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子林是過路人歇息的所在,常有人經過並非奇事,只是秦寶寶少見多怪,將幾個過路商人誤以為是敵人勘查環境來著,被它好生取笑一番,心中忖道︰“難道歐陽必群等人已知我不在陳東升掌握?”
手腳並用爬下樹來,秦寶寶正待走出杉子林,忽停下心道︰“我就這樣出去,萬一踫上他們,豈不哀哉?”
在‘黑蠍子幫’蕭傲雲曾送我幾副桃木鬼面具,正可戴著嚇嚇他們,可惜沒戴出來。
莫名其妙,他們跟我有什麼關系?何必避著他們,我這個小寶兒真沒出息,丟了爹爹的臉,踫上他們又怎地?了不起雙方打一架,絕不拖累大哥就是!
心裡想通一切,秦寶寶頓感周身舒暢,再無任何負擔,也覺得自己更勇敢,更像男子漢了。
秦寶寶在街上招搖過市,想引得敵人尋他晦氣,但是,歐陽必群等人好像全都失蹤了,別說雙方將大戰一場,連個影子也沒見著,為什麼?寶寶心中忖道︰“他們可不是寬懷大量的英雄,豈有放過我之理?莫非大哥已向他們警告不許傷我?不可能,那種睚毗必報之人不會因受要脅就放棄復仇行動,大哥自也不會將他們放在眼裡,難道這二天情勢有了新的變化?”
想至此,秦寶寶仰頭瞧瞧天色,已是黃昏時刻,這時加緊腳步回去,正好可以與衛紫衣共進晚餐,秦寶寶大可如此做,他卻沒有,走進一家飯莊亂點菜肴胡吃,只因寶寶怕衛紫衣又會早早打發他上床或自己玩,根本不讓他參與討論策劃,想也悶氣,不如待夜深偷溜回去,兄弟倆才有時間談心。
金烏早墜,玉兔飛升——好不容易太陽完全掉入海裡,秦寶寶立即飛身上“子午嶺”的後嶺小路,憑衛紫衣曾談起的大概,在草叢間摸索,被草尖刺癢刺痛自不在話下,他不管,只想找著洞口,半個時辰過去,終於找到竹遮蓋的洞口,寶寶不得不佩服衛紫衣設計得巧,誰有興趣去撥弄開一團又一叢的竹?洞口藏在此,自然隱密的很。
進入洞口,秦寶寶小心將竹弄回原狀,取出一個剛買來的大火摺子,自火光中,可看清這條窄小僅容一人通過的小道是在整個“金龍社”地底,後崖很接近“黑雲樓”,所以這條地道並不很長,但秦寶寶走來總覺得很不是滋味,也許是他從來沒有衛紫衣那種高高在上的孤寂心情。
地道很快走到盡頭,出現一條很長很長的繩梯,寶寶仰頭上望,很高興自己說的沒錯,上頭即是整幢“黑雲樓”盤踞,有繩梯的這而是雙層牆,中間有條通往秘密閣樓的頸道,約寶寶身體的寬度,寶寶熄了火摺子,開始往上爬,一邊心道︰“這條頸道我和大哥爬來自然輕松偷快,若換席領主來爬,不免堵得死死的,成了真正的‘前心貼後牆’,大哥不告訴他們也有道理,以免席領主望之興嘆,想試一試都不成,徒具傷感,回去痛下決心一餐不吃,減肥!”
