人挺准……」

  被看穿的一點紅:「…………」

  一點紅沉聲道:「盛兄。」

  無情微微一頷首:「紅兄。」

  陸小鳳一笑,道:「我呢?」

  無情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點輕快的笑容,道:「陸兄。」

  秦蔻不耐煩地說:「哎呀,別兄來兄去的啦……快快快,吃火鍋,剛換了一鍋新的料,你吃白鍋麼,是番茄湯,不辣的,可好吃了,在裡面煮小酥肉你絕對喜歡的。」

  無情輕輕一笑。

  她果然和三年前一樣,那種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快

  活勁兒……

  又快活、又爽利,又熱情,只要待在她身邊,自然而然的,心情都會變得很好,覺得這裡是悠長假期、是中秋的圓月和滿屋子的歡笑。

  無情輕輕地嗯了一聲,行駛到了桌前。

  秦蔻說:「誒,你的頭發怎麼還沒干?」

  無情:「…………」

  無情面無表情:「……你好慢。」

  秦蔻:「啊?」

  無情冷清清的黑眸盯著她,神情異常嚴肅,居然還給秦蔻看出了一點埋怨的意思來……

  無情用冷淡的表情說:「……我穿好衣服,束好頭發,等了你好久。」

  秦蔻:「…………」

  那不是怕你沒時間晾頭發麼!古代洗澡可是個很麻煩的事情呢。

  ……結果你動作還挺快。

  但是這樣子的無情還挺可愛的。

  秦蔻有點想笑,瞧著無情嚴肅的表情又只能忍住,用一種很奇怪的表情和很奇怪的語氣說:「好嘛……對不起嘛,下次我快點。」

  追命終於忍不住了,放下筷子,哈哈大笑。!


第254章 番外三【二更】

  ***

  總之,沒有約定好時間而導致的各種烏龍,也總算是過去了。

  番茄是無情很喜歡的,三年前來的時候,他就吃過一道番茄小酥肉,番茄醬汁味道濃郁,裹著炸過的小酥肉,小酥肉的表面本是一層咬起來酥酥的面衣,在番茄醬汁裡浸泡過後,吸飽了湯汁,變得很綿軟,相當對無情的胃口。

  沒想到時隔三年,她居然還記得他的小小喜好,並且親自(驅使她的丈夫)去炸了小酥肉,擺到桌子上來。

  無情與眾人一同吃飯,火鍋翻騰著,送出濃重的麻辣味與番茄味,手打牛肉丸相當緊實脆彈;黑魚片被片得非常薄,夾起來入鍋子裡一燙,登時就去變成細嫩的白色,卷曲起來,入口也很嫩滑;鴨血入鍋,能吃出脆滑的口感。

  茴香小油條煮番茄湯也蠻好吃的,無情意外地很喜歡吃這種碳水被湯汁泡過之後的口感——外頭一層已經是軟綿綿的了,中間還沒泡透,有點韌。

  秦蔻心說:難道他祖籍是北方?這看起來很像是北方血統逐漸覺醒之後的樣子……

  血統覺醒這事兒嘛,就很神奇。

  比如說秦蔻小時候不愛吃面,每天都盼望著吃米飯和炒菜,看見張阿姨在廚房裡用壓面機壓面,她就老氣橫秋地嘆氣,結果長大之後,那真是,一天沒有面都不行,莫名其妙,就愛上了,吃火鍋都得下火鍋面下去,好像不吃一口火鍋面,這頓飯都不完整一樣。

  今天的火鍋面是紅哥准備的,紅哥總是會准備好一切的。

  面條抹了油,用保鮮膜包住放在廚房的案板上,要吃的時候再一扯,立時可以下鍋。下鍋等兩分鐘,面條被紅湯煮熟,帶著牛油鍋子的麻辣和鹹香,再往蘸料碗裡那麼一放,裹上芝麻醬往嘴裡送——

  秦蔻:o(* ̄︶ ̄*)o

  秦蔻:滿足.jpg

  吃飽喝足,許久未見的朋友之間,也該聊聊天了。

  秦蔻的這三年發生過最大的事情就是結婚了。

  她在一年之前結婚,舉行了一個累得要死的結婚儀式,見了很多一輩子好像都沒見過的親戚,也不知怎麼的,這些親戚一見了面,都不約而同地說「蔻蔻都長這麼大了啊」——明明偶爾還和

  她爸爸打電話,說什麼蔻蔻都這麼大年紀了該找對像該結婚了。

  其他的呢,就沒什麼了,無非是再往前提半年,他們就開始准備結婚事宜了,定做了兩套很漂亮的婚紗,現如今正放在一點紅的那套房子裡呢,然後就是婚後去歐洲做蜜月旅行,真的旅了一個多月,也不著急打卡景點,就慢慢逛。

  而且某法街頭上的小偷是真的……被紅哥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差點沒把那人的手骨給捏碎,結果小偷小摸還真不少,出個火車站,紅哥說起碼看見了幾十個小偷在偷東西。

  秦蔻當時:「…………」

  秦蔻心有余悸:「以前我沒被偷是運氣太好了吧……」

  一點紅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說:「應該是。」

  當然啦……火車站這種地方魚龍混雜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很多年前的X市,大家都說在火車站附近,那包包一定是要緊緊抱在懷裡的,手機也別放兜裡不管,還是緊緊捏在手上吧。

  秦蔻一面喝著冰涼的小青檸汁,一邊和無情講著自己的事情。

  她其實有一種蠻神奇的魔力,無論說什麼小事,都能說得很妙趣橫生,讓人覺得有趣,小偷小摸多大的事情呢?在天下四大名捕看來,這恐怕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小案件了吧,可偏偏從秦蔻的嘴巴裡講出來,這件事突然就變得有趣了起來。

