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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新月)韶華》作者:木璃【完結+番外】

晚上

  努大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著回到家裡的,他只覺得自己腳下軟綿綿的,每走一步,都是一陣天暈地旋,腦門生疼。可這還不是最難受的,最難受的,還是他的心……

  「將軍?」一聲尖細的驚呼聲,吵得努大海腦子更疼了,抬起已經被酒氣熏紅了的雙眼一看,熟悉的花草,熟悉的建築,可不是已經回到將軍府了。「怎麼醉成這個樣子了,快來人啊,趕緊把將軍扶到夫人那裡去,讓廚房準備醒酒湯去。」

  努大海一時雖然模糊了,可喝醉了那句卻是聽得分明,當下心頭一怒,一腳踹了過去:「那個狗奴才說爺醉了,爺沒醉!」一會兒就聽見鬼哭狼嚎的一聲,吵得他太陽穴上針刺般的疼痛,然後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迷迷糊糊的,努大海聽見耳邊一聲聲的抽泣聲,哀哀戚戚的,好像死了人似的,便感覺晦氣,直覺的一聲大吼:「吵死人了!」登時耳邊就清淨了,努大海這才松了口氣,繃緊的身體鬆懈下來,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這一覺,他睡得很不安穩。

  他夢見了十幾年前他剛娶雁姬的那一晚,金線牡丹紅蓋頭下,雁姬明媚黑亮的雙眼含羞帶怯的看著他,燈火輝映下,她美得如夢似幻,年少的自己看到她時,也是十分歡喜的。當時他還拉著她的手,說以後一定會對她好……其實想想,他們也曾經是很幸福的,雁姬是個賢慧人,從來不會跟他大小聲,家裡的事,她都會小心處理,從來不會拿到他面前煩他,對母親也孝順,每次出征,他都能很放心的把家裡交給雁姬。軍中人說起來,都說他好福氣,開始的時候,他也是很得意的。

  什麼時候,他對此開始麻木了呢?是出征以後的第三年、還是第五年?努大海記不清了。他只是覺得,那些人誇讚的都是老掉長談,雁姬很好,雁姬很好,半點心意也沒有,久而久之,聽完了也就是點點頭,再沒了當初的驕傲和喜悅。再後來,除了覺得雁姬是自己的妻子以外,竟就沒有了新婚時的在乎和甜蜜。

  是因為已經習慣了吧,習慣了雁姬對他的付出,對他的好,把這一切都當做了理所當然,沒有了半點的感激之心。所以當新月出現時,他毫不猶豫的就把雁姬拋在了腦後。

  努大海從來不認為自己喜歡新月有什麼錯。男人三妻四妾,那是常事。放眼大清,只要不是家裡窮的揭不開鍋實在養不起的,那個男人身邊沒個通房小妾的?他對雁姬也夠好了,十幾年來,念著她在家不容易,連個通房都沒收過。現在他只不過是喜歡了一個新月,雁姬就這麼要死要活的,算怎麼回事?腦海中浮現起雁姬要死要活不讓新月進門的潑婦樣子,即使是睡夢中,努大海依然嫌惡的皺緊了眉頭,簡直太不像話了。

  這哪裡還有點名門貴婦的樣子!都是他以前太由著她了,才讓她這麼的不著調。努大海想著想著,忽然眼前場景一變,雁姬站在他面前,高昂起頭,一雙眼睛狠狠的盯著他,紅唇裡斬釘截鐵的說出和離兩個字,不由得怒從心來,呼吸也粗了許多。

  誰家的夫人會因為丈夫娶小就要死要活要和離的?虧雁姬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居然也如市井潑婦一樣,不但不能理解他對新月的感情,反而這樣的把他的顏面往地上踩。好啊,要和離,那就和離好了。站在大門口,看著雁姬帶著自己的嫁妝,領著甘珠一路絕塵而去,努大海心裡又痛快了不少,蠢女人,真以為和離了就能過好日子了,呸,等著孤獨終老吧。

  唇角的笑意還沒完全消失,他卻又看見雁姬一身紅色金線霞帔下了大紅花轎,紅色綢緞連接了她和另一個男人,他們在眾人的歡笑中拜了堂,成了親。同樣的龍鳳花燭,同樣羞澀美麗的模樣,偎依進了另一個男人的懷裡……

  賤人!

  努大海想要罵,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只能怒視這這對狗男女卿卿我我,看著雁姬對那個姦夫噓寒問暖,素手做羹湯……努大海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沖過去揚起手就要打,可雁姬卻忽然消失了,轉而出現的是一片茫茫白霧,濃重的霧氣遮住了視線,眼前出了一片白色再看不見其他,努大海環顧四處,實在是辨不清方向,只隱隱的聽見有人聲。循著聲音往前走,交談聲越來越清楚,卻是有人在笑著說:「不要說一個努大海,就是十個努大海,都比不上我羅恪一根手指頭。雁姬恨死了努大海,她現在,最愛的人是我、羅恪!」

  不、不是的、不是的!你這個混蛋,居然敢這麼說!努大海燒紅了眼睛,沖著那說話的地方一陣狂奔,終於,他看見了人影,那裡,一對夫妻正領了個孩子玩耍,他怒氣衝衝的上去想要問那個該死的羅恪在那兒,那對夫妻聽到聲響轉過了身子,可不就是羅恪和雁姬,努大海再看那孩子,眉眼彎彎,活脫脫是雁姬的縮小版,可那鼻樑嘴唇,卻又跟羅恪一個模樣……

  「狗男女!」

  努大海終於從牙齒縫裡狠狠的咬出這句話來,兩手一抬,上去抓住了雁姬的脖子狠狠掐住了……

  新月從早上起床,眼皮就一直跳,心裡就有些不痛快,難道是要出什麼事了不成?跟雲娃一說,倒被笑了一通,只說她想多了。新月本來還有些疑惑,可一整天下來,什麼事都沒發生,不由也暗笑自己胡思亂想。

  誰知才放心了沒多久,努大海就喝得爛醉如泥的回來了,也不知道是在外面受了什麼氣,回來就是滿面不虞,雲娃聽見動靜出去看,好端端就被努大海狠狠一腳踹在了小腿骨上,當即就摔在地上起不來了,她忙著照顧努大海沒空去,倒是她身邊的玉嬤嬤回來說,雲娃小腿上黑紫了一大片,好不嚇人。

  她一肚子的委屈,偏努大海又醉的不成樣子,讓她是想訴苦都沒地兒,只好不甘不願的叫人幫著睡得迷噔噔的努大海擦洗了一番,又灌了醒酒湯,這才算完了。幫他梳洗的時候,新月想起自己身邊的貼身侍女居然讓努大海這麼給踹了,明天消息一傳開,下面人不定怎麼看她,努大海現在又睡得舒坦,根本不能給她個交代,捏緊帕子就掉起了眼淚。可能是吵到了努大海還是怎麼的,又被吼了一句。新月猜測努大海可能真的是在外面遇到什麼不高興的事了,這才消停了下來,勉強收了眼淚,上床睡了。心裡盤算著,明天好好問問努大海,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操心。

  新月也是好潔的,努大海一身酒臭,縱是擦試過了,聞在新月鼻子裡,也是難受的慌。新月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有心想去外面軟榻上睡,又怕第二天早上努大海知道不高興,只得硬生生忍了。

  這麼到了半夜,旁邊努大海突然輾轉反側,嘴裡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些什麼。新月還以為是要醒了,輕聲叫了幾句,沒反應,這才知道是說夢話呢。好奇心一起來,就湊近了去聽,想說努大海是不是夢見她了。待靠過去聽清楚了努大海嘴裡說的話,新月真恨不得自己方才就睡死了過去,耳邊回想起努大海嘀咕的那個名字,心裡跟打翻五味瓶似地,什麼滋味都有。努大海嘴裡念叨的,赫然就是雁姬。

  新月很是委屈。

  她為努大海付出了多少,端親王府的名譽,她金枝玉葉的身份,清清白白的名聲,為了他,她甘願做小,冒著千辛萬苦去前線找他……她吃了那麼多苦,就是為了和他在一起,現在,好不容易他們有了好日子,努大海,他怎麼可以還念叨著雁姬的名字!

  越想越不甘心,新月拍了努大海的胳膊就要叫醒他,還沒拍幾下呢,一陣大力傳來,她的脖子就被狠狠掐住了……

  「努、努大海……」

  喘不過氣了。新月死命的拍著努大海的胳膊,想要讓他鬆開手,可努大海到底是戰場上下來的,堅硬如鐵的胳膊,又哪是她的小胳膊小腿能撼動的,不過是徒勞無功而已。感覺著呼吸越來與困難,新月也顧不得其他了,長長的指甲扣進了努大海的肉裡,狠狠就往下一刮,登時努大海的胳膊上就是幾道血橫……

  這疼痛,也讓努大海清醒了過來,眨眨眼,他又有些反應不過來,呆呆的看著新月:「這、這是怎麼了?」

  新月差點沒被他掐死,見他終於醒過來了,一掌拍開了他尤自擱在她脖子上的手,未語淚先流:「努大海,你、你太過分了~」

  努大海雖然鬧不清是怎麼回事,可看新月脖子上那道淤痕,聯想夢境,大概也猜到方才自己怕是把新月當成雁姬掐了,又看新月那梨花帶雨的模樣,忙過去摟住她哄了:「新月,我的月牙兒,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睡迷糊了,都怪我,喝了那麼多的酒,這才……你疼不疼?我真該死,我怎麼會傷害你呢!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夢見了雁姬那個賤人,所以才……對不起、對不起……」

  新月聽到前面,還很不高興,兀自嬌柔的哭著,等聽說是把她當成了雁姬才掐的她,先是一愣,隨後就松了口氣,眼淚也小了,隨手擦了把淚水,哽咽道:「你莫不是哄我吧,姐姐與你結髮夫妻,你會捨得掐她?我看你根本是不喜歡我了,才……你要是厭惡我了,直說就是了,何必那這種藉口搪塞我。」

  努大海臉一沉:「雁姬是個什麼東西?水性楊花的賤人,我有什麼捨不得的。」語氣一緩,「月牙兒,我對你的心怎麼樣你還不知道嗎。剛才我真的是睡迷糊了,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好不好?」

  聽努大海說不喜歡雁姬了,新月什麼氣都消了,哪還會計較開始的事,順水推舟的就偎進了努大海懷裡,想起了雲娃,奇怪道:「努大海,你今天怎麼喝那麼多酒啊?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新月這一說,努大海立刻就想起了在酒樓上羅恪那番話,略略好了一點的心情又跌進了穀底。他今天興致來了,到聚福樓喝酒,誰知道就那麼巧,聽見了羅恪在那裡說他不如他。努大海本就是心高氣傲的,自認天下第一的,哪裡受得了這種話,只恨不得現在羅恪就在他面前,好讓他碎屍萬段。但想到羅恪說的,在雁姬心裡,他什麼都不是,努大海又覺得受不了。這樣糾結的心情,努大海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翻了個身子,隨口就道:「也沒什麼……很晚了,快睡吧!」卻是第一次先推開了新月,自己睡了。

  一旁新月張口結舌,好一會兒都不敢相信,努大海居然會這麼對她。難道,什麼事連她都不能說?!難道是雁姬?那他剛才說那番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這一晚,新月和努大海,誰都沒有睡好……


主僕

  「雲娃,你覺得好點了嗎?」

  一夜難眠後,努大海早早就出去了,新月甚至都來不及和他說幾句話。心裡不痛快,勉強喝了幾口粥,新月就去看雲娃。雲娃也才剛醒,臉色刷白刷白的,眼睛裡全是血絲,再不復往昔的健康模樣。

  看到她,雲娃半撐起身子:「格格,你怎麼來了?」

  新月忙攔住了她:「你身上有傷,快別動了。」掀起了被子去看她的傷處,那裡早就已經上了藥,纏著厚厚的繃帶,新月也看不出什麼,但瞧雲娃的模樣,也知道必定是極疼的,雲娃怕是大半夜都沒睡,眼眶登時就紅了,「雲娃,你很疼對不對?好好地,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要說雲娃對努大海半點怨氣也無那是不可能的。她自小跟在新月身邊,一直是眾人巴結的物件,就是去世的端親王夫婦,看在新月的面子上對她也很不錯,哪裡受的半點苦。昨天她明明是好心上去看努大海的情況,卻無端端的被踹了一腳,鑽心刺骨的疼了大半夜,大夫還說必須得好好休養,否則怕是會落下病根,雲娃這心裡,哪裡能舒坦。不過她也知道自己畢竟是奴才,這要是別人,新月還可能替她出頭,可要是努大海……說句不客氣的,今兒就算努大海傷的是端親王夫婦,新月也不見得就能狠下心指責努大海,更別說她小小一個雲娃了。因此,面對了新月抱歉的眼神,心疼的表情,雲娃只是笑了笑:「格格,你別擔心,其實也不怎麼疼的。」卻是半句不提努大海的過失。

  不得不說,雲娃真的很瞭解新月。本來新月還在想,要是雲娃怨怪努大海,她該怎麼做,該怎麼解釋,心裡還有點不高興,這會兒,什麼想法都沒了,拉過雲娃的手,露出了笑容:「好雲娃,我就知道,你是最深明大義的。」頓了頓,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昨晚,確實是努大海做的過了,不過,雲娃,我向你保證,努大海絕對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自從驥遠的事發生以後,努大海的心情就很不好,昨天他在外面遇到了點不痛快的事,所以……他就是喝多了,沒看清楚誰,要知道是你,他肯定不會踹你的,今天早上他知道你受傷,還很抱歉呢。」

  雲娃也是單純的,被新月這麼一哄,心裡的不滿登時去了大半。也是,這段時間,她可是親眼看到努大海為了驥遠的不爭氣多憤怒,昨天他也是喝的爛醉如泥的,連路都走不穩了,就像格格說的,那種情況下,努大海怎麼還認得清楚人,心情不好,所以才拿自己出的氣了。這要擱清醒的時候,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也是自己倒楣,遇到了努大海心情不好又喝醉了。儘管心裡還是不舒服,但在新月的這番解釋下,雲娃總算是放鬆了一會兒心情,強扯出了笑,雲娃說道:「格格,你別說了,我都明白的。這次的事,只是一個意外,是雲娃沒挑對時機去看將軍。大夫也說了,我休息休息就沒事了,格格就不要把這事放在心上了。」

  新月臉上的笑意更加真誠了幾分:「我知道你這次受了委屈,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彌補你的。」又叫了個小丫頭,「去把我讓你煮的燕窩粥拿過來。」轉過頭笑看了雲娃,「燕窩滋補,你有傷,吃這個正好。」

  雲娃跟著新月,好東西也是吃過的,不過那都是新月吃剩的或者是不願意吃的,這麼鄭重其事,專為她而做的燕窩粥,那還是頭一次,當即她鼻頭一酸,聲音就哽咽了:「這我哪裡當得起,格格,你這可是要折煞我了。」

  「說什麼傻話,你在我身邊那麼多年,不就是碗燕窩粥,有什麼當不得的。」對於雲娃的感恩戴德,新月很是受用,難得紆尊降貴的從小丫頭手裡遞過了碗,意思意思的舀了一勺要為雲娃。

  雲娃還沒那麼糊塗,真敢讓新月喂她吃東西,急忙撐起身子去接那碗:「格格快別動,我自己來就好。」這一番動作,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登時痛得她額頭冷汗直冒,偏又當著新月不好表現出來,更是讓她難受不已。

  新月沒看出雲娃的難受,只覺得果然是自己調教出來的人,就是有眼色,好一陣得意:「快吃吧,你不是還沒用早膳嗎!」

  雲娃無奈,只好忍著疼,一口一口慢慢吃了起來。雖然是珍饈美味,可身體上的疼痛實在是磨人,這當口,雲娃又哪裡嘗得出食物的美味,不過是嚼蠟而已。好不容易吃完了一碗,新月還要叫人再盛一碗,雲娃忙攔住了:「我這會兒實在是撐不下了,還是等會兒再吃吧。」

  新月也無所謂,見雲娃堅持,揮揮手也就讓丫頭下去了,半句不再多勸。想起昨晚的委屈,新月有心和雲娃說說,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雲娃有些奇怪,不是來探病的,怎麼不說話了?細細查看了新月的臉色,卻是一派猶豫和煩惱,心中一動,試探道:「格格,我看你心情似乎不大好,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啊?」新月仿佛嚇了一跳,眼神有些猶疑,卻半天沒說話。

  這就是真的發生什麼了,雲娃也是關心新月的,忙問道:「格格,我在你身邊也那麼多年了,我對你怎麼樣,你也是知道的。難道有什麼事,還不能和我說嗎?格格要真有了什麼不痛快的,還請告訴我,就算我不能為你分憂,格格多一個人說說話也是好的啊。」

  新月本來就是心裡苦悶想找個人說話,雲娃都這麼說了,她當然是順著梯子下,當即把昨晚的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努大海把我當做是雁姬,差點沒掐死我,這也就算了,畢竟他針對的不是我,我這只屬於誤傷。可他在外面遇到了煩心事,為什麼就不肯告訴我呢?雲娃你是沒見到,他一晚上都在翻來覆去的,都喝得那麼醉了,可睡得一點也不安穩,你說這得是遇到多不痛快的事了?偏我問他,他半句都不說,只一昧的敷衍我。我可是他的妻子啊!」新月是越說越不舒服,眼淚跟不要錢似地刷拉拉就流了下來。

  雲娃在新月身邊久了,對她的眼淚倒是很適應,知道只是安慰,是止不住她的眼淚的,隨口安慰了兩句,忙岔開了話題問道:「難道就半點口風都沒露出來嗎?將軍對格格,那可是從來沒有保密的。」

  新月擔心不滿的就是這個,聞言也不哭了,奇怪道:「我也是懷疑呢,從前不管是什麼事,努大海都不瞞我的,可昨天晚上,你是沒看見,我那麼關心地問他為什麼喝悶酒,他就那麼隨手推開了我睡了。」

  「怎麼會~」雲娃驚呼,很是不可思議。努大海對新月的迷戀雲娃可是看在眼裡的,從來都是捧在手裡拍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怎麼可能會推開她自己睡覺呢。

  「怎麼就不會!都已經切切實實的發生了。」要不是這種事和珞琳不好說,新月也不願意在自己丫頭面前說這種閨房私密事,但現在已經說出了口,新月也就狠狠心,把自己的顧慮都一齊說了出來,「昨天晚上,努大海好好地突然提到雁姬,雖然說是差點把我當成她掐死,可到底是想到了不是……雲娃,你說,努大海煩心的事,會不會和雁姬有關?」

  「這個嘛……」還真別說,雲娃細細一想,真有這個可能。記得當初雁姬要再嫁的消息傳來時,努大海可是失魂落魄了好幾天呢。但這話她能對新月說嗎?遲疑了好一會兒,雲娃才在心底打好了腹稿,小心道,「我看這事,很有可能。」見新月立馬急了,她忙拉住她,「格格先別急,先聽我把話說完啊。」

  新月勉強鎮定了下來:「好,你說。」

  雲娃細細分析道:「格格,你也說了,昨天將軍的心情很不好,回來後,更是噩夢連連,睡不安寧,還差點把你當成是雁姬掐死了。將軍好好地這突然夢起雁姬,肯定是有原因的,心情不好,確實可能是因為雁姬。」

  新月的臉沉了下來,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克制住了,靜靜聽著。

  「但是格格,我們換個角度來想一想,將軍當初對雁姬就沒什麼好感,這次就是連夢中,都很不得殺了雁姬,這該得是多麼深的恨意啊……依我看,八成是雁姬成婚後又在外面惹出了什麼,惹得將軍不快了。」

  這也在理,新月開始就是這麼想的,但是……「如果是這樣,他為什麼不肯和我說呢。」新月還是有些不滿。

  雲娃輕笑:「我的好格格,雁姬當初是怎麼為難你的,將軍心裡可不是有數的?能把將軍氣成那樣的事,肯定不是小事,將軍恐怕是不想讓你擔心,這才不說的。這是體貼你呢。」

  倒也說得過去,努大海確實是很會為她著想的人。新月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開始的心結登時解開了,煩惱一掃而空:「好雲娃,我身邊要是沒有你,可怎麼好~」又和雲娃說笑了幾句,這才放了她休息,帶著人走了。

  此時雲娃的腿早就痛到麻木了,眼看著新月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後,終於長長呼了口氣,癱倒在了床上……

  總算可以休息了~


不快

  努大海從來都認為,自己是極具本事的,而這些年來,他飛速的升遷,也證明了這一點。看看他前大舅子,還有以前老丈人留下來的人脈呢,也這麼多年的升遷,還不是比不上他?所以說,人啊,還是得看本事。

  對羅恪,努大海一開始事很不屑的。一個宗室子弟,什麼本事也沒有,還跑到軍中跟他們爭功勞,忒不要臉。尤其羅恪升職竟然比他還升得快,努大海暗地裡就懷疑,是不是上面人看他是宗室子弟,給他開了後門的。所以即使是軍中眾人對羅恪讚譽有加,努大海對他也是報以距離,暗地極盡貶低之能事。

  可他沒有想到,這樣的人,最後居然會娶了雁姬!