手腳並用的爬,腦子東南西北亂想,倒也不顯枯躁,很快就踫到頂,秦寶寶騰出只手再捻亮火摺子,藉著火光想尋出機關,那天衛紫衣使刁不肯說,寶寶就賭氣不願再問,這時仰頭在這塊窄窄的地方尋找理應不難,偏偏他脖子都酸了,倘瞧不出一絲端倪,再次感慨自己學藝太雜太多卻不精。
眼見火摺子快用完,秦寶寶不禁有點慌急,因為他只買一個火摺子,在用完前不找著機關,就須摸黑再回城裡買,他可不願意,熄了火摺子,將腦袋伸回原位,扭幾扭想減輕酸楚,背脊不禁懶洋洋的往背後牆一躺,想休息一陣再找,不料用力大一點背脊居然誤撞機關,上面的床往側移開,現出一個半張床的洞口,寶寶又喜又氣,心道︰“這機關是誰設計的,存心使人累得半死再‘誤觸’機關。”
秦寶寶心有未甘,捻亮火摺子側身觀看方才“誤觸”機關的地方,這一看才恍然大悟,原來繩梯是設在床頭附近,床是實心的沒錯,床頭卻是半空心,裡頭設有軸輪,只表面上又用樹削板蓋住,所以沒發覺,靠背脊的牆有一尺見方是空的,與床頭互通聲息,雖然表面看來無甚出奇,其實只要往那塊一尺見方的牆用力按下,就會觸動輪軸,不費力氣就能看到出口,也不必像寶寶看得脖子酸。
學藝不精,怪不得別人,秦寶寶卻不洩氣,以往只能從書上或傳說中知道天下有鬼斧神工般的技師,設計創造的機關往往隱在無形之中,不料今日得償心願,得以親眼目睹這些高深的機關之學,他不由得得意自己運氣實在不錯。
這小子真他媽的樂觀的很,還暗忖這機關是誰所設?
衛紫衣精於劍術及具有天生的統帥之能,至於其他技術,秦寶寶料想他也沒有時間學。
爬到床上,秦寶寶已知道機關所在,往床頭外側用屁股重壓一下,立即恢復原狀,頑皮的又在床頭裡側重踏一下,洞口又現,如此玩了數次,才覺得滿足。
至於地板上的機關,秦寶寶上次對衛紫衣的踏法已留上心,如今重蹈一次,整個人立即像騰雲駕霧突然失靈往下掉,床鋪了棉墊,倒也安然無事降落,只是床上空無人睡。
屋裡點上一盞燈火,秦寶寶可瞧出珠簾外的小廳也空著,床側有條小道可通向衛紫衣的洗澡間,也沒有傳出水聲,寶寶心道︰“大哥此刻正忙得心力交瘁,我不應該去打擾他。”
坐在床上發呆,秦寶寶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就是有一種奇妙又怪異的感覺,衛紫衣的房間跟他的臥房有著很大的不同,雙眼骨碌碌瞧來瞧去,並沒有發覺什麼差異,衛紫衣房裡有的他也有,連原本沒有的洗澡間,衛紫衣立即派人趕工在二天內造出一間賞心悅目的洗澡間,只是顏色有所不同,寶寶房裡的沙幔床帳均是月白色,衛紫衣房裡則偏於紫色,茶幾及其他設備不論顏色樣式均配合得高貴典雅,若欲強說不同之處,就只有寶寶房裡有許多小孩子才有的東西,例如桃木鬼面具,牛皮縫的球,吹泡泡工具等等從游樂間移來的玩具,這種不同是很正常的,但寶寶感到有很大不同,最後只好罵自己。
“神經病!大哥是大人,自然不一樣。”
雖這麼敷衍自己,總感到這理由很牽強,作不得準。
打個哈欠,秦寶寶突然覺得很累,安慰自己道︰“想不通的事情待睡飽再想,一定想得通!”
有現成的床可睡,秦寶寶自然不肯回房睡自己的床,躺在衛紫衣的床上,他突然又覺得怪怪的,心裡明白不是床有問題,決定今晚不再想這事,身子移近床裡側,暗道︰“這床又大又舒服,我只睡一小半,大哥回來可睡另一大半。”
睡慣自己的床換睡別張床,雖然一樣又大又舒服,有些人會整夜輾轉無法成眠,寶寶卻覺得很新鮮,反常的居然很快就睡熟了。
夜更深,已是初更。
這間臥室的主人終於回來,在門外揮手要馬泰,戰平回房去睡,不必侍候,進入冰扉格子房門,反手上了門閂,並沒有立即上床,在珠簾子外的小廳坐了好久好久,才微微露出個笑容,可能心中的難題已想到解決方法。
衛紫衣掀開珠簾子,並沒有注意到睡到床裡側的寶寶,誰又想像得到有人敢睡在衛紫衣的床上?