  講完自己的平淡經歷,就該輪到無情了。

  這三年,他們做了什麼事情麼?他們有成功的換掉皇帝麼?即便只是為了這目標而努力,恐怕也經歷了不少的驚心動魄的事情吧。

  他們當然經歷了許多,但他們也有著旁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先機。

  在他們的世界之中,武林勢力是錯綜復雜的,江湖與朝堂連接起來的後果,就是腥風血雨。歷史上的北宋,是個對文臣極其友好的時代,在宦海之中鬥爭失敗的人,最差也不過就是流放,萬萬沒有一言不合就砍人的。

  但是,他們所在的「魔幻北宋」卻不是這個樣子的,權臣奸相,家中豢養了無數高手,充當他們的犬牙,無情也曾看過別的武俠小說,相比較起來,他們那個魔幻北宋的江湖之中……大家似乎都不怎麼講究江湖道義。

  或者說,講江湖道義的人才比較慘。

  權臣奸相依靠著依附於他們的武林高手四處作亂,殺人放火、無所不干,而這些高手們,又因為「背後有人」而無法受到懲罰,甚至於不是高手……都可以依靠權勢做出極其殘忍之事,例如那任勞任怨兩個人。

  也不知道為何,各大武林勢力之中,總歸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上演著一出接著一出的無間道,這些臥底潛伏在高位,總會在關鍵時刻,上演一出絕地反擊,形勢就會逆轉逆轉再逆轉……比逆轉裁判的逆轉還多!

  這是群魔亂舞的時代,道義與原則,將正義之士束縛得死死的,而毫無道義的惡人,卻能放肆的作惡,好人的鮮血染紅了大地,惡人的尖笑是這樣的凄厲而張揚。

  很難說無情在看到了他們這個世界的混亂之後,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他只是……覺得很惡心。

  非常惡心。

  年輕花晴洲被剝掉了皮,以折磨人為樂的任勞任怨卻還活得好好的。

  他們的世叔,正道的魁首諸葛先生,若是抓到了這兩人之後會怎麼辦呢?

  他一定會依照法度,交由刑部。

  而刑部的老總朱月明就是這一人的頂頭上司,他本來就是招這兩個酷吏來干這種活兒的,不過死了個不重要的小子而已,又能如何?

  諸葛先生是正道的魁首,卻不是一個好的政治家。

  堅持法度本來是沒有錯的,但一個連皇帝都爛透了、從上到下,悉數黑透的系統裡去按照規則辦事……有用麼?

  對是很對,可惜沒用。

  靖康之變一來,什麼都沒用了,當然了,大宋還是苟延殘喘了下來,只不過留下了永恆的恥辱,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人命如草芥,無數人死去、無數人呱呱墜地,大宋死去,大元在這片土地之上豎起旗幟,大元死去後,大明的朱家又來。

  天道只是看著,它什麼都不會做,它不愛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王朝,也沒有什麼「天佑大宋」的東西存在。

  浩瀚史書看多了,很容易產生一種人如螻蟻一般的感覺,一個人究竟能做到多大的事情呢?歷史碾壓而來的時候伸手去擋,是否如同螳臂當車一樣惹人發笑呢?

  但再看汴梁城。

  無情自小就在神侯府長大,汴梁城

  其實就是他的故鄉,瞧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沿街叫賣的貨郎,孩子們在街上亂跑,年輕的小姑娘如同城外新出的嫩柳枝一樣,還未長大,還在等待長大。

  他又怎麼能不管?

  三年之前,他回去之後,他便當即去尋了世叔,將自己在現代的奇異經歷娓娓道來,世叔相當驚異,卻知道無情此人絕不會說莫名其妙的話,無情又拿出了電子書,將全套的四大名捕與說英雄系列、以及宋史給他看。

  世叔當晚沒有出屋子。

  第一天,世叔仍坐在屋子裡,久久不言。

  世叔反對以極其激烈的法子直接暗殺掉蔡京,因為他認為□□若是沒了這個領頭人,會愈發混亂與無所不用其極,會將汴京的局勢變得更加的混亂,同時,他還認為,倘若良善的人也用惡人的手段去做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那麼最終也不會得到好的結果。

  但冰冷的現實像是一盆刺骨的水,當頭潑下。

  再不動,就來不及了。

  內憂且外患,外敵憑什麼等著你去慢慢地祛除病灶呢?敵人之所以叫敵人,就是因為他們會趁你病要你命啊。

  很難說世叔當時的心情。

  第三日,世叔叫了無情與冷血,問問他們是如何想的。

  無情與冷血都是年輕的人,想法當然是更有衝勁的。

  無論如何,先從可以挽救的去挽救。

  比如說,連雲寨的寨主戚少商,會被他的兄弟顧惜朝所害,因為顧惜朝是奸相傅宗書的義子。

  義子不值錢,傅宗書不知道有多少個義子,這人只是傅宗書手下的一個馬前卒而已。

  顧惜朝心思深沉,他與傅宗書的往來書信非常之少,數年來,為了潛入連雲寨上層,那真可謂是「想要騙人,先騙自己」,兢兢業業地干活,他在連雲寨之內的影響力和號召力,那是實實在在的。

  不過他與傅宗書的隱秘聯系,假如提前被天下四大名捕得知的話,再反過來抽絲剝繭尋找證據,就容易得多了,畢竟在一團亂麻之中發現正確的線索,和已知正確答案然後回頭去尋找證據的難度是完全不同的。