  自古以來,從來都是男人要休妻的多,女人要和離的少。可偏偏雁姬就這麼做了。與雁姬和離,努大海只覺得自己被人在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殺人的心都有了。可他還是同意了,為什麼?因為他覺得,一個和離過的女人,是不可能找到幸福的。雁姬那麼潑悍,連他納個新月就不依不饒的,鬧得全家上下不得安寧,這樣的女人,誰會願意再娶她?雁姬的下半輩子,最好了也不過是一個人吃穿不愁孤獨終老罷了。

  但他沒想到,羅恪竟然會願意娶她。

  即使心裡不願意承認,否認羅恪的人品,但是羅恪的品級出身卻是擺在那裡的,官職比他高,血統比他高貴,嫁給他這樣的人,雁姬可以說反而是越過越好了。這叫努大海心裡怎麼能平衡?尤其是現在家裡風波不斷,老夫人身上一直不好,兩個孩子又不讓人安生,驥遠更是越來越不像話,對比起雁姬如今在貴婦圈裡漸入佳境的好名聲,努大海心裡更加難受。可是為了面子,為了自尊,為了新月,努大海硬生生忍下了這種不甘心。因為他也清楚,要是他在外面失了儀態,指不定就會有人說他對雁姬餘情未了,嫉妒人家了。這是努大海絕對受不了的。

  直到羅恪的那一句,十個努大海也不過他在雁姬心底的位置,終於徹底把努大海激怒了。

  他比不上羅恪?哈,可笑,他努大海一生縱橫疆場,人稱馬鷂子,敵人聞風喪膽,才近而立之年,就已經是將軍了,一個人,振興了他他拉府。他羅恪算什麼?靠著宗室的名頭才爬到今天的地位,憑什麼就比他努大海好了?

  努大海憤怒之外,更覺得深深被羞辱了。雁姬,那個決絕要和他和離的女人,現在居然認為另一個男人比他好?!是羅恪身份地位比他高,還是,雁姬喜歡羅恪,更甚於他?

  有時候人就是這麼奇怪,哪怕是自己視若敝履的東西,那也不高興別人撿了去用。更不要說那東西反過來竟然說前主人比不上現在的。

  努大海想到羅恪在那麼多人面前說起了那句,只覺得自己什麼面子都沒了。

  就為了這份自尊,這種羞辱感,新月問起來時,努大海避開了,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衙門裡,努大海一直板著臉不說話,只默默做自己的事。這在平時,是絕不可能的。要知道努大海這人,目下無塵不說,但凡是誰在他面前說了一兩句讓他聽不慣的,也不管是不是關他的事,他也能沖上來口沫橫飛的一通話。今天一天,居然這麼安靜,所有人私下裡議論著,不是吃錯藥了吧?暗地議論紛紛,卻是沒有一人上去關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努大海的人緣,可見一斑了。

  這麼悶了一上午,努大海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動了動身子,環視一眼好像沒看見一樣的同僚們,冷哼一聲,出去了。門方一關上,就聽裡面悉悉索索的一陣竊竊私語。

  背後嚼舌根的小人。

  努大海鄙薄的想著,尋思反正也沒什麼事,乾脆就回府算了。昨天才遇到那倒楣的事,今天他可不想再去酒樓了。

  也是他倒楣,領著小廝才出了衙門口,那邊也有三個人說說笑笑地出來了,等雜役牽了馬過來,那三人也走到了門口,當中的那個,不是羅恪是誰。努大海的臉登時就拉了下來。

  跟著羅恪的兩個人也覺得尷尬,先前還掛著的笑容登時就收了起來,看看努大海,又看看羅恪,訥訥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這,還是他和雁姬成婚後,第一次和努大海面對面呢。羅恪心想著,倒是半點不失禮,點點頭,打了個招呼:「原來是他他拉將軍。」羅恪也是真沒覺得有什麼好不自在的。不管是哪方面,他都比努大海強。至於雁姬,都是他的妻子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的雲淡風輕看在努大海眼裡,就是看不起他,憋紅了一張臉,他到底是顧著面子,不肯在這麼多人面前失態,敷衍的抬了抬手:「統領大人。」語調生澀不說,怎麼聽,都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與羅恪的平淡表現相比,就落了下乘。與羅恪一道來的兩個看著努大海的視線就有了一種說不清的感覺。

  努大海對比自己的氣急敗壞和羅恪沒事人的表現,自覺也是不好,臉上更加難看,扯過了馬韁繩,沖著羅恪等人生硬道:「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也不等他們回答,上馬便走,小廝急急忙忙跟在後面,好不狼狽。遠遠地,羅恪還聽到後面有人在說:「這是什麼態度,還有沒有點禮貌了,統領大人可是比他高一級。」

  「行了,不過是小事,就不要往心裡去了……」卻又是羅恪的聲音。努大海牙一咬,鞭子狠狠落了下去,馬兒吃痛,跑得更急了……

  聽說努大海回來了,新月很是奇怪,怎麼也沒個信,突然就回來了,不過她跟雲娃談過之後,也是希望能跟努大海談談的,這會兒他回來了,也是好事。想了想,趕緊叫人去準備努大海喜歡吃的飯菜,又去泡了努大海最喜歡的大紅袍,笑著去前面迎他了。

  「今而怎麼回來的這麼早,累了吧?快坐下歇歇。」笑靨如花的把努大海迎進屋子,端過茶給他,「渴不渴?這可是你最喜歡的大紅袍。」當真是賢淑體貼的樣子。

  努大海一路打馬回來,又心裡有氣,喉嚨裡就像是冒了火一樣,真有些渴了。看著新月巴巴的眼神,勉強笑笑,接過茶灌了下去:「撲~~」滾燙的茶水才入口,就一口噴了出來,努大海抓著衣服,只覺得嘴角一片火燙。

  新月也被嚇傻了,拉著努大海的衣服直問:「怎麼喝的這麼急啊,燙到了是不是?這可怎麼辦啊……」說著說著,就又哭了起來,下人也是一團混亂。

  最後還是努大海自己受不了了,怒吼了那群沒顏色的奴才:「都還愣著幹什麼,還不給我去拿涼水來!」新月這才回過身,急急忙忙叫人去那涼水:「對,涼水,你們快去打井水來。冰窖,冰窖裡不是有冬天存下來的冰嗎?快去拿過來給將軍敷一敷……」慌慌張張的樣子,看在努大海眼裡,不由地心生了不滿,這要是雁姬,做事哪裡會這樣沒章法,肯定會早早給他準備好一切,而不是看他渴極了,還拿了滾滾燙的茶水燙得他滿嘴包……

  「努大海,快喝口茶,我裡面還放了塊冰,含著一定會很舒服的。」新月把一杯冰水送到努大海面前,努大海低頭看,白色瓷杯裡,幾塊冰浮在水上,散發著一股寒氣,倒確實是舒服,他也是真的被燙傷了,看了一眼,忙接過含在了嘴裡,火辣辣的嘴唇遇到寒氣,瞬間那份刺痛就減了幾分,短的舒服。努大海長長籲了口氣,眉目見輕鬆了不少。

  「夫人,燙傷藥來了。」一個小丫頭手裡攥了個藥瓶又跑了過來,新月接過就要給努大海上藥,被攔住了:「這傷的又不是別的地方,是嘴裡,也不知道這藥能不能進肚子,哪就能隨便亂擦。」新月也是事出突然,慌了神了,被努大海一說,也覺得有道理,訕訕的讓人把藥拿下去了。落在努大海眼裡,不滿又增加了幾分。雁姬以前,就從來不會犯這種錯誤。莫名地又想起方才衙門前的羅恪,一身二品官袍,氣色康健紅潤,神采奕奕。雁姬,把他照顧的很好呢……

  看出努大海的心不在焉,新月咬唇,懊惱不已,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弄巧成拙,本來想好好對努大海的,結果卻鬧出這個意外來,好心辦了壞事,這會兒,努大海怕是對她更生氣了吧。「努大海,對不起,我沒想到,你剛回來,我只想讓你喝上你最喜歡的茶,忘了新泡好的茶會很燙,你又一口喝了進去……對不起、對不起……」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是他動作太魯莽忘了試探水溫就一口氣喝下去錯了不成?這都是他的責任了?努大海深吸口氣,到底是對新月有憐惜在的,硬生生忍了,扯出抹笑:「算了,我現在也好多了,就不要提了。」瞧新月還在哭,就有些不耐煩,「我說算了,你還哭什麼。」你還有什麼好委屈的。

  新月被他兇狠的口氣嚇了一跳,一時張口結舌,真的就忘了哭。努大海說完也覺得自己語氣太壞了,頓了頓,加了一句:「這兩天、我、我衙門的事不順,心情不大好,不是針對你的,我很累了,你就別哭了,好不好?」

  疲憊頹喪的口氣,把新月嚇了一跳,哪裡還敢再說什麼。努大海嘴上有傷,吃不了什麼好東西,新月就叫人做了涼麵給他,努大海吃了幾口,就撩了筷子,回屋子休息去了,只是這心裡,終究是有了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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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

  雁姬不知道努大海現在為了她,正百般的煩心,每天開開心心地處理家務,整理自己的小生意,沒事再去參加一兩個宴會,小日子過得好不逍遙自在。

  這天,雁姬跟甘珠一起坐在亭子裡做針線,石桌正中擺了個籮筐,裡面是一堆的針線和小塊的布料,邊上擺了幾碟點心和茶水,雁姬和甘珠就坐在石凳上,拿著針細細繡著圖案,偶爾覺

  得累了,雁姬就放下針線,看著亭子外的湖面休息,和尚一口清茶,好不悠閒。

  甘珠繡的是一副百花爭豔圖,圖樣繁複,用的顏色也比較多,極費功夫。這是她打算做給雁姬的。偶爾雁姬抬頭,就能看見她飛針走線,把一根小小的繡花針運用的是爐火純青,一會兒

  功夫,手下就繡出了漂亮精緻的小花……再對比自己。圖樣是最簡單的海棠花,只有簡簡單單的花瓣花蕊,撐死了初學者會用的花樣。手上繡花針拿著比那筆還膽戰心驚,生怕刺到手指,好

  半天,才歪歪扭扭繡好了一朵花瓣,有時實在是繡的不好,還要拆了重新做……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可讓雁姬真的不做,她又做不到。現在她繡的這個荷包,是要送給羅恪的。自上次甘珠提起羅恪收到衣服後很高想,建議雁姬再做個荷包給他,雁姬就把這事放在了心上。因為前幾天

  連著去參加了幾個宴會,沒時間,這方拖到了今天才動手。沒想到,才幾天沒動針線,前一次做衣服練出來的手感就又生了,磕磕絆絆了大半天,才繡了那麼兩朵花,真叫雁姬有些氣餒。「

  要我這速度,什麼時候才能完成荷包啊~」雁姬哀歎著。

  「貴在心意,不管多久,福晉慢慢繡就是了。」甘珠也沒想到,上次才做了件衣服,不過隔了段時間,雁姬的手藝竟然又生疏了,果然是做的不過多了。她暗暗歎口氣,寬慰她,「想

  想上次的衣服,不也是坐了許久嗎?看看大人後來見到的時候那個高興勁兒,你也希望大人高興吧。不過一個荷包,就算再慢,幾天也就可以做好了。」

  「幾天……」說實話,雁姬還真沒底。

  看她那愁眉苦臉的樣子,甘珠實在是忍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換來雁姬更加哀怨的一眼:「算了,不繡了不繡了,休息會兒。」乾脆就撂手不做了,隨手拿了一邊的桂圓紅棗糕

  吃起來。甘珠搖搖頭,也不管她,自顧自做自己的事。

  藍天白雲,湖水錦鯉,回廊涼亭,香茗美食,人間天堂,也就是這樣了吧。雁姬眯著眼睛小口小口喝著人參茶,時不時再往嘴裡扔一塊桂圓紅棗糕,真是別無所求了。可漸漸地,雁姬

  感覺不對了,怎麼自己肚子忽然疼起來了?一抽一抽的,很是不舒服。今天沒吃什麼啊,應該不是拉肚子才對。難道,是那個來了?這麼說起來,她這個月那個好像是晚了幾天了。雁姬每次

  小日子肚子都是會不舒服的。

  甘珠注意到了雁姬的神色不對,扔下針線,忙過來關心道:「怎麼了這是,福晉你是哪裡不舒服啊?」

  雁姬苦笑:「怕是小日子來了。」

  甘珠這才鬆口氣:「嚇死我了,還以為是怎麼了呢。這樣的話,福晉還是趕緊回屋子裡謝謝吧,這邊畢竟靠著湖,水汽重,這時候,還是不要多呆的好。」

  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的,雁姬覺得自己的肚子越來越痛了,漲漲的,好像有什麼東西要流下來一樣,難受的要命,分外的想要躺下來謝謝,當即點點頭:「我真的不舒服,甘珠,那我們

  就回去!」

  「誒。」甘珠有點被雁姬的反應嚇到了,以前這時候,雁姬雖然也會不舒服,可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臉都白了。這得多難受才會有此反應。甘珠攙著雁姬,急急忙忙往正屋走去。走

  到一半,雁姬的身體就有大半靠在了甘珠的身上,額頭上汗也出來了,可把甘珠嚇壞了,「福晉,我看還是請個大夫吧,怎麼好好地,會疼這樣。」

  雁姬有些不願意:「這種事,請什麼大夫啊,傳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見人了。都老毛病了,我忍忍就過去了,不要請大夫。」

  甘珠很不贊同的看著她:「福晉,這事可不能馬虎,以前沒請,那是沒嚴重到那地步,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模樣,哪能行啊。再說了,不過就是女人病,大夫來看看怎麼了,有什麼不好意

  思見人的。不說別的,起碼還能為你開服止痛藥不是?福晉,你也不想這麼痛下去吧。」甘珠也有自己的考量。雁姬嫁給羅恪,現在新婚,什麼都還好,可過日子,那是長長遠遠的,統領現

  在半個孩子都沒有,怎麼也要看雁姬的,這痛經,也有可大可小的,萬一真有毛病,早看了也好早治療。

  要是別的,雁姬或許不會妥協,可她現在肚子實在是漲得難受,還抽疼的厲害,莫名地讓她心裡有股不安的感覺,想想甘珠說的,哪怕是來開服止痛藥也好啊,雁姬點頭就答應了:「那

  就去請一個回來,我這肚子,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真的好難受……」

  下人的動作很麻利,雁姬在床上躺下不久,大夫就被人帶了過來,看到雁姬,就要請安,被甘珠攔住了:「大夫不用多禮。我家福晉突然肚子不舒服,還勞煩你看看。」

  這年歲八旗子弟還不怎麼講究男女大防,雁姬就大大方方拉起了簾子的讓大夫看臉色,又把了脈。大夫探完脈,沉吟了一會兒:「福晉方才,可有吃了什麼?」

  雁姬皺起眉:「方才嗎?方才我在亭子裡,吃了好幾塊桂圓紅棗糕、綠豆糕,一大杯參茶……其他的,就沒什麼了。大夫,怎麼問起吃食來了,難道我是吃壞肚子了?」可剛才,她換衣

  服的時候,明明就有血啊。

  大夫歎了口氣:「這就對了。」看了著急的甘珠和雁姬一眼,慶倖道,「福晉這不是吃壞了肚子,這是有喜了。」

  「啊?!」

  甘珠和雁姬齊齊一聲驚叫,都是不可思議:「我懷孕了?」

  「福晉有身孕了?!」

  「不過……」兩人還來不及興奮呢,大夫突然又開口說道,這時她們才發現,大夫的臉色不是很好,心裡咯噔一下,就有了不好的預感:「大夫,難道是孩子有什麼不對嗎?對了,我剛

  才就肚子疼,還見血了,難道說我的孩子……」

  「唉~」大夫歎口氣,「在下也不敢欺瞞福晉。福晉坐胎的時間不長,胎還不穩,是極需要注意保養的。我看福晉的樣子,卻是從來不知道,這些日子大概也沒忌口吧,對孩子難免就…

  …像剛才說的人參茶,桂圓,本來都是好東西,可孕婦多數陰血偏虛,食用人參會引起氣盛陰耗,桂圓辛溫助陽,孕婦食用後易動血動胎,早孕婦人,實在是不宜用啊,」

  「什麼?」甘珠驚呼一聲,「這、這可怎麼辦啊。」

  雁姬也被嚇到了,剛開始聽說懷孕她還有些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才好,可是現在,聽說肚子裡的孩子可能會有什麼不好,骨子裡的母性登時就浮現了出來,平時的冷靜全拋到了九霄

  雲外,看著大夫,焦急問道:「那我的孩子現在怎麼樣了,我都見紅了,這個孩子,還能保住嗎?」

  大夫點點頭:「雖然情況有點嚴重,可依我看,喝兩服藥,福晉再好好修養修養,未必就保不住這孩子。」

  甘珠和雁姬這才松了口氣,半刻也不敢耽擱的請大夫開方子,讓人去抓藥煎服了……

  羅恪穿著官袍,一路狂奔進了雁姬的屋子,彼時雁姬正喝完藥,拿了蜜餞一個一個往嘴裡扔,他幾步過去接過了蜜餞盒子,擠開了甘珠做到雁姬身邊:「是真的嗎,雁姬,下人回來說你有喜了,是不是真的?」很是驚喜交加的模樣。

  雁姬沒想到他會這麼高興,連禮儀規矩都不講究了,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倒是好了一點,點點頭:「大夫說快一個月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羅恪的嘴一下子都咧到了耳後根去:「好,好,好!我羅恪要當阿瑪了,哈哈,我羅恪要當阿瑪了!」拉了雁姬的手,「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雖然他這麼說,雁姬臉上的喜色卻不多,只是淡淡的笑著,羅恪這才感覺不對勁,看了一邊的甘珠,也是愁容滿面,笑容不自覺就收了:「這是怎麼了,大喜的事,你們為什麼看起來都不高興?」腦中靈光一閃,想起另一件事來,「雁姬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懷孕了,那為什麼請大夫?你是哪裡不舒服嗎?」

  雁姬沒說話,甘珠站出來,自責道:「這都怪我,福晉懷孕了,我卻一點都不知道。大夫說,福晉這胎現在還不穩,正是該注意忌口的時候,偏大家誰都不知道福晉有喜,吃食上半點沒講究,早上福晉吃了不該吃的,都見紅了。」

  羅恪腦子嗡的一聲,被嚇到了:「那、那現在……」

  雁姬看著不對,忙安撫他:「你先別緊張,我已經喝了藥了,好多了。大夫說,只要我這段時間注意修養,不會有大問題的。」羅恪這才松了口氣,癱坐在椅子上,渾身都沒了力氣。雁姬看著,更是愧疚,「都是我不好,這麼大人了,連自己的身子都沒注意,都有身孕了,卻一點也沒意識到。」

  得知孩子沒事,羅恪就放了心,對於雁姬的自責,他雖然也有不悅,卻也知道不能全怪她。算算雁姬上次懷孕,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哪裡就能一下子意識過來,有失誤也是正常的,至於甘珠,她也是沒生養過的,哪裡知道那麼多:「別想那麼多了,你也不是成心的,現在不是沒事了?大夫不是說你要好好休養,你啊,就別想東想西的,要開開心心才好,知道嗎?」卻是輕描淡寫地把這事揭過了。

  他沒回來的時候,雁姬和甘珠都在擔心,羅恪要是知道她們差點把孩子弄沒了,會怎麼生氣。雁姬自己是沒什麼事的,就怕甘珠被牽連。這會兒入侵輕鬆就雨過天晴了,雁姬和甘珠驚訝之外,總算是能放下了心頭大石,為小生命的到來,全心全意的欣喜起來……

  喝了兩天的藥,在床上躺了兩天,大夫終於宣佈,雁姬肚子裡的孩子沒事了,只要以後小心謹慎,九個月過,統領府就能多個小主子了。為此,羅恪笑了一整天,統領府的下人,每人都領到了一個大紅包……


生活

  懷孕後,雁姬算是徹底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國寶級待遇。無論何時何地,身邊至少有三個丫頭加一個甘珠跟著,喝什麼吃什麼都不用自己動手,眼睛一瞄,嘴巴一張,自然就有人送到嘴邊上來求著她吃。飯菜也一改以往的簡單,頓頓八個菜,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再加時新蔬菜水果,還花樣不斷,看著人那是眼花繚亂。雁姬忍不住就想起當初電視上看的皇帝的待遇,那吃飯的時候,也是眼睛一瞄,就有下人從擺了一長桌的菜蔬堆裡夾了皇帝看中的過來,送到皇帝面前。喲呵,真沒想到,她才懷孕,一個不小心,那待遇就升到皇帝級別了。

  不過雁姬也只能時候,自己是天生草根階級享受不了這特權階級的富貴,平時那些丫鬟幫著拿點東西打掃,雁姬還能當成是自家顧的保姆,可這麼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好像自己殘廢了一樣事事周到照顧,雁姬怎麼都感覺不自在,渾身難受得慌。

  可惜,不管她怎麼抗拒,所以意見通通都被駁回。羅恪曾以為自己並不在意子嗣,畢竟他打心底裡就覺得自己其實只是一個人的,那血緣上的父親,名義上的母親,跟他其實半點關係都沒有。孑然一身的人,要不要子嗣,要不要傳承,有什麼關係?戰場上,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這一刻還活著的人,誰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會沒了?羅恪沒時間去想孩子,更沒有興趣去想。

  但當他聽說雁姬懷孕的時候,羅恪才知道,原來,即使只是嘴上一直說著沒必要,但是他的心底,還是渴望能有自己的孩子的。雁姬的孩子,流著他和雁姬的血液的孩子。以後,他會和雁姬一起,看著那孩子慢慢長大,成家立業,然後慢慢變老,兒孫繞膝……直到那一刻,羅恪才發現,其實自己也是有怨的。怨恨那個給了他生命的女子既然不能照顧好他,為什麼要生下他。怨恨那個生父,只知道生,卻半點也沒有關心他。怨恨嫡母兩面三刀,讓他年幼時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所以他這麼多年,除非必要,從不去拜祭生父,對嫡母的要求,從來視若無睹氣死她,他一個活著,什麼親戚都不親近——那是因為他不在乎。

  現在,他終於有自己的孩子了。羅恪發誓,自己一定會讓這個孩子,過上與自己迥然不同的生活。他(她)會是天之驕子,會是自己的心頭寶,他會好好照顧他,關心他,為他掃平人生道路上的一切艱難險阻,他會是孩子一輩子的依靠……可見他對雁姬肚子裡的孩子的重視了。

  雁姬開始飲食沒注意,導致懷胎不穩,羅恪就很是緊張,大夫說要好好休息,他就恨不得雁姬就躺在床上動都不要動。大夫說雁姬要好好保養,他就請了大夫專門呆在家裡,好方便下人詢問準備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最能補身子……

  現在雁姬竟然說不要那麼多人照顧,想跟平日裡一樣過,那怎麼可以。羅恪以前就不理解,雁姬似乎不大喜歡身邊老有人跟著,做事也喜歡自己動手,雖然羅恪本身也沒見過幾個大家閨秀豪門貴婦,可想想嫡母和兩個嫡出的姐妹,雁姬這樣,真的是很反常。平時沒事,羅恪也就算了,可這會兒還跟以前,那怎麼能行?

