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洪康還真開了車跟關淩找了個地方喝酒。
一瓶酒喝了半瓶,商總過來了。
剛坐下,他們手機又響了。
關淩跟看戲一樣地看著他們接電話,聽著商夫人這次真進醫院了,貨真價實,心臟病發了。
他們一起往外走的時候,洪康輕拉了下關淩的手臂,關淩停了一步,聽洪康輕聲跟他說:「你行行好,別真把老太太氣死了。」
關淩挑眉,「我是那樣的人?」
「是。」洪康直接點頭。
「那我也不至於在她真生病的時候。」關淩也沒生氣,涵養好得很。
他就說他跟洪康成不了什麼朋友,因為洪康一輩子都只是商應容這邊的。
商家的人,簡直個個都是他的天敵。
關淩到了車上,繫安全帶的時候對商應容淡淡說:「經過元春路的時候放我下去,我回家。」
車子會經過靠近房子的路,關淩可不想去醫院。哪怕表面功夫,也不想做,他得跟商應容表明他的態度。
洪康聽了錯愣了一下,商應容淡淡掃他一眼,點了頭。
到了元春路,車子停在路邊,關淩要下車的時候,商應容又開了口,說:「你不想見我媽就不見,事情我會處理好。」
這時候,關淩又覺得洪康的通風報信,見風使舵又有幾分可愛。
管商總是怎麼想的,只要現在不讓他去做他不喜歡做的事就成。
商夫人又使出絕招生病了,商應容當晚就沒有回來。
關淩也沒閑著,看了一晚財務報表,等到天明,洗了個澡去了何暖陽那。
關益滬被關了進去,但關志鵬兄妹卻被後來緊隨而來的商夫人帶走,本來關淩想著這事商應容自個會處理,哪想,商夫人畢竟是商夫人,堂堂正正的容廣老闆母親,有些事,還真不能像關淩一樣做得乾脆。
關淩覺得自己被商應容這麼一對比,他這種連「親生父親」都可以送進局子裡想把他關老實的人,簡直就禽獸不如。不過他也不後悔,而且,關益滬出來還不老實,他也自會還有手段。
說白了,其實他本性也是個狼心狗肺的,不招他喜歡的,他一點也不在意。這點,應該跟他那有血緣關係的父親挺相似的,關淩覺得遺傳基因還是挺神奇的。
一進何家,何暖陽沒好氣地跟他說:「我看商總出手也不怎麼樣嘛。」
關淩吃著他烤的餅乾,眉眼不動地說:「還在他掌控中,他覺得沒什麼問題,等到時候那母女真鬧出事來了,看他怎麼忙吧。」說完,嘴角一挑,現出了那麼點笑意。
何暖陽在他臉上看出點幸災樂禍,閉了嘴,沒再說什麼。
在關淩這邊跟姜家搭上線時,果然,商家母女那邊使出了殺手!
她請出了商應容還在世的一個叔公,逼商應容與關志鵬的妹妹關嫣嫣結婚。
關淩這邊還是從何暖陽這裡得到消息的,聽的時候他正在何家曬太陽,手上還拿著份報表在看,聽了之後笑出聲,溫和地笑,「那真是恭喜商總了。」
「左擁右抱?」李慶出差,何暖陽這幾天都有空,關淩的事他不過多干涉,但已經出手,拜託各方朋友都給他幫襯著點,所以時不時有消息傳到他耳朵。
「那就看商總怎麼決定了……」才說出和商應容重來一次的關淩這次心緒還是很平靜的。
不再把人當心頭的寶貝之後,其實就算對方千軍萬馬襲來,只要不傷及他身邊的人,他也是無所謂對方是怎麼想的。
是真把他當回事還是沒當回事,隨他的便。
關淩知道有些好聽話,聽聽就好。
至於認真?關淩自回來後,他的初衷就是隨商總提供的場面即興發揮,他自己都沒幾分認真,他也就不苛求商應容了。
羅列在合約裡的東西才最可愛,嘴裡說說的,傻子才信。
只在商總出現,關淩的溫柔還是會給的,所以商總電話過來,關淩的口氣一如既往地溫和,「在何暖陽這呢,你在哪?」