衛紫衣終究發覺到屋裡不只他一人,就在他要解開袍帶之際,突然聞到一種香味,不淡不濃,令人聞來很舒服又很陶醉的香味,這種香味衛紫衣是極熟悉的,尤其在夜晚。
只有體質不好的秦寶寶才有這種香味,衛紫衣常想,會不會寶寶從小仙露湯喝多了,轉變成一股寶寶特有的香味從體內散發出來,卻不帶絲毫藥味,白日香味極淡,夜深人靜衛紫衣在寶寶房裡講著奇聞異事,香味自然轉濃。
這時又聞到這種熟悉的香味,衛紫衣想也未想就將眼光移向臥床,終於發覺到寶寶像個嬰兒般卷曲睡在床裡側,原來身上沒蓋被子,窗子又開了一半,睡夢中感到寒意。
衛紫衣立即關好窗子,側坐在床看了寶寶好一陣子,忖道︰“這孩子能找著秘洞真是聰明,回來想找我談天,遇不著自己就累得先睡熟,也不回房睡,當真孩子氣;留了一半床給我睡,肯替人著想是好的,但我怎能睡在你旁邊呢?”
掀開方才為寶寶蓋上的薄被,雙手小心將寶寶橫抱在懷,出了房門,看寶寶甜睡的可愛模樣,不禁微微一笑。心中突然有個沖動,想低頭吻寶寶粉嫩的面頰,但還是被自己克制住,他保證自己心中沒有任何邪念,就像寶寶高興時就抱住他吻他面頰一樣,彼此心中充滿手足之情,互相關愛,當然,在旁人面前,寶寶就不敢如此,恐怕有礙衛紫衣威嚴。
進入寶寶臥房,可看出寶寶雖然一個多月沒回來住,但依舊縴塵不染,肯定有人天天打掃揩擦;衛紫衣踏進珠簾子隔開的另一個天地,將寶寶放在他自己那張“又大又舒服”的床上,扯開疊好的白緞被蓋在他身上,正待離去,寶寶突然夢嘆︰“大哥,我好想你……寶寶不乖,你不要生氣……咱們勾勾手,你不會被女人搶雲……大哥會跟寶寶永遠在一起,是不是?”
斷斷續續喃喃不清的囈語,聽在衛紫衣耳裡真是百感交集,想起大年初一那日被司徒聰鎖在衣箱,差點小命不保,待將他救活,寶寶小手緊抓住衛紫衣外袍不放,當時衛紫衣就已知道,自己已成了寶寶心裡最大的支柱,可是他一點也不覺得這是負擔,他喜歡看到寶寶滿面天真快樂的笑容依賴著他,甚至害怕有一夭笑容不再出現,他不知要如何渡餘生,沒有人敢相信,其實衛紫衣也在依賴著寶寶,寶寶快樂的天性傳染給衛紫衣,寶寶的笑容可以令他忘掉童年的不幸,少年的堅辛奮斗,及成名後的孤寂。
這一切,只有衛紫衣心裡明白,他也明白說出去沒有人會當真,當然,他年輕,他有滿懷的斗志及自信可以克服一切痛苦,但是,他仍然感激寶寶帶來的快樂這種最珍貴的資產,因此不免地,對寶寶自然溺愛,卻不將他慣壞。
人與人之間原本就是互相依賴,只是很少有人有勇氣承認!
衛紫衣有這個勇氣,可是別人只當他在說笑。
因為他是老一輩心服,年經一輩視為偶像的“金童閻羅”衛紫衣?
此時衛紫衣見寶寶略顯不安的睡姿,又像當時在他耳邊輕語︰“大哥會永遠和寶寶在一起,你放心的睡吧!”