  四大名捕之中,心智最為堅定冷酷的冷血,截住了傅宗書與顧惜朝的往來書信,他動身前往連雲寨,以

  調查案件為幌子,秘密地去會見九現神龍戚少商。

  顧惜朝本人破綻極少,但他已成功收買了連雲寨高層中的一些人物,從這些人物下手,互相試探、印證之後,戚少商先下手為強,動手剪除了顧惜朝與暗暗轉投他的叛徒。

  關系著大宋邊疆安危的連雲寨保住了,息紅淚息大娘的毀諾城也保住了,毀諾城中的女子,總算不會因為這樣一個緣由而陷入殘酷的命運之中了。

  三年來,天下四大名捕收攏江湖之中的有識之士,避免他們遭受既定的命運,同時將那些掩飾的很好的惡人給鏟除。

  近來,他們打算對付白愁飛。

  白愁飛這個人也被電視劇魔改的很厲害……原著之中的白愁飛,完全就是個不擇手段的小人,他想做出一番事業想到要發瘋了,他為了得到一門武功,居然制造了震驚武林的長空幫血案。

  而他之後會與天|衣居士的徒弟王小石一塊兒入京,機緣巧合之下成為金風細雨樓樓主蘇夢枕的結義兄弟,最後蘇夢枕的死,與他當然有著一定的關系。

  他盼著蘇夢枕死都要盼紅眼了,他要搶奪蘇夢枕父子的江湖勢力,他一定要做一個說一不一的人,他為了收服京城內的勢力,竟然與酷吏任勞任怨唱了一出雙簧!

  ——先前說到的,那年僅一十歲,生得十分俊秀卻被被活活剝掉皮的花晴洲花公子,便是因為這原委才遭受這樣可怕的命運的!

  這樣一個人,當然是越早鏟除越好,神侯府不參與江湖勢力之間的爭鬥,不代表要眼睜睜看著一只豺狼去吃人的肉,喝人的血!

  昔日白愁飛為奪取長空幫的絕學長空神指,制造長空幫的血案,此事他一個人當然做不到,他有內應,內應就在汴梁,這內應當然已被神侯府所控制。

  而長空幫與這個時代的天下第一、方歌吟方巨俠之間有著關系,當年長空幫被滅幫,方歌吟還查了許久,只是查案方向有誤,沒想到這是因為要搶奪武功。

  於是,諸葛神候找上了方巨俠,以白愁飛之事引方巨俠來京。

  白愁飛此刻還剛進京城,在京城賣字畫呢,等待著自己一飛衝天的機會,但他的命運其實已然注定,想飛之心永遠不死?那你就去死吧!

  而同時,四大名捕還在

  秘密地收集著方巨俠的義子——小侯爺方應看的罪證。

  方應看與藏在深宮之中的大內高手、大太監米蒼穹一起創立了有橋集團,這是京城之中隱藏的一方勢力。

  方應看倘若遭受到了方歌吟的質問,他的惡行倘若在這位天下第一的義父面前暴露,他會遭受什麼樣的命運呢?米蒼穹米公公難道會讓方應看陷入死亡的威脅之下麼?

  無論如何,這一天的米蒼穹,應該是會離開皇宮的,大內第一高手離開皇宮,皇帝趙佶的安全……可想而知。

  諸葛神候已決定博擁立之功,新朝會迎來一陣子的混亂,但不破不立,這件事必須盡快,否則汴梁城破之日,又該如何挽救呢?

  ——不破不立,這或許說的也是諸葛神候這位正道魁首的態度變化吧。

  總之,這就是無情三年來的經歷,換皇帝的事情暫時還沒有開始,他們正在等待方歌吟入京,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他娓娓道來,語氣很平靜,像是在說一個別人的故事。

  他就像是任何一個溫柔而體貼的朋友一樣,把那些驚心動魄、腥風血雨輕輕巧巧的掠過,只說了他們一樁一樁的成就,只把這件謀反的大事講成了「把大像放在冰箱要分幾步」一樣輕描淡寫到違和感很深重的事。

  秦蔻靜靜地聽著,大家都靜靜地聽著,無情的聲音像是從山間流淌的冷泉一般滑過,他的神色也一直很淡然,很耐心。

  秦蔻默然半晌,忽然笑道:「你好像在做述職報告一樣。」

  無情輕輕笑了笑——但很顯然,他這笑容的含義其實是他沒聽懂這個笑話。

  半晌,他們碰了一個杯,喝了一杯酒。

  無情看了一眼時間,說:「我也該回去了。」

  秦蔻又陷入了一種不知名的沉思之中。

  過了好一會兒,她說:「看來,你們還有很多事要忙。」

  無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是的。」

  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忙,他們選擇了一條漫長到看不見結局的路,這調虎離山之計會順利麼?擁立新帝之後的混亂又該如何?他們會激流勇進,會努力讓大宋的山河不要那樣的飄搖與破碎。

  然而,每一個做過實事的人都知道,計劃是計劃,現實是現實,計劃得好好的,但現實卻是總有莫名其妙的么蛾子出現要解決。

  無情不知道明天會面對什麼,但無論是什麼,他都要走過去,親手去解決。

  追命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輕輕松松地說:「走吧。」

  ——走向明天。

  無情點了一下頭,也平靜地說:「走吧。」

  秦蔻忍不住笑了一下,對他們說:「那麼,下次再見吧,那時候你們一定又有很多精彩的故事能說給我聽。」

  無情輕輕地笑了,與她做出約定,說:「下次再見。」!