  「雁姬,你現在可是雙身子,一定要小心注意的,怎麼還能跟以前一樣隨便,乖,聽話,我也是為了你好,你只要好好享受她們伺候就行了,不好嗎?」羅恪第一百次的回駁了雁姬的抗議道。

  雁姬也是無奈:「我這麼大人了,難道還不會照顧自己?再說了,不還有甘珠嗎?我這也不是要求一個人呆著,只不過是不希望那麼多人在身邊,一些小事,就不用她們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了,我自己做就行……這要求,難道很過分嗎?」

  「當然不過分。」羅恪抹把臉,沒轍了,怎麼雁姬老纏著這事不放啊,他都拒絕多少次了,「可是雁姬,我也是關心你,你忘了大夫說的了,你胎不穩,要好好保養的。」

  雁姬眉一挑:「這我當然記得。我還記得大夫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前了,他昨天還說我現在胎已經穩了,可以走動走動了。」語氣一軟,雁姬拉了羅恪的胳膊,「我天天呆在房間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我都覺得自己是個廢人了。羅恪,你就答應我吧,我保證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好不好?」

  羅恪果斷拒絕:「不行。」扭過頭不去看雁姬一下子拉了下來的臉,羅恪的語氣堅定不移,「大夫雖然是說過你身子暫時沒事了,可他也說了,不能鬆懈。就當是為了孩子,雁姬,你再不喜歡,也忍一忍好不好?」

  這麼低地姿態,連孩子都搬了出來,雁姬知道,今天這次抗議,又要沒戲了,頹喪地低下了頭,半天也不吭聲。羅恪也不多說,只當她默認了。

  懷孕四十三天,雁姬為懷孕時期待遇問題再次和羅恪協商,完敗~

  好在雁姬也被打擊習慣了,失落了一會兒,很快就恢復了正常,覺得肚子餓了,叫下人弄了杯芝麻糊,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當然,女人的小心眼也是不可小覷的,羅恪就在她身邊坐著,雁姬愣是沒叫人再給他弄一碗。

  羅恪半點也不在意,只在一邊傻笑地看著雁姬吃得津津有味,視線還不住得在雁姬臉上和肚子上來回轉動,那模樣,比自己吃還高興。

  終於,雁姬認輸了,把碗一放,還是拉著臉:「你看什麼呢,有你這麼看人的嗎,弄得我渾身不自在。」

  羅恪才不在乎雁姬的冷臉呢,舔著臉做到了雁姬身邊,看看碗裡快見底了的芝麻糊:「怎麼樣,還想不想吃,要不,再叫人給你弄一碗?」

  還吃?頂著你那直勾勾的眼神,我能吃得下去嗎?「吃多了膩,不要了。」純粹的賭氣來著。

  這羅恪就不願意了:「雁姬,別使性子,要餓了,想吃什麼趕緊叫下人做,別虧待著自己。你現在可是兩個人。」

  說起這個,雁姬莫名就是一陣怒氣:「孩子孩子,你就記著孩子,是不是我要沒懷孩子,你就不會這麼關心我啊?一口一個兩個人雙身子,你到底是關心我啊還是關心孩子啊!」

  羅恪以前也聽說過,女人懷孕的時候會有些不可理喻,可他沒想到,雁姬竟然會這麼難纏。關心她還是關心孩子?這有什麼好比的,孩子就在她肚子裡,關心她就是關心孩子,關心孩子也是關心她啊。兩個都是他在意的,這有什麼好說的。可對上雁姬那雙冒著火的眼神,打死羅恪也不敢這麼說啊。「我當然是關心你啊,你可是我妻子,我好不容易娶回來的。當然是你最重要了。」羅恪自己都不敢相信,這麼諂媚的話竟然是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

  雁姬的臉上一下子放晴了:「你說真的?」

  「那當然,我羅恪說話,向來釘是釘鉚是鉚,怎麼會騙你?」羅恪大義淩然道,似乎對雁姬的懷疑很不滿。

  雁姬這才滿意的笑笑,拿起還剩了一點的芝麻糊幾口吃了:「這東西味道還不錯,你要不要也來點?」

  「誒?」剛才不還是氣急敗壞的嗎,怎麼一下子又關心起他來了?這女人的心思,也太奇怪了吧。難道是懷了孕,所以特別奇怪一點?「好啊,就來一碗好了。」算了,不管怎麼樣,只要雁姬高興了就行了。

  吃完東西,雁姬和羅恪也不說話,只靜靜靠在一起,羅恪的大掌輕輕撫上雁姬的肚子,上下幾個來回,動作之輕柔,仿佛怕嚇著孩子似地。

  「真神奇,一個小生命,居然就藏在這麼小的地方。」突然,羅恪喃喃道。

  雁姬失笑:「是啊,造物主,真的很神奇。」

  羅恪突然把頭湊向了雁姬的肚子,摸著它,笑道:「我的孩子,我羅恪的孩子啊,就在這裡。」

  雁姬被他摸的有些癢癢,但看著羅恪那欣喜的模樣,又實在不忍心讓他放開,想了想,岔開了話題道:「羅恪,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啊?」這古代,大多數都是喜歡男孩的,更何況羅恪現在無子。可雁姬真的很擔心,要是到時候自己生了女兒,羅恪會怎麼樣。

  「男孩女孩?」羅恪卻被她問得愣了一下,「這有什麼好分的,我的孩子,不管是男孩女孩,我都喜歡。」一會兒複又笑笑,「不過我還真沒女孩兒打過交道,要是這胎是女兒,以後你可得辛苦你多照看點了。」

  雁姬這可不樂意了:「為什麼女孩兒就要我多照看,難道男孩兒就不用了?你剛還說男孩兒女孩兒你都喜歡的,這騙我玩兒呢。」

  羅恪趕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實在是我不會。那女孩子多嬌弱啊,那可是得放在手心裡養著的。你也知道我,在軍營裡呆慣了,要是說訓練男孩子,我還有點譜,可女孩子,我真不會啊~~」

  這解釋很是合情合理,雁姬橫眼他:「就是不會,才要多學學呢,那也是你女兒,你以後可是要照看她一輩子的,慢慢練幾次手,可不就好了。」到底是放下了心,不再糾結孩子的男女問題了。潛意識裡,雁姬相信羅恪,他就是那種說話算話的人,尤其是對她,他不會撒謊的。

  這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羅恪都會很疼愛他(她)的。

  園子裡甘珠正小聲的囑咐下人午飯做什麼要注意什麼,細細碎碎的聲音,伴著陽光花香,形成了衣服優美的畫,雁姬抬眼看看羅恪,忽而抿唇笑了。

  嫁給他,她算是嫁對了,是不是?


憤恨

  統領府開始如臨大敵地急急忙忙請了大夫進府,大家還以為是家裡有人生病了,並沒有在意。可後面府裡裡半點憂色都沒有,大夫卻又被請在了家裡時刻守著,這動靜,自然是躲不開京城人的眼睛的。有好奇地就隨手叫了人去看看,問問是不是有什麼事發生了。沒成想,還真出了件讓所有人意外的事。

  雁姬、暌違十幾年,居然又懷孕了。

  「聽說現在都有一個半月了。開始誰都沒想到,還動了胎氣,把統領大人急得啊,這不,小半個月了,才好了點。聽說,統領大人現在可是把雁姬當眼珠子一樣捧著呢。」兵部衙門裡,幾個官員乘著休息的空擋,端了杯茶圍在一起,閑說起京城裡的最新八卦。

  「可有什麼好稀奇的。統領大人這都多大了,膝下還一個孩子都沒有,現在雁姬夫人懷了孕,那可是他第一個孩子,能不重視嗎。」說話的官員突然又賊兮兮的笑起來,「只是還真沒想到,雁姬夫人竟然還會有身孕,她不是十幾年沒消息了嗎?我還以為,她生不了了呢。」

  「去,糊塗。羅恪大人那是什麼身份,娶妻為什麼,還不是為了家裡?雁姬福晉真要不能生,就是再好,統領大人能娶她進門?」另一個官員嗤笑道。

  「這也不怪我這麼想吧,我說得也是事實不是,雁姬福晉那可事實是十幾年沒動靜了。這也怨不得我這麼想不是?」那官員也自己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輕率了,可被人這麼指出來,他心底還是有些不舒服,當即反駁道。

  「行了,這種小事有什麼好爭的。福晉能不能生,現在大家都是看到了。至於說為什麼十幾年沒動靜,這事,也不光女人一個人的,這不還有另一個人嘛~~」跟兩人平素關係也不錯的看著兩個快吵起來的樣子,忙出來調解道。說到最後一句時,笑得意味深長。

  果然,開始快翻臉的兩個一聽這話,登時就忘了方才的不痛快,笑了起來:「這話說的倒是沒錯~」眾人人交換個心知肚明的眼神,一陣大笑……

  努大海孤身一個人坐在房間裡,聽著遠處傳來的同僚一陣陣的竊竊私語,面沉如水,一個用勁,手中的一份公文就變了形,他低頭看了一會兒,忍著氣把它攤平了。看看空蕩蕩的房間,只覺得分外的壓抑。耳邊突然又傳來一陣笑聲,努大海眯眼看去,只見那些個平日看見他半點好聲色的同僚們,坐在一起,一個個,說說笑笑,好好不和樂融融。心頭那把火終於是壓不住,砰的站了起來,大步就往外走,也不走大路,挑了條少有人走的小徑,避開了眾人視線打算就家去。突然又聽見有人笑道:「要是雁姬福晉這胎是個兒子,那統領大人也算是有後了……」努大海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一下子怔楞在了原地。

  雁姬,懷孕了?懷了、羅恪的孩子?

  努大海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麼清楚的認識到,他曾經的妻子,兒女的母親,與他在沒有任何一點關係了,她現在,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會與別人生下孩子……他們,真的半點瓜葛也沒有了……

  從此後,他和雁姬,真的陌路了。

  努大海莫名一陣失落,過後,卻又是勃然大怒。果然是不知廉恥的賤人,這才再婚多久,就急哄哄的要給人生孩子了,哼,還不是看上了人家的權勢財富,亟不可待的要穩固自己的地位了。呸,恬不知恥的賤貨。自己跟她和離真是半點沒錯,這樣的人,要再呆在家裡,指不定還要惹出什麼禍事來呢。還是新月好,身份高貴,血統尊崇,人又和善,滿府上下沒有不贊的,哪像雁姬,做什麼事都要規矩規矩,煩都煩死人了……

  這麼心裡恨恨作踐了一番雁姬,努大海才覺得氣稍稍順了一點,卻又聽那邊有人說道:「統領大人真是有本事,福晉才進門沒幾個月吧,這都一個半月了,嘿嘿,看來咱們大人,真是英雄不減當年啊。那個馬鷂子,那什麼跟人家比啊……」

  努大海雙眼不自覺收縮一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畢露,這要不是顧忌著地方不對,努大海甚至都想上去掐死那個說閒話的狗東西。什麼叫他比不上羅恪?什麼叫他比不上羅恪!他努大海,哪一點不如羅恪了!

  自酒樓聽說了雁姬認為羅恪比他以後,努大海最聽不得別人拿自己和羅恪比,更不要說得出的結論還不是羅恪不如他,反而好像是他努大海拍馬也趕不上羅恪一樣,聽著就讓他火冒三丈。如今聽著同僚的意思,竟是他努大海不行,才會讓雁姬遲遲沒有身孕。這可就不是那些官職品階的比較,而是人身攻擊了。但凡是個男人,就決不能承受這份羞辱。要說開始聽說雁姬懷孕,努大海只是極度憤怒不甘心,那麼現在,他心底,就只剩下了仇恨。他恨帶給他羞辱的雁姬,恨那個把他踩在了腳底讓所有人都對他報以奇怪視線的羅恪……恨之欲其死!

  努大海臉色連番變換,一時想到要衝過去抓住這被咬嚼人舌根該千刀萬剮的傢伙狠狠揍一頓,一時又想到要真在兵部衙門打了朝廷命官,自己怕是這輩子都不要再想進一步了……考慮了許久,最終努大海還是沒有勇氣犧牲一輩子的前途只為換一時的出奇,捏緊了拳頭,到底是沒有沖出去。

  可終究是義憤難平。狠狠一拳打在牆壁上,手背上傳來的刺痛感讓他忍不住皺起眉,但他注意力並沒有在這裡停留多久,冷冷看了一眼那群聚集的人,努大海心裡仔細記下了那些議論他的人的名字,只暗暗起誓,總有一天,他定要叫他們好看。最後再冷哼一聲,才眼不見為淨的大步離開了衙門。

  一路沖出了衙門,努大海隨便找了家酒館,叫了兩大壺白乾,埋頭就往嘴裡灌。酒液滑過喉道,帶來辛辣的感覺,酒意沖上頭,煩惱不但半點沒消,反而如火上加油一般,更叫他心底窩火。等兩壺酒下肚,意識都模糊了,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偏偏他卻還能記住那些人的討論聲。

  「雁姬福晉有喜了,羅恪統領總算有後了……」

  「馬鷂子怎麼跟統領大人相提並論啊,看雁姬福晉現在懷孕就知道了……」

  ……

  「啊~~」終究是忍不住,努大海狠狠把酒壺往牆上一砸,仿佛瘋了一般,在酒館的包廂裡,見什麼砸什麼,乒乒乓乓的聲音嚇得掌櫃小二全來查看怎麼回事。

  「喲,這不是他他拉將軍嗎,可是小店招呼不周惹怒了將軍,將軍有意見可儘管提,這砸東西,實在是跟您的身份不符啊……」掌櫃勸說的話還沒說完呢,努大海抄起房間裡擺設的美人瓶,順手就砸了過去。這要不是掌櫃的的眼神好動作敏捷,只怕是要被砸個頭破血流了。「他他拉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京裡能做生意地,一般都有個靠山。努大海點子也背,隨便算的這間酒館,還不僅僅只是尋了靠山的普通商家,卻是徹徹底底的鐵帽子王鄭親王濟爾哈朗門下的包衣。他家娘子,還是鄭親王府裡二管家的女兒,在京裡面,不敢說有多體面,可一般還真沒人敢隨隨便便對他喊打喊殺的,努大海現在突然就對他動手,算什麼意思,這是要跟鄭親王過不去嗎?掌櫃的雖然生氣,卻還知道點分寸,尋思著莫不是努大海不知道他是哪家門下,吸了口氣,勉強平聲靜氣道,「要是有什麼誤會,還請將軍明示,小的是鄭親王門下的,但不知是哪裡得罪了你。」

  要是努大海還沒喝醉,掌櫃的這麼一說,努大海也就順著梯子下了,是絕不會再鬧了,可惜現在他酒精沖昏了頭,什麼理智都沒了,只剩下了憤怒和不甘心,覺得天地間所有人都認為他不如羅恪,把他看扁了,沒把他放在眼裡,哪裡還聽得進掌櫃的話,還以為他的這番辯解是拿鄭親王壓他呢,啐了一聲:「呸你個狗奴才,你現在這是拿鄭親王在壓我是嗎?哪裡得罪了我,哼,你們那這種貓尿來糊弄我說是什麼好酒,鄭親王門人怎麼了,你們這麼欺負人,怎麼我連發脾氣都不行了嗎?你不過也就只是個奴才,誰給你的狗膽敢這麼跟我說話的!」說到最後,已經是在咆哮了。梗著脖子,雙眉倒豎,兩眼通紅,活像下一刻就能拔出到來殺人一樣。

  掌櫃的激靈靈打個寒戰,沒敢再說話,心底,卻是給努大海狠狠記上了一筆。晚上回去,就讓家裡的婆娘會王府跟岳父說一聲去,這個努大海,眼裡真是沒人了……

  借酒裝瘋,把一肚子的邪火全發洩在了掌櫃的身上,努大海在把包廂砸了一個稀巴爛把掌櫃的罵了個狗血淋頭以後,終於感覺好點了,搖搖晃晃回將軍,沾枕就睡了,卻不知道,另一邊,掌櫃的改變了主意,他一走,就帶上了妻子,一路趕回鄭親王府哭訴去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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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姬懷孕進入第八周,開始蟄伏起來沒有半點症狀的孕婦反應突然一下子都出現了,她開始吃什麼吐什麼,不管是什麼東西,吃進嘴裡好像都是一個味道,雁姬算是徹底體會到了什麼叫味如嚼蠟。更悲催的是,像是紅燒肉,魚湯這些菜,雁姬更是連味聞都不能聞,不然一定是一陣狂嘔,什麼都吃不下的。

  這一反應,可把羅恪嚇壞了。上一任妻子懷孕,他根本不在意,也不知道女人懷孕,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抓過了大夫來問,大夫也只說這是正常情況,又有孩子在,不能亂開藥方,只好挑了幾樣生津開胃不會傷身子的補藥來,可雁姬連飯菜都吃不下了,更何況是這種苦藥,遠遠嗅到那股味兒就喝不下去了。羅恪愁得啊,只好每天叫人換花樣的給雁姬做飯菜,廚房時刻不能離人,只期望雁姬好歹能吃一點,絕不讓她在想吃的時候吃不上東西。

  雁姬也知道懷孕期間,營養一定要跟上,不然對孩子不好。歷經兩世,這還是她的第一個孩子,雁姬哪裡能不在意不小心,所以即使是什麼都吃不下,雁姬也拼命要求自己咽下去,就算是剛剛進了肚子,就反射性的想吐,雁姬也死命撐著,能多拖一會兒時間就多拖一會兒時間,就是為了讓食物能在胃裡多消化一會兒。這種自虐的行徑,不說下人,就連羅恪都有些看不過眼。

  「這孩子以後要不孝順你,我就狠狠揍他!」羅恪曾這麼笑著說道,雁姬也不說話,只輕輕笑著,孝不孝順又有什麼關係,她唯一期望的,就是這孩子能過的好,健康幸福一輩子。

  雁姬懷孕反應這麼大,經過艱苦抗爭才稍微得到了一點的自由登時就被無情的剝奪了,雁姬被禁令待在自己院子裡,不要到處走動,這要不是雁姬死命力爭要是一動不動,將來生孩子怕是會有些困難,讓羅恪想起了難產而死的前任福晉,只怕雁姬的防風空間就不是院子,而是她的房間了。

