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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繃帶精的千般套路》作者: 弈落千山【完結+番外】

第346章

  「就是這個味道!自從我出國之後就已經很久沒吃到這個味道了……真懷念啊……」料理店內, 日野先生滿心感慨,又舀了一碗,沾著面包吃, 「羅宋湯——我小的時候在上海可是經常吃這個的。」

  「這是中式料理嗎?」一旁的少女露出了好奇帶著疑惑的表情,看著和羅宋湯一起送上來的面包, 「雖然我對中式料理的了解不是很多,僅有的一些也是最近才剛剛知道的,但是, 中式料理的配餐會是面包嗎?」

  她露出了回憶的表情來:「我認識的留學生告訴我說, 他們一般吃大米或者是面粉做的,一種叫做『饅頭』的主食,雖然和面包有點像, 也是用面粉做的,但是絕不是面包。」

  ——綠川奈奈是日本人,所以對此的了解僅有這些。

  至少這個人設下的知識印像是這樣的。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道菜叫羅宋湯, 確實不是源於種花家。它源自蘇聯, 十月革命之後有很多蘇聯人來到上海, 也把他們家鄉的菜肴帶到了上海, 羅宋湯就是這種情況下在上海落地生根的——不過那個時候它還叫俄式紅菜湯。說是湯,卻更像是主菜, 配上點面包就變成了主食。」日野先生笑著說, 他很喜歡在那些見識淺薄之人面前張揚自己,「很多在上海長大的孩子記憶裡都有這麼一碗湯,就著小面包, 就是一頓飯了。」

  女孩露出了恰到好處的仰慕知識面廣闊的前輩的模樣, 讓他更是有些飄飄然——誰能拒絕被一個十五六歲大青春靚麗還非常漂亮的女子高中生用欽佩仰慕的目光看著呢?

  這頓飯吃的他舒心極了, 甚至有些懊惱自己早就注意到這個最近似乎在調查某些事他卻因為擔憂露餡而不敢過快接近對方的行為。

  現在接觸下來,綠川小姐也和其他女性沒有多少差別嘛——不過確實是要比大多數女性知情識趣。

  賓客盡歡。

  日野先生心情極好地與那位他隨手拉了一把卻格外識趣的少女揮手,坐進對方事先叫來等候送她的出租車——日本的出租車費價格高昂,要想事先預約更是需要格外支出一筆費用,對方的用心真是體現在了點點滴滴細節上,哪怕是挑剔如他也沒有毛病可以說。

  他不知道的是,在與他告別目送出租車離開自己的視野後,少女轉身走到人行道上時就撥通了降谷零的電話:「就是他。」

  「確定了?」

  「嗯,可以動手了。」

  「怎麼判斷的?」降谷零實在好奇。

  「那家店的主廚是來自種花家哈爾濱的,學的正宗俄式紅菜湯做法,放的甜菜,就連加的香腸都是哈爾濱紅腸,俄式紅菜湯辣中帶酸,酸甚於甜,上海人並不習慣。」奈奈回憶著剛剛餐桌上發生的一切,道,「再加上這道菜傳入是在上世紀,那個年代交通不便原材料采購不易,所以傳到上海之後,不方便采購的材料被替換成了其他,口味也隨著本地人的喜好漸變,最後形成了獨具海派特色的羅宋湯。」

  酸中帶甜、甜中飄香、肥而不膩、鮮滑爽口。

  那家店上的是俄式紅菜湯,不是目標描述裡的海派羅宋湯。

  但他卻說這就是他記憶裡的味道。

  ——所以基本可以斷定對方小時候生活的地方絕對不可能是上海。

  更何況——

  「有幾個真愛種花菜的人會來這種地方吃中式料理啊……他們要麼吃日料拉面,要麼就是在家自己做菜。」奈奈面無表情地吐槽道。

  很有道理。

  降谷零心道,手上立刻做安排:要趕在目標察覺之前行動!

  末了,他忍不住問:「奈奈這麼了解……你是在種花家長大的嗎?」他聯想到奈奈身上的卡介苗疤痕印記,越發好奇她的來歷。

  「不啊,巧合而已。」奈奈漫不經心地說道,橫濱的海風拂開她的長發,露出少女干淨秀美的側臉和柔和的下頷曲線,「小時候喝過幾次而已——給你一個沒什麼用的情報,『魔人』很會做俄式紅菜湯哦!」

  甚至還挺好吃的。

  降谷零:「……?」

  為什麼忽然扯到了死屋之鼠的首領——雖然他們現在確實在追查對方的下落沒錯——但這關死屋之鼠首領會做菜什麼事了?

  ……等等,奈奈為什麼會知道這麼私密的事?

  #

  「是這樣的,太宰大人,我們目前已經將目標鎖定在了下面這七個人身上……」

  在他將七個人的情況挨個介紹之後,他終於聽到了上司的回復:

  「七個?」

  太宰治的聲音裡聽不出是不滿還是贊揚,依照他們對這位喜怒無常的上司的了解……

  拿著情報組頭禿了一個星期終於搞出來的報告的黑西裝腦門頓時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水:「非常抱……」

  「算了,她在干嘛?」

  太宰治沒有說這個「她」是誰,但是這段時間經常接受到類似任務的黑西裝已經非常清楚明白地知道這個「她」是誰了:「那位綠川小姐今天中午在橫濱唐人街的一家私廚餐廳裡邀請日野先生共進午餐……」

  「日野先生?」太宰治的目光轉了過來。

  剛剛下屬報告的內容裡,並沒有誰的姓氏是日野。

  黑西裝趕緊將連夜調查出來的關於這個日野明仁的消息說了出來——在多次被那位名叫綠川奈奈的少女搶先一步之後,情報組終於學會了在上司下令之前先一步調查她身邊有所接觸的人員。

  日野明仁就是這麼進入他們的視野的。

  日中混血,在海對岸的那個國家長大,成年後才回到父親所在的國度並在沒有家族支持的艱難環境裡生生靠著自己的才華做到了如今的地步,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四年之內他可以謀得議員席位——有傳聞日野家最近已經在努力向這個他們曾經的棄子示好。

  黑西裝說完了他所能夠掌握到的所有消息,卻沒有聽到上司的聲音,頓時心裡惴惴不安了起來:是、是哪裡漏了什麼嗎?

  好一會兒,他才聽到上司看似疲憊實則冷淡的聲音:「……所以說,她都已經在前面帶路就差手把手拉著你們怎麼走了,結果你們就調查出了這麼點東西?」

  ——她不會在這種節骨眼上無緣無故宴請什麼人,會這麼做,多半是她懷疑那個日野明仁就是死屋之鼠在橫濱埋下的眼線之一。

  還是非常關鍵的那種。

  被太宰治狠狠敲打了數遍的情報組這次終於雄起,調查到綠川奈奈在結束午餐送走日野明仁之後就對日野明仁在橫濱境內的某幾處房產動手了。

  這顯然是掌握到了關鍵性的情報,確認目標了。

  「那我們……」下屬詢問地看向上司,請示是否要跟上去看看能不能從對方手裡劫下情報來。

  「怎麼,現在上去吃尾氣?」太宰治一眼掃過去,哪裡的人頭就矮下去一片。

  ——按照對方對港口Mafia的監視體系的了解程度還能讓他們掌握到她的行蹤,很顯然,這是在引誘他們過去。

  是想要讓港口Mafia和死屋之鼠爭起來等著在後頭撿好處呢。

  如若是平時,那和她玩玩也無妨,但現在……太宰治想起因為自己要調查山濤會,於是森先生將他原本負責的工作移交給了其他人這件事。

  那個時候他就懷疑,山濤會是用來轉移他的視線的。

  只是沒有證據。

  現在她這麼做,是找到決定性的證據了吧。

  既然如此……

  「這件事先放放,我有其他任務交給你們。」

  吩咐完新任務,揮揮手讓部下滾蛋,太宰治繼續躺在沙發上,抬起手,像是要抓住頭頂的吊燈灑下的光。

  手部的陰影投下,落在他的臉上,讓那雙鳶色的眼眸深沉得像是能滲出血色來。

  不知為何,他想起在酒吧喝酒的時候,安吾問他,那個能夠連續挫敗他的人,是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那個時候,他不假思索地說,不是。

  ——不管是他自己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放在她目前的處境上,如果他們懷疑某個人是敵對下線的話,以他們的行事風格,絕對不會像她那樣試探確認對方身份之後才動手。

  「……所以才說,絕對不可能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

  「……所以,絕不可能是太宰治。」同樣的論證過程,發生在另一處地方。

  說話的少年眉目秀美如畫,雙手交疊撐在下頷處微笑:「我很好奇,到底是誰呢?」

  能夠將那個太宰治耍得團團轉,仿佛每一步都能預料到應對方式……該是多熟悉那個人,才能將他的反應如此了然於心?

  真想親自接觸看看。

  對了。

  記得他在日野仁的暗室裡還埋藏了一條竊聽路線,說不定會有收獲?

  #

  「唔,竟然沒有跟過來嗎……看來應該是收到暗示了吧?」帶著貓的少女輕聲自語了一句,十指在鍵盤上飛舞,最後輕巧地敲下回車鍵。

  隨著回車鍵落下彈起,屏幕上顯示出大串大串的代碼,然後這些代碼以更快的速度消失。

  「……OK,發送成功。」做完這些,她收回手,松松指骨:「這麼一來,在橫濱這邊的『網』就拔除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只有趁他們沒反應過來之前,挨個擊破了。」

  這就是景的任務了。

  如果把費佳在橫濱的布置比喻成四通八達的地下網的話,她剛剛做的就是給這個區域來了一發超級地震,讓原本可以互相通氣協助互通有無的各個點位因為地震堵塞了交通,變得孤立無援——而景的任務就是在他們恢復通訊聯絡之前,帶人將他們各個搗破。

  旁觀了奈奈是怎麼拔掉死屋之鼠的首領在橫濱的大部分暗線布置,以「安室透」的身份過來協助的金發青年表情有些許復雜。

  「怎麼了?」注意到旁邊人的模樣,奈奈隨手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咖啡打開,邊喝邊問。

  他們現在是在日野明仁名下的某處房產,表面上是一處非常殘破的屬於當年日野家用來打發他的破舊房屋,但解開隱蔽密碼鎖之後才能夠看到裡面藏著一個設施相當完備的安全屋。

  波本衡量了好一會兒,才有些小心地問:「……你和死屋之鼠的首領,是有什麼大仇嗎?他得罪你了?」

  他回憶了一番奈奈這一路上的操作,從奈奈面對那復雜的機關設計層層相扣的密碼防護時輕車駕熟的模樣,波本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奈奈這是第一次對上死屋之鼠。

  怎麼看都像是之前交過手的樣子。

  所以,以前結過仇?

  「沒仇,就是不順眼而已。」奈奈輕描淡寫道,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地想按照費佳的性格估計這邊也會放竊聽器,就是不知道會在哪裡,可惜沒時間找出來了,「這世上也沒幾個人能看死活離不掉還得等分居滿時間才能離婚的前夫順眼吧?」

  波本:「哦……啊???」

  奈奈剛剛說了什麼!?

  #

  死屋之鼠基地。

  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經保持思考姿勢很久了。

  ……沒有。

  記憶裡根本沒有任何有關他結過婚的蛛絲馬跡。

  要麼對方的記憶編織能力已經天衣無縫到了他也看不穿的地步,要麼就是對方的口嗨。

  但從這簡短的竊聽內容中,魔人已經可以大致勾勒出說話人的形像,而這個側寫出來的形像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和這種內容的口嗨聯系起來。

  而且他也沒有什麼會想要牽手一生的配偶期許。

  要是喀秋莎變成人了那他倒是願意……嗯?


第347章

  這個瞬間, 降谷零想到了很多事:

  不符合年齡的黑客技術。

  優異到扔到戰場上也能輕松闖出名聲的狙擊能力。

  面對種種局面從不急躁、冷靜自持化解困局。

  國民資料庫裡找不到卻被御前承認的身份。

  出生後打的卡介苗疤痕不屬於日本常用的九針形而是圓形疤痕。

  對死屋之鼠了解程度深得令人震驚,甚至還能通過某些手段「借用」死屋之鼠的情報網。

  她甚至知道死屋之鼠的首領會做什麼菜!

  另一方面,她所有的信息都不是真的, 除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名字「奈奈」,年齡是她隨口報的15歲, 「綠川」這個姓氏都是景潛伏用的假名的姓氏……

  種種線索彙聚起來,邏輯推理能力指向一個降谷零不想承認卻不得承認的方向:

  這孩子……是非時院為了應對情報戰而特意培養的臥底間諜,從她出生開始就准備好了一切, 等到她的潛力被初步開發之後就被派遣去潛入死屋之鼠掌握那個俄羅斯人的情報——這在常人看來非常不可思議, 但是如果聯系到黃金之王掌握的能力「命運」可以最大限度引發一個人的潛力這件事的話,那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

  而她也將任務完成得格外出色——不管「魔人」心裡到底是出於利用還是其他,能夠一路在死屋之鼠裡做到他身邊甚至成為他不為外人所知卻實打實記錄在冊的婚姻對像, 至少說明她曾經無限接近死屋之鼠的核心。

  結合現在,她會重傷出現在中歐那邊戰亂地區的原因也不難猜:恐怕最後她的身份還是暴露了,被背叛的「魔人」做出了什麼反應不難猜測,最後的結局就是奈奈勉強逃出生天, 若不是無意間遇到了mimic難得發善心救人, 她的一生恐怕早已被埋沒在了黃沙之下。

  世間無人知曉她在黑暗中的經歷。

  ——奈奈皺了下眉頭, 總覺得有人在背後詆毀她。

  降谷零深吸一口氣, 在奈奈微帶疑惑的目光轉過來之前,他不動聲色地平復了呼吸:「橫濱這邊已經差不多該結束了, 接下來你准備怎麼辦, 追殺到國外去?」

  奈奈追查山濤會滅門就是因為她懷疑這背後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搞鬼,現在事實證據擺在面前,她的直覺確實沒有錯, 但按照奈奈最初的揍一頓老鼠的想法……陀思妥耶夫斯基現在並不在橫濱, 他是遠在國外遠程操控山濤會滅門事件的發生的, 如果要繼續查下去找老鼠的下落的話,就只有出國一條路了。

  細白柔軟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這咖啡罐的開口,膚色比雪還要瑩白的少女思索了片刻,最終搖搖頭,放棄了這個頗具誘惑力的選項:「……不行,有更緊迫的事要做,這個還是押後吧。」

  她現在給費佳搗的蛋已經足夠他焦頭爛額一段時間了,如果他處理得足夠快的話,說不定她還能趕上費佳來橫濱。

  按照費佳的性格來說——那可不是任人挨打不還手的人設——等他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之後,便會來橫濱調查導致他損失如此慘重的源頭。

  到時候就有機會揍人了!

  又啜飲了一口咖啡,她晃了晃罐子,起身和波本一起離開這裡。

  希望費佳來得快一點,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那樣,她才能趕得上揍人啊。

  #

  把手裡調查得到的情報消息全部交給警察,在後者們呆愣的目光中走出警視廳,奈奈迎著橫濱和煦的陽光,微微眯起眼睛來。

  山濤會滅門事件的調查就到此為止了,依照港口Mafia對本地情報網的經營程度——這個主要還是相信那個太宰的能力——他們大概不到五分鐘就能夠知道她剛剛交給警察的調查報告裡寫的所有內容。

  接下來……

  思緒被忽然進入視野的人影打斷,茶景色眼眸的少女看到不遠處停著的白色馬自達,還有那個倚靠著馬自達的金發青年,眨了眨眼睛。

  後者朝她抬抬手,順便把車窗拉下來了一點。

  貓又敏銳的五感立刻聞到了那一絲原本被隔絕在車廂內、現在因為窗戶開了條縫於是肆意——在貓又五感中的「肆意」——溢出的香味。

  降谷零親眼看到原本有些走神的女孩瞬間抖擻了精神,眼睛亮亮地跑過來,二話不說就上了車。

  等到車輛開出市區、後排座椅上的女孩也把他新做的藍莓蛋撻啃得差不多了,降谷零才找到機會開口:「……你還真愛藍莓蛋撻啊。」

  「零做的是論外的哦!」舔舔指尖沾到的一點蛋撻皮掉下來的酥皮,奈奈聲音輕快,「不過今天的蛋撻味道和零做的有點不太一樣啊,是景光回來了?」

  降谷零把持著方向盤,避開車道上的監控:「為什麼不覺得是哪個新開的甜品店?」

  「盒子是家裡的飯盒呀。」奈奈理所當然地說道,如果是外面的甜品店的話,肯定會用帶有自家logo品牌名的包裝盒的——這可都是宣傳的機會。

  「不能是我拆了甜品店的包裝放飯盒嗎?」

  「我不覺得橫濱能有哪裡開了我不知道的甜品店。」

  「……」

  降谷零終於忍不住把視線從路況轉向了後視鏡,表情一言難盡:「……你的空閑時間難道都用來考察橫濱甜品店了嗎?」

  不是這樣的話,該是對外面賣的甜品熟悉到什麼程度,才能夠光用吃的就能斷定一樣甜品絕不是出自某個橫濱甜品店的呢?

  而且聽她那說法……這連沒開業的甜品店她都了如指掌。

  降谷零忽然想到對方的黑客技術:這丫不會入侵保健所和消防署查看那些剛做完登記手續但還沒開業的甜品店名單了吧?!

  ——按照奈奈對藍莓蛋撻的熱忱,如果哪家即將開業的甜品店的招牌甜品是藍莓蛋撻的話,降谷零覺得,自己的猜測真的會成真……

  「哪有,」奈奈眨眨眼睛,毫不猶豫地否認了這個說法,「我也是有在干正事的!」

  「……」

  所以其實是找甜品店期間穿插查案嗎!

  降谷零深吸一口氣,把已經跟脫韁的野馬一樣的話題拉了回來——他就不該說任何和藍莓蛋撻有關的事:「我把這段時間你調查到的關於山濤會滅門事件的報告都提交給組織了。」

  這指的是黑衣組織。

  「不過組織這麼關心山濤會是為了什麼……總不至於是唇寒齒亡吧?」降谷零忍不住自言自語道。

  「兩個可能。」

  降谷零看向後視鏡,示意她說下去。

  「第一個,如果真的是港口Mafia做的話,他們是為了什麼動手,是什麼能讓港口Mafia寧願背負上對極道來說極其嚴重的背棄盟約的聲望,都要搶到手——如果真的是港口Mafia動的手的話,組織下一步應該就是要你去調查這是什麼東西,一般來說能讓港口Mafia這麼看重的,基本上組織也會眼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還年輕,奈奈發現,比起四年後的安室透,如今的降谷零在這方面的「觸感」還沒有多靈敏——更直白的說,他的思維還是簡單的查探真相的思維,還沒有開始衡量思考組織的生存、壯大等問題。

  大概是因為他現在才取得代號不久,雖然是酒廠的高級成員,但是還沒有完全轉變心態,也還沒有代入到這個身份去思考組織的存續問題吧……奈奈思索著,嘴上則繼續說道:

  「如果不是港口Mafia的話,那麼能夠做出讓山田介人這個親眼目睹現場都以為是港口Mafia做的繼承人迷惑的幻像,毋庸置疑至少是一流的幻術師,日本本土的幻術師人才極其稀有,印像裡只有西方裡世界才有一些精英幻術師,組織的主要發展基地都在海外,深知幻術師的難纏程度,自然也希望能夠搭上這條線——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接下來組織應該會讓你去調查那個幻術師的來歷,如果能夠吸納到組織裡最好,不行的話至少也要交好。」

  她提供給警方的報告和降谷零提交給組織的報告都是一樣的:由國際上有名的情報組織死屋之鼠提供情報,牽線人員,雇佣幻術師制造了山濤會滅門事件,並嫁禍給港口Mafia,用來轉移後者的注意力,好方便他們偷渡入境——至於偷渡什麼入境,就沒寫了。

  什麼都要她去查,要你們何用!

  不過這些情報應該夠異能特務科提起警惕來了……奈奈思索著,點著下唇的食指忽然凝住不動。

  ……不對。

  異能特務科。

  一直都在歐洲戰場上游蕩的mimic忽然來遠東之地。

  港口Mafia。

  還沒有取得異能開業許可證的港口Mafia。

  一切串聯起來,想明白整個事件到底是怎麼回事的奈奈緩緩吐出一口氣:

  「……【粗口】。」

  降谷零捏著方向盤的手猛地一緊,金發青年黑著臉看了一眼後視鏡:「奈奈,女孩子不可以說髒話。」

  「抱歉,」雖然嘴裡說著道歉的話,但奈奈的臉上毫無悔過之意,「我會注意的。」

  注意不在你面前爆粗口的。

  輕而易舉聽明白他話中之意的降谷零抿緊了嘴唇。

  剛剛奈奈情緒激動的時候罵的髒話是中文,和她上臂上卡介苗疤所「暗示」的「身份背景」保持一致——即使已經離開了死屋之鼠,離開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那個設定好的身份背景,依然影響著她的一舉一動……

  車輛在繞過大半個城市之後,於另一個方向抵達市中心,然後平穩停下。

  「你注意安全,我最近需要去應付組織新派來的人,不能來接應你。」降谷零搖下車窗,最後叮囑道:組織裡最近似乎派了一個在首領面前非常有分量的成員來調查臥底事件,他必須去處理好首尾,還要幫景洗脫嫌疑……奈奈現在的身份是公安的執行人,他雖然以「懷疑調查」的名義呆在她身邊,但不能伸太過,會被懷疑的。

  他和景臥底的事不能暴露,否則公安的心血就白費了。

  所以,盡管理智上降谷零非常不放心,但也不得不暫時離開,放任奈奈單獨一個人去調查關於煉獄舍的事。

  那個明明已經在十年前於迦具都隕坑裡全員覆滅了、卻突兀地在那個夜晚出現在橫濱港口的組織一直是他和奈奈心裡的疙瘩:到底是有人裝神弄鬼,還是那個前任赤王真的復生了?

  不管是哪個原因,都不能這麼放任下去。

  而不論真實情況如何,港口Mafia應當是對此最有感觸的組織才對:如果煉獄舍真的復生了,那麼如今橫濱夜晚的統治者之位恐怕就要易主了。

  ——僅僅只是這一條可能性,就值得港口Mafia動起來。

  但現在的問題是,港口Mafia真的知道煉獄舍復生的消息嗎?

  還是說,他們封鎖了消息?

  為了弄清楚情況,奈奈決定潛入港口Mafia的情報部門直接找他們的情報庫——這也是為什麼現在降谷零拼命叮囑她不要浪好好苟因為後面沒人給她增援萬一落入敵手就完蛋了的原因。

  「知道了知道了,透媽媽你好煩哦!」茶晶色眼睛的少女吐吐舌頭,幾下跑遠,身姿靈活得讓人根本抓不到。

  化名安室透的降谷零:「……」

  死小孩你給我回來!

  #

  橫濱的五棟高樓可謂是地標性建築,但能夠走在裡面的人少之又少。

  黑發的少女安靜地走過空無一人的走廊,監控器的鏡頭還在運作,但是呈現在監控室裡輪值人員面前的畫面裡,卻沒有她的身影。

  這不是第一次潛入港口Mafia了。

  走在安靜的回廊上,奈奈不經意間,想到了這件事。

  印像裡,第一次潛入……還是因為太宰先生的「畢業考試」。

  想想那個時候的自己也是真的莽,還真就聽話了……

  啊,不會是「乖學生」這點也被太宰先生利用了吧?

  她有點後知後覺。

  算了,現在想這個沒什麼用……把雜念甩出腦海,奈奈辨認了一下方向,伸出手按下密碼,打開右手邊的門。

  進入,走到走廊底,又是一扇門,這次是拿鑰匙開的。

  ——別問她密碼和鑰匙怎麼來的。

  ——不得不說費佳在港口Mafia布的線人確實好用。

  ——雖然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但是該知道的情報真的是一個不落,不愧是能讓費佳花點心思「發展」的對像。

  搗了「老鼠」的窩順勢也接收了「老鼠」的「儲存室」的貓咪愉快地眯了眯眼睛,操控著存儲了海量港口Mafia信息的電腦,開始尋找自己需要的內容。

  「……唔,果然如此啊。」

  看完需要的情報,奈奈輕聲自語了一句。

  似乎是終於看夠了戲,原本除了這潛入的少女外沒有其他氣息的屋內,忽然炸裂般地顯現出了第二人的氣息:

  「如何,對這份情報滿意嗎?」

  奈奈眨了眨眼睛,偏頭看向一側。

  披著黑大衣、暴露在外的皮膚上多處纏著繃帶的少年坐在圓凳上,看著一如他所想前來、毫無知覺地落入圈套的少女,露出了饒有興致的笑容來。

  「怎麼,」他用甜膩到讓人發顫的語氣溫溫和和地開口,像是在和情人絮語一般,「看到我不開心嗎?」

  似乎是終於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了,少女笑了起來:「開心呦!」

  倒不如說——

  「我正等著你呢。」


第348章

  太宰治的眼神閃了閃:「哦?」

  他發出一個黏膩的長音, 露出略帶疑惑的好奇眼神。

  這副模樣對他對面的人來說,很熟悉。

  太宰先生每次想驗證她有沒有跟上他的思考回路的時候,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來, 一副等她解釋的模樣,如果說對了的話, 那雙鳶色的眼睛會亮起溫溫潤潤的光——她心想道。

  「雖然港口Mafia的情報部門能力不錯,」黑發的入侵者將面前的資料頁面關閉,順手也關閉了系統, 轉身看向對面的人, 「不過有些東西,可能是只有你才能夠察覺到的。」

  「咦……是嗎?」太宰治低下頭,閉目思考了一會, 從座椅上下來,站直了身體,「……原來如此,是公平交易啊。」

  那少女微笑著點頭:「嗯, 公平交易。」

  她把山濤會滅門事件的報告通過警視廳轉交給港口Mafia, 而港口Mafia則是調查她所需要的這段時間偷渡過來的那些暗夜裡的組織情報。

  ——她知道橫濱警署有港口Mafia的臥底線人, 所以作為公安協助者的她沒有將調查到的資料直接交付給公安, 而是多此一舉通過警視廳遞交。

  至於這麼肯定港口Mafia這邊會有她想要的偷渡組織情報……是摸透了他的心思:在意識到對方可以處處搶先自己一步調查山濤會滅門事件之後,以他的思路, 既然追不上, 那干脆就去終點等著對方把答案自動交到他手裡來——橫濱政府對於這片租界的控制力幾近於無,想要在這個地界內高升,港口Mafia是繞不過去的地方, 如果不想被哪天沉入東京灣都找不到人只能被判個失蹤的話, 朝港口Mafia示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所以只要她是在橫濱地界裡遞交的材料,哪怕是直接交到了公安那邊,港口Mafia也能想辦法拿到這份情報。

  雖然有她把資料交到橫濱以外的公安處的可能性,但考慮到山濤會滅門事件是發生在橫濱地界的,這個案件目前依然屬於橫濱警署管轄範圍,哪怕她從外地遞交材料,最後還是要傳遞到橫濱這邊來。

  於他而言,節省了人力,只要留個人盯著她的行蹤,等著坐收漁翁之利,剩下的就可以更加專注地搜尋那個試圖用山濤會滅門事件來轉移他注意力的人想要掩藏的東西,也就是藏在偷渡游輪上的東西。

  或者說,組織。

  「但是警視廳的材料可是我們港口Mafia靠自己的努力拿到的。」太宰治幽幽開口,提醒她這份「公平交易」裡港口Mafia可是付出了更多的人力來。

  「你們港口Mafia的情報庫也沒有向我敞開大門啊!都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潛入進來看的呀!」雖然從某些人口中知道了內部路線指令密碼什麼的……

  「……」

  奈奈理所當然的態度讓太宰治噎住了,好一會兒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哼……對我們港口Mafia的內部情況這麼了解,看來我有必要好好清洗一下這棟大樓了。」他涼涼道。

  臥底這玩意沒法根除,但是連情報庫密碼指令都被偷竊走就有點過分了。

  港口黑手黨還沒想連底褲都被人扒下來。

  不過這些可以留待之後處理,現在需要做的是——

  太宰治歪歪頭,注視著那雙被掩藏起來真正瞳色的眼睛:「那麼,交易已經結束了——沒有人承諾過你可以安全離開吧,奈奈?」

  敢於孤身一人進入港口Mafia守備最為森嚴的情報庫,這要是還能讓人給溜了的話,森先生晚上都沒法睡覺了。

  「是嗎?」對面的少女做出了和他差不多的動作,表情似笑非笑,「可是我能夠感覺到,這個情報庫裡現在只有你一個人——雖說『雙黑』之一的太宰治的威名在裡世界遠揚,但就我所知,這個組合裡,真正負責武力的,並不是體術在港口Mafia中只能算中下的你吧?」

  她說著,動了動手腕。

  太宰治心頭警鈴乍響,幾乎是條件反射後撤後仰——但那只手來得比他預料的更加快,眨眼間剛剛還在十步開外的人就已經近在咫尺!

  脆弱的頸部被掐住。

  即使是隔著繃帶,太宰治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只手的力度。

  是想要通過壓迫頸動脈竇讓我昏迷嗎,要假裝昏迷嗎……不,不對,這個力度……

  視野漸漸昏暗,那是供血不足導致的眼部暫時失明現像,他努力睜大眼睛:壓迫頸動脈竇確實能讓一般人暈厥過去,但是他的身體怎麼可能會這麼輕易就陷入昏迷……

  「別怕,不會疼的……」

  耳邊傳來輕柔的聲音,他想一定是他大腦供血不足導致的幻覺,不然他怎麼會在這聲音裡聽出溫柔來?

  怎麼可能……

  #

  「小八知道壓迫頸動脈竇是可以讓人昏迷的,對吧?」沙色風衣的青年指著自己脖子上對應的位置,笑眯眯地問道。

  他面前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的女孩點點頭,補充道:「如果用力過度就會導致人在幾秒內就迅速死亡。」

  「是這樣沒錯,所以用力要把握好——小八是好孩子,不能髒了小八的手。」太宰治朝她招招手,示意她上前來。

  當小八在他面前站定時,太宰治也已經把脖子上的繃帶解了下來放一邊,然後拉起小八的手,按在自己脖子上:「放松,別怕,我有分寸的——虎口卡在我脖子上,嗯,就是這樣,然後,注意感受我的手的力度——」

  他一邊說,一邊按住小八下意識想要抽回的手,將它按在自己的脖子上,一點點施加力度:「就是這個力度,記住哦,一般人的話,這個時候就已經昏迷了。」

  他說著,然後松開手:「重復一下——嗯,沒錯,就是這樣,維持大約兩三秒就足夠了。好了,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

  他剛說出「好了」的時候,脖頸上的壓力就立刻消失了,但是手掌貼著他脖頸皮膚的觸感並沒有消失——太宰治微笑起來:「不錯,然後,是能夠讓訓練有素、體術出色的人也無法抵抗的力度,大約是這樣——」

  他說著,手掌按在少女手背上,讓她感受到相應的力度。

  「不要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呀,」太宰治有些無奈地笑道,「弄得好像我在欺負你一樣。」

  「難道不是嗎?」小八強忍著內心的恐懼,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泣音,「要是太宰先生不小心……怎麼辦!」

  這種危險教學明明應該在旁邊有完備的搶救設備的時候進行的!

  「我和一般人不太一樣啦!」青年道,「畢竟也沒什麼人能跟我一樣,控制自己的心跳吧,所以哪怕是應對體術師也有效的弱點,如果要用在我身上的話……」

  他調整了一下小八放在他脖子上的手,將自己的弱點送到那雙手裡:「要這樣才對——這個位置,記住了,然後力度的話,就是剛才的1.5倍,按壓時間五秒——好了,試試看。」

  小八抿緊了嘴唇,沒有一下子施加力度,而是先將手收回來,仔細觀察著太宰治的面部變化,瞳孔和微表情:她要和之後嘗試時的表情進行對比,一旦觀察到太宰先生出現不對勁,她就會立刻停下手上的動作,收手。

  這樣生怕他出事又怕弄疼他的模樣讓青年闔目微笑了起來:

  「可以用力一點沒事哦,我沒這麼容易壞掉的呢……」

  小八:「……這不是壞不壞的問題!」

  太宰先生到底知不知道她現在壓力多大!

  太宰治眯眼笑了起來:「也不疼哦……倒不如說,小八給我的疼痛,反而能讓我很快樂呢……」

  後面那句話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輕得只有他自己能聽到。

  不能把警覺的小貓咪嚇走。

  「……好吧,我會小心的……太宰先生覺得不對勁的時候一定要及時制止我!」再三強調之後,小八咽了咽,伸出了手。

  那雙細白溫暖的手貼上了他的脖子,比他的皮膚要熱一些,卻不會燙傷他,是很溫柔的溫度——啊,果然剛剛把脖子上的繃帶解掉是非常正確的選擇……

  #

  太宰治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情報庫的天花板。

  過了二三十秒,他才有些遲鈍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還,活著啊。

  為什麼……

  數年間無數次的自殺失敗經歷讓他對自己的身體控制深入到了一般人根本無法想像的水平,他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心跳,而對一般人乃至優秀的體術師而言也是弱點的頸動脈竇暈厥,如果是以相同的位置、相同的力度作用在他身上的話,最多讓他頭腦昏沉一剎那。

  根本不可能造成三十秒以上的昏迷成果。

  但是……

  他把貼在脖子上的手抬到眼前,看著手腕上表盤顯示的時間。

  兩分鐘。

  他昏迷了足足兩分鐘。

  撐著手從地上坐起來,太宰治怔了一下,低頭:他身下鋪著的是那件平日裡搭在他肩頭的黑色長外套。

  雖然人摔倒的時候確實有可能導致披著的衣服墊在身下,但是……

  沒可能這麼平整。

  是特意的。

  特意將衣服墊在他身下隔離地面的寒氣:情報庫的室溫要低於正常溫度,地面更是冰涼,屬於毫不設防在上面睡一覺妥妥會感冒的行為。

  ……嘖。

  太宰治起身,走到情報庫入口處的門邊,一手開門一手打開一邊的暗櫃摸出裡面的對講機:「第二小隊聽……嗯?」

  他看向手下已經壓下了把手卻紋絲不動的大門:呵,把他反鎖在裡面?

  對講機裡傳來部下因為沒有聽到指令而疑惑的聲音:「太宰大人?」

  「封鎖上下五層進出口通道,把守電梯——三分鐘內她跑不了多遠的!」太宰治一邊吩咐,一邊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根鋼絲來,插入鎖孔:哼哼,竟然指望這種鎖能困住他,這可真……

  撬鎖的手一僵。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繼續下達指令:「……還有,派兩個人過來,拆門。」

  「哎?」部下摸不著頭腦,「哪裡的門?」

  「情報庫第二道門。」盯著被卡在鎖孔外的鐵絲,太宰治咬牙切齒:這到底是誰教出來的「得意門生」,別讓他知道,不然他絕對要他好看!

  ——那家伙關門走前往鎖孔裡灌了大半瓶502膠水!


第349章

  等到港口Mafia首領直屬戰鬥小隊拆卸下門鎖, 把他們那位喜怒無常作風恐怖的上司從裡面帶出來的時候,距離太宰治聯系他們的時候已經過去十分鐘了。

  和他想的差不多,雖然他醒來之後立刻封鎖了情報庫上下五層範圍進出通道, 但是依然沒能截留下那個對港口Mafia的了解程度深得可怕的家伙。

  這甚至驚動了首領。

  「港口Mafia的情報庫竟然也能讓人如入無人之境……」大樓頂樓的首領辦公室裡,初現脫發征兆的前黑醫嘆了口氣, 「如此輕易就被人突破到這地步——太宰君有什麼想法嗎?」

  「我核實了各處出入人員的身份信息和實際行蹤,沒有不該出現在這個時候的人的行蹤,人員出入和電子庫內的信息可以一一對應, 要麼她不是通過各個出入口離開, 要麼就是她易容成了某個人替代他從這離開。」太宰治手裡摩挲著一個已經空了的膠水瓶,慢慢回答道。

  他手上的東西引起了森鷗外的注意:「太宰君手上的是什麼?」

  「膠水瓶。」在從情報庫出來之後,第二道情報庫大門外撿到的——那個亂扔垃圾的家伙, 還真不怕他從這上面找出線索來啊。

  為什麼這裡會有膠水瓶?

  森鷗外露出了迷惑的表情來,然後他想到了剛剛下屬報上來的情報庫第二道大門鎖被拆卸下來之後才把他們港口Mafia的干部從裡面帶出來的消息:「……啊,還真是,非常實用又有效的手法呢。」

  太宰治那手開鎖術, 連他都有點頭疼:如果不是這樣, 他當初也不至於到處藏藥免得被太宰治拿去自殺用。

  聽出來森先生話裡莫名的感慨的太宰治:「……」

  膠水瓶發出不忍重負的聲音。

  「那麼, 關於那個入侵者, 太宰君有什麼想法嗎?」森鷗外果斷轉開了話題,「不管怎麼說, 都已經入侵到港口Mafia的情報庫了, 不予以反擊的話,一旦傳出去,我們港口Mafia的名聲可就要被毀了啊。」

  什麼阿貓阿狗的都能跑來挑釁他們了——反正沒代價, 何樂而不為?

  「我聽說太宰君在這之前就已經掌握了那名入侵者的住所地址了?」

  「我已經派人在那蹲點了, 但是希望不大, 她也知道港口Mafia掌握了她的住所這件事,所以我不覺得她還會回到那間屋子。」太宰治放松了手上的力度,沉沉道,「對方出現在橫濱之前的資料少的可怕,更多的要追溯到國外,這方面我們鞭長莫及——簡直像是一夜之間忽然冒出來的一樣。」

  太宰治沒有提那名入侵者就是四年前將自己送到他診所的人這件事,他覺得這條線索的情報價值很低,沒有什麼特意提出來的必要。

  至少他是這麼想的。

  森鷗外交叉雙手撐在面前,眼睛眯了起來:

  「所以,我們現在是對此毫無辦法嗎?」

  首領辦公桌對面站著的青年微微闔目,等待部下開鎖期間他將那個人瀏覽過的情報都看了一遍,優秀的記憶力讓他輕易地在此時於腦海中重新翻閱:「……不,還有一條線索。」

  「她從我們的情報庫中調看了很多近期出現的關於各個陌生組織的消息,似乎是在尋找什麼人或者組織。」

  換句話也就是說,如果能趕在她之前找到她想要的東西,那就能守株待兔了。

  「所謂『先手必勝』——太宰君,先一步找到她的目標,然後,」森鷗外微低的聲音裡是不容置疑,「港口Mafia的威望不容挑釁。」

  太宰治沉默地點點頭,接下任務,轉身離開。

  #

  一離開港口Mafia的首領辦公室,太宰治直奔情報庫:她到底想要什麼?

  山濤會滅門事件的真相已經調查完畢了,她提交到警視廳的報告書裡清楚明白地寫著事情的經過,某個組織雇佣幻術師,假扮港口Mafia干部太宰治及部下,滅山濤會滿門,只留下了少主山田介人一個活口,而目的,一個是要這張嘴來離間港口Mafia和那些依附於它的下屬極道組織,從而達到損毀港口Mafia在橫濱裡世界的統治基礎;

  其二,利用山田介人這個唯一活口偷渡離開橫濱的機會調開港口Mafia的視線,從而成功讓某個組織進入橫濱境內;

  即使現在已經清楚真相如何,對方的這兩個目的都已經達成了:港口Mafia及時截留下了山田介人,但是被幻術師高超的幻術蒙蔽的五感的人根本意識不到當初的真相,而那個接受了此次雇佣的幻術師早已跑得無影無蹤,港口Mafia的情報人員只追查到了那個人最後似乎是在意大利附近失去蹤跡,合理懷疑是意大利地界那幾個全世界都排得上號的幻術師中的某位出來賺外快。

  無法抓住那個幻術師,自然也無法將這個真相公布出來,港口Mafia現在為了及時止損,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將錯就錯,銷毀一切山濤會私下投誠港口Mafia的證據和線索,將「真相」導向「山濤會試圖反抗港口Mafia從而招致報復」——但若真的這麼做了,那個迄今為止都不知道身在何處、雇佣幻術師做下山濤會滅門事件的幕後真凶必然會在恰好的時機,將山濤會投誠港口Mafia的證據放出來……

  如果真如他所想的話,那只老鼠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港口Mafia是以「面子」、「情義」和「暴力」來統治的組織,所以絕不能沾上這樣的髒水,那會動搖他們統治的基礎。

  而在這個時候,如果再爆出港口Mafia的情報庫被人如入無人之境般來去自如,那他們的面子可就真的被踩在腳底下了。

  所以森先生才格外重視這次被入侵情報庫的事件——雖然在平時這也是相當嚴重的事項,但現在這個時候,就格外難處理了。

  正需要向橫濱的裡世界展示港口Mafia的「武力」,以防有什麼不長眼沒腦子的家伙錯以為誰都能挑釁港口Mafia。

  ……展示「武力」?

  太宰治的腳步倏然止住。

  「太宰大人?」

  緊跟著他行動的武鬥派小隊長廣津柳浪疑惑地出聲詢問。

  「廣津先生,如果港口Mafia在現在這個時候忽然要向裡世界昭示自己的地位不容動搖的話,一般會怎麼做?」

  這問題讓廣津柳浪微微皺起眉頭,他不相信以太宰大人的頭腦會連這都想不到:「自然是增派人手,保衛勢力內各個場所安全,然後加派人員巡邏地盤,清掃平日裡當做視而不見的那些交易,嚴查蛇頭在沒有繳納保護費的前提下私下用我們的港口偷渡……」

  也就是通過這些手段來「立威」,讓地盤裡所有有心思的人都好好地緊一緊皮。

  「那麼,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有什麼陌生組織在我們的地盤裡交易的話,一定會第一時間被發現吧?」

  「確實如此。」廣津柳浪回答道,話出口之後才隱約察覺到了什麼,「難道說……」

  太宰治微微仰頭:「利用我們來應對暗地裡的陌生組織……被算計了啊,廣津先生,不僅僅是我,連森先生的『最優解』想法都被算計了。」

  因為有著「能夠在港口Mafia史上最年輕的干部太宰治面前輕松盜走情報並全身而退」這樣的戰績,這打在港口Mafia臉上的巴掌才格外響亮,森先生才會注意到她,為了不讓港口Mafia的威望受損,那麼,必然會想辦法把她的行蹤找出來讓所有人知道與港口Mafia作對的人的下場。

  這是一般人會想到的事。

  在山濤會滅門事件的調查過程中已經多次與對方在暗地裡交鋒過的自己則會思考更多:因為前面的多次失敗,他的勝負欲自然而然地讓他開始思考對方需要的情報是什麼,要用這份情報干什麼,而跟著她的痕跡瀏覽她看過的情報之後,他會很容易發現一件事:似乎有什麼小蟲子在這段時間裡潛入了橫濱,在港口Mafia的眼皮子底下活動,而那就是她的目標。

  為了能夠壓過她一頭,擁有調動港口Mafia大部分資源力量的自己可以用最簡單的手段先她一步擒獲目標,那就是如廣津先生所說的做,對方再怎麼強也只有一個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這方面勝過港口Mafia……所以,是他的勝利——嗎?

  錯了,這就是對方的目的。

  她的目的,就是讓港口Mafia這個龐大的組織動起來,肅清橫濱裡世界。

  而對方所做的,僅有一件事:

  潛入港口Mafia的情報庫,並將這件事暴露在他面前。

  哪怕看清楚了對方的謀劃布局,依然不得不繼續朝著她所希望的方向走下去。

  太宰治下意識想起了那雙清澈干淨的眼睛。

  不屬於裡世界的眼睛。

  ……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啊。

  所以才說……絕對不可能是那只老鼠的手筆。

  那種陰溝裡的生物,怎麼可能得到那樣的人的助力!

  要是老鼠都可以的話,那他也……太宰治打住了思緒,拒絕再想下去。

  潛意識告訴他,如果繼續深思這個問題,答案不會是什麼讓他愉快的東西。

  「但……但是對方要肅清橫濱裡世界是為了什麼?」廣津柳浪想不明白,裡世界就是裡世界,哪怕肅清了,依然是充斥著暴力和流血的地方,再怎麼肅清,還能干淨到哪裡去?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快就會出現。」

  太宰治平靜道,緊接著吩咐:

  「把所有她之前瀏覽過的情報信息全部送到我辦公室。」

  他要再檢查一次。

  #

  在港口Mafia這個龐然大物驟然運轉起來的時候,奈奈正坐在港口的碼頭上,看著太陽漸漸西落。

  手機鈴聲響起,她看也不看地拿起接了電話,並在按下通話鍵的同時將它舉到離自己一臂遠的距離。

  下一秒,降谷零的咆哮聲從中傳出:「你干了什麼好事讓港口Mafia直接燒了我的房子!」

  等降谷零吼完,她才把胳膊縮回來:「哎?原來那是零的房子啊,不是說是你們『租』的嗎?」

  「……不要轉移重點!」

  「好啦好啦,反正都是用組織的資金買的,不如趁機再敲點補償的活動經費呀——這個應該不用我教吧?」少女的聲音裡帶著顯然易見的笑音,顯然心情不錯,「能用一套房子換來港口Mafia肅清橫濱裡世界勢力,這交易很劃算了呢!不管是什麼原因,對你們接下來的行動都有好處。」

  她笑嘻嘻地說:

  「哪怕來的是琴酒,也沒想過在港口Mafia這麼警覺的情況下動用大手筆吧?」

  那可是和組織的「隱蔽」准則完全逆反了呢。

  降谷零的呼吸一滯:「……是為了景?」

  ——為了已經被組織懷疑是臥底、所以這段時間都不能光明正大和他們聯絡、只能暗地裡偷偷聯系的景。

  橫濱的水「清澈」了,想要渾水摸魚擊殺叛徒的組織就沒那麼容易動手了。

  「有一部分目的是這個,不過也還有其他目的就是了。」

  注視著漸漸落下地平線的橘色夕陽,奈奈順了順懷裡黑貓光滑油亮的皮毛,松開手,黑貓從她懷裡跳了出去,幾個竄起落下,就消失在了視野盡頭。

  「方便說嗎?」降谷零沒有強迫要奈奈說明白,相處的這段時間裡,他已經差不多摸清楚奈奈的習慣了:確定的事會告訴你,沒有確定沒有把握的事會看情況透露自己在調查這件事卻不會透露哪怕一部分情況,沒有證據線索但是直覺有問題的事則不會說出來……

  這似乎是為了不讓周圍人擔心養成的習慣——現在變成了不讓他和景擔心。

  「快的話,明天就能有結果了。」奈奈看了一眼余光中路過的穿黑西裝的人,認出對方是港口Mafia某個基層人員——再次感謝死屋之鼠大力贊助的港口Mafia成員名單——轉身沒入陰影之中,「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如果是我想的那樣的話,大家都要有的忙了。」

  既然港口Mafia已經查到這裡來了……那是不是說,晚上有可能會看到他們?