第255章 番外四【一更】

  「01」

  是夜。

  成江花園小區A棟二十七層,晚上九點半,秦蔻忙完了工作,合上了電腦,站起身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去洗了澡,換了睡衣。

  秦蔻今年二十七歲,在X市經營著一家專攻音樂現場的livehouse,家庭條件好,自己名下有房有車,出了大學校園五六年,因貨真價實的白富美身份,身邊追求者如過江之鯽。

  不過,她現在倒是沒那個意思。

  秦蔻去樓下餐吧熱了杯牛奶,順便把自家的宇宙貓貓大橘給喂了,大橘正揣著爪爪端坐在懶人沙發上——其實它有好幾個很可愛的貓窩,但自從買了懶人沙發,它好像就認為那是自己的東西了一樣,秦蔻每次把它趕下來自己坐上去的時候,它都會發出抗議的叫聲。

  秦蔻給大橘開了個罐罐,大橘興奮地尖叫一聲,從懶人沙發上跳下來,哼哧哼哧地吃起了東西,秦蔻有點嫌棄地看了它一眼,坐到落地窗邊喝牛奶。

  下雨了。

  而且是X市很難得一見的暴雨,往樓下一看,都只能看見一片汪洋大海,秦蔻媽媽安寧老師剛剛打電話來,意思是水都淹到人小腿往上了,好好在家呆著,別去地下車庫,更別坐地鐵,等內澇過去再說。

  秦蔻嗯嗯應了兩聲。

  她倒是不出門,就是樓上的陽台的那幾盆花沒法搶救了……算了,明天天晴了再說吧,她還怕一開陽台門水直接進屋子裡來呢。

  喝完了熱牛奶,她伸了個懶腰,就打算去睡覺了。

  變故就是在這時候發生的。

  客廳裡的空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起來,迅速形成了一個漩渦狀的東西,白光一現,一個血葫蘆似的人,忽然撲通一聲掉了下來,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大橘正吃著呢,聽到動靜,警惕地抬頭,警惕地用自己圓溜溜的眼睛打量著那個血葫蘆……啊不,那個人。

  秦蔻也被忽如其來的變故給嚇了一跳。

  不過她自己的被動技能,她自己已經很熟悉了,倒也沒有說是有多麼的震驚,只不過這個人出現的造型確實有點……

  這是個大約十八九歲的蒼白少年,漆黑的長發如墨用一根十分普通

  的發帶綁起,卻看起來凌亂不堪,這少年沒穿上衣,精赤著上身,身上的皮膚也是慘白慘白的,礙於年齡,他難免有點面薄腰纖細,但已經能看出塊塊分明流暢的肌肉與精壯的體魄,只不過……

  只不過他似乎被什麼人給吊起來打了,背上有十幾道皮開肉綻的鞭痕,身上還被潑了水,連黑布的褲子都濕噠噠的貼在身上,上身更是慘得不能看,這水好像還是鹽水,道道猙獰的傷口都綻開了,這少年人痛苦地呼吸著,身上不停地顫抖,但牙齒卻緊緊地咬著,似乎連一聲悶哼都不大願意發出。

  啊這……

  要……要送醫院麼?

  可是現在這麼大的雨,連地下車庫都淹了,根本出不去啊,而且她把一個血葫蘆一樣的人會拉上電梯,攝像頭記錄了下來,她要如何解釋呢?這又不是她打的!

  叫救護車?救護車能開過來麼?

  秦蔻犯難了。

  大橘:「喵喵喵喵喵?」(我可以吃麼?)

  秦蔻一個激靈:「先等等!不慌!」

  大橘扭頭繼續吃罐罐。

  宇宙大貓貓對讓人類去他肚子裡做極限漂流其實也沒那麼大執念,吃人還得把嘴巴張好大好大,還不如吃罐罐,罐罐還更香一點。

  秦蔻決定先觀察一下這個人,先看看他傷的重不重。

  她試探性地靠近了他,才看清了這少年人的面龐。

  ……很英俊。

  不是那種一眼看上去就是美少年的那種英俊,而是那種冷硬的、棱角分明的英俊,他的嘴唇很薄,看上去有一種相當薄情的感覺,不錯此刻嘴唇發白,還有點忍不住的在發抖,就讓人覺得蠻可憐的了。

  秦蔻伸出手,要去碰一碰他,電光火石之間,這人忽然雙目暴睜,目光銳利如刀片,雙眼亮得驚人,他的手也在瞬間伸出,一下子就抓住了秦蔻的手腕,力氣大得鐵鉗一樣。

  秦蔻一驚:「大橘到我身邊來!」

  大橘嗷的一聲就躥過來了,對著地上的血葫蘆少年呲牙,渾身的毛全炸起來了。

  少年人的目光冷冰冰的,秦蔻從來也沒見過別人有這樣的眼神。

  然後,他一句話沒說,就暈了過去,手松松軟軟地落在了地上。

  秦蔻松了一口氣,看了看這個冰冷又慘白的少年人,忍不住嘆了口氣,說:「警惕心好強。」

  「02」

  一點紅猶在夢中。

  在夢裡,他似乎也總是夢不到什麼好事情,不是幼年時在街上亂竄乞食、整日挨餓受凍;要麼就是被師父收養之後練功、殺人,不停地練功、殺人……

  他的人生裡好像真的沒有什麼美好的事情值得去夢一夢,他的師兄弟偶爾會說「夢到早死的爹娘了」,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長什麼樣子,自有記憶起,他就在流浪了。

