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瑞安手撐著下巴望向窗外，想著蘇央到最後都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可能還是生氣了吧。

是他擅自走進了蘇央的世界，又擅自離去。

也許等他回到別墅區，他們不會像之前那樣相處了。

蘇央沒有義務要等他，裴瑞安清楚這點。但既然承諾已經許下了，他還是會做到。

吉普車漸漸遠離了別墅區的安全範圍，視野內開始出現零星幾隻喪屍。

裴瑞安收回思緒，坐正身子警惕著四周。

在別墅區的安逸生活沒有讓裴瑞安放鬆，他時刻記著外面的危機。每天帶蘇央逛完別墅區後，蘇央去照料種子，而他留在房間內鍛鍊自己，偶爾還會跟著安德魯一起去外面。

本來赤鯨有提出要教他用槍，不過裴瑞安看了看安德魯，立刻表示自己以前有在射擊俱樂部接觸過槍枝，打靶成績還不錯，不需要指導。

然後明智的選擇了在遠離兩人，又不會太遠的距離找喪屍練手。

雖然每天都很累，但這些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經驗也讓他成長不少。

只有讓自己變得強大，才能更好的在這世界活下去，以及保護想保護的人。

越靠近市中心的路上反而喪屍數量減少，赤鯨解釋因為這片區域有軍隊駐紮，早就清理過了，他提到駐軍時表情像是吃到壞掉的食物，厭惡又噁心的模樣。

又過了幾個小時，已經隱約能瞧見市政大樓，但道路卻被一層一層高大且佈滿鐵刺的拒馬擋住。

「靠。」那些白癡駐軍吃飽太閒？基地明明就在地下，為什麼非得弄這堆鐵垃圾擋路，開著車子繞了一大圈才找到能夠通行的出入口，但他們的車子卻被一群持槍的軍人攔了下來。

赤鯨拿出自己的軍人證明和對方解釋來意，卻被為首的男人拒絕了：「我們昨天開始收到的命令是禁止任何人出入。」

「這個人在特殊保護名單上，必須送他進入地下基地。」剛才浪費了一大堆時間繞路，已經弄得赤鯨很不愉快，而且他所隸屬的特殊部隊本來就和一般軍隊關係很差，他們的上級屬於不同派系，彼此也看對方不順眼。

所以赤鯨現在只覺得這些混帳在找他麻煩。

「命令是不許『任何人』進入市中心。」因為O市內所有通訊都失效，他們無法立即和地下基地的長官聯繫，也無法變通處理。

要不是有裴瑞安在場，赤鯨大概會掄起拳頭就和這群死腦袋打一架，但為了送裴瑞安進入地下基地，他還是不要浪費體力了。

路不轉人轉，赤鯨開車往回走，抵達一個捷運出入口。

「我們往下地，循著捷運的軌道走。」距離市政大樓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但現在他們不得不用走的，赤鯨咬牙想著一定要找機會弄死那群王八蛋。

裴瑞安自然是沒有異議。

只不過這樣就代表他們得背著好幾包東西走上一大段路，說沒有半分怨懟是不可能的。

他和赤鯨一起進入了捷運站。

在上面還有外頭陽光照著，走下樓梯後唯一的光源只剩緊急照明燈。以往人潮擁擠的捷運站，如今空無一人，配合著一閃一閃的照明燈，竟顯得有些詭異。

裴瑞安不太適應這種氣氛，找了些話題跟赤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話說……他們為什麼突然封鎖那裡啊？」

他有些困惑的看向赤鯨。「那人說命令是昨天才下的，基地裡可能出了什麼事情，但為什麼這裡就沒有人守著？」

在封閉的地下道即使放輕腳步還是會有聲音迴盪，再加上比地面更低的溫度，讓人感覺冷颼颼而且心裡不踏實，彷彿隨時會有什麼跑出來，應該不會這麼倒楣遇到沒被解決的喪屍吧？

突然聽到裴瑞安的問題，赤鯨的直覺冒出不好的預感，但他本就不擅長思考麻煩事，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如果狀況不對我們就回別墅區，畢竟送你去那是為了保護你，而不是讓你惹上麻煩。」

至於另一個問題，赤鯨倒是很輕易就給出解答：「這條路可以通到我們部隊之前的臨時據點，所以這片地下道不歸一般軍隊管轄，如果幸運的話，說不定會遇到我的同伴。」

但等會兒遇見虎鯨部隊的人時，情況卻讓人開心不起來。

突然間，他們聽到一陣詭異的聲響從遠方傳來，彷彿是草原上動物大遷徙時奔騰的腳步聲，赤鯨警戒地拿出槍指向前方，然後他看見了十來個熟悉的身影，是虎鯨部隊的其中一支小分隊。