  唔,這會兒中也先生還在港口Mafia沒有出差,那晚上可以看到他嗎?

  如果是中也先生的話,那就簡單了……

  如此想的奈奈微微有些興奮,她還沒見過四年前的中也先生呢!

  #

  深夜,感受到熟悉的黑泥氣息,小姑娘恨恨咬牙:

  怎麼又是你!

  想要個簡單難度的游戲怎麼這麼難!

  她不要每次都打深淵難度啊!


第350章

  深夜的碼頭依然燈火通明, 集裝箱上方的照明燈一路路亮起,把地面照得纖毫畢現。

  但集聚在碼頭的箱體實在太多了,有光亮的地方自然就有了陰影。

  黑發茶眸的少女身體貼緊背後的集裝箱, 借著右前方拐角處金屬箱身上不明顯的水漬——今天下午剛剛下過雨——觀察著右後方她視野死角中的畫面:

  一群黑西裝各個手持槍械,呈保護的姿態將槍口對准外圍, 但因為暫時沒有目標,所以這份戒備看起來頗有些迷茫。

  而被他們簇擁著放在最中間保護的則是一個身量欣長身披黑色長風衣的少年,身上多處綁著繃帶, 似乎受了重傷未愈。

  這聽起來好像是被保護著的目標, 但如果是親眼看到,就會明白,他才是這些人的首領。

  太宰會來這裡……奈奈微微皺了下眉頭, 從港口Mafia的情報庫內容顯示,港口Mafia那邊並沒有意識到異常,那為什麼……啊。

  咬碎嘴裡的話梅糖的同時,奈奈想明白了。

  原來如此。

  是從她調取的情報著手推斷出她今晚會來這邊麼?

  瞥了一眼水漬顯露出的不明顯畫面, 在注意到其中的少年微微側頭的動作的時候, 奈奈悄無聲息地退入黑暗中。

  幾秒之後, 一個黑西裝舉著槍突入這個拐角, 卻沒有看到任何痕跡:「報告太宰大人,後面沒人!」

  披著長外套風衣的少年走了過來, 在原本奈奈站的位置停下:「……這麼明顯的檸檬和糖果的氣味都聞不到, 你的鼻子是擺設嗎?」

  黑西裝喏喏地低頭,不敢回話,他私底下使勁地吸氣, 卻根本沒有聞到上司說的糖果和檸檬的氣味……咦, 不對, 檸檬的氣味倒是有聞到一點,不過是從上司身上傳來的……

  是不是太宰大人把他自己身上的氣味給錯認成了其他人的氣味——這種質疑是不可能說出口的。

  尤其是在面對那個宛若黑色幽靈般的干部大人時。

  太宰治打了個手勢,這些原本聚集在一起的黑西裝們立刻分散開,像是事先就各自選好了路線一樣,分散出去搜索情況——空氣裡殘留的檸檬和酸甜的糖果氣味很快就散了,這說明不久之前對方還站在這裡。

  理論上來說這會兒散開還是有可能搜索到對方的行蹤的。

  但太宰治對此不抱太大希望。

  他只是無意間瞥到了這邊集裝箱上的水跡,覺得有一定的可能性會有人利用它的反光觀察自己,所以派人過來查看,在過來之前他已經讓其他還沒到這的人先堵住了附近的路線,如果這裡真的有人的話,看到他的下屬動起來之後才准備逃跑的話,這會兒早該露在他的網裡了。

  但對方沒有。

  這說明,對方在他下達包圍堵路的命令之前,就已經離開了——唯一可能引起對方警覺的,恐怕只有他當時微微側了下頭這個動作。

  就這樣一個動作就能讓她決意撤離……這樣警惕到過分的程度,平日裡的待人接物方面卻絲毫看不出來由此可能產生的神經質,這說明……

  她不是針對周邊所有環境都有這樣過分「靈敏」的反應,而是只針對他太宰治一個人。

  太宰治闔目,沒有表情的臉看起來不知為何看起來帶著幾分怒氣。

  ……又是從那個人身上汲取到的經驗麼。

  他把自己變化的情緒壓制在冷淡的表情下,離開原地,正准備聯絡部下看他們有沒有找到什麼線索的時候,他突兀地感受到了周圍的變化!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就像是……

  有什麼,降臨了,覆蓋了原本的存在。

  太宰治倏然抬頭,迅速環顧四周:就在剛才,他周圍還是各種高大的集裝箱、頭頂瓦數極高的照明燈將這一片照得宛若白晝的同時,也投下了集裝箱的陰影,但現在……

  光亮消失了,他周圍是一個個重疊起來的大約兩米長半米寬高的長方形木箱——這裡似乎是一個倉庫。

  太宰治從抬頭看到的屋頂和周圍的環境確認了這一點。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木箱上。

  少年伸出手,推了下木箱:從回饋的力度可以判斷重量,再根據這個木箱的體積推算裡面保存的東西的大致密度,然後再據此判斷可能藏在裡面的東西。

  他從並不是特別嚴實的木箱邊緣處看到了一些干草,但是手上傳來的反饋力度卻和干草的重量完全對不上——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裡面藏著的,恐怕是槍械。

  太宰治環顧四周,放的都是同一制式的木箱,如果都是槍械的話……

  竟然還能有人在港口Mafia的眼皮子底下用幻術掩蓋建起走私軍火庫的事實?

  ——結合他的異能力【人間失格】,可以輕易推斷出這樣的事實來,但太宰治卻第一時間否定了這個推測。

  不,不對。

  現在的科技與時俱進,走私軍火時用的包裝已經換成了一種更安全的特種塑料制成的武器專用箱,內裡墊襯的則是特種海綿——用木箱和干草來保存槍械,這更像是數十年前的做法……

  十年前,第三次異能者大戰期間,為了將鋼鐵和其他資源節省下來作用於更加重要的用途上,裝載槍械彈藥的武器箱都是相對來說更為經濟便宜的木箱,內裡墊襯的也是隨處可見的干草。

  難道……太宰治正沉思著,忽然聽到了什麼動靜:有大量沉穩卻不顯雜亂的腳步聲朝這間倉庫湧來,然後是門鎖被打開的聲音。

  有人要進來了。

  這倉庫沒有第二個出入口,太宰治剛想動,忽然背後的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准確捂住他的嘴,同時腰上一緊,他被拖入黑暗。

  他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在聞到那股清新的檸檬和糖果香之後,他掙扎得更厲害了——原本想著救人的少女黑了臉,拽著人向後仰。

  那群進入倉庫的人快步朝這邊走來,倉庫裡的燈被打開,那些人手裡甚至還拿著手電筒,仔細照著這邊尋找著什麼。

  「怎麼了岸田?」

  有人高聲問。

  「我剛剛感覺到這邊有人。」那個正拿著手電筒仔細搜尋的人用不帶絲毫疑慮的聲音回道。

  他似乎在眾人中頗有名望,聽到這話,其他人自然地散開,留一部分人堵住了倉庫門,同時其他人也跟著打開了手電筒開始搜尋。

  手電筒的光透過木箱的縫隙照射進來,打在茶晶色的眼眸上,一片黑暗裡,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

  奈奈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目光小心地透過縫隙觀察外面的情況,但她這邊心提到了嗓子眼,另一個被她拖進木箱一起躲起來的人卻不想配合——身上的人扭動著似乎想要做什麼,驚得她壓在對方背上的手又用力了幾分,並忍不住後悔剛剛躲進箱子裡的時候為什麼節省時間要自己在下面。

  這要是這會兒在上面的人是她自己,她早就把跟有多動症似的太宰治按得死死的了!

  身上的人停下了動作,在附近搜尋的人也走開了幾步,這讓奈奈悄悄松了口氣。

  但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了吹在耳邊的風,還有很輕很輕的氣音:「……你還是沒有把我的警告放在心上。」

  什麼意思?

  奈奈沒有出聲,但太宰治清楚地看到了她臉上的疑惑。

  這讓他心裡奇怪的情緒再次膨脹起來——她根本沒有意識到,在這個狹小的木箱裡,被他壓在身下,這樣的場景,有多曖昧。

  她當然不會意識到。

  她以為自己救的是那個她非常熟悉也非常尊敬的人,不是嗎?

  可是……

  奈奈沒有聽到回復,但她感覺到了風的流動。

  在她能夠做出躲閃的動作之前,有什麼壓了下來。

  嘴唇被狠狠地咬住,有什麼柔軟濕滑的東西抵著牙的縫隙滑了進來——

  少女睜大了眼睛,她的手被抓住無法推開對方,甚至連更大一點的反抗動作也不能做出來——因為外面還有人在!

  怒氣讓她的臉上泛起了一層紅暈,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她做出了這樣被鉗制的情況下唯一能夠做出的動作幅度不大的反抗。

  她狠狠地咬了下去。

  少年悶哼了一聲,一縷鮮血從相觸的唇縫中溢出,他卻絲毫沒有要松開的意思,反而抓著少女試圖推開他的手,更深地吻了下去。

  「奇怪,是跑了嗎?」

  「空間異能者?」

  「不至於吧,那麼珍貴的空間異能者怎麼看得上這麼個小倉庫,裡面也沒多少有價值的東西。」

  對他們來說,這個倉庫裡的軍火並不怎麼值錢。

  畢竟太落後了。

  「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最初感覺到異樣的年輕人松開了眉頭,「行了,檢查完我們就走吧,BOSS還在等我們回去呢。」

  這些人檢查完倉庫,關燈關門。

  大門落鎖的聲音傳來,幾秒後,清脆的啪的一聲,木箱打開的聲音伴著人體被撞在木箱上的聲音一起響起。

  黑發的少女用力抹過自己的嘴唇,在感覺到刺痛的時候,她的臉上是更為明顯的怒氣。

  而她對面,在確認了其他人已經退出去之後,被她毫不猶豫連木箱蓋一起踢飛的少年雖然還在咳血,卻發出了一聽就很是愉悅的笑聲。

  即使此時嘴裡滿是血腥味,胸口悶痛,少年依然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心情。

  他碰了碰自己紅腫起來的臉頰,在刺痛裡嘶了一聲,感覺到少女冰冷得像是要把他沿著骨架卸開的目光時,太宰治干脆就那麼回望了過去,看到她往日櫻粉色的唇此時紅腫還流著血時,他笑了起來:

  「你那麼尊敬的那個人,會對你做出這樣的事來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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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時間是一個神秘莫測的雕刻師。

  現在的奈奈對這句話的認知是前所未有的深刻:放在半年前, 她絕對想不到從認識以來一直都是可靠又值得信賴的師長前輩年輕時候竟然這麼……狗。

  她甚至連太宰先生曾經混黑這事都接受了,心想總歸不會有比這更離譜的事了吧,結果……

  太宰治用事實證明, 當然可以更離譜——太宰先生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對你自己未來的學生下手啊!?天地君親師你這是罔顧人倫啊!

  ……哦,他不知道, 那沒事了。

  抹過嘴唇時的刺痛時時刻刻提醒她剛剛發生了什麼,這讓奈奈覺得自己那一巴掌和一腳似乎太輕了。

  就算太宰先生很怕痛……現在的不是她認識的太宰先生,那她下手更重一點又有什麼問題!

  怒氣槽滿值的少女放下手, 正准備再痛毆一頓登徒子的時候, 她敏銳地感知到了周圍環境的變化:這是……嘖!

  姣好的眉頭皺了起來,茶晶色眼眸的少女看了一眼被她一腳踢得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的少年,轉身離開。

  就在她的身影消失在倉庫門口的同時, 太宰治發現周圍的環境變了:可以清楚聞到的木頭渣子的氣味被海風吹散,那些高大的集裝箱和照明燈又回來了。

  「太宰大……太宰大人!!」

  過來彙報情況的下屬震驚地發現自己的上司似乎在這段時間裡被什麼人襲擊了,倒在地上咳嗽,驚慌地過來, 卻被太宰治一把推開。

  少年不耐地推開下屬, 目光迅速環顧四周:不見了。

  如果不是嘴上和腹部剛剛被猛踢了一腳的痛楚, 他甚至可能會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但那並不是幻覺。

  從自己的長風衣上找到一根無意間沾上的干草葉子, 太宰治的臉色陰晴不定。

  「去調查一下,」低頭的下屬恭敬地聽著頭頂傳來上司的聲音, 「最近三十年間這片區域的變遷過程, 立刻!」

  那些裝載了槍械的木箱……很有可能是十年前那場異能者大戰期間運輸使用的武器,但以防萬一,還是把時間再往前推一點吧……太宰治在內心思索著, 嘴裡則沒有停下吩咐:「包括地皮的所屬人和承租人或者勢力。」

  將任務布置給下屬, 太宰治摸了摸已經沒有多少痛感的腹部, 心下有些詫異:剛剛還痛得他死去活來連站起來都做不到,這會兒就不痛了……這是故意朝著痛楚點攻擊、而不是為了給敵人造成更大傷害。

  他無意識地碰了碰自己還隱隱刺痛的唇,在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少年迅速把手放下,冷下臉。

  就算他做出這種事……太心慈手軟了。

  會讓他覺得,他還可以「被允許」做出更過分的事來。

  ——畢竟,你看,她沒有給出足夠的「懲戒」,不是嗎?

  #

  「太宰?」

  正在Lupin酒吧裡慢慢喝酒的織田作之助驚訝地看到組織的干部大人、他那位宣稱「今晚一定要把那個家伙抓住」的友人沿著酒吧的樓梯從門口那邊走下來。

  「行動提前結束了?」織田作之助猜測道,以太宰治在地下組織港口Mafia裡的威名,這個被稱之為「他就是Mafia本身」的干部的履歷,不過是抓捕一個已經知道下落的入侵者,提前結束工作也不奇怪。

  但織田作之助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因為他頭一次在自己的友人臉上看到那種混合了不甘的惱怒。

  真神奇。

  他心想。

  太宰竟然也會有這樣的表情。

  「雖然行動確實是提前結束了……但這是因為目標跑了。」太宰治在織田作之助身邊落座,嘆了口氣,「而且我還發現了其他很值得注意的事……織田作,我感覺我被耍了一通。」

  「哦?」

  「那家伙……今晚分明就是故意引我去港口碼頭的,就是為了讓我發現那些『異常』,好讓港口Mafia注意到發生在我們地盤上暫時還沒有人注意到的『異常』。」

  「是嗎?」織田作之助覺得很新奇:竟然能有人把太宰治耍得團團轉?這要是讓那些被太宰治輕易玩弄到崩潰的組織知道了,恐怕在地獄也會忍不住開香檳慶祝吧?

  這份新奇感讓織田作之助忍不住看向太宰治,而就在這個時候,他注意到了少年嘴上的傷口。

  受傷對太宰治來說是家常便飯的事了,織田作之助深知這一點,他的這位友人活躍在暴力和死亡的中樞,身體的某個部位處於需要維修的狀態是再常見不過的事了。

  「你的嘴唇怎麼了?」織田作之助問,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太宰治傷在這種地方,並在心裡猜測是不是碼頭上的電路被破壞了,太宰治摸黑找人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從他上次受傷是因為邊走路邊看書結果掉進排水溝導致腿受傷的經驗來看,這個概率還是很高的。

  太宰治下意識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很快又放下,裝作不在意地說:「抓貓的時候不小心被撓了一下而已。」

  「是這樣啊,」織田作之助點點頭,「貓確實很容易應激攻擊。」

  他也被抓過,還是連天衣無縫都防不過去的那種迅猛攻擊。

  「就是,我就……」太宰治迅速含糊過自己做的事,「就一……一爪抓上來了,很痛哎!」他舔了舔嘴角的傷口,只嘗到了一點鐵鏽味,這讓他皺了皺眉頭。

  雖然有點腥甜味……但不是他想要的那個味道。

  「老板,有酸甜口味的飲料嗎?」太宰治說出了很容易會讓大部分酒吧老板怒氣值滿槽的話,但考慮到這位平日裡經常在酒吧裡點單的東西,站在櫃台後面的酒保的心情就格外平靜:不是洗潔精就很好了。

  不就是飲料麼,酒吧也是可以提供的!

  織田作之助則從這其中看出了更多:「還有工作?」

  「不,我覺得我的部下應該不至於能在天亮之前找到我要他們尋找的情報……所以我准備喝完這一杯回去睡一覺。」太宰治拿起酒保推過來的無酒精莫吉托,朝織田作之助舉杯。

  後者會意地跟著拿起酒杯。

  輕輕一碰。

  #

  但這個夜晚沒有如此簡單地結束。

  和織田作之助告別之後,太宰治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躺下,閉上了眼睛。

  他夢見了這個夜晚。

  時間好像被倒回到了五個小時之前,在那個昏暗的倉庫裡,他夢見自己吻上去了,直到那些礙事的人消失,她也沒有推開他。

  兩人的距離近得幾乎是皮膚貼著皮膚,太宰治可以很清晰地聞到檸檬沐浴露的香味:那股本來應該很是銳利的香味,因為混入了使用者自身的香味,於是變得柔和幽雅,吸一口氣,就會感覺到胸腔裡都充盈了她的氣味。

  應該,是她身上的香味,太宰治心想,自己用的一樣的沐浴露,但是他身上就沒這樣好聞的氣味。

  真是膽大,明明是要做入侵和潛入工作,卻敢用這樣明顯留香的沐浴露,就不怕自己的方位被氣味暴露嗎?

  嘴裡很甜,舌頭上還能抿出一點微微帶點酸的話梅糖的味道,她剛剛吃了糖,是他之前聞到的那股糖果香……

  是在中華街的飯店裡很常見的話梅糖,但在其他地方就不太好買到,她平日裡喜歡在那邊用餐嗎?

  大腦努力地分析各種細節,意圖轉移開注意力,但是主意識並不這麼想。

  「所以……是默許的意思吧?」他喃喃道,喉結滑了滑——他不受控制地咽了咽,「你再不拒絕的話,我就……就繼續嘍?」

  他的手探入了雪白的裙擺。

  #

  天光大亮。

  躺在床上的人久久沒有動彈。

  哪怕他半小時之前就已經醒了。

  少年將胳膊壓在臉上,擋住了自己的表情。

  做到了最後。

  在夢裡。

  「為什麼這種時候睡眠質量就這麼好啊……」

  明明平時睡不了幾個小時就會醒過來。

  連噩夢都是做的斷斷續續的。

  為什麼偏偏昨晚……

  頑固的鈴聲不斷,提醒他港口黑手黨裡那位中年大叔上司還在等他的任務報告。

  ……為什麼這電話不能早個兩三個小時打過來。

  那樣就不用……打住!不要再想了!

  不能再想了!

  少年惱怒地把夢境打包丟進記憶深處,准備起床把這當做無事發生。

  但動了下腿,感官系統裡傳來的冰冷濕意讓他的努力剎那間成了無用功。

  #

  空曠的集裝箱小屋裡,回蕩著少年因為把自己蒙在被子裡而不復清朗的聲音:

  「糟透了……」


第352章

  不同於一覺睡到天亮甚至還做了個夢的港口Mafia干部, 奈奈就沒能享受這麼美好的睡眠時光了:

  離開倉庫之後,她也一樣回到了港口。

  橫濱鹹腥的海風拂面而過,刺痛了嘴角的傷口。

  手機的震動聲拉回了她的思緒, 奈奈從口袋裡摸出來手機:「喂。」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原本想問怎麼還沒回來的降谷零一聽聲音, 就察覺到了不對。

  奈奈習慣性想說沒事,但是剛剛張口就感覺到嘴角的刺痛,這讓她咽下了原本想說的話:「……你說, 一個人的喜好, 會隨著年齡增長變化嗎?」

  喜好?

  降谷零感覺自己有些摸不著頭腦,奈奈為什麼忽然會問這種問題:「那得看這個是什麼喜好吧?」

  是啊,要看什麼喜好。

  多的是人小時候對蔥姜香菜之類的東西嗤之以鼻, 長大了卻習以為常,也有人數十年如一日持之以恆地熱愛著某一樣事物。

  那,太宰先生呢?

  她想,年輕時候的太宰先生, 和成熟的太宰先生, 在「喜歡一個人」這件事上, 會是相同的品味嗎?

  ——本能讓她比當事人更加早、更為敏銳地察覺到那掩藏在抵觸和厭惡之下的真實情感, 只是在今晚之前,她視而不見, 認為是錯覺罷了。

  說到底, 她現在遇到的,並不是十年前甚至更久之前的太宰先生,她現在面對的太宰治, 和那個耐心教導她的太宰先生, 也不過是隔著區區四年的時光而已。

  四年時光, 可以把一個血管裡流淌著漆黑血液的黑手黨化身改變成笑得溫和的偵探社大家都信任的同伴,是不是也能改變……他喜歡的女性的模樣?

  如果能的話,那她只要當做不知道,結束在這個時代的冒險之後,就可以順順暢暢地回到屬於自己的時空裡,但是……

  這個世界並不是什麼平行世界,是她所熟悉的太宰先生的過去,也就是說,在她剛剛認識太宰先生的時候,對太宰先生來說,卻已經是「重逢」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

  初見時青年輕快的語調,無奈的笑容,還有一開始堅決不肯告訴她名字甚至拐彎抹角避開在偵探社的見面……如果短短四年時光僅僅只是改變了一個人並不在乎的立場……

  電話那頭沒了動靜,降谷零只能隱約聽到海風和海浪的聲音,過了一會才傳來奈奈的回復:「我今晚暫時不回來了。」

  「嗯?」

  注視著漆黑的海平面,和倒映在上面的繁星,站在水邊山崖上的少女慢慢地說:「有些事,我需要好好想想。」

  #

  曾經的太宰先生,在保護她,教導她,告訴她如何去與操心手抗爭的時候,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看著她的呢?

  #

  太宰治花了近一個小時才整理好心情從床上爬起來,在換衣服的過程中又一次遭(來自自己的)暴擊,好不容易整理完,看著被扔在一邊換下來的衣服,少年抿著唇,從口袋裡翻出一個打火機,點了那堆衣服。

  眼不見為淨。

  燒完不認。

  冷靜,冷靜。

  他對自己說。

  不就是青春期麼,有什麼大不了的。

  青春期做夢再正常不過了——雖然他現在十八歲了硬說有點晚了但沒人說十八歲不可以是青春期不是麼——自己最近熟悉的女性除了紅葉大姐就是她了,那做夢夢到她不是很正常麼。

  更別說睡之前還剛好有過親密接觸,多巴胺分泌下讓大腦產生什麼錯覺不是很正常麼……

  一樣都是年輕人,他就不信蛞蝓沒做過夢!

  他可是知道的,蛞蝓那家伙一直在等一個人回來,那個人似乎還和魔人有什麼關系疑似是蛞蝓給魔人戴綠帽了——按照他對魔人的了解來看,蛞蝓這輩子都別想等到人回來了。

  想到蛞蝓,太宰治就想到了昨晚在那個倉庫裡看到的人。

  透過木箱的縫隙,他看到對方也都是一堆的黑西裝,但是和港口Mafia不同的是,他們腰間都佩戴著刀——不是那種隱蔽的飛刀小刀,而是用來搏殺的長刀。

  明明滿屋子的槍械,但是隨身攜帶的卻是武士刀,從放置的位置來看還是最順手最容易做出反擊的帶法,這說明那並不是裝飾或者單純的身份證明,而是具備實戰價值的武器。

  但橫濱完全沒有這樣風格的極道——不,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前沒有。

  太宰治想到了一個組織。

  因首領落劍、帶著神奈川七十萬人陪葬甚至還帶上了一個青王的前代赤王,迦具都玄示所創建的組織。

  煉獄舍。

  覆滅在十年前那場異能者大戰末期的煉獄舍。

  很難說到底是迦具都玄示的死亡加劇了異能者大戰的結束給日本的戰敗再添一筆還是異能者大戰的戰敗讓政府下定決心收拾國內異能者頂峰卻不歸管教的赤王,但最後的結果是不會變的。

  那場帶走了七十萬神奈川居民的災難。

  昨晚的變化應該不是個例,是個例的話她就不會提前過去蹲守了——因為想到某個人,太宰治的思路不受自己控制地斷了,又被他抿緊了嘴努力收束心神拉回來。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是煉獄舍的話,按照森先生的思路……太宰治閉上眼,他記得最近北海道那邊的分部有些問題,之前森先生早就察覺了但在等對方暴露好一波收拾,最近新傳來的消息顯示這個時機已經到了,那麼,森先生應該會派中也去處理這件事。

  前提是,森先生沒有收到他等會要上報的情報。

  如果真的是煉獄舍出現在橫濱的話,作為唯一可以完美執行森先生命令、忠誠和能力都值得信賴的部下,中也絕對不會被調去處理北海道的事。

  他會被留下來作為應對煉獄舍首領迦具都玄示的王牌。

  而現在港口Mafia唯一已知清楚情況的人就是她……以之前自己和她之間的衝突,森先生會調走他,讓中也去和她接觸,好獲得更多的情報。

  中也和她的相性……大概會很不錯吧。

  至少要比他好得多。

  她肯定不會用那種透過眼前的人看另外一個人的目光看著中也,就算真的這麼做了中也也不會生氣,中也他又不在乎……

  思緒在這裡忽然中斷。

  少年僵立在原地。

  ……所以,他一直這麼針對她,是因為,他在乎?

  他在乎她眼裡看到的……不是自己?

  他為什麼要在乎這件事……

  答案帶著仿佛海嘯般的回憶瘋湧而來。

  在水裡半昏迷般清醒時隱約看到仿佛是乘著月光落入水裡擁住他的少女。

  嘴唇上柔軟的觸感。

  心髒被握在手心裡的被包圍的感覺。

  時隔一年從樹上掉下來壓在他身上可以切實感受到她的存在不是自己的幻想的重量。

  那個時候,她的眼裡是他自己,不是其他人。

  他想在同一個城市裡自己肯定能找到她,所以放心地離開了,結果……

  又過去了三年,他在游樂園裡看到了數年都不曾變化的人,但對方不變的只是面容,她的眼裡……

  印出的是他,又不是他。

  她在透過他看另一人。

  一個誰都觸碰不到、讓她只能透過別人尋找影子的人。

  在那三年裡,她遇到的人。

  明明……她應該看著的,是他才對啊。

  #

  當黑西裝們一如既往在垃圾處理廠外等待的時候,他們看到今天來的尤其遲的上司比往日更為陰沉冰冷的面孔和冷凝的氣場,頓時都低下頭去,沒人敢抬頭半分去惹上司不快。

  沒有人膽敢抬頭看,自然也沒有人看到,少年不發一言坐上車後,便低頭打開了手機。

  司機乖乖地看路,半分視線都不敢分去後視鏡。

  他的乖巧救了他自己,不然他就會發現後視鏡裡的上司臉色一次黑過一次——不得不和上司一起坐後排的下屬眼觀鼻鼻觀心,感受到隔壁座的上司打開手機按幾下又關上並且心情變得更糟糕的動作,他默默地為同事祈禱:是看到其他人發的任務報告所以心情更糟了吧……

  唉,今天太宰先生這麼生氣也正常,昨天的任務失敗後面讓他們找資料動作又慢,他要是太宰先生他也生氣……

  打開手機想詢問「我剛剛發現我喜歡一個人但在這之前我處處和她作對昨天還對人家做了很糟糕的事現在還有救嗎拒絕沒救的說法」感情問題結果一看聯系列表根本沒人能擔當這重任、詢問那些人不是會被嘲諷就是會被嘲諷他甚至能夠想像得到他們會怎麼嘲諷的太宰治憤怒地又關上了手機。


第353章

  由於昨天晚上太宰治讓下屬們調查的信息情報並不是什麼比較絕密的東西, 甚至可以說是一些司空見慣的內容,不怎麼需要遵循保密條例,所以在往這邊來的路上時, 他就已經收到了下屬發來的郵件。

  郵件裡清楚明白地按照時間羅列了那塊地的歸屬變化:一直都是私有承包制,從三十年前開始就在各個倉庫老板手裡流動, 大約十五年前屬於一家進出口會社——太宰治動了動眼珠子,在這行字後面找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內容:

  這家會社本身並不起眼,但它背後的大老板是煉獄舍。

  前任赤王所帶領的組織, 煉獄舍。

  直到前任赤王落劍, 煉獄舍被摧毀,所有煉獄舍名下的資產被政府征為無主產業又放出來拍賣,這塊地則是被一家外國企業買下, 連同他們買下的其他地一起擴寬成港口的一部分,讓他們的公司的盈利更上一次樓。

  所以,他當時看到的那些人,果然是煉獄舍的成員嗎……從又一個渠道再次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太宰治卻沒有多少開心的情緒。

  他把手機頁面從郵件那邊切走, 回到聯系人欄裡, 在上面的人名之間來回滑了好幾次, 依然沒能下定決心選定一個人咨詢問題——這很正常,畢竟對他這種人來說, 詢問這種問題, 簡直不亞於將自己的心剖開來放在陽光底下曬。

  想像一下就感覺全身都要燃起被陽光灼燒的痛來了。

  一般人這種時候會去詢問自己的友人吧……太宰治心想。

  但是,太宰治的友人,硬要說的話, 也就那兩個人。

  但他和他們來往的時候, 從來不會提起各自的私事, 不管是他,還是織田作和安吾:他們就像是有什麼特別的默契一樣,在那間酒吧裡,吐槽工作,吐槽對方,就像是在下雨天恰好在同一個屋檐下躲雨的陌生人一樣,他們交談著,沒完沒了地聊天,享受這份時光的靜謐,但不會同這一面之緣的陌生人說起自己的私事。

  在此之前太宰治非常享受這種有距離感的談話和友人間的氛圍,但現在他有點後悔了。

  如果他們談的範圍能夠更大一點更多地涉及一點私事,比如安吾平日裡的生活啊,織田作和孩子們之間的相處啊,那他……他現在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讓友人給自己出謀劃策了。

  也用不著他一個人在這裡頭禿了。

  可現在要是忽然把這麼個問題發給安吾和織田作的話,安吾大概會立刻上報森先生以為港口Mafia最年輕的干部被什麼人的異能力控制了(雖然這在【人間失格】下基本沒可能的事)或者被人心理暗示了需要讓他好好清醒一下,織田作的話……大概會提出「帶著花去道歉」之類的提議吧……

  ……這麼一想問他們也不是個好主意。

  在太宰治把手機打開又關閉這個動作重復了足有七八次之後,港口Mafia總部大樓出現在了眼前。

  他嘆著氣下了車,往裡頭走去,腦子裡還在想名單:

  難道要去問紅葉大姐嗎?在得到建設性的意見之前,在他講到自己強吻對方的時候,就會被紅葉大姐砍成兩半了吧……雖然很想死但並不想被大姐這麼肅清啊而且他現在暫時不考慮死……

  ……糟糕,一想到如果是和她在一起的話,連死的念頭都生不起來了,這也太可怕了……

  為什麼啊……

  思緒太過專注於其他,以至於太宰治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自己的死敵的蹤跡。

  少有的見面沒有被挑釁的中原中也有些驚訝,不過考慮到自己這個搭檔最近似乎接連碰壁所以連挑釁的心情都沒有了的可能性,他表示那個不知名的讓他搭檔連續失敗的敵手干得好!

  ……但好歹都是港口Mafia,如果太宰治再這麼失敗下去,影響到港口Mafia的利益就不好了。

  所以中原中也少有的非常心平氣和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最近可能要出差不在橫濱,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趁我沒走之前告訴我——看在你幫我找『魔人』的份上。」

  如果中也可以幫忙的話那他抓住她的可能性就能夠高到實施綁架計劃了——但在具體的計劃浮現之前,太宰治先想到的卻是另一件事:以她的性格,和中也……

  會很合得來。

  中也的性格比他好太多,和她的相性更是……

  ……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讓中也和她見面!

  不,想想都不能接受!

  「啊呀,是誰在說話呀!我怎麼沒看到人呢?」少年做作地作出手搭涼棚四處張望尋找發聲源的動作,一邊說一邊快步走過橘發少年身邊,「真是的,怎麼好像聽到了討厭的蛞蝓的聲音,不行不行,會倒霉一整天的,趕緊走才對!」

  那模樣看起來和他往日裡跟搭檔互嗆的樣子差不多,但是中原中也卻有些愣神在原地,看著太宰治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後事,才有些回神地拉了拉帽子:

  那家伙……

  作為搭檔,中原中也可以說是最了解太宰治的人之一,所以他輕易地看出了那與往日相似卻並不相同的神態動作下試圖掩蓋的東西:

  太宰治在無視他。

  不同於以前兩人每次見面時的互嗆互噴試圖把對方踩下去,這次,太宰治卻是試圖完全無視掉他的存在,甚至沒有再多說幾句會讓他震怒的話吵架,而是快步離開了。

  太宰治在試圖無視掉他,乃至他的提議。

  而目的……

  他不想讓自己靠近他負責的那件事。

  有什麼太宰治非常重視的東西,在他負責的任務中。

  重視到……讓他連被別人看到這樣的可能性都要掐滅。

  這是他第一次在太宰治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就像是藏起來的珍寶快要被別人發現了,於是下意識地掩蓋住它,想要不讓任何人發現自己重要之物的表情。

  原來,他的這個搭檔,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來……他有些愣神地想著,走出了港口Mafia大樓。

  天空依然晴朗,海風依然平靜。

  像她走的那個夜晚。

  ——雖然一個是白天一個是晚上,看起來毫無關聯,但中原中也就覺得,很像。

  不知道現在的她,是否也和他看著同一片天空呢?

  #

  「結果昨天晚上的行動最後還是失敗了?」

  港口Mafia總部大樓樓頂,首領辦公室,夏日裡橫濱堪稱絢爛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入室內,讓往日裡昏暗的房間顯得異常明媚。

  森鷗外按下開關,落地玻璃牆通電激活變成一堵灰蒙蒙的牆壁,方才的陽光明媚就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在這樣昏沉的環境中,站在首領辦公桌前的少年更像是融入了這片黑暗一樣,連抬起的鳶色眼眸也同樣暗沉無光:「如果是從抓捕的角度考慮的話……確實是失敗了。」

  聽出了自己弟子有其他話要說的森鷗外挑了挑眉頭:「那從其他角度來說呢?」

  「是會讓森先生你以為我精神失常要把我關進精神病院的程度。」

  「……」

  森鷗外很想說他從見到太宰治後第一眼就很想把人介紹進精神病院,只不過覺得這孩子的才華實在是讓他心動,而且能為他所用所以才沒這麼做。

  太宰走上前來,將另一只手裡拿著的文件夾打開,把裡面的圖片排布在森鷗外的辦公桌上。

  那是一些有些年頭了的照片,但精度還算可以,能夠清楚地看到那是一群穿著黑西裝卻各個腰間都別著武士刀的人,從神態動作就能夠看出來,這是極道的人。

  森鷗外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張圖上,他認出了上面的那個標志:「煉獄舍……十年前就已經在迦具都隕坑裡全員覆滅了的組織。」

  「而我昨天夜裡,在港口那邊看到了不止一個。」太宰治簡略地說了一下昨晚發生了什麼。

  當然,是省略掉了某個人的存在的版本。

  「也就是說,太宰君你昨天夜裡帶隊去抓那個入侵者的時候,莫名踏入了不知道是幻術場地還是真正的時空穿越,看到了十年前的煉獄舍成員。」森鷗外眉頭微微皺起,表情嚴肅了很多,「你懷疑那個入侵者早就知道了這件事,通過入侵情報庫來查證的同時,引起我們對此的關注?」

  「這段時間我會讓下面的人加強關於港口那邊的巡邏檢查,如果是後者的話,它必然不是什麼偶發事件。」太宰治道,「另一方面,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政府方面,不,倒不如說是異能特務科,一定會有所行動——那個幕後者既然連港口Mafia都記得通知,沒理由不去通知異能特務科。」

  畢竟,就正常而言,異能特務科才算是管轄著橫濱非日常一面的官方組織。

  #

  截止目前為止,太宰治只知道頂著綠川奈奈這個假名的人是公安的協助者——順帶一提就是因為肯定那是假名所以他在心裡從來不用這個名字稱呼她——由此判斷出對方接下來會和異能特務科接觸,但森鷗外並沒有從阪口安吾那邊得到什麼情報。

  這很正常。

  因為奈奈將這件事直接告知了國常路大覺。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家伙大概是在試圖將『迦具都事件』這個發生在十年前的事件,從它應有的時間線拉扯到現在,並在橫濱上空重現。」未來的無色之王在御柱塔裡與國常路大覺面對面,談論她這幾天調查的成果,「不管是之前我和景光調查黑市時無意間遇到的不是本世界的『竹本理緒』,還是降谷零看到的煉獄舍成員,乃至於昨天夜裡屬於十年前的場景和人物同時替代掉了本來應該存在的港口……她在一步步試驗。」

  第一次是將「不是本世界的人拉扯進來」,於是並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竹本理緒無意間走入了那家店。

  第二次開始試驗「是本世界但不是現在的時間線」,於是降谷零看到了十年前的煉獄舍成員。

  第三次,她膽子更大了,「是本世界但不是現在時間線的人和物」,於是十年前的倉庫和煉獄舍成員直接替換掉了當前世界裡橫濱碼頭的那一塊區域:她本身是無色之王,被世界眷顧,除非對方把目標換成她否則沒可能替換掉她,而太宰治則是因為【人間失格】的原因,也沒有被替換掉。

  「所以,接下來……」國常路大覺微微闔目,臉色冰冷。

  少女肯定了他未出口的猜測:「她會進一步擴大實驗範圍,直到——」

  「——覆蓋整個橫濱!」


第354章

  話落, 讓人驚詫的寂靜籠罩了這個房間。

  「……往好處想,她短期內還做不到這個程度。」好一會兒,在這個房間裡褪去了所有偽裝、恢復自己異色雙瞳模樣的少女輕聲開口, 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一樣,「我們還有時間。」

  做准備的時間, 做預案的時間,調集人手的時間……

  國常路大覺闔目思索了片刻,睜開眼睛, 黃金之王不怒自威:「有個問題, 我之前一直沒有問你,但我現在覺得,不應當再保持沉默下去了, 以你的頭腦,你應該知道我想問什麼。」

  猜到了這位王者想問什麼,奈奈——小八陷入了沉默。

  「你的隱瞞毫無意義,三輪一言可以預知未來, 你不說, 我也可以詢問他得到答案。」

  「……」

  又是長久的沉默。

  似乎是終於決定了, 小八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來做個交易吧, 國常路大覺先生,以黃金之王的身份和這個國家為擔保, 保證自己絕不做出任何影響『未來』的舉動。」

  黃金之王的眼瞳動了動:「所謂交易是需要雙方公平才能成立的, 我以黃金之王和國家為擔保,你能奉上什麼?」

  少女開口說道:「……」

  安靜的室內,只能聽到少女一個人的聲音。

  許久之後。

  「那麼, 交易成立。」

  #

  基本確定了接下來阿爾泰爾將要做的事, 那就要開始為之做准備:一個不小心, 這就有可能是讓整個橫濱都消失在地圖版塊上的大事。

  各部門聯合疏散預案,屆時可能需要應對的情況……但在這一切之前,還有一個更為現實的問題擺在眼前:

  「橫濱是一個國際化港口城市——這是對普通人的說法。」國常路大覺說道,「你知道橫濱的特殊的吧?」

  他面前的少女點了點頭。

  橫濱,這座日本數一數二的港口城市,真正的主事者,並不是橫濱政府。

  甚至可以說,和那些勢力比起來,橫濱政府恐怕還排不上號。

  軍警,異能特務科,港口Mafia,各國大使館……

  作為第三次異能者大戰戰敗的代價,橫濱政府對這個城市的控制力名存實亡:租界內屬於各大使館自治,租界外政府的影響力也寥寥;軍警是主要的維持治安的組成部分,但受限於身份也無法插手很多不適合官方動作的事件;異能特務科作為管理異能者的部門,理應對此做出反應(尤其是在橫濱很多事件是異能者作祟的情況下),但鑒於己方人手不足,他們能做的也只有抓大放小……

  「好歹也是本地政府吧,」奈奈提出自己的看法,「不可能完全繞過他們不管的吧?」

  「確實如此,但問題在於……」國常路大覺從旁邊的「兔子」手裡接過一份資料,遞給未來的無色之王,「你先看看這個吧。」

  奈奈接了過來,快速翻過,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發現被那個無名的組織拉攏腐化了所以干脆就把有相關嫌疑的都扔去橫濱和各大使館扯皮……老爺子你這是在養蠱啊!」

  難怪說酒廠長期在海外活動但在日本境內有這麼多主力,原來是因為橫濱啊!

  ——橫濱和各大使館鬥智鬥勇可不就是發展「海外」路線了麼!

  「按照目前『兔子』觀測的電磁波數據來看的話,阿爾泰爾至少還需要兩個月時間來確認範圍,發動能力的『蓄力』,而我們要在這段時間裡,盡快做好准備。」

  奈奈想了想,問:「假設……阿爾泰爾只把『王權爆發』這個事件帶過來,即『迦具都玄示死亡後達摩克裡斯之劍開始下落』,那橫濱這邊有什麼應對的手段嗎?」

  保守的應對方法就是「異空間」,開辟一個異空間將橫濱籠罩進去或者將王權爆發的力量籠進去,但考慮到王權爆發時的能量,絕大多數空間系異能力者敢這麼做,也就和把炸彈吞肚子裡的後果差不多。

  「說實話,沒有百分百保險的手段。」國常路大覺的聲音非常冷靜,哪怕得知曾經覆滅了七十萬民眾的災難又將在這個國家再度上演,也依然是波瀾不驚的模樣,「硬要說的話,現在去找出阿爾泰爾的創造主,了結了她,也不是什麼確保可以預防這場災難發生的手段——這沒辦法阻止阿爾泰爾要做的事。」

  哪怕現在去殺了那個創造主,平行宇宙的存在會讓時空在這個選擇面前分裂成兩個走向,一個是沿著原有路線走下去的世界,另一個則是殺了創造主阻止阿爾泰爾出現的世界線。

  但即使是後者,也只是那條世界線的未來不會再出現名為阿爾泰爾的人物,於現在這個世界而言,現實並沒有改變。

  要想讓現在的這個世界的某個舉動影響整條世界線甚至包括由此產生的各個分叉平行宇宙,那需要借助世界基石的力量才能夠做到。

  就像某條時間線上初中時代的彭格列十代家族跨越十年時光去往未來,打敗了白蘭·傑索之後,瑪雷指環失去力量,那麼,白蘭·傑索借助瑪雷指環做出的所有影響都會被追溯回到過去並且抹消一切影響。

  即,將其他已經被白蘭·傑索用瑪雷指環跨越時空造成的「征服世界」的既定現實全部改寫,一切重置。

  但阿爾泰爾來到過去的力量並不是來源於石板,所以無法通過這種手段消除她造成的影響,即使想要用石板,前提也得是石板力量大幅度增強,強烈到將阿爾泰爾排斥出這個世界。

  要想石板活性上升也容易,只要黃金之王撤除掉自己壓制它的力量,放任它繼續活化甚至刺激它快速活躍,把阿爾泰爾彈出世界都用不了一個月,可這麼一來,等石板活躍度上去了,想要再把它降下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說的就是這樣的局面。

  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花了數十年時光壓制石板力量,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功虧一簣。

  「異能特務科監管下的人員裡,有一個人可以釋放出籠罩整個橫濱、將絕大多數人都隔離到異空間的能力,」國常路大覺身邊的一名「兔子」在得到王的允許之後,開口道,「但是異能特務科對這個人沒有控制能力,不到最後一刻,我不建議讓他出場。」

  那位來歷神秘的王權者少女露出略微思索的表情,然後問:「澀澤龍彥?」

  澀澤龍彥的存在對這個國家絕大多數人都是絕密,甚至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和異能特務科的協議,而對方卻可以第一時間想到他……「兔子」在內心將這點記下,點頭回應:「是的,他的異能力可以將所有普通人都隔絕在異空間裡直到他收回能力,也就是說,那個時候,整個橫濱市內只會留下異能力者。」

  「而異能力者會與其異能力分離,分離後的異能力會攻擊其主人。」少女補充完了澀澤龍彥的能力說明,聲調冷淡,「即使不考慮【龍彥之間】所謂的『讓普通人消失』是將普通人隔離在異空間還是其他情況,屆時橫濱市內只余下了異能力者——難道異能力者就不在政府應盡的保護範圍內嗎?」

  「兔子」啞口無言,盡管很想說有些犧牲是不得已,但面對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不知為何,早已習慣的「犧牲是不得已」、「所有人都活下來是只有孩子才會企盼的天真願望」的語句,就那麼哽在了喉頭,無法吐露出來。

  ——難道不是嗎,難道還能救每一個人嗎?再強盛的國家,也不能保證自己治下的每個人都能在災難中活下來吧?