秦寶寶雖然在睡夢中,卻似乎能聽見,也許是兩人心意相通,寶寶的不安慢慢消失,甜甜的睡容再度使衛紫衣發出會心的一笑。
又看了寶寶一眼,衛紫衣放經腳步出房門去了。
“啊─—”小棒頭驚叫一聲,只因他看到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天大亮,他捧著水桶抹布到小主人房裡清掃,所有該掃的都掃好了,該擦的也光潔明亮了,正要做最後一件事,再次整理寶寶的臥床,他駭然發覺已經失蹤的小主人突然出現在床上,不知從那兒冒出來的,忍不住叫了一聲。
秦寶寶這次沒有驚醒,只是似睡非睡的喃喃道︰“吵死人的烏鴉叫,難聽死了,小棒頭,拿我的彈弓把它射下來。”
說完抱著棉被,一個翻身又睡著了。
小棒頭聽了夢話真是哭笑不得,上前看清確是寶寶,心道︰“寶少爺什麼時候溜回來的?總壇戒備森嚴,任何人進出都瞞不過崗哨的眼底,可是又沒有聽人說起寶少爺回來了。”
小棒頭苦思不得其解,苦笑望了寶寶一會,端起水桶下樓,又到飯廳吃了早餐,回來看見寶寶已醒來,坐在床上,沖著他一笑︰“我今天睡得很快樂!可是,我怎會睡在這裡?”
小棒頭比他更莫名其妙,聳聳肩道︰“寶少爺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不知道,問其他人也不曉得,早上我進來少爺就在床上了。”
“不是這樣啊!”
秦寶寶側頭想了想,嘀咕道︰“我記得是睡在樹上的,不知誰叫了一聲,我嚇一跳就掉下去,為何這麼剛好,這張床恰好將我接住,居然沒有摔痛。”
小棒頭表情好生古怪,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好道︰“沒這回事,我保證這張床從來沒有移動過,至少昨晚沒有。”
“怎麼會?”
秦寶寶陷入苦思,小聲卻清晰的道︰“做夢就是這樣啊,難道夢裡的情景是騙人的?”
小棒頭真想大笑一場,強忍住,盯著可愛的小主人道︰“算啦,寶少爺,別想這些,你回來我們就安心了,瞧你昨晚要睡也不換睡袍,一身上好的衣棠都給你睡縐了,還不起身換。”
看寶寶不大想下床,小棒頭朝他神秘一笑,打開大衣櫃左門,一排簇新的衣裳立時展現在寶寶面前,大部份是月白色,其中有四套例外,淡綠、淡紫、淡紅,顏色均淡得十分漂亮,最出風頭的是一套純黑滾花邊的,看來不但不老氣,反而非常可愛,肯定出於名師設計,當然,料子均是上等綢緞。
小棒頭笑咪咪的充當介紹人,為寶寶解釋道︰“寶少爺高興麼?十二套月白色,另外四套例外,可別小看這些衣裳,大年初四我就看洪管事被魁首招去談話,問他才知道魁首命他到‘萬花坊’指定大師傅親手為少爺裁制這些衣棠,布料必須是最上等的,而且要來自不同的地方,滾邊不能太花,最好來自波斯,顏色也是魁首選定的,‘萬花坊’的大師傅足足花了六個月的時間才做出來,前天親自送來,我在一旁聽他告訴魁首,這十六套衣裳的式樣均十分可愛而且只此一家,布料有的從很遠的國家偶然買到的,魁首看了很滿意,除了應給的價錢,又多賞大師傅一千兩。”
秦寶寶聽衛紫衣花這麼大工夫為地做衣裳自然高興,只是迷糊︰“為什麼給我做這麼多衣裝?又不是過年。”
小棒頭噗嗤一笑,覺得今天寶寶真迷糊,有趣道︰“北方雖寒,天氣也漸漸熱了,少爺總不能夏天穿錦緞襖吧?這些衣裳均是為春夏季而備,魁首命我將衣裳搬來放時曾說不夠會再添。”
“夠了,夠了,櫃子都快放不下了。”秦寶寶感動道︰“大哥請人做的衣裳那件不是又貴又好,只穿幾次多浪費!”