商母是真正心臟病病發,商應容這幾天都在醫院,關淩時不時打個電話叮囑一翻,還叫洪嫂送煲燙過去,貼心愛人的姿態全部做足。
「醫院,今晚不回來了。」商應容在那邊簡短地說。
「嗯,那好,你注意休息。」關淩依然溫柔。
商應容在那邊沈默了幾秒,什麼也沒再說地掛斷了電話。
關淩把手機扔回桌上,打個哈欠,繼續看他的報表。
何暖陽也在看他的專業書,這時瞥關淩一眼,淡淡說:「裝過了就成露餡了。」
「難道要上門一哭二鬧三上吊才叫真情?」關淩眉眼不動地看著報表淡淡說,「我要是上門真把商夫人氣出個好歹,他又會嫌我給他惹麻煩。」
「關淩……」
「嗯?」
「你不夠誠心,他看得出來的,別把他當傻子。」
「我才是那個傻子,」關淩朝何暖陽笑笑,「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想表現得在意我,也不知道誰出的餿主意,但暖陽,你又不是沒見過他的反應,你從哪看出來他對我真有感情了?不過他非得這麼演,我配合著就是。」關淩說到這,乾脆把手中平板電腦放下,對何暖陽說:「我看這都是唐浩濤出的餿主意,讓我覺得我還是挺重要的,就是商總執行得不太好,演技不過關。」
真正的愛意哪是能演得來的,商應容也不是不體貼的人,沖他能為他那幾個情人的前途著想,就知道在感情方面他也有細心的一面。
這段時間關淩對商應容的表現,其實在前面幾天也有點摸不著頭腦,難免偶爾心軟,但在後頭也琢磨點出來了,不過就是不發脾氣,口氣好點,多說幾句他能說得出口的漂亮話……這些經過高人指點的表現,要換以前,關淩早被迷得摸不著北了,要不是那天去美結婚的那晚唐浩濤的那翻話,讓他在後面琢磨出了一翻深意,他還真當商應容是個後知後覺的情感白癡。
怪也怪他太清醒,知道唐浩濤認為他是最適合商應容的伴,沖著他對商應容的癡心,他能照顧好這個人,再加上他沒太大的野心,為人守舊擔責,作為商應容的伴總比程彬這些人要對公司的前途來得好,所以以前他倒追商應容的時候就巴不得撮合他們,現在一看商應容也有那點意思,再加上這一年來也知道他是個能被要脅得住的人,知道他真正的軟肋在哪,能不在其中推波助瀾嗎?
只是唐浩濤以前再對他的癡心動容,也沒拿商應容的私事說過一句半句,在美的那天晚上,居然把商應容的小前半生都說了,也許在當時的情境裡沒什麼,但事後關淩想起來時真有些想發笑,對唐浩濤的用心良苦敬佩之餘也有了日後要一定保持點適當距離的想法。
可不能都老成老狐狸了,還要被唐總算計住。
唐總對關淩知之甚深,但仗不住商總的表現太過隨意,關淩每每看到商應容實則抬舉暗則諷刺他的表現就想嘆惜,有時候都見不得商應容表現得太差,恨不能上前親自告訴他,要是真想表現得喜歡他一點,最好的辦法是站在他的面前,不讓他在別人面前因他的原因難堪。
連洪康都因老闆的表現羞愧,關淩真想洪康提點那兩位老總一句,要麼,戲不演了;要麼,要像他一樣演得像模像樣,把握住真正的精髓。
如果給錢,掌握財政就是愛的表現,換別人那裡,十個有九個會感動,但關淩連個屁的感動都懶得有。
他是個管錢的,恰好有的是職業操守,把錢放他手裡,不會比放陳曉遙手裡會好多少,但也差不了分毫,而且他們是有持無恐才給他的。
關淩想的這些,自然誰都不說的,包括何暖陽。
他只讓何暖陽別管他跟商應容兩人感情上的事,他自有分寸。
何暖陽應了好,冷眼旁觀著。
一連十幾天,商應容都沒有回來。
關淩每天電話早晚兩通電話問候,一天都不落。
這天洪康電話過來,說:「老闆發兩天燒了,今天還沒退下來,你來看看?」
「發燒了?」關淩「咦」了一聲。