  ……非要說他人生之中最美好的一天,那或許就是被師父帶回去的那一天吧。

  一點紅睡得不安穩,他身上痛得很,傷口倒都是皮外傷,只不過鞭子是沾了鹽水的牛皮鞭,抽在身上鑽心的痛。

  他出道一年,得了些許名聲,也得了諢名,這一次做事沒做好,把像征著他們組織的銅牌給落了,所以師父要懲罰他,將他吊縛在刑架上,用半套分筋錯骨手將他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歹是養了十多年、才剛剛投入使用的工具,師父沒想著要廢了他,只不過羞辱是必須的,於是把他吊在院子裡,叫人鞭笞他,讓師兄弟們都看看,犯了錯的人,即便他平時武功在師兄弟裡是第一人,也只能被人當狗一樣的打。

  他只能硬捱著。

  武人身體強健,他習了十年的武,又是個極有天賦的劍客,不可能因為被這麼折磨了一回就一命嗚呼,只是他這個人體質不大好,簡單點來說……他不夠皮糙肉厚。

  平時就連手指甲在胳膊上劃一道,都會起一道紅痕,被這樣鞭打一遭,鐵定好得慢。

  他只覺得渾身痛極了,渾身一陣熱、一陣冷,血淋淋的背一縮緊就鑽心的疼,不收緊,背上又一陣一陣的泛起顫栗。

  在夢中,他好像聞到了一股極其安寧的甜香、又陷入了雲朵兒一般柔軟的地方,這甚至不是他的想像力所能想像到的東西……一點紅驟然驚醒,猛地坐起身來。

  出現在眼前的,是十分陌生的屋子和擺設。

  沒有房梁,地上鋪的是……木頭?他正坐在一張極其柔軟的床上,床上有幾個軟乎乎的東西,定睛一看……是只用布縫起來的羊玩具

  ,只不過這布上面有一層細細的絨毛,鬧不清楚是什麼布。

  ……這是哪裡?

  身為殺手的一點紅不動聲色,默默地觀察著、傾聽著、回想著。他暈倒之前最後的記憶裡,閃過一個極漂亮的女人的臉,他抓住了她的手腕,發現她不懂武功,然後放心地暈過去了。

  低頭一看,他的上身依然精赤著,但傷口被包扎起來了,感覺被包得有點像是個粽子……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一點紅面無表情。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秦蔻在這個時候走進來,甫一探頭,就對上了一雙漆黑的、銳利的眼睛。

  大橘寸步不離,趴在秦蔻的肩膀上,把她壓成了高低肩。

  秦蔻有點驚訝:「啊,你醒得好快。」

  這少年冷酷且警惕的目光瞧著她。

  是她……是昏過去之前看見的那個人。

  她的頭發是披散下來的,穿著一件樣式奇怪的衣裳,大剌剌地露出奶白色的胳膊,下身穿著……襯褲?總之外頭沒穿裙子。

  一點紅的目光避了一避,嘶啞地說:「你救了我。」

  秦蔻撓撓頭:「也不算吧,就是幫你包了一下,感覺你體質這麼好,本來也會沒事的。」

  一點紅面上的肌肉忽然抽動了兩下,牙齒緊緊地咬住,身子也忽然繃緊,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令他難以忍受的事情,身上的傷口再次迸裂,他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身上的肌肉止不住的抽搐起來。

  這樣一個隱忍而沉默的少年郎,自然很容易引起人的憐愛之心,秦蔻驚了一跳,立刻靠近他,說:「你要不要緊?要不要去醫院?」

  一點紅搖搖頭,嘶啞地說:「我沒事。」

  秦蔻瞧著他慘白慘白的臉色和額頭上沁出的冷汗,伸手撫上了他的額頭。

  一點紅:「!!」

  一點紅渾身僵硬!

  當殺手的人,對他人的觸碰最為敏銳,她伸手的時候,他下意識就想抓住她的手腕直接甩開,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不會武功、還是因為她身上的香味令他聯想到了睡夢中那種奇異的安寧感覺,他居然沒有愣了一下神沒動,就這麼乖乖坐著,受了這一計。

  她的手指有點涼。

  一

  點紅肌肉縮緊,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地死死盯著她。

  秦蔻收回手,說:「發燒了。」

  少年人想也不想,說:「我沒事。」

  秦蔻不贊同地看著他,說:「吃點藥。」

  然後起身去找自己的家庭常備小藥箱,去翻退燒藥和消炎藥——他肯定是因為那些傷口發炎才發燒的。

  好在……如果是用鹽水打的話,好像還比較干淨……

  精壯結實、又孤傲偏激的少年人盯著她轉身離開的背影,一句話都沒說。

  「03」

  來者皆是客,兩個時空之中熙熙攘攘數十億人,他們能這樣相遇嗎,說明他們有這樣的緣分,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實在是個心懷不軌的壞人,那就很遺憾了,只能放大橘。

  ——秦蔻一向都是這樣想的。

  況且這少年人看上去比她小很多。

  ……還是個孩子呢,這年紀,要在現代,估計才剛上大學,或者還在備戰高考,怎麼在古代就這樣了呢?被人吊起來打,手腕上都是一圈被磨破的血痕。

  身為大人的秦蔻,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產生憐惜的情緒,也十分正常。

  她去尋了藥給他吃,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藥,似乎要說什麼,又什麼也沒說,默默地吃了下去,他和那種一般的孤傲小屁孩還不大一樣,那種莫名其妙地說著什麼……我不受人恩惠,然後要給他吃個藥吧,牛脾氣還死活上來不願意的人,真的很煩。