其實他心中還有另一個想法不好說與小棒頭聽,忖道︰“大哥初四請人做新衣,不正意謂著想使我脫胎換骨之意?初一差點見閻王,成了與四同音的死人,為了替我壓驚,重新打了一條”壽“字金煉子,沒想到又做這許多衣裳,寶寶福氣不小,大哥花費不少。”
心中一動,問道︰“小棒頭,這十六套新衣的領子裡邊,是否都繡上‘壽’字?”
小棒頭怔了怔,然後很興奮的道︰“沒錯,每件都用金線繡出很漂亮的小‘壽’字,少爺快來選一件換新。”
皺了皺小鼻子,秦寶寶盯住那件淡紅的,嘟聲埋怨道︰“大哥為何選我最討厭的紅色?
只有女人才穿紅的。”
小棒頭取出淡紅色那套,讓寶寶看個清,才道︰“寶少爺不覺得這種紅一點也不刺目,非常柔和,要將絲緞染成這種色很難,何況少爺還是小孩,穿來更顯可愛富貴氣。”
“少爺就是不要紅的!”
秦寶寶斷然道︰“人家常說我太過俊美,少了男子氣概,再穿紅的會被他們笑話。”
“其實……”
小棒頭喉嚨彷佛卡住,很困難的道︰“其實少爺……本來就……是………”
秦寶寶不給他說完,已大叱道︰“你說什麼?不許你胡說!”
小棒頭四次來均說到“是”字即被喝住,不禁問道︰“難道寶少爺已經肯承認自己………”
目及寶寶既怒又無助的樣子,小棒頭感到歉咎,改道︰“魁首為少爺費心思做衣裳,少爺不肯穿,魁首恐怕會失望。”
秦寶寶很快又將不偷快的事拋遠,哧哧笑道︰“沒關系,待晚上偷偷穿給大哥看,他一定不會笑我的。”
“魁首自然不會笑。”小棒頭另有深意的說一句,又道︰“我的懶少爺,快點下床吧,太陽早曬到屁股了。”
秦寶寶也想仔細瞧瞧新裳,一骨碌下床,走近衣櫃,將新衣一套套拿出來欣賞,講道︰“真漂亮,雖然同是月白色,但一眼就能看清其中不同,布料少見的好,縫工也考究,大哥一定花了不少錢吧!”
“九牛一毛而已!”
小棒頭有趣的笑道︰“‘萬花坊’的大師傅是出名的獅子大開口,工夫當然好,但是在魁首面前畏縮得像老鼠,只敢要一萬兩銀子,魁首覺得很公道,做的又好,多付一千兩銀子嘉賞。”
秦寶寶很清楚“萬花坊”的大師傅是位王公貴人也不願得罪的人,只因他的手藝聞於天下,與許多朝廷顯要交好,不入他老人家法眼的只交給手下做,連起身招呼一下都懶,可是他畢竟不敢得罪“金龍社”的魁首,乖乖照吩咐做。
寶寶更明白這十六套衣棠若賣給別人,最少開口五萬兩銀子,足足多賺五倍。
選了一套從未穿過的淡紫色衣裝,寶寶穿上新衣轉個圈圈,小棒頭不禁贊美。
“寶少爺穿什麼顏色的衣裳都那麼特殊好看,真是得天獨厚。”
小孩子換衣總想炫耀,秦寶寶啟唇一笑,道︰“穿去給大哥看,然後陪他一起吃早餐。”
說完就想走。
“寶少爺─—”小棒頭急忙將寶寶喚住,道︰“魁首在‘龍吟廳’主持議會,我問馬泰說魁首已吃過早餐。”
秦寶寶念及自己眼巴巴回來,卻到現在衛紫衣的影子都沒瞧見,小嘴一扁,眼淚差點滴下來,失魂落魄在衛紫衣書房呆坐,小棒頭送來早餐,看也沒看一眼,就以“沒胃口”搪塞不肯吃,命令小棒頭不要來吵他,小棒頭只好吐舌答應。
秦寶寶感到自己真沒出息,衛紫衣又不是會飛天遁地,再幾個時辰就可相見,現在應該找個游戲玩,可是,今天偏偏很沒精神,厭游樂只想呆坐,奇怪自己明明睡一整夜都未醒來,怎地會沒精神,方才不是精神很好?