這幾天電話裡,商總挺正常的啊。
關淩想了想,確實挺正常,一樣的嗯兩聲就掛了……不過真不好聽出有沒有病。
「是,關總,跟你商量個事,」洪康在那邊無奈地說,「就說是你想他了,想來見見他,別說是我說的。」
這陣子,韓家那邊,商家那邊,還有公司的一些事讓老闆忙得一天只睡二三小時,其它時間就是全不閉眼,洪康頭幾天還想著,為什麼老闆不讓人知道他還回公司處理事情呢,為什麼就不讓關總知道他把那兩兄妹一起送到了看守所陪關益滬了呢,後來才想,老闆是在等著關淩問這些事。
哪想,關總「沒脾氣」得很,天天叫人往醫院送湯送水,電話裡噓寒問暖,但哪樣都是表面功夫,老闆又不是白癡,幾天下來也就明白了那看似跟以前一樣完美的關總是在鬧哪齣了。
關總愛惜自己羽毛,根本沒想處理跟商母這邊的關係,用看似熱絡的表現把外人的眼睛可全是蒙蔽住了,也只有他們這些人才在出事後知道這人真正的狠絕在哪處。
老闆一天看得比一天明白,這兩天更是發起了燒,依舊讓洪康封鎖著消息。
洪康眼看他再撐下去又得廢一陣,只好背著老闆向關總再次投降。
「您既然想哄老闆開心,那就好好哄吧,」洪康把話儘量說得好聽點,「不管你怎麼想老闆的,你們既然要綁在一起過日子了,過好點也好看點不是嗎?」
關淩也覺得是,欣然答應。
他不知道,洪康在那邊聽了他一聲痛快的「好」,肝都疼了,心裡暗叫了一聲關總好手段,也好狠的心。
就那麼一兩年,當初把老闆疼得萬事都事前要想好的人,就這麼把以往的感情抽離得一乾二淨,跟他們一樣,每件事,都透著七分心思十分算計。
關淩電話過去,商應容在那邊照常接起。
「你這都好一陣沒回來了,還回不回得來?」關淩帶著笑問。
「過幾天吧。」商應容的聲音依然冷酷淡漠。他一直不是個有什麼情緒的人,尤其在關淩面前沒怎麼笑過。
但關淩還是看過他笑過的,在以前商應容與他的情人短短見面的時間裡,私底下的關淩就曾見過幾次。後來他看得心疼得很,都乾脆不去想商應容哪天晚上跟誰見面了。
而他們的關係裡,一直都是他在微笑……
關淩想唐總這次也著實糊塗得很,出這麼爛的招給這麼不合適的人。
其實把他綁死也簡單,為公司,想不讓他跟韓家合作,想確保萬一,簡單,跟他簽合同即好;為私事,也跟他簽份保姆合同就好,床伴也可以,列好條款,簽了即好。明明簡單的事,非得弄一大圈,把他也給弄糊塗,到這陣子才想明白。
都是相信利益至上的人,偏偏這次,要用感情來綁他……關淩覺得這真是自己以前過份用了多餘的心的報應。
「過幾天是幾天?你都說了好多天了,」關淩歎氣,「我還是來看看你吧,等會我來送湯。」
商應容在那邊沈默。
關淩習慣了,「那就這樣決定。」
說完他就掛了手機,去了廚房,這天沒偷懶,湯是他自己煲的,也打了電話讓洪嫂她們不要來了。
商應容把手機放下,頭也沒抬,按了電話讓洪康過來。
洪康沒兩分鐘就出現在他辦公室。
商應容簽好文件,把筆扔到一邊,靠著椅背,淡淡看向洪康。
洪康先是微笑回看著他,過了幾秒,有些坐不住地動了動身體。
這世上他怕的人不多,而他老闆永遠都在他怕的頭號人物中。
「老闆,」洪康還是沒扛住先開了口,「你有事?」
商應容看他一眼,「是你給關淩打的電話?」
洪康閉嘴。
商應容沒再說話,拿出煙點了一根,又看完了一份文件,才眼皮也不動地說了一句:「去準備車吧。」
商應容回了醫院,去病房看了他那已經不跟他說一句話的母親,然後去了他休息的房間,叫醫生過來給他輸液。
他不想關淩過來,再用著那張笑臉跟他溫言軟語勸他看病……
比起看著那張臉的疲憊,商應容覺得這兩天的可笑堅持也就沒有了意義。