  犧牲小部分選擇大部分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恭敬地向王行禮退出去的時候,他還在想剛剛的對話,殊不知在他離開後的大廣間裡,兩人的對話也依然在繼續。

  「老爺子你確定自己的部下沒問題嗎?」

  「兔子」的神態表情被掩蓋在面具之後,無法從他的微表情判斷情緒變化,但對貓又來說,判斷一個人的情緒變化並不需要看臉。

  人的情緒受自身分泌激素影響——或者換個說法,自身分泌的各種激素會影響到人的情緒變化,這也是抑郁症可以通過口服激素來治療的主要原理之一,而對貓又來說,她可以「聞」到人體內激素含量變化而引起的「氣味」變化。

  就像家養寵物狗可以通過嗅覺聞到主人的情緒變化一樣,這是人類嗅覺之外的領域。

  她聞到了恐懼的氣味。

  從這個「兔子」身上。

  國常路大覺看了她一眼:「我相信自己的族人。」

  他們在宣示加入之後,就會舍棄掉自己的身份和過去,成為「兔子」——哪怕僅僅是回報這份效忠,黃金之王也不會輕易懷疑自己的族人。

  奈奈點點頭:「好吧,我明白了。」

  國常路大覺闔目,這是送客的意思:「你有一個月的時間做准備。」

  #

  黃金之王不會輕易懷疑自己的族人。

  但其他人可以。

  奈奈把國常路大覺的話自動解讀:如果她懷疑的話,自己去調查。

  看了一眼黃金之王剛剛發給「兔子」們的通知,上面是讓他們立刻啟動沿海地區的防海嘯工程建築,一個月內完工,奈奈思索了一下:這樣的工程需要大量人力物力,也就代表著……海量資金流動。

  或許可以考慮從這裡下手?

  #

  當晚,「借助」從某知名不具前夫那邊得到的情報,換了身黑色小禮裙的少女倚靠在宴會廳一角,注意到黑發鳶眸的少年發現她時一臉受驚轉頭就逃的模樣,險些生生捏碎手裡的杯子:

  一副好像被怎麼樣了的模樣……

  到底是誰欺負誰啊!!!


第355章

  太宰治不是故意的。

  他發誓他不是故意的。

  今晚的宴會是橫濱方面好幾家集團企業聯合舉辦的, 明面上是慶賀交流,實際上都是為了即將開啟的沿海防海嘯工程而來的:一個月內竣工驗收,這工時基本就限定了只有那麼幾家和非時院有關的建築單位能夠承建, 也只有他們才有那個技術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達到竣工完成驗收合格的標准。

  但這並不代表其他人不能喝湯。

  別的不說,原材料還是需要從市場上收購, 運輸這樣的環節也同樣是其他運輸公司可以承擔的,所以在那些嗅覺敏銳的集團眼裡,這項工程大有文章可做。

  港口Mafia也是其中一員。

  從第三次異能者大戰日本戰敗之後, 這個國家的經濟便一落千丈, 之後依靠著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這位幕後的王者才終於重新回到了世界前列,而在從低谷往高峰衝刺的過程中,日本的極道用於維系生存的「生意」並不是一般人以為的「收保護費」——仔細想想就知道, 再怎麼收,難道還能大過國家?

  能夠長時間存續的極道組織都有屬於自己的正規生意,而在那個年代裡,他們做的最多的便是運輸業和建築業了。

  太宰治正是為此而來。

  所以他完全沒有想過會在這裡遇到過她——完全沒有心理預期下見到意想不到的人的衝擊, 讓太宰治第一反應就是逃避。

  等太宰治借著人群的掩藏走到二樓, 借助反光的樓道裝飾觀察那邊宴會廳角落裡的少女時, 他才能讓自己一片空白的頭腦重新恢復運作: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政府的防海嘯工程, 海量資金流,可能的貪污腐敗問題, 她身邊那個黑皮金發男人的身份……種種關鍵詞在頭腦裡一閃而過, 太宰治若有所思:為了那個組織的情報而來?

  ——那個無名組織雖然多在海外活躍,但在日本政界和醫藥、生物方面也多有涉獵,這次的宴會主題和醫藥生物無關, 那麼, 就是政界的事了。

  最近值得注意的又和這個宴會有關的就是防海嘯工程, 依照那個組織的行事,很有可能會從中撈一筆。

  引蛇出洞?

  不,不可能,這項工程的涉及面太廣了,不可能被當做誘餌……所以,她察覺到了這項工程可能會引來的那個組織的目光,所以事先過來調查?

  #

  奈奈並不知道僅僅只是一個照面就逃跑的人回頭就把她來這個宴會的目的扒得七七八八了。

  不過就算她知道了她也不會意外。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太宰先生的頭腦水平了——哪怕是年輕時候的太宰先生。

  雖然有點奇怪為什麼太宰治看到她掉頭就跑好像她對他做了什麼似的,但現在她最重要的還是要追查手上的線索,所以奈奈僅僅只在頭腦中轉了一下就把太宰治的事扔到腦後,目光重新聚集在了宴會廳中央那個正和幾個公司社長聊天的人身上。

  「女士,您的莫吉托。」黑發藍眼的青年將托盤裡的莫吉托遞了過去,置換掉了她手裡那杯已經過半了的香檳酒。

  「謝謝。」少女微笑謝過,看了一眼侍從離開的方向,她的目光又回到了場上。

  透過玻璃反光一直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的太宰治微微動了動眼球:剛剛那個侍從……

  他猶豫了一下,摸出手機給自己的下屬發了個訊息,視線余光依然關注著玻璃上的倒影,在發現少女的身姿從玻璃中消失時,他心頭一驚,迅速將信息發出去後立刻轉頭尋找那個人的身影:

  不見了!

  去哪裡了?

  原本倚靠著走廊圍欄的身體倏然挺直,太宰治飛快地掃視了一遍全場——他所在的位置讓他很好地完成了這個工作。

  沒有,沒有,沒有。

  皺眉思考了幾秒,太宰治轉身走下二樓,出了宴會廳往東南方向去:如果他沒猜錯的話……

  果不其然,一分鐘後,他在後花園的入口那邊看到了穿著剪裁得體的露背黑色小禮裙的少女。

  後者懷裡多了一只皮毛漆黑油量的小貓咪,蓬松柔軟的大尾巴溫溫柔柔地卷在少女雪白的上臂上,為她擋下微涼的夜風。

  貓?

  哪來的?

  太宰治思索著,緊接著注意到那只小貓咪有著一棕一綠的異色雙瞳——和她一樣的異色雙瞳。

  某個猜測浮了上來。

  但需要驗證。

  她似乎在想什麼,纖長的手指摸了摸小貓咪的腦袋,就把它放在了地上。

  一身漆黑的小貓咪跑進花園,不一會兒就在陰影消失無蹤。

  感知裡分神體已經沿著目標一路潛行過去,奈奈半轉身,望向身後門廳入口。

  白色的紗簾被風吹起,落下時其後空無一人。

  走了?

  有的時候她會覺得太宰先生比她還像貓,不理他的時候就狗狗祟祟跟在後面,注意力一到他身上,他立刻就跑得沒影,等你准備做什麼了的時候,發現身後又跟上來個尾巴……

  奈奈有些漫不經心地想,腳下一拐,進了一邊的空房間。

  過了沒一會兒,兩個宴會廳上的侍從走了過來,順著打開的房門往裡看了一眼卻沒有找到人影,其中一人抬手按上左耳的藍牙耳機:「報告,沒人……嗯,窗戶關著,只有一個出口……」

  在侍從的視線死角處,一個拇指大的小儀器被固定在了門邊緣,此時正以固定的頻率閃光。

  茂盛的樹冠叢裡,少女坐在粗壯的樹干分支上,塞在耳朵裡的耳機忠實地傳達著那個房間裡的聲音,擱在腿上的輕薄筆記本屏幕顯示出程序正在追蹤信號:她在調查和侍從對話的人的位置。

  一般的竊聽器運作時會干擾到通訊對話質量,所以對方很警覺地話就很容易被發現,好在這次宴會本身規格不一般,附近有主辦方配置的信號干擾,所以侍從對於通話質量不好這件事並沒有起疑。

  而手持4年後非時院最高科技水平產物的無色之王則完全不虛這個時代的干擾。

  「正在解析地址……」耳機裡傳來人工智能AI的聲音,「解析進度78%,預計還需17秒。」

  在她從平行世界回去之後,「兔子」們又一次優化改良了這台筆記本性能,在突破瓶頸的高分子材料學支持下,原本需要好幾個立方米空間才能夠放置的處理器被壓縮成了小小的一片芯片裝在了巴掌大的輕薄筆記本裡,依托衛星信號對話的人工智能本體程序也被安置在內,這意味著她可以通過這台不起眼的筆記本做到有高性能主機支持才能做到的黑客入侵行為。

  還好穿越之前她從非時院那邊把AI拿回來了,不然這會兒真的只有她一個人干活了……奈奈在心裡嘀咕著,正在這時,屏幕上跳出了「解析完成」的畫面,她按下回車,畫面自動轉為此處所在建築的3D模型,然後根據信號調轉鏡頭,鎖定了和侍從對話的人的位置!

  這個位置……是宴會廳的二樓走廊,她記得那邊除了少數幾個視野盲點看不到外基本可以俯瞰整個廳內情況。

  手指有節奏地在左手腕戴著的手鏈墜子上敲擊,特殊的節奏通過傳感器一路傳遞到宴會廳裡戴著對應感應器的人身上。

  分心分辨了一會感應器裡的摩斯密碼,青年侍從將手裡已經空了的托盤放在吧台,趁機以摩斯密碼回復自己過去看看的信息,然後拿起另一個已經放好飲品的托盤,送去二樓。

  但在走上二樓的時候,他感覺到了異樣:有人在跟蹤他——這種感覺……他迅速撇了一眼,是奈奈曾經提到過的港口Mafia的人。

  他把這個消息傳遞給了奈奈,很快收到了回復:繼續,不用理會。

  諸伏景光:?

  不知為什麼,他感覺解讀出來的那句「不用理會」裡帶著殺氣。

  與此同時,負責跟蹤諸伏景光的黑西裝也在小聲和自己上司彙報情況:「太宰大人,我感覺我被發現了……」

  他那位一向不和藹可親的上司秒答:「去掉感覺。」

  黑西裝:「……」

  黑西裝鼓足勇氣:「那還要繼續嗎?」都被發現了他還跟蹤個什麼啊!

  「當然要繼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黑西裝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隱隱的磨牙聲,「就是要讓她知道才讓你跟上去的!」

  要偷偷跟蹤又要讓被跟蹤的知道他被偷偷跟蹤……黑西裝很想問老大你這圖個啥啊!

  刷存在感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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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相較於被太宰治的聲調嚇得不敢再問第二句的黑西裝, 另一邊的諸伏景光倒還有心思繼續拿摩斯密碼和奈奈聊天:

  『你知道是誰?』這是說跟蹤他的人。

  『……你上去之後很有可能會遇到組織的人,』奈奈顧左右而言他,『注意安全。』

  諸伏景光:『……』

  他有點好奇, 後面追蹤的人到底是哪裡得罪奈奈了?

  以他和奈奈的相處來看,奈奈好像很少露出這麼情緒化的表現來……大部分情況下, 他感覺那名少女的情緒波動輕微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不知道是天生如此還是後天的訓練導致,她似乎很少會因為遇到的事而產生過大的情緒變化。

  是臥底生涯帶來的後遺症嗎?

  聯想到他和零私底下的猜測, 諸伏景光覺得這可能是她當初臥底死屋之鼠留下的條件反射:「魔人」費奧多爾在國際上赫赫有名, 作為知名的情報屋,死屋之鼠迄今為止不知被多少因為他們販賣的情報而遭受損失的組織找茬,可照樣活得好好的, 其首領「魔人」的手段心性可見一斑。

  而奈奈曾經一路潛伏臥底到這樣的魔人身邊,甚至走到距離魔人那麼近的地方……如若連自己的情緒都控制不住,恐怕早就被魔人揪出來收拾掉了。

  所以,能讓這樣的奈奈產生如此明顯的情緒變化, 後面那個跟蹤的人的幕後之人, 到底干了什麼啊……

  沒有人會來回答諸伏景光的疑問, 黑發的侍從托著酒, 走上二樓,讓二樓的客人從他的托盤裡取走香檳。

  奈奈關注的位置上的人的模樣也盡收他的眼底。

  『是河間株式會社的社長。』把所有參加宴會的成員名單和外貌特征都謹記於心的公安臥底用摩斯密碼把這份信息傳遞了出去, 『手裡拿著的是清水。』

  河間株式會社的社長酒精過敏, 這是當時酒店方的侍從培訓時,領班百般強調的重點:像這樣的宴會,可不能鬧出過敏的笑話來, 所以會事先向舉辦方收集與會成員的信息, 盡量避免常見過敏物, 但若是海鮮和花生醬之類的則是會醒目的地方標注其內成分,以防誤食。

  河間株式會社……印像裡好像是一家建築公司?奈奈回憶了一番,從記憶裡挖出這家公司背後的勢力:是橫濱本地的建築公司,背後站著的是三個議員家族,而那三個議員家族又和港口Mafia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一言以蔽之:地頭蛇。

  這樣的身份背景來參加這個宴會,無可厚非。

  但是。

  『有問櫻花落海洋題,盯住他。』

  ——真的是那家會社社長的話,不去一樓交流人脈感情,跑來二樓俯瞰整個會場?又不是什麼被架空了或者即將退休讓後繼人上手的情況。

  諸伏景光在收到讓他盯住河間株式會社社長的信息之後,才想到了這一點,頓時明白了因為對方手裡拿著清水坐實了過敏人設就放松警惕的自己的不足之處,同時也發現了奈奈的思路不同:不僅僅是從目標本身出發,還要綜合其社會地位立場綜合考慮反應,想要做到這一點,甚至還要理清楚目標所處職務和立場下會做出的決策和反應……

  那孩子,到底在魔人手裡經受過什麼,才能做到這樣滴水不漏啊……

  另一邊,同樣是盯著諸伏景光上來的黑西裝也將自己發現的情況彙報給了上司:「目標似乎正在盯梢河間博人。」

  放在河間博人的位置很難看清,但是因為他一路都盯著那個侍從,所以很容易就發現了對方盯梢的目標。

  「盯的是河間博人?這個人……還有這個宴會……」耳麥裡傳來上司沉吟似的聲音,似乎在思考什麼,「……原來如此,目的是這個啊。」

  啊?原來如此什麼?目的是哪個?

  黑西裝感覺自己好像錯過了一百集電視劇劇情。

  但是,不方。

  在這位干部大人手下干活,錯過兩百集電視劇劇情都是正常的。

  「需要我做什麼嗎,太宰大人?」是的,錯過多少電視劇劇情都沒問題,只要按照太宰大人說的去做就可以了!

  簡單來說就是丟掉腦子就不會感覺到自己智商被侮辱了!

  果不其然,上司那邊很快給出了指示:「她應該是要放長線釣大魚,既然如此,」黑西裝很明智地沒有開口問這個「她」是誰,而是老老實實地聽干部大人的自言自語,「直接拿下河間博人。」

  「是!」

  黑西裝回復道,然後一個手勢,兩名原本站在各自角落的保鏢跟著上前,三人呈圍攏式借著人群的掩飾往河間博人方向去。

  靠近的過程中,黑西裝甚至還有余裕胡思亂想:聽起來好像是派那個侍從盯著河間博人的勢力和他們是敵對的,所以太宰大人才要破壞掉對方的計劃……咦,說起敵對來,難道是那個最近總是搶在太宰大人之前的那股勢力嗎?

  不愧是太宰大人,這就扳回一城了!

  但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目標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轉身准備離開,這怎麼行?三人立刻加快了動作,這驗證了「河間博人」的猜測,對方立刻以中年胖子不該有的敏捷迅速越過人群翻身過陽台:這可是二樓!!!

  三人第一時間撲過去,但就在這時,常年游走在危險邊緣的第六感發出強烈的警告!

  兩人倏然止步:厲風擦過,腳邊頓時多了一個彈坑。

  如果剛剛二人沒有止步的話,這發子彈就會穿過他們的腿!

  與另外二人相反,黑西裝不退反進,以瞬間爆發的速度撲過去,躲過子彈的同時也抓住了對方——但他只揪住了對方的發尾。

  黑西裝感覺到手上有微弱的阻力,隨即消失:假發連同填充體型的外套盡數從目標身上脫落,借著這股阻擋,那個假扮成「河間博人」的人物隱入花園消失無蹤。

  黑西裝只隱約看到了那個人似乎有一頭金發,但考慮到套娃+套娃的可能性,他無法肯定那不是又一層偽裝。

  「實在抱歉!太宰大人,被他逃了!」

  黑西裝硬著頭皮彙報。

  「沒關系,」太宰治站在高處,冷然看著剛剛開槍的女人正處於他的部下包圍圈內,「你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在意識到有人潛入會場的時候,太宰治就考慮到了對方有後援的可能性,所以在讓黑西裝下屬跟上諸伏景光的時候,也同時調動了會場其他地方的港口Mafia勢力,朝他圈定的幾個可能有支援的點位靠近。

  而後,追捕河間博人,逼其後援出手。

  ——「河間博人」是誘餌,能抓住這個誘餌最好,抓不住的話,問題也不大,這還有支援的人可抓呢!

  但就在這時,原本已經被港口Mafia包圍、手裡拿著狙擊槍難以形成火力壓制、即將被抓捕的女人身邊又響起了槍聲!

  一名黑衣人的頭顱炸開,紅紅白白的東西撒了一地,他的身軀軟綿綿地倒下,這讓他周圍那些身經百戰的人立時反應過來,翻身尋找掩體:

  是狙擊手!

  這女人還有支援!

  「太宰大人!」

  「我看到了!」太宰治急促道,「東南四十二度,頂樓!」

  他迅速判斷出了第二波襲擊的方向,在附近待命的下屬立刻帶人上去!

  那是他原本判斷的屬於「支援」的點位之一,在發現了那個眼睛上有蛛網紋身的狙擊手女人之後,他讓在狙擊手附近的人過去包圍,但其他點位的人也沒有挪開,防的就是這種不止一個支援點的情況。

  現實表明,他的防備很有道理。

  然而,緊接著,響起了第三波槍聲,衝向頂樓的人中的一個在槍聲響起的同時倒下。

  鮮紅撒在了白金色的牆壁上。

  還有狙擊手!?

  狙擊手在壓制力方面更甚於火力攻堅手,尤其是這種能打得人不敢冒頭的狙擊手,哪怕是在戰場上,除了用高火力洗地式攻擊,也沒有其他應對狙擊手的好辦法。

  電影裡的對狙看著很讓人心動,但在實戰裡,其可能性幾近於無,每一個狙擊手都是掩藏自己的好手,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是基本,根本不會讓人找到自己的所在,加上地形復雜的話,除了直接將他可能的活動範圍直接轟爛,基本沒有第二個選擇。

  而在有三個狙擊手各自占據制高點來回牽制的情況下,想要留下他們中的哪怕一人,都是極其難以實現的——特別是這次宴會級別並不怎麼出眾,太宰治只是出於習慣性的謹慎帶了部下待命,港口Mafia核心的戰鬥小隊幾乎都沒有在附近,想要以力破局也因為手頭的「牌」不足而放棄了。

  「橫濱怎麼忽然出來這麼多個強力狙擊手……」太宰治身後的部下裡,有人小聲嘀咕。

  這不僅僅是港口Mafia下屬心中的疑惑,也是太宰治內心的疑慮:不管是最初出手的那個蛛網紋身的女人,還是第二個支援的狙擊手,再加上現在這個……

  這三人動手的大致點位和被狙擊者的距離都在四百碼到六百碼之間,他們只聽到了三次槍響,除了追擊河間博人的那幾人因為警惕性足夠高沒有被擊中,其他兩名狙擊手都各有成果……

  六百碼精准狙擊成員都能在一次怎麼看都只是情報探查的任務裡出動三名,這個不知名組織的武力……

  是真的有這麼富足,還是說——

  ——這三個能夠做到六百碼精准狙擊的狙擊手聚集在橫濱,是為了其他事而來?

  少年的目光下意識投向了庭院,那裡是她最後出現的地點。

  ——會是因為她嗎?


第357章

  「通知黑蜥……」太宰治停頓了片刻, 改口,「……不,算了。」

  雖然現在讓黑蜥蜴集結出發還能給堵住那三個狙擊手, 但在宴會上對方動手是輔助己方人員撤離,可以說是自衛攻擊, 港口Mafia在橫濱勢力說大但也沒大到一手遮天不讓其他組織生存的地步,如果再追擊下去,很有可能就會變成港口Mafia和對方的直接宣戰狀態——更糟糕的是, 他們連對方是哪個組織都不知道。

  「能夠膽大妄為到在宴會上用狙擊手給予情報人員後勤支援, 配合其撤離,但是卻絲毫不泄露己方組織的情況……」太宰治回憶著這次宴會與會成員、舉辦方、主題、背後目的等等一系列情報,涼涼道, 「這個組織,是怎麼把『慫』和『肆意妄為』這兩種行為結合得這麼徹底還不違和的?」

  不過。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法證之父艾德蒙·羅卡的話很有道理。

  哪怕這個組織躲得再怎麼深,那種水平的狙擊手,還有訓練出這樣的狙擊手需要的物資和場所……

  如果是在橫濱本地的組織最好, 有這樣的狙擊手的組織在, 森先生別說頭禿了, 他能不能睡安穩都是個問題。

  如果不是在橫濱本地的組織人手的話, 森先生就更頭大了:

  這樣的狙擊手,還不止一個, 來橫濱是干嘛呢?

  怎麼想, 港口Mafia首領這個明晃晃的目標都非常誘人啊!

  如此想著,太宰治吩咐下去:「在附近搜索不易被人發現或者少有人去的角落,河間博人應該是被他們藏在某個地方——希望還活著。」

  如果不是考慮到晚宴時間到現在時間還沒有過去太久, 對方沒有下死手的話河間博人還有存活可能性, 他也不想這麼直接地動手。

  畢竟河間博人算是他們和議員家族共同推到前台的人物, 哪怕是為了聲望,也不能在明知道他需要救助的時候視而不見。

  不然哪怕是換個傀儡都不樂意干這活了。

  #

  「該死!為什麼港口Mafia會插手!」眼角有蛛網紋身——如果這個形容被基安蒂本人知道一定會拿著槍抵著人腦袋罵那是鳳尾蝶紋身——的女人捂住自己流血不止的傷口,恨恨地罵出聲,「貝爾摩德你干了什麼!」

  他們幾個狙擊手都只是按照事先布置的點位等待命令,唯一一個自由行動的就是在晚宴上刺探情報的貝爾摩德,現在這個局面——怎麼想都是貝爾摩德干了什麼才引得港口Mafia出手!

  耳麥裡傳來女人微啞冷淡的聲音:「比起我這邊還沒開始工作就被包圍,倒不如想想,是不是河間博人那邊出問題了。」

  她是頂替了河間博人的身份進入會場的,只來得及完成了前期的踩點工作——順帶一提由此她才能如此成功地脫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還沒來得及展開情報工作就察覺到自己即將被包圍,不得不撤離。

  貝爾摩德可以肯定自己沒有露出馬腳,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河間博人那邊的問題了:有人發現了被替代的河間博人,所以那些人才目標如此明確地直衝她而來。

  「不,港口Mafia還在搜尋,從搜索方向來看他們是在找河間博人,這就說明不是河間博人那出的問題。」負責處理河間博人的是科恩的下屬,處理完之後也沒有離開而是留在附近關注,所以這會兒科恩很清楚還沒有人找到河間博人,如果真的是這邊出問題的話,港口Mafia逼退他們之後就該立刻派人過來救人了。

  甚至在逼退他們之前就該先派人來救河間博人了。

  「你是想說內部情報泄露?」之前一直安靜聽著的諸星大終於開口說話了。

  這句話讓耳麥裡一時安靜了下來。

  排除掉其他可能性,那唯一剩下的,就是內部泄密了。

  「不可能。」貝爾摩德否定掉了這個可能性,「這次行動的目標……如果真的出現內部泄密的話,目標不可能還會在會場上。」

  幾人已經彙合了,眾人交流了一番各自情報,發現竟然真的找不到哪裡出了問題。

  「內部沒有情報泄露,外部動手沒人有紕漏,河間博人到現在還沒被港口Mafia發現藏身之處說明也不是從他那邊露的馬腳……」捂著傷口給自己做急救處理的基安蒂哼了一聲,「那還能是什麼?」

  「那就是最糟的可能性了。」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諸星大回頭,基安蒂看到了他的眼神,這個組織裡她和科恩怎麼都沒法將其從第一寶座上逼下來的王牌狙擊手平日裡看人的眼神也和透過瞄准鏡看目標一樣,冰冷無情:

  「有人推斷出這個宴會上能夠抓住組織的情報員,但是他的推斷沒有證據,所以他能夠調動的力量也不夠。於是,借著『河間博人』這個港口Mafia的代言人,他借助了港口Mafia的力量逼出了我們,證實了自己的推斷。」

  一時之間,車內一片沉默,只有發動機的聲音在繼續。

  諸星大正過身,調整自己的狙擊槍,清脆的卡扣被拉動的聲音裡,他的語氣冷靜:「我們要做好准備了,他已經用實績證實了自己,接下來,就不可能再有支援力量不足的局面了。」也就是說,像今天這樣的僥幸不可能再次發生。

  「科恩,前面的路口把我放下,我要返回宴會上完成這次行動。」諸星大抄起自己的包,做好了下車准備,「組織已經被盯上了,如果不趁著現在他們以為我們撤離的這個機會動手,之後恐怕就很難再找到動手的時機了。」

  這是最好的機會——對他來說,也是如此。

  #

  「河間博人」逃走的時候,諸伏景光也第一時間發現了,他原本想追上去,卻被奈奈那邊傳來的訊息阻止。

  緊接著發生的事證實了奈奈的判斷:竟然有至少三名狙擊手負責協助「河間博人」撤離!

  這種情況下,他剛剛要上前,那百分百就是送菜。

  而被黑西裝抓下的偽裝,在諸伏景光眼裡,也分外眼熟:「難道說,那個假扮成『河間博人』的……」

  是貝爾摩德?

  而這樣的高級成員連同其他三名看實力明顯也取得代號的狙擊手一同出現在這裡……

  想到最近傳來的種種訊息,青年苦笑了一聲。

  是衝著他來的。

  明明是能夠調動至少四名組織人員的行動,但正在橫濱甚至就是通過組織的渠道進入這個宴會當侍從的他卻沒有收到任何通知……不得不讓人懷疑,那些人原本的目的,其實是觀察他是否背叛。

  而現在,猜測成了事實:在方便觀察的制高點天台上,為了掌握港口Mafia和組織是否撤離來到這裡的諸伏景光一轉身,就看到了組織裡排名第一的王牌狙擊手,諸星大,代號:黑麥威士忌。

  萊伊。

  奈奈那邊傳來她正在追蹤組織的訊息,諸伏景光沒有任何猶豫,在諸星大的視野死角裡回復:一切正常。

  不能讓奈奈發現這邊的異樣,諸星大的頭腦和實力他都有直觀了解,既然他已經出現在這裡……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但不能讓奈奈也跟著他送命。

  諸伏景光不知道的是,他與協助者互相溝通的振動式情報傳遞器在非人的五感加持下,不僅能聽到他敲擊在上面的震動,甚至還能夠感知到他的心跳振動——面對諸星大時霎時狂跳的心跳聲讓原本正循著氣息追查那幾人的黑色小貓咪頓了頓腳步,驚疑不定地回頭,異色雙瞳中映出了遠處高聳的建築。

  思緒在剎那間以超越光的速度跳轉,藏身於酒店斜對面一處方便觀察的角落裡的少女睜開了眼睛,風中帶來了諸伏景光的氣息——腎上腺素激增,身體各處活躍起來,種種激素變化產生的人無法察覺到的氣息盡數裹挾於風中,讓在下風口的人從中讀取出目標的狀態:

  精神高度興奮,情緒緊張,但汗液分泌量對不上,說明他的一切變化都在內部,外表看起來依然還是平日裡的模樣……

  他的身份暴露了?

  風裡還帶來了另外一個陌生人的信息,氣息穩定,但內裡是相似的高度緊張……是因為獨自一人面對組織臥底緊張嗎?不對,不是這個可能性……咦,這個氣息,零怎麼在往這邊來……

  奈奈從欄杆後將手裡的莫辛納甘架上,透過高倍鏡觀察那邊天台上的二人:正常來說這個地方並不適合狙擊,因為正處於下風口,子彈會被受到相當大的風力影響,但下風口可以方便她讀取經過上風口的風中訊息,而且可以借著「不適合狙擊位」這種慣性思維避開敵方探查。

  天台上的二人盡管劍拔弩張,但不知為何一直沒有下一步,精通唇語的少女從高倍鏡裡讀出了二人的口型。

  奉命過來清掃臥底的……竟然是另一個臥底。

  她的眼睛眯了起來。

  零正在往這邊趕,如果是這樣的話……

  風中鐵架吱呀的聲音,聽力的範疇,現在的局面——種種要素在她的頭腦裡變化,演化出後續極有可能發生的一切。

  誤會,槍擊,保密,死亡。

  細白的食指搭在扳機上,不到一秒,她收起莫辛納甘,拉上保險。

  哢嚓聲過,她的手上,已經是另一把畫風與絕大多數槍械截然不同的高科技風格雙管□□。

  由未來的學園都市出品,特別為無色之王定制,多模組電磁槍·狙擊模式。

  #

  諸星大——赤井秀一握住□□的汽缸,不管諸伏景光如何用力,都無法扣下扳機,但就在這時,二人忽然聽到了從樓下傳來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分神時,赤井秀一無意識地放松了手上的力度,這給了諸伏景光機會。

  「砰——!」

  當波本推開天台的門時,就看到倒下的蘇格蘭威士忌,濺了一身血的萊伊。

  和他手裡的槍。

  青年的呼吸在一剎那凝滯。

  「本以為該是由我來制裁這個叛徒,」長發的組織王牌狙擊手冷酷的聲音響起,「沒想到被別人搶先了一步。」

  他隨手將槍扔在地上,波本的視線跟著落在了那把槍上:□□,但此時汽缸已經被打爆了。

  不是萊伊動的手:就在剛才,那一聲槍響裡,是幾乎不分先後飛來的兩顆子彈,一顆打爆了萊伊和蘇格蘭威士忌爭奪中的□□,另一顆擊中了蘇格蘭威士忌的胸膛。

  那是誰的手筆?琴酒?

  那樣恐怖的槍法……只說打爆了他的槍支的那一發子彈,那支槍可是在他和蘇格蘭的搶奪中啊!

  以他狙擊手的直覺,對方至少是在六百碼外動的手——要問為什麼,那就是他可以確認六百碼內適合狙擊的點位都不可能打中剛才他和蘇格蘭的位置。

  更不要說對方是在幾乎無法分辨的剎那間連發兩枚子彈,分別命中不同的目標。

  會是琴酒嗎?聽貝爾摩德說琴酒這幾天也該到了……

  波本不發一言,走到倒下的蘇格蘭威士忌身邊蹲身檢查,不過兩三秒,波本扛起蘇格蘭威士忌的身體:「我要帶他的屍體去檢查——雖然沒有活口可以審訊很遺憾,不過勉強試試看能不能從他身上再查出點訊息吧。」

  萊伊沉默地點了點頭,被狙擊槍打中心髒,沒有活下來的可能性,波本身為情報人員想要榨取出更多的情報是組織一貫的作風,他無可置疑,但他也不想看到那樣的男人死後還被探索情報——組織對他的懷疑才剛剛消除沒多久,如果這個時候要求跟上去反而會惹得波本懷疑,所以萊伊找了理由:「我去看看是誰動的手——這可是大功一件,到底是誰搶了我的功勞呢?」

  兩人在樓下分開,背起自己的□□的萊伊看著波本將蘇格蘭威士忌的屍體放在了白色馬自達的後座上,關上車門坐上駕駛座揚長而去,他想了想,朝一個方向走去。

  印像裡,那邊雖然是下風口,但如果能夠准確讀取風力影響的話,在那個位置,確實可以狙擊到剛剛的天台……

  幾分鐘之後,萊伊在高處的角落裡,找到了小半個鞋印。

  還很新,很明顯是剛剛留下的。

  從大小來看……他伸手比劃了一下,默默推算了一番。

  身高還不到一米六……這是什麼時候出的怪物狙擊手?

  #

  一離開萊伊的視線,降谷零立刻將油門一腳踩到底,抓著方向盤的手暴起了青筋:景還活著!

  他的心髒還在跳動!

  自己必須最快速度把他送去醫院搶救,否則失血過多也會要了景的命!

  後視鏡裡,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諸伏景光的胸膛還在起伏,把外套的黑色兜帽拉起來蓋住頭的少女在他身邊,把手按在他胸膛上。

  一股無法言喻的氣勢從她的身上膨脹開來,降谷零忍不住叫了她一聲:「奈奈?」

  他知道奈奈的急救水平非常高,但她這番動作,怎麼看都不像是在做急救。

  緊接著,他看到諸伏景光胸前的深色不再擴大,但奇怪的是,他的四肢上竟然慢慢滲出血來!

  「我把他胸口上的傷勢轉移到了四肢,十五分鐘內輸血及時就不會有大礙。」奈奈收回手,身體晃了晃,「開穩一點,我要是……摔座位下面就等我找你算……」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沒了聲,降谷零調了調後視鏡,看到面孔雪白的少女歪倒在景身邊,眼眸緊閉,呼吸清淺。

  而在她的身邊,諸伏景光的呼吸聲也從一開始的微不可聞到了現在的微弱卻穩定。


第358章

  她晃了晃腦袋, 從驟然的脫力昏迷中蘇醒過來。

  轉移傷勢這個能力雖然逆天,但是每次大幅度用了之後會脫力暈倒這個副作用實在是討厭——這要是遇到險情又沒有事先留好分神體的後路豈不是直接玩完了?

  抬起手,發現面前的是粉嫩嫩的心形肉墊——啊, 因為本體昏迷,所以意識自然轉移到了分神體上麼。

  奈奈回憶了一下自己之前給分神體下的命令, 是追查酒廠這次活動的基地:如果僅僅只是貝爾摩德一個人出現在宴會上的話還能解釋成探查防海嘯工程內密,但連狙擊手都出動了……那就不僅僅是情報戰了。

  更有可能是為了解決已經身份起疑的諸伏景光。

  為了不露痕跡地解決諸伏景光,最次才是近身搏鬥, 最好的選擇就是遠距離狙擊, 這樣才不容易被監控發現,這就需要狙擊槍和子彈,除此之外還有必要的情報偵察, 路線制定,撤退用交通工具……

  這種需要動用武力的情況下,一個臨時的用來方便執行計劃的人們溝通的基地就非常有必要了。

  抓到了基地,那就能順著抓到聯絡基地的人、給基地供給的人、與組織聯系的人……如果把來到宴會上的組織成員比作一根蛛絲的話, 基地就是有著許多蛛絲鏈接的蛛網。

  她可以順著它找到更多的情報。

  奈奈瀏覽了一番分神體的記憶, 從中翻出了關於基地的信息:在她的意識傳送過來之前, 分神體已經完成了任務, 正在繞道回去的路上。

  咦,繞道?

  難道是被什麼毛絨控或者貓貓控盯上了所以在繞道甩掉對方嗎?

  但是並沒有在分神體的記憶裡看到什麼類似的存在……

  奈奈正迷惑, 忽然耳朵一動, 感知到風的氣息,她果斷跳離原位,卻不想迎頭就撞上了柔軟卻堅韌的網格。

  「好耶, 抓住了!」

  看著部下手裡網著只小黑貓的網袋的太宰治撐著臉, 笑眯眯道。

  奈奈貓:「……」

  淦。

  現在她知道分神體為什麼要繞道了。

  #

  看著網袋裡露出相當人性化表情的小貓咪, 太宰治謹慎地注意沒有去觸碰它:雖然很想摸摸,但是考慮到這只小貓咪有很大可能性是類似於愛麗絲那樣的異能生命體,被他碰到,當場就會消失,那他費盡心思抓貓不就白抓了麼!

  當然,如果顧及到這只小貓咪那聰慧得根本不像普通貓一樣的表現——它甚至能甩開他的部下——還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她可以把自己的意識寄托在這只小貓咪身上,如果是這樣的話,被他碰觸之後,她就會變回人類模樣。

  為此,他特意讓部下拿了足夠裝下一個人那麼大的網袋。

  部下黑西裝不知道自家上司怎麼突然就對小貓咪那麼感興趣了,還指名道姓地讓他們抓,而現在終於抓到了就看到自家那位跟幽靈一樣恐怖的上司就像他這個年齡段的少年一樣圍著小貓咪打轉,臉上是於他而言非常少見的輕飄飄的笑容。

  啊這……想想自家上司住垃圾場集裝箱,那難道是這只小貓咪無意間闖進去了讓自家上司記仇了,所以這才大費周章地派人來抓貓?

  在黑西裝的思維一路暴走到虐貓現場之前,太宰治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根逗貓棒,試圖逗弄那只被兜在網兜裡的小貓貓,可惜後者對於在面前晃悠個不停地逗貓棒完全看不上眼,鄙視的眼神連黑西裝們都能輕易讀懂。

  太宰治:「……」

  如果說他之前還只有兩三分的把握,那現在就有五分把握這只貓咪內芯是她了:怎麼會有貓咪一臉看到愚蠢的人類在犯傻的表情啊!

  少年死氣沉沉的視線掃過周圍,他的視線到哪裡,哪裡的黑西裝就默默低頭,假裝自己並沒有看到上司犯傻。

  「她呢?」

  冷不丁,黑西裝聽到自家上司的聲音,雖然被說的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但在這位干部大人手下干久了多少也訓練出一點察言觀色和思考的能力了,使勁動用自己那為數不多的腦細胞思考上司想問的是什麼:「啊……那、那位奈奈小姐的話,我們的人在酒店裡就被她甩開了……」

  在被低氣壓凍成狗之前,一通電話拯救了這位可憐的下屬——太宰治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他派去盯著那個服務生的下屬。

  下屬帶來了新的消息:在從酒店離開之後,那名叫綠川光的服務員驅車去了市區一個偏僻的地區,上樓,緊接著沒多久,也有一位穿著運動服頭戴黑色針織帽的長發青年上去,擔心被發現,下屬只能遠遠等著並觀察那棟廢棄了的公寓樓,大約十多分鐘之後,一個金發黑膚的青年驅車抵達,跑了上去。

  在他上去之後沒多久,樓頂傳來槍響。

  幾分鐘之後,金發青年扛著綠川光下樓來,針織帽青年跟在後面,港口Mafia的人清楚地看到服務生的胸背部分滿是鮮血甚至還在往下滴血,基本可以斷定他死亡。

  之後金發青年把綠川光的屍體放入車子後排,和那名針織帽青年打了個招呼之後就離開,由於他的車速過快,港口Mafia的人沒能追蹤到他去了哪裡,再找到他的下落的時候,他車上已經沒有那具屍體了,連血跡都被清理干淨——結合他們已經掌握的情報,差不多可以猜測出是那個名為綠川光的臥底被組織處決,針織帽青年是處刑人,金發青年也就是波本作為情報人員會出場,八成就是確認證據,探查情報以及處理叛徒的屍體。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作為那名公安臥底的協助者,她現在……像是知道太宰治在想什麼一樣,那名下屬緊接著在電話裡說道:「……同時,我們還在他的車的副駕駛座上看到了那位正處於昏迷狀態的綠川奈奈小姐。」

  昏迷。

  太宰治抓住了他想要的重點:

  沒有死。

  公安臥底的身份被發現了,以至於同步確認了她作為協助者的身份——只是昏迷,不是直接死亡,照理來說這種情況下沒可能放過她的,哪怕是為了情報搜集著想,在她的上線綠川光死亡之後,她那邊已經完全沒有值得注意的情報了……

  回憶起情報裡的那些看似不起眼卻曾經讓他異常難受的細節,太宰治的臉色沉了下去。

  是那個波本保下了她。

  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放松下來好像曬著太陽的棉花一樣松軟地想太好了她沒事她還活著這就夠了,另一半大肆嘲笑著你看她遇到生命危險的時候你在干嘛呢還要靠那瓶黑漆漆酒不可說的私心來救自己喜歡的人。

  一半的心髒被浸在溫泉水裡,一半的心髒被放在燒得冒煙的油鍋裡。

  「喵?」

  柔軟的貓咪叫聲喚回了太宰治越發沉淪的思緒,他從那心髒收縮炙烤般的疼痛中回過神來,看到了網袋裡的小黑貓露出了它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擔憂表情。

  ……啊,被發現他很痛苦這件事了。

  不知道為什麼,剛剛的痛苦,忽然消失了。

  他甚至罕見地情緒振作起來,頭腦下意識高速運轉起怎麼才能在不被森先生發現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報復那個組織的辦法——畢竟現在港口Mafia沒有異能開業許可證,目前橫濱又沒有太大動亂來吸引異能特務科的視線的情況下,如果貿然高調行事的話,可是會引來那個部門的注視,到時候港口Mafia有沒有麻煩不知道,至少森先生會先解決讓港口Mafia做出如此高調行為的罪魁禍首,也就是他。

  要是有異能開業許可證就沒這麼麻煩了……算了,這種東西和他沒什麼關系,他只要確保報復行動悄悄進行就好了。

  有了打擊報復的對像,太宰治的思緒頓時就從剛剛的自我沉淪裡走了出來,甚至開始覺得她太瞧不起自己的觀察力了:

  ……什麼嘛,既然都有這麼罕見的能變成貓咪又能分出異能體的異能力了,怎麼都不知道學一下普通貓咪的表情,露出這麼明顯的擔心他的模樣來,不是擺明了告訴他自己有問題嗎!

  讓部下把小黑貓連同網著它的網袋一起塞進透明的貓箱裡,太宰治讓部下離開,自己撫著貓箱蓋子開始思考怎麼折騰那個黑漆漆的像烏鴉一樣的組織。

  面前貓箱裡的小貓咪身上還裹著那層網袋,它在掙扎了幾下發現沒什麼用後就停下來了,轉了半個圈讓網袋不至於那麼緊地捆身上後就坐了下來,毛絨絨的大尾巴也跟著收攏在腳邊圈住爪子,仰起頭來,透過透明的貓箱,注視著貓箱外的他。

  那樣安然平靜的眼神讓太宰治有下意識挪開視線的衝動,但他生生忍耐住了。

  ……幾秒之後他默默地放空了視線。

  嗯,他沒認輸,他只是覺得和一只貓咪對視很傻而已,絕對不是什麼被她這麼看著羞恥心爆炸了所以移開視線了——這只是一只貓而已,絕對不是人,更加不是她。

  少年的視線有些空茫,雖然看著前方卻沒有什麼東西印入那只鳶色的眼眸裡,似乎他的心現在並不在這裡一樣。

  一般的貓咪忽然被人類抓住會是什麼樣的呢?

  太宰治想。

  至少肯定不是這樣乖巧的模樣的。

  「奈奈小姐?」他試探著這麼叫了一聲,果不其然小黑貓毫無反應,依然那樣平靜地看著他。

  嗯,嚴格來說沒那麼平靜了,眼神裡帶上了一點「這條蠢魚在干嘛」的意思。

  ——她應該不知道自己在中也那邊的外號是青花魚這件事吧?

  太宰治不太確定地想。

  「我見過你哦,」他決定裝作沒看懂,繼續說下去,「是她養的貓對吧?嗯,她叫奈奈的話,那就把『小姐』這個稱呼給你好了!記住哦,以後叫『小姐』就是在叫你。」

  奈奈貓:「……」

  奈奈貓沒有控制自己,於是現在貓咪的表情是誰都能看懂的「愚蠢的人類啊」。

  太宰治:「……」

  可惡,要不是為了以防貓質(?)逃跑,他非好好□□□□這只毛絨絨讓她知道什麼是人心險惡!

  要不在折騰烏鴉組織之前,先折騰一下鳥類天敵吧!

  在裡面的貓咪露出殺意表情亮爪把貓箱連他一起干掉之前,他及時停下了自己騷擾貓咪的行為:「……算了,打個電話試探一下先。」


第359章

  降谷零踩下了離合器, 於是行駛在路上的白色馬自達就慢慢地在海堤邊停了下來。

  降下車窗,習習海風迎面而來,卷走了車內余下的血腥味, 讓降谷零發脹的頭腦也慢慢冷靜下來了。

  奈奈還沒醒,吹風會著涼的……他意識到這點, 伸長手從後座的座椅下扯出放在車上的毯子——這原本是用來晚上出任務保暖的——把它蓋在放下的副駕駛座少女身上,後者身上還有安全帶固定身體,白淨秀美的面孔上, 像柳葉一樣的眉下意識地皺著, 顯得她在睡夢中也無法獲得安穩。

  是夢見了過去嗎?

  降谷零不知道,他本來就對這孩子知之甚少,她來自哪裡, 真名是什麼,曾經經歷過什麼……

  他什麼都不知道,甚至也不能去主動了解。

  ——那些過去,多一個知道, 就會對她多一分危險。

  但至少, 奈奈救了景, 這件事他是知道的。

  奈奈不是站在黑方的人, 這點他也知道。

  那就足夠了。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呢……降谷零思索著這個問題。

  景已經被他通過暗線移交去了秘密的醫院搶救, 奈奈曾經和他提起過景的身份暴露很有可能是因為公安內部有內鬼臥底, 在公安的內鬼暴露之前,讓景還活著的消息傳遞到公安那邊的話會非常危險,所以這次他沒有聯系公安, 而是通過其他渠道將景送去治療, 並隱下了他還活著的消息。

  在他離開的路上, 那邊已經傳來消息表明景已經脫離危險安全了,只是考慮到他身份暴露,之後也不會讓景貿然出現,而是直接將計就計認定「蘇格蘭威士忌」的死亡。

  ——不管是在組織還是在公安。

  之後就是置換身份隱姓埋名做一份干淨檔案再根據景的恢復情況來確定他之後的生活……

  可是,奈奈怎麼辦呢?

  奈奈是景的協助者,協助者的公安死亡後,協助者的身份信息自然就……要給她也安排一場「死亡」嗎?

  降谷零覺得這是有必要的,尤其是考慮到她前一個任務還是跟「魔人」費奧多爾有關——她從死屋之鼠離開出現在歐洲戰場上的時候可沒有換身份啊!