是他有毛病?還是今天的空氣有毛病?寶寶這麼想。
滴滴答答,秦寶寶已呆坐二個時辰,思緒東南西北亂飛,這時間,小棒頭曾來過四次探問餓不餓,都給寶寶不耐煩的拒絕。
如今又傳來輕輕的扣門聲,秦寶寶火了,嗓門提高︰“叫你不要來煩我須說幾次?你煩不煩啊?小心我敲你的頭!”
門“依呀”開了,秦寶寶賭氣不理來人,眼角瞥見小幾上又放著端來的食物,不悅道︰“我說不吃就不吃,討厭的小棒頭,你能不能把這些惹人厭的東西給我端出去,當然你的人也順便給我出去。”
側身半背向人,秦寶寶瞥見紫色衣角,心中認定又是小棒頭煩人,“金龍社”上下人人一身紫,沒去想會是旁人,不料那人卻十分惋惜道︰“火氣這麼大,豈不辜負這身漂亮衣裳?”
秦寶寶心中一驚,慢慢扭轉頭,瞧清來人,起身低頭道︰“大哥一早辛苦,商討大事已有眉目麼?”
來人正是衛紫衣,沉默不語,秦寶寶想起剛才罵的話,頭兒更低道︰“寶寶又錯了,大哥為什麼不說話,生我氣是不是?”
衛紫衣哼了一聲,語氣不悅道︰“我如今只想說八個字。”
秦寶寶一怔,抬起重逾千斤的頭,道︰“這八個字是什麼意思?”
衛紫衣眼露一絲笑意與責備,一字字道︰“請你馬上坐下吃飯!”
秦寶寶“嗤”的笑出來,乖乖和衛紫衣雙雙落座,道︰“大哥忙於大事,怎地知道我還沒吃飯?”
衛紫衣盯著寶寶的淡紫色新衣,心不在焉答道︰“方上樓即遇到小棒頭端著食盤,一問自然就明白。”
秦寶寶心情大好,細嚼一塊核桃酥,甜甜笑道︰“我想跟大哥道謝做衣裳之事,不料大哥正忙,只好在這兒等。”
“不必道謝,將這些食物吃完就行。”
衛紫衣笑道︰“不過,大哥不得不稱贊你,這身衣裳穿在你身上最適合不過。”
“小棒頭也這麼說的。”
秦寶寶自己也很滿意這身衣裳,笑道︰“我頭一次穿紫色衣裳,站在大哥身旁,外人一看就知道是兄弟。”
“不過……”
秦寶寶皺皺小鼻子,咕咕噥噥道︰“那件紅的我不好意思穿,別人會笑我娘娘腔,多丟臉!”
衛紫衣表情古怪的一笑,寶寶突然臉上一紅,對衛紫衣耳語︰“大哥為我做的衣裳不能不穿,那件紅的待晚上才穿給大哥看,好麼?”
“好!”
衛紫衣諒解的一笑,一頓,又哧哧笑道︰“快吃你的早餐,待會兒午餐就要開席哩,在‘龍吟廳’。”
一碟又一碟的早點,瞧得寶寶眉頭直皺,端起參茶,諂媚道︰“大哥連日辛勞,多喝參茶對身子有益,此乃小神醫秦寶寶告訴我的,快喝吧?”
衛紫衣忍俊不禁大笑,接過參來,道謝一聲,仰頭喝個涓滴不剩,倒使寶寶一怔,心中卻是大喜,不料衛紫衣提起銀壺倒滿一碗,比方才那碗更滿,瞧著寶寶哧哧笑道︰“賢弟多日江湖打滾,身子消瘦許多,喝完參茶大有助益,此乃方才一位小神醫秦寶寶告訴我的,快喝吧!”
“不算,不算,大哥耍詐!”
秦寶寶招架不住,叫道︰“明明只有一碗參茶,怎地突然多出一大銀壺的參茶?”
衛紫衣呵呵大笑,指著小幾下的暗格,笑道︰“適才我進來,你根本沒看我一眼,怕你嚇著不肯喝所以將銀壺另放;嘿,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再不快喝,我愈倒愈多羅!”