  這樣的雁姬,自然是需要好好調養的。消息被統領府的下人傳出後,各家反應不一,有說雁姬不容易的,也有說雁姬確實深明大義知道子嗣重要,卻也有些人,動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當初羅恪一個人待在前線,朝不保夕的,又堅持不願意續弦,外面人就猜測他是不是有什麼隱疾。後來他娶了雁姬,眾人雖然感歎雁姬運氣好,一晃神從下堂婦成了二品夫人,可心裡也有些看好戲的成分,想說要是羅恪真有毛病,雁姬可慘了。沒成想,她嫁進去還沒幾個月呢,就有了好消息。這下,關於羅恪的傳言就再沒有了。

  一個位高權重身份尊崇的男人,一個只有正妻沒有側室通房的男人,一個膝下唯一的孩子還在福晉肚子裡的男人。這樣的人,要是把自家女兒(孫女)嫁過去,乘著福晉懷孕,趕緊抓住了他的心,再生下個一兒半女的,自家可不是就和統領府沾上關係了?要是福晉生的是個女兒,自家孩子運氣好,生了庶長子,那以後……

  這些人心裡算盤撥弄了一下,計較了一下得失,登時就坐不住了,打點了禮物,就叫自家妻子往統領府去探探口風,自身也是逮著機會就拉了羅恪拐彎抹角的詢問。

  雁姬身子不好,聽說有人上門來,有些不好意思,便硬撐著招待了。這些來的女人也都不是什麼寒門出身的,禮儀還是有點的,看著雁姬那難看的樣子,再多的話也說不出來了,也只全好爛在了肚子裡,回到家就找自家老爺,讓他們自己開口去,她們是說不出口的。倒是雁姬,每每看著那些說不到幾句就回去了的夫人福晉好一陣疑惑:「她們難道真就是來看我的?這大熱的天,她們也不嫌來回累得慌?」

  甘珠等人也不明所以,點點頭附和:「還真是吃飽了撐的。」

  對比雁姬的輕鬆,羅恪那邊遭受的攻擊就猛烈得多了。女人呢,哪怕是心裡面再想要塞個人過去,可為了不讓別人說閒話,那都是七拐八彎很委婉的說的。男人就不一樣了,對他們來說,女人懷孕了,不能伺候,總不能讓男人清心寡欲當和尚吧,納個妾,很正常不是?想到什麼,直接就說了。這下羅恪悲劇了,短短幾天之內,就被人拉去吃了好幾頓飯,每頓飯的主題還都差不多,先對雁姬懷孕反應這麼大表示一番誠摯的問候,然後痛心的安撫他這段時間辛苦了,也該有個可心人在一邊伺候,最後才‘順便’提起,自家有個某某某,賢良淑德,漂亮溫婉,對他心儀已久,很期望能夠在他身邊長長遠遠的服侍,希望羅恪看在他的面子上,一定不要辜負她的這片心意……弄得羅恪是頭大如鬥,煩都煩死了。偏這些人有的和他交情不錯,有的又是打著公事的名義,讓他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

  「你怎麼愁眉苦臉的?」雁姬驚訝的看著羅恪,奇怪道,「話說起來,這些日子,你心情好像都不是很好,是出什麼事了嗎?」雁姬有些埋怨自己,怎麼這些日子光把注意力放到了孩子身上,卻把羅恪忽略了。這可不好。雁姬提醒自己,以後可一定要多注意一點。

  羅恪笑笑:「沒什麼,只是公事而已。」岔開話題,摸上了雁姬的肚子,「今天這小傢伙乖不乖,你還吐得厲害嗎?」

  雁姬微微皺起眉,總感覺羅恪隱瞞了什麼,可她沒有深究,只是笑笑,順著他的話題接了下去:「今天倒還好,折騰的不是很厲害,甘珠從外面買了壇泡菜,酸酸的,我覺得還挺好吃的,不過甘珠嘗了下,說太酸了。」

  甘珠聞言笑了:「爺怕是不知道那味兒,酸的我都受不了,偏福晉一口一口的,都停不下嘴了,只覺得牙都要酸倒了。不過效果不錯,福晉中午陪著泡菜,喝了整整兩碗粥呢。」

  羅恪驚喜的笑了起來:「沒吐出來?這可真是太好了,甘珠,你出去多買一點回來存在家裡,雁姬什麼時候想吃了,你就給她做。」

  「是~」甘珠笑著點頭。

  雁姬在一邊笑個不停:「這也太誇張了,不過是壇泡菜而已。」

  「可就是這泡菜,讓你半個月了難得地沒有吐出來。這當然值得認真對待。」羅恪很是嚴肅地回答道。

  雁姬嘴上不說,心裡卻是甜滋滋的,橫了羅恪一眼,神色間難掩喜悅。

  羅恪晚上還有一個宴會,因此並沒有多停留很久,和雁姬又說笑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他一走,雁姬臉上的笑容就收了起來:「甘珠,你去把羅恪身邊的小廝叫過來,我有話問他。」

  甘珠擰起眉:「福晉,你這是……」

  雁姬看著羅恪離去的方向,「雖然我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但羅恪,一定有事瞞著我……」

  羅恪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亥時末了。他小心翼翼的走進來,連守夜的丫頭都沒驚動,生怕吵醒了雁姬——懷孕以後,雁姬開始嗜睡淺眠,一點點小動靜都能把她吵醒了。羅恪可不希望雁姬睡不好。

  可等他走進了裡屋才發現,裡面竟然還亮著一盞油燈,雁姬還沒有睡。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羅恪一邊解下自己的外套,一邊驚訝道。「怎麼了,沒有我,睡不著了?」這就純屬是戲謔了。

  雁姬卻沒有笑,直勾勾的看著他:「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有事瞞著你?」羅恪有些糊塗,奇怪的複述了一邊,猛然醒過來,「你知道了。」

  雁姬撇過頭:「為什麼不告訴我外面有人想送女人給你。」

  羅恪看雁姬這動靜,就知道今天要不把話說清楚,她怕是不會甘心的,歎了口氣,坐到她身邊:「我不是故意想要瞞著你的。」說到這裡停了一下,思考該怎麼措辭,「我承認,現在外面是有人想要……可是我從來都沒有答應過。雁姬,你要相信我,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雁姬臉上和緩了許多:「你說的倒好聽,要真那麼想,為什麼還瞞著我?」

  羅恪暗暗翻個白眼:「雁姬,你難道忘了前段時間你身體有多難受,這種小事,我想著我自己解決就好了,就不想拿出來煩你了。我是為了你想才瞞著的。我不是故意的。雁姬,我保證,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納小。」

  這麼一解釋,雁姬心裡好多了,嘴上卻依然不饒人:「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相信,外面那麼多年輕漂亮的女人,你看見了,就一點也不心動。」

  羅恪有些生氣了:「雁姬,你這話說的可過了。我羅恪要是想要娶年輕漂亮的女人,還用得著等到今天嗎?沒有你之前,我想要多少就要多少,為什麼還要獨身一人等到現在,堅持要娶你?」

  雁姬沒有說話,看著羅恪,雖然心裡還有疙瘩,但也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太過分了。

  「雁姬,你別胡思亂想了。就像我說的一樣,我羅恪,對女色從來都不看重,我不是身邊離不得女人的人,我娶你,是因為我喜歡你。要不是你,我羅恪指不定會一輩子都單身一個。這些年,我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可我一直都沒有續弦,為什麼,因為我希望,我能找到一個能與之白頭偕老的人,一個能和我幸福走一輩子的。」語氣一轉,「我小時候的事你也知道的,我從小就知道,家裡女人太多,絕對不是福氣,而是大麻煩。我只希望家裡開開心心的,沒想過鬧得家無寧日。所以,你放心吧,我這一輩子,是絕對不會納小的。更別說,你現在身子還那麼難受,我怎麼忍心再讓為了這種事煩心?」

  雁姬這才松了口氣,道歉道:「對不起羅恪,我只是太在乎你,所以才……對不起。」

  羅恪氣呼呼看了她一眼:「哼,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了。」

  雁姬笑開來,不僅僅只是為了羅恪的諒解,更是因為,她可以放下心頭的大石,再不用擔心將來羅恪會被另一個女人瓜分走。

  「你放心吧,外面的事,我會解決的。我羅恪,不會納妾的……」羅恪摟過雁姬,珍重承諾道……


探望

  雁姬一直認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種事,就跟烏托邦一樣,很美,但很不現實。現在社會,離婚率有多高?婚前愛的死去活來,婚後沒多久就覺得膩了,分手離婚那簡直就跟喝白開水一樣簡單。就是結婚幾十年,有兒有女那又怎麼樣?男人都是很容易變心的,而且一旦變了,就很難再回頭。多少女人,人老珠黃,一無所有被男人拋棄了?有時候雁姬都覺得,在年輕時候發生婚變還是比較幸運的一件事,畢竟女人年輕的話,還比較容易找到第二春。至於說女人懷孕期間,男人忍不住寂寞在外面偷吃的事,那更是數不勝數。好一度,雁姬心裡也是擔心羅恪會做這麼做的。

  要是羅恪真的在外面偷吃,自己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雁姬曾經這麼問自己。大吵大鬧,威脅著好分手?這種想法,雁姬自己都覺的好笑。這裡不是女人離了婚只要有本事也能活得很好的現代,這裡是古代,她上次和離,即使人人都知道是努大海寵妾滅妻,可照樣有人懷疑是不是她不夠好。現在再為了羅恪在外面有女人而鬧得家無寧日,怕是前腳她才這麼做了,後腳滿京城的人就能在背後把她貶的一文不值。

  在這個男尊女卑的古代,女人的生活,真的太不容易了。

  可是雁姬沒想到,羅恪竟然會那樣告訴他。他一輩子,只要有她就夠了,他不需要別的女人。他說,他不是好女色的人,他要想有漂亮年輕的女人,早就可以去找了,根本不需要等到現在。他只想和她一起,共度一生……

  雁姬不知道羅恪的這份承諾能維持多久,但是沒有在她懷孕的時候在外面……對此,雁姬已經很感激了。至於以後,日子還長著呢,她會有一生的時間,見證羅恪的諾言。雁姬發誓,只要羅恪一心對她,那她一生一世,也將把他放在心底。

  「雁姬,你看上去氣色很不錯啊。」沁芳看著臉色紅潤,雖然身子有些豐腴了但膚色晶瑩白潤更添一股風情的雁姬,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

  今天她來這裡,是冬青在外面聽說了有人打算給羅恪塞人,特地叫她過來看看,要是雁姬心情不好,就讓她好好安慰她。沁芳開始以為雁姬怕是要傷心難過,也樂意來這裡看看。也不是說有什麼壞心想來看雁姬落魄的樣子,沁芳是真心想要安慰雁姬的,畢竟她們的關係其實也還算好,只是人都有私心、嫉妒心,努大海官位比冬青高了以後,沁芳就覺得自己矮了一頭,後來雁姬和離,沁芳是好受多了,可冬青一門心思偏著雁姬,雁姬自己關起門來過日子也不錯,她給雁姬說親,好好又把冬青惹得大發脾氣,沁芳心裡,總是有些疙瘩。要雁姬一直就孤身一人,沁芳也就算了,偏雁姬嫁給了羅恪,跟她的距離登時拉開了一大截,沁芳自覺自己並不比雁姬差,可這地位……心裡難免就不舒服。這次聽冬青說羅恪怕是要納小了,讓她過來安慰安慰雁姬,勸她想開點,即使知道不應該,沁芳還是不可抑制的產生了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運氣好嫁了個好人家又怎麼樣,到頭來,丈夫還不是要納小?沁芳一路興致高昂的趕到了統領府,卻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個健康快樂的雁姬。「最近過得怎麼樣?還吐嗎?」

  雁姬不是沒看到沁芳臉上隱隱的失望之色,也不動氣,只笑笑:「這兩天還好,甘珠找了個酸泡菜,我吃著還行,倒沒吐了。」

  「酸菜啊,那好啊,酸兒辣女,雁姬,你這一胎,一定會是兒子。到時候,你的地位,才能算是徹底的穩固了。」雖然有些酸,但沁芳也是真心希望雁姬能生個兒子。要雁姬真能生下兒子,穩固了位子,瓜爾佳家和羅恪,才算是真正一條船上了。想起前段時間,冬青在羅恪的提拔下升官,沁芳看著雁姬的眼神登時炙熱許多,說話也真心多了,「我記得以前我有幾個朋友懷孕也是喜歡吃酸的,既然你喜歡吃酸,回頭我就叫人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功能表、方子是你可以吃的。泡菜這東西,吃多了畢竟沒好處。」

  雁姬也領這份情,笑道:「多謝嫂子惦記著,我這也是實在不舒服,就不跟嫂子客氣了。少不得就要勞累嫂子了。」

  甘珠也很是感謝:「要真有東西能讓福晉吃下去別吐出來,那可真是太好了。您是不知道,福晉現在除了泡菜就白粥,旁的什麼都咽不進去,大夫開的一堆補藥,福晉連味兒都聞不得。可把小的愁死了。」

  沁芳被她們這麼捧著,心裡很是受用:「都是小事,哪至於你們這樣。我們是一家人,現在我也不過是跑跑腿,快別小題大做了。」

  雁姬笑著,甘珠湊過來:「這在夫人您眼裡是小事,對咱們福晉,可是頂了天的大事啊。福晉才幾個月的身子啊?沒吃好,大人受得住,孩子可不行。夫人要真能找到功能表,可就是咱們統領府的恩人了。」

  沁芳被哄得吃吃笑了起來:「好你個甘珠,才多久不見,嘴皮子就利索成這個樣子了。雁姬,你可要和我說說,你都是怎麼調教的?」

  「那有什麼調教。」雁姬攤開手,「甘珠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笨嘴拙腮的,只說的都是真心話罷了。」

  沁芳笑得更開心了,全身上下都是好一陣的通泰舒暢:「你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嘴上塗了蜜,說出的話,這麼甜。難怪統領大人把你放在心坎裡疼著了。」

  提起羅恪,雁姬臉上難得得湧起了一抹紅暈,不好意思了:「嫂子,你胡說什麼呢。」

  「你還害臊啊。」沁芳掩唇輕笑,打趣道,「你滿京城去問問,誰不知道羅恪對你好的?不說當初聲勢浩大的迎親下聘成婚,就說你們婚後吧,羅恪可不是一心待你,事事為你著想?我聽人說統領大人以前最不講究吃食住行,前段時間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叫了京裡最好的布莊回府挑料子。雁姬,你也給嫂子說說,羅恪大人這是為誰挑的布料啊?」

  雁姬羞得耳後根都紅了:「布料,那關我什麼事啊,那是他給他孩子挑的,應該的。」這還是一個星期以前的事,那天羅恪回來,正遇上她和甘珠挑布料準備以後給孩子做衣服,她不過是隨口說了一句這些布料怕不夠軟,孩子穿著怕不舒服,羅恪就巴巴叫了人去叫布莊的人來,她攔都攔不住。

  沁芳啐她:「別身在福中不知福,誰家孩子的衣服不是這當額娘的準備的?什麼時候有男人來插手了?再說了,我就不相信,羅恪大人會光給孩子挑,不給你留一塊。」見雁姬無話可說,羞得滿面通紅,沁芳半羨半妒,「雁姬,你嫁給羅恪大人,可算是有福了。」

  雁姬沉默不語。其實,她也覺得自己很幸運。

  沁芳又把羅恪誇了一通,說什麼他對雁姬好了,雁姬能嫁給他已經很有福氣很幸運了,孩子生下來就有靠了,有些事可以想開一點——明顯就是有話要說做的鋪墊。

  「嫂子,你要是有話,那就直說吧。」沁芳這鋪墊實在是有些長了,雁姬開始還有點耐心,後來就忍不住了。什麼話那麼難開口,要這麼七拐八彎的說話?

  沁芳被雁姬說得噎了一下,乾脆地也不玩虛的,有什麼說說什麼了:「雁姬,我知道,你現在是懷孕,得好好休養。不過有些事,咱們女人就得認命。羅恪要納妾,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你現在身子不方便,也不好伺候……不過雁姬,你也不用太在意,羅恪可不比努大海那個混帳東西,還是很明道理,絕對做不出寵妾滅妻的事情來的。再說你現在又有了孩子,就算是有妾氏進門,還不得乖乖叫你一聲姐姐,你就想開點啊,只有你心情好,肚子裡的孩子也才會好……」

  雁姬聽得是糊裡糊塗的:「嫂子,你在說什麼呢,我怎麼一句也沒明白?」羅恪要納妾?他什麼時候要納妾了。他昨晚才說只跟他過一輩子呢,難道才一個晚上,就變卦了?雁姬的臉黑了下來。

  沁芳只以為她是不高興羅恪納妾,擔心她跟以前看到努大海納新月一樣不依不饒,忙勸道:「你啊,就想開點,誰讓我們是女人呢?羅恪對你算是好的了,你占著正室的位子,那些個小妾,真的不用太在意的,不過是些玩物,羅恪大人新鮮沒幾天,也就丟開了。雁姬,你可不能再跟以前一樣犯傻了,你哥哥在外面聽說有人要給羅恪送女人,就一直擔心你會想不開,這不,急急忙忙就叫我過來了……」

  雁姬這下算是明白了,搞了半天,原來是烏龍一場,冬青完全誤會了。「嫂子,你快別說了。」看沁芳有些訕訕,雁姬也怕她誤會,忙解釋道,「嫂子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嫂子和大哥對我的好,我記下了。只是這裡面有些事,嫂子怕是不知道。外面確實有人張羅著給羅恪納小,還有要送人進來的,可是羅恪並不喜歡這些,也不想家裡多個麻煩,所以都拒絕了。昨晚,他跟我說了,說是只希望家裡平平靜靜的,有我一個就夠了,他,是不會納妾的!」

  沁芳已經是聽得呆了:「這麼說,羅恪親口跟你承諾了,不納妾?」

  雁姬點點頭:「是啊。」

  一時間,沁芳臉上喜怒莫變,良久,才扯出了一抹難看的笑容:「這樣,可要恭喜你了。」真是太、太氣人了,雁姬的運氣,怎麼就那麼好?丈夫居然主動說不納妾……想起自家冬青雖說對她也好,可也有幾個通房收在房裡,後院還有一個姨娘成天給她添堵,沁芳不由就有些不服,憑什麼,雁姬就能這麼幸運?!

  雁姬看出了沁芳的言不由衷,也不點破,只笑著招呼沁芳喝茶。只是沁芳心裡有事,坐不到一會兒,就告辭回去了。雁姬挽留幾次,沁芳一定要走,沒奈何只好放人,親自送人到了門口。不過這一刻,誰都沒有再提讓沁芳去給雁姬找菜單的事……


刺激

  新月是在雁姬懷孕已經兩個多月了以後才從出門偶然聽說了這件事的莽古泰那裡知道的消息,聽到的時候,她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沒栽倒過去。

  從小到大,新月一直都是眾人的焦點,天之驕女。端王爺端王妃把她視若掌上明珠,每日裡小心翼翼的呵護著。可以說,新月就是在蜜罐子裡長大的。從來她想要的東西,就一定會得到,她想要做的事,沒有一件是做不到的。她的生活,從來都是錦衣玉食,一帆風順,逍遙快樂。

  直到荊州民亂,端王爺身死。

  帶著克善逃難的時候,新月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她穿著破衣爛衫,走在偏僻難走的小路上,咬著難吃的乾糧,覺得地獄應該就是這種模樣了。她不敢想像自己要一直過著這種生活,那還不如去死呢。

  因此,當努大海救了她的時候,她的眼睛裡,就再也容不下別人了。她和努大海月夜談心,共乘一騎,努大海對她,事事關心體貼,照顧周到。看著這樣的他,新月當時就發誓,自己一定要一輩子和努大海在一起,即使,那時候她已經知道努大海有了妻子,有了子女。

  新月開始從來都沒有擔心自己會達不到目的。在她的意識裡,她就像她阿瑪端王爺稱讚的那樣,是這世上最可愛的女子,沒有人會不喜歡她的。這不,努大海不就對她情深一片嗎?至於說努大海尊敬的夫人雁姬,新月告訴自己,要是雁姬願意成全她和努大海,那麼,她也會敬重雁姬,把她當成親姐姐一樣,她可以什麼都不爭,名分什麼的也不要,只要和努大海在一起,她就夠了。可她沒想到,雁姬的反應竟然會這麼激烈。因為她,她差點就嫁給了別人。

  不過萬幸,最後她還是想出了辦法,跟努大海走到了一起。但是新月不能原諒雁姬,就是因為她,她的一生都差點毀了。所以進了將軍府以後,新月略施小計,很輕易就把珞琳和驥遠都拉到了她那邊,連剛進門的塞雅都只親近她,完全忘了雁姬這個人。每每聽說雁姬大發脾氣,努大海過去又斥責了她一番,新月的心情,都會很好很好。後來雁姬要和離,新月更是開心幾乎都要尖叫起來。沒有雁姬在她頭上壓著,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成為努大海的妻子了。而雁姬一個和離了的女人,下半輩子,也會過得十分孤寂淒涼,真是想想就高興……

  想到這裡,新月的臉扭曲了起來。誰知道,雁姬那個老女人,居然還會有那樣的運氣。二品統領,還是宗室子弟,竟然會願意娶她這麼一個和離了的女人為妻,還不是那些側室的位子,而是堂堂正正的正室位子,鮮紅嫁衣,八抬大轎從正門迎進去。對比自己那冷冷清清的扶正宴,新月心頭這口氣,怎麼都咽不下去。

  自己曾經那麼驕傲的身份、血統、地位,在嫁給努大海以後,就不能在拿到表面來炫耀。新月能夠在雁姬面前賣弄的,也只有努大海的疼愛和珞琳驥遠對她的偏向。雁姬嫁了羅恪之後,努大海的疼愛也就沒多少作用了。可起碼,新月還能安慰自己,就算雁姬嫁得再好又怎麼樣,沒有孩子,總有一天,羅恪就會嫌棄她。她親生的兩個孩子,卻又都向著自己,別看現在風光,總有一天,雁姬就會嘗到孤身一人的痛苦了。而她正是年輕,以後將會兒女繞膝,為努大海生下一群的孩子。新月還想過,到時候,她就帶著孩子,上門去探望雁姬……

  但是現在,什麼計畫都泡湯了。雁姬,雁姬竟然懷孕了!