  他不一樣,他知道自己不想死,就很默默地吃了藥。

  秦蔻問他:「你餓不餓?」

  少年做出了很倔強少年的回答:「我不餓,你不用管我。」

  秦蔻笑眯眯:「我就是隨口問一下,其實我已經點外賣了。」

  少年:「…………」

  少年不肯瞧她。

  然後吃了一大份外賣。

  皮蛋瘦肉粥、白水煮蛋、雪裡蕻炒肉絲、涼拌牛肉、煎餃……反正秦蔻買的他都吃掉了,看來是餓得狠了,就是喝粥的時候不懂得細嚼慢咽、被燙了一下,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吃完之後,他愣了幾秒,然後耳根子慢慢、慢慢地變紅了。

  秦蔻噗嗤一聲就笑了,溫聲問

  :「我叫秦蔻,你叫什麼呀?」

  少年人的少年限定版窘迫神情迅速就消失了,他垂著頭,又倏地抬頭,盯著秦蔻,說:「一點紅。」

  秦蔻歪頭:「……難道你姓一?」

  少年沉默了片刻,道:「江湖諢名。」

  江湖……哦,好吧。

  秦蔻有點好奇:「那你是做什麼的呢?」

  少年人說不出話來了。

  半晌,他避開了秦蔻的眼神,含糊地說:「給主家做些苦力。」

  ……一看就是騙人的,太明顯了!

  還很嫩呢。

  不過秦蔻對為難比自己小的弟弟沒什麼興趣,也不多問,只說:「你睡一覺吧,發著燒要多休息,喝水麼?」

  少年盯著她,搖了搖頭。

  秦蔻還是端了杯水進來,放在床頭櫃上。

  一點紅:「…………」

  一點紅開口:「……多謝你。」

  秦蔻說:「睡吧。」

  然後沒忍住,用手摸了摸他的頭,一點紅沒什麼反應,面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就坐在那裡讓她摸頭,只是她的手覆蓋在他頭頂的那一刻,他有點不受控制地抓緊了被子,似乎難以承受。

  秦蔻關燈、出門、合上客房的臥室門。

  少年枯坐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躺下,盯著天花板看了良久,疲倦慢慢襲來,才緩緩閉上雙眼,小心翼翼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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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番外四【二更】

  「04」

  於是,這位少年殺手就在這裡不明不白地住下來了。

  現代與古代的差異極大,屋子裡的擺設、頭頂的明燈、亮起的屏幕、浴室、廚房都有不同,秦蔻並沒有打算瞞著他穿越時空的事情,反正瞞也瞞不住。

  不過解釋的時候倒是發現這少年人真的……蠻淡然的。

  說到「千年之後」這樣的字眼時,他的呼吸似乎停了一瞬,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倏地盯凝著她,眼神之中有點茫然和迷惑,而後他就恢復了一貫的冷淡神色,只是時不時地「嗯」兩下。

  秦蔻不放心地問他:「你理解了麼?」

  紅少年慢慢地點了一下頭,啞聲道:「這裡是千年之後,我得住在這裡,你會想辦法送我回去。」

  說到「回去」時,他的呼吸有點阻塞。

  秦蔻瞧著他,嘆了口氣,說:「你接著休息吧,身上傷那麼多,別亂動啦。」

  然後就出去了。

  結果沒過了兩天,他就拖著病軀下床來了。

  那天秦蔻正在廚房做飯。

  她做飯做得很一般,平時有事沒事去父母家和外婆家裡蹭飯吃、要麼就是下館子、點外賣,自己開火的時候極少,即便要開,也都是一些速凍水餃啊、掛面啊之類的東西。

  下館子總歸是一些油比較大的東西嘛,感覺對有外傷的人來說不大合適。

  所以這一天,秦蔻自己動手煮水餃,煮的是香菇鮮肉餡的餃子。

  把煮好的餃子撈到盤子裡,端著盤子准備往出走,一轉身,瞧見了個黑衣的人影,無聲無息地站在她背後,好懸沒把她嚇出個好歹來,手一抖,盤子都差點飛了。

  還是那人眼疾手快,一把就扶住了她的手,順手把盤子端了過去。

  這動作令他背後的傷口又扯了一下……但他的神色卻一點兒沒變,連肌肉都沒抽動一下,這種程度的疼痛對他來說並算不得什麼。

  秦蔻這才看清了面前的少年。

  少年穿著她准備的黑色T恤和運動長褲。

  要住一陣子嘛,而且還傷的這麼重,不好出門,所以秦蔻目測了一下他的身高,就出門買衣服去了,T恤什麼的,寧願大

  點也別小了,免得蹭到傷口,褲子什麼的……買帶松緊帶的運動褲好了。

  還買了貼身衣物,她昨天出門的時候看著躺在床上的少年,欲言又止,少年的眼神蠻困惑的,問她:「怎麼了?」

  秦蔻:欲言又止.jpg

  秦蔻最後說:「……我多買幾個碼回來你自己試吧。」

  少年一點紅:「?」

  什麼意思?