赤鯨收回槍正舉起手要打招呼，卻看見在他們後方不遠處一大群喪屍緊追在後，數量讓人看得頭皮發麻，而且都像他們在商業街遇到的進化種，每一隻都在奔跑。

赤鯨趕緊拉著裴瑞安掉頭。
「跑！」

別墅區迎來了一批新來的倖存者，是八個人的團隊，每個人都虎背熊腰拿著長刀，看起來不怎麼好惹，但他們剛抵達時卻意外的禮貌客氣，加上很積極熱情的與其他人相處，很快就在別墅區受到歡迎。

蘇央並沒有真正見到他們，只是偶然聽到其他人的談話才知道，他沒有興趣，也不想認識。

他現在多半的時間都是待在陽台和種在盆栽裡的植物們相處，而菜園則是挑沒人的時候才會過去，連用餐也是拿回房裡一個人吃，平常最大的興趣是蹂躪那隻小貓布偶──拽尾巴、揉壓肚子，真的很生氣時還會用力拉貓咪耳朵，幸好布偶做工細緻，使得小貓現在還沒缺胳膊斷腿。

裴瑞安瞠目結舌的看著一群人領著一群喪屍朝他們狂奔，被赤鯨這麼一拉也回過神，趕緊跟上他的腳步往回跑。

幸虧他們也才剛經過一處捷運月台，跑沒多久就回到月台邊。赤鯨帶著裴瑞安動作敏捷地翻上去，身後的那些人紛紛跟上，同時也不忘繼續朝後開槍，爭取能多消滅幾隻進化種。

倒下的喪屍擋住了路，阻礙那些進化種的腳步，使它們前進的速度稍緩。

眾人藉此機會一路奔回捷運站出入口，落在最後的人撬開一旁裝在牆上的控制裝置，用力按在開關上，鐵門開始下降。

在鐵門徹底關閉之前，他朝裡面扔了顆手榴彈。而裴瑞安早已跟著其他人遠離捷運站，蹲下身摀住耳。

隨著劇烈的爆炸聲響，地下徹底沒了動靜。

裴瑞安確定危機解除，這才放鬆的就地坐下。「這也太刺激了吧。」

「是啊。」一個男聲從旁接話，裴瑞安抬頭一看，正是剛才扔手榴彈的那人，此時也是一臉疲累的坐在路邊。「那些科學家根本腦子有病……呼……」

赤鯨和裴瑞安在今晨清早離開了。顯然這事對蘇央打擊很大，早飯時安德魯毫不掩飾地望著坐在對面的男孩，對方一聲不響地低頭進食，試圖掩飾自己紅腫的雙眼和悲傷的神情（但於事無補），甚至對安德魯已經長達一分鐘的凝視都沒有發現過來。

又或者另一個可能性——安德魯的神色凝重起來——蘇央不再在意了，他不想再與人有過多瓜葛。安德魯很熟悉這種反應，想來當初要是沒有人開解鑽牛角尖的他，這種自我封閉的狀態都不知會維持多久。

他望著靜默無言的蘇央，最後決定觀察多會兒，也好讓男孩有時間冷靜冷靜。遲一些再看看究竟現在是哪種情況——傷心過度，還是心灰意冷。

那天蘇央吃完早餐之後沒去花園，直接回房了，安德魯的心情也沒好到哪裡，他步至花園約略查看了蘇央放在架上的種子，想著不如順道也確認下花田的狀況，好讓蘇央在平復心情後能隨時開始二人說好的種植大計。可走到半路轉念一想又改變了主意——當時蘇央眼中流露出的決心，想必更想親力親為，而非假手於人，因此不如留待那時安德魯再手把手把大小事全數告知也未遲。

發現今天是沒甚麽好幹了，安德魯興致缺缺地逛了一圈，在確定沒人需要幫忙的情況下回房去了（中途被一對雙胞胎要求舉高高，據說是他們爸爸太矮），可是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腦海中又浮現出赤鯨的面容。

最後他還是回到了赤鯨訓練他的地方默默練習所學的技能，直到黃昏才回去。

晚餐時安德魯試圖跟蘇央繼續聊那天被裴瑞安打斷的話題，得到了一堆簡短的「嗯」、「好的」和「也是」，也就沒有強求下去，一同沉默地用完餐點。

第二天早餐時蘇央的眼睛不再紅腫了，吃早餐的時間似乎短了些，話幾乎不說。

第三天，蘇央乾脆沒出現，安德魯向阿姨打聽才得知他一大早已經來過取了早餐回房。

這不是一個好現象。自己得做點甚麼，正當安德魯快要想出個好點子來，別墅區來了一批新的倖存者，一共八個人，全是牛高馬大的青至中年男性。帶頭的似乎是一名中年人，態度格外謙和有禮（阿姨看上去對其一見鐘情）。隨後為了處理安頓他們的事宜耽誤了好一會——聽說他們對這個新家很感興趣，每走十步就要問一個問題——一直到了晚飯的時間，安德魯坐在熱鬧的人群之外靜靜觀察，望著因為性格開朗而迅速融入這裡的新人們，總是覺得有點違和，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就徐徐離開了。