  新月咬著牙,看著什麼都是一陣不順眼。她手臂一掃,狠狠把上面的果盤茶壺杯子都砸到了地上。可惡,可惡,憑什麼雁姬嫁過去沒幾天就能懷孕了,而她到現在卻還半點動靜都沒有,憑什麼!

  雲娃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昨天才回得新月身邊伺候,沒想到才回來,就遇到這麼一件事,看新月氣得渾身發顫,忙拉著她坐下:「我的好格格,你快消消氣。氣大傷身,你這樣,可讓小的心疼死了。」

  新月捂著胸口:「這事我怎麼能不氣。雲娃,別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為了孩子,我暗地裡求了多少菩薩,吃了多少苦藥,就是半點效果都沒有。而雁姬那個女人呢,都一大把年紀了,居然、居然……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雲娃對雁姬懷孕的事也很震驚,可她更加心疼新月:「格格,現在雁姬夫人都已經是別人的福晉了,懷不懷孕,也跟咱們無關。格格還年輕呢,福壽無疆,總會有身子的。」

  「總會有總會有,這話我都聽了多少次了,我到底什麼時候我才能有自己的孩子呢。」新月一拍桌子,怒道,「本來外面就說雁姬有福氣,現在她又有了身子,那我不是又要被她比下去了?我不要!」

  雲娃對此很是無奈:「格格,你現在生氣也沒用啊,剛才那人不是說了嗎,雁姬夫人都懷孕兩個月了,外面人怕是都知道了,要說什麼也早說了,格格現在生氣,只是徒勞傷了自己的身子,於事無補啊~」

  她苦口婆心的勸說,新月卻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反而是雲娃說的一句,讓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你不說我還沒想起來,雁姬都懷孕兩個月了,這種事,肯定是瞞不住的,那為什麼我會現在才知道?」新月身邊的心腹並不多,甚至嚴格一點,她的心腹,只有雲娃和莽古泰兩個,克善太小,根本什麼事都做不了。至於她進府以後收買的下人,不說數量少,還是新進府沒什麼人脈的,府裡的老人,心卻都是向著雁姬的,偏他們又占著府裡緊要的位置,新月輕易動不得,普通下人都要受他們管束。因此,新月的消息來源,很大一部分都受到了阻礙。不過有努大海在,這些老人也不敢太放肆。可這次,雁姬懷孕的事,新月愣是被瞞了個密不透風,難道是那些下人要造反了?

  新月這一說,雲娃也意識到不對勁了。新月作為主子,下人裡的有些事可能不大清楚,可雲娃本身就是個下人,自然是很清楚,別看新月現在已經是將軍府的女主人了,但很多下人,都還一直在念叨這雁姬,說雁姬好,新月比不上雁姬。雲娃不過是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說出來罷了。下人裡很多以前受過雁姬恩惠的,雖然礙於賣身契,不能離開將軍府,卻依然時時刻刻在關注著雁姬的動靜。雲娃以前都聽見好幾次下人在議論雁姬在統領府的生活。可這次,雁姬懷孕這麼大的事,她愣是一句也沒聽說過。就像是,消息被誰封鎖一樣,太奇怪了。

  「那些吃裡扒外的東西,這麼大的事,居然也敢瞞著我。」新月想了一會兒,只以為是那些下人惦記著雁姬,故意把消息封鎖了,勃然大怒,「雲娃,你去把前院的大總管給我叫進來,吃裡扒外的東西,居然敢瞞著我那麼重要的事,他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夫人放在眼裡!」

  雲娃皺起眉,覺得新月現在這做法,實在有些不理智了,前院的大總管布和是府裡的老人了,是已逝老太爺身邊的心腹,可以說,是看著努大海長大的,不管在老夫人還是在努大海心裡,都有著很重要的地位。他本來就對新月不滿,要新月現在為了雁姬的事莽莽撞撞發落了他,只怕老夫人努大海的心裡都不會痛快。「格格,這事我們還沒弄清楚呢,就是叫總管來了,也沒什麼好說的啊。而且總管在老夫人面前也很有體面,到時候他去老夫人那裡告一狀……」

  新月冷哼一聲:「難道我還怕他不成?一個奴才,我就不信老夫人會為了她跟我生氣。再說了,他是大總管,理應為主子盡心盡責。現在倒好,滿京城的人都知道雁姬懷孕了,就我,傻傻的什麼都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了。欺瞞主子,光這點,我就可以罰他。」見雲娃還要說什麼,新月擺擺手,阻止了,「好了,我已經決定了,你就別再說了,快去把人叫過來。」

  雲娃見勸不過了,也只能無奈的叫人去請布和了。她知道,新月這是借機尋事呢。她一直就痛恨府裡的這些老人不跟她一條心,反而一直念著雁姬的好,只恨不得找個由頭把他們都趕走。這會兒她心情又不好,可不是要找個人來撒氣。布和總管這次要沒有個好理由,怕是……雲娃歎口氣,算了,反正也不關她的事,操那麼多心做什麼。反正新月和她不會吃虧就好了。

  布和很快就來了。

  「小的見過夫人。」布和弓著身子,不卑不亢的,既沒有像一般下人一樣行大禮,也沒有他們的誠惶誠恐,心存敬畏,就好像新月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是他的主子一樣。

  新月看著,心頭就是一股邪火。「大管家看著氣色倒是不錯,就不知道身子可好?」

  布和臉色不變:「托主子的福,小的這把年紀了,沒病沒痛,身子骨還算硬朗。」

  「是嘛~」新月很誇張的叫了一聲,「我還以為,大管家是哪裡生病了,要不然,怎麼會做事那麼馬虎大意呢。」說著,臉色陰沉地直盯著布和。

  布和卻不怵:「小的不明白夫人的意思,還請夫人明示。」

  「哼,你還跟我裝傻。」新月咬牙切齒道,「真以為你們瞞著,我就不知道了嗎?我問你,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雁姬懷孕了?這件事,明明早就傳遍了,為什麼獨獨我不知道?你這大總管是怎麼當的,這種事,你竟然都敢瞞著我。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主子了。」

  布和的臉色終於起了變化,他有些憤慨又有些不滿的看了新月:「夫人這話是從何說起的,小的在將軍府當差幾十年來,不敢說功勞,可也確實是兢兢業業小心謹慎的、夫人是主子,小的自然是對你盡忠的。哪裡敢對夫人不敬。」

  「事到如今了你還要狡辯。」新月嗤笑,「你說你對我忠心,那你怎麼解釋你瞞著我雁姬懷孕的事?目無主子就目無主子,你布和分明是仗著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不把我放在眼裡!」

  布和看了新月,盡是被曲解的不滿:「夫人說的話,小的實在不敢領受。小的也算明白了,夫人生氣,是因為統領福晉有孕的事,你認為是小的隱瞞了消息,不讓你知道。」

  「難道不是這樣嗎?」

  布和還真點了點頭:「這確實與小的無關。」對上新月不信的目光,「這事小的才收到消息,就跟將軍彙報過了,是將軍命令小的,封鎖消息,不把這件事到處宣揚的。」

  「什、什麼?」新月驚叫一聲,「你說,是努大海不讓你說的?」

  「是,夫人。」布和只當沒看見新月的震驚和不悅,興高采烈地說道,「依小的看,將軍這是在為少爺和小姐的心情考慮呢,生怕他們聽到消息以後,會不開心。當然,這也是為了夫人著想,將軍不想給你壓力,畢竟雁姬福晉再嫁也沒多久,就有了好消息,可夫人……將軍這是怕你著急呢。夫人明鑒,將軍可是一片好心,擔心你為了生不出孩子而著急。好幾次,小的還聽見將軍一個人在歎氣,一聲聲喊著統領福晉的名字,只怕也是憤恨福晉給你造成了壓力吧……哦,對了,將軍前些日子還去雁影閣走了一遭,可能就是去看風水了,夫人怕是不知道,統領福晉以前住那裡的時候,也是進門幾個月就有身子了。小的懷疑,是不是望月小築風水沒雁影閣好,所以夫人才遲遲沒有身孕。沒事,夫人也別急,到時候你搬到雁影閣,也粘粘統領福晉的福氣,到時候,可能就會有好消息了……」

  聽著這冷嘲熱諷,新月又氣又急,加上方才的打擊,終究是受不住,身子一晃,徹底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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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娃

  努大海見到新月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因為要趕著去上朝,又記掛著新月,所以他起得很早,本來是想看一眼新月就走的,卻沒想到他進屋時,新月就睜著一雙杏眼,愣愣的坐在那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雲娃在一邊無奈的守著,好幾次欲言又止的模樣。滿屋子裡,說不出的奇怪的靜謐。

  「這是怎麼了?月牙兒,你怎麼坐著不睡?這天還沒亮呢,你身子本來就弱,還這麼不愛惜自己。」一邊說著,努大海一邊按著新月的身子讓她躺下去休息,順手還扯了被子蓋好,語氣突然一變,看著雲娃沉聲道,「昨天我就說過要你以後當差精心點,你到底把我的話聽進去沒有?不知道夫人身子不好嗎?居然讓她這麼晚了還坐著?你是把我的吩咐都當耳旁風了是不是?!」

  雲娃昨晚上半夜一直擔心新月,幾乎沒休息,下半夜又因為新月的怒火,收拾屋子勸慰新月,忙的連打哈欠的時間都沒有,整個人都快要昏過去了,不想這會兒努大海又這麼不忿青紅皂白的訓斥她,雲娃幾乎是一瞬間就紅了眼眶,淚水一會兒就流了下來,可因為心情太激動了,她卻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解釋才好。雲娃對上努大海越來越不耐煩的眼神,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努大海不明所以,還以為雲娃死不悔改,更是怒上心頭:「你這委屈的模樣給誰看,難道我還冤枉你了,你主子昨兒昏倒了,你可是親眼看見的。藥還是你親自煎的。這才多大一會兒功夫,你就讓你主子半夜坐在床上。這要受寒你,你這狗奴才擔當得起嗎?!」

  雲娃只覺自己就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一樣,所有的自尊臉面都被狠狠踩在了腳底,什麼體面裡子都沒了。這一刻,她憤怒的恨不得撕了努大海。我辛辛苦苦照顧了格格大半夜,你倒好,什麼話都不問,就給我定了罪。

  總算新月也知道努大海的責怪有些過了,看雲娃羞憤委屈的樣子,忙拉了他,道:「努大海,你快別說了,這不關雲娃的事,是我心情、心裡有些悶,加上昨天昏睡過去,半夜醒來就睡不著了。雲娃勸我很多次讓我躺下歇會兒,是我自己不願意的,你看雲娃,昨晚照顧我一個晚上,都累壞了。你可不許再責怪她。」

  雲娃聽著新月維護的話語,心裡總算是好受了一點,可看努大海的眼神裡,還是不免帶上了不滿。任是誰,明明忠心耿耿,卻被無緣無故的懷疑指責,都會不高興的。

  顯然努大海也想到了這一點,因此即使對於雲娃的反應很不滿,他還是硬忍了口氣,平淡的道:「這麼說,是我誤會了。」頓了頓,還是沉著臉道,「即使主子不聽,也該多勸勸。讓你在身邊伺候可不只是端茶遞水的,也是為了照顧主子,哪能因為主子堅持,就什麼都不管了的。以後可要多注意點。」然後就再也沒有說什麼了,回頭看了新月,關切道,「心裡悶?是不舒服嗎?」猛然想起昨天布和說的話,還以為新月還在生氣他去雁影閣的事,又不有些尷尬道,「昨天布和跟我說過了,我不是故意瞞著你雁姬的消息,只是覺得沒必要,不想給你添堵才叫人封鎖的消息。至於說去了雁影閣,那只是我隨便在園子裡逛,不小心走到了,就進去看了一會兒,沒別的意思,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恩?」

  新月想死的心都有了,偏她在努大海面前一直都是善良單純的模樣,又不好明顯表現出自己的憤怒,只好很是鬱悶地說道:「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就為了你去雁影閣的事生氣?我才沒那麼小心眼呢。我心悶,是那個布和,話裡話外,好像我、我不能生似地,還一直那我和雁姬比……努大海,我也想為你生個孩子~」新月有些羞澀的說著,眨巴著大眼望著努大海,期待他說出讓她喜悅的話來。

  但可惜,努大海卻沒能理會她話裡的意思:「我的月牙兒,你還年輕呢,有這份心就好,孩子的事,急不得的,我們就順其自然吧。」這話說的其實有些違心,經歷了雁姬懷孕的事件後,努大海現在最迫切的就是希望新月能夠懷孕,好一掃他能力不如羅恪的傳言。可終究努大海捨不得新月不高興,想到她為了孩子的事都急得昏了過去,努大海就是再怎麼迫切,也只好好言安慰著。至於新月話裡布和說話難聽的事,努大海壓根沒往深了去想。布和已經說了他昨天說話似乎讓新月誤會了,昨天他還以為是布和人老了心思就多,沒想到還真讓他猜准了,新月好像真誤會了,要不說女人心思多呢,單純如新月,遇到讓自己不高興的事,也難免會多想啊。努大海這麼感歎著。

  雖然說努大海對於自己懷孕的事報以了很大的寬容,但沒有如自己預料的那樣處置布和,新月還是有些不滿,正要再在努大海面前添油加醋幾句,努大海猛然想了起來,看看外面的天色,急道:「時候不早了,我本來就是想來看看你,現在看到你還好我就先走了,上朝快遲了。你好好地,我回來再來看你。」不等新月再開口,大步就往外走。

  新月只好放棄開始想說的抱怨,站起身送他:「那你快點,上朝晚了可不行……」

  努大海報以微笑:「我一會兒讓馬跑快點,應該沒問題的~」

  兩個人,有志一同的都忘記了雲娃還在一邊站著……

  雲娃眼前有些發昏地走出了望月小築。剛剛她才伺候在努大海走後又大發了一場脾氣的新月睡下,心裡估摸一下,新月大概兩個時辰之內應該不會醒了,雲娃鬆口氣,捏了捏脹痛的肩膀,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 忙碌了那麼久,現在她最想做的,就是趕緊躺床上去好好睡一覺。

  此時東方剛剛泛起魚肚白,空氣裡還帶著濕潤的水汽,雲娃走向正屋後面的一排下人房,長裙底上沾了花草的露水,都被打濕了。雲娃一路走著走著,就想起方才的事,難免有些不高興。她伺候格格都十幾年了,什麼時候不是盡心盡力的。以前格格還不是將軍夫人的時候,將軍對她可是客客氣氣的,現在美人到了手,就開始嫌她伺候不好了,真是太可笑了。他要真這麼擔心格格,再找幾個人來伺候啊,幹嘛什麼都要她做?

  想到這裡,雲娃不由對新月也產生了幾分怒氣。本來在端王府的時候,新月身邊是有四個大丫頭的,其他大小僕役更是數不勝數。雲娃是家生子,也是四大丫頭之一,粗重活是從來沒做過的。可自端王府沒落,新月身邊就只有了她一個。來了將軍府,彼時還是雁姬當家,派了四個小丫頭過來,但都是二等的例,由她管著,雲娃的日子雖比不得從前,也還不錯,每日裡不需要敢粗重活,只需陪著新月就行。對此,雲娃很滿足了。畢竟端王府已經成為了過去,人嘛,就要認清楚現實,比起逃難的日子,現在已經舒服很多了。

  可自新月成了侍妾以後,雲娃就倒了黴了。為了表現自己的賢慧守本分,新月自動讓那些小丫頭回去了,說是自己的身份不配那麼多人伺候。雁姬那時恨不得吃了新月,當然是求之不得,當天就讓人回去了。結果就是雲娃從此幹上了許多以前從來沒有沾手過的活。比如提水給新月洗臉這種事,雲娃以前頂多就是在小丫頭們準備好了水的情況下擰好毛巾遞給新月,現在呢,還得她去廚房端水到望月小築,平白多走了好多路。院子裡的灑掃也要她去看管著,新月的首飾衣物向來不喜歡粗使丫頭婆子碰,只好全都由雲娃來做……雲娃平白多了好多活。

  新月被扶正以後,本來雲娃是有機會擺脫這種生活的。可新月有心要跟雁姬爭個賢慧高低,便故作了姿態說是不宜奢靡,要勤儉節約,生生只添了一個一等的丫頭,其他的都保持不變,雲娃雖然輕鬆了一點,可還是有很多活。本來雲娃對新月忠心耿耿,這些小事也不計較。但是今天,努大海對她這麼過分,新月卻只輕飄飄說了那麼幾句,雲娃心裡就有意見了。格格不是常說人人平等的嗎,不是說大家都一樣嗎?我待你那麼好,將軍平白無故凶我,總該跟我道歉吧,那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誤會是怎麼回事?雲娃不由又想起當初自己被努大海踹了一腳,躺在床上休養好久的事來,那時候,新月也是只幫著努大海說話,半點沒有想過她的。雲娃心裡這口氣就上來了,枉我對格格你這麼忠心耿耿,你卻是一點沒把我放在心上……

  思索間,下人屋就在眼前了,一排低矮的房子,跟前面精緻美麗的望月小築形成鮮明對比,雲娃的怨憤更深了。身為主子的心腹丫頭,她本來是可以在望月小築的耳房裡住著的,也方便給新月守夜什麼的。可新月就為了顯擺自己對所有下人的一視同仁,愣是讓她搬到了這下人房裡和一群二三等的丫頭一起住,不許她住望月小築。倒連累地塞雅珞琳身邊的貼身丫頭也被趕著回了這裡。為此,這些丫頭背地裡沒少給她使絆子。

  她對新月那麼忠心,結果還換不來一個好住處!雲娃跺著腳,氣得直咬牙。

  有時候,就是那麼一件小事,產生的影響,卻是不可估量的。新月怕是怎麼都沒想到,平日裡她所說的平等,最終卻影響的自己的貼身侍女對她離了心。

  拐個彎,自己的屋子就在眼前了,雲娃苦著臉,拖著已經沒了力氣的雙腿,一步一步往前挪,阿彌陀佛,總算是到了,再不好好睡一覺,她也要昏了。正出神,耳裡卻聽見一陣紛遝的腳步,在寂靜的早晨裡,顯得格外的嘈雜。雲娃眯著眼看去,不遠處,一個鵝黃色衣裙的女子正邁著輕快的步子往邊上一棟房子走去,她的衣衫沒有很整齊,好像是匆匆穿上的一樣,露出衣袖的手腕上有金色閃過,看來該是個金鐲子了,該是主子賞的才對。等人再走近一點,雲娃細細一看,不是塞雅身邊的翠漪又是誰?只見她滿面喜色,卻仿佛遇到了什麼好事一樣。

  大清早的,她這是從哪裡回來?