  晚上他收到M、L、XL三個號碼的貼身衣物的時候才知道她的意思,耳根子瞬間紅透,咬著牙噌得回頭看她,秦蔻的嘴角翹出相當促狹的微笑來,少年待不下去去了,噌得一下像貓一樣消失不見了。

  秦蔻:╮( ̄▽ ̄)╭

  真害羞呀。

  今天,他就穿了秦蔻買的寬松T恤和運動長褲……其實現在是夏天,穿短褲完全沒問題的,但他似乎有點別扭,不肯穿短褲。

  十九歲的少年,身高已經比二十七歲的秦蔻要高出許多了,目測在一米八之上,他的頭發已經被他自己好好地束起來了,扎成高高的馬尾巴,抿著嘴唇,垂著眼眸瞧著她。

  他張了張嘴,說:「……我嚇到你了。」

  秦蔻瞪了他一眼:「你出來的時候,怎麼也不弄點聲響出來?」

  一點紅怔了一下。

  ……他沒想到。

  他受的訓練都是如何不弄出聲響來,為的就是無聲無息潛入、一劍就能致人於死地,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需要故意弄出點聲響來。

  他抿了抿唇,啞聲道:「我記住了。」

  秦蔻伸手要去揉他的頭發,但身姿修長的少年有點抗拒,略躲了一躲,秦蔻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把手縮了回來,反而令他又有點不知道如何行事了。

  「05」

  自那天起,一點紅接管了廚房的事宜,因為秦蔻下午要去店裡,沒空管他,只能把廚房電器的使用方法教給他。

  他默不作聲地聽,一句話也不插,只有秦蔻問他聽懂了沒的時候,他才點點頭。

  秦蔻:(個_個)

  秦蔻:「真的聽懂了麼?」

  少年挑了挑眉,負著雙手,說:「手不要去碰電插板,煤氣用完要記得關好。」

  秦蔻看了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

  一點紅:「?」

  秦蔻伸手去拉他的手腕,少年想躲又沒躲,強迫自己放松,像是木偶一樣被她擺弄著,把手塞進褲兜裡。

  秦蔻笑了,說:「這樣才好看,背著雙手像老大爺。」

  一點紅:「…………」

  秦蔻:「我走啦~」

  然後風風火火地就消失了。

  當晚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一點紅沒睡,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等她回來。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秦蔻剛從樓上下來,就聞到了煎雞蛋的香味,再一看,他面色還是那種有點病態的蒼白、嘴唇上也沒什麼血色呢,但拿著鍋鏟在廚房裡煎雞蛋。

  動作還很熟練,煎的雞蛋也很完美。

  秦蔻:呆.jpg

  秦蔻湊過來,有點驚訝,說:「你……你怎麼這麼早起來做飯。」

  少年很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說:「不早了。」

  秦蔻看一眼時間,早上八點半。

  秦蔻:「…………」

  可惡,我這還是有事所以才掙扎著早起呢。

  她撓撓頭,說:「你受著傷,還是少這樣子勞作吧,中午點外賣吃吧。」

  一點紅說:「我沒事,皮外傷而已。」

  少年,你痛得感覺快流眼淚的時候可一點沒有現在這種雲淡風輕的架勢啊。

  不過……他的確挺能忍耐的。

  他身上除了十幾道新鮮的鞭痕之外,還有一些縱橫交錯的舊傷口,背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傷痕,一看就是經常被人虐待,習慣性的逆來順受了。

  明明年紀還這麼小,明明看起來是個這麼不錯的少年。

  秦蔻又惆悵起來,飽含同情意味地瞧了一點紅一眼,對方垂著眼睛盯著鍋裡的煎雞蛋看,也不知道意識到她的目光沒有,反正不看她。

  從這一天起,家裡烹飪相關的家務就被他全包了。

  秦蔻一開始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人家受著傷、而且年紀還比她小了這麼多,讓人家照顧自己有點……不大好意思,結果對方只是冷冷的說:「我不喜歡欠人東西。」

  ……這是還人情的意思咯?

  人倒是很上道,就是說起話來冷冰冰、硬邦邦的,上道得有點硌牙。

  但是他做飯真的蠻不錯的!刀工特別好,那只修長的手握刀之後那種刀光乍現、刷刷刷刷就利落切完東西的樣子真的是……而且他自己就默不作聲地看視頻,就學會了好多家常菜的做法,一天三頓都不帶重樣。

  秦蔻一面說著「哎呀你別忙活了」一面吃得不亦樂乎。

  少年坐在餐桌的另外一邊,瞧她吃得很香,唇角輕輕地勾了一下。

  秦蔻問:「看不出來,你做飯還蠻不錯的誒,我聽說古代都講究什麼『君子遠庖廚』。」

  一點紅淡淡地說:「我不是君子。」

  秦蔻:「唔……」

  一點紅多解釋了一句:「行路的時候,會自己烤東西吃。」

  秦蔻:「原來如此。」

  「06」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秦蔻家很大,多塞一個十九歲的少年人一點問題都沒有。

  他身上的傷好的很慢,似是體質問題,因為傷口在背部,所以秦蔻經常過來幫他換繃帶上藥,這時候,少年就會對精赤上身這件事有點抗拒,但最後還是一聲不吭地坐在床榻上,背對著她,隨便她擺弄。

  一個多月過去,才結了痂,不必再上繃帶,也不用每天只能擦身,不能洗澡。

  這少年還……蠻有潔癖的。

  因為秦蔻不准他洗澡,他有時候盯著那個蓮蓬頭的眼睛都冒著綠光,秦蔻瞧見之後差點笑死,少年很尷尬地收回目光,解釋說:「……我身上髒污,怕髒了家……這裡的東西。」

  秦蔻安慰他:「傷口結痂了就去洗吧,說起來你身上的傷好得好慢啊……」

  少年抿著嘴唇,有點厭惡地看了自己的身體一眼。

  從小到大都這樣,傷口好得慢,若不是他忍痛的能力好,恐怕早就被師父殺了,沒用的人留著何用呢?