前往蘇央房間時路過花園，看見架上的種子打開了，少了一半。安德魯蹲下來察看，土壤有被開墾過的痕跡，可以看得出手法挺生疏。他沉思了一會，找了紙筆就著現況寫了幾點需要注意的事項，來到蘇央的房門前把紙從門縫推了進去。

如是者，每天安德魯都去花園，就著蘇央的成果進行評估，在紙上寫下要訣，畫圖註解，然後在同樣時間「送信」——就像是報紙派送一樣，準時而不求回覆，還隨書附送一份獨特的陪伴。

[ 本帖最後由 anniex 於 2020-5-28 00:21 編輯 ]

「剛剛那群喪屍是哪來的？市中心的基地又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禁止出入？」赤鯨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狼狽的癱坐在地上，他用鞋尖踢了踢剛才和裴瑞安搭話的男人。

男人抬起頭看向赤鯨，一臉難以置信的說道：「咦？欸？你不是死了嗎？」

「去你的，你才死人。」赤鯨和同伴們在一起時顯得更加粗魯，抬腳對著男人又是一踹。

其他人看到赤鯨也都圍上來打鬧，還熱絡地和一旁的裴瑞安聊起來了。

「唉，赤鯨那傢伙超兇的對吧？」扔手榴彈的男人自稱『鬼蝠魟』，一聽就知道是代號，其他人的稱呼也都千奇百怪，唯一的共通處是代號裡都有海洋生物。

打鬧完才開始正式交換已有的情報──

虎鯨部隊第二小隊在幾天前進入市中心，發現市中心裡用帶電的鐵絲網圈養了大量的喪屍，他們詢問駐軍才曉得那些喪屍是科學家們要求的實驗品，理由是為了能找出解決喪屍病毒的方法。

但在昨天電網卻被人弄壞了，所有的喪屍都跑了出來。

「隊長向地下基地的指揮官提出撤離的建議，但被拒絕了。」鬼蝠魟提到指揮官便語氣十分不悅，畢竟那是駐軍和他們的關係很差：「他認為駐軍把喪屍們抓回來綽綽有餘，沒什麼好擔心。」

後來，第二小隊冒險撤回虎鯨的臨時基地，卻發現他們的基地也淪為大量喪屍的巢穴，所以才發生了剛剛被喪屍追著跑的窘境。

赤鯨也簡單描述了他一路的遭遇，還有裴瑞安的情況。

鬼蝠魟倒是聽出了些東西，他向裴瑞安問道：「你是不是要找人？如果對方在地下基地的話，我們還是可以想辦法送你去那。」畢竟現在有一整個小隊的人，冒險一下也不是辦不到。

蘇央看著安德魯送來的信感到心裡暖暖的，但他的心情還是不太好，所以不想和誰說話，也不想跟別人相處，再給他一點時間，他會當面和安德魯好好道謝的。

半夜，蘇央突然醒來，睡不著也懶得做些什麼，燈也不開蹲在陽台上撥弄著植物的葉片，在黑暗中他聽見下方傳來許多的腳步聲，如果說只有一個人還能當作夜間散步，但一堆人都在半夜出來是打算做什麼？而且都是那些最近才剛來的倖存者，八個人都齊了。

蘇央悄悄跟在他們身後，遠遠看見他們似乎在挖什麼，因為太漆黑了所以看不清楚，但能隱隱聽見他們的談話。

「這裡都是些老弱婦孺，只有幾個男人比較要注意，到時候把他們一個個單獨引過來……」

「哈哈哈，簡直是白賺到一個安全的地盤。」

蘇央抽了口氣，趕緊跑到安德魯的房間，不顧現在的時間連忙拍打門扉，門剛打開蘇央就拉著睡眼惺忪的安德魯進到房裡，把方才看見的情況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

「不是，我哥哥人在國外，只是想著基地不曉得有沒有辦法可以聯絡到他。」裴瑞安表情有些一言難盡，聽完鬼蝠魟的敘述，他對這所謂的地下基地實在沒什麼好印象。

鬼蝠魟的腦筋倒是轉得很快，知道眼前這人是在特殊保護名單上，再想想他的姓氏以及那句哥哥－－「哇，裴家二少啊？」

「但我必須殘忍地告訴你，基地現在對外的任何通訊也都斷了。」

通訊斷了，去往外面的路也封了，O市徹底的全面封鎖。

裴瑞安想起當時在超市時赤鯨說的話，原先還想著也許基地有什麼特別的辦法，現在最後一絲希望也沒了。

他怔忪了片刻，突然抹了一把臉。

不論如何，首先還是得考慮活下去。

總有一天他能找到方法的。

「赤鯨。」裴瑞安喊了赤鯨一聲。「我想回別墅區，蘇央還在那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