  雲娃揪緊了眉,總覺得翠漪臉上的表情很是眼熟,可是在哪裡見過呢?雲娃思索良久,腦中靈光一閃,終於想了起來,每次努大海歇在新月那裡,第二天早上,新月臉上的,可不就是這種表情?……


身孕

  自上次努大海等人發現原來驥遠就是那個夜盜將軍府的內賊以後,驥遠就被禁足在家,再不許出將軍府半步。而老夫人珞琳等人,也因為這件事對驥遠有了意見,即使驥遠被關在了家裡,她們也沒有去看他安慰他。這兩個驥遠的至親都這樣了,就更不要說他的妻子塞雅了,對待驥遠的態度,比之以前,冷淡得不止是一點半點。

  這樣一來,驥遠身邊,幾乎就沒有可以說話的人了。而且,她們的態度,讓驥遠也很受傷。雖然驥遠一直認為自己不需要這些女人在她耳邊嘮嘮叨叨的,更討厭她們為了夜盜庫房的事指責他,可她們真的不出現在他面前了,驥遠又覺得自己被冷落了,難受得不得了。

  開始驥遠還對偷盜的事有些愧疚,對她們的冷淡並沒有放在心上,但日子一久,也生了氣。整個將軍府都是我的,我現在也不過是拿出來提前用了,你們至於一個個的,都那麼苦大仇深好像我犯了十惡不赦的罪一樣嗎。當初阿瑪為了娶新月,差點把整個將軍府折進去,你們不也沒說什麼嗎,怎麼輪到我就這麼不可原諒了。區別對待,哼!

  心裡一不滿,驥遠也懶得拿自己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塞雅她們對他冷淡,那就冷淡好了,驥遠只埋頭過自己的日子。

  可一個人,要真每天只一個人呆著,沒人陪著說說話,日子真的是很不好過的。驥遠又最是個喜歡交朋結友的,就從沒有過過這種孤單的生活,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卻還是極希望有人能過來陪陪他,哪怕只是和他說說話也好。

  就在這個時候,翠漪出現了。

  驥遠就是家裡內賊的事,因為努大海老夫人等人為了家醜不外揚,並沒有對外宣佈出來,驥遠的禁足,明面上,也只是他在外面犯了錯,所以才受次處罰。家裡的下人,對這件事半點也不知情。

  翠漪本來就一直對驥遠有些小心思,這段時間,驥遠一直呆在家裡,塞雅卻反常的沒有去看他,也沒有讓人像以前一樣噓寒問暖的,就好像驥遠不在家似地。翠漪雖然覺得奇怪,但卻更加樂觀其成。塞雅對驥遠不上心不正好,那可是自己的好機會啊。翠漪竊喜著。背著所有人,翠漪時不時地往驥遠哪裡跑,不是搶給驥遠端飯端菜的活兒就是藉口幫忙在驥遠面前晃悠,反正是沒事找事做,就為了在驥遠面前多露露臉,跟他說說話。

  而這些舉動也湊效了。

  驥遠對翠漪這個塞雅身邊的貼身侍女也有點印象,柳眉杏眼,殷紅小嘴,身段纖細,腰肢楚楚,說話溫聲細語的,是個很溫柔可愛的女子,對其很有些好感。如今她主動過來,還陪他說話,本來只有一點的好感登時蹭蹭往上漲,只覺得翠漪心地善良又可愛溫柔,真是個好姑娘。

  一邊曲意奉承,一邊又正值空虛寂寞。終於有一天,翠漪在和驥遠一起喝了點小酒,然後順理成章地滾到了一張床上……

  只怕是老夫人努大海等人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禁足驥遠,原是為了讓驥遠反省自身,卻白白給了心懷不軌的翠漪一個接近驥遠的機會。而本該枯燥的禁足時間,也因為翠漪的出現,反而讓驥遠樂不思蜀,恨不得一輩子都這麼清清閒閑,跟翠漪蜜裡調油長長久久地過下去才好。

  兩個人關係好了,翠漪當然也希望把他們的事公之於眾,最好驥遠再把她納為姨娘。可驥遠雖然把翠漪放進了心裡,對她也有幾分喜歡,可還有幾分理智在。他清楚,自己現在就是戴罪之身,這時再鬧出什麼,只怕老夫人努大海那裡都不好交代。而且恐怕老夫人也會對翠漪產生不好的印象。想了想,驥遠還是決定,等自己禁足期過了,再把這件事公之於眾。翠漪心裡不願,可拗不過驥遠,只得無奈地答應了。

  既然要避人耳目,那約會的時間就不能選在大白天了。因此夜裡,就成了他們最常見面的時間。兩個人在一起,難免有時就忘了時間,這才有了後面雲娃大清早看到翠漪偷偷摸摸回自己房間的那一幕……

  也是翠漪運氣好,正巧遇到的是雲娃對新月努大海不滿的時候,明知道她不對勁,又不知道那個情夫是誰,也懶得去告狀,讓她逃過了一劫。但凡是早一天,雲娃還對新月忠心耿耿的時候,怕是早就把這個膽敢在府裡有私情的丫頭揪到新月面前去了。到那個時候,翠漪要嘛是不說那個男人是誰被趕出府,要嘛是說出自己情人是驥遠然後被老夫人新月等人鄙薄卑賤,名聲全毀,不管哪一樣,日子都難過了……

  塞雅放下筷子,擦擦嘴角,看著滿桌子只吃了幾筷子的菜蔬,搖搖頭:「我吃完了,你們把這裡收拾收拾吧。」這些天,塞雅心情不好,連帶著什麼都吃不下,身子也沒力氣。偏府裡現在的主子心情都不怎麼好,就沒一起吃飯,塞雅一個人,更是吃龍肉都沒味兒了。就像今天,一桌子的好菜,塞雅愣是只吃了幾口就再也吃不下了。算了算了,看著就心煩,還是回去躺躺吧。塞雅揉揉太陽穴,也不知道怎麼的,頭昏昏的。

  翠漪看她累得慌的樣子,忙叫下人輕些手腳,一定不要煩了塞雅,帶著人小心下去了。

  出了大門,翠漪想著反正沒事,乾脆自己也去休息休息,昨晚和驥遠待得有些晚了,也有些累了。走到拐角處,手臂一緊,翠漪還來不及驚呼出聲呢,就被人狠狠拽到了一邊:「翠漪別叫,是我。」

  翠漪一看,不是李嬤嬤是誰:「嬤嬤,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誰呢。」

  卻不是塞雅的奶嬤嬤李嬤嬤又是誰。

  李嬤嬤似笑非笑地看著翠漪一副驚疑未定的樣子:「怎麼著,做什麼虧心事了,嚇成這幅樣子?」

  翠漪臉色一僵:「嬤嬤你說什麼呢,我能做什麼虧心事啊。」到底是心虛,眼神閃閃爍爍的,就是不敢直視李嬤嬤。

  李嬤嬤搖搖頭:「你個傻丫頭,我你還怕什麼,還瞞著我?」

  翠漪神色松緩了些,李嬤嬤說的沒錯,她向來是自己這邊的,和她娘的關係又好,確實是沒有必要瞞著她,而且驥遠一直不肯把他們的事公諸於眾,翠漪心裡也有些急了,李嬤嬤見識多,可能還能幫她出點主意呢。都怪自己身份低,出府不方便,她娘又還在敬王府,她想找個人出出主意都沒辦法。這麼算下來,告訴李嬤嬤,未必就不是件好事。

  李嬤嬤看她神色鬆動了,忙乘熱打鐵道:「丫頭,你是想急死我啊,快點說,你和少爺,到底怎麼樣了?」

  翠漪既然打定了主意和李嬤嬤說了,也不藏著掖著,有些羞澀的點點頭:「嗯,我和少爺,已經在一起了。」

  李嬤嬤臉上登時笑開了花:「好,好啊,我早說了你這丫頭是有福氣的,這可不是應驗了?」

  翠漪又是羞澀又是自得,跺了跺腳:「嬤嬤,什麼福氣不福氣的,現在說這些還早著呢。」

  李嬤嬤不同意地看著她:「這怎麼說的,現在少爺身邊就只有格格一個,你又是格格帶來的,跟了少爺以後,少說也是姨娘,以後的富貴,指日可待了,我們這些老骨頭,以後還要靠著你提攜呢,這還不是福氣啊?」

  說起這個,翠漪的興奮勁就沒有了,有些頹喪的,她看向了李嬤嬤:「嬤嬤快別說這個了,說起這個我就生氣,我跟了少爺都有快半個月了,這些天,少爺對我是很好很好,可就是半句不提讓我給格格上茶的事。嬤嬤,你說這可算怎麼回事啊?我總不能這麼名不正言不順地一直跟著少爺吧?」

  「少爺沒說讓你去給格格磕頭敬茶?」李嬤嬤驚訝地看著她,「你跟少爺不是在一起了嗎?依我看少爺的為人,不是那種能禁得起女人軟言和語的人啊,這不去給格格磕頭敬茶,你就不是姨娘,翠漪,這你應該知道的啊,你怎麼就不好好跟少爺好好求一求呢?」

  翠漪沉下臉:「誰說我沒有啊,這些日子,我口水都要說幹了,可少爺就是不肯鬆口,我也沒有辦法真跟少爺頂著幹啊。說也奇怪了,少爺向來心軟得很,怎麼這次就那麼堅定呢?」

  李嬤嬤也覺得很奇怪,可不管怎麼樣,這件事,一定要想辦法解決了才行:「算了,我們再想想辦法吧。就像你說的,總不好跟少爺頂著幹。要是少爺真暫時不想讓你出現在眾人前,翠漪啊,你可要注意了,可一定要小心抓牢了少爺的心,反正在你過明路之前,一定不能讓少爺對你沒了興趣,知不知道?這可是最最緊要的。你現在已經是少爺的人了,一輩子就系在少爺身上,萬一這時候少爺又變了心,你可真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翠漪被李嬤嬤說的下場嚇得渾身一激靈,有些遲疑道:「不、不會吧,少爺不像是這種薄幸的人啊。」還真別說,長久沒勸服驥遠讓她過明路,昨天翠漪還跟驥遠鬧了會兒小彆扭。

  李嬤嬤看她不以為然的樣子,趕緊拉拉她:「你可別不把我的話放心上,我告訴你,男人的那些甜言蜜語,都是最靠不住的。別看現在說的天花亂墜的,還不是說變心就變心了。翠漪,你可得看清楚了,你不是格格,你不是將軍府的少夫人,你現在沒名沒分,賣身契還在格格手裡,萬一少爺也不護著你了,格格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到時候把你賣了,你哭都沒地哭去。」

  塞雅以前對驥遠多重視翠漪是知道的,到時嫉妒起來,還真可能把她賣了。翠漪可是指著做姨娘補貼家裡的,可不希望離開將軍府的好日子,當即點點頭:「嬤嬤的話我記在心裡了,你放心,我會小心謹慎的,一定會好好對少爺。」再也不跟少爺鬥氣了。

  李嬤嬤這才笑起來,安慰道:「不過你也別太擔心,少爺是個心腸軟的,你跟他又是正新鮮的時候,我尋思著,少爺現在不讓你過明路,可能是禁足時期,不好跟老夫人開口的。等過了這段時間,可能就好了。」

  翠漪歎口氣:「現在也只能希望這樣了。」笑看了李嬤嬤,「還多虧了嬤嬤指點我,要不然,我還真反應不過來呢。」

  李嬤嬤有些得意,不過她指著翠漪以後發達了自己沾點好處,也不敢擺高姿態,笑道:「這算什麼,我不過就是陪你說句話而已。我跟你娘那可是老交情了,從小看著你長大的,你如今有了好歸宿,我這心裡啊,別提多高興了。」

  翠漪也不是傻的,聞言忙表態道:「嬤嬤對我的好,我一直記在心裡,今天我承嬤嬤的情了,以後我要真有發達的一天,定不敢忘記嬤嬤。」

  李嬤嬤但笑不語。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才攜手出來,卻見前面一陣慌亂,下人焦急地跑來跑去的,臉上卻奇怪地帶著笑意。

  李嬤嬤不悅地皺起眉頭:「這怎麼回事啊?」隨手拉過一個丫頭,「慌慌張張的,你們跑什麼呢?」

  小丫頭見是她,嚇到都不敢動了,但還是笑道:「方才格格突然吐了,請大夫看過才知道,格格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翠漪登時如被雷擊,整個人都懵了,李嬤嬤看看她,又看看小丫頭,也皺緊了眉頭。

  不久後,新月也收到了消息,當場就砸了一個杯子,摸著肚子,她死死咬緊了牙關……


祖母

  今天羅恪休沐,有一整天的空閒可以待在家裡陪雁姬。這本是好事,羅恪公務繁忙,在家呆的時間並不多,可是……

  雁姬看著鏡子,打磨光滑的黃銅鏡面雖然不能完全把她現在的模樣纖毫畢現的展示出來,但卻忠實地表現出了雁姬現在有些浮腫的臉蛋。有些頹喪的歎了口氣,雁姬摸摸越來越多肉的臉頰,哭得心都有了:「甘珠,你說我最近也沒吃什麼啊,吐得雖然沒那麼厲害了,可還在吐不是?為什麼我會變這麼胖啊。」看看肚子大腿,都胖了一大圈了。雁姬現在只慶倖,自己雖然胖了點,但膚色還很白皙,沒出現什麼妊娠斑,不然,她真死的心都有了。

  甘珠微微擔心的看著她:「福晉,你這算什麼胖啊,你現在可是雙身子,才那麼點肉你就嫌多了?要我說啊,你是太瘦了,每頓吃了吐吐了吃,能胖到哪裡去。」看了看門外,就那一道薄薄的門後面,羅恪正由著下人伺候著洗頭,甘珠看著還在鏡子前面比劃著梳什麼髮髻帶什麼首飾看能讓自己顯得瘦一點的雁姬,終是忍不住,「福晉,你這一大早起來就在那裡比劃了,爺好難得才有空閒在家呆著,你就不去多和爺說說話?」

  雁姬拿著首飾的手一僵,好半天沒說話。羅恪難得空閒,她怎麼會不想多在他身邊和他說話談心?可是……看了鏡子裡的自己的影像,雁姬苦笑,這段時間,因為懷孕,她的身材還是走樣了,身上的肉開始多起來,以前做的內衣也開始緊了,更不要說腰身了。而且還有些浮腫,臉色也不是很好看。雁姬明白,這些都是懷孕後的正常反應,都是難免的。可她就是忍不住的不高興,不痛快,感覺厭煩,更、擔心羅恪會不喜歡。

  果然戀愛中的女人都是盲目的,自己以前,何曾這麼注意過形象?雁姬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可笑,明明平日羅恪忙的時候,常常自怨自艾現代男人老婆懷孕老公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為老婆服務,可自己呢,老公忙起來連個人影都看不見。等羅恪真的清閒下來了,她卻又不敢出現在羅恪的面前,生怕在羅恪眼睛裡,看到哪怕一點的嫌棄不喜。哪怕她知道羅恪每晚都會回來摟著她一起睡她現在什麼模樣羅恪一清二楚,可她就是不想在羅恪身邊呆著。女人啊,你的名字叫矛盾。

  甘珠多少也知道雁姬的想法,可還是覺得,雁姬擔心地過了。哪個女人懷孕身材不會變的?雁姬現在這模樣,可不算難看,整個人雖然豐腴了些,但看上去更有福氣了,皮膚又白嫩,渾身上下都透著股母性的光輝。這樣的雁姬,羅恪,應該不會討厭吧。再說了,就算羅恪真不喜歡,雁姬那也不能一直呆在屋子裡冷落羅恪啊,多久才休沐一次呢,結果回到家裡,福晉還不理會自己,這哪個男人呢心裡好受?前面羅恪還為了雁姬斷言拒絕了納妾的事呢,雁姬好意思現在這麼對他啊?萬一他真生了氣那怎麼辦?「福晉,你心裡可要有個底,別真傷了大人的心就不好了。」

  雁姬哪裡又不明白這道理?只是不掛心底怎麼自我建設,怎麼勸自己平常心,腳下就是邁不出去。總想著,要是羅恪大太陽底下細細一打量自己,突然發現原來自己以為的漂亮老婆已經胖的變了形了,還會喜歡她嗎?到時在外面看到漂亮女人動了心怎麼辦?很沒有理智的想法,可這些念頭就像是在雁姬的腦子裡生了根,任憑她怎麼去也去不掉。「哎呀,煩死了。」隨手把手裡的簪子往首飾盒裡一扔,雁姬擰起眉,一陣煩躁。

  「什麼事這麼煩?」突然身後傳來一句奇怪的問話,雁姬甘珠齊齊回頭,羅恪手裡抓了條布巾正向她們走來,剛剛洗完的頭髮還有些濕,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著水珠。

  雁姬一看就急了:「你這人,怎麼洗完頭也不多擦幾下,看這到處都是水的。萬一著涼了怎麼辦?」也不糾結了,站起身扯過羅恪手裡的布巾細細為他擦起頭髮來,「也不知道那些丫頭怎麼做事的。你也是,也不知道注意點。」

  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陽,這種大熱天,就是全身泡在水裡了,要著涼也很不容易吧?羅恪失笑搖頭,也不言語,本來有些不好的心情,倒是一下子飛揚了起來。他們兩個,男的站在那裡,低頭含笑看著為她忙忙碌碌擦拭頭髮的女子,女的一絲不苟仔仔細細地一遍一遍用布巾擦掉男人頭髮間的水分,陽光從窗外照映進來,打在他們身上,說不出的美好。甘珠在一邊看著,腦子裡只想得到一個詞,天生一對!悄悄地,她退了下去,小聲叫了其他的下人一起出去,把空間留給了這一對夫妻。

  羅恪眼角瞥到她的動作,滿意的勾起了嘴角,不愧是雁姬身邊的人,倒是有些眼見。眼波一轉,看見雁姬,眉卻又皺了起來,只是她這個主子,最近可有些不像話了,也不知道腦子裡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居然敢躲著他。哼,今天要不好好教訓教訓她,他羅恪就白受了這一上午的氣了。

  「將軍府最近傳了喜訊,你知道嗎?」像是不經意的,羅恪突然開口說道。

  手上動作一頓,雁姬奇怪的看著他:「好好的,怎麼說起這個?」很是嫌惡的口氣。

  羅恪心底偷笑,果然是不耐煩了。這些日子的相處,羅恪發現,雁姬對將軍府的人,真的是很厭惡,哪怕是親生的兒女驥遠和珞琳,也沒有多少的留戀和感情,更相反,只要一提起他們,雁姬的心情就很不好,而且還不是那種受了傷害之後的不想理會,反而更像陌生人看到了討厭的東西的不痛快,連說起名字,都能讓雁姬噁心大半天。「沒什麼,只是這事事關驥遠,我尋思著,你還是知道一下比較好。」羅恪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說的是再平常不過的小事一樣,一點也沒有旁的什麼小心思。

  雁姬厭煩的搖搖頭:「算了吧,我早就跟他們沒關係了,他們發生了什麼事,與我無關。」事實上,雁姬巴不得將軍府那群人徹徹底底在她的生活圈裡消失,最好是連提都不要有人提了。那麼一群腦回路完全與普通人相反的傢伙,雁姬一聽他們的名字,就能想起當初沒和離時經歷過的鬧劇。不堪回首啊。

  羅恪哪可能這麼放過她。前段時間兵部一批軍備要換,偏戶部扯皮不肯撥銀子,他跟著去和戶部一群老狐狸商議怎麼撥款的事,忙的一塌糊塗,好不容易今天有了點空閒多陪陪雁姬,這女人居然一個人躲著不出來見他。羅恪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肯定是她又胡思亂想,怕他嫌棄她了。想到要不是前天晚上他回來的晚了,正趕上雁姬睡得迷迷糊糊在說夢話,道出了自己心底的擔心,害怕他不喜歡她發胖的樣子,羅恪恐怕還真要被她冷淡了都找不到原因。敢這麼不信任他?!羅恪危險地眯起了眼睛,面上卻笑道:「話不要說得這麼死,你不喜歡他們我知道,可到底是有血緣關係的,這種喜事,你也應該知道。」頓了頓,有些看好戲的觀察著雁姬的神色,「你怕是不知道吧,前幾天塞雅格格不舒服,大夫上門診脈,確診說是有孕了。」看著雁姬仿佛

  被雷劈了一下的震驚樣子,羅恪心底都笑翻了,「說是有兩個月了,雁姬,我該不該恭喜你,再過八個月,你就要當祖母了。」

  啪~~

  要說剛才雁姬只是被雷劈了一下,那現在,她就是已要風化了。祖母?她還那麼年輕,就是祖母、了?天啊,「我才沒有那麼老呢!」雁姬不假所思地就吼了出來,看向羅恪的眼神也很是不善,內心深處,雁姬更是有些受傷。羅恪好好地提這個話題做什麼,難道說,現在就開始嫌她老了嗎?