  不管是從協助者身份考慮,還是從身份暴露的臥底方面考慮,都有必要安排一場「死亡」。

  正好他作為波本,將蘇格蘭威士忌這個臥底送去檢查了,又借著「偵探綠川奈奈尚未知曉其上線暴露」的情報差,成功「俘虜」了綠川奈奈——這樣的「前提」下,如果要安排一場綠川奈奈的死亡,再簡單不過,且合乎邏輯。

  ……等她醒了,問問她的意見吧。

  降谷零擔心奈奈會有其他計劃,如果擅自行動,給她的計劃帶來麻煩就不好了。

  但是又不知道她的異能力用了以後要多久才能清醒……畢竟是能夠將一個注定死亡的瀕臨垂死之人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強大能力,需要付出一定代價也正常……

  說起起死回生來,隱約在以前的機密資料裡提到過一個叫死亡天使的異能力者,據說她的能力就是起死回生,軍部那邊甚至曾經有計劃圍繞她的能力打造一支不死軍團好扭轉第三次異能者大戰的戰局,但很遺憾,不知道是死亡天使的能力有缺陷還是其他問題,這個設想最終失敗了,而死亡天使本人的下落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按照降谷零對軍部那邊的了解來看,除非對方有足夠強硬的資本和手腕魄力,否則,僅僅只有這樣的能力的話,她的下場大概也就止步於被幽禁了。

  降谷零順著放空的思路想了一會權作放松,忽然感覺到自己因為下意識警惕而放在手剎上的手碰觸到了溫涼的肌體。

  一剎那的繃緊之後,他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注意力分出了一部分感知那只碰觸在他手背上的手的動靜。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人依然雙目緊閉,表情放松,只是在毛毯遮擋下,她靠近駕駛座的那只手已經挪到了手剎附近,食指輕輕地點在降谷零的手背上。

  一下,兩下,三下……

  是摩斯密碼——資深的情報人員很快確認了這個訊息,並在心裡對照起編碼表開始破譯。

  這是……

  沒過幾秒,他的手機響了。

  降谷零收回支在車窗上的手,摸出看了一眼,陌生來電。

  他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讓他厭惡的青年聲音:「呀,好久不見了,黑漆漆的烏鴉波本君。

  「有興趣和我做個交易嗎?」

  ——是港口Mafia的干部,太宰治。

  #

  十五分鐘之後,橫濱海灘邊路上。

  白色的馬自達呼嘯而來,一個甩尾後停在路邊,深色皮膚的金發青年打開車門走下來,神情冷沉。

  在看到不遠處的石墩上正拿著一根長長的逗貓棒一下又一下地掃過被兜在網兜裡的小黑貓的青年時,他的臉色更是陰了一個度。

  「呀,來得好快呀!」太宰治笑著道,視線在波本身上一掠而過,落在白色馬自達的副駕駛座上,那裡的座椅被放下了,從他的角度看不到躺在上面的人的臉,只能看到蓋在她身上的毛毯樣子。

  灰色的毯子,和她一點都不搭。

  太宰治在心裡想道。

  從她平時的性格和日用品選擇來看,櫻粉色或者紫藤花紋,但要他說的話,黑色外套也不錯啊可以把她的皮膚襯得很白……等等,他為什麼要考慮這種問題?

  迅速意識到這樣的思考背後代表的意義,太宰治下意識抿緊了唇,表情也從剛剛的輕松自在變得冰冷陰郁起來。

  這讓一直關注著他的波本戒備又高了一層:這個喜怒不定的港口Mafia干部……要不是奈奈的要求,他絕對不會過來!

  但若是有人在這個時候站在太宰治身後,並且具備類似透視之類的能力可以看穿他被黑發和繃帶蓋住的部分,就會發現這個如今也不過十八歲還未成年的男孩此時耳根和脖頸已經紅起來了。

  希望蓋在她身上的是自己的衣物。

  ——優秀的大腦機能在他能夠阻止之前,就將他內心的妄念完整展露了出來。

  可惡……不就是遲來的青春期妄念躁動麼!區區這種東西……

  太宰治冷著臉想。

  得到了就不會想了!

  心思全放在掩飾自己身上了,他沒有注意到,一旁被兜在網兜裡的小貓咪露出了人性化的無奈表情看了他一眼。

  #

  年輕時候的太宰先生真好懂。

  但她寧可沒讀懂。


第360章

  降谷零也看到了被太宰治的下屬拎在手裡的網袋, 盡管這附近光線不是很好,但他還是一眼看出來了網袋裡的小貓咪身份。

  是奈奈的貓。

  太宰治聯系他的時候並沒有提到奈奈的貓——這也正常,一般來說重要的是人, 貓就算再怎麼伶俐聰明,也比不上人, 更加沒有什麼拿來當籌碼的必要。

  但是……奈奈知道她的貓被抓了嗎?

  金發青年微微動了動眼球。

  他會應下太宰治的要求,帶著奈奈過來用奈奈交換「港口Mafia不追究組織之前在酒店的行動」,其實質原因是奈奈的要求:那個時候用摩斯密碼點在他手背上, 將訊息傳遞過來的少女的回答就是, 答應太宰治。

  她似乎有什麼需要太宰治才能達成的目標……降谷零隱隱約約猜測到了這一點。

  是會和她前段時間在忙的事有關嗎?

  太宰治其人,盛名在外,這乍一看會讓人想到是要和太宰治聯手或者借助他的頭腦來達成什麼目標, 但降谷零直覺奈奈需要的不是這個:奈奈有足夠出色的頭腦和心計與太宰治抗爭,她不需要再來一個不一定和她一條心的人加入計劃。

  ……所以,目標是【人間失格】?

  雙方沒什麼好談的,例行放個狠話再重復一遍暗語般的交易內容之後, 降谷零把還在「昏迷」中的少女抱到一邊放下, 克制住想要把她略微蜷縮的衣袖拉下來蓋住細白手腕的想法, 朝一直面無表情看著這邊的少年點頭示意:「既然交易達成, 那我就先離開了。」

  他沒有問太宰治要奈奈做什麼,這本就不是組織的情報組人員關心的事。

  ——奈奈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駕車開出一段路後, 降谷零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憂心忡忡:就剛才他抱起奈奈的那段時間裡,短短數十秒的時間,他都感覺到了那個港口Mafia的干部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有多冷……那會兒剛巧他擋住了太宰治的視線, 否則的話, 「沐浴」那樣目光的就是奈奈了。

  奈奈真的能應付他嗎……不, 他要相信奈奈,相信奈奈的判斷。

  判斷力出眾但是由於當時的視角姿勢問題導致判斷目標出錯,降谷零並不知道,在他離開之後,一名黑西裝大漢剛想上前把還「昏迷」的人抱起來,就感受到了來自上司的仿佛北海道最冷的雪一樣的目光。

  黑西裝:「……!!!」

  黑西裝果斷後退再後退,低頭表示臣服,不敢抬頭。

  他聽到上司輕哼了一聲,就看到上司的衣擺出現在那個少女身側。

  「喂,」少年人清亮的聲音裡帶著點懶洋洋,「別裝了,我知道你醒著。」

  太宰治的余光撇了一眼網兜裡精神尚好的小黑貓,哼笑了一聲:主人如果失去意識的話,異能力生命體同樣無法正常存在。

  所以從那只貓的存在就可以知道,這丫絕對在裝暈!

  沒有反應。

  太宰治撇開衣擺蹲身,歪頭打量少女安靜的表情:「打死不認嗎……那我就,動手了?」

  他說著伸出手,纏著些許繃帶的手掌貼上了少女膚質細膩的臉頰。

  等了片刻,手掌下的少女呼吸和心跳聲沒有分毫變化,太宰治有些驚訝地看向網兜:網兜裡的小黑貓依然還是一臉「愚蠢的人類」的表情,並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消失。

  太宰治:「……」

  他不假思索地伸手從網兜裡揪出那根毛絨絨的大尾巴。

  小黑貓瞬間炸毛:「喵!」

  【人間失格】是不會有失誤存在的,也就是說……

  還真是只正常的貓咪啊!?

  奈奈貓窩在網兜裡,憤怒地一甩尾,太宰治正處於震驚中,沒反應過來,還真讓她把尾巴給抽出來了。

  嗯,感謝自己的血脈覺醒程度足夠高——貓又的操偶天賦使得她的分神體不再是異能生命體這樣的存在,而是作為實打實存在的個體,硬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貓和貓的尾巴這樣的存在?

  但是,奈奈必須再次重申這一點,年輕時候的太宰治——她已經被氣到無法再尊重地稱呼他了——真的很狗!

  熊孩子還只是熊,他是真的狗!

  雖然沒有進修過奈奈貓語專精但還是隱約讀懂了它的意思的太宰治:「……」

  糟糕,被嫌棄了——不對,好像一直都被嫌棄。

  那沒事了。

  抱起還沒有清醒過來的少女,並為懷裡比預期輕得多的份量驚訝了片刻,太宰治讓部下把他送回到住所附近之後,就讓下屬們離開了:沒有誰敢靠近垃圾處理場,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靠近那之後,迎接他們的會是太宰治的笑臉,還是這位干部大人的槍子。

  脫去鞋子,去掉外套,昏迷中的少女被放到了床上,太宰治猶豫了一下。

  一旁剛剛從網兜裡掙扎出來的奈奈貓疑惑地看著少年忸怩了一會,才看似糾結實則迫不及待地把被子蓋在了少女身上。

  奈奈貓:?

  蓋個被子而已,為什麼要扭扭捏捏的半天連耳根子都紅了?

  難道是覺得自己平時蓋的被子不夠干淨怕被嫌棄?

  小黑貓不解地靠近了一些,仔細嗅了嗅,靈敏的嗅覺並沒有聞到什麼不衛生的氣息。

  太宰治自己身上的氣味,沐浴露和洗發水沾染過殘留的味道——咦,這個香味和她用的好像啊……除此之外也沒聞到有什麼不好的氣味啊……

  木頭貓又表示不能理解。

  太宰治一回頭就看到了小黑貓滿臉問號迷惑看著他的模樣。

  太宰治:「……」

  雖然已經知道了貓咪小姐並不是她本人,但是……真的好像啊……

  強烈的羞恥心發作,太宰治決定不管貓咪到底是不是,總之先把它當做是對待:小黑貓眼前一黑,隨即發現自己被太宰治直接兜頭抱在懷裡連腦袋都按下去不讓它抬頭看到分毫:「喵喵喵!!!」

  太宰治松了松,在確保不會讓它溜出去的前提下牢牢固定住懷裡的小貓咪,自己則坐在屋子裡唯一一把椅子上,半蜷著身體,抱緊貓咪,用下巴抵住它試圖抬頭看的動作。

  一想到如果她現在醒著,看到自己剛剛的行為的時候八成也是這樣的反應,太宰治就想咬牙:這種木頭行為……

  怎麼能有女孩子粗心大意到這地步!

  被人吃了豆腐都不知道!

  還是說……太宰治眼神一凜,是被誰刻意養成這樣的習慣?

  ……是那個人做的吧,那個害自己差點就成替身的家伙。

  故意把她養成對這種事不敏銳的性格,被人占便宜了都沒有自覺,雖然這方便了他自己,但是……但是,萬一被別人占便宜了呢!!!

  什麼垃圾啊!

  ——太宰治渾然不覺一般人也不會把在別人床上躺一下視作被占便宜,倒不如說,遲來的青春期躁動引起的過於強烈的占有欲讓他對任何沾帶有自己氣息的物件的所有權都格外敏銳。

  所以才會覺得「躺在他的床上蓋著他平日裡蓋著的被子、身上沾染上了他的氣息」這種事讓他在心裡隱蔽地快樂又直覺自己似乎太過變態而忸怩。

  正在少年懷裡掙扎著企圖探頭的小貓咪表示不能理解這樣的變態行為。

  #

  身體機能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意識可以轉移回到主體身上了,但是……

  不想醒啊。

  貓又無聲地嘆息。

  並不是很想面對,但……

  回憶裡微笑著注視著她的青年鳶色的眼眸裡總也閃著光亮,以至於她從未發現,那光亮底下被隱藏得極好的痛苦和絕望。

  ……會是她想的那樣嗎?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少女閉著眼睛,翻身一把壓制住身側的少年,這才睜開眼睛。

  黑發的少年被她壓制住了四肢,從那雙鳶色的眼睛裡,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因為她出乎意料的動作,少年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驚訝,睜大的眼眸裡沒有平日的陰沉,反而透露出幾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清透。

  ——如果讓認識太宰治的人知道她此刻的評價的話,大概大家都會覺得這人是被什麼東西糊了眼睛了才會這麼覺得吧?

  但她確實覺得,露出了驚訝表情的太宰治,沒有平日的城府算計的模樣,看起來真的很像是平平常常的高中生。

  他這個年齡,也確實應該還是個高中生才對,而不是……

  沉淪於黑暗中。

  於是她俯身,迎著那雙眼睛,用太宰治如果想就一定可以偏頭躲開的速度,慢慢低下頭來。

  太宰治沒有躲開。

  於是,略微有些蒼白的唇與泛著櫻花一樣粉嫩的唇相貼。

  沒有進一步。

  安靜了數秒之後,太宰治露出笑來,以仿佛氣音一般的聲音道:「僅僅是這樣就算接吻嗎,而且連眼睛都沒有閉上……你是什麼純情小學生嗎?」

  ——雖然開口說話了,但是他卻盡可能地減少了唇形的變化,讓他在說話的時候,也沒有……隔開兩人間的聯系。

  那就像是在努力維系兩人間的聯系,不願讓它斷開一樣。

  開口說話間自然帶出的吐息,身上的少女平靜的不帶變化的呼吸,讓太宰治確信,就在剛剛他開口說話的時候,曾經在他的肺腑間流轉了一圈的氣息,在吐出時……被她吸納入肺。

  ……要命。

  少女微微抬頭,剛剛相觸的唇分開,太宰治抑制住自己追上去的衝動,抿緊了嘴唇。

  但她沒有分開太遠,而是維持著好像隨時會吻上去的距離。

  「不是,」她說,「不閉眼是因為,」她停頓了一下,才說道,「如果你覺得不舒服的話,我會停下來。」

  ——這只太宰治之前的所作所為讓她深刻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她熟悉的太宰先生和這位18歲的少年太宰治,真的,不能當做一個人看。

  那麼,22歲的太宰先生會深愛著的人,會是18歲的太宰治也會愛上的人嗎?

  如果愛上,會願意……接觸嗎?

  ——那個將自身視作令人惡心作嘔的存在,連居所都放在垃圾場裡,仿佛自己天生也屬於這些垃圾中的一員的人,會願意去觸碰他認為美好的存在,而不是躲開嗎?

  她無法給出肯定的答復,所以她選擇觀察。

  「不會覺得不舒服的話,我就……繼續了?」

  太宰治安靜了一會,才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麼嘛……」

  他似乎只是在抱怨,只是……在抱怨完之後,原本緊抿著的唇依然微微松開,隱約可以看到掩藏在後面的唇舌。

  ……暗示到這裡,應該可以了吧?她能看懂吧?

  肯定能看懂!

  明明這麼聰明,看不懂就是在裝傻!

  太宰治的視線移開,沒去看近在咫尺的人,而是瞥向另一邊,床頭的椅子上,小黑貓已經把自己團成一團黑絨絨,腹部微微起伏,顯然已經睡了。

  ……所以,真的不是異能生命體啊。

  太宰治胡思亂想著他早已得出准確結論的想法。

  嘴唇上溫熱的觸覺奪去了他的思考能力。

  這一次,她沒有僅僅只是貼著,而是伸出舌頭,沿著唇部的曲線,輕輕地舔了舔,像是在用舌尖描繪他嘴唇的形狀。

  然後,伸進去,慢慢地卷起了早早等候在那裡就要撲上來的同伴。

  「唔……」太宰治發出一點聲音,強制轉開的視線忍不住轉了回來,想看看這個時候她會是什麼樣的表情,會……沉醉嗎?

  但是他的視野一片漆黑——像是在那個瞬間意識到他想做什麼,少女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不讓他有分毫可以窺見自己表情的可能性。

  太宰治錯愕了片刻,很快明白過來。

  ——什麼嘛,裝得那麼冷靜自在還以為就他一個人情緒被牽動得這麼厲害……

  原來,還是在害羞的呀。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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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壓制四肢的動作不知何時已經松開了, 她的手臂無意間已經環住了太宰治,細長的手指沒入他微微帶著點卷的頭發裡,黑與白的對比無比強烈。

  少年獲得自由的第一時間沒有掙脫亦或者翻身, 反而是抬手抱緊了身上的少女,一手壓在她腰上強迫她原本依靠自身支撐的身體硬是落在他身上, 另一只手摸索著按在她腦後,讓她難以抬頭離開。

  原本只是想親一下就松開的奈奈:「……」

  這打蛇隨棍上的本事真是見長了啊。

  等到太宰治終於願意放開她的時候,奈奈覺得自己的舌尖都在痛了:雖然沒有碰到牙, 但這家伙……把她當什麼在吸吮啊……

  她小聲地嘶了一聲, 嘴唇微開,吸氣的動作帶起外部冰涼的氣流湧入,很好地給腫痛的舌尖降溫, 從太宰治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粉紅雪白的唇齒之後那一小截艷紅色。

  喉結滑了滑,太宰治按在少女腦後的手發力,迫使她低下頭來, 再次吻了上去。

  「等……唔、啾……」

  幸而太宰治的注意力都在壓著她的身體上, 所以奈奈的手還是自由的, 她一手撐在太宰治臉頰邊撐起自己的身體, 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唇,終於把自己從差點要被吃掉的錯覺裡拯救出來。

  處於下方的少年用眼神表示自己被打斷的不滿, 但很快移開了注意力——奈奈感覺到捂著他嘴的手心裡忽然被濕熱柔軟的東西舔了一下, 驚得手抖了一下,條件反射縮回來。

  沒有了手掌的阻擋,少年的表情可以看得更加清楚:太宰治把剛剛伸出來的舌頭慢條斯理地卷回去, 語調平靜卻透著點詭異:「你不會以為一個吻就能打發我了吧?」

  放在她後腰上的手鑽進了衣服下擺, 略微帶了些槍繭的手掌與腰背處細致的皮膚親密接觸摩挲, 暗示意味十足。

  奈奈:「……」

  她冷靜地按住了那只試圖往上的爪子:「你成年了嗎?」

  「……」

  太宰治難以置信——正是因為瞬間get到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他才更加不敢置信,連被按住手都顧不上了:「我已經十八了!」

  都十八歲了,想和女朋友(雖然是剛剛有的)親密一下怎麼了!

  「嗯,」少女點點頭,「沒成年。」

  感謝日本法律規定成年是20歲——雖然三年之後已經變成18歲了,但是現在還是20歲。

  很好。

  「等你成年,」手指點在太宰治的胸膛心口上,然後,轉回自己,「等我成年。」

  「在那之前,」她打了個否定的手勢,「不行——對身體不好。」

  太宰治據理力爭:「明明現在就可以去區役所了!」

  ——雖然成年時間是20歲,但是,,男方滿18歲、女方滿16歲,甚至不需要監護人同意就可以結婚領證,日本的律法就這麼神奇。

  奈奈一噎,為什麼忽然轉上結婚了你這跨度也太大了吧!

  ——她忽然不想知道在太宰治腦子裡他已經考慮到哪個步驟了。

  「如果你真的想這會兒就去區役所的話……你的監護人是什麼反應我不知道,」想了想,她決定還是先透個底,「但是要讓我監護人知道你這個想法,他會在你說話之前把你片成酸菜魚片。」

  「……」

  可惡,試探被看穿了麼!

  太宰治試圖掙扎,既然結婚不行的話那退一步:「別人初中就……」

  多的是初中高中就偷嘗禁果的。

  「別人關我什麼事了?」

  言下之意你找別人誰管你幾歲,你想和我在一起那就不能不顧身體。

  「……」

  太宰治滿臉憋屈,有點想強行……不行,會被討厭的。

  而且,他好像打不過她……雖然讓他做好准備還是能撂倒她的,但是……

  他又不是下半身動物。

  ……算了,忍忍……也不是不行。

  反正以前也沒想這種事,橫豎就一年——他可沒忘當初她自己說的比他大一歲,考慮到她生日是12月的,也就是說頂了天了比他大了半年。

  ……對了,以前在森先生那的醫療雜志上看到過的……半年,剛好。

  「好叭……」雖然接受了但還是要表示一下態度的,少年黏黏糊糊地貼了上去,把臉埋進她的頸窩裡蹭蹭,原本試圖往上的手也改成了環上她的腰——才發現,腰好細啊,他一只手就能握住……

  臉頰蹭著蹭著磨到了什麼繩索一樣的東西,他抬了下眼皮,磕到他的是一條黑色皮繩。

  從磨損度來看,應該是最近才新換上的。

  順著皮繩的垂墜段,他看到了半個隱沒在衣領裡的指環。

  他微微怔了一下。

  光亮干淨,沒有絲毫折損,看得出來主人對它的精心保護。

  少年很快若無其事地轉開了視線,只是心裡卻記上了這點:

  是最近才新買的皮繩,至於那個指環……

  是曾經被他丟掉的那個。

  ——不,不對,雖然看起來一模一樣,但他記得那個指環外部看著光鮮亮麗似乎被很好地保養,但是曾經經手過它的太宰治記得很清楚,那枚指環的內側有相當多的劃痕,與外部的表現天差地別就像是兩個指環一樣。

  現在掛在她脖子上的那枚絕對不是被他丟掉的那枚。

  ……是別人送的嗎?那個送的第一枚指環被他丟了,之後又給她補上了的人……

  他心裡泛起了不舒服的感覺,比吃了自己做的活力清燉雞還難受。

  要想個辦法換掉它。

  太宰治在心裡盤算著,仔細衡量考慮,比他往日裡做計劃還要更認真幾分:

  不能讓她發現異樣,當做送普通禮物那樣替代掉她身上別人給的東西……

  讓她身上……只有他送的東西。

  #

  太宰治抱著自己新鮮出爐的女朋友舔舔蹭蹭了好半天才踩著女朋友炸毛的底線松開了手,只是還是一副委委屈屈吃了大虧的模樣:「你現在住哪裡?不會還和那個黑皮在一塊吧?」他努力壓制住語調裡的醋味讓自己聽起來似乎只是不太高興的模樣,「明明你都有男朋友了,再和別的男人住一塊,你男朋友是會很難過的……」

  醋味沒壓住,飄出來了。

  奈奈:「……害得我現在沒地方住的罪魁禍首是誰啊?」

  把景光他們租的房子給搞沒了的不就是港口Mafia嗎!?

  你個港口Mafia干部在說什麼鬼話!

  「沒地方住嗎?」太宰治自動過濾掉不重要的內容,只抓他想要的重點,「我給你安排吧!你想睡哪裡?」

  奈奈沉默了一會,視線下意識地在周圍一轉:按照太宰治對生活水平的要求的表現——比如這個集裝箱小屋……這家伙,所謂的安排住所,不會是再搞個集裝箱和他這間放一起吧?

  她的視線被太宰治誤會了,面皮白淨的少年臉上泛起了紅:「要同居的話……也不是不行……」

  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臉紅的模樣,他有些手忙腳亂地把少女的腦袋埋進自己懷裡,不讓她抬頭看到自己的表情:如果想搬過來的話……嗯,洗漱用品之類的只要讓人再送一份牙刷毛巾杯子之類的,牙膏沐浴露洗發露的話可以用他的——正好他現在啟封的就是當時下意識跟著她買的……呃,被她發現這點的話會不會以為他很變態……

  而且這裡……不適合她。

  太宰治想。

  他自己是無所謂,但是她不行。

  她那麼重視保護自己的身體,呆在這種遍地是非法傾倒產生的有毒物質的地方,會讓她生病的。

  聯想到她之前明令的要求,太宰治默默把自己的搬家也提上了日程:不然他怕哪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親愛的女朋友連夜帶走……啊這,要是和她一起的話,也不是不行……

  ……算了,還是直接換個地方吧。

  性格裡的控制欲讓太宰治艱難地放棄了「一覺醒來發現被女朋友關她家裡」(奈奈:???你把我當什麼人了!?)這個誘人的選項,決定找個房子搬進去,並讓部下事先放上沒開封的她慣用品牌和種類的洗漱用品。

  這樣看起來就不會顯得他變態了。

  #

  奈奈對於住哪裡並沒有什麼要求,只要不妨礙她行動,就算住到港口Mafia總部的首領辦公室她也無所謂,所以在太宰治試探著提出之後,她很快便答應了。

  且不提那邊奈奈住進去之後發現樣樣用品都和她之前用的一模一樣由此是個什麼心情,這邊,因為心頭擱著事,太宰治漫不經心地掃過辦公桌前的文書,沒什麼要緊事,吩咐下屬盯緊的關於煉獄舍的事暫時也沒什麼下落,既然如此……

  他想起了那枚被掛在少女脖子上的指環。

  一小時後,橫濱商業街。

  珠寶商店裡,往日裡極少見到的店長擦著汗跟在披著黑色大衣的少年身後,即使室內開著溫度適宜的空調,他的臉上依然不停地冒汗。

  港口Mafia下屬子公司裡是有珠寶首飾公司的,只是這部分業務現在不是太宰治管,而是在太宰治死對頭手裡。

  貿然插手的話,就等同於插手別的干部的業務,這在港口Mafia屬於大忌。

  但是……

  一來,主管他們業務的干部中原大人前幾天剛剛被首領外派出差去了,一時半會兒根本回不來沒人給他們當主心骨;二來,店長的資歷足夠老,他清楚記得,在森首領將寶石業務交給中原大人打理之前,一手開辟了這條寶石線業務的,就是太宰大人……

  港口Mafia的黑色幽靈之名讓人聞風喪膽,如果是他的話,時隔了兩三年才開始清算當初從他手裡拿走利潤巨大的寶石業務的債……店長發現,自己竟然不覺得驚訝,反而有點理所當然的感覺。


第362章

  按照太宰干部的要求將店內經過打磨但還沒有做設計鑲嵌的寶石素材拿出來給他看, 店長擦掉額頭的冷汗,幾乎是屏息以待。

  「什麼嘛,都沒什麼好點的貨……小矮子就這麼管的麼?」

  掃了一眼那些經過精密切割打磨煥發出晶瑩剔透的光亮的寶石, 太宰治腦海裡卻是他清晨出門離開時回頭看到的,那個坐在窗邊注視著大海的少女茶晶色的眼眸, 一眼看過去晶瑩剔透,眼底卻帶著點清濛濛的霧氣,像是迷霧一樣神秘。

  可又能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

  他隨手拿起一枚, 對著光看了看, 又有些無趣地丟了回去:「根本比不上……」

  他嘟囔了幾句,在那些素材裡仔細翻看了半天,才勉強挑出一枚六方柱狀的祖母綠寶石。

  燈光下, 它的光芒柔和又濃艷,就像他記憶裡那個聖誕節前夜驚鴻一瞥間從樹上掉下來的少女的眼眸。

  但是……太宰治仔細想了想,她身上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寶石類的裝飾品,以她衣物的價位消費水平, 想要搭配寶石首飾並不困難, 但她寧可素著也不要……

  是不喜歡這類飾品的緣故嗎?

  他郁悶地把那枚寶石也扔了回去, 目光落在了店後用於飾品加工的機器上。

  一個店員剛好捧著裝在盒子裡的首飾進來, 准備給它做保養。

  「等等。」

  少年的聲音叫住了這名店員——雖然店員並不認識這個披著黑大衣一臉陰郁的俊秀少年,但看店長都小心翼翼地陪著, 在這種格外需要眼力勁才能生存的地方工作的店員非常聽話地停下了腳步。

  太宰治走過去, 伸手,修長的手指從店員捧著的盒子裡勾出了一枚素雅的銀戒,他認出這枚銀戒應該是這家公司曾經主力推出的對戒中的一枚, 主打面向情侶和新婚夫婦, 但現在這枚理當被仔細保存小心呵護的銀戒外沿上卻滿是刮痕, 唯有朝內側少有刮痕——太宰治幾乎可以想像得出來它的經歷:

  主人每日將它戴在手上,卻從不刻意留心,於是硬度並不是非常出色的銀戒就時不時與隔壁手指上的鑽戒、衣服口袋裡的鑰匙、手機外殼等東西相碰相撞,它原本光滑的身軀上便留下了一道道痕跡……

  和她的指環上截然相反的痕跡。

  太宰治下意識想。

  所以……那枚指環上的痕跡,怎麼來的?

  一直被戴在手上的時候被好好保存、反而是拿下來的時候才遭受了損傷……?

  而且是傷在正常來說應當是非常難碰到的內側。

  ……除非,內側,變成了外側。

  那枚疊戒,可以變形!?

  關鍵點一通,太宰治幾乎是不需費多少力氣,他的頭腦裡便將那枚疊戒展開後的模樣構思了出來,那樣的形狀……

  是他沒有親自經手過、但是非常熟悉的,在某些場合極其好用的道具。

  教導她的人送的,曖昧不清意味不明的指環。

  實用性掩飾其下不可告人的秘密這樣的作風。

  還有……他以為是與自己相似所以總讓她在自己身上尋找另一個人的身影……

  如果,如果——不是相似呢?

  他曾經將整個橫濱翻過來都沒找到的人,忽然就又出現了——如果,那幾年裡,她確實不在橫濱,甚至,不在這個世界呢?

  種種線索指向的答案讓曾經的酸澀煙消雲散,但在愉悅的情緒上升之前,他想起來了。

  那枚疊戒,被他親手扔進了海裡。

  部下說,她在那沿著海灘找了一天一夜。

  #

  素雅的銀戒掉回了盒子裡,店員愣愣地看著少年快步離開的背影,不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

  #

  等到太宰治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漂浮在海裡了。

  少年閉上眼睛,任由身體沉下水去。

  他應該知道的,都過去這麼多天了,根本不可能找到的……

  在他那些部下眼裡,大概這又是上司一次突發奇想的自殺行為吧……他在心裡嗤笑了一聲,但是籠罩在心頭的絕望和痛苦,卻比往日來得更加濃厚。

  她好好的保存著、珍視著的東西,被他親手扔掉了。

  在沿著海灘尋找的那三天三夜裡,她在想什麼?

  一定很難過吧,他的態度那麼差,還總給她找麻煩……

  會,怨恨他嗎?

  說起來,她之前明明根本沒有想過男女關系方面的事,但忽然就主動……是在安撫他嗎?

  為了安撫他,才做出那種行為……

  沉淪在水中的人下意識地舔了下嘴唇,卻只嘗到了海水的鹹腥味。

  說到底,他這種人,怎麼配……觸碰那樣的感情啊……

  下意識的自我放棄,讓少年的身體沿著海水漸漸沉下去,胸腔裡的氧氣愈見減少,細密的水泡從嘴邊冒出來,像串葡萄一樣往上飄。

  還不如……爛在水裡……

  在意識即將喪失的盡頭,原本平穩的海流忽然湧動了起來,本就在水流裡放逐自我的少年毫無防備,就被那股海流直接衝上了岸。

  「咳咳!」太宰治趴在沙灘上咳嗽了幾聲,緩過勁來轉頭看向海面。

  趕過來的部下見到被海水帶上海岸的上司,只當這又是自己上司一次不成功的自殺行為,習以為常地遞上干燥的毛巾,卻半晌不見上司取過。

  他疑惑地抬頭,發現上司正看著海面發呆。

  是錯覺嗎?

  太宰治少有的懷疑起了自己的記憶。

  剛剛……好像看到了一個有著魚鰭一樣的耳朵的小孩子扇動折扇,把他送上岸……

  是他嗆水出幻覺了嗎?

  不對,好像記憶裡……似乎也曾經見到過……

  他從自己記憶的庫存裡翻找出碎片來:在第一次遇到她的那條河裡,半夢半醒間,看到她帶著自己從河裡浮出水面,那個時候,旁邊有個人影在幫她……

  那個時候他已經不是很清醒了,所以記得並不清楚,只隱約記得,對方耳朵的位置是有像魚鰭一樣的陰影的……

  #

  果然,太宰治的【人間失格】在正常情況下是可以免疫掉時空置換的效果的。

  至於那次會被連帶著置換過去……八成,又是她的無色之王能力搞的鬼。

  奈奈處理掉面前的煉獄舍成員,把一個長著魚鰭耳朵的小孩子從被她揍趴下的人堆後面拎出來:「沒事了吧?」

  被太宰治以為正在家裡的人此時卻正處於調換後的十年前的時空中,幾次下來她也有經驗了,原地呆著等置換回去就好,只是這次過來的時候恰好撞上了煉獄舍的人非法買賣人口——不對,是妖口:被煉獄舍的人用特別針對制造的手銬銬起來的小孩子的臉髒兮兮的,卻怎麼也掩蓋不過她那魚鰭一樣的異常的耳朵。

  聯想到靈界的《黑之章》,奈奈對這些小妖怪本來會被賣去的地方有了隱約的猜測。

  是魚妖啊。

  說不定還是河神呢。

  從這個小妖怪身上聞到了橫濱那幾條河流的氣息,她心想道。

  「謝謝、謝謝您……」小魚妖聞到了天敵的氣息,怕得渾身都瑟瑟發抖,卻還忍住本能的恐懼,開口,「請、請問,有什麼是我、我們可以報答您的嗎……」

  大妖們的好心不是白來的,現在朋友們還傷著問不了,她、她要懂事,要主動問……嗚嗚……好可怕的氣息……

  奈奈本打算直接說不用,但看小妖怪嚇得渾身都發抖的模樣,她想了想,問:「你,是橫濱本地的河流裡的妖怪?那些河流和附近的海域都是你的領域?」

  妖怪也是有領地的意識的。

  小魚妖怕怕地點頭,又搖頭:「河流……河流是我住的地方,我能感應到橫濱所有河流的情況,附近的海域是我的朋友的地方……」

  她拉住了身側另一只同樣有著魚鰭一樣耳朵的小妖怪,後者還昏迷著——在奈奈來之前,他還在努力保護自己的同伴,結果自然被「重點照顧」了,在奈奈給他做過治療之後呼吸平穩下來沒了危險,但暫時還沒醒。

  顯然和它們是一塊的小樹妖正在用自己的妖力小心地過度好讓他快點醒過來。

  很明顯,海域就是這只還昏迷的小妖怪的地盤了。

  也就是說,她面前這三小只就是從橫濱本地誕生的妖怪,分屬於陸地、河流和附近的海域……奈奈若有所思,再看它們沒有報答就不敢安心的模樣,少女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嘴角忽而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來。

  小魚妖難以形容那是什麼樣的笑,但它覺得,那個笑很好看。

  「你們三個是一起的吧,」得到肯定的答復,少女微笑起來,「那就和我定一個契約吧——在你們的能力範圍內,救助落在你們領地裡的人類。」

  救人類!?

  還清醒著的小魚妖和小樹妖幾乎沒有什麼城府,自然也不會掩藏自己的心情,他們的想法直白地表露在臉上,這讓奈奈立刻注意到了自己想法的漏洞。

  想了想,她又道:「考慮到你們差點就被人類綁架賣掉了,讓你們對所有人類一視同仁也不太好……這樣吧,其他的人類你們看心情救,不想救就無視也沒關系,本來人類的生死就和你們沒什麼關系——但是,只有這股氣息的主人,必須救,這就是我的要求。」

  剛想反駁就被補充說明給壓下去的小魚妖想了想,只是救一個特定的人類、其他人看心情救這倒也可以……畢竟,雖然有這樣會把他們抓起來賣掉的壞人,也有會每天不辭辛苦幫他們把水裡的垃圾撈掉的好心人。

  認真感應了一番面前的大妖怪傳遞過來的不知名人類的氣息,小魚妖和小樹妖表示自己記住了,並且等他們的朋友醒了之後也會將這股氣息刻印給他讓他知道,兩邊同意之後,仙狸【言出法隨】下代表契約的金燦燦文字化作細碎星光,沒入土地之中。

  以這片土地為見證,契約成立。

  #

  嗯,她在十年前就定下了契約,等到幾年以後太宰到橫濱之後,大概就會發生上吊結果樹梢斷了、跳河結果被水流衝上岸等等神奇的事吧?

  想到愛好自殺(雖然幾乎沒有在她面前這麼干過但多的是人直接或者間接告訴過她這件事)的某人到時候的臉色——特別是他還沒多少靈力看不到妖怪所以八成也找不到緣由只能自認倒霉,少女的臉上就忍耐不住笑容,笑眯眯地「威脅」:

  「不遵守約定的話,吃了你哦!」

  小魚妖:嚶QAQ!

  不、不要被吃掉啊!


第363章

  如她所想, 很快,時空置換又將她帶回了之前的時空,而剛剛在她身邊的那三只小妖怪連同那群暈倒的煉獄舍都已經消失了蹤影。

  仔細想想, 那只河流裡的小魚妖,似乎有點眼熟……奈奈思索著回到住所, 拿了換洗衣物進浴室時還在回憶自己是在哪裡看到過類似的畫面。

  對了,第一次遇到太宰治的時候,因為處於血脈覺醒期間不太清醒掉進了過去的河流裡, 當時從那裡撈出來了一只14歲的太宰治, 那個時候,身邊就有只小魚妖幫她……想起來了,她當時還提到了「約定」「不許吃我」之類的, 本該早就聯想到,但是因為那會兒的記憶和理智都不是特別清晰,所以一直沒想起來……

  確認了小魚妖們確實遵守約定,奈奈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思考的事暫且一放下, 她就發現了自己正用的洗浴物品那熟悉到骨子裡的香味。

  和她平時習慣的產品一模一樣。

  連洗發水的牌子和種類都要調查……他的控制欲是不是太強了點?

  奈奈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等看到連牙膏都是, 而這個衛生間裡雖然有兩只牙膏卻是一模一樣的兩只,奈奈:「……」

  仔細回憶一下, 好像, 他身上淡淡的洗漱用品的留香……排除掉個人身體自帶氣味造成的干擾,確實和她平日裡用的一樣啊……

  這到底該說是變態還是變態還是變態?!

  明明四年之後的太宰先生用的並不是她熟悉的檸檬香……啊,也有可能是成熟了學會隱藏自己了?

  奈奈走出浴室, 默默地擦頭發, 木著臉想。

  ……不管是哪個答案都不想要。

  長頭發不容易干, 她用毛巾把頭發盤起來准備先等毛巾吸完水再慢慢吹干。

  說起來,他去哪裡了?

  才想著,背後忽然壓上來一個沉重的人體——太宰治環著少女的腰,把臉埋在她的後頸裡。

  混合了柔和體香的清爽檸檬香氣充盈在鼻間,安撫下了他回來路上一直混亂不堪的情緒。

  「怎麼了?」奈奈疑惑不解地想轉身,但是環著她的人沒有松開,試圖轉身時微弱的阻力讓她明白,太宰治現在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於是她從善如流地保持著原來的坐姿,只是抬起手,想安撫地摸摸他的頭,結果手一摸到頭發裡的潮濕感,奈奈便意識到了不對,還有一開始被屋子裡洗浴後的香氣遮蓋的海腥味:「你掉海裡了?」

  而且看情況掉了海裡都沒換濕衣服!?

  她在面對太宰治的時候底線很低,但是放任他摧殘自身這件事絕對不包括在內——原本還打算任他撒嬌的人頓時板起臉,毫不猶豫把人推進浴室,打開熱水花灑就開始扒他身上吸水後沉甸甸濕噠噠的衣服。

  「嘶……」太宰治倒吸一口氣,也顧不得自哀自怨了,連忙抓住她的手,「我我自己來!」

  可惡,雖然女朋友幫忙洗澡聽起來很香艷,但是!

  能看不能吃最後折磨的不還是他自己嗎!

  奈奈退後了一步,打量了一會太宰治,確認他這會兒沒有其他不好的念頭,這才點點頭:「我在外面等你。」

  等她退出去並關上了門,太宰治猶豫了一下,才開始解衣服。

  擔心自己在浴室呆的時間久了,他那位在某些時刻完全沒有性別意識和回避意識的女朋友會開門進來看情況,太宰治洗的速度很快,熱水灑在皮膚上,帶走了海水的鹹腥和冰冷。

  沐浴液的檸檬香充斥在浴室裡,但聞起來比他之前用的時候聞到的要更柔和一點……是因為,之前她用過嗎?

  一想到或許在不久之前,此時他站著的地方是她在……太宰治捂著臉,簡直要嗚咽出聲了:「可惡啊……」

  這是何等的折磨……

  嘆著氣擦干身上的水,太宰治從櫃子裡翻出新的繃帶給自己纏上,然後才套上放在一旁的藍色居家服——不知道是哪個下屬准備的,畢竟他原本是絕對不會有這種東西的,但看在准備的是一藍一粉兩套大小不同明顯的情侶居家服的份上,更重要的是他剛才進門的時候看到她穿著那套粉色的,他還是願意換上試試的。

  心思倒還可以,就是眼光不太好——太宰治如此評價這兩套衣服,並決定等會有空了就自己去再重新挑兩套更適合她的衣服換掉它們。

  現在就勉為其難地留著吧。

  他不承認是自己微妙的占有欲在排斥非他挑選的東西出現在這個屋子裡。

  出了浴室,太宰治就非常自動自發地湊到了正坐在沙發邊攤開了橫濱地圖思考著什麼的少女身邊,不忘強調自己的存在感:「在看什麼?」

  「在想橫濱這些年的變化。」奈奈隨口說了一句,頭也不抬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手指沿著後頸伸入他的發根,摸到了一手水漬。

  還真和她想的一樣,擦干了發尾不滴水就跑出來了……奈奈無奈地收回手,把擱置在一旁的電吹風插上電,按住不知怎麼的忽然僵硬住的太宰治:「別亂動,給你吹頭發,不然感冒了不要指望我會溫柔地照顧你。」

  細碎的熱風順著手指的動作分開發梢,露出發根和頭皮,冰涼感立刻被暖意覆蓋,太宰治僵著身體,感受到手指沿著他的頭顱慢慢地撥弄。

  等吹完頭發,奈奈把電吹風挪開了一些,疑惑地看一言不發的少年:「怎麼了?」

  這麼安靜乖巧,不像他。

  太宰治低著頭,說了一句。

  他說的太快,聲音又輕,被電吹風的噪音掩蓋過去,奈奈關掉手上的電吹風,示意他再重復一遍:「你剛剛說什麼?」

  起身的動作帶動氣流,奈奈只來得及把手上的電吹風挪開免得磕到人,自己就被滿心氣惱的人抱了滿懷:

  「……你對誰都這樣嗎?」把人抱緊在懷裡才有真實感,太宰治又重復了一遍自己剛剛說的話,語速又快又急,像連珠炮一樣噴射,「不管是誰……剛答應當人家的女朋友,就能搬去和人同居,扒人家的衣服還給人吹頭發!」

  奈奈:「……?」

  奈奈的頭頂浮起一個問號。

  這是在干嘛?

  欠打了嗎!

  ……啊,難道是,奈奈木著臉,最後還是沒忍住,嘆氣:「……沒有別人,只有你——也只會對你這樣做。」

  ——想要她承認他的特別,讓她只會對他另眼相待的特別。

  過了好一會兒,才從那個埋在她頸窩裡的腦袋邊傳出一句小小聲的詢問:「……真的嗎?」

  奈奈面無表情:「你再沒事找事我就把你丟門外清醒清醒。」

  「哪有沒事找事!沒有的事!」有親愛的女朋友在懷,誰要去外面罰站啊,太宰治迅速抬頭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你頭發也沒干還說我呢……我給你吹頭發吧!」

  奈奈毫不猶豫就拒絕——笑話,她自己給自己吹都能燙著自己,讓他來吹?不是把自己送烤架上麼!

  「等會就干了不用……哎等一下!」

  一不留神吹風機就落在了太宰治手裡,後者打開開關,笑眯眯道:「我會注意的!」

  ——她怕被吹風機燙這事他早就在第一次往她身上放竊聽器的時候就知道了,那會兒想法也就覺得她真是笨手笨腳的給自己吹頭發能燙到自己,哪像他這麼心靈手巧,絕對不會燙到她!

  太宰治自信滿滿地想。

  「好燙!」

  「……」

  十分鐘後,剛把那頭漂亮的長發吹干,奈奈已經飛速坐到沙發另一頭去了。

  太宰治頓時一臉被打擊到的樣子:「明明後面都沒燙到你了!」

  「你怎麼不提前面燙我那麼狠!」

  「不是故意的嘛……而且後面基本沒燙到了是吧!」太宰治忍不住反駁。

  摸摸自己已經吹干並且順滑不打結的長發,想想自己剛剛被燙了多少次,奈奈語氣冷沉:「你這輩子最好不要有給第二個人吹頭發的想法——如果讓我知道你拿在我身上練出來的手法去給別的人吹,就算你躲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揪出來大卸八塊!」

  拿在她身上練手得到的經驗去和別的人親密,她假設一下都覺得喪偶真是個再美妙不過的結局了。

  「所以……唔!」她的威脅還沒說完,就被忽然撲上來的人給堵住了嘴。

  過了好一會兒,太宰治才喘著氣松開了被他吮咬得紅潤的唇,呼吸急促,嘴角是怎麼也壓不下去的弧度:「沒有別人,只有你,也只會對你這麼做——包括以後所有的事。」


第364章

  好不容易把黏黏糊糊的家伙從身上撕下來扔給過來找他的部下, 奈奈頂著那些黑西裝下屬們震驚的眼神,黑著臉關門。

  「等、等一下呀!」太宰治及時截住了即將合攏的門,死皮賴臉擠進去, 「我還穿著睡衣呢!你讓我這個樣子出門嗎?」

  ——港口Mafia那邊有事過來叫太宰治的時候,後者剛剛給女朋友吹完頭發正親熱著, 自己也才洗完沒多久,雖然按照太宰治一貫投水的習性,他的下屬們已經習慣在車上准備好換洗的西裝了, 但是……

  兩個心腹下屬互相偷偷看了一眼, 沉默地低下頭,把「車裡就有給太宰先生准備的全套衣物」這件事爛在肚子裡。

  ——傻子才在這種時候去拆穿上司的伎倆呢!