  但她不一樣的。

  她說到他身上的傷口好得慢時,語氣裡只有一種他不大熟悉的憐惜之情。一開始一點紅很不習慣,但出於本能,他隱藏了自己殺手的身份,沉默地接受了她的好意,緊接著,他就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喜歡沒有鮮血、叫罵和

  刑罰的地方,喜歡在廚房裡,安安靜靜、什麼都不想的做事,也喜歡坐在沙發上,聽她在旁邊翻書和呼吸的聲音。

  現在,傷口不容易好,似乎也成了他留在這裡的借口了。

  又過了大半個月,血痂脫落,愈合的傷口呈新鮮的粉色,橫亙在他的背部,他趴在床上,赤著上身,長發披散著,然後被她輕輕撥開,她觀察著他的背部。

  寬肩窄腰,背部覆蓋著很流暢的肌肉,線條很優美,腰窩很明顯,少年抱著個抱枕,還把頭埋進了抱枕裡,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有點羞憤。秦蔻去碰新愈合的傷口,然後他忽然就抖了一下,後脖頸浮現出一片小疙瘩。

  秦蔻:「……還痛麼?」

  一點紅把頭埋在抱枕裡,搖了搖頭。

  不痛,癢。

  也不知道是因為新愈合的傷口本來就癢,還是因為她微涼且柔軟的手指尖才癢,一點紅有點不大明白自己的想法,只知道……他其實不討厭。

  一點兒都不討厭。

  可是面對自己這樣喜歡的一只手,他卻總是忍不住會緊張,肌肉緊繃,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他看上去很老成,很沉穩,有一種少年時就遭受了太多不該遭受的苦痛的成熟,但是他其實又很懵懂,從幾歲開始就被關在師父的院子裡,成日裡起早貪黑的練劍,練到十八歲出道了,如今也才十九,哪裡知道什麼叫情、什麼叫愛?

  在這個方面,他簡直比現代的初中生還不如,初中生談戀愛的都好多呢,學校老師可一個個耳提命面地不讓早戀呢。

  所以,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對秦蔻的感情是什麼,他只是有點貪,反正他從來都有過這樣的感覺,干脆……既然自己很喜歡,那就不要想著克制了。

  「07」

  然後接下來,秦蔻就體會了一把什麼叫殷勤。

  比如說,她早晨起來喜歡喝咖啡,這幾天下樓的時候就總能在桌子上發現已經弄好的咖啡;再比如說,她不喜歡洗貓,因為大橘掙扎起來真是沒邊兒……結果一點紅就非常自覺地接下了洗貓的活兒,他本身的體質估計是有人工蕁麻疹的,兩條蒼白的胳膊上全是腫起來的紅痕,看著別提有多可憐了……

  秦蔻:「…………」

  秦蔻說:「……要不,帶去寵物店洗吧,洗了順便把指甲剪了。」

  少年迅速地看了她一眼,堅定地說:「沒事,我可以的。」

  秦蔻摸了摸他的胳膊。

  他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胳膊又湊近了她一點。

  秦蔻:「…………」

  秦蔻失笑。

  結果家裡養了個特別會來事的弟弟,觀察力真不是蓋的,就是體貼起來吧,還是冷著一張臉,好像這些事都是無意為之,根本與他自己本人的心思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秦蔻都有點不好意思了,說:「你不用這樣子,身上傷還沒好透呢,趕緊歇著去吧。」

  一點紅說:「我已經全好了。」

  皮外傷而已,不打緊的。

  他又立刻問:「晚上要不要吃番茄牛腩煲?」

  秦蔻:「…………」

  秦蔻說:「真拿你沒辦法……我要吃。」

  少年的唇角輕輕地勾了勾。

  「08」

  表白的那天,秦蔻感冒了。

  他們兩個一塊兒去外頭的游泳館游了個泳,她飄在水面上曬太陽,結果睡著了,睡著睡著就渾身發冷,被少年橫抱著裹在了大浴巾裡,放在躺椅裡面睡。

  結果回來就覺得自己一陣一陣的發冷。

  少年去煮了粥,又非堅持要喂她喝,秦蔻甕聲甕氣地問他從哪裡學的,他大言不慚地說電視劇。

  秦蔻:「…………」

  這好意怎麼能不接受呢?

  喝了半碗粥,她要睡了,他卻不肯走,找了個角落靠著牆角坐了,說是要守著她,秦蔻也不管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在夢裡一陣一陣地發冷,後來抱住了個炙熱的東西,慢慢地睡安穩了。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窩在人家懷裡,少年就坐在床沿上,保持著抱她的動作,有點僵硬,看見她迷迷糊糊醒來,眼神躲開了,但不肯放手。

  秦蔻:(-.-)

  秦蔻:「???」

  秦蔻要坐起來,結果少年一只手摁住她的後腦,又一下子把她摁回自己胸膛上去了。

  一點紅說:「你說你冷,所以我就……」

  秦蔻:「唔。」

  一點紅盯著她屋子裡的台燈,說:「我……我這樣陪陪你,行麼?」

  秦蔻:「嗯……」

  秦蔻半晌沒說話,手不由自主地環住了少年的勁腰,感覺他的肌肉一下子緊張起來,心中有點奇異的負罪感。

  她問:「再問一次,你……今年多大了?」

  一點紅啞聲道:「二十。」

  其實他自己也不大清楚自己多大了,畢竟他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年聲的人,只是估算而已,想著她的年紀,就故意估算得大一點。

  秦蔻:「唔……成年了,我不該有負罪感……」

  一點紅:「?」

  沒聽懂。

  沒聽懂,但不妨礙他感覺到自己突破了一些人際交往的界限,他有點興奮、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他還是往裡挪了挪,很堅定地進了她的被窩,又把被子往她身上裹了裹,說:「你再歇一會兒吧,待會我去做飯,你想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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