  羅恪沒想到雁姬的反應居然會這麼大,他本來以為,就雁姬喜歡漂亮的性格,聽說要當祖母了,頂多就是有些不高興,可現在看,似乎自己真的不小心傷到她了。可不是嘛,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永遠年輕漂亮的,自己倒好,往雁姬傷口上戳。羅恪當即就把開始的小心思扔到了一邊,拉過雁姬,小心陪著不是:「誰說你老了。我這不是就跟你說一下將軍府的事?塞雅格格是驥遠的妻子,她有了身孕,不就是你有了孫子……我只是陳述事實,並沒有說你老的意思啊。」這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雁姬剛才也是沒經大腦就叫了起來,這會兒仔細一想,也覺得羅恪不大可能在影射她。古代人大多早婚,三四十歲當爺爺奶奶的遍地都是。羅恪要不是當年原配沒生出來,這會兒怕也是爺爺輩兒的了,大家半斤八兩,有什麼好說的。這一來,雁姬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剛才,是我反應太大了,你別介意啊。」不過立場還是要表態一下的,「但以後要是將軍府的事,爺你還是不要和我說好了。我對那些人,是避而遠之,恨不得離得遠遠地,他們的一切,我真沒興趣知道。」

  「好,我知道了,以後啊,我不說就是。」羅恪很是鬱悶。本來是想給這個胡思亂想的女人點顏色瞧瞧的,可自己卻更不爭氣,人家才變了臉色,心底就火燎似地急吼吼上去安慰了,沒出息地要命。他啊,這輩子算是栽了~「不過雁姬,我想讓你知道一件事。」雙眼直視著雁姬的,眼神交匯,雁姬可以清楚看見他眼底的認真,「不管你成祖母了,或者是曾祖母了,不管你是漂亮還是不漂亮,在我心底,瓜爾佳雁姬就是瓜爾佳雁姬,我羅恪的妻子,心愛的女人。這一點,永遠不會變!」所以,不要再擔心說變胖了我會不喜歡,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喜歡。「我羅恪,從來都沒有看重過皮相,我喜歡你,是因為你的堅強,你的性格,你的容貌,只是附屬品而已。」

  眼眶一熱,雁姬忙低下了頭,不想讓羅恪看見她現在的樣子:「你、你怎麼會……」

  「誒~」長長一聲歎息,羅恪抬起她的臉,直視了她:「你這些日子都沒睡安穩,我聽你說夢話的時候才知道的。」雁姬默然。他大掌撫上她的肚子,臉上線條柔和了許多,「你懷的我的孩子,為了孩子才有些豐滿了。我高興喜歡還來不及,又怎麼會討厭你?你啊,怎麼就那麼多小心思呢?」

  雁姬的眼淚終是沒忍住,一下掉了下來:「我、我也不想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這段時間,就愛胡思亂想……我都控制不住自己~」都說孕婦特別情緒化,雁姬以前還不相信,可真自己體驗了一把,才知道那些描述根本就太輕了。她莫名其妙的就想七想八的,盡操心些有的沒有的,管都管不住。

  羅恪拿過她手裡的布巾,為她小心擦去了眼淚:「好了好了,有事咱們說開也就完了,你這眼淚一掉,心疼的還不是我?」雁姬一個沒忍住,臉上就浮出了笑意。羅恪這才松了口氣,「你躲了我一上午,結果我連生氣都來不及,就要先忙著安慰你。這都叫什麼事啊?」

  雁姬自知理虧,赧然看著他:「我那不是知道錯了嗎?要不,你說說你想要我做什麼,只要你開心,我一定努力為你做到。」

  羅恪斜睨著她:「你這都三個多月了,聞不得油煙拿不得針線的,我能讓你做什麼?」眼珠子一轉,複笑了起來,「不過說起來,還真有一件事是你能做的。」

  雁姬聽到前半段時,羞得恨不得找個洞把自己埋了,至於這麼埋汰人的嘛,等最後一句一說,不由又好奇起來。就像羅恪說的,她現在是不能下廚,也沒精力做衣服,衣食上都關心不上羅恪,至於住行,也用不著她多事,哪還有什麼是她能為羅恪做的?

  羅恪神秘地笑了笑,摟過雁姬往床邊靠:「雁姬,你現在,都三個多月了,我問過大夫了,你這會兒胎已經穩了,同房是沒問題了的。你既然要賠罪,不如、就以身相許吧?」

  什麼?!雁姬驀地瞠大了雙眼,可惜,來不及驚叫拒絕,就被羅恪封住了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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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一)

  自打那天羅恪表態說他不是那種注重表像的人,讓雁姬不要再擔心什麼美醜問題以後,雁姬的心算是徹底放了下來。投桃報李,雁姬千方百計地討好羅恪,好聽的話是一籮筐接著一籮筐,什麼噓寒問暖,更不在話下,羅恪也來者不拒,雁姬討好他,他就受著,時不時再給她從外面少帶點小吃食,小首飾的哄著她,兩夫妻的感情直線上升,倒頗有些年輕人熱戀的勁頭,惹得甘珠背後打趣雁姬,說是兩人看著倒像年輕了十幾歲一樣。而羅恪在衙門裡,也是越發的滿面春風,招來不少損友的調笑。

  不僅僅是情場順遂,因為兵部終於和戶部就軍備的事達成了協定,事情很順利的解決,羅恪再一次收到了今上的嘉獎,雖然沒有加官進爵,賞賜的金銀也不多,但終歸是又在皇帝面前露了臉,很是體面,羅恪在兵部的差事做的也越加的得心應手。

  情場官場兩得意,羅恪的好運氣,落在有心人眼裡,可就是恨得咬牙切齒了。

  比如說,現在對羅恪恨之入骨的努大海。

  坐在位子上,努大海陰沉著臉聽著邊上同僚竊竊私語說著羅恪最近辦成的那樁改換裝備的事,用極其羡慕的語調誇讚著皇上賜給羅恪的東西是多麼稀奇多麼珍貴,眉頭死死擰在了一起,戰場上鍛煉下來的殺氣不要錢似地往外飆。可就是有那不怕死的,全部把他難看的臉色放在眼裡,該怎麼說還怎麼說,根本沒有半點要收斂的意思。

  也是,兵部的這些大老爺們,有幾個不是從戰場活下來的,殺的人多了去了,努大海這點怒氣,在他們看來,根本不值什麼。

  努大海實在沒辦法,怒氣衝衝站起來就往外走。阻止不了這些多嘴的傢伙,我不聽總好了吧?努大海這麼想著,心裡卻依舊憤怒難平。這是他第幾次躲開這些同僚的議論了?為什麼他們就這麼熱衷說羅恪的閒事呢?他們手裡的事都做完了嗎?!努大海憤憤不平的想著,卻怎麼也忽略不掉自己內心的嫉妒。憑什麼羅恪運氣就這麼好,就能領到這種好差事。他自巫山戰敗以後,就再沒領過兵,手上分派到的差事也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根本就拿不到什麼功勞。

  難道自己以後就要一直做著這些小事到老嗎?努大海一想起這種可能性,就渾身發寒。沒有一個男人希望一輩子庸庸碌碌的,有野心的努大海更期望還手掌重兵上陣殺敵,那種掌握大權在握的感覺,每次想起來,都能讓努大海熱血沸騰。

  可惜現在,他只是一個空有著頭銜卻半分權利也無的光頭將軍!努大海很不甘心,明明自己為了大清江山也立下不少汗馬功勞,為什麼就光憑著一場失敗就把他徹底否決了呢?那個羅恪有什麼好,哪裡能比上他,卻處處壓他一頭!

  正火冒三丈,耳朵裡卻隱隱又聽見有人說起羅恪,努大海額頭青筋畢露,羅恪羅恪,不就是受了次嘉獎,至於你們都跟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一樣成天把他叨念在嘴邊嗎?偌大一個兵部衙門,就沒有他努大海一個清淨的地方了不成?!

  想要立馬走開了,誰知那聲音卻越走越近,一晃眼就到了跟前了。努大海就不想動了,這時候他巴巴躲開了,不是正說了他偷聽?正巧他前面栽了一排竹子,要不仔細看,也發現不了這裡有人,努大海乾脆就立在那裡,等著人遠去。人慢慢走近,說話聲也清晰了起來,努大海細細一聽,卻原來在說因為皇帝賞賜的事,羅恪正要邀請好友同僚出去喝酒,兵部裡有些頭臉的都受到了邀請。努大海心裡登時就跟到了五味瓶似地,什麼滋味都有。

  小小一個嘉獎,就樂得骨頭都輕了三兩,這麼招搖的慶賀,哪還有一點宗親顯貴的氣派!

  這麼在心底狠狠罵了一通以後,努大海才覺得舒服了一點,正好那些人也走了,努大海抬腳走出來,打算回去接著做自己的事。沒走多遠,迎面又走來一人,努大海還以為又要來什麼討人嫌的傢伙了,定睛一看,登時就笑了:「博敦?」

  博敦本埋頭走路,猛不丁聽見有人叫他,抬頭看去,見是努大海,也笑道:「還以為是誰,原來是將軍。」施了一禮,「好久不見,將軍還好嗎?」雖表現極是極親熱,心裡卻有些犯愁,他這會兒遇見努大海,到底是不是好事呢?

  博敦原本是努大海的一個下屬,身份不高,現在還在把總的位置上混著。說起衝鋒陷陣,他並沒有多大本事,不過有些小聰明,分得清輕重,才慢慢混到了如今的地位。為人是有些圓滑,但因為向來與人為善,人緣卻是不差。努大海當初領兵時,這博敦能說會道,倒是跟努大海結下了交情。本來博敦是打算能不能讓努大海幫幫忙,讓自己再升一級,沒想到就遇到了努大海跟新月有私情的事,他他拉將軍府成了整個京城的話題中心,努大海也被人私下裡議論紛紛。

  私下裡,博敦也有些看不慣努大海寵妾滅妻的作為和為了個新月就完全喪失了理智的行徑,但是他官位低,有些事並不清楚,想到他將軍的職位,擔心要是自己萬一得罪了他,那自己升遷的指望,可不要完全破滅了?一時猶豫萬分,不知道該拿什麼態度對努大海才好。

  努大海不知道他的心裡活動,還在為著這次意外的碰面而高興。博敦很會說話,對他也想來恭敬,對於這段時間受了不少窩囊氣的努大海來說,碰到這麼一個樣樣不如他尊敬他仰仗他的人,無疑是極高興的。而且博敦長處軍營,身份又低,對羅恪這種地位的人,瞭解不多,也不會時時刻刻提起他,對努大海來說,更是好事。「你怎麼來兵部衙門了,可是有什麼事?」博敦身為把總,一般是待在軍營裡的。這會兒出現在這裡,肯定是放假了。難得的假日,不去陪老婆,跑到這裡來,不用說,肯定就是有事了。努大海心裡有了底,又問道,「怎麼說我也曾是你上司,要有我能幫的上的,你只管開口。」

  努大海的自尊心經過這段時間,被打擊了個徹底,現在,他極需要靠著説明,或者在他看來施捨他人來維護一下。

  可惜,他的這份思量博敦並不知道。因此,對於他這奇怪的態度,博敦很正常的懷疑了起來。這努大海怎麼這麼奇怪啊?從來只聽說那些高官的端起架子為難來套關係找門路的收好處的,哪有這麼急巴巴的不等人開口就許諾要幫忙的?自己家沒錢沒權沒背景,努大海這麼對他,完全沒好處啊?難道說,這裡面還有他不知道的事不成?這麼想著,博敦看著努大海的眼神裡,不免就帶上了狐疑。「這、其實也沒什麼事。小的這不是假日嗎?想著許久不見以前軍中的朋友了,就過來看看。」看努大海有些不信,博敦忙又補充,「將軍可能不知道,小的的一個朋友就在兵部當筆帖式,小的這次來,就是看他來的。」這倒是事實,本來他今天要托關係的就是這個人。

  筆帖式?努大海皺皺眉,總覺得哪裡不對,隨口問道:「筆帖式?哪個筆帖式?」

  博敦忙答道:「就是達得,小的跟達得以前是一個軍營的,不過那是很早以前了,將軍不知道也難怪。」

  筆帖式大多都是負責文書工作,品階也不高,努大海見沒什麼問題,當即也就把這事扔到了一邊,笑看了博敦:「既然是來找人的,那就算了。不過要有事,你也別跟我客氣。」博敦當然是感恩涕零,連連道謝不提。努大海見著他這樣,自信心一下就回了來,背脊也挺直不少,看著他,直歎息:「好難得遇到你,一會兒你見完了朋友,要不跟我出去喝一杯?我如今啊,也只有你可以陪我說說話了。」

  博敦聽了這話,還真有些好奇:「將軍可不要跟小的開玩笑,您是什麼樣的人物,鼎鼎大名的馬鷂子將軍,誰不是爭著搶著和您結交?」

  剛才那句話,他才說出口就後悔了。本意只是找個人說說話,訴下苦,怎麼倒把自己的尷尬處境說漏了?暗自後悔呢,聽到博敦問起,努大海也搖搖頭,黯然道:「我如今還有什麼面子,現在兵部裡,只有愛新覺羅羅恪說的話,那才是至理名言,我算個什麼東西?」

  羅恪?博敦暗暗吸口氣,暗暗責怪自己剛才多嘴問了那句話。現在滿京城,誰不知道羅恪娶得是努大海和離了的夫人瓜爾佳雁姬?博敦自己也是男人,他很清楚,但凡是個男人,那就容不下自己的女人躺進別人的懷抱,哪怕這女人是自己不要了的。努大海對羅恪的態度,可想而知了。但羅恪是誰?說句難聽的,現在的努大海,連人羅恪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這會兒引開了話題,努大海要跟他抱怨羅恪,回頭傳出去,還升職?他怕是就要回去站崗去了。張嘴博敦就想打斷努大海的話題,可惜,晚了一步。

  努大海赤紅著眼睛,咬牙切齒的狠狠道:「你在軍營裡怕是不知道,羅恪大人現在可是了不起呢,二品統領不說,現在兵部都快是他家的了,成天和侍郎尚書大人喝酒吃茶,稱兄道弟,前幾天辦了件置換裝備的事,還受了皇上嘉獎,端地體面非常。你來的也巧,羅恪大人這會兒正張羅著請客呢,你要趕過去,指不定還能撈到一頓山珍海味呢。」

  博敦的臉刷的黑了下來,看著努大海的眼神也充滿了不善,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是那種巴巴上去占一頓飯便宜的人嗎?

  努大海還沒意識到自己把人給得罪了,或許他知道也不會在意,他只抓著這個男的的發洩機會,一股腦的把心底的不悅全說了出來:「出身高,職位高,羅恪大人可算是把人間福氣都占全了。可惜啊,再能幹,還不是撿了個破鞋回來穿?還是我不要的一隻破鞋。什麼了不得的人物,眼光還不是這麼差?我不要的東西,還捧在手裡當寶,犯賤的東西……博敦,你聽說過沒有,羅恪在家裡對雁姬是言聽計從視若珍寶。哼,以前在將軍府,雁姬那可是對我言聽計從的。把個破爛當寶,有眼無珠的東西……」努大海這些日子實在是憋悶的狠了,受的窩囊氣太多了,這會兒乘著沒什麼人,真是完全把理智扔到了腦後,往死裡作踐了雁姬和羅恪,什麼難聽的話都說出了口。

  博敦聽得都快昏了,只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你抽的什麼風,好好假日不在家裡抱著老婆說話跑這裡來溜達,這會兒麻煩來了吧。博敦都不敢想像,要人知道他和努大海在背後說羅恪雁姬的壞話,他以後,還能有什麼前途。

  「你別看雁姬表面上賢良淑德,我告訴你,她背地裡,放浪著呢。當初爺出征回來,她纏著我一直說思念我,愛我……我家裡還有兩個雁姬生的呢。雁姬,那是我看都不想看了才扔出去的,羅恪你有什麼好得意的……」

  努大海越說越激動,滿嘴污言穢語,完全不堪入耳。說得正興奮呢,突然旁邊一聲冷哼,就有人陰冷著聲調,冷冷問道:「他他拉將軍真是好興致,那麼多的公事不去做,倒來這裡學那起三姑六婆背後議人長短。何必呢,將軍要對我不滿意,只管當面說就是,我羅恪,隨、時、候、教!」

  努大海身子一僵,轉過頭,羅恪眯著眼睛,一身寒氣就站在那走廊上,冷冷看著他……


直面(二)

  「他他拉將軍真是好興致,那麼多的公事不去做,倒來這裡學那起三姑六婆背後議人長短。何必呢,將軍要對我不滿意,只管當面說就是,我羅恪,隨、時、候、教!」從牙根裡擠出這句話,羅恪捏緊的拳頭有些發顫,他得耗費全身的理智才能克制自己不要衝上去往努大海臉上狠狠揍過去。羅恪發誓,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憤怒地想要生撕了一個人,哪怕是對著他最恨的嫡母,他也從來沒有這樣憤怒過。努大海,他以前從來沒有放在眼裡的跳樑小丑,這次,真的把他惹毛了。

  看到他,努大海臉上有一瞬的不自在,但很快,又被不在乎代替了,甚至說,看著羅恪那副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殺了他的模樣,努大海心裡,很很開心。這段時間,因為羅恪他都快被氣死了,可羅恪卻依舊春風得意,憑什麼?現在你也被氣到了啊,真是活該。就因為這種奇怪的想法,努大海難得的原諒了羅恪話裡把他比作了那些無聊的長舌婦的事,沒有大吼大叫,反而上下打量了羅恪兩眼,道:「什麼時候統領大人也學會了那些下三濫的人的不良習慣,竟然在人背後偷聽別人說話。不得不說,這種行為,實在不是一個統領該做的。」

  這是□裸的挑釁。努大海瘋了嗎?博敦小心覷了一眼羅恪的表情,下一刻,立刻把眼神收了回來,低著頭小心呼吸,生怕一個大動靜,惹來正對峙的兩人的注意……老天,他今天到底未來要來這裡啊??

  羅恪原本就鐵青的臉在聽完努大海的話以後徹底的黑了。他沒想到,在他的印象裡,頗有些衝動的努大海,居然敢在他背後說出那種惡毒的話並被他抓了個現行,冷嘲熱諷了之後,還有那份心思說出這種話。至於說道歉,羅恪從來沒指望過努大海這種人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並道歉。不得不說,努大海的這一舉動讓羅恪很驚訝。但,也僅僅是驚訝而已。

  「關於這一點,他他拉將軍可能有些誤解了。雖然我羅恪常年在軍中生活,不大懂得待人接物,可起碼的禮儀還是有一點的。非禮勿聽這句話,也是讀過的。只是當我在遠遠就聽見有人大聲咒駡我的福晉和我之後,我實在是不能不來看看,到底是誰,竟然恬不知恥的在人背後肆無忌憚的說人壞話,而且出口成章半點教養也無。」羅恪意味深長的看著臉上漲得通紅的努大海,「我得承認,當看到那個人是你以後,我所有的僵硬就全都消失了。畢竟眾所周知,他他拉將軍從來都是視禮教如無物的,不管是招惹清白高貴不懂事的女孩子還是在看人治家的方面,從來都是與世人背道而馳,如今不過是背後嚼人舌根,確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完全不知道掩飾大聲嘶吼生怕別人聽不到你說的話,也絲毫不奇怪。」

  羅恪說話時,臉色雖然很難看,聲音也是陰沉冰冷,可語速卻很平緩,生怕努大海聽不懂似地,一字一句,字正腔圓,擲地有聲。哼,指責他行為不夠禮儀嗎?努大海,你的腦子到底是幹什麼吃的,自己立身不正,還敢拿這種蹩腳的藉口來指責他?羅恪都懷疑,這種人,是怎麼爬到現在的位子的?還是說,那個新月格格,已經把他為數不多的理智全都消滅乾淨了?羅恪冷笑著,很是暢快的看著努大海一瞬間變了臉色。

  「你這個該死的混蛋,你在胡說什麼?!」努大海扭曲著臉,好像要殺人一般的兇狠的瞪著羅恪,額頭上青筋鼓起,眼睛裡滿是紅色的血絲,揮舞著拳頭,怒吼道,「什麼叫我招惹不懂事的女孩兒了?我什麼時候做過那種事。羅恪,你不要以為你的職位比我高就可以隨便污蔑我,我他他拉努大海,也不是好欺負的。」

  對此羅恪只是眉頭一挑,冷笑道:「你他他拉將軍當然不是好欺負的。與結髮妻子和離,你都能把所有髒水往婦道人家身上潑,恬不知恥的小人行徑,又有哪個敢得罪。」臉一板,再沒有了開玩笑的心思,「現在,為你剛才說的那些話,珍重給我賠罪。」

  努大海被羅恪的一番話氣得直跳腳,只恨不得把羅恪生吞活剝了,對他的話,是想也不想的就直接拒絕了,暴跳如雷道:「道歉?我有什麼好道歉的?我有哪裡說錯了?雁姬那就是我不要的女人,我扔掉的破鞋,我不要的賤貨。我家裡兩個兒女那可都是她生的,我跟她,當年在將軍府裡,不知道纏綿了多少次,她從頭髮絲到腳後跟,我哪裡沒看過沒玩過?愛新覺羅羅恪,你在我面前囂張什麼,還不是玩得我不要的?!」

  如此這般無恥的人,真是生平未見。羅恪終於明白,為什麼幾十年夫妻,可雁姬說起努大海,永遠都是一副嫌惡得好像吃了蒼蠅的表情,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一種人,是讓人能聽到名字都覺得噁心的存在。