  太宰大人不爽的時候,他們只會倒霉得更徹底好嗎!

  於是兩人眼觀鼻鼻觀心, 老老實實守在門口,聽著從沒有關嚴實的門裡傳出的聲音動靜:

  「……我怎麼知道你的衣服在哪裡?我連我自己的衣服在哪裡都不知道!」

  ——嗯,正常,畢竟太宰先生的小女友也是今天才搬進來的, 不過問題不大, 屋子當時是他們負責打理的, 女主人的衣服就在主臥旁那個大的衣帽間裡!

  至於太宰大人的衣服麼, 當然就是在大衣帽間靠角落的櫃子裡了——男人的衣服數量是不能和女生相比的,從大衣帽間裡分出一個櫃子就夠用了!

  不知道太宰大人說了什麼, 兩人聽著裡面的動靜停了一會, 然後過了一會,是衣服摩擦的聲音。

  一個下屬算了算時間,再加上那位女生不熟悉房屋布局需要花費的時間……那陣動靜, 應該是她從樓上找出了太宰大人的衣服拿下來給他穿上吧?

  ——好歹是太宰大人的心腹下屬, 被太宰治折磨、啊不是, 指導了這麼久,這點事還是可以算得出來的。

  悉悉索索穿衣服的聲音裡夾帶著太宰大人的嘟囔聲:

  「為什麼你看我換衣服都不會害羞啊……」

  「我為什麼要對一個繃帶木乃伊害羞?」

  「……」

  也是哦,哪怕脫光了衣服,太宰大人身上還纏著一身格外嚴實的繃帶呢……兩位部下贊同地點點頭,這要是會害羞,他們就得開始思考上司的女友的XP系統是不是不太常見的問題了。

  又一會了,大約是穿完衣服了,他們聽到了那位女生讓太宰大人趕緊出門的聲音。

  「等一下,就這樣?」太宰大人試圖在暗示什麼的聲音,「你不覺得我身上還少了點什麼嗎?」

  話落後兩三秒的時間,大約是在打量太宰大人思考他身上少了什麼,少女遲疑的聲音響起來:「……領帶?」

  「對呀對呀!」

  「不是在你自己手上嗎?」

  「……」

  安靜了一會,就連在門外的下屬也感受到了太宰大人的沉默無言。

  啊這……同是男人,他們自然是立刻明白過來太宰大人想要什麼,兩人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悄悄後退,一直退到路邊停靠著的等候的車輛旁。

  ——要是讓太宰大人出來發現他們聽了一堆他的私密話,他們估計至少兩個月不用想著回家休息了。

  擔當司機一職所以一直守在車旁邊的另一個人疑惑地看自己的兩個同僚:「怎麼了?」

  兩人搖搖頭,不說話,一臉高深莫測。

  司機:「……」

  又過了幾分鐘,太宰大人從屋裡走了出來,哪怕他剛走出屋門範圍,那扇門就在他身後狠狠關上,也沒有影響到他嘴邊的弧度。

  在看到兩個本來應該在門外等候的部下站在車邊時,他嘴角的弧度沒有往下掉,反而略微勾了勾,顯然對他們的識時務很滿意:「行了,走吧。」

  感覺經受了一輪考驗的二人暗暗松了口氣,連忙拉開車門也跟著坐了進去,坐前排副駕駛座的那個趁著調整座位的功夫,悄悄從後視鏡裡往後看了一眼。

  後座少年衣服整齊,領子筆挺,但是脖子上的領帶雖然依然是四手結,卻不是平日的風格:領結邊緣略微翻起,不夠工整,顯然是新手還不熟悉在這裡打結時需要另一只手輔助固定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對方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試圖在後面補救,但是沒有給領結留出足夠的余裕,於是後續的調整並不是很成功,導致領結部位邊緣依然有翻起。

  簡而言之,黑西裝的部下心想,如果讓他那位在老家開旅店閱人無數的老媽看到的話,一定會用她那種意味深遠的表情,捂著嘴笑著說這就是新婦的笨拙呀。

  #

  蹲在牆頭的黑絨絨打了個噴嚏。

  總感覺有人在背後念她。

  它不爽地甩了甩尾巴,跳下圍牆,落地的時候,已經化作了十五六歲的少女模樣。

  根據衛星模型加上實地考察,這幾天她幾乎已經把整個橫濱市的地形地圖都給背下來了。

  即使非時院給的計算結果是阿爾泰爾要動手最快也要兩個月的時間,但王權者的直覺告訴她,不會那麼久。

  她必須在那之前做好准備。

  包括,mimic。

  一旦阿爾泰爾開始動手,她沒可能再能抽出空去處理mimic的事。

  所以,必須在那之前處理完。

  安德烈,mimic……曾經在黃沙滿地的戰亂地帶救下了她的人,她不可能眼看著他們迷茫徘徊在人間地獄而不作為。

  落地後的少女步伐輕快,卻極為迅速地朝前走去。

  安德烈他們偷渡進入橫濱,不可能攜帶太多的武器裝備,所以多數采用就地取材的辦法,也就是直接從當地「采購」——至於這「采購」花不花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次被mimic盯上的「采購方」,正是港口Mafia。

  之前潛入港口Mafia的情報庫的時候,她也順帶看到了一條信息:有一方不知道哪裡來的組織准備趁他們交接走私品的時候來搶貨。

  如果她後續調查內容沒問題推測也沒問題的話,這個在港口Mafia那邊被太宰治標注說是樂天派的勢力組織,應當就是mimic。

  港口Mafia的走私品……雖然很多人說起極道的走私品總以為是各種槍支彈藥,但這些不過是他們用於武裝自己的手段,真正能讓一個組織立足的,還是,錢。

  是的,港口Mafia也是要賺錢的——而不是像有些人想的那樣干搶劫這樣的無本買賣。

  所以很多時候,他們的走私品其實是他們的貨物,大到寶石,小到大蒜楓糖漿乃至於珍珠奶茶……

  她已經事先了解過了,這次港口Mafia准備交接的是一批剛從中東那邊運過來的寶石,這原本是要中原中也負責的,但奈何這位前幾天剛剛出差去了其他地方,於是負責壓陣的人就變成了太宰治。

  安德烈他們對寶石並不感興趣,但是卻流露出了要去打劫這批貨的風聲……少女垂下眼,蓋住了眼中的思緒。

  是佯攻。

  真正的目的,應該是港口Mafia的武器庫:一個組織總共的人手是有限的,既然得到了有人要來劫寶石這麼值錢的貨的消息,那自然要相對應地做出防範措施,從其他地方抽調人手,那麼,平日裡雖然也重要但是幾乎沒人敢來犯的地方的人手,就可以抽調過來了。

  比如,武器庫。

  她要攔截下前往武器庫的mimic,也要攔截下去往擔任誘餌職責的倉庫的mimic成員——不管是哪邊,都是她曾經相處過的人,是曾經手把手教過她怎麼在那樣的戰亂地帶活下去的人。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她站在錯綜復雜地道路口,仰頭:

  「沒辦法,試試看吧……」

  #

  是日,趁著同伴們去攻擊港口Mafia貨物交接引走注意力,一支小隊潛行靠近武器庫,卻在距離武器庫還有五百多米的時候被攔下。

  攔下他們的,是一個眉心有一顆紅痣的青年。

  「要求是無死亡,無不可逆重傷,標准還是以人類平均醫療水平為標准,而對手則是能夠動用各種槍支的……真會為難人啊,我的主人。」

  青年嘆息著笑了一下,道:「現在停下的話還來得及,我對自己的控制力並不是很有信心——畢竟我已經很久沒有和像你們這樣弱小的人類交手過了。」

  回答他的,是迅猛的槍聲。

  但讓他們震驚的是,雖然他們面前這個青年只穿了肉眼可見毫無防護能力的單薄T恤衫,可就在槍彈朝他飛去的瞬間,他的周圍仿佛出現了一圈看不到的保護層,將那些朝他傾泄而去的子彈盡數攔截在距離他身體十公分之外的地方。

  異能力?!

  見多識廣的小隊長立刻意識到了對方極有可能是罕見的異能力者,但是任何異能力都是有其上限的!

  哪怕是最強的防御者,面對流瀉而下不間斷的子彈,也有無法補足防御的時候!

  「但我可不會乖乖在原地給你們當靶子。」

  近在咫尺的聲音,小隊長一驚,手上的槍口就要調轉,卻被一記敲在後頸的重擊打得立刻昏迷過去。

  幾分鐘後,等到聽到動靜的武器庫守衛謹慎地靠近這裡時,只看到了滿地的彈殼,已經沒有任何人的蹤跡存在了。

  沒有多久,守在倉庫那邊眼看著交接任務圓滿完成也沒有等到情報裡的「樂天派」前來打劫正無聊的太宰治就收到了武器庫那邊有不明人員在附近交火的消息。

  干部微怔了一下,立刻意識到倉庫這邊是佯攻,對方真正的目的是武器庫。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消息來源都有必要審查看看了,到底是對方也不清楚,還是……故意泄露這樣的情報給他們?

  截取了這次消息的情報小組歸屬於尾崎紅葉手下,太宰治不好越過她去接觸她的部下,所以在結束了倉庫的交接之後,便返回港口Mafia總部大樓,找到尾崎紅葉,將這邊的事宜告知了她。

  考慮到這原本是屬於中原中也的事務,他沒忘在告知尾崎紅葉的同時視頻聯系了中原中也——太宰治可不要再去找中原中也說第二遍。

  紅發的女人目光微沉地點點頭:「明白了……妾身會去調查這件事的。」

  「那就交給你了,紅葉大姐。」想著自己該做的也做完了,調查疑似站在他們這邊幫忙攔阻了武器庫失竊可能性的勢力或者人員的任務也交給部下了,太宰治決定回家,等明天再看部下那邊的工作成果。

  「太宰君,」在他准備轉身走的時候,尾崎紅葉叫住了他,美麗的和服女性用扇子掩住自己小半張臉,溫和地開口,「雖然工作繁忙,但不能因為這樣就不注意自己的衣著啊。」

  她點了點自己的衣領位置,提醒他領帶的不當之處:太宰平時很少會犯下這樣的著裝錯誤,這是最近太忙了沒注意到嗎?

  少年干部眨了下眼,抬手覆蓋在領結部位,卻沒有像尾崎紅葉想的那樣解開它重新打過,而是摸了摸它又把手放下了:「謝謝紅葉大姐提醒——沒辦法,要體諒一下人家第一次打這種結嘛!」

  說罷,他心情很好地揮揮手,轉身離開。

  「啊?太宰那家伙什麼意思?」視頻聯系還沒斷開,中原中也自然也看到了,滿臉嫌棄,「領帶都沒打好還一臉得意炫耀的樣子是什麼意思?」

  還有那個「第一次打」又是什麼鬼,敢情前幾年他的領帶是鬼給他打的?

  進入港口Mafia之後就被尾崎紅葉一手教導出來所以在這方面的品味相當不錯的人想不通太宰治到底在得意炫耀什麼。

  尾崎紅葉:「……」

  尾崎紅葉沉默了一會,道:「中也。」

  「嗯?有什麼要我去辦的嗎,大姐頭?」

  「……要加油了啊。」太宰那種人都找到女朋友了。

  「哈?」


第365章

  橫濱郊外。

  廢棄的洋房。

  這是MIMIC來到橫濱之後尋找安置的新基地, 首領安德烈·紀德有一種預感,他可以在這個國家裡找到他們想要的那名異能者。

  那名,可以給予他們安息之地的異能者。

  這份預感在死屋之鼠的首領告訴他數年前有一名超越者死在這個遠東之國的消息時就出現了。

  而在來到這裡之後, 盡管還沒有遇到那名異能者,但紀德相信, 他們很快就會見面了。

  ——直到剛剛他的部下回來之前,他都這麼相信著。

  部下的這次行動是為了獲取足夠多的武器,他們畢竟是流亡的雇佣兵部隊, 沒有完備的可以跨國作戰的後勤——曾經有過, 但在背上叛國的罪名之後,這種東西就沒了——所以每到一地,他們最先需要補充的就是彈藥槍支。

  來到橫濱之後也不例外。

  從死屋之鼠那購買得到的情報顯示橫濱本土最大的Mafia就是港口Mafia, 那麼,作為一個統治地位穩固的暴力組織,他們的組織結構和各方面發展都不會差,包括後勤:這樣以暴力統治地盤的組織, 他們必備的硬件設施之一就是武器庫。

  紀德瞄准的就是港口Mafia的武器庫, 他們太需要補充彈藥了。

  為此, 他做出了佯攻走私品交易、暗度陳倉偷襲搶奪武器庫的計劃, 但是……

  「你說,你遇到了她?」

  流亡的隊伍沒有太明顯的階級層次差異, 他和其他人一樣, 席地而坐,聽完回來的小隊長的彙報,紀德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了旁邊:洋房的牆壁阻斷了他的視線, 但他知道, 那堵牆後是被他分配去進攻武器庫的成員, 醫療兵已經初步檢查過了,並沒有什麼大礙,只要等他們自然蘇醒就可以了。

  是就算在軍事演習裡也不會有的遭遇,連傷都稱不上。

  此次負責佯攻的小隊長敘述了他的經歷:按照指揮官的布置,在提前透露給港口Mafia將要有人來黑吃黑走私品的消息之後,他帶上十多名士兵連同帶篷機槍卡車和手提榴彈炮佯攻交易現場,拖延夠武器庫那邊劫掠的時間就撤走——話雖如此,所有人都清楚他們此去凶多吉少:

  提前獲得情報的港口Mafia可不是什麼慈善組織,明知道有人試圖挑釁,不給予鮮血的回報是無法鞏固自己的地位的。

  但是,在距離走私品交易還有兩三公裡的地方,他們被攔下了。

  攔下他們的只有一個人,個子不高,對他們來說甚至是嬌小的少女抬起頭來,那雙漂亮的清澈得能映出所有的異色眼瞳看過來的時候,認出了這是誰的士兵下意識地踩了剎車。

  小孩。

  他們沒有給這個撿到的忘記了一切的孩子取名字,害怕取了名字就會產生無法割舍的聯系,所以一直都只叫她小孩。

  小隊長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已經被指揮官安排送去了倫敦理當已經開始新生活的孩子會出現在這個遠東之國,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下意識地拒絕那個她追著他們而來的可能性。

  他們連名字都沒有給她取,他們早該斷絕掉一切聯系了。

  ——可是,或許在他們心裡,小孩就已經變成了她的名字,應當產生的糾葛也不是一個名字就能夠避免的。

  「雖然那孩子的狙擊實力確實強,」指揮官說,他甚至沒有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已經把天賦換成了實力——因為那個孩子確實已經將摸不著的天賦轉為了實打實的實力,「但在暴露的情況下,她沒可能壓制你們整隊人不被港口Mafia發現。」

  一流狙擊手確實可以做到一個人圍剿一個團隊,但要是連被附近的人的發現不了,那就太過天方夜譚了:槍炮聲的存在感是非常強的。

  除非有什麼靜音方面能力的異能者協助。

  小隊長聞言苦笑了一下:「我們沒有交手。」他停頓了一下,說,「那孩子她說,有話想和我們說……我沒有聽,但是才抬起手,眼前的景色就變了,我們一下子出現在了距離原來地方足有十多公裡遠的林郊地帶,而不遠處,就是昏迷的斯科特他們……」

  斯科特是負責進攻武器庫的小隊長。

  很顯然,斯科特那邊也遭遇到了溫柔的攔截——看著所有僅僅只是昏迷,沒有一點致命傷的戰友們,小隊長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兩邊都被阻止,再發起進攻的話,已經有了意識的港口Mafia不會遲鈍得沒有反應,所以小隊長讓人把斯科特他們搬上車,返回基地告知指揮官這些事。

  「她消失之前,說希望我們能夠看看祖國的新聞……」最後,小隊長有些遲疑地說出了這句話。

  祖國的新聞……他們下意識地屏蔽了所有和祖國有關的消息,因為那會讓他們想起曾經的歲月。

  被贊頌謳歌的榮耀時光。

  被污蔑後屠殺自己同胞不堪回首的痛苦經歷。

  那是想一想都會從最深的夢魘中驚醒的疼痛。

  MIMIC在歐洲戰場上是被稱之為幽靈部隊的存在,從這個外號就能看出來他們的一些特征:來無影去無蹤,甚至於來歷都不為人知……

  小孩是怎麼知道他們來自哪個國家的?

  「……我知道了,看來在不解決她之前,我們的行動都會受阻。」

  紀德平靜地說。

  醫療兵看了一眼指揮官,沒有說話。

  如果對方是其他人,那指揮官這個「解決」十成十就是讓對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但如果是那孩子……

  醫療兵想起那孩子每次得了他的吩咐去給長官送藥時像夜鶯一樣的身影,垂下了眼。

  「麥克那邊現在怎麼樣?」紀德轉頭問,麥克是去東京和他們安插在港口Mafia的臥底聯系的人——當然,紀德心知肚明那個臥底同時也是港口Mafia安插在他們這的人手。

  所謂雙面間諜。

  「從時間來說,現在應該還在和『交易員』接觸。」醫療兵約翰看了一眼時間,說道。

  「告訴他,加快速度。」紀德說,「我不想再繼續游蕩了。」

  #

  下午四點。

  在大雨中結束了和MIMIC的聯絡員的會面,阪口安吾走回到停車場自己的車邊,才將傘收攏到一半,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異樣,驟然轉身!

  一個黑發的少女在他身後不遠處。

  她沒有打傘,身體被大雨淋得極為徹底,濕漉漉的衣服緊貼著她身體的曲線,但她好像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淋雨一樣,表情漠然地靠坐在停車場圍牆上,纖細修長的腿懸空著,全身的支力點就是身下的圍牆,而從她所在的位置——阪口安吾驟然意識到,她這個位置,可以非常輕易地將剛剛他與其他人在大雨中交談的畫面盡收眼底。

  哪怕這個停車場所在的位置距離剛剛他和人交談的空曠地足有數十米之遠,正常來說應該沒有人能夠聽到他們在大雨中的交談聲才對,但三面間諜的素養讓阪口安吾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

  而就在他緊張得幾乎無法呼吸的時候,他聽到了她仿佛自語一樣的聲音:「原來如此……不僅僅是港口Mafia,還有異能特務科啊。」

  異·能·特·務·科。

  這個名詞從對方的口中吐出的瞬間,阪口安吾幾乎是下意識地拔槍——沒有成功。

  一秒前還在牆頭上隨意地晃著腿的少女在轉瞬間出現在了他面前,將他已經拔出一半的槍又推回槍套裡。

  避開了他的手。

  沒有接觸到他的身體。

  ——對方知道他的異能力,了解他能力的發動條件。

  意識到這點時,阪口安吾緊接著想到了她剛剛說的話:也就是說,她在看到自己的時候,才確認了某件事不僅有港口Mafia參與其中,還有異能特務科涉足。

  因為在她的意識中,自己所代表的身份,並不是港口Mafia的情報員,而是——異能特務科成員!

  「我明白了。」少女的面孔近在咫尺,但卻像是看不到面前的阪口安吾一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慢慢地說,「MIMIC從歐洲來到了橫濱,異能特務科得知了MIMIC的到來,想將它丟給了港口Mafia來解決。但港口Mafia的首領不是什麼慈善家,他會借此來要求異能特務科給出足夠的代價,按照他的計劃,異能特務科會同意,因為他們不想損傷自己的實力,畢竟代價只是一張小小的異能開業許可證。

  「而這正是森鷗外想要的。為此,他從數年前接手了港口Mafia之後就開始謀劃,甚至派出了間諜去接觸合適的、能夠制造足夠危機讓他來獲得這張許可證的組織,MIMIC就是他篩選後的答案。

  「那個間諜,就是你——港口Mafia,MIMIC,異能特務科,三方臥底間諜。」

  阪口安吾的緊縮,隨著她的話語,他的臉色一步步變得慘白:明明數分鐘之前他甚至都沒有見過這個女孩,但對方卻像是跟在他身邊幾年了一樣,將他這些年的經歷、港口Mafia首領的謀劃、異能特務科上級的盤算,宛若俯視自己手中掌紋一般,理得清清楚楚。

  「將危機引入橫濱,再出面解決危機獲取官方信任得到許可證,而付出的不過是一些小小犧牲——不,再大的犧牲,只要沒有傷及到港口Mafia的根基就不算大,畢竟那張許可證值得這些……這就是森鷗外的『最優解』?」她像是在反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末了笑了一聲,「呵。」

  ——阪口安吾確定了,她在不屑。

  而這樣毫不顧忌地將所有都推算清楚、在他面前毫無掩飾……阪口安吾的情報員素養告訴他,對方眼裡沒有他這個人存在。

  他不可能泄密——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他都沒有泄密的機會了。

  在對方的眼裡,她是如此認為的,所以毫不顧忌。

  這背後意味著什麼,阪口安吾比誰都清楚。

  「你究竟是……」就算是死,他也想死個明白,給同事留下訊息——阪口安吾心想道。

  像是被他的聲音驚醒,從自己的世界裡清醒過來,少女好像才注意他的存在一樣,那雙茶晶色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他身上:「你不需要知道這個,今天你沒有見過我,完成『交易』之後你就回去了橫濱,沒有任何意外——對了,換個交易品,古董手表可不能沾水。」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記憶操控類的異能力的前提……阪口安吾握著槍的手指微動,在槍套上悄無聲息地留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暗號:他的能力【墮落論】可以提取物體上的記憶,而他在槍套上留下的暗號就是讓自己對著它使用異能力,從中提取出來方才的對話記憶。

  即使對方的異能力改變了他的認知,他也能借此找回真正的記憶。

  但很快,阪口安吾的手指停住了,他甚至連忙擦拭掉了自己剛剛留下的暗號。

  ——因為那名少女,她用平淡的語氣,說出了一句口令。

  方才所有的思緒和考量都在此刻中斷,阪口安吾將一切不該有的想法全部斬得干干淨淨,恭恭敬敬地低頭:「謹遵您的命令。」

  ——那是直屬於異能特務科長官的口令,其代表的意義是:非御前和異能特務科最高長官親問,任何人無權過問。

  是只有在極為緊要的情況下,才能夠動用的口令。

  這個人,是異能特務科最高長官的心腹。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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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被大雨澆透的身體很冷, 泡在熱水裡好一會兒才暖和過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從浴缸裡起身,擦干身體和頭發, 拿起吹風機慢慢地吹。

  安德烈他們……會聽她的話嗎?

  她覺得不會,不然他們早該看到發生在數個月前的那場政權變動的消息了——但直到如今他們都不知道, 這只能說,他們自發地屏蔽掉了所有和那個國家有關的消息。

  是當初傷了多深,才連聽到那個國家的名字都難以忍受呢?

  奈奈想像不到, 沒有真正經歷過的人光靠想像, 是無法體會到的。

  摸摸頭發,已經干了,奈奈又看了看時間, 晚上十一點。

  太宰還沒回來。

  不知道是港口Mafia那邊有事留下了他還是他平日裡也沒有歸家的習慣。

  不知道他今晚還回不回來,不回來的話就可以直接鎖上大門睡覺了,不然還要給他留門……

  想了想,她給太宰治發了一條短信, 然後開始挨個從上到下檢查各個房間的門窗並鎖好, 以防夜裡有小偷進入。

  嗯, 回來的話給他留個大門不反鎖就去睡, 不回的話就連大門一起反鎖上睡覺!

  才走了幾步,手機就傳來了收到新消息的聲音, 她打開一看:我在和朋友喝酒, 十二點之前會回來的,等我!

  #

  「太宰你……好像心情很好?」

  織田作之助有些不確定地問——之所以不確定,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用詞不太恰當, 太宰現在這模樣, 哪裡是心情很好……

  分明應該是心情非常好才對。

  但是自從他認識太宰以來, 哪怕在旁人看來他喜怒哀樂樣樣不缺,在織田作之助眼裡,也能夠感覺到這個孩子自始至終都被孤獨包圍著,即使自己和安吾可以算得上他的朋友,也從未能夠走進他的孤獨中去。

  然而現在,那份孤獨感……像遇到了春天的冬雪一樣,悄無聲息地融化了。

  尤其是剛剛他的手機收到一個短消息,太宰打開之後肉眼可見的喜上眉梢,幾乎是毫不停頓地回復過去之後,就捏著手機一個人樂不可支的樣子。

  「是嗎?」太宰治反問道,似乎還想矜持一下,卻沒能忍住,笑彎了露出來的眼睛,「搬家了,確實心情很好呢!」

  哦?太宰他從那個垃圾處理廠搬出來了?

  一旁因為下午的經歷而稍有些沉默的阪口安吾驚訝地看了過來:織田作之助是底層人員不清楚很正常,他作為港口Mafia的情報員,還是准干部級別,自然知道太宰治並不像其他干部,他住在連他的部下都不敢在沒有收到邀請時靠近的垃圾處理廠的堆積地裡。

  那著實不像是一個手握重權的干部住的地方。

  但是那是太宰治自己挑選的,首領不干涉,其他人自然也沒法說什麼。

  但是現在太宰卻是,他從那搬出來了?

  「真是不可思議啊……」

  阪口安吾喃喃道。

  會讓你們覺得不可思議的事多了去了!

  太宰治摸著自己的領結,心想道。

  他多次反復的動作終於引起了遲鈍的前殺手的注意:「太宰你的領結……」

  終於注意到了嗎,不枉費我沒有回家而是來找你們聊天喝酒啊……太宰治美滋滋地想。

  ——雖然不能把她介紹給他們認識,准確來說他不想任何人看到她,考慮到他樹仇家的速度和數量,能把她藏到天荒地老最好,但是……

  想告訴自己的朋友這件事。

  「……是系太緊不舒服嗎?」織田作之助關心地問,「反正也是這種時間了,解開也沒事了。」

  太宰治的腦袋狠狠地撞在了酒吧台上,發出很大一聲聲響。

  酒保看了一眼,確認自己的吧台上沒有出現裂縫,便收回了視線。

  這位客人發神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

  「是大腦缺氧了嗎?額頭好像有點紅。」織田作之助還不在狀態,以為太宰治是頭暈才磕桌面上。

  「……不,織田作你有的時候真的很出人意料啊,連我都沒辦法預測你會怎麼做。」捂著額頭,太宰治暈乎乎地抬起頭來,心想等下就回去!

  趁著磕出來的紅印子還沒消回去找她撒嬌要抱抱要安慰!

  最好是能讓她主動……咳!

  「不,太宰那明明是想要你注意他今天的領結……」阪口安吾說著說著就沒聲了。

  他意識到了那顯然是新手打的領結背後的含義——哪怕他原本並不確定,但看太宰那副好像孔雀開屏似的模樣,他不得不承認:……是真的。

  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願意和太宰治在一起的人。

  ——啊,不是說沒人願意,其實單憑太宰治的臉就足夠很多女人一輩子倒貼著養他了,更不要說他作為港口Mafia干部的地位和權勢了,但如果是看著這兩點而來的女人從來只會被太宰戲耍一通之後就切斷聯系,哪怕為他流再多眼淚也不會讓他回頭看一眼。

  能讓他這樣迫不及待想要和朋友分享、卻又偷偷摸摸不肯言明、矛盾的既想要昭告天下又把人藏得死死的……是他真的想要好好珍惜、一直在一起的人吧。

  ……等等,這家伙剛剛說自己搬家了?也就是說……

  「為了她,才搬家的?」阪口安吾試探著問。

  少年扭開臉:「沒辦法嘛,她不喜歡那裡呀!」其實不會,她沒有表現出來厭惡,但是他怕她在那呆著不舒服,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搞定了房子的事,「女孩子就是嬌氣!吹個頭發都嫌燙非要我給她吹!」

  選擇性遺忘了人家嫌棄的眼神和自己硬貼上去要給人吹頭發的記憶,他想,再嬌氣一點才好,最好是讓他全權接手她的日常起居,照顧她,喝水都要他喂,沒了他就無法活下去……

  「……你現在的眼神有點變態。」阪口安吾默默地挪開了一點。

  太宰治:「……」

  黑泥精趕緊把自己不小心漏出來的黑泥塞繃帶裡兜回去。

  阪口安吾微微松了口氣,心想這家伙這回總該安分點了吧,卻不料太宰治下一秒立刻就瞄准了他:「說起來,安吾你看上去挺不錯的嘛!」

  「哪裡不錯了啊!我可是剛剛從東京回來,還是當日去當日回!就算是老板,也不能這麼壓榨人出差工作啊!」一提起自己的日程,安吾的表情連同聲調裡就充滿了社畜的怨念,「連休息都沒得休息,等下回去還要做整理工作……」

  「哇哦,好辛苦的樣子,」太宰治一副小海豚拍手的樣子,「然後呢,去做了什麼工作?」

  這裡應該把自己事先回顧了無數遍、編織得詳盡仿佛確有其事的謊言說出口:是去釣魚(收購走私品)了,聽說有非常好的來自歐洲的一級走私品才去的,結果去了才發現都是些爛大街的東西,也就一個古董懷表還算不錯——然後他就順勢打開包給他們看那個古董懷表,從而佐證自己的話語。

  但不知為何,阪口安吾想起了那份在沒有明確口令之前禁止向任何人提起的記憶。

  她說,古董懷表是不能沾水的,讓他換一個交易品——如果他真的如自己所計劃的那樣是去收了這份交易品的話,他不應當選擇在大雨中與人交易,因為沾了水的古董懷表價值會下降很多,這不符合他作為交易員的身份和處理能力。

  假稱晴天?哪怕人在橫濱,看一下天氣預報就知道東京那會兒正在下大雨,更不要說他包裡還放著沒干的傘……是了,那麼大的雨,他的衣物也必定會被打濕大半,如果真如他原先所想的八點做的交易,到現在才三個小時,怎麼也不可能變干。

  ……所以,那個時候她就洞悉到了他事先准備好的借口,並指出了其中最大的破綻。

  與其說的是換個交易品,不如說是……讓他換個借口。

  「……抱歉,是不能說的內容。」阪口安吾有些吶吶,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會不會讓太宰起疑,但要他再臨時編個借口出來……不是做不到,而是……

  而是什麼呢?

  他沒有想下去。

  同為黑手黨的二人很清楚組織的規定,既然安吾說的是「不能說的內容」,那就是不能讓他們知道的,所以兩人非常順暢地轉開了話題。

  「對了,安吾是開車了的吧,」阪口安吾點的是番茄汁而不是酒精,說明他要開車——雖然是黑手黨但在某方面又特別遵紀守法——所以太宰治非常容易就推斷出了這件事,「送我一程吧,我說好要12點之前回去的。」

  說著這話的人仿佛連背景都在飄著花瓣。

  阪口安吾:「……」

  他感覺自己被狗糧糊了一臉還硬生生塞到胃裡。

  這狗糧還又冷又硬難吃得要命。

  「好吧,但我不知道你現在住哪裡,」阪口安吾捏著自己的車鑰匙,嘆著氣道,「記得給我指路——還有,系上安全帶。」

  「嗯嗯!」太宰治敷衍地點點頭,鑽進副駕駛座,給自己系上安全帶後就摸出手機開始專注給什麼人發訊息。

  阪口安吾余光瞄了一眼,屏幕上似乎都是太宰治這邊發出去的訊息,另一側空白毫無回應不說,屏幕清楚顯示「未讀」,說明對方根本沒看太宰發的這麼多消息……

  啊這。

  太宰他不會創下剛交女朋友第一天就被甩的記錄吧?

  ——阪口安吾相信太宰絕對藏不住自己有女朋友了這件事到第二天。

  可能是眼睛裡的憐憫沒藏好,阪口安吾收獲了好友一個惡狠狠的瞪視,剛想假裝沒看到轉頭,就看到太宰治已經調出了撥號頁面:很明顯,在發訊息沒回復的情況下,他決定直接打電話。

  「等一下太宰!」深感自己有義務為好友的幸福努力,阪口安吾連忙阻止,「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女孩子這個時候基本上都已經睡了吧?你現在打電話不會吵醒她嗎?」

  ——不是每個人都和他們這群黑手黨一樣夜越深生活越「精彩」的啊!

  阪口安吾看到太宰的臉上空白了表情。

  很顯然,他沒想到這個。

  但比這更糟的是,阪口安吾和太宰治的視線都落在了少年握在手裡的手機屏幕上——就在阪口安吾喊出口的時候,太宰已經手快地,撥出去了……

  「……現在掛斷還來得及。」阪口安吾試圖補救,只要還沒吵醒就還有救。

  太宰治捏著手機,猶猶豫豫不肯掛斷:「但是……我之前跟她說了我會12點之前回去,讓她等我來著的……」

  她……會等的吧,沒有拒絕就是會等他的意思吧?

  說話間,撥號中的畫面變成了通話中——對方接起來了。

  阪口安吾頭痛萬分,看著太宰治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的模樣,深吸一口氣,朝他伸出手,示意他把手機給自己。

  不等太宰治磨磨蹭蹭,深感這麼下去自家好友真的會第一天就被甩那到時候倒霉的還是港口Mafia的無辜群眾,阪口安吾懷著救世主般的心情,搶過了太宰治的手機,湊到自己耳邊,趕在對方開口之前先發制人:「你好,我是太宰的朋友,他在酒吧喝過頭了剛剛鬧騰了一番才安靜下來,我正要送他回去,但我不知道他搬家後的新地址,能麻煩你告訴我他的住所地址嗎?」

  那麼沉默了一會,報出一個地址,連帶著一句「麻煩您了」——溫和平靜的聲音,帶著雪花落在皎潔的灑滿月光的地面般的清靈,是只聽聲音就能讓人想到月光下輝夜姬般的人物的質感。

  這是怎麼被太宰拐到手的啊……阪口安吾這樣在心裡暗嘆道,把手機還回去,沒去看好友抓過手機跟被搶了肉的狗一樣的眼神,表情有些放空。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有點耳熟?

  #

  十五分鐘之後,阪口安吾看著出來開門結果被太宰以精湛的醉鬼演技死死抱著不肯放的少女,表情空白了一瞬。

  太宰的女朋友……是她?

  異能特務科科長心腹下屬,卻是港口Mafia最年輕干部的女友?

  ——僅僅只是把兩個前綴名詞放在一起,就知道它們有多不搭,更不要說後面的詞彙了!

  浸淫陰謀詭計多年的人的頭腦幾乎是剎那間就推演出了這最有可能的背景和未來:為了任務與目標接觸,靠近,近到咫尺但目標卻是他經手的情報……

  ……太宰,知道嗎?

  不,他不知道……他如果知道的話,絕不可能是這樣的表現……

  等她的任務完成,太宰他……

  幾乎是只看安吾那變化的表情就瞬間知曉了對方在想什麼,奈奈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嘆氣的衝動:「……把你腦子裡的想法全都給我忘掉!」

  「你們認識?」太宰治迅速察覺到了異樣,抬頭,眼神清明看不出絲毫醉意。

  少女抬起眼撇了他一眼:「酒醒了?自己站好。」

  太宰治:「……」

  太宰治以更快的速度把臉埋回少女的頸項間,抱著她的腰不放還不忘哎呦呦地叫:「頭好暈啊我站不穩了……」

  阪口安吾:「……」

  朝阪口安吾點頭表示感謝之後,奈奈關上門,鎖好,然後拍拍還扒在她身上不放的人:「起來,去洗漱然後回自己房間睡覺。」

  腰間的手沒有放開,反而收得更緊。

  「你認識安吾,他也認識你。」耳邊傳來少年沉沉的聲音,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在我這裡看到你,他很驚訝,他認為你不該在這裡。」

  一時沒有其他聲音。

  奈奈想了想,問:「他有沒有告訴過你他今天的工作內容?」

  身上的人沉默了一會,終於把蹭著她臉頰的腦袋抬起來,鳶色的仿佛浸潤了水光的眼眸安靜地注視著她。

  「他沒說。」少女從中得出了這個結論,「那我也不能說。」

  「和港口Mafia的首領有關?」連他這個五大干部之一都沒有權限涉及到的內容,太宰想來想去,也只有首領親自交於的任務了。

  奈奈點點頭。

  「他今天的工作內容,和你有關?」

  這次,奈奈想了想,才慢慢點頭。

  有些關系,但是關系不是特別大——太宰治把腦袋重新埋回少女肩頭,聞著她身上讓他安心的氣味,閉上眼睛:「嗯……那我沒事了。但是瞞著我,我好難過……今晚讓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奈奈:「……」

  這熟悉的趁機給自己要福利的感覺……

  「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太宰治迅速松手把自己扔進衛生間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


第367章

  奈奈很想直接回房鎖上門睡覺, 不管那個已經進去洗一身酒味的家伙,但是……

  按照她的了解來看,首先, 她臥室房門的鎖是攔不住他的——被質問的話那家伙百分百會回答:「你不是知道我能撬鎖嗎?既然都知道還睡這裡不是擺明了讓我撬鎖進來找你嘛!所以都是你已經默認同意的哦!」,十足的胡攪蠻纏;

  其次, 另一種可能性,如果這家伙出來之後沒看到人還看到臥室門關著,哪怕他原本沒有洗頭估計也會回去衝一腦袋涼水然後窩在臥室門口裝足了「你不是不讓我進來嘛我只好睡門口了感冒也不是我想要的呀……」的委委屈屈樣……

  用力按了按太陽穴, 奈奈只是想一想這些可能性, 就感覺自己要裂開了。

  身後貼上來一具暖和的人體,毛絨絨的腦袋蹭著她的脖頸,奈奈抖了一下, 下意識縮肩——有什麼濕熱又柔軟的東西擦過她的肩頭。

  她的反應讓太宰治非常不滿:「好過分!」

  面對男朋友的親密行為,直覺反應竟然是躲!?

  太過分了吧,這麼討厭他的親近的嗎?!

  不習慣?不聽不聽,都是他女朋友了怎麼能不熟悉他的氣息和親近行為!

  「既然不熟悉那就多熟悉熟悉好了……不許裹著被子不讓我進去!」

  最後還是鑽進去了。

  把試圖睡到另一邊的人抱著拖過來, 太宰治拉了拉被子, 蓋住另一側:「好啦, 都答應你了, 不會多做什麼的,睡吧, 我看著你……唔啾……晚安吻不算。」他含含糊糊地給自己找補, 嘴裡還含著奈奈的唇舌不放。

  甜的……她又偷偷吃糖了嗎?

  自己這樣會不會太黏糊了?太宰治偶爾也會想,但很快就說服自己:都答應不吃肉了,舔舔聞聞肉味怎麼了?再說了, 都答應他了, 情侶親密一點怎麼了嘛……他們才在一起沒多久呢, 這都不親密,那豈不是有問題!?

  是覺得他沒魅力還是沒吸引力,不管哪個理由他都不要!

  關上了燈,臥室裡一片黑暗,但即使是人類的視力,在黑暗中待久了也能視物。

  感受到懷裡少女的氣息和呼吸聲漸漸變得清淺平穩,太宰治睜開眼睛,安靜地看近在咫尺的面孔。

  最後還是沒掙過他,被他摟在懷裡睡,所以她離得很近,近到太宰治感覺兩人的氣息交融,不分彼此。

  她身上真的好香啊,難道因為是女孩子嗎?明明是一樣的沐浴露,自己身上就沒這麼長時間的留香……他忍不住湊得更近,臉頰貼著臉頰,溫熱感溫暖了他的皮膚,讓他有種想要滿足嘆息的衝動。

  靠得更近,他甚至錯覺自己能夠聽到她的心跳聲,平穩,安定,像永不停擺的鐘,走著自己的路。

  他看了一會,慢慢閉上眼睛,聽著呼吸聲,不知不覺間,也跟著睡著了。

  #

  貓又很少會做噩夢,畢竟它自己本身就是最大的噩夢存在。

  但這種被巨蛇纏身動彈不得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啊……想翻個身都翻不了這是掉床底下卡住了嗎?

  奈奈無奈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還閉著眼睛呼吸安穩的少年睡顏。

  啊。

  被子還好好蓋著,就是被子底下估計是被他手腳並用纏上了所以才產生被蛇纏得動彈不得的錯覺。

  奈奈小心地把自己從太宰治的懷抱裡脫出來,誰料她才剛坐起身來,被她拿開的手臂收緊但落了個空時,原本還呼吸平穩的少年立刻睜開了眼睛,卻在看清楚情況之後呆愣住了。

  奈奈趁機下床,拉開窗簾,打開窗戶。

  清晨的陽光灑了進來,微涼的風吹進來,掃去了室內一晚的沉悶。

  對剛醒的人來說,這光線有些太過耀眼,太宰治下意識抬手擋在眼前,不敢置信:「早上了……?」

  「七點了,也該起床了吧?」奈奈看了一眼時間,說道,這時間對她來說有點睡過頭了,都是太宰治昨天要她熬夜到12點等他回家的鍋!

  太宰治沉默了。

  自己的睡眠情況自己清楚,小時候還好,越長大他的睡眠情況就越糟糕,失眠什麼的不能更常見,哪怕睡著了也是非常淺的睡眠,有點動靜就能把他吵醒,更不要說身邊還有個人睡著這種情況了——他昨晚早就做好了一晚上不睡覺看著她的心理准備了。

  能一直看著女朋友不被打也是很難得的好嗎!

  結果,睡著了?

  正在洗臉的奈奈猝不及防,腰又被緊緊摟住,然後就是從背後貼上來的熟悉的體溫:「你的異能力是讓人昏迷嗎?不對,我有【人間失格】異能力對我無效,那是你身上的香味會讓人昏迷是傳說中的睡眠粉嗎……」

  剛洗完臉絞干毛巾准備掛起來的奈奈:「……」

  奈奈把手裡的熱毛巾反手糊上太宰治的臉:「洗個臉清醒一下。」

  睡眠粉都出來了,怎麼不說她是胖丁呢。

  少年從毛巾後露出一只眼睛,看看面前的粉色毛巾,再看看沒什麼表情的女朋友,乖巧:「哦。」

  太宰治記住了自己女朋友剛睡醒有段時間頭腦不會很清醒這件事。

  不然不會把她自己的毛巾糊過來。

  他迅速洗漱完跟著走出去,看到奈奈打開衣帽間的櫃門,正對著裡面的衣服發呆——太宰治探頭一看,沒發現問題:「怎麼了?」

  「我昨天有搬衣服過來嗎……?」奈奈的語氣不太確定,這些衣服看著好像不是她的……

  確認了,真的沒清醒。

  「都是你的哦,」太宰治偷換「你帶過來的衣服」和「我買給你的衣服」這兩個概念,迅速伸手在衣櫃裡翻了一下,取下兩件,還好,部下的眼光還行或者說服裝店的店長眼光不錯,「今天穿這套怎麼樣?」

  寬松的白色真絲休閑長袖襯衫,配深靛藍色過膝長裙,腿部則是深色打底襪,襯衫的領口是V字型,露出她漂亮的鎖骨,下擺收進裙腰裡,勾勒出腰身曲線——「這是干嘛?」奈奈一頭霧水,剛穿完走出來太宰治看了一眼直接衝回衣帽間帶了個風衣外套出來硬是要她套上,「今天天氣沒到再加外套的地步吧?」

  「橫濱是海濱城市嘛,風大,穿外套比較好。」太宰治一臉認真地說,堅決不提自己覺得那胸腰曲線太誘人了得藏起來。

  奈奈看了一眼太宰治,再看一眼擺在衣帽間旁的落地鏡中的自己,平靜地把風衣塞回衣櫃:「我覺得這樣夠了。」

  太宰治:「……好叭。」

  看來是完全清醒了,太宰治有些遺憾地想。

  更遺憾的是,今天的領結也打得很漂亮——太宰治摸摸工整簡潔的領帶,小小聲嘟囔嘀咕了一句:「這不就不能讓人看出來了麼……」

  而且才打過一次就立刻學會了,這學習能力也太強了吧!啊,也有可能昨天之後一個人練過?想像一下那樣的她就感覺好可愛啊!

  「等等怎麼又撲上……唔……」

  #

  終於把黏人精男朋友扔給了他的下屬,奈奈坐電車到市郊下車,看了一眼身後的橫濱,才轉身慢慢朝郊區走去。

  實話說,這身可以完美凸顯主人知性優雅氣質的穿著打扮並不適合她今天要去做的事,可是——

  是太宰治給她挑的,所以她沒有拒絕。

  能夠相處的時間本就不長,所以,絕大多數情況下,她都不會拒絕他的要求。

  廢棄的大門打開的聲音引起了裡面的人的注意,她可以清楚聽到槍支打開保險栓、彈藥上膛的聲音。

  停頓了一兩秒,等裡面的人做好准備,奈奈才走了進去,讓被大門遮擋的身影暴露在裡面的人的視野之中:「看來沒人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啊……你們總是這樣,我說的話從來都不會被你們放在心上,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被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的阪口安吾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她?!她為什麼會來這裡?!

  而且聽這話……她和MIMIC認識?