病了又真如何?就算知道他真病了,只要不說破,關淩就會裝糊塗。
以前還真是太看不起關淩的能力了,要是早知道……早知道他其實也是刀起頭落的人,也許早就跟他做了了斷。是在一起,還是讓他走,怎樣都好,會好過現在的處境。
可就算如此,商應容現在也沒想放關淩走。
這到底是不是愛他不知道,木已成舟,商應容知道這不是什麼傷心不傷心的時候。
關淩是在停車場被洪康直接帶到商應容的病房的。
男人見到他很平靜,朝他點了頭,喝了他帶來看病的湯。
關淩見了心裡不得不說是鬆了口氣的,他還以為商應容又會鬧。
商應容在他面前總是無所顧忌得很,以前這讓他欣喜,現在這讓他頭痛。所以現在商應容的冷靜是他非常樂意面對的,寧肯勾心鬥角,也不想應付他的情緒。
看他喝完,關淩摸他的頭,讓他好好休息。
商應容「嗯」了一聲。
正在關淩尋思著要走的時候,聽商應容淡淡地對他說:「這幾天我白天有在公司上班,晚上回醫院,等我媽出了院之後就回去。」
關淩聽了「嗯」了一聲,笑笑說:「你別太累,病了總歸不好。」
商應容點了下頭,沒再說話。也不看關淩,只是靜靜地沈默著。
關淩想走,只是對即不處理工作,也不睡覺的商應容的沈默,他著有點陌生……商應容除了跟他談公事,私事基本不談,平時見面談完公事不是各自處理工作就是睡覺,這樣的沈默在他們的相處中很少見。
因為不常見,關淩覺得這不是開口說要走的好時機,那也太過刻意了些。
「你先回……」關淩正要開口的時候,商應容開了口,並打了電話讓洪康進來。
「送他回去。」關淩聽商應容朝洪康說了一句,然後面向他淡淡地說:「你明天早上要是醒,去公司把休息室的衣櫃整理一下,衣服都穿髒了。」
關淩應了好,在他臉上印了個吻,叮囑了幾聲才走。
關淩走後,唐浩濤的電話來了,下班在車上想了一路的商應容淡淡地問他老友:「你就這樣追到你老婆給你生孩子的?」
唐浩濤聽到他這陣以來最淡定的語氣反倒愣了,幾秒後才說:「又出什麼事了?」
「關淩對參與容廣不感興趣,」商應容閉了閉眼,甩過腦門的一陣突然抽痛後繼續開口,「我只抓住了何暖陽那邊的這一個重點,其它的,他並不怕我,他甚至連關益滬都不在乎。」
「那又怎樣?」唐浩濤在那邊冷靜地說,「我早說過你要好好待他你不聽,現在你覺得可以跟他過一輩子了,你就以為他能回到當初?應容,這世界上沒那麼好的事,你當初是把他掃地出門的,也是你要脅他回來的,你真以為他還是心甘情願為你做牛做馬?我想你不會那麼天真,我讓你追求他,真金白銀放他面前,也是讓他知道,你們的那個家,他也可以說了算,讓你顯得有誠意一點,要不,你真以為關淩怕了你?你能耗得住他十年,能耗他一輩子?他早晚會想出辦法擺脫你,你現在最好做的是讓他把容廣也當成是他的責任,沒什麼比共同利益更能牽住人。」
商應容不被他糊弄,清醒地說:「這個,我們都錯了,以後這會成為他跟我談分裂的資本,你以為這能牽住他,他只會什麼也不要就走,到時候,他手裡有權有錢,想走是很容易的事。」
「所以我讓你跟他談感情啊……」唐浩濤在那邊簡直就是恨鐵不成鋼,「你就不能對他用用心,把他重新搶回來?」
商應容沈默,幾秒後,他淡淡地說:「我做得不好,他不信。」
唐浩濤在那邊徹底無語。
商應容正暗忖著掛電話的時候,門被洪康推開了,然後,他只聽他最得力也最信任的助手臉上帶著點在他臉上不易見的慌亂對他說:「關總在電梯裡被大小姐捅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