秦寶寶暗叫失策,若著臉將參茶喝下,換吃春卷卻又笑咪咪,直讓衛紫衣搖頭好笑,不知這孩子何時才會長大。
秦寶寶吃飯的本領實在差勁,但說到吃蜜棗細點的本事,同齡小孩難與之比向,彷佛永遠也吃不厭,細嚼慢咽一塊塊往肚裡吞,衛紫衣憐他在外受苦月餘(其實倒霉的全是別人),由他高興胡吃,取本經書誦讀,不見為淨。
小小肚子填上七八塊點心差不多滿了,秦寶寶笑道︰“大哥不要這樣麼,不喜歡我亂吃零嘴為什麼不說?”
“吃夠了就來說嘴?”
衛紫衣放下經書,微笑道︰“整整有三個月的時間,咱們兄弟沒有好好在一起吃飯,這些天大哥會更忙,沒有時間陪你,所以………”
“所以慣壞我一次作賠禮?”
秦寶寶截口不悅道︰“我雖然年紀小,沒有大哥的處事經驗,但是,大哥也不應將我視為剛出生什麼都不懂的嬰兒,大哥身上所擔負的責任有多重,我很明白,不該搗蛋時就自己玩,當然也不會硬纏住大哥陪我,以致誤了大事,大哥若因此覺得對不起我而想法子補償,我會很不高興,好像我是大哥的累贅似的。”
衛紫衣抑住高興得想抱起寶寶的沖動,和悅笑道︰“士別三日,寶寶懂事多了,不過,大哥從未視你累贅,真的!”
秦寶寶個性天真率直,沒那許多顧忌,高興就賴在衛紫衣懷裡撒嬌,玩弄著新打造的“壽”字型金煉子,有點不好意思的笑道︰“大哥為我花費許多銀子打煉子做新衣,寶寶窮鬼一個,只有煉大補丹報答你了。”
衛紫衣又喜又愛,這才想起前些日的大補丹還沒吃,連忙笑道︰“銀子不重要,寶寶身子健康才是要事,不要勞神制那些丹丸。”
“大哥不愛吃大補丹?”
秦寶寶是玲瓏心,心思一轉叫道︰“啊,瞧我多迷糊,大年前釀的猴兒酒,應該可以喝了。”
“猴兒酒?”
衛紫衣指著靠牆書櫃的角落,苦笑道︰“你該不會說放在那兒的青壇子是你釀的猴兒酒吧?”
“是呀!”
秦寶寶起身走近書櫃察看,問道︰“怎地不見了,大哥喝光了?還是將它擺到別處去?”
“老天爺!”
衛紫衣一拍額頭,苦笑叫道︰“那算什麼酒?我喝了一口差點噴出來,命人拿去丟了。”
秦寶寶小臉兒漲紅,小嘴一扁,委屈的眼淚直流,強忍不哭出聲,不理衛紫衣抱歉的神色,搶步回去自個兒游樂間,這才放聲大哭,衛紫衣被關在外頭聽得心酸,更感歉咎。
半刻鐘彷佛一世紀長,哭聲突然煞停,衛紫衣大驚以為寶寶出事,正想震斷門閂,門居然“依呀”開了,寶寶站在門口小聲問道︰“寶寶釀的酒真的那麼差勁?我真的親眼看到猴兒這麼釀酒的。”
衛紫衣早已心軟,蹲身攬著寶寶為他擦淚,微笑道︰“下次你釀的酒大哥一定喝完,不過,你須標上你的記號。”
秦寶寶破涕為笑,摟住衛紫衣頸子咬耳小聲道︰“皺著眉頭喝酒不好,我一定會釀出很好喝很好喝的酒。”
衛紫衣嘴裡笑應著,心裡可暗暗叫苦,忖道︰“小家伙釀酒實在差勁,以為看一看就會,殊不知釀酒是項專門學問,老天保佑他不要興致大發釀了一壇又一壇,我可吃不消。”
由此可見,再聰明之人,亦不可能樣樣皆能學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