  阪口安吾的心理活動無人關心,那些原本是在將他綁在此處的MIMIC士兵舉著槍的手臂如同鋼鐵般穩固,不見絲毫動搖。

  對著瞄准自己的槍口,她的表情不變:「無意義的流血還是不要有的為好,不管是你們的,還是其他人的。」

  「所以,【放下槍】。」

  不受控制的,手裡的槍原本對准少女的槍口,下沉,然後松手,放在地上——MIMIC士兵的表情沒有多大變化,但是他們的瞳孔卻急速收縮放大,充滿了震驚。

  阪口安吾猛地意識到,並不是他們城府深到控制了面部表情,而是,現在他們全身上下所有的肢體活動,都已經不歸他們自己了。

  以貓又的操偶術控制住在場所有人,少女微笑起來:

  「好了,現在可以好好聊聊了——首先,麥克你們只是一個小隊,所以,安德烈他們去哪裡了?」


第368章

  銀之天啟。

  是由港口Mafia首領親自授予個人的權限轉讓書, 只要出示它並下達指令,「五大干部」以下的人都無權拒絕——而現在,這份銀之天啟就到了織田作之助手上。

  後者在離開港口Mafia大樓正思考著從哪裡著手去處理首領交給他的任務的時候, 遇到了因為黏糊了半天女朋友所以來晚了(雖然平時也沒什麼人在乎他有沒有晚)的太宰治。

  看到織田作之助「不同尋常的表情」(太宰治語)時,太宰治開口叫住了他, 問他遇到了什麼,織田作之助思考了一下,按照銀之天啟來說, 他是可以讓作為干部的太宰治協助自己的, 那也就是說,這個任務並不需要對干部級的成員保密。

  於是,他把首領交給他的任務內容告訴了太宰治:首領要他找到安吾的下落。

  阪口安吾失蹤了。

  昨天夜裡在酒吧喝完酒, 阪口安吾將太宰治送回住所之後回去自己住處的路上,失蹤了。

  以阪口安吾這種准干部級成員的身份,僅僅只是失蹤半天還不至於港口Mafia首領這麼火急火燎地找人去調查他的下落,但現實就是, 距離阪口安吾離開太宰家失蹤至今也只有八個小時, 加上首領確定負責此次事件的部下、讓秘書處通知對應部下、部下來報道……僅僅失蹤七個小時之後, 港口Mafia的首領就認為阪口安吾的失蹤不同尋常, 決定派專人負責調查。

  為此,甚至不惜給出了銀之天啟。

  「也就是說, 安吾身上帶著什麼級別層次非常高的機密內容或者任務, 重要到他失蹤半天都必須將最糟糕的情況列入考慮,」太宰治聽完織田作之助的話,分析道, 「比如, 被滅口, 或者叛逃。」

  織田作之助的表情明顯一緊。

  「別緊張,織田作,既然首領的任務發布得這麼急,那麼就還有一定的可能性,安吾還活著,他可能處於被追殺過程中,所以首領要抓緊時間讓你去救援。」太宰治說道,「而且要不驚動其他人或者勢力,所以挑了你這個平日裡不起眼的底層成員——你和安吾還是朋友,聯系不上朋友所以去找他,也在情理之中,可以最大限度地放迷霧誤導那些暗地裡關注安吾的人。

  「你忘了嗎,昨天他才剛剛跟我們說他去做了連我都沒權限知道的秘密任務——說不定就是那個任務引火上身的。」

  從時間來判斷,也極有可能。

  太宰治的話有理有據,讓織田作之助很快安定下來,但說出這通分析的人自己內心卻沉了下去:

  就如他自己所說,織田作不過是組織裡非常不起眼的一個底層人員,甚至因為不願意殺人所以被當做跑腿工具人丟給他各種別人不想干的垃圾活,明明有很好的身手卻不能為港口Mafia首領所用……

  首領是怎麼注意到他的?為什麼會注意到他?特意將尋找安吾下落的任務交給織田作,是想要逼迫他在任務中為了救友人而破例殺人還是有其他什麼目的?

  可能性太多,而情報又太少,無法確定到底是哪一種。

  最重要的是——

  為什麼不是別人,偏偏是織田作?

  真的……只是因為和安吾是好友嗎?

  太宰治直覺不是。

  還有,昨天安吾為難地說「是不能說的任務」,離開他家之後就失蹤了——對方難道是從東京一路跟蹤安吾到他家又離開後下手的嗎?不可能,如果有人跟蹤安吾的話,坐了安吾的車回去的他沒道理發現不了。

  也就是說,從他家離開之後,安吾才遇到綁走他的人,或者——他自己「失蹤」了。

  除此之外,送他回家,安吾看到她時那驚疑不定的表情……

  太宰治握著手機,想給奈奈打電話問,但又想起了她昨晚的回答,安吾處理的任務內容她知道但是不能說,和她有一定關系但又不是特別緊密……

  那,她會知道嗎?

  有不在掌控中的事件發酵這件事讓太宰治心情有些浮躁不安,仿佛有個巨大的黑色漩渦就停留在橫濱上空,但他卻無能為力。

  她現在在哪裡?

  不能放她在外面亂走了,得把她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去才行,不然他不能安心……早上應該在她身上放東西的,不該顧忌她會抵觸結果放棄了……

  織田作之助沒有注意到太宰治周身略顯沉郁的氣氛,按著自己的思路說了下去:「既然是這樣的話……那我先去調查安吾的下落了。」

  聽到織田作之助的聲音,太宰治終於從黑泥沼澤般沉淪的思緒中抽出神來:「……哎?」他發出訝異的聲音,「不用我幫忙嗎?」

  他還以為織田作把任務說給他聽是要他幫忙的意思。

  「需要的會找你的。」織田作之助老老實實地說,「這畢竟是我的任務。」

  太宰治:「……」

  太宰治回憶起剛剛兩人的對話,是自己問了織田作怎麼了,所以織田作回答了他的任務內容——而能夠對他說起內容來,是因為銀之天啟的存在,後者說明任務內容並不需要對港口Mafia的干部保密。

  而不是織田作沒有頭緒要找他幫忙。

  從織田作的表情來看,他應該已經想好了接下來要去哪裡找。

  「那有需要可以找我,」太宰治朝織田作之助揮了揮手機,示意他可以打電話,「我先走了。」

  織田作之助看太宰治准備往外走的樣子,愣了一下:「你不是才來上班嗎?」

  怎麼這會兒就往外走了?

  「忽然想起來有重要的寶物還沒有安置妥當,」少年微笑著回首道,陽光灑在他的側臉刪,是像日暈一樣惑人的光芒,「我得先去做好安排才能安心。」

  下一秒,織田作之助的瞳孔驟然緊縮!

  #

  「就是他?」

  在太宰治正與織田作之助對話的時候,距離他們約有七八百米之遠的高處,琴酒透過望遠鏡看了一眼鏡框中身上多處纏著繃帶的少年,語氣冷淡地問。

  他是為了處理組織內出叛徒這件事而來到橫濱的,因為這次的叛徒竟然是取得了代號的高級成員,甚至一路追查發現其實這不能叫叛徒,而是臥底——那是不知道哪個國家的警察組織派遣潛入組織的臥底,本就不屬於他們組織,自然不能冠以叛徒之名。

  蘇格蘭威士忌,綠川光。

  叛徒已經被黑麥威士忌處決,屍體也交給了波本處理,但組織的行動還沒停下:僅僅只是處決本人怎麼能夠給其他人立威、警示他人背叛組織的下場呢?

  組織一貫都是以將背叛者及其親朋好友一並處理,以示眾人。

  蘇格蘭威士忌背後的身份和親朋好友尚未被情報組挖出來就身亡了,唯一在他們情報網中出現過的關系親密者是一個年方十五歲的少女,奈奈,名義上蘇格蘭威士忌的遠方親戚,同時還是公安的協助者,代號007。

  ——這麼一想,派遣蘇格蘭威士忌潛入組織的幕後者的來歷也清楚了:日本公安。

  基於警告的目的,琴酒在確認蘇格蘭威士忌的死亡報告之後,就決定對奈奈連同她身邊的人進行處理,但沒想到奈奈的人際關系比蘇格蘭威士忌都要簡單:除了作為她上級的蘇格蘭威士忌,組織派遣去接近的波本外,竟然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太宰治。

  港口Mafia史上最年輕的干部,加入才兩年就給港口Mafia帶來了遠超歷屆干部的巨大利益,在龍頭戰爭中與他的搭檔獲得了讓日本裡世界聞風喪膽的外號:「雙黑」。

  如今四年過去了,敢與太宰治作對卻還活著的人,寥寥無幾。

  從情報來看,這位港口Mafia干部對這個協助者007似乎有著超出一般情況的關注力度,以至於波本那邊才剛剛抓住了人還沒來得及動手,就收到了這位干部的「交易」邀請:

  把奈奈完好無損地交給他,並立刻退出橫濱港口Mafia的勢力範圍,他可以不追究截止目前為止組織在橫濱造成的壞影響。

  請示過朗姆之後,波本同意了對方的要求。

  但,朗姆同意的交易,與他何干?

  琴酒冷笑了一聲,組織損失的威信與在成員中的威望,從何而來?朗姆倒是好,拿人做了交易,他又要去哪裡立威?

  ——哪怕是同一個組織,不同派系中也有不同的利益導向,出現分歧再正常不過。

  「黑麥,輪到你了。」

  遠處已經架好槍的諸星大回應道:「收到了。」

  ——不管是組織還是港口Mafia,對他來說,都不是問題,倒不如說,他巴不得這種狗咬狗的局面多出現幾次。

  瞄准鏡的十字准星落在繃帶少年的頭顱上,諸星大收緊手指:「可不要怪我啊,小子。」

  「砰——!」


第369章

  太宰治的身體上驟然綻放出一朵巨大的血之花, 少年臉上的笑還沒褪去,面頰就濺上了鮮紅的血。

  織田作之助的瞳孔驟然緊縮又放大——剛剛那畫面,是【天衣無縫】的示警!

  他不假思索伸手一把拽住太宰治, 面前浮現的畫面頓時被打斷——這是他的異能力被【人間失格】抵消了,但這並不意味著之後的畫面不會出現!

  紅褐色頭發的青年迅速拉著太宰治翻身躲到建築物後, 就在兩人離開原地後不到一秒,一聲石板被洞穿的聲音後,剛剛太宰治站的地方前方出現了一個清晰的彈坑。

  狙擊手!

  有狙擊手在附近!

  「哦呀?」瞄准鏡中已經沒有了目標的身影, 諸星大難得露出了略顯訝異的表情。

  「黑麥, 你失手了!」通過望遠鏡看到這一幕的琴酒冷聲道,心中驚疑不定:以黑麥七百碼狙擊都能命中對手的超一流狙擊能力,在這種地形並不復雜的城市地帶狙擊目標, 竟然失手了?

  放水?

  不對,剛剛那二人的閃避時間……

  「那個紅發的去拉扯目標的動作幾乎只比我扣下扳機的動作快了不到半秒,正好卡在了我慣性下無法停下動作的時機……應該是類似於【料敵先制】之類可以先一步察覺到攻擊的異能力吧,」黑麥在耳機裡響起的話語證實了琴酒的猜測, 他的聲音依然平穩, 這是狙擊手的素質, 「不愧是強大的異能力者遍地走的橫濱啊, 隨便一個港口Mafia底層人員都能有這種異能力。」

  黑麥一邊說,一邊快速下樓——在狙擊失敗後第一時間他就離開了原先的狙擊點。

  那個目標, 當初在宴會上的時候可是輕易察覺到了基安蒂和科恩所在位置的人。

  他可不覺得對方在這方面會失手。

  正如他所想, 在他離開狙擊點潛逃的路線上,方才那個一剎那出現在瞄准鏡裡的紅褐色頭發的男子目標明確地追著他而來!

  這判斷能力……諸星大心裡嘖了一聲,按照預定好的路線准備離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剛剛那個目標人物所在地距離港口Mafia的總部還有一段距離, 否則目標叫手下支援更快, 他能不能逃走還真就是個未知數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不好說。

  諸星大迅速在心裡過了一遍周圍的地形,不行,他畢竟不是橫濱本地人,論起對那些大街小巷的熟悉程度根本比不上這些本地的Mafia!

  只能祈求組織的後勤足夠給力了。

  遠遠的,諸星大已經看到了組織負責接應的車輛,但就在這時,一顆子彈從旁飛來,逼得他不得不止步——如果不停下的話,那顆子彈不會打中他的要害,但是會打傷他的腿,在這種追逐戰中,基本可以宣告他的敗北了。

  諸星大順著子彈飛來的方向看過去,那個紅發青年竟然已經追到此處了,此時正手臂平穩地舉著槍對准他。

  然而就在他想要說什麼的時候,他忽然臉色一變,偏頭,仿佛是在躲避什麼,緊接著,他又迅速朝方才的反方向轉頭——就好像在那個瞬間,有什麼看不見的子彈飛了過去。

  但,什麼都沒有發生。

  紅發青年的瞳孔裡露出了震驚之色,他第一次將視線從追逐的目標——諸星大——身上移開,轉頭看向了路另一邊。

  諸星大下意識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裡,是四個MIMIC士兵,領頭站在最前方的那個人從地位和氣勢來看,似乎是指揮官一樣的人物,此時,這個人就平舉著槍,對准了紅發青年。

  但他並沒有開槍。

  諸星大沒有再看下去,盡管不知道這後面忽然出現的四個人屬於哪個勢力,但這是個逃跑的好機會!

  趁著織田作之助的注意力被那人吸引,諸星大迅速跑到接應的車輛上,早已啟動的車輛立刻轟鳴著飛奔離開。

  #

  在諸星大狙擊前的數分鐘。

  市郊,廢棄洋房。

  對峙中的人一片沉默。

  沒有人回答,但從他們面部和手部抽動的肌肉線條和微微顫抖的動作,可以知道,即使被控制住了,他們也沒有放棄,依然還在努力試圖脫離控制。

  ——不管是異能力還是貓又的操偶術,本質上還是精神力的比拼,所以精神力足夠強大的話,掙脫束縛也不是什麼少見的事。

  只不過能拼過在妖怪中也屬於精神力獨樹一幟的強大的貓又一脈的實在罕見就是了。

  奈奈也沒指望他們立刻回答,見此情況,她走了過來,阪口安吾驟然意識到她想做什麼:「不行,樓上有裝炸彈,感應器在我坐的這個椅子下面!」

  只要施加在感應器上的壓力產生誤差外的變化,炸彈就會立刻啟動,將他——MIMIC認定的叛徒——炸死。

  少女歪歪頭:「研二?」

  常人看不到的幽靈被她從往日裡溫養魂魄的異空間裡叫出來——這是以防鬼門還沒開,研二就先把自己的魂魄之力給浪沒了以至於都不能順利轉生——幽靈把自己的腦袋扎進地板,又飄起來把腦袋頂到天花板裡去:「……唔,和他說的一樣,感應器在椅子下面,炸彈在頭頂——一般這種設計會把炸彈放感應器下面,這邊改成了兩邊分離,會給那些帶著慣性思維拆彈的人一個嚴重打擊呢!

  「而且我查看了一下上面的炸彈構造,除了感應裝置外,它還連接了定時裝置,」萩原研二飄了下來,「就算他一直老老實實呆在感應器上面,時間到了照樣會被BOOM煙花!」

  變成幽靈之後也不是沒有好處,比如以前他要查看這種裝置內部構造,沒有足夠專業的裝備的話,就只能靠外部的結構線路來猜,猜錯了就是賠上自己的命,但變成幽靈之後,只要把腦袋扎進去看就好了。

  這個世界上能夠阻擋幽靈的東西不是沒有,只是基本上那些玩意不會出現在炸彈外殼上。

  「怎麼辦,這玩意要拆的話有點難度。」萩原研二思索著怎麼搞定上面的感應和定時兩條線路,雖然設計思路非常直白簡單,但是兩邊一聯動,要拆的難度就高太多了。

  一不小心就會觸發犧牲結局。

  沒想到的是,貓又給了他一個機械降神的回答:

  「不用拆,扔了就好。」

  掌控著時空之力的妖怪少女抬起手,某種空間被切割的視覺錯覺消失之後,頭頂原本放置了炸彈的地方連同天花板一起消失不見——從天花板邊緣那平整到極致的切口和沒有絲毫碎屑掉落的情況來看,那是人力裝備難以企及的「鋒利」。

  遠方傳來了爆炸聲,從洋房破碎的窗戶望出去,甚至還能看到天空中那朵堪堪凋零的硝煙之花。

  ——她將帶有炸彈的部位連同天花板和空間一起切割,然後將它們丟到了距離此地一公裡遠的高空。

  炸彈的余波抵達地面時,已經弱化成了一陣帶著硝煙氣息的微風。

  從洋房出來,阪口安吾揉著被解開繩索還帶著淤印的手,略帶探究地看向身側的少女,她控制著原本在洋房內的MIMIC士兵一起出來,此時正抬頭看著方才爆炸發生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樣的話,信號應該就傳遞出去了吧?」

  她仿佛是自言自語一般地說,目光卻看著MIMIC士兵。

  被她看著的人瞳孔震動,暴露出內心的不平靜。

  阪口安吾:「……什、這意思是?」

  「意思是,這裡是陷阱,或者說是誘餌也沒問題,引誘我離開橫濱市中心的誘餌。」像是怕他沒聽懂,少女放緩了語速,解釋道,「安德烈知道我對MIMIC的士兵有足夠看重的理由,所以將炸彈、你和MIMIC的士兵一起放在這裡,只要我還抱持著『想要救下MIMIC』的心,就不會放置不管。

  「安德烈非常清楚我的實力,畢竟這種感應和定時結合的定點裝置安裝,湯米教過我,正常來說我是可以拆除的,但是需要花費大量時間,而湯米在教過我怎麼拆除的同時,也教過我比起拆除來,更簡潔快速的手法——那就是直接引爆。」

  阪口安吾咽了咽。

  引爆——他還在椅子上,MIMIC的首領當然不會看重一個叛徒的性命。

  還好她是異能特務科的人,不然自己……

  「只要炸彈引爆了,就可以確認我在這邊了,那麼,他們在城內的行動就可以順利展開,不用擔心有人來阻擋了——我說的對吧?」

  最後的確認話語是看著MIMIC士兵說的,後者沒有回答。

  但無聲的沉默有的時候就是默認。

  「安德烈並不是什麼擅長謀略的人——當然他在戰術上非常有天賦——不過這種策略應該不是他想出來的,」少女說道,阪口安吾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神情略微沉了沉,「……沒猜錯的話,這種手筆,死屋之鼠,是吧。」

  這是肯定句,不是疑問。

  不過費佳應該不清楚這邊的事,她想,應該只是隨口提了個意見,否則,如果安德烈正兒八經地去咨詢了,就不該是這麼粗淺的計劃,而是更加精密細致、更針對她性格的布置了。

  ……如果現在費佳就知道她的存在,按照她對費佳的了解來看,那小貓咪可能四年前就被裹帶走去西伯利亞藏起來洗腦了。

  阪口安吾決定暫時不去思考這裡為什麼會有死屋之鼠的存在,轉而問起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那、為什麼你要……」

  引爆炸彈,給對方信號?

  「不這樣的話,安德烈不會出現。」

  這次,她給出了肯定的答復。

  「我要見安德烈。」


第370章

  正如她所猜測的, 在觀察員發現遠方橫濱市郊的爆炸之後,安德烈·紀德就確信,那孩子已經被引走去了郊外。

  也就是說, 在她趕回來的這段時間裡,他可以抓緊時間和機會, 尋覓他們命中注定的靈魂毀滅。

  他們的目標是港口Mafia總部:從情報來看,那裡是最有可能出現那個人的地方。

  那個可以將他們從沉淪的原罪中解脫的人。

  而就在前往港口Mafia的路上,安德烈·紀德看到了那個男人。

  紅發的二十多歲青年, 正和似乎是朋友的少年在一起說話, 突然間,青年臉色劇變,一把拉開少年並且躲避起來, 而在他們閃避開的下一秒,狙擊的子彈就抵達了終點。

  安德烈·紀德的心髒無聲地劇烈鼓動起來:剛剛……不會錯的,那個青年,絕對是擁有著和他一樣的異能力, 所以才能預知到未來!

  他就是MIMIC要找的人!

  紀德和跟隨他的三名MIMIC士兵也追著織田作之助離開, 並在後者即將追上那個狙擊手的時候, 舉槍——他還沒有開槍, 但是那個人的異能力已經預知到了數秒之後的將會發現的一切,迅速做出了回避的動作。

  同樣從異能中預知到對方動作變化的紀德跟著變更了自己的開槍方向, 然後——再次被對方預知到。

  躲避。

  修正。

  躲避。

  修正。

  ……

  而當二人從異能力帶來的畫面中清醒過來的時候, 才發現,紀德尚未開槍,而織田作之助也依然還在原地。

  剛剛那是……織田作之助自成為殺手以來從未失手過的直覺告訴他, 他遇到對手了。

  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對手, 而是, 擁有著和他幾乎相似異能效果、又同樣有著出色身手的對手。

  而且,剛剛異能發動的時候,就好像時間暫停了一樣,明明他們在那裡交手了那麼多回合,可在現實裡,才過去了不到一秒……?

  織田作之助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

  在織田作之助史無前例地陷入混亂之中的時候,太宰治也沒有閑著,論起對橫濱的熟悉來說,外來者絕對比不上本地人,所以在織田作之助去追擊那個狙擊手的時候,太宰治立刻摸出手機,指派部下繞道攔截。

  港口Mafia在橫濱本土、尤其是在這個距離總部大樓三公裡範圍內的地域中能夠動用的武器和人員足夠多,很快,在太宰治的預判下,諸星大撤離所乘坐的車輛被迫擊炮直接炸翻——他們原本設定的逃跑路線是想要去繁華街道,借著普通市民的性命逼迫還需要在這裡做生意的港口Mafia束手束腳的,但是干部預判出了他們的想法,在路上就截擊成功,迫使他們開向偏僻無人的荒蕪老區。

  但組織也不是毫無反抗之力:就在車輛翻倒之後,端著槍靠近的Mafia成員聽到了轟鳴聲——是直升機!

  附帶了武器的直升機迅猛的掃射之下,離得近的Mafia成員立刻倒了一片,機靈的趕緊找掩體躲藏起來。

  但等他們能夠冒頭的時候,直升機已經將那輛車裡的人都接應離開。

  「……所以,不但光天化日之下狙擊我們港口Mafia的干部,還囂張到在橫濱都敢動用武裝直升機,」森鷗外扶著額頭,「是我最近的行事太軟弱了,讓人覺得港口Mafia誰都可以來欺負一下了嗎?」

  他嘆了口氣,道:「要抓緊時間處理掉這些從歐洲來的家伙才行,不然,一旦事態擴大,軍警和異能特務科那邊下場的話,麻煩就大了。」

  「——你聽到了吧,太宰君?任命你為這次反MIMIC的戰略籌劃人和前線指揮了,如果有想要報的仇,我不介意你一並報了哦!」森鷗外說道,他的這位得力心腹干將可是差點就被狙殺了,他可不信這小子心裡沒點怨氣。

  ——不是指差點被殺的怨氣,是指差點就能死結果沒死成的怨氣。

  揮了揮手示意太宰治可以下去准備了,森鷗外沉吟了片刻,把阪口安吾叫了上來:他原本的計劃是讓織田作之助去尋找阪口安吾,從而在找尋過程中順利和安德烈·紀德對上,結果現在阪口安吾被一個公安那邊代號007的協助者救了出來……好在織田作之助還是在太宰差點被狙殺去追蹤狙擊手的時候成功和安德烈·紀德對上了,他的計劃沒有偏離太多。

  只是……

  「007,奈奈……」森鷗外敲著寬闊的辦公桌,若有所思般的自言自語,「她為什麼會去救你呢,安吾君?」

  公安和異能特務科可沒有什麼交情。

  更不要說,那孩子不過是公安的協助者,她的上級似乎前不久就死了,目前她的協助者身份也有可能被取消。

  森鷗外探究的目光看向了阪口安吾,這個異能特務科派來潛入港口Mafia、被他順勢利用發展成港口Mafia埋伏在MIMIC裡的臥底的三面間諜。

  「她並不是專程去救我的,BOSS。」那種探究的眼神像手術刀一樣,仿佛要割開他的皮肉——阪口安吾穩住自己的心神,說道,「她的目標是MIMIC。」

  隨後,他在森鷗外好奇的目光裡,將他方才知道的關於數月前MIMIC救下一個重傷孩子的事說了出來:他沒有撒謊,只是隱下了這個孩子似乎還有一重更深的異能特務科身份的事。

  而在這個事件中,這個身份並不重要,哪怕避而不談也不會引起他人注意。

  森鷗外沒有起疑。

  「看起來似乎是想要拯救MIMIC,」港口Mafia的首領露出了微笑,「是個想要報恩的好孩子啊。」

  然而,MIMIC早已不需要這種東西了。

  不過,這些事與港口Mafia沒有多大關系,也不會對他的計劃造成多少影響,森鷗外沒有再多追究的心思,轉而想起了自己的計劃:紀德和織田作之助確實已經見面了,但是織田作之助那個不殺人的原則似乎還沒有破除,相信紀德不會就這麼放任不管,那麼……

  他只要小小的推波助瀾一下,就可以了。

  之後,就是……

  森鷗外闔上眼:「安吾君,麻煩你幫我約一下內務省異能特務科的種田長官吧。」

  是時候談條件了。

  蟄伏了兩年多,甚至更久的計劃,即將迎來收官。

  「……」

  沒有聽到回復。

  森鷗外奇怪地睜開眼睛:「安吾君?」

  文質彬彬的眼鏡男子表情有些緊張:「關於這個,有位人士想要見您,她應該很快就會到這裡了。」

  「……是什麼樣的人,能讓安吾君如此為她說話呢?」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起來,是秘書顧問處的來電:「BOSS,一樓那邊有位來訪者想要見您,她說……『三刻構想』。」

  秘書顧問處不知道這個詞有什麼意義,但他們也善於看人,所以並沒有將那位披著鬥篷的少女趕出去——他們也無法趕出去——在聽到她的聲音之後,他們只會遵從她的話,按照她的意思,將那個詞語,傳遞給森鷗外。

  森鷗外露出的神情讓阪口安吾下意識地抖了一下,才勉強鎮定下來。

  「……請她上來吧。」

  森鷗外注視著阪口安吾,嘴上說道,「另外,讓太宰君來我辦公室。」

  但是,沒有回應。

  理應回答他的秘書顧問處在他說完第一句話的時候,就掛斷了電話。

  ——被控制住了。

  森鷗外反應過來。

  秘書顧問處所在樓層是僅次於首領辦公室的次頂層。

  既然連次頂層裡的人都能控制,那頂樓……

  森鷗外的臉色沉了下去,他撥動了另一個電話,幸而,這次對方接了起來:「是有什麼茶會需要妾身去主持嗎,首領?」

  五大干部之一,尾崎紅葉的聲音在電話裡響起。

  「嗯,是在首領辦公室的茶會,感覺還是需要有紅葉君在場才不會失禮。」森鷗外微笑著道,「所以要麻煩你過來一趟了。」

  尾崎紅葉所在的辦公室距離頂樓也不過數層,很快她就抵達這裡,看了一眼被愛麗絲拿手術刀指著的阪口安吾,她走到森鷗外身後,沒有說話:阪口安吾雖然是准干部級成員,哪怕他叛變了,也不至於讓森鷗外把自己叫過來。

  那就說明,另有其人。

  「麻煩紅葉君先在隔壁等候了,如果聽到什麼異樣的聲響,再進來吧。」

  考慮到那句「三刻構想」,森鷗外想了想,還是決定讓尾崎紅葉先在暗室裡待命。

  有些事,哪怕是干部,也是不可以知道的。

  過了數分鐘,森鷗外聽到了手指敲擊在那扇雕花大門上的聲音:「篤、篤!」

  「請進。」

  森鷗外看著大門被推開,身量不高的少女緩步走了進來,抬起的茶晶色眼眸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室內後,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請自來的小姐,您真該和我的手下事先說一聲,預約一下,」森鷗外露出了歉意般的笑容,「不然不至於這般招待不周。」

  少女沒有接話,她像是第一次見到森鷗外一樣,用那雙眼睛,茶晶色的眼睛,仿佛是要切開他的皮肉、剔出他的骨血、仔仔細細看清楚他的內心是什麼一樣,注視著他。

  森鷗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的話語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影響——或者有,但是微乎其微。

  似乎是終於打量清楚了,少女的目光對上了森鷗外的眼睛:

  「……難怪,你會選擇港口Mafia,而不是武裝偵探社。」

  森鷗外保持笑容不變,露出了略微有些疑惑般的表情。

  「我曾經很好奇一件事,那就是,為什麼有著軍方背景的你不是去選擇創辦武裝偵探社,而是進入了港口Mafia。」

  她慢慢地說道,將自己的思考緩緩道來。

  「正常來說,一個是軍隊的暗殺劍士,應該更適應港口Mafia這邊的生活,而另一個則是軍方高級官員,有這層背景在,想在橫濱開一家涉足軍警和市警不方便涉足的灰色絲帶的勢力,不是更加符合你們各自曾經的背景經歷嗎?

  「但事實上確實,曾經是高級軍官的你來混黑了,而另一個人去了『黃昏』,我有些不解,夏目老師不給我答案,讓我自己思考,於是我想,大概和你們的個人特質有關?

  「我見過那個人,但是沒見過你,所以這次,我來看看你——當然,在這之前,我已經了解過很多關於你的事跡,所以多少有個心理准備,看到你之後,正好驗證了我的猜想。」

  她的眼睛裡,映出了森鷗外微笑著的臉,和冰冷的眼睛。

  「雖然是三刻構想,看似三方平等,但是,『黃昏』和『夜晚』並不能等價。」

  「最簡單的道理,『黃昏』的主人死了,他的部下還要克制自己,不能夠給這座城市造成危害,因為他們的正面的守護者;

  「但『夜晚』不同,『黑夜』的主人死了,他那些桀驁不馴的部下們會竭盡全力為他復仇——考量到這一點,需要在『黃昏』和『夜晚』中做出選擇時,為了盡可能減少對這座城市的損傷,『夜晚』的優先級會更高。

  「也就是說,當必要的犧牲來臨時,在『最優解』中,『黃昏』會先於『夜晚』而死。」

  「真不錯呢,說著『最優解』,說著哪怕是自己也可以放在天平上等量犧牲,但事實上,卻是將自己放在了最安全的地方,除非到了絕境,否則你永遠都是最後的贏家——真到了需要犧牲你的時候也不用著急,那必然是意味著已經沒有其他可以犧牲的東西了。」

  「不愧是你,森鷗外。」

  她說著誇獎的話,但是眼裡沒有絲毫笑意。

  「……」

  完全,被說中了。

  ——夏目老師或許看出了他的想法,但……

  從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將他所有的想法,如此剖析干淨。

  森鷗外花了一點時間,找回自己的聲音:「您來見我,只是為了說這些話嗎?」

  他回避了那些話。

  ——狼狽地。

  「不,我是為了另一件事而來。」少女似乎也沒有追究他逃避的行為,從衣袋裡摸出了一個白色的燙金信封。

  她的眼睛轉了一下,看到了旁邊正拿胳膊圈著阪口安吾的脖子的愛麗絲——那動作看起來仿佛是把自己吊在男人身上撒嬌,但只有阪口安吾自己知道,只要愛麗絲放在他脖子上的手稍稍用力,他的性命就會頃刻間結束。

  「愛麗絲寶貝,麻煩幫我把這位小姐給我的禮物送過來吧。」

  看懂了暗示的森鷗外從善如流道,於是金色的小女孩嘀咕著,不滿地從少女手中拿走信封,放到森鷗外的桌子上。

  信封已經被打開,或者說一開始就沒有封口,從邊緣處就可以看到,裡面只裝了一張硬卡紙,是政府頒布證書時會使用的紙質。

  森鷗外控制著自己的呼吸不要太過急促,示意愛麗絲將它拿出來。

  異能生命體很好地執行了主人的任務,於是那張紙的全貌就展示在了森鷗外面前。

  異能開業許可證。

  蓋著政府的公章,寫著港口Mafia的名字。

  是他為之謀劃了數年之久的東西。

  現在,就在他面前。

  微微吐出一口氣,森鷗外再次抬起頭來時,臉上已經是微笑的表情了,他剛想說什麼,就感覺到鼻梁上倏然一涼。

  然後一熱。

  之後,他才感覺到了迅捷的風。

  和玻璃破碎的聲音。

  港口Mafia總部頂樓,首領辦公室那整面的通電玻璃牆,碎了。

  ——就在他抬頭的瞬間,一發狙擊彈擦著他的鼻梁,飛了過去,釘在了牆壁上。

  聽到了異樣動靜的尾崎紅葉從暗室裡衝了出來,一眼看到破碎的玻璃和首領鼻梁上的血痕,她的心髒漏跳了一拍,幾乎是本能地擋在森鷗外身前:「金色夜叉!」

  巨大的鬼神般昳麗的和服女劍士浮現在空中,衝向對面的少女。

  但在夜叉的刀下,那少女的身姿卻如浮光掠影般,於空氣中緩慢消散。

  不僅只有她,連一旁原本被擒下的阪口安吾的身體,也跟著消散了。

  唯有她的聲音,依然還留在此間:

  「異能開業許可證是我准許頒布給你的,所以我會負起這個責任,看著你,森鷗外。」

  「我不會再深究你的想法,但我會看著你。」

  「看著你做了什麼。」

  「看著港口Mafia做了什麼。」

  「——那將決定你死後,是能夠順利轉生,還是被我從地獄帶出來勞役到靈魂消散。」

  似乎有一聲輕笑。

  「當然,太過分的話,就要生前生後一起贖罪了。」

  「祝好。」

  「『最優解』,港口Mafia的首領大人。」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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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沒有發現目標!」

  「初步判斷是從……」報告的人咽了咽, 顯然對自己即將說出口的數據抱持有難以置信又不得不信的心情,「是從一千碼外的那棟伯宿大廈的樓頂發起的狙擊……」

  玻璃幕牆上的裂縫宛若一朵極盡妍麗的嬌艷之花,扭曲破碎了其後的景色, 森鷗外沒有像往日那樣坐在辦公桌上聽從下屬的報告,而是站在了牆邊——另一側牆壁。

  那裡有幾排書架, 醫學雜志和各種博弈論擺放其上,正中間掛著一副日本地圖。

  在以國家為單位的尺度上,橫濱這個繁華的港口城市, 也不過是一個色塊而已。

  「一千碼外……」森鷗外輕聲自語著這個數字, 「雖然應該不會有第二個狙擊手能夠在這個距離上達成有效狙擊,不過以防之後我睡不著覺,還是把那棟大樓買下來拆了吧——嗯, 改成公園好了,給附近的民眾多個休閑去處也好。」

  尾崎紅葉同樣看到了那副地圖,不同的是,她注意到了上面的彈坑:那枚狙擊彈, 最後就鑲嵌在這堵牆上, 還剛巧是在橫濱的位置。

  「需要讓人來換掉這張地圖嗎?」她問道。

  良久的沉默之後, 她聽到了首領的聲音:

  「不必了。」

  森鷗外抬起手, 輕輕摩挲著那枚彈坑。

  ——紅葉君沒有注意到,但他卻看出來了, 那枚彈坑所在的位置, 正是地圖上,港口Mafia所在的地方。

  一千碼外,擦著他鼻梁而過的狙擊彈, 真的只是差之毫釐沒能夠打中他嗎?

  能夠在一千碼外瞄准一張兩米見方的地圖上一個特殊地點的狙擊手, 真的, 怎麼可能會失手啊!

  這是——

  「——是警告啊。」

  他需要留著這個警告,以防自己得意忘形。

  順暢地參與到了夏目老師的三刻構想中,順暢地選到了心儀的最優解的「位置」,如今也非常順暢地獲得了重要的道具異能開業許可證,他的心中,某個時刻,真的沒有想過「所謂異能特務科,也不過爾爾」這樣的念頭嗎?

  想過的。

  能夠將一切把玩手中、時局都在自己的計劃中的人,怎麼可能會沒有那樣的念頭呢?

  可是現在……

  森鷗外回到首領的座位上,嘆了口氣。

  「頭頂懸起了一把達摩克裡斯之劍呢……」

  雖然已經拿到了異能開業許可證,但是,行事反而得謹慎起來了。

  「要好好約束部下的行為了。」

  ——那個神秘少女所說的「勞役到靈魂消散」,聽著並不像是什麼言辭上的比喻啊。

  #

  警告已經給出了,剩下的就不是她能夠左右的了——如果森鷗外不放心上的話,四年後新任異能特務科最高長官的新官上任三把火,頭把火就燒港口Mafia去。

  小八於僻靜無人處重又顯出身姿,只是手裡多了一把風格略顯科幻的長管槍支:剛才她將自己的分神體安置在距離港口Mafia總部一千碼外的高樓頂上,依靠著貓又的操偶能力,第一次制造出了兩個人形分神體並且分別操控,這才成功完成了剛剛的成果。

  阪口安吾扶住了牆,好一會兒才把惡心想吐的感覺咽下去:有些人的體質對空間類能力過於敏銳,會造成不適。

  很不幸,阪口安吾就是其中之一。

  「您……」他壓下身體的不適反應,忍不住開口想說什麼。

  「為什麼沒有和種田長官談判談好條件就直接把異能開業許可證給了森鷗外——是想問這個吧?」從阪口安吾的臉上得到了肯定的答復,少女靠在牆上,歪頭看他,「白麒麟。」

  阪口安吾的臉色變了變。

  那是龍頭戰爭的主謀者:因為某個有錢的異能力者的死亡,他留下的五千億無主財產流入到了關東地區,所有得到消息的地下組織都為了搶奪這筆錢而展開了鬥爭。

  事態一步步升級,引得異能特務科下場:他們派來了白麒麟澀澤龍彥好終止這場戰爭。但是,白麒麟無差別攻擊各大組織,反而將事態變得更加混亂,而異能特務科這邊也失去了對白麒麟的掌控,最後港口Mafia阻止了澀澤龍彥,差點就能夠了結他,但政府這邊為了掩蓋自己的錯誤,放走了澀澤龍彥——這是不能讓外人知曉的部分。

  「身為這片地區的管理者,卻給這個城市帶來了88天無法回顧的傷痛,」少女冷淡地說道,「甚至為了那一層遮羞布,放走了凶手,而在政府對白麒麟的控制失效的時候,還要靠港口Mafia將他趕出橫濱——你們怎麼不干脆就把橫濱政權拱手讓給港口Mafia得了?怎麼看讓森鷗外管都比你們要干得好。」

  連保護自己的民眾這麼基礎的事都做不到,放出了狗結果被反咬一口不說還趕不走,還要靠別人來趕,事到如今竟然還能給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當初下令的人腦子裡都是翔嗎!」

  面對如此不客氣的指責,阪口安吾青白著臉,低頭,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是這張異能開業許可證是給予龍頭戰爭中港口Mafia趕走了澀澤龍彥、可以說是幫政府善後了的獎勵,但一想到現在的情況,他卻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但是,MIMIC……」

  已經拿到了異能開業許可證的森鷗外,在沒有談判條件的前提下,還會全力對付MIMIC嗎?

  「MIMIC不也是你們引來的麼——別告訴我說異能特務科不知情,森鷗外派你去歐洲接觸最有希望的敵人候補MIMIC,然後一路引他們來到橫濱。」

  當初因為安德烈曾經向死屋之鼠咨詢過情報,導致她以為是費佳那邊的手筆,但現在回看,這分明就是安德烈先從阪口安吾這裡得到了似是而非的消息,進而在情報組織死屋之鼠那邊得到了確認。

  「想著MIMIC和港口Mafia對上能有個兩敗俱傷的話,就能夠坐收漁翁之利——哪怕過去了兩年,酒囊飯袋除了肚子裡的草包更多了點也沒其他長進,甚至連兩年前的失敗都忘了個干淨!哦,不對,我錯了,」少女臉色異常難看地冷笑了一聲,「當年龍頭戰爭也沒打在他們身上,沒疼到所以不吃教訓很正常。」

  連原本在自己控制下的澀澤龍彥失控了也沒後手,更不要說本就不是屬於異能特務科控制的歐洲異能組織MIMIC了。

  「好好想一想,」那雙茶色冰晶一樣的眸子落在阪口安吾身上,「森鷗外給了他們多少好處——在『兔子』來之前你可以好好想一想這個問題的答案,有助於你早日從非時院那邊脫身。另外……去和你的朋友們見一面吧。」

  阪口安吾心頭一跳:這意思是……

  那天晚上太宰治的臉劃過眼前。

  他……從未見過太宰治那般放松、滿足的模樣。

  她背過身去,似乎准備離開:「你知道哪些事可以告訴他們。」

  這話語中的某種隱喻讓阪口安吾顧不得其他,幾乎是下意識叫住她,說出口的話快得沒有過腦子:「太宰……太宰怎麼辦?」

  少女有些訝異地回頭,看到阪口安吾自己也沒反應過來的表情時,她露出了一個微笑——從阪口安吾認識她以來,第一次看到她那樣溫柔、讓人想到冬日裡的太陽一樣的笑容。

  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那樣微笑著看了他一眼,便從原地消失了。


第372章

  一小時後, lupin酒吧。

  「……事情就是這樣。」

  阪口安吾扶了扶眼鏡,用這句話做了結束語。

  「全部都是我已經知道的事,不管是你作為異能特務科的臥底進入港口Mafia, 還是受首領指派任務前往歐洲接觸MIMIC成為三面間諜,乃至於將他們引來橫濱, 為的就是首領想要的異能開業許可證……這些全部都是我已經知道的事。」太宰治看著自己的手掌心,仿佛那裡有著什麼非常吸引他目光的東西,「說點我不知道的。」

  織田作之助沒說話, 從太宰治帶著他來到這個他們常來的酒吧、看到安吾出現時就揭露他三面間諜的身份時, 織田作之助就保持安靜地傾聽:他猜到了安吾是首領安插在MIMIC的間諜,但是他不知道,安吾在進入港口Mafia之前, 竟然還是異能特務科的人。

  阪口安吾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她去找MIMIC了。」想到離開前那個人的微笑,阪口安吾感覺自己的喉嚨裡仿佛被塞進了鹽塊,連聲音都變得澀啞, 「……去見她吧, 太宰, 否則的話……」

  可能就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了。

  能夠一秒內控住MIMIC多個士兵毫不費力將他救下來的強大異能者, 哪怕MIMIC的首領再怎麼強,即使面對的是能夠預知未來的異能力者, 理論上也不應該能極限一換一帶走她, 但是……

  阪口安吾無法忘懷那個表情。

  她已經對自己的命運有所感知——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是阪口安吾作為潛入搜查官的直覺告訴他,她將要去執行的, 是有去無回的任務。

  所以才會有那樣讓人心顫的笑容。

  太宰治的目光凝住了。

  「……你走吧, 」太宰治依然看著自己的手掌, 頭也不抬地開口說道,「首領沒有在組織裡下發對你的追緝令,那就說明他放過你一馬了,但這不意味著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港口Mafia面前,尤其是我這個干部面前。」

  「在我的部下包圍這裡之前,離開。」

  阪口安吾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沒能說出口,他頹然地重又閉上了嘴,匆匆離開。

  「……這樣好嗎?」織田作之助猶豫地問。

  「沒什麼不好的,首領達成了目的,拿到了異能開業許可證,以後港口Mafia的行動就可以更自由了……不過MIMIC還是個問題,雖然作為首領用來獲得異能開業許可證的道具,他們還沒派上用場,『任務獎勵』就已經到手了,但是……」太宰治撇了撇頭,「她……在港口Mafia總部大樓干出那樣的事來,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如果森先生因為提前拿到了『獎勵』就這麼把MIMIC丟在一旁不管的話,她在首領辦公室的威脅就可以提前實現了。」

  所以MIMIC還是得解決。

  「那位MIMIC的首領已經看上你了,織田作,他離開前說會讓你理解他們的願望,」太宰治終於抬起頭來,織田作之助看到少年的面孔蒼白,鳶色的眼瞳空洞仿佛注視著虛無,「他們是一群失去了靈魂的行屍走肉……他們想把你也變成那個樣子。」

  「我想像不到。」織田作之助直白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不出來自己怎麼樣才會變成行屍走肉。

  「太天真了,織田作。」太宰治笑了一下,不帶絲毫愉快意味的,「這非常簡單啊——殺掉你重視的人就可以了,比如孩子們。」

  在織田作之助剎那間因為那句話而震驚的目光中,太宰治繼續說了下去:「在他離開前那麼說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他接下來的目標是孩子們,所以我立刻著手讓人去轉移孩子們——但即使我是港口Mafia的干部,我所能夠動用的力量依然屬於港口Mafia,而在港口Mafia,有人的權限比我還要高。」

  「那就是我們的首領大人。」

  「如果異能開業許可證沒有到手,為了逼迫港口Mafia裡最適合對付MIMIC但是卻不願意動手殺人的織田作去戰鬥,那就只有毀掉他珍視的東西,讓他變成為了復仇而行走的亡魂——就像MIMIC一樣——首領會將孩子們的下落透露給MIMIC,之後的事不用我說你也能想到吧。」

  「……但現在,首領已經拿到異能開業許可證了。」織田作之助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暗啞得驚人。

  「她說了,她會看著港口Mafia的——如果將MIMIC引入橫濱的港口Mafia不去對付它,而是讓異能特務科出手,你猜剛剛給出警告的人會不會立刻就去實現她的話?」太宰治輕聲說道,「安吾知道她去找MIMIC的人了,她去阻止他們了,但是首領不知道這件事。」

  「所以,織田作,」太宰治從吧台那拿過一張便簽紙,寫下一連串數字和地址,遞給織田作之助,「帶著孩子們去這個地址吧——這不是港口Mafia的產業,它曾經的主人早年受我恩惠把它送給了我,哪怕是首領也不知道這件事,所以目前它還是個可以信賴的安全屋,帶著孩子們在裡面躲過開頭的一個月時間沒問題——至於一個月後,事情應該就差不多結束了,到時候去找安吾,他對你心有愧疚,而且你在港口Mafia也沒干多少大活髒事,他會幫助你洗白上岸的。」

  織田作之助收下了那張紙卻沒有立刻走,而是問:「那你呢?」

  太宰安排好了他和孩子們的後路,甚至連一個月之後去找安吾這種話都說出來了,那他自己呢?

  「我去找MIMIC。」太宰治說道,「安吾的意思很清楚,他現在三面間諜身份暴露,MIMIC那邊會要他的命,港口Mafia雖然暫時沒有通緝令但是他也不方便在這種情況下出面,但她又獨自一個人去見MIMC了,所以他希望我去。」

  去救她。

  織田作之助聽懂了他沒有說出口的話,點點頭,不再多問,轉身離開。

  他要快點去把孩子們從港口Mafia名下的產業裡轉移去安全的地方。

  而太宰治也離開了,但不像織田作之助預想的那樣,他沒有回去港口Mafia集結部隊,而是獨自一個人去往了郊外。

  是讓部下提前去郊外等他嗎?

  織田作之助的心裡疑惑一閃而逝,只是眼前有更加迫在眉睫的問題需要處理,他暫且壓下疑惑,抵達孩子們藏身的地方,將他們連同拜托照顧這些孩子們的咖喱店老板一起帶去了太宰給他的那個安全屋地址。

  在將孩子們安頓好後,織田作之助思考了片刻,拜托咖啡店老板繼續照顧孩子們,自己則折返離開,往郊區去。

  他同時撥通了阪口安吾的電話——謝天謝地他還沒來得及換聯系方式:「安吾,我是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先生?」

  那邊接到他的電話顯然很驚訝,織田作之助快速說了下去:「你知道MIMIC的總部在哪裡嗎?」

  那邊很快報過來一個地址,末了,阪口安吾沒忍住,問:「是太宰讓你來問的嗎?」

  「不,太宰已經過去了,」織田作之助一邊跑一邊說,「我有點擔心,想過去看看。」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傳來他們共同的友人的聲音:「……那拜托你了,織田作先生。」

  #

  盡管阪口安吾並沒有告訴太宰治MIMIC的基地在哪裡,但結合他之前被綁架的經歷,再聯系橫濱本身的地形和周邊情況,太宰治成功推斷出了目前MIMIC的藏身之處。

  但他來的沒有直接從安吾那得到答案的織田作之助快。

  在他抵達之前,MIMIC的殘部和它的首領已經與孤身一人的織田作之助戰成一團:兩個同樣是「窺見數秒後的未來」的異能力疊加下,此處成為了特異點,在特異點中,時間的流逝變得又快又慢。

  快的是兩個疊加成為特異點的異能力主人的思維速度,慢的是現實裡時間的流逝速度。

  在旁人或許只有不到一秒的眨眼瞬間,那二人已經完成了平常情況下需要數個小時乃至數天才能夠完成的溝通。

  織田作之助知道了MIMIC尋求死亡的原因,安德烈·紀德知曉了他放棄殺人的緣由。

  如果是一天之前的織田作之助,是無法理解紀德追尋死亡的心情的——但在太宰為他展示出來的假設中,織田作之助看到了他收養的孩子們死亡的未來後,他明了過來。

  倘若有什麼辦法可以拯救他們,拯救這些被世界拋棄的幽靈……織田作之助握緊了手裡的槍,他找不到答案,即使已經知曉了MIMIC的過去,他依然找不到能夠讓他們理解他的心情、理解活下去才是最好這一選項的理由。

  因為MIMIC已經在地獄了。

  他們被祖國背叛,為了活下去殺了曾經並肩作戰的同僚,頂著敵對部隊的身份活了下來,失卻了曾經所有的驕傲和榮譽,手染同伴的血,滿身污名——他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像個軍人一樣死在戰場上而不是如懦夫般自殺,是他們能夠給自己找到的、最好的歸宿了。

  她……知道這些嗎?

  突兀間,織田作之助想到了這件事。

  安吾說的那個她,知道這些嗎?

  如果她知道的話,那她……會想到辦法嗎?

  就在織田作之助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與紀德纏鬥的洋房屋頂驟然破碎,兩人幾乎是下意識抬頭,迎著那明亮的天光、燦爛到幾乎要刺傷黑暗中的人的眼睛的光亮——

  他們看到少女背負光明,宛若背生雙翼,從天而降。

  落在了纏鬥的二人中間。

  #

  特異點倏然消失:

  屬於貓又的操偶術在他們「看」到她身影的瞬間就發動了,被制止了動作的二人連同異能力也一並被列入了「禁止」範圍,於是借助異能力誕生的特異點也跟著消失了。

  「安德烈。」

  安德烈·紀德有些恍惚。

  小孩清亮的聲音一如他們分開之時,就像這幾個月的時光未曾流逝一般。

  「我就知道你們不會聽我的話。」看到MIMIC的表情就知道他們至今還不知道自己祖國的變化,小八嘆了口氣。

  紀德的臉皮動了動,他似乎想要試圖露出一個笑容來,卻沒有成功:「你知道我們曾經遭遇過什麼嗎?你知道那對我們來說是多麼慘痛的經歷嗎?你知道僅僅只是讓它長好不再流血,就花費了我們多少心力嗎?」

  那樣的連回首都不敢看的過去,他如今能夠與織田作之助交流告訴對方自己曾經的過往,已經是消耗了他莫大的勇氣。

  「為什麼你會以為我不知道呢?如果我不知道,我就不會站在這裡,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最好不要對其他人的生活方式指手畫腳,這種道理我一直都知道。」小八又嘆了口氣,「可是,就像約翰說過的那樣,只有將腐肉挖掉,傷口才能真正長好——不然哪怕表面痊愈了,裡面也依然在化膿流血。」

  約翰是MIMIC裡的醫生,或者說,曾經還沒有叛逃時他們隊伍中的軍醫。

  只是約翰說這話的時候是在教這小孩怎麼處理傷口,安德烈·紀德倒沒想過,這還能被這小孩拿來說這種話。

  「……就算那裡變得再好,也不是我們能夠回去的祖國了。」許久,他終於開口說道。

  距離那場大戰已經過去十年了,戰爭已經結束十年了,他的祖國……也差不多從那場瘡痍中重又恢復過來了吧?

  但那與他、與背負背叛之名的MIMIC無關。

  「很遺憾,沒有哦。」

  安德烈·紀德愣住了。

  ……什麼意思。

  「就在幾個月前,你們的祖國剛剛經歷了一場政變,軍隊發動了政變,殺死了賣國的政權,肅清了腐敗的官僚,硬要說的話,」小八歪歪頭,回憶了一番自己離開時的場景,「人民正在清算從第三次異能者大戰至今這個前政權的種種賣國行為。

  「有賣方,自然就有『買方』,剛剛建立的政權這種打壓前政權的行為很明顯侵占了『買方』的利益,所以就在不久之前,以『kbfz聯合軍隊顛覆政權』為由,『買方』國家打著正義的名號,在邊境屯兵,就等新政權不穩便開進國境線成為『正義之師』。」

  不知何時,那些分布在洋房附近的MIMIC士兵都集中在了這裡:或許一開始他們是過來幫助他們的指揮官戰鬥的,但現在……

  他們握著武器,站在他們的指揮官身後,臉上卻是一片茫然:在流亡中他們臉上出現的最多的是麻木,卻極少有茫然。

  因為只有不知道該做什麼的人才會茫然,對於他們這些一早背負了必死之心的人來說,沒有什麼可迷茫的。

  但是現在,他們開始迷茫了。

  安德烈·紀德神情僵硬:「……那與我們也……」

  「你知道軍隊兵變的原因嗎?」小八打斷了他的話,「因為他們得知,十年前他們以為叛變的上司是被那些政客出賣,『賣掉了』哦。然後他們又得到了這些年間,這些政客為了自己的利益,侵占國家財產,將屬於這個國家的財產低價售賣給國外資本,轉移個人資產,甚至引國外資本進入國內掌控民生經濟……」

  「生氣嗎?很生氣吧,你看,你都在生氣,你不能不讓他們生氣,更何況比起你們面對我這樣的口述,他們拿到的,可是貨真價實的第一手資料。」

  「所以顛覆掉這個出賣軍隊和國家的政權,也不是什麼讓人意外的事,對吧?」

  安德烈·紀德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女孩子,這個他們無意間救起的孩子,她現如今穿著剪裁精致設計獨特的白色休閑襯衫,配的優雅端莊的藍色過膝長裙,是會讓人聯想起端著書走在學院的林蔭道上的女學生的模樣。

  和彌漫硝煙的戰場毫無關聯。

  可他還記得他們救起這個孩子時的模樣,滿身黃沙和血腥味,流出來的血將身上的衣服都浸染成了紅褐色,再被凝結的血液氧化成深褐色,幾乎與地面毫無區別。

  他知道這孩子有多天才,不管是在戰鬥還是在頭腦上——十年都不曾發現他們背叛真相的軍隊忽然在幾個月前知曉了真相,聯系時間,怎麼看,都和被他送去了倫敦的這個孩子脫不開干系。

  洗刷了冤屈,曾經出賣他們的人也被受以該有的懲罰,看起來似乎他們可以放下了……但是……

  「可以回去自己的故鄉,可以重新擁有那些榮譽——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小八冷冷地說,語氣的變化讓織田作之助都忍不住側目:這種一開始似乎給人希望最後一個轉折把人拖進地獄的敘述方式和語調氣質……

  怎麼聽著這麼像太宰?

  紀德愣了愣,很快,他意識到了:

  他的祖國正需要人來為它戰鬥,而他們,MIMIC,正是一群尋求死亡之人。

  既然都是要死,死在這遠東之國,和死在為祖國抵抗入侵的戰爭中,對他們來說,又有什麼分別?

  像個軍人一樣,在戰鬥中死去。

  正適合他們,不是嗎?

  #

  披著灰色鬥篷的人像幽靈一樣朝樹林深處退去,不過數分鐘,這個洋房裡,就只剩下了小八和織田作之助,以及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來的太宰治。

  他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安靜地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裡,仿佛不存在一樣,直到MIMIC的人離開,少年才宛若夢吟般開口:

  「真好啊……給了他們活下去的理由,哪怕是『送死』這種理由,回到祖國,回到戰場,為了祖國而戰,為了家鄉而戰……即使他們自己想死,擁有了的新的羈絆——那些與他們一同作戰的士兵,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去死。

  「身上牽著的線多了,邁向死亡的步伐也會被拉住。」

  「這就是你給他們的報答嗎,為了答謝他們救下了你,」太宰治偏頭看著不遠處的少女,「的報恩,異能特務科的搜查官小姐。」

  小八回首,眨了下眼睛:「不,我不是搜查官。」

  這是重點嗎!?

  太宰治感覺心裡有一團火在燒——在看到她的時候,原本被安吾帶來的消息砸得一片死寂的心中就燃起了火焰,叫囂著要她老老實實把所有的事都說出來,為什麼來到他身邊,為什麼願意留在他身邊,為什麼……要答應他。

  是要利用他也好,要干什麼都行,只要……只要是需要他就可以,只要他對她有價值就好,因為那樣她就不會離開他,即使只是在目的達成之前,那也可以……可是——

  她明明聽出來自己是在陰陽怪氣,可她卻關注了根本不是重點的東西,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真正想說的話!

  為什麼要回避他?

  以她的性格,不該……不該解釋,對,安吾說了,她是一個人來的,那個時候他以為她做好了孤身一人對抗MIMIC的准備,做好了死的准備,可是現在看來,MIMIC的人根本舍不得對她動手,那安吾為什麼會讓他來見她最後一面……

  這背後的意味讓他不寒而栗。

  ……如果,他對她來說,不是需要的存在,那,是不是她隨時,就可以轉身離開?

  說完這句話的少女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轉頭望向空中,在看清楚天空中的東西時,她的表情……太宰治難以形容那模樣,他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織田作身上有和MIMIC首領戰鬥的痕跡,但若是她先織田作一步抵達這裡,織田作和MIMIC的首領根本打不起來!

  也就是說,她是在織田作之後才到這裡的。

  安吾說她離開港口Mafia大樓之後就去找MIMIC了,而他和織田作是在聽了安吾的消息之後才出發,織田作甚至還先行去轉移了孩子們……

  即使如此,織田作還是先她一步抵達了這裡。

  在這段時間裡,她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太宰治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跟著投向空中。

  他看到了讓她晚來一步的原因。

  #

  橫濱的天空之上,一柄破碎的赤色巨劍,正懸空在那裡。


第373章

  小八嘆了口氣:「我就知道, 只要立了什麼最晚一個月後才會發生什麼的flag,這件事它就一定會提前出現……」

  不管非時院的「兔子」們做多少測算,認為阿爾泰爾最晚也要一兩個月之後才能積蓄出拉動大規模區域和時間線的力量, 她也不覺得……阿爾泰爾會按照「兔子」算的那樣,等力量完備的時候才動手。

  對阿爾泰爾來說, 最重要的人就是剎那,她是為了剎那而生的,但當她誕生之後卻發現……剎那, 已經不需要她了。

  甚至於, 她的存在,給剎那帶去了更為沉重的傷痛——因為她的存在,剎那被判定為會傷害到這個世界, 當這場災難過去之後,她甚至有可能會被因此關押到連思想都無法產生的監獄中。

  沒有比自己的存在反而會傷害到自己最為重要的人這件事,更能擊潰一個人的心了。

  基於此,小八判斷出, 阿爾泰爾恐怕……已經沒有多少求生意志了。

  巨大的絕望籠罩之下, 人是無法做出理智判斷的——更何況, 哪怕阿爾泰爾願意就此收手, 她,或者說由剎那所創造的她已經展示出自己能夠摧毀世界的力量了, 不管接下來她是否願意停手, 為了世界的穩定,都不會有人能容忍她的存在了。

  除了對阿爾泰爾性格的了解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

  坑爹的【偶然性和必然性】!

  有這玩意在, 事情會按照大家期待的方向發展才怪!

  ……但如今, 也要靠它了。

  小八心想道, 她沒有發現自己的視線下意識地落在太宰治的身上,看著他——太宰治意識到了,身體的本能行動快於頭腦,他撲了過來,試圖抓住她。

  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太宰治清楚地看到少女因為他的行為愣了一下,但很快,她露出了一個笑容,抱歉的笑容。

  不,不要,不要對我露出這樣的表情來……太宰治心中惶恐,手努力地伸出去,試圖抓住她,但在【人間失格】碰觸到少女的皮膚之前,她從原地消失了。

  伸長的試圖抓住什麼的手中,只留下了空氣。

  「太宰!你看……」織田作的聲音拉回了太宰治的神智,他抬頭順著織田作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橫濱上空那柄赤色巨劍旁,倏然出現了一柄宛若琉璃般的無色之劍。

  出眾的頭腦讓太宰治在呼吸間就明白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比那更快的,是那柄巨劍綻開的光芒。

  #

  高空之上,方才還在橫濱郊區的少女出現在了這裡。

  在她面前的遠處,是軍服的公主。

  「你應該知道,你存在的根基是那些知道你、為你創作的創作者們,」小八看著阿爾泰爾,說道,「但現在他們還處於未來,跨越了時空的『信念』會在『傳遞』中消耗甚多,能夠成功抵達的,十不存一——而就算這樣,你還拉動了時間線,將發生在十年前的裹挾了七十萬人亡魂的大事件跨越時空讓它出現在這裡……

  「你應該知道,當『迦具都玄示王權爆發』事件完全出現在這個時空中的同時,你的存在也會同步消失這件事吧?」

  「那又怎麼樣?我是為了剎那而出生的,現在她不需要我了,我本來就沒有活著的理由了,反而是你,不逃嗎?」阿爾泰爾冷笑著道,「如果你逃走的話,還有活下來的機會。」

  「那橫濱的民眾就沒有活下去的機會了。」小八偏頭看了一眼地面,說道。

  貓又的視力很好,她清楚地看到橫濱地面上遠比平日裡要少的車流量和人群。

  ——異能特務科和橫濱政府正在疏散人群。

  在阿爾泰爾以拉扯時間線事件的能力將十年前「迦具都玄示落劍」這件事的發生時間轉移到這個時間點之前,她已經提前通知了他們轉移人群。

  只是橫濱畢竟是一個有著百萬級人口的大城市,短時間內,絕大多數人口都無法撤離到安全地帶。

  更不要說,橫濱這個港口租界城市裡,還有很多異能特務科和橫濱政府也無法觸及到的領域。

  好在——

  小八看了一眼市中心,港口Mafia總部裡魚貫而出的黑色部隊正有條不紊地進入貧民區——這是港口Mafia的地盤,沒有任何勢力比他們更清楚這裡的情況——將裡面的人群裹挾帶出去與軍警和市警護送的民眾部隊彙合。

  正如森鷗外在夏目老師面前說的那樣,他在維持「黑夜」中的秩序。

  ——現在的港口Mafia首領是個有腦子的人,尤其是在不久之前他的腦袋還剛剛被指著槍「清醒」過。

  「但你不會以為,你在這裡,就可以拯救他們了吧?」阿爾泰爾聲音裡滿是冰冷,她給這個人下了一個局,一個必死無疑的局:

  如果她逃走,那麼,這個世界的橫濱就會被毀滅,作為管轄橫濱的異能特務科最高長官,她必須要為這百萬人的死亡負責,更不要說以她的性格,這麼多人的死亡的自責足夠壓垮她;

  如果她沒有逃走而是留下了,也不會改變什麼:當一名王權者落劍的時候,他的威茲曼偏差值超過臨界值時,便會發生「王權爆發」,並極有可能會影響到區域內另一名王權者原本正常的威茲曼偏差值,導致後者也跟著出現「王權爆發」現像。

  兩個王權爆發現像重疊,將會爆發出遠超1+1=2的威力。

  她留下,反而會為這場災難更添一筆!

  「……我猜你是這麼想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真的要阻止你這麼做的話,直接綁架這個時間線上的剎那不是更方便嗎?」小八微笑著說道,「如果現在的剎那死了,那你的存在也會在頃刻間被抹去——操控著時間線的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件事吧?」

  「那麼,你猜,我為什麼沒有這麼做呢?」

  #

  阿爾泰爾沒有回答,因為她已經消失了。

  迦具都玄示瀕臨隕落的劍,已經完全出現在了橫濱上空。

  小八抬起頭,望向天空中支離破碎的巨劍。

  是時候了。

  履行和國常路大覺先生的承諾。

  #

  以抹平迦具都隕坑事件為代價,為島崎剎那自由的未來做出直到王權者生命盡頭的保證。

  為了一個人,與世界為敵。

  為了一個人,拯救一個人,一個城市。

  「有的時候,輕小說也不全是騙人的嘛……」

  迎著落下的赤色碎劍,她輕聲自言自語,閉上了眼睛。

  無色的琉璃之劍高懸於空中,散發出肉眼不可見的波紋。

  一個個可能性粉碎,一個個可能性誕生……

  在無限又無痕的無數個可能性裡,尋找她所希望的未來。

  不僅僅是為了剎那不受控制的自由的未來,也為了……

  立於高天之上的少女身上的白衣藍裙消失,曼珠沙華紋的黑底紅紋短和服下,毛絨絨的黑色貓耳朵和蓬松的大尾巴倏然閃現。

  搖曳間,那黑色褪去,化作雪白,和服跟著褪色變幻成對襟直領長衣襦裙,皎潔的流紋霞帔在晚風下飛舞著,帶著衣袂上的鈴鐺也跟著發出清凌凌的響聲。

  傾聽人類願望而生的仙狸也只會為了人類的願望而行動。

  那無數在剎那間死去、連自己死去的事實都不願相信的魂魄……

  七十萬無辜之人哭泣著痛苦著哀嚎著的聲音……

  「我聽到了。」

  異色雙瞳緩緩睜開。

  一名王權者落劍的時候,他的威茲曼偏差值超過臨界值時,便會發生「王權爆發」,並極有可能會影響到區域內另一名王權者原本正常的威茲曼偏差值,導致後者也跟著出現「王權爆發」現像。

  兩個王權爆發現像重疊,將會爆發出遠超1+1=2的威力。

  但。

  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王權爆發——達摩克裡斯之劍落下的衝擊,被另一柄達摩克裡斯之劍落下的衝擊所抵消。

  這是僅存於理論上的可能性。

  如果出現,就是奇跡。

  而這萬千世界眾皆矚目的奇跡——

  那少女模樣的仙狸於高天之上,開口:

  「——亦將於此地展露。」

  #

  以來自未來的無色之王的權柄「偶然與必然」,以王權者受命運、受世界眷顧的「幸運」,以貓又來往陰陽,以仙狸守衛眾生——

  傾注一切,來改變這柄劍落下後的世界。

  #

  御柱塔。

  黃金之王極目遠眺,望著橫濱方向。

  這裡看不到橫濱發生了什麼,但他並不需要「看到」。

  即使在這麼遠的地方,國常路大覺依然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橫濱方向那劇烈的變動。

  黃金之王的能力是「命運」,盡管是局限於引發個人潛力的「命運」,但他依然可以感受到連世界的意志都開始為之變動的力量。

  一個人的自由,和七十萬人的性命,可以等價嗎?

  國常路大覺想到這個問題。

  這不是他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

  在他知道那試圖拉動時間線的變動來殺死這個世界的名為阿爾泰爾的存在,知道阿爾泰爾是如何誕生時,當他開始思考能不能直接在這過去將名為島崎剎那的少女禁錮在連思維都不再產生的牢獄中,好直接從源頭否決掉阿爾泰爾的存在——為了世界做出這樣的選擇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的時候,那位來自未來的無色之王提出了一個計劃。

  借助阿爾泰爾將迦具都玄示王權爆發事件折疊時間線挪移到此地的契機,拯救那原本會喪生於迦具都隕坑下的七十萬無辜民眾。

  如果她的計劃成功,十年前的世界裡的迦具都玄示王權爆發事件被挪移到了現在,所以那個時間點上的神奈川民眾安全了,而她若在這個世界成功阻止了落劍,那麼,這個世界的橫濱也同樣安全了——原本應當存在的迦具都隕坑會被世界線的變動自然消彌,引動了足夠強的石板力量之後世界的意識會自然補上邏輯的空白,讓普通人自然地接受「不存在什麼迦具都隕坑事件」的事實。

  而這個世界線變動,會借著世界基石的力量,在這條時間線上,一路延展到未來。

  也就是說,在她成功的那一刻,連同她將要歸去的時空中,迦具都隕坑事件也將不復存在。

  某種角度來說,她利用阿爾泰爾和世界基石的力量,成功卡了個BUG,改寫了過去並且收束了未來線。

  除了與石板關聯甚深的七王和某些深受命運眷顧之人,再無人記得那曾經死去七十萬人的迦具都隕坑事件。

  這將是無人知曉的救世。

  但沒有人知道,她以七十萬人的生命交換的,是一個無辜少女的自由。

  不被控制,不被禁錮,不被限制,以普通公民成長的……自由。

  『其實這是個很簡單的因果題:剎那創造出了阿爾泰爾,阿爾泰爾帶著我回到了過去,然後將迦具都隕坑事件拉扯到了這個時間點,而我阻止了這一切,於是那七十萬人得救了——如果禁錮了剎那,阿爾泰爾不會出現,我不會回到過去,迦具都隕坑還會出現,七十萬人喪生。』

  他想起那個時候她溫和微笑著講述的模樣,像是在說什麼邏輯題一樣,甚至還有些輕松寫意。

  『我知道您在得知阿爾泰爾的存在之後,最有可能做的就是直接從源頭解決問題,將那個會在未來創造出阿爾泰爾的人禁錮起來,甚至連思想都凝滯,這樣才保險——但是,換個角度想想呢,這何嘗不是個機會?』

  『我們有機會去改寫那個事件,那個隕坑,七十萬人,無數破碎的家庭……我們有機會改變這一切,而如果改變失敗,也不過是維持原樣罷了。』

  她朝著這個國家的主人伸出手:

  『所以,為什麼不試試呢?』

  站在落地窗前的黃金之王忽然發出一聲很輕的嗤笑:「哼……說了這麼多,都是借口。」

  深知人性和政客的考量,也將他對這個國家和臣民的愛一並納入衡量範圍,讓他將七十萬人的性命與一個人的自由等價,做出再愚笨不過之人也能做出的「最優解」。

  ——那個孩子,只是想為島崎剎那爭取一個不受限制的自由未來罷了。

  #

  天空之上,比太陽還要耀眼的光芒中,赤色的巨劍與琉璃長劍撞在了一起。

  沒有人看到,在那兩柄劍下,小小的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黑色人影。

  為了一個人,去拯救一個城市。

  人影消融在了光芒之中。


第374章

  在比太陽還要耀眼的光芒綻放之後, 宛若幻像般的巨劍消散了。

  太宰治一直望著天空,哪怕那種光芒仿佛要刺瞎他的眼睛,他也強撐著不願意扭頭甚至眨眼。

  他不想錯過這樣的光輝。

  是他這短暫一生中所見過的, 最宏大的光芒。

  可是……

  「太蠢了啊……太蠢了……」

  太宰治仰著頭,這樣遙遠的距離, 他看不到任何東西,可他知道,那光芒從何而來。

  ——這個月裡曾經遇到過的莫名到十年前的事, 有港口Mafia下面的店鋪反映遇到從未在橫濱見過的奇裝異服的人, 聯系如今那柄出現在天空中的理應是十年前的巨劍,一切的一切都清楚明了了。

  她一直在追尋的事,也一並浮出了水面。

  那……

  我呢, 我只是她在這過程中的消遣嗎?

  這樣的念頭,在無意識間落下的看向前方的目光中,被擦拭得干干淨淨。

  「太宰!」

  比織田作的提醒聲更快的,是太宰治先於頭腦奔跑起來的腿:在不遠處的森林邊緣, 渾身是血的少女倚著樹干, 還保有清醒的意識。

  織田作之助可以用自己的異能力打賭, 一秒鐘前, 那裡還沒有人!

  她是通過空間傳送過來的。

  但,為什麼會選擇這裡……這個問題的答案, 在看到他的友人時, 織田作之助就完全明白過來裡。

  她是過來見太宰的。

  跑到她身邊的太宰跪倒在地上,他想伸手抱起她,卻在碰觸到她之前, 惶恐地將手收了回來。

  「織田作……」少年驚慌地抬頭叫他, 織田作之助恍然明白過來:他在害怕。

  他害怕自己的異能力【人間失格】將原本可以治療她的力量無效, 以至於眼看著心愛的人就在面前,卻不敢擁抱她。

  「我去叫救護車!」織田作之助摸出手機,准備走開一點到信號好點的地方打救護車的電話——他們現在處於森林邊緣地帶,信號強度是個玄學。

  「咳、不用了……」

  小八用微弱卻平靜的聲音制止了織田作走開的動作。

  「別開玩笑了!你傷這麼重,怎麼能……」太宰治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消失:不用的意思,是用不上了。

  什麼時候,一個重傷的人會用不上救護車呢?

  只有注定死亡的時候。

  意識到了這點,這個分明見識過也經歷過無數次死亡、被譽為黑手黨化身的少年卻露出了仿佛第一次面對死亡般的表情。

  但很快,那種表情消失了,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渾身是血的少女抱進自己懷裡。

  那身早上他親手挑出來的白衣藍裙幾乎已經被血浸透了。

  「別害怕,不用害怕……」他小聲說道,像是在哄著要入睡的孩子般溫柔的嗓音,「我陪著你呢,不用怕……」

  織田作張了張口,他想說什麼,可在太宰治朝他看過來的目光中,他想說的話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說不出來了。

  太宰治朝織田作笑了笑,重又低下頭,額頭抵著少女的眉心,呼吸間可以清楚地聞到她吐出的滿是血腥味的氣息,他幾乎聞不到那股讓他無比喜愛的檸檬的香味了:「我會陪著你的……」

  是啊,不是早就想好了嗎——在安吾說來見最後一面的時候就想好了,所以連部下都沒有帶,獨自一個人來這裡。

  那個時候就想好了,如果她不要他了的話,那就去死吧。

  他一個人死也好,帶著她一起也好。

  如今,也不過是換成了他去陪她而已。

  多好啊,即使死亡,也在一起。

  他的眼底甚至帶上了希冀般的光亮。

  「不要……」

  小小的異議聲讓已經閉上眼睛的太宰治愣愣地睜開眼。

  小八又咳出了一團血,呼吸這才順暢了一些:「活下去,太宰——」

  太宰眼底的光亮被打碎,他只覺得自己被莫大的絕望淹沒:「你不能……」不能丟下我,讓我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

  少女掙扎著從他懷裡起身,伸出手,那雙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冰冷的手捧著他的臉,茶晶色的眼睛裡清楚地倒映出他自己絕望的模樣,可她的表情卻很認真:

  「——太宰知道的吧,我來自哪裡。」

  太宰治張了張口,他知道,可是……

  「力量動用太多,這個世界在排斥我,我需要回歸我原本的時空中去了——你知道的,你會在哪裡見到我的,不是嗎?」

  「……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有多殘忍嗎?」太宰治幾乎是以氣音說出這句話的。

  小八笑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這有多殘忍——可是,我想見你。」

  在太宰治茫然宛若聽到了什麼他從未想過的話語的模樣中,明明嘴角還掛著笑的少女哭了出來:

  「我想和你相遇,我想認識你,我想要你遇到我……」

  那些閃閃發亮的記憶,是她即使不小心遺忘了、依然會在看到另一個參與者時,瞬間回憶起來的寶物。

  「我想要『我和你在一起』這個事實一直存在,所以——」

  即使知道這對你來說太過殘忍,可我還是希望——

  「——為了和我相遇,活下去。」

  太宰治最後的記憶裡,是一個印在他嘴唇上帶著血氣的吻,和那句話語:

  「我在未來等你。」

  #

  回蕩在他之後三年多的歲月裡,支撐著每一個他無法堅持下去的夜晚。

  #

  他和織田作叛逃離開了港口Mafia,織田作還好,作為底層人員,經歷的基本都是小事,很快就洗白上岸了,而他作為港口Mafia史上最年輕的干部,經歷那真不是一般的髒,在地下花了兩年才洗干淨——就這,還是有安吾幫忙的結果。

  成功通過了武裝偵探社的入社考察,正式成為其中的一名調查員,太宰治有的時候會想,她是不是騙了自己。

  她不會要等到他快老死的時候,才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吧——聯想到最開始認識的時候她對自己格外尊敬的態度,太宰治驚恐地發現這個可能性一點都不低!

  不要,絕對不要,這種事絕對不要!

  他艱難活下來才不是要看著她長大嫁給別人的!

  可……真的要是那樣怎麼辦……

  如果她還沒出生怎麼辦?

  如果要等他老去之後才能遇到她怎麼辦……

  隨著時間流逝,一個接一個的可能性讓他越發無法安眠,許多個夜晚,他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直到天邊泛起蟹青色。

  那些她曾經偏好的品牌被他統統打入黑名單:不是不想借著氣味相思,而是……如果連記憶裡的氣味也無法再安撫自己,那會不會……就算她來到自己面前,也沒有辦法安撫他滿心的惶恐……?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橫濱也在跟著變化,曾經差點狙擊到森先生的伯宿大廈被港口Mafia買了下來,推倒,建成了一個公園。

  他穿梭在橫濱的大街小巷裡,試圖尋找她的蹤跡。

  可從來都是一無所獲。

  他也想過去往其他城市,可這個世界上有一萬三千多個城市,哪怕他一天去一個城市,也要花費三十七年……

  一個人能有幾個三十七年?

  無法抑制內心的情緒的時候,他會在河流裡清醒自己,或者在那個當年紀德與織田作交戰的洋房裡安靜地待著,從空無的場景中一點點回憶她當初的模樣。

  直到有一天,他被國木田獨步從又一次翹班中拎回武裝偵探社,抱怨著走進去時,感覺到會客廳那邊有人。

  咦,是客戶嗎?

  本著逃避國木田獨步念叨的心態,他走了進去,看到了那只團在沙發上的黑絨絨。

  「……貓?」

  太宰治沒有發現,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在【人間失格】的作用下,無形的偽裝一層層褪去。

  當他的手指真實地觸摸到屬於人類的溫暖皮膚時,方才的貓咪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蜷著身體在沙發上睡覺的黑發女孩。

  他的【人間失格】不會對她起效,那眼前這個是什麼人安下的陷阱嗎——這樣的可能性,在他的心跳失卻平穩地跳動聲中,消彌不見。

  是她。

  他相信自己的本能意識不會認錯人。

  更何況——過於出眾乃至於格格不入的頭腦迅速轉動起來,從走進來到現在的一切被盡收眼底,他很快推斷出了她的來歷,乃至於包括她曾經那過分尊敬讓他心生妒意的態度:

  很好,第一步,先解決掉那莫名其妙的長輩身份!

  一定要回避掉這身份!

  他才不要等三年前才確定關系,直接在這個時空定下來最好!

  ——18歲的太宰治沒有老婆關21歲的太宰治什麼事了!

  作者有話說:

  幸運貓貓:喵?

  PS:

  關於十八歲太宰准備陪小八死的劇情設計原因:

  劇場版死蘋果開頭敦在織田作的墓旁找到太宰治的時候,敦問是喜歡的人嗎,太宰回答說如果是喜歡的女性的話,他早就殉情了。


第375章

  御柱塔。

  被拘束服束縛住王之力、以此變動生與死的界限讓自己活下來的比水流是第一個發現異樣的人。

  坐在輪椅上的綠之王茫然地呆坐了一會, 他在消化忽然出現在他腦海中的訊息:一份記憶告訴他,十一歲的他遇到了迦具都玄示王權爆發事件,在生死關頭得到了石板的承認, 成為新一任的綠之王,從而存活下來, 然後遇到了灰之王,兩人一起生活,他策劃著變革世界……

  但現在, 有一份新的記憶進入他的頭腦, 告訴他,十四年前的迦具都玄示王權爆發事件並沒有發生,那柄即將隕落的劍在半空中失去了蹤跡, 然後出現在了四年前的橫濱上空,隨後被不知名的無色之王阻止,他在後來的日子裡得到石板承認成為綠之王,獲取石板灌輸的知識的他開始思考力量和普通人的關系, 思考王權者的力量、石板的力量的存在, 雖然中間有些差異, 但最後他依然認識了磐大叔, 走上了變革的道路……

  實話說,後一份記憶裡有非常明顯的常識衝突, 比如四年前的話, 前前任無色之王三輪一言先生尚未逝世,那橫濱上空出現的無色之劍只可能是他的,但比水流卻明確地知道, 那位無色之王並不是三輪一言先生……

  更讓人奇怪的是, 即使有著這麼明顯的BUG, 他的主觀意識也一直在警報,但他的本能卻傾向於……第二份記憶才是「真正的記憶」。

  「……發生了什麼事,國常路大覺先生?」比水流看向沉默不語的黃金之王,「我的直覺告訴我,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老者注視著面前的世界地圖,沉默不語,良久,蒼老的聲音響起:

  「她真的做到了……」

  #

  橫濱郊區洋房。

  被中島敦緊急叫來的偵探社眾人自然包括了擁有異能力【請君勿死】的與謝野晶子,後者聽完太宰治講述的從四年前開始的事後,強壓住心中的怒火——這怒火不是針對在場所有人的,而是針對某個不在場的女孩的——開口問道:「……我不是要故意質疑,但是,太宰,你確定小八一定會出現在這裡嗎?」

  哪怕小八被那個叫阿爾泰爾的人帶去了四年前,也不代表……她回來的時候會出現在這裡。

  「小八在我身上安了標記。」從小八在他面前消失之後,太宰治的臉上就沒了情緒,連最基礎的偽裝一樣的笑容也消失了,「那一次她被十年火箭炮砸去平行世界回來的時候,就落在我身邊,我也是那個時候確認的……」

  尚未完全覺醒妖族血脈的小八無法在他身上突破【人間失格】印下屬於貓又的烙印,但是被精粹了血脈成為完全體妖怪的小八可以做到這一點。

  ——四年前,阻止了迦具都玄示王權爆發事件後的小八會出現在那個森林邊緣也從側面佐證了這件事,要知道那個時候他和織田作已經從洋房那離開了,而以小八那個時候傷勢的沉重程度來看,她根本沒有搜索附近區域的精力。

  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她一早就在十八歲的太宰治身上安了標記,因此,在阻止了迦具都隕坑事件之後,她能第一時間空間轉移到他附近。

  織田作沒有說話,他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太宰身上,即使是像他那樣情緒內斂平靜的人,此時也有些控制不住內心的擔憂。

  即使過去了四年,他依然深刻記得當初分開時那個孩子傷得有多重。

  那個時候,他幾乎是抱持著讓他們好好告別的心情走開,留給他們二人空間的。

  等到他走回來,發現只有太宰治一個人跪倒在那裡、而那孩子消失不見時,太宰又告訴他,那孩子離開了,等她養好傷之後會再見面的時候,織田作幾乎以為是太宰悲傷過度產生了幻覺。

  或者,是那個孩子最後的,善意的謊言……

  而在剛剛,太宰在將與謝野晶子叫到這裡來,坐不住的偵探社其他人也跟著過來之後,他們才終於從太宰口中得知了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

  正如太宰所說,他們的腦海中並沒有神奈川縣有一個曾經葬送了七十萬人生命的迦具都隕坑這件事。

  世界線的變動,已經完成了。

  那麼……那孩子,也該回來了吧?

  幾乎是在這個念頭閃過的同時,與謝野晶子看到太宰治霍然抬頭,她猛地意識到了什麼,【請君勿死】的光芒綻放開來。

  從離地不過半米的高處突兀出現的少女落在了地上,她身上的血污被【請君勿死】清理干淨,白衣藍裙面容秀美絕倫,但——

  她閉著眼睛,躺在地面上,沒有絲毫動靜。

  與謝野晶子不敢相信,【請君勿死】是不會有問題的,所以……對了,太宰,說不定是太宰站得太近了影響到了【請君勿死】的效果!

  「太宰你……」與謝野晶子剛想說你離遠一點,卻看到方才還站得遠遠的人已經走了過來,只是片刻的遲疑之後,他單膝點地,將躺在地上的少女抱進懷裡。

  「……不用試了,我早就知道結果了。」他把似乎只是在沉睡的少女抱在懷裡,輕聲說,「四年前……我就知道了。」

  【請君勿死】除去了她身上的血污,可太宰治總覺得,那股血腥味依然隱隱裊繞著。

  他把臉埋進少女胸口,耳邊沒有聽到絲毫心髒跳動的聲音。

  太宰治閉上了眼睛。

  「騙子。」

  #

  你這個騙子。

  #

  無言的沉默在洋房裡彌漫,織田作心生不妙,他知道太宰是可以控制自己的心跳的,四年前太宰的模樣浮現眼前,織田作忙出聲:「喂!太宰!你不要……」

  原本埋首的青年突然抬頭,臉上是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茫然:「呼吸……小八在呼吸!但、但是,我沒聽到她的心跳!」

  他幾乎是求助地望向與謝野晶子:「她沒有心跳,但……她還在呼吸!而且,」他把手貼上少女的面孔,仿佛自己也不信地喃喃,「皮膚也是熱的……」

  如果死了的話,這個時候,已經足夠讓皮膚的溫度降下來了。

  與謝野晶子快步衝到太宰身邊,迅速檢查小八的身體,她得出了和太宰一樣的結論:明明沒有心跳,但是皮膚是熱的,呼吸雖然微弱但是很穩定,隱隱的還能感受到呼吸的熱度……

  太宰治忽然看向門外,眾人跟著他看過去,才發現,不知何時,門口站著一個身材高大健碩的老人。

  與謝野晶子不認識這名老者,但是她認得老人身後那些人的打扮:「兔子」,是非時院的「兔子」。

  能夠讓「兔子」們甘心站在其後、以跟隨臣服的姿態隨行的……與謝野晶子意識到了老者的身份。

  「我安排了醫療,」老者開口說道,「送她來吧。」

  與謝野晶子能夠意識到的事,太宰治也不會忽略,但他沒有松開手,而是抱起小八,跟著引導的「兔子」上車去。

  在路過老者身邊的時候,他忽然開口:「為什麼?」

  ——黃金之王已經很多年沒有因為私事出過御柱塔了,即使是公事也很少讓這位地上的王者出現在外面。

  「只是一點我認為必要的尊重而已。」

  老者闔目道。

  和她的功績比起來,毫不起眼的一點小事罷了。

  #

  非時院那邊有妖怪們提供的一些資料,再加上後來小閻王送來的情報,基本可以推斷出整個情況:在屬於人類的心髒無法負荷身體之後,她體內屬於貓又的妖核覺醒了,替代了心髒的功能。

  正常來說,在身體上的傷口被【請君勿死】治好、又有妖核替代心髒執行功能,小八應該很快醒過來才對,但是……

  「這孩子體內還有另外一個和妖核類似的器官。」青蛙醫生指著影像片上那絕大多數人根本看不懂的陰影交織的部位,說道,「加上她是貓又和仙狸的混血,我合理猜測……那應該屬於仙狸的力量核心,其職能也和妖核類似,然後……」

  兩個力量衝突了。

  忙於調節自身平衡的殿下就這麼不得不先睡一覺免得自己身體力量失衡。

  等她調節得差不多了,就會自動醒過來。

  正常來說,小八應該留在學園都市裡由青蛙醫生照看,但是太宰治信不過學園都市,福澤諭吉考慮之後也認為將小八留在偵探社裡由他們自己照看更為放心,所以最後小八還是被帶去了橫濱武裝偵探社。

  武裝偵探社裡有與謝野晶子的醫療室,與謝野晶子專門把靠窗邊的病床留給小八,這樣等她醒過來,第一眼就能夠看到窗外明澈的天空——她知道那孩子向來喜歡看窗外的景致。

  偵探社本身白天上班,晚上會有人值守以防萬一,以前是排班輪崗,但自這之後,太宰治就全套包攬了晚上的值班。

  沒人和他爭搶。

  偵探社的大家都看得出來,就算讓太宰回家休息去,他也不可能在家休息得好,倒不如說,因為看不到心心念念記掛著的人,反而會更加勞心勞神。

  現在還是春天,春暖花開,枝椏生長。

  「你要再不醒,連春天的尾巴都踩不到了哦。」

  太宰治拉開窗戶,窗邊白色的窗紗被吹得飛起來,他回頭望向病床上的少女,後者依然安靜地躺在那,身上好好地蓋著被子,只是打了留置針的手露在了外面。

  他走了過去,原本想把那只手塞回被子裡,可摸到溫涼的手時,他又改了主意,讓她的手心貼著自己的臉頰,閉上眼睛,輕輕地吻了吻手心:「你再睡下去,就要連自己的成人禮都睡過去了哦……」

  他幾乎是習慣性地說,不抱有會有回復的心情。

  但這次——

  「——明明才躺了兩個月而已,」被他的手掌貼合著貼在他臉頰上的手自發地撫摸著他的面頰,太宰治倏然睜開眼睛,看到不知何時醒來的少女無奈的表情,「生日還遠著呢。」

  #

  「咦,河間編輯。」剛從外面調查完回來的谷崎看到偵探社裡多出來的那個人,打了個招呼,「是來看小八的嗎?」

  河間編輯連忙站起來,笑著回道:「是啊,《偵探少年》又要再版了,另外還有一個好消息,我想告訴楨姬老師,說不定楨姬老師能聽到呢。」

  老師生病的消息暫時還沒發出去,畢竟目前他們的存稿還夠發個一年半載的,出版社之後的排布計劃也可以慢慢拉長戰線,不用像當初《神使》的時候為了爭搶熱度將事件卡得那麼緊都來不及讓熱度發酵。

  河間編輯此行來除了例行看望楨姬老師之外,就是請社長代為簽再版合同——作為未成年人,楨姬老師的監護人有資格代她簽字。

  「這樣啊……」谷崎看了一眼醫療室,「這個時間,應該是太宰先生在陪著小八,你等太宰先生出來開門了再進去吧。」

  話落,他突然聽到了裡面一聲相當大的動靜,好像是椅子翻倒在地上,谷崎來不及思考,連忙開門衝進去:「太宰先生!發生什麼……事……了?」

  看著壓在小八身上聽到動靜轉頭看過來的風衣青年,谷崎冷靜地開口:「社長,麻煩您過來一下——有人監守自盜!!!」

  只是太激動了真的只是想抱抱的太宰:???

  #

  三十分鐘之後,一番混亂終於平息,偵探社的大家終於對頂著銀狼的拔刀術也死活不肯松開手、屬性比橡皮膠還難搞的太宰治絕望了,不得不放任他摟著小八不放。

  「所以都說了小八是我女朋友了!我抱我女朋友完全沒有問題好嗎!小八自己也同意的!」

  福澤諭吉握著刀柄,只想砍死兩年前放太宰治進社的自己。

  摯友,我對不起你,你的寶貝閨女被黑泥精拱了。

  而且看樣子是撕不下來了。

  「所以,我的計劃成功了?」小八醒過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關心神奈川縣當初那七十萬人的情況,費那麼大勁如果沒成功的話……好吧,她也不能怎麼樣,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

  「成功了,世界基石自動補全了記憶和過往,除了幾位王權者和少數幾個特殊能力者外,其他人連同所有資料庫裡,都不再有迦具都隕坑事件。」國木田獨步說道,雖然他的記憶裡也沒有這件事,但架不住偵探社裡有個極端反異能力者在,世界基石收束世界線的力量撫平了一切資料庫,卻無法抹去【人間失格】者頭腦中曾經見識過的一切。

  睡了兩個月,資訊自然落後了一大截,小八醒來之後就開始了解她睡著的這段時間裡發生的事:

  比如空和白跟隨名偵探亂步先生學習,如今也是偵探社裡小有名氣的實習調查員,福澤諭吉甚至已經開始思考讓他們正式入社的事了。不過,前不久他們遇到了一個自稱特圖的游戲之神的家伙,因為被空白在國際像棋上打敗了不願服輸,邀請他們去「以游戲決定一切的世界」再次決一勝負。

  兄妹兩人仔細商量之後,因為小八還沒醒,就給她留了言,去往那個世界了——「如果是一年前的我們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丟下一切逃往那個世界,但現在……我們可不是在逃避這個辣雞的現實游戲,我們只是去開拓新游戲了!王,等著我們,等我們征服了那個世界,就回來帶你一起去玩!」

  「聽說,有,獸耳,娘,但,王,不用,擔心,王,是特殊的。」

  ——才沒有擔心這種事啊!倒不如說挺擔心那個世界的……收到留言的小八哭笑不得:咦等等,既然是真實存在的世界,那按照遺傳來說,獸耳這玩意可不一定只會出現在可愛女孩子和男孩子身上啊,而且按照荷爾蒙這玩意情況來看……

  ……嘶!

  想像了一下畫風美漫肌肉虯結的獸耳壯漢存在,小八倒吸一口冷氣,開始真摯地為衝著可愛獸耳去的空白兄妹祈禱。

  比如橫溝正史,他的病情已經在控制中了,接下來只要按照青蛙醫生的醫囑好好調養,配合治療,就可以痊愈——「我已經在構思新的一本小說了,雖然醫生讓我好好休息,但我只是躺在床上而已,再不讓我動腦子的話,我是會生鏽的。而且查資料之類的有蟲太郎幫我,新書准備得很順利呢,等你醒來的時候,我可能已經寫出初稿了,到時候記得給我提意見。」

  再比如西薩爾,和賽蕾嘉等同樣都是從小說漫畫世界出來的角色,以及他們的創造主們一起,將那些被阿爾泰爾帶來這個世界的二次元角色一起送回他們該在的世界,包括他們自己,不過不包括西薩爾自己——「不可能!別妄想!我才不回去!我的創造主還沒醒,我還沒和她告別,不要指望我走——告別了也不走!死心吧!」

  小八沉默了一會,轉頭盯死意識到了什麼心虛扭頭的太宰治:「我寫的西薩爾雖然偶爾會抽風耍賴,但這風格——太宰,你干的好事!」

  「等等為什麼要把鍋扣我頭上!」

  太宰治覺得自己好冤枉。

  「這不是擺明了學的你嗎!」

  「我又沒讓他學……嗷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眼看著楨姬老師要不顧自己重病剛愈的身體追殺,河間編輯連忙上前打圓場扯開話題:「啊,對了,說起輕小說來,我這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楨姬老師呢!您的《神使》已經通過審核,即將被引入種花家,相信那邊的讀者們也很期待楨姬老師的……等、等等!楨姬老師!?楨姬老師你不要跳樓啊!」

  ——正文完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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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番外:橘貓家的過去

  橫濱夜晚的平靜, 終結於一聲巨響。

  那響動劇烈到哪怕是市中心,也能夠感覺到震動。

  「怎麼回事!?地震了嗎?」

  原本在熟睡中的女性驚醒過來,而一旁醒得更早的男人已經到了窗邊, 身體側在一旁小心地扒開百葉窗往外看去:「好像是港口那邊發出來的動靜……」

  他回首看到美麗的妻子難以掩蓋的擔憂,安撫地對她笑了笑:「別怕, 離我們這邊很遠,連煙塵都很難看到,沒事的。」他心裡則想著以後果然還是少來橫濱吧, 這危險度也太高了。

  下次換個城市度假好了。

  女性微微松了口氣, 轉頭看向一旁的小床,剛剛放松的表情頓時僵硬:「小八呢!?」

  男人跟著一驚,兩人連忙開燈, 就看到一旁的小床上小被子一早被踢開,原本躺在上面睡得正酣的小嬰兒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摸被褥,沒有絲毫熱氣,說明人消失了不止一會兒。

  如果是其他年輕父母, 這會兒恐怕已經直接報警了, 但這對年輕父母在最初的驚慌之後, 開始了……翻箱倒櫃。

  ——沒辦法, 正常的不到一歲小嬰兒還走不利索,可他家這位出生就能變貓貓兩個月能竄上天花板的小祖宗可不是能用常理來解釋的。

  尤其是在她有半夜爬起來和爹媽玩捉迷藏的前科在的時候, 比起報警來, 還是先把自家所有黑漆漆的地方都翻一遍比較好。

  現在換成酒店也是一樣。

  「小八?」

  床底下,沒有。

  「小八?」

  櫃子裡,沒有。

  「小八, 快出來, 不然奶糕就給爸爸吃了哦!」

  食物引誘大法, 沒……

  「咪嗚?」門邊探出一個毛絨絨的黑色貓腦袋,布靈不靈的異色大眼睛譴責地瞪了一眼自己爸爸:怎麼可以搶小寶貝的吃的!

  無辜被扣鍋的爸爸好傷心,只有吸貓可以緩解心痛。

  被吸得毛都倒過來了的小奶貓不開心地用肉墊推開了爸爸的大臉:「咪咪唔!」

  「好了好了,是被餓醒了嗎?」媽媽給小八貓喂了點奶糕,從被嫌棄的爸爸懷裡抱走了小貓咪,「吃飽了我們睡覺好嗎?」

  咬著奶糕不放的小貓咪陷入了思考:對哦,我是因為什麼醒過來的?好像不是因為肚子餓……

  啊,想起來了!

  是因為睡不著,所以趁著爸爸媽媽睡著之後去外面溜達了一圈,然後在廢墟邊遇到了一個暈倒的男孩子……啊!對哦,那個男孩子!

  她是回來找爸爸媽媽救人的,不是回來吃奶糕的!

  一口吞掉剩下的奶糕,小奶貓叼著爸爸的衣服試圖把他往外拽:「咪嗚嗚!」

  #

  「我覺得,人的地位是隨著年歲增長而下降的。」

  放學回家路上,14歲的中原中也牽著8歲的小八往家的方向走,忽然這麼說道。

  正在喝奶茶的妹妹給了他一個疑惑的眼神表示你在說什麼。

  中原中也開始舉例子:「你看,你1歲的時候,我在你心裡的分量至少比你的奶糕重吧,但現在,你為了一杯奶茶就把你哥哥我給完全忘在腦後了!」

  他放學去小學門口等妹妹,結果等到她們班的人都走光了也沒看到自己妹妹,嚇得他差點以為妹妹丟了。

  結果,這小混蛋是一放學就奔去奶茶店排隊買奶茶,甚至不記得給她還在校門口的哥哥發個短信知會一聲!

  正吸奶茶的小混蛋心虛地轉開臉:「對不起,我不小心忘了嘛……」

  對不起,中也哥哥,不敢說我1歲的時候也是先啃完了奶糕才想起來拉著爸爸去救你的……

  從這點來看,人的地位隨著年歲增長而下降這個理論並不成立——因為中原中也的地位迄今為止還沒有超過奶糕。

  哦,現在要加上奶茶。

  ……這麼一看,似乎也算成立?

  中原中也恨恨地把小姑娘的長頭發揉成亂麻,然後在她變成小貓咪把他臉撓花之前連忙從書包裡摸出小梳子給她梳整齊。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家附近的路口,小八幾口喝完最後一點奶茶,把塑料杯扔進垃圾桶,又摸出紙巾擦嘴毀滅所有罪證,最後可憐巴巴看向橘發少年:「哥哥……」

  聲音百轉千回,滿是哀求。

  中原中也:「……知道了,我不會告訴爸媽的。」

  「好耶!哥哥最好了!我最喜歡哥哥了!」

  小八歡快地給自家養兄一個擁抱後,便快快樂樂地准備回家,但在路口,她疑惑地嗅了嗅:「……唔?」

  「怎麼了?」中原中也問。

  「陌生人的氣味。」小八又仔細嗅了嗅,「以前沒在這個街區出現過的人。」

  「可能是房產中介帶客戶來看房子吧。」中原中也不在意地說,「我們家隔壁那間屋子不是掛牌出售了麼。」

  「是嗎……」小八牽著兄長的手,忍不住又仔仔細細地聞了聞,對方走了沒多久,所以還能聞到一點氣味,從氣味因子來看……

  她愣了愣,下意識轉頭。

  「……嗯?看我干嘛?」橘發少年不解地問。

  小八搖搖頭,沒說話。

  晚飯後,小八放學給自己添零食的行為還是被媽媽發現,小貓咪被揪著耳朵聽媽媽講述飯前吃零食影響正常三餐行為的壞處:

  「可是我晚飯沒少吃啊!」小八據理力爭,別的小朋友飯前不能吃零食是他們吃了零食就不吃正餐了,可是她正餐就沒少吃啊!

  「你怎麼不說你這個月比上個月重了三斤!」再怎麼長身體,這個體重增長速度也超標了吧!?

  「!!!」小貓咪震驚臉,幾乎倒吸一口冷氣,不敢相信事實,「哥哥明明說我沒重,是稱壞了!」

  媽媽冷漠臉:「你兩百斤他也不會說你重。」反正他抱得動。

  自家養子的性格她是看清了,根本就是無底線寵孩子——這德性跟孩子他爹一個樣。

  那邊痛定思痛的小貓咪為了以防哪天變成一壓一個坑的大橘不得不接受媽媽的零食制裁並且許諾不偷吃哥哥的零食份也不接受任何人的零食投喂,這邊,爸爸把中原中也叫去了書房。

  「怎麼了?」中原中也還記掛著那邊被訓的妹妹,以為這邊爸爸是要他別幫妹妹瞞著事,心想著快點糊弄完過去找妹妹,所以有點心不在焉。

  一看養子這模樣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夏姬爸爸糾結了一下,想了半天怎麼開口最後還是直接開門見山了:「中也,你知道你是七年前小八把你撿回來的吧……」

  「這個我當然知道,我那會兒就記得自己叫這個名字,你們沒找到我家人所以收養了我,還保留我的名字——但是,老爸,可不可以別把我說的好像是被妹妹撿回來的小狗一樣……」中原中也滿頭黑線。

  「啊,抱歉抱歉,」夏姬爸爸先道了歉,然後才把重點說出來,「我找到你爸媽了……」

  「……」

  中原中也愣住了,下意識看向客廳:小八在那。

  「小八還不知道,我和媽媽還沒告訴她——其實我也是剛剛確認的,今天我用其他理由去和你親生父母接觸了一下,他γιモυā們那邊一直在找你。」夏姬爸爸拍拍少年的肩膀,「你自己決定要不要去見他們,不想回去的話,留在這裡也沒關系,你可以一直叫我們爸爸媽媽。」

  #

  十年之後。

  「我說的你可以一直叫我們爸爸媽媽不是這個爸爸媽媽!」

  自家白菜女兒被當年的養子給拱了的夏姬爸爸無能狂怒,哪怕前養子入贅他家也不能讓他高興一星半點。


第377章 番外:白貓家的過去

  「你好?」

  聽到動靜, 白發的小女孩把視線從面前的心理學書籍上移開,抬頭,看向剛剛說話的人。

  「我看你經常過來看書, 」五六十歲的客座教授微笑著道,「是對心理學有興趣, 准備進修本校的心理學專業嗎?」

  他關注這個孩子很久了,這個孩子不是每天固定出現的,但是經常來, 他親眼看著這孩子從一年多前開始看心理學入門書籍到現在開始翻閱最新的心理學期刊雜志——如果是裝樣子, 他不得不說,能裝到這份上,也是個人才。

  更不要說作為一名資深的心理學家, 他看得出來,這孩子是真的學進去了。

  女孩搖搖頭:「不是,我只是,」她停頓了一下, 似乎在思考怎麼說, 「想開導一個人——我覺得心理學可能可以在這方面幫助我。」

  客座教授露出了略微好奇的神色:「如果不介意的話, 願意跟我說說嗎, 也許我可以給你點意見?」

  她沉默了一會,才輕聲問——不, 比起問來, 那更像是自言自語:「要怎麼做,才能重塑一個人的人格?」

  數不勝數的無盡時空中復數的太宰治的記憶全部集中在一個人身上,擊碎他尚未完全成形的人格, 讓他變成名為太宰治的集合, 而無屬於自己的想法。

  她要怎麼做, 才能從那個集合體中,重塑屬於太宰治的人格?

  #

  小八覺得治哥深諳如何把控一個人,比如怎麼樣才能讓一個人不陷入悲傷中,那答案一定是讓她忙起來,忙到沒空去傷春悲秋。

  但這也不是你大半夜的做噩夢吵醒我的理由!

  凌晨三點,小八氣鼓鼓地盯著集裝箱的天花板,很想無視掉五米外的床上的人的動靜。

  躺在床上的少年深陷噩夢,他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來,但是急促的呼吸和慘白的臉色都昭示了他的情況並不好。

  小八:「……」

  ……最後還是沒能拗過自己良心的譴責,氣餒地爬了起來。

  伸手搖醒太宰治,小八小聲叫他:「治哥?治哥?醒醒,治哥。」

  被叫醒的人臉色還有些空茫,放空的鳶色眼眸裡映不出任何東西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是終於回神了一樣,目光從天花板落在了近在咫尺的女孩身上。

  太宰治安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吞了十斤粗鹽一樣:「……怎麼了?」

  正常情況下,太宰治應該很快就能察覺到自己被叫醒的原因,但是剛剛在噩夢中重復了無數遍直面摯友死去的畫面,他的頭腦僵硬得就像他做的硬豆腐一樣。

  雖然不知道做了什麼噩夢能讓港口Mafia的黑色幽靈嚇成這樣,但……小女孩沒說話,強硬地擠進他的被窩,在他反抗之前手腳並用把他抱了個滿懷:「哼!憑什麼要我睡沙發你睡床!單人床也不行,分我一半!閉嘴,不許說話,睡覺!」

  太宰治:「……」

  誰給這貓崽子這等膽量這麼對他的!

  ——就算好多平行世界裡你是我未來老婆,但也多的是平行宇宙裡你不是我的誰!

  明天就把這丫頭扔去港口Mafia基層干活!

  小孩子的睡眠好得讓人羨慕,閉上眼沒一會兒就睡得呼吸平穩,就是依然手腳並用纏他身上怎麼都脫不開。

  太宰治躺了一會,沒敢去回想自己被叫醒前經歷了什麼,也跟著閉上了眼睛。

  睡著了。

  一覺到天亮。

  這次沒有再做噩夢。

  難得睡得沉又沒做噩夢的太宰治看著正皺著臉喝牛奶的小女孩,心裡思索著不會他的世界的小八的異能力是讓人睡個好覺吧?

  也不可能,【人間失格】是不會有錯的。

  還是說,貓又有吞噬掉噩夢的能力?

  他不知道。

  正如他在書裡看到的,許多的世界中,這孩子是他未來的攜手終生的妻子,但是也有很多世界裡,他甚至沒有遇到過小八。

  沒有遇到他的小八過得很幸福。

  幸福到讓他忍不住想,是不是,遇到他,才是她最大的不幸。

  他在計劃著讓織田作之助避開港口Mafia,然後,他得掌控港口Mafia,對抗MIMIC,那就需要部下……芥川是很好的人選,但芥川的身體……得准備備選。

  他把所有可以利用的資源都利用起來,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去接觸小八。

  他不去靠近她,這孩子的命運就不會與他交織,她會順著她原本的人生順遂地走下去,長大,會與某個男人相識,然後……

  在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做好了偽造的收養文件,讓這孩子以自己妹妹名義,留在他的身邊。

  妹妹就好,他想,這一世他早早地就會死去,所以……妹妹就好。

  以妹妹的身份,陪他這段時間就好。

  #

  「可惡,為什麼會有人天天晚上做噩夢……」趁著有空跑出來給自己辦了個讀書證——港口Mafia那文盲遍地的地方不要指望會有圖書館——小八一邊翻心理學和神經學書籍一邊頭大:

  從科學角度來看,做噩夢失眠要麼就是精神緊張壓力大,要麼就是身體內部激素失調……唔,貓又有操控的能力,那如果細化一下,能不能控制人體的激素分泌,讓治哥睡個好覺?畢竟要他吃藥……呃,他肯定會吃,但是一定會趁著自己不注意加幾倍劑量!

  任何治療失眠的藥出現在治哥範圍十米內都太危險了!

  所以還不如她自學控制人體激素能力呢!

  但得先找個實驗體實驗一下,不然傷到治哥或者有什麼後遺症就不好了……對了,之前黑蜥蜴的任務,看檔案目標惡貫滿盈死不足惜,那她拿來二次利用一下問題不大!

  #

  「你說要拿我做實驗?」太宰治重復了一遍面前這小孩剛剛的話,有點不是很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孩點頭。

  太宰治:「……」

  誰給她的膽子?

  下次一定要把她扔去基層!

  「不要。」太宰治頭也不抬地拒絕,「我不需要睡覺。」

  「練技能怎麼能沒目標給我刷技能熟練度!」

  「找紅葉大姐去,她很樂意把審訊室的人給你二次利用。」

  「已經用過了!」小八扒著太宰治不放,「現在我一進審訊室他們交代得比什麼都快,已經沒用了!要換高等級目標才能繼續刷熟練度啊治哥!打游戲你比我強的怎麼能連這個都不知道!」

  「讓中……」他剛想說讓中也陪你練,但某個時空中的畫面閃過腦海,他抿住唇。

  中也……她和中也相處很好的,如果……如果這個世界也繼續相處的話,那……就算他死了,中也……也會照顧好她的。

  從這方面考慮的話,讓他們多相處……也沒問題。

  頭腦做出了判斷,但是心在違背結論,他怎麼也張不開口,說你去找中也陪你刷技能熟練度吧。

  深吸一口氣,他放下筆,臉色冷漠:「兩點我有個會議。」

  敢讓我錯過會議你就死定了!

  他用眼神警告這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貓崽子。

  「嗯嗯知道了!一定會在開會之前叫你起床!」小八信誓旦旦,「你要是被扣工資我們下個月生活費就沒了,下個月的新游戲也沒了,這個我還是知道的!」

  原來我存在的意義就是養你?

  太宰治冷哼了一聲,側身在沙發上躺下,毫不客氣地把腦袋擱在小八的大腿上。

  小八:「治哥,旁邊有枕……」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小八乖乖閉嘴:

  好嘛,把她腿當枕頭就當枕頭唄。

  反正最後落枕了脖子疼的不是她。

  看在治哥凶名在外根本沒有哪個女孩子願意接近他(間諜臥底除外)、連女朋友都沒有更不要說女朋友的膝枕了的份上,就給他枕一枕好啦!

  誰讓她是個好妹妹呢!


第378章 番外:貓和魚

  「……小八, 你身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檢查了好幾遍周圍環境沒有問題之後,柯南終於把目光投向了房間裡僅剩的疑點。

  通訊頻道裡的電流聲和仿佛是信號不好的卡頓,顯然昭示著附近有干擾它們的竊聽器在運作。

  「你是指?」小八一開始沒反應過來, 很快意識到了,「竊聽器定位器之類的吧?有啊。」

  她說著指了指自己手腕上一個素雅但是做工非常精致的銀鐲子上鑲嵌的寶石:「竊聽器。」指向耳環, 「無線電通訊器,」項鏈,「GPS信號發射器。」

  除此之外身上其他地方還有十個八個類似功能的小物件。

  末了總結:「都在運作中, 你那邊信號被干擾再正常不過了。」

  柯南:「……我記得你說過, 你的首飾是你男朋友送的?」

  「對啊。」

  柯南幾乎用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才沒有對著小八吼出來:「你就這麼讓他天天監視竊聽你的生活!?」

  這是被洗腦了嗎?!

  小八:「因為他PTSD實在有點嚴重,一會兒沒我消息就開始打十個八個電話手機短信, 所以不如就讓他聽著吧。」

  「那你的隱私呢?!」

  「手機APP都天天要我定位還偷錄我說話給我推大數據,我男朋友要我這些信息也沒問題吧?」

  「……」

  草,你說的好有道理。

  柯南被說服了。

  小八本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結果沒想到, 一回到家, 就看到了窩在角落裡的那團黑泥。

  小八:「……你在假裝自閉什麼啊?」

  「才沒有假裝呢!」試圖自閉結果女朋友一回來就控制不住撲過去了的太宰治委委屈屈, 「我在小八身上裝那麼多東西, 小八都不生氣……」

  「理由你不都知道了嗎?」她可不信她跟柯南說話的時候這家伙沒在聽。

  黑泥避而不談這個問題:「我那麼在乎小八,可是小八好像一點都不在乎我平時在做什麼……」

  對戀人抱有占有欲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對吧!

  想時刻了解戀人在做什麼是很正常的事對吧!

  為什麼小八對他沒有什麼占有欲啊!

  而且好像也不關心他平時在做什麼……

  這麼下去, 他真的好擔心自己哪天就被分手了啊!

  小八:「……」

  「難道你要我有樣學樣在你身上也裝個十斤八斤竊聽器定位器追蹤器嗎?」

  看看太宰治的表情, 他似乎很想贊同地點點頭並且已經做好了裝監控的准備。

  「……」

  用力按了按眉心,小八抑制住自己嘆氣的衝動:「我不需要那些。」

  太宰治的臉垮了下去。

  他抱著小八的腰,像灘爛泥巴一樣灘在沙發上, 哼哼唧唧地把臉埋進小八懷裡:「別人家的女朋友看到男朋友和別的女人說句話都會吃醋的, 我和那麼漂亮的女生聊天你都沒反應……」

  「那個人不是過來委托偵探社業務的客戶嗎?」小八把手指伸進他微微帶著點卷的黑發中, 力度適中地按壓給他放松,好脾氣地說。

  「我拉著別的女人的手……」

  「後面有港口Mafia的人在追殺呢,你不拉著她跑,她跑不動的吧?」小八覺得在那種局面下還能吃醋的人,屬實是腦子有點毛病。

  青年沉默了一會,正當小八在想他是不是睡著了的時候,他忽然起身,小八猝不及防,被壓在沙發上制住了手腳。

  「所以小八一點都不擔心嗎?」他的聲音輕得像氣音,「小八知道我的頭腦有多厲害吧,制造點混亂,然後名正言順地用這樣的名義接觸自己心儀的女性,還能讓自己的正牌女友覺得自己吃醋是無理取鬧,輕易周旋在多個女性身邊——這種小事我做得到的哦!」

  小八:「……」

  她受不了地閉了閉眼睛,抬手拉下太宰治的脖子,逼迫他低下頭來——想親親混過去?沒門!太宰治恨恨地偏頭,讓她的吻落在了自己的嘴角。

  在小八張嘴前,他又偏偏頭,讓她的舌頭落在自己的嘴唇上。

  ……送上門的福利他干嘛躲!親臉頰和親嘴唇的差別很大的好嘛!更何況小八很少主動吻他的耶……

  黏黏糊糊地吻了一會,在氧氣不足前,太宰治終於願意放開,喘著氣干脆壓在戀人身上不起來:「對不起……我剛剛都是胡說的,根本沒有那種事……」

  「我知道的。」少女捧起他的臉,溫柔地一點一點地親吻他的眉心,眼睛,鼻尖,最後落在唇上,「安全感不足,不是你的錯。」

  不,是他自己的問題……太宰治閉上眼睛,感受著溫柔的吻仿佛落在自己心上,是他自己的問題。

  小八很愛他,他知道,可是……

  他想要更多……希望小八能對他有更強烈的獨占欲和領域意識,最好是能把他完全關在只有她能碰到、能讓他所接觸到的只有她的地方……

  #

  「這有病的不是你嗎!」

  阪口安吾幾乎是脫口而出。

  太宰治冷冷地盯了他一眼,把後者盯得毛骨悚然後,他忽然跟沒了骨頭一樣攤在吧台上:「我也知道是我自己有問題啊……可是……」

  他一把揪住剛剛落座的織田作之助:「想讓戀人時刻關注自己有什麼問題嗎織田作!」

  「這個沒問題。」

  「不這個大有問題!」阪口安吾瘋狂推眼鏡,「戀人間的『時刻關注』絕對不包括在戀人身上放一打的竊聽器!」

  「並不想被單身至今沒有女朋友的安吾這麼說呢。」

  「……」草,太宰治你去死吧!

  被我們上司分手然後去死吧!

  阪口安吾第N+1次後悔起了自己為什麼要認識這個朋友。

  「不過,這麼晚了,太宰,」織田作之助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十一點了,往常太宰早就老老實實在家了,但今天竟然還在lupin而且看起來暫時沒有回去的打算,「不回去嗎?」

  「小八今天去參加妖怪們的宴會去了,晚上留宿在靈界那邊,不回來。」太宰治拿手指點著酒杯裡一沉一浮的冰球,百無聊賴地說。

  沒有小八在的家就只是個房子而已,沒有呆的必要。

  「但說到底,太宰,你是該控制一下你的控制欲。」阪口安吾說道,這要換個別的人,但凡不是他上司,這已經打出了BAD END了好嗎!

  「我已經在控制了,不然我怎麼會願意讓她一個人去參加妖怪們的宴會的……」太宰治嘀咕著給自己辯解,撈起冰球,試圖塞進嘴裡用這種辦法弄死自己。

  小八再不回來,他就弄死自己!

  但在冰球落進嘴裡之前,它被兩根纖細修長的手指捏住,拿開了。

  太宰治眨了眨眼,他認出了手指的主人:「小八?」

  突兀出現在他身邊的少女沒有說話,看上去也與往日沒什麼不同,除了臉頰微微泛了點紅,不過考慮到她剛從宴會上回來的話,這也正常。

  太宰治倒是很開心的樣子:「小八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啊,我沒喝多少酒,我知道你不喜歡酒味沒有多喝哦……小八?」

  小八一言不發,環住太宰治的腰,然後眨眼之間,太宰治發現自己已經不在lupin酒吧了,從周圍的家裝軟飾擺設來看,他已經回到了家中的臥室。

  太宰治愣了愣,心髒無聲地鼓動起來,他壓制住情緒的波動,試探著去拉她的手:「小八?」

  少女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好像在努力回想什麼,又像是在與什麼抵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到她的聲音:「太……宰?」

  「是我哦!」他輕快地回答,輕輕摟住身上的少女,在聽到他的回答之後,小八就像是終於得到了肯定的答復,原本緊繃的身體倏然放松下來。

  安靜了一會。

  「太宰?」

  「嗯,我在呢!」

  「你說過的吧,我做什麼你都不會生氣……」

  「……」太宰治思考了一下,自己確實說過這話,但是情況並不包括小八出軌或者要分手這種事。

  他沒第一時間回答,等的人已經沒了耐心:「我不管,反正你說過的,不管我做什麼都不會生氣,所以……接下來不准生氣……」

  她一口咬在太宰治的嘴唇上。

  #

  小八艱難地睜開眼睛,她感覺自己好像跑過了整個地球一樣四肢酸澀,但是又莫名有種放松的感覺……?

  「唔……醒了?」身側的人在她動的時候也跟著清醒了一點,但很快又抱著她閉上了眼睛,「還早呢……再睡會吧,我好困呀……」

  小八嗯了一聲,但是想想剛剛做的夢,又睡不著了:「我昨天做了個好奇怪的夢。」

  「嗯?」閉著眼睛的太宰治發出一點鼻音表示自己在聽。

  「我夢見我肚子餓了,然後跑去一個酒窖裡抓了條魚……」小八一邊說一邊覺得不可思議,她為什麼肚子餓了會去抓魚吃,而且還是酒窖裡的魚!

  醉魚嗎!

  「我吃了一口魚感覺不餓了就想不吃了,但是……」小八皺著眉頭回憶,「那條魚自己跳起來壓著我非得要我繼續吃……」

  為什麼會有把自己送給貓吃的魚啊!

  而且為什麼吃了好幾遍那條魚還是一點都不帶少的,這是什麼無限再生魚嗎!

  太不科學了!

  不對,是夢,夢裡是沒有邏輯的。

  嗯,那沒事了。

  太宰治發出一點笑的氣音。

  「你也覺得很有趣嗎?」小八翻了個身,中途為自己腰上的酸澀動作遲緩了一下,但一邊的太宰治伸手扶住她的腰把她抱進懷裡,還用手臂枕在她吃不住勁的腰上,讓她感覺一下子輕松多了。

  更別提太宰治還在她腰後難受的地方按壓了幾下,讓她感覺更舒服了,就是好難得他今天睡覺竟然沒纏繃帶,她能感覺到他光滑的皮膚……欸?

  皮膚?

  已經昏昏欲睡的小八倏然驚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本來應該穿著的睡衣不翼而飛了。

  旁邊那人也是一樣。

  小八:「……」

  雖然因為男朋友的過於粘人以至於他們很早開始同居睡一起,但是考慮到小八的身體,太宰治還是老老實實地單純睡覺最多親親抱抱摸摸,所以衣服也一直都是穿的好好的……

  小八咽了咽,小心翼翼地抬頭,對上了滿是笑意的鳶色眼眸。

  「昨晚的小八好熱情呀,我差點就招架不住呢!」他拉長了調子笑眯眯地說。

  小八:「……」

  沉默地回憶了一番自己的夢境,小八憤怒地拿被子捂住腦袋:到底是誰吃不消啊!

  騙子!

  「好嘛好嘛,我錯了,小八不要不理我……」

  #

  「你今天要去鶴見川調查是吧?」看了看時間,小八踹了踹還在一旁忸怩著試圖鑽進被窩裡的人,「該動身了。」

  太宰治不情不願地爬了起來。

  雖然不想和女朋友分開,但考慮到再不走,國木田獨步就要來他家抓人了,太宰治只能在討要了一系列甜頭之後開開心心地去往調查地。

  今天的鶴見川景色很不錯,天朗氣清,看的太宰治也難得能有些好心情:「要是能和小八一起來就好了……」他自言自語了一句。

  下一秒,他聽到了自己手機發出的收到信息的聲音。

  這種時候,是誰發的信息?

  他疑惑地摸出來打開:

  好啊,有空的話我們一起去。

  By小八

  太宰:?!

  難道小八終於開竅(?)知道在他身上放竊聽器了嗎!

  第二條信息傳來,他連忙打開:

  當然沒有放,我不是說了麼,我不需要那個。

  只要你在神奈川範圍內,不管你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我都能知道。

  By小八

  #

  世界會給予好孩子禮物的。

  拯救了七十萬人的壯舉是該有獎勵的。

  從小八醒來之後,她就發現,她成為了這片土地所承認的主人。

  發生在這片土地上所有的事,只要她想,她都能知道。

  這是被救了的人連同與他們血脈相連者的本能意識自發的回饋。

  ——即使他們早已忘卻了舊世界中自己失卻生命的事實。

  #

  從前,森林裡有一只很可愛很可愛的小貓咪,大家都很喜歡它,它有著長長的厚厚的皮毛和毛絨絨的大尾巴,走在森林裡就像個小公主一樣。

  一般的小貓咪都喜歡吃魚,但是這只小貓咪很討厭魚。

  「可是貓咪都愛吃魚呀!」黑漆漆的青花魚從水裡探出頭來,對岸邊的小貓咪說,「你為什麼不愛吃魚呀?」

  「因為魚有很多魚刺,而且還有魚腥味,」小貓咪很可愛地皺了皺鼻子,說,「我討厭魚刺,討厭魚腥味。」

  所以,只要沒有魚刺了,也沒有魚腥味了,就會喜歡吃魚吧?

  青花魚認真地點點頭,它開始想辦法,它吃掉了長在水岸邊的蔥杆,吃掉了埋在土裡的姜塊,還從騎士手裡討要來了酒撒在自己身上,接著它又一根一根地拔掉保護自己柔軟腹部的魚刺,當它終於做完這一切之後,它來到了貓咪面前:「看,我去掉了自己身上的魚腥味,還拔掉了自己的魚刺,現在已經沒有你討厭的東西了,你可以吃掉我了!」

  小貓咪認真地檢查了一番,發現它沒有撒謊,於是便開心地吃掉了青花魚。

  #

  「……吃掉了青花魚的小貓咪再也不會肚子餓了,於是它在森林裡開開心心地生活下去……怎麼樣,這個把自己變得特別好吃的青花魚和不愛吃魚最後卻吃了魚的貓貓的故事好聽吧?實?」

  躺在床上的小男孩刷地把腦袋縮進了被子裡。

  太宰治把被子拽下來,露出了裡頭可憐巴巴的小男孩:「……被逼吃自己不愛吃的魚的貓貓好可憐。」

  太宰治大驚失色:「!?兒子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明明後來貓貓愛吃變得好吃的魚了!」

  「貓貓就吃了那一條魚而已……」

  也是呢,太宰治若有所思:「所以實覺得……貓貓是被青花魚迷惑了,所以才吃掉了自己原本不喜歡的青花魚嗎?是覺得她被騙了嗎?」

  「欸?沒有吧,貓貓不愛吃魚是因為魚的腥味很重還有魚刺,不是不喜歡魚啊,所以青花魚把腥味去掉了把自己的刺也拔掉了之後貓貓不是就很高興地吃掉它了嗎?」實疑惑地說,「為什麼爸爸會覺得貓貓不喜歡魚?」

  實不太懂爸爸的想法,雖然一開始就說了貓貓不喜歡魚,可是聽完故事就知道貓貓不喜歡的是魚的魚腥味和魚刺,並不是魚本身。

  如果討厭的是魚本身的話,那就算後來青花魚把自己變得再怎麼好吃,貓貓也不會去吃的吧!

  「就像我討厭香菜也是討厭香菜的氣味,」實想了想,用自己舉例子,「如果香菜的氣味沒有那麼衝了,那我也可以努努力吃掉它的!」

  過了好一會兒,在實開始昏昏欲睡的時候,他感覺到一只溫暖的帶著繃帶粗糙質感的手輕輕撫過他的臉頰,幫他把沒有蓋好的杯子塞好:「實果然很像小八呢……」

  咦,為什麼……明明每個看到我的叔叔阿姨都會說我和爸爸長得一模一樣……只有爸爸總是說我和媽媽一樣……實在上湧的睡意裡不成型地思索。

  明明他黑色帶點卷的頭發和鳶色調的眼睛,都和爸爸一個模子裡印出來,就算變成了小貓咪的樣子,眼睛也不是媽媽那樣的異色,而是鳶色的。

  要不明天去問問媽媽吧……但是媽媽的話肯定會說實就是實……

  那只手把被子扯平了,又關掉了床頭的燈,隔著眼皮感受到的光亮一下子消失,然後他感覺到了熟悉的父親的氣息靠近,溫柔地吻了吻他的額頭:「晚安,實。」

  於是原本就在睡意中浮沉的思緒,在習慣的晚安吻後,就毫不掙扎地沉淪下去。

  #

  輕輕地闔上孩子臥室的門,太宰治回到了主臥,半躺在床上就著床頭燈看手裡書的長發女性無奈地抬起眼來:「不要給實講這麼驚悚的童話啊,做噩夢了怎麼辦?」

  自己把自己變得好吃送去給貓吃的魚,這故事怎麼想都很黑暗吧!

  「哪有啊,不是很正常的童話嗎!」太宰治辯解道,迅速上床鑽進被窩裡環住小八的腰,深吸了一口氣,才憤憤不平道,「貓吃魚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但是魚想要被吃就很不正常了。」小八面無表情地抓住了某只試圖伸進來的爪子,卻沒有推開它,而是分開了他的指縫,將自己的手指伸進去。

  十指相扣。

  於是原本因為被不明顯地拒絕了求歡而有些失落的人情緒頓時平和下來。

  「既然小八你這麼說……」太宰治把玩著妻子的手指,嘀嘀咕咕,「好吧,我明天想個新故事好了……你說繃帶球和小貓咪的故事怎麼樣?」

  貓咪不是都愛玩毛線球的麼,那換成繃帶也沒問題吧!

  太宰治覺得這個思路很不錯,並開始構思新的睡前童話故事好用來明天講給實聽。

  小八:「……」

  她就不該指望太宰能講什麼正常的童話故事。

  「明天我哄實睡覺,」小八打斷了太宰治腦子裡已經編到一半的「童話」故事,「你早點休息。」

  「欸!?我一點都不累的,小八,哄孩子很累的,我去哄好啦!」太宰治努力試圖讓小八選輕松的活,「而且實經常會問奇奇怪怪的問題,我也要好好想想才能回答出來,你管著那麼多事,白天已經很累了,晚上就好好休息,實我會照顧好的!」

  小八看著和自己十指相扣的手掌,輕輕地摩挲了一會他的手背,等他開始列第二十八條帶孩子應該是爸爸的活而不是媽媽的事的時候,她忽然說:「是因為嫉妒我給實講故事嗎?」

  太宰治一下子沒了聲音。

  但環在腰上的手臂一下子收緊了。

  好一會兒,身側的人才斯斯艾艾地小聲說:「小八都沒這麼哄過我……我都沒有的東西,為什麼要讓他有啊……」

  就算是他兒子也不行。

  「……」雖然是有想過是不是在嫉妒自己親兒子,但是沒想到真的是這個理由……小八想了一會,忽然問:「那,要聽睡前故事嗎?」

  沒有回答,但是露出來的晶亮亮的鳶色眼眸已經給了答案。

  於是她躺了下來,關掉了床頭燈,輕聲地講起了故事:

  從前有一只很可愛的小貓咪,有著又長又厚的皮毛和漂亮蓬松的大尾巴,森林裡的大家都喜歡她,想和她做朋友。

  但小貓咪卻有一個在水裡的朋友,那是一條黑色的青花魚。

  「他們告訴我,你討厭魚腥味,」有一天,青花魚問,「那為什麼你會和我做朋友?」

  「因為你很好呀,我喜歡你。」小貓咪說,「我看到你從水鳥爪子下面救了別人,我喜歡會幫助別人的小動物,所以我喜歡你。」

  青花魚沉默了一會,小聲問:「如果,那是我故意的呢?是我故意把鳥引過來,故意救人……」

  「那你為了救人差點被吃掉是假的嗎?」

  青花魚搖搖頭,雖然是它故意引來的鳥,但是它和水鳥也沒有交情,人家看到它一樣會吃掉它。

  「那就對啦,我不關心你到底是為什麼才救人的,我看到的是你為了救別的小動物差點死掉,這是事實就可以啦!」小貓咪低下頭,隔著水面親吻水裡的魚,「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只要這個前提在,我喜歡你也是事實哦!」

  #

  迎著透過窗紗照進來的薄霧般的月光,她閉上眼睛,吻上了戀人的嘴唇:

  「所以,我愛你,也是事實。」


第379章 番外:黑貓家的過去

  「我還是不明白……」坐在對面拿書本遮住自己下半張臉的小八糾結地看著面前的結婚證, 「為什麼失憶前的我會簽它。」

  俄文的。

  看不太懂,畢竟她大學沒選修俄語——但為了讀俄文原著,她有自學過一點。

  然後拜倒在俄文那恐怖的語法和詞性上再起不能。

  話雖如此, 簡單的詞彙和常見的詞組她還是能認出來的,就是如果要說的話, 發音准不准、句詞結構和詞性對不對就要另說了……

  為此,她和面前這位自稱費奧多爾、是她的丈夫的俄羅斯人的對話是用中文來完成的。

  「因為沒有戶口。」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沒有絲毫不耐煩地重復道,他的中文出乎她意料的相當不錯, 甚至聽不太出口音, 只是偶爾能夠聽到一點習慣俄語後的彈舌,「與本國人結婚獲得簽證之後,你才能去讀你想讀的大學, 而不是作為黑戶連家門都走不出去。」

  小八:「這個我是知道啦……可是,」她越發郁悶,干脆拿書蓋住臉,「結婚什麼的……我現在才多大啊!」

  為什麼14歲就到法定結婚年齡了啊!

  俄羅斯的法律也太奇怪了!

  就算地廣人稀人口稀少要鼓勵生育也不是這麼個鼓勵法吧!

  「所以我們的房間是分開的呀, 」費奧多爾溫溫和和地繼續解釋, 「我答應你的, 等你長大以後, 如果到時候你遇到喜歡的男生了,也通過其他途徑獲取合法停留在俄羅斯的身份證明之後, 我會陪你去解除婚姻關系。」

  女孩子從書本後探出小半張臉, 露出一只翡翠一樣動人美麗的綠色眼眸:「真的?」

  ——就像是試探著在他門口張望的小貓咪。

  明明面對的是人類,但她的一舉一動,都能讓他聯想起那只幻夢精靈一樣的動物。

  「我從來都不會對你說謊。」少年含笑看著她, 語調溫柔得像是怕驚走膽小的動物, 「喀秋莎, 所以,要來看看學校嗎,你想去哪個學校?」

  #

  小八相信自己和這個名為費奧多爾的少年非常熟悉這件事是真的,很多時候她自己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習慣性地接受了對方的照顧。

  齒舌可以感覺到手指的存在,堅硬的牙齒磨一磨甚至能感覺到手指尖端的軟肉的彈性,小八咬著黑森林蛋糕,感覺自己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剛才,她正在客廳艱難地啃著俄文課本,把那些個陰性陽性中性乃至不知道啥性的玩意往自己腦細胞裡刻的時候,費奧多爾從他自己的工作間裡走出來說他定的下午茶到了問她要不要一起吃,已經學到了腦子漿糊一團的她含含糊糊地點頭,繼續奮戰在俄文蝌蚪字母的海洋中,聞到黑森林蛋糕的香味飄過嘴邊,下意識地就偏頭咬了下去,甚至還本能地收住了牙齒的力度。

  ——那會兒她不懂,現在她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本能反應了:絕對是因為有個總喜歡用手喂東西吃的同居人的緣故啊!

  講道理,喂蛋糕難道不是應該用刀叉嗎——不對,為什麼他這麼自然地喂自己蛋糕啊!?

  「嗯?我的手指不好吃哦。」費奧多爾動了動手指尖,摸了摸她的齒面,確定她剛剛沒磕到牙,但既然沒磕到牙為什麼不動了?

  「不過你要吃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小八:「……」

  小八默默地松開了牙,卷走了蛋糕默默後退了一點。

  費奧多爾也沒在意,拿起一小塊蛋糕跟著送進自己嘴裡,不忘舔掉手指上沾上的巧克力碎:「你很喜歡這家的蛋糕的,嘗嘗吧。」

  他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微笑著說。

  小八看著他用剛剛喂她蛋糕的手拿起蛋糕送進他自己嘴裡還舔手指的動作,陷入了沉默:

  我和這個人,到底是什麼關系啊?!

  為了幫助她擺脫黑戶身份和她結婚給她綠卡簽證,免費供她上學給她屋子住還提供一日三餐甚至還有下午茶,發現她備考資料不夠還幫她上網查找打印出來供她用……

  講道理,這要說是她親媽她都信——但從臉和年齡還有性別來看,這個可能性不大。

  這世界上真有這麼沒界限的好心房東嗎?!

  看臉,真不好說到底是她吃虧還是費佳吃虧……而且看這幾天的情況,費佳也不是什麼笨蛋美人類型啊……

  ……算了,不想了,再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是繼續啃俄文吧!

  本著反正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的擺爛思路,小八成功無視了一切超出界限外信息,專注看自己的書。

  費奧多爾:「……」

  漂亮的俄羅斯少年獨自一個人坐在工作間裡,看著客廳監控畫面中少女看書神情專注認真的模樣,略有些郁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喀秋莎偏好的不是他這種模樣的男性嗎?

  可明明她變成貓咪的時候,面對纖細漂亮的美少年美少女的態度明顯要比五大三粗的東斯拉夫人好的多。

  再明顯不過的看臉顏控。

  ……好吧,他知道對一只小貓咪產生這種心思很變態,但是喀秋莎又不是真的貓咪,她是人啊!

  喜歡上一個人有什麼問題嗎?

  就算是他,也不過是芸芸眾生中一個普通男人而已,會喜歡上像太陽一樣溫暖的還近在咫尺的異性有什麼奇怪的嗎?

  從當年西伯利亞雪原到如今,她在自己身邊從小小的幼童長大變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他參與見證了她所有的變化,他們相依在每一個風雪漫天冰冷的黑夜裡,所以……

  為什麼只因為她丟失了過去他們相處的記憶,他就要退回去陌生人的界限中,不去觸碰絲毫那本就屬於他的貓咪?

  #

  可惡,世界上為什麼要有彈舌這玩意在!

  試圖跟著電視裡主持人學彈舌,但是只來得及聽到一連串極快的音調飛過去,小八:「……」

  啊這。

  難道要找培訓班嗎……雖然俄羅斯確實有專門面向發不好彈舌的人的培訓班,但那些都是給剛開始上學的小孩子們上的呀,她都已經在准備看大學專業課程書了,再去上這種班……不行,她要臉!

  而且又不是免費的,難道她還要問費佳要培訓錢嗎?根本說不出口!

  溫熱的身體從背後罩了下來,把她攏在他的陰影中:「怎麼了?」

  已經習慣費佳的神出鬼沒,小八沒注意到異常,下意識道:「學不會彈舌……嗯?」她動了動鼻子,酒味?

  「費佳,你喝酒了?」

  「沒有。」俄羅斯少年不假思索否認,「我只是喝了點水。」

  他說著又喝了一口手裡的玻璃酒瓶。

  「……」

  小八抬頭看看正彎腰看她的教材的少年,再看看那個造型就是經典伏特加的酒瓶,對於俄羅斯人的「喝酒如喝水」這點有了更深的認知:在他們眼裡,那可能真的就只是水吧……

  「是哪裡學不會?」

  費佳還在給她找症結,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小八也認識到了自家這位臨時丈夫長久房東在指導她這方面的豐富經驗,所以很干脆地說出了自己的問題:「不知道發音的時候舌頭應該怎麼擺才能發出那種彈舌,可我又不能掰開人家的嘴去看別人怎麼發音的……」

  她忍不住碎碎念。

  費奧多爾微笑了一下:「哪個音不對?」

  「這個。」

  小八指了指教材上的一個詞組,費奧多爾看了一眼,用標准得可以競選國家廣播電台的聲調放慢語速說了一遍。

  小八張口,試圖有樣學樣,但是學了個四不像。

  「……」

  費奧多爾扭過頭。

  「……你在偷笑吧!我看到了你在偷笑!」

  「沒有哦,」費奧多爾微笑著轉過頭,「好了,不生氣了,我知道問題在哪裡了——張嘴。」

  小八依言張開口,原本在旁邊的少年靠得更近了,近到她清楚地聞到他嘴裡高濃度酒精的味道。

  他吻了上來。

  「……!?」

  小八瞪大了眼睛,濕熱軟滑的舌頭在她嘴裡纏繞著她而動,近在咫尺的少年臉上沒有絲毫的變化,仿佛他只是在教她怎麼發音而已。

  等到費奧多爾放開她的唇舌的時候,女孩已經明顯的有些暈乎乎的了。

  可能是因為伏特加的緣故吧。

  「記住了嗎?」他問。

  小八迷茫了一會,實在沒想明白是要記住什麼:「……啊?」

  「發彈舌的時候舌頭的位置,」費奧多爾溫和地說,「沒記住的話,我可以再教你一遍——不管幾遍都可以。」

  小八:「……」有這麼教的嘛你明明是騷擾等等不要……

  微弱的抵抗很快消失,少年的身影重疊在女孩身上,被壁爐的火光印在牆上的影子相融不分。

  #

  我答應你,如果將來你遇到你喜歡的人,我會陪你去解除婚姻。

  ——所以,只要你不會遇到除我以外喜歡的人,這份將我們聯系在一起的證明,就可以長長久久地存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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