  「以前聽人說他他拉努大海人品低劣極難相處,我還有些不信,現在看,倒是說的太過委婉了。」羅恪看著努大海,抿緊了嘴唇,剛正的臉龐上不見本分笑意,誰都看得出,他正處於極度的憤怒之中,「我八旗兒女,從來敢作敢當,雁姬是怎樣的人,我心知肚明。賢淑溫婉識大體切人意,美麗聰慧優雅高貴,未出嫁時就有賢名在外,後來依照媒妁之言下嫁,他他拉努大海,你當時是什麼來著?一個無名的小兵還是個把總來著?下嫁之情,努大海,你就全忘到腦後跟去了嗎?你以為,要沒有你岳父提攜,雁姬在後方為你操持家務,你他他拉努大海能放心在前方打仗,官升至此嗎?忘恩負義的東西,看了都叫人作嘔。雁姬是嫁過你,為你生過孩子。可那又怎麼樣?我八旗好兒女,還在乎這些不成?不管以往如何,現在,她是我的妻子,我的福晉,我孩子的額娘!會拿這種事出啦說嘴的,也只有市斤那些無知小人。」羅恪忽而扯出一抹惡意的笑來,「我倒聽說將軍府最近可是麻煩事頻出沒有半刻清閒的?他他拉將軍,難道你那個新月格格,除了哭,就什麼都不會了嗎?也是,一個剛死了阿瑪額娘,轉頭就能和跟自己阿瑪年紀差不多大有妻有子的男人月夜談心說說笑笑,還恬不知恥摟摟抱抱大庭廣眾之下共乘一騎的女人,婦德這種東西一定是沒有的。整天一副誰對不起她了淚眼汪汪的噁心模樣,婦容也是有待商榷的。婦功嘛?抱歉,我還真沒聽說過新月格格除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及寂寞難耐狂奔到戰場去找男人之外,有半點值得人稱道的。想必他他拉將軍也是因為覺得新月格格與你同出一撤,都屬身上完全沒有半點有點的人,才會與之如此恩愛吧。俗話說物以類聚,果然極有道理!」

  「你居然敢侮辱新月!」努大海站在那裡,快要氣瘋了。

  羅恪只嗤笑一聲:「我說的都是事實。」毫不客氣的與之對視,「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看到女人連腦子都扔了廢物,巫山一戰,死了那麼多士兵,居然還有心思和個不要臉地賤人在軍營廝混,甚至為了女人連糟糠之妻都不要了,他他拉努大海,你就是個廢物,人渣!」

  「啊~~」

  努大海到底不是個善於隱忍的人,能在羅恪的毒舌下忍道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對於羅恪說的一句句誅心之語,偏自己還反駁不出,努大海最終讓自己的本能佔據了上風,捏緊了拳頭就往羅恪身上招呼。

  羅恪等得,就是他的動手。

  這裡是兵部衙門,不是誰的私人宅邸。這裡進出的都是朝廷命官,代表的是國家的顏面。他羅恪,是二品統領。努大海,是三品將軍。他們都是顯貴之人,吵架也就算了,可要動了手,那就是麻煩。當然,先動手的人罪責更大。羅恪一開始就沒想讓努大海完完整整地走出這兵部衙門——敢把他的福晉踩在地上,努大海真當他是吃素的?剛好他這次還立了一個小功勞,皇上心裡該有數,就算到時候責罰,也會看在這個功勞的面上,從輕發落,而已經沉寂了許久的努大海,怕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再加上起因是努大海出口不遜,先行動手……這次不讓努大海脫層皮,他羅恪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努大海在戰場上混了那麼多年,手上本事還是有一點的,可惜,遇到的是羅恪。對比自有了新月後就把鍛煉拋諸腦後的努大海,天天練拳的羅恪身手可要高出不止一截。瞅准了努大海揮拳的空隙,羅恪一手格出去,腳下乘隙狠狠往他膝關節上招呼。努大海倒是想躲,可羅恪手上一拳也是來勢洶洶,打在身上,怕也是一記傷。這一猶豫,再要躲就已經來不及了。

  「嗚~」悶哼一聲,努大海左腿一軟,跌倒在了地上,冷汗淋漓冒下,他只覺的自己的腿都斷掉了。羅恪卻沒有放過他,一拳落在他胸口,一記拐打在他背上,痛得他好一陣抽氣。

  羅恪這才停了手,看著努大海淒慘的模樣,有些不屑的蹲下來:「他他拉將軍的這表現,可不像是戰場上的馬鷂子啊,我這才幾分的力道,你就趴下了?難道真是在女色上耗費太多,什麼英雄豪氣都磨光了?」手撫上努大海左膝的傷處,「將軍好歹也自量一些,沒那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這麼點身手,就敢沖我動手?」重重一捏,滿意地聽到努大海一聲慘叫,暫態蒼白了臉,羅恪靠近他,低聲道,「這是給你的一個教訓,讓你知道,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

  「喀嚓~」努大海的腿,斷了。

  努大海抱著腿,疼得身子都顫了:「我的腿,我的腿~~」燒紅著眼睛看了羅恪,「你敢對我下這種手,我可是朝廷命官~我要參你,我要上高聖上。」

  狠狠揍了努大海一頓以後,羅恪心情總算好了一點,他下的手他心裡有數,努大海這條腿,可是懸了。聽努大海這麼說,羅恪滿不在乎的活動活動關節:「你去好了,我還怕你不成?別忘了,方才可是你先動的手。以下犯上,努大海,你以為,你有多少的勝算?」說完再沒看努大海一眼,就像是眼前抱著膝蓋痛呼的只是一灘爛泥一樣,他大步從他身上邁過,眼神掃過在一邊低頭直冒冷汗的博敦,「你是聰明人,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想來不用我多說了吧?」

  博敦連連點頭哈腰:「小的明白,大人儘管放心,他他拉努大海以下犯上,對大人出言不遜也就算了,還敢以下犯上對大人動手,小的在一邊看得清清楚楚,當真是十惡不赦!」地上努大海憤怒的一聲大吼,博敦身子一僵,只當沒聽見。

  羅恪這才滿意的笑了:「你很好。」

  博敦臉上浮出笑意:「謝大人誇獎。」

  再沒說話,羅恪對博敦點點頭,大步離開。博敦躬身送他離開了,才回頭看了地上的努大海:「將軍大人,你看起來傷的不清。小的去給你找大夫。」現在博敦對努大海可沒有半點的好感,不說得罪羅恪的事,但就這麼說自己的糟糠妻子,其人品可見一斑,他博敦人小力微,還是躲遠點吧,一溜煙小跑去找人去了。

  留下努大海躺在地上,抱著斷腿,咬牙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似發誓似賭咒般的怨憤道:「你們等著,我不會放過你們的,絕對不會!」


申辯

  努大海最後是昏迷著被人抬回去的,大夫被匆匆找了來給他診斷,但是羅恪下手時明顯不想給努大海留後路,他的膝蓋骨全碎了,小腿腿骨也斷了,大夫診斷過後,也只能遺憾的表示,努大海這傷,就算好了,怕也是要留下點後遺症,換句話就是,努大海、瘸了!

  聽聞這個噩耗,老夫人當場就昏了過去,新月珞琳互相攙扶著對方,淚眼汪汪直叫著不可能,還有焦急的塞雅,震驚的驥遠,鬧哄哄的讓大夫頭疼了半死。可等努大海醒過來之後,這位老大夫才知道這只是小兒科,對比努大海的反應,完全是小巫見大巫。努大海先是不敢置信得摸了摸自己的左腿,等回過神,抓起身邊的瓷枕就往大夫身上扔——要不是老大夫一直注重養生,身手還算敏捷,恐怕就要為自己開方子了。還沒等老大夫發火呢,那邊努大海就梗著脖子怒吼:「我怎麼可能會變成瘸子,我怎麼可能會瘸~你這個庸醫,給我滾、滾出將軍府!」

  老大夫也是京裡有名的老大夫了,也時常出入達官顯貴之家給人看診,還真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努大海讓他滾,他就滾了。就當沒聽見塞雅挽留的似地,老大夫連個藥方都沒留下,背著自己的藥箱就走了。留下新月珞琳撲在床邊對著努大海一陣嚶嚶哭泣,還有努大海陣陣的咆哮。塞雅看著這場景,不由自主的撫上了自己的肚子。為官者最忌諱身有殘疾,努大海如今這一瘸,雖不至於說貶官罷職,只是以後的升遷,卻是再沒希望了。將軍府,怕是要衰敗了~塞雅眼眶一熱,低下頭看了自己的肚子,只可憐了她的孩子,出世後還不知道府裡是個什麼光景。看著滿屋子還在鬼哭狼嚎半點沒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眾人,塞雅悲涼的笑了,或許,她該回娘家看看了……

  努大海在憤怒的嚎了一晚上以後,終於有了思緒,叫人拿了筆墨,第二天,順治的龍案上,就多了一份訴冤的摺子……

  羅恪跪在地上,硬邦邦的大理石冰涼冰涼的,透過皮膚刺進來,膝上一陣生疼。可他不敢動,甚至連一絲的不滿都不能流露在表面,因為,他現在跪的地方是乾清宮,而他面對的,正是這大清朝的一國之君,順治。

  「羅恪,努大海狀告你無故毆打朝廷命官,導致他左腿殘疾,可有此事?」順治對努大海並沒有多少好感。一個有妻有子的將軍,竟然勾引了皇家格格要死要活的給他作妾,把皇家的臉面全丟光了,偏那新月是功臣之後,又和皇貴妃有些交情,努大海也算是有功之臣,自己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下狠手處置,順治心裡,別提多憋悶了。羅恪如今這一出手,就把努大海的將來給廢了,說實話,順治心裡倒頗有些解恨的快感。可、律法就是律法,毆打朝廷命官,這事,羅恪必須給個說法。

  聞言羅恪也不慌,他也算是天子近侍了,在順治心裡還是有點分量的,平時也沒少琢磨順治的心思,當然明白努大海早就是犯了眾怒的人,只是他一直處在眾人焦點之下,順治不管怎麼樣,都不能做的太過,起碼,在沒有恰當的理由的時候。恭敬拜了一拜,再抬起頭時,羅恪已是滿臉冤枉:「回皇上的話,奴才冤枉啊~」倒是感情激烈,一股子的真誠,好像真受了什麼不白之冤似地。

  順治好半天才控制自己沒笑出來,抿緊了唇道:「冤枉,你還有什麼好冤枉的?朕派去的太醫回來清清楚楚的說了,努大海左腿腿骨被打斷,膝蓋骨更被擊碎,傷勢極重,努大海就算勉強好了,這輩子也要不良與行了。如此,你還敢說冤枉?」

  「竟然這麼嚴重?」羅恪一臉驚異半點不見作偽,轉而就是滿滿的愧疚,「奴才知罪,竟沒想到一時氣急,下得手就重了。本以為他他拉將軍好歹也是戰場上廝殺下來的大將,奴才那隨便的一腳,當不礙的才對,倒沒想……奴才有罪。」

  這是暗自嘲諷努大海不經打呢。順治眉頭一挑,問道:「一時氣急?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你們動手之前,還有爭吵不成?」對於這件事,順治心裡早有桿秤,羅恪是國之棟樑,宗室年輕一輩裡難得的人才,努大海,不過是一個已經沒了壯志雄心的將領,誰才是于國有益的人,順治清清楚楚。不說他早對努大海有意見,就是沒有,他也不會棄羅恪而就努大海。而且,昨天發生的事,順治早就私下讓鄭親王去調查過了,那個目擊全過程地博敦早就把所有事都交代了清楚。分明是努大海先出言不遜侮辱羅恪福晉,羅恪不忿回擊,努大海竟還敢以下犯上,雖然後面羅恪氣急之下下手重了些,但除此之外,實在沒有別的什麼大錯了。順治有心把這事高高提起輕輕放下,可明面上,還是要過一遭才行。

  而且順治有些懷疑,是不是博敦看錯了,其實羅恪不是失手,而是盛怒之下也保持了一份理智,根本是有意要廢了努大海的腿?要真這樣,那羅恪就是揣度了他的偏向,可能有的結果,經過深思熟慮了才做出的決定。要真這樣,羅恪的心機算計,城府之深,就有些過了,如此膽大妄為視律法如無物,他以後用著,也要掂量掂量了。

  羅恪先是顯得有些為難,後面才憤憤然,有些不悅道:「回皇上,奴才和他他拉將軍確實是有過爭吵,當時奴才感念皇上嘉賞之恩,正準備邀請好友聚會,半道卻聽見努大海出言不遜,污言穢語辱及我福晉,奴才不忿,就出去找努大海理論。」說到此,他下顎一緊,眼裡就透了凶光,「可那努大海實在可恨,都被奴才抓了個現行,還敢大言不慚說自己的話都是事實,言辭行徑,完全沒有一個將軍該有的風範。奴才當時也是氣急了,也不管不顧的扯出了他他拉將軍夫人出來說嘴……這是奴才有欠考慮。」羅恪顯得很不甘願的道了個歉,話裡沒有半點誠意,隨後話鋒一轉,拔高了聲音氣道,「可沒想到,努大海見說不過奴才,揮著拳頭就要動手。奴才也是在戰場上殺慣了,當時一氣一急,就忘了對手不是敵人,而是他他拉將軍。且將軍下手極狠,似要與奴才生死相拼,奴才下手也就沒了控制,一不小心,就踹中了他他拉將軍的腿……戰場上手上是常有的事,他他拉將軍當時的反應我也只以為是斷了腿骨,沒成想還會有如此的後遺症。奴才不該一時情急下手忘了分寸,害他他拉將軍如此,求皇上降罪!」半字沒提他最後還在努大海的膝蓋上又加了一記的事。

  說的倒是和博敦交代的沒有半點出入。順治冷瞧著他誠懇的態度,半點沒有閃躲的眼神,好半晌,終於點了點頭:「這事的經過,朕知道了。可努大海到底是朝廷命官,三品大員,又是在兵部衙門,你們竟然也敢動手?最後竟還讓努大海落下殘疾,羅恪,你雖有理由,卻難逃罪責。」羅恪身子一僵,背脊繃緊了起來,眼睛裡也透出了幾抹不甘和驚慌,順治勾起嘴角,到底是行伍出來的,心機不深,看來,當時應該真是沒有想太多。「但是,努大海身為朝廷命官,三品將軍,卻毫無風範,在兵部衙門口出穢言侮辱上峰家眷,背後議人長短,實為小人行徑,其行可恥。更有後面被人發現,不思悔改,還惱羞成怒,欲毆打上司,目無法紀,其行可恨。此事說來,倒也不能全怪你。」

  羅恪驚喜的抬起頭:「謝皇上體諒。」很是感激涕零的模樣。

  順治很是滿意羅恪的態度:「朕身為一國之君,凡事自當秉公辦理。此事起因並不在你,到底努大海如今落下殘疾,功過相抵,努大海就不再處罰。但是你,敢在衙門動手,還打傷朝廷命官,現朕罰你三年俸祿,閉門思過半年,你可服氣?」

  俸祿算什麼,這京裡,有幾個官員是靠的每年的薪俸過活的?羅恪根本不在意這些。半年閉門思過,他怕是要錯過不少的機會,但這處罰也可以讓許多禦史閉上嘴了,比起努大海廢掉的左腿,怎麼算,他都佔便宜了。連磕了三個頭,羅恪謝恩道:「皇上英明,奴才心服口服!」

  順治點點頭,很是滿意。要所有的官員都能這樣,他這個皇帝,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羅恪坐在馬車上,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膝蓋,仔細回想了方才乾清宮裡的對話,確定自己沒有露出半點破綻,才算松了口氣。做臣子也不容易,太蠢上面嫌棄,太聰明了,上面又忌諱,這個度,還真不好把握。不過總算,他是過了這一關了。

  倒是努大海,瘸了嗎?「活該!」雁姬聽到這消息,也會很開心的吧。高聲叫了外面的車夫,「車子再趕快點,回府!」

  博敦笑眯眯的回到家裡,他的娘子看見他,半點好生氣也無,怒道:「你這又是打哪裡逍遙回來啊?你還記不記得這裡是你家了,放假這麼久,你在家裡呆過多久?博敦,你要不想跟我過了,直說就是,我明天就收拾東西回娘家!」

  博敦嚇了一跳,趕忙上去拉過她:「你發的什麼脾氣啊?我在外面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看她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博敦瞧了瞧四周,轉身關好了門窗,這才從兜裡拿出一個小荷包來,「打開看看,這是什麼?」

  博敦家的接過來,打開一看,卻是厚厚一遝的紙張,又氣又急:「你這是消遣我呢。」

  博敦急得直跳腳:「你好歹多點耐心,拿出來看看是什麼啊。」

  博敦家的這才掏出那遝紙一看,「天啊,這是銀票?!」驚呼一聲,她連連翻看著銀票數額,「老天,這都是一千兩一張啊!」

  給自己倒了杯茶,博敦一口喝了,得意洋洋道:「可不是一千兩,告訴你,一共十張,都是一千兩的。」

  「那不就是一萬兩?」博敦家的倒抽口氣,「你到底在外面幹了什麼,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博敦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有錢你拿著就是,我就幫人做了點小事,沒幹啥。你就別多問了!」

  鄭親王府

  鄭親王坐在書桌後面,靜靜聽著二管家的彙報:「你說,那個博敦,跟頜裕府裡的下人接觸過,還拿了東西?」

  二管家點頭應是:「博敦去綢緞莊說是要給娘子扯塊布,正好遇到那小廝也去買布。前後半句話沒說,接觸時間也短。若不是博敦回去的時候一直按著胸口,行動太過鬼祟,怕什麼都發現不了。」

  鄭親王輕笑一聲:「頜裕跟羅恪可是至交,都是極謹慎的人,做事哪裡那麼容易被發現?可惜了,那個博敦是個蠢的。」

  二管家沒有說話,等鄭親王說完了,才有些猶豫道:「王爺,您看這事,是不是要上報去……」

  揮揮手,鄭親王無所謂道:「羅恪是個有能為的,努大海算什麼東西?」抬眼看了眼二管家,「這件事,你就當沒發生過。」

  「是~」又站了一會兒,見沒什麼吩咐了,二管家才小心翼翼退出了書房,關好門,他臉上就掛滿了笑意,回頭可得讓家裡的給女兒女婿捎個信,也高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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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繼

  雁姬坐在大廳裡,心神不寧的端著一杯茶,卻半口也沒有喝,旁邊桌子上擺著的幾碟精美糕點,更是一口也沒動。她皺眉看著門口,神色焦急地等待著外面的動靜。看得出來,這種焦急讓她很不舒服,她的臉上血色全無,有些憔悴,還有些發白。甘珠就站在她身邊,幾次欲言又止,擔心極了。雁姬就當沒看見,自顧自地想著自己的事。

  羅恪被傳旨太監叫進宮已經有段時間了,他會遇到什麼事?皇上會怎麼處罰他?雖然羅恪走前一直安慰他沒事的沒事的,可雁姬就是忍不住懷疑,事情真的會那麼順利嗎?現在是一個朝廷命官的腿被打瘸了,羅恪真的能輕易蒙混過去嗎?

  雁姬覺得懸。

  想到這裡,雁姬就不由得不把努大海恨了個咬牙切齒。事情的起因經過,羅恪早早就跟她說過了。要不是努大海侮辱她在先,後面還死不認錯,羅恪也不至於打他。再深點說,要不是努大海自和離後就一直在後面做小動作,鬧出一堆的事來煩她,還敗壞她的名譽,羅恪也不至於對他如此這般的手下不留情面。瘸了,活該!雁姬可不是從前那個對努大海一往情深的雁姬了,她對努大海,別說感情了,就連一絲絲對陌生人的寬容都沒有,只恨不得他從來沒有在雁姬的生活裡出現才好。

  真是的,都和離了,為什麼這個努大海還要惹出這麼多事影響她的生活。要這次羅恪真因為他受了什麼罪責,雁姬發誓,就是拼著什麼都不要了,她也要努大海後悔自己當初所做的事。她雁姬,可也不是好欺負的。

  「福晉,福晉,爺回來了,也回來了!」

  外頭一個小廝匆匆忙忙的跑進來,臉上是全然不掩飾的笑容。雁姬噌的一下站起來:「真的嗎?爺真的回來了?」不待他回答,手裡杯子隨手往邊上一放,稍稍拎起了裙子就往門口跑,沒走幾步,又停了下來,看著打起簾子走進的人,一瞬間,淚濕了眼眶,羅恪~

  看到她的眼淚,羅恪微微皺起了眉頭,走近她,他抬手為她擦掉眼淚:「我沒事,不要擔心了。」

  簡單的句子,沉穩的聲音,卻出奇的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雁姬寬了心,低下頭,一整天的擔心焦急終是忍不住一瞬間如洪水瀉出閘般全湧了出來,淚水不但沒少,反而更多了。

  羅恪有些手足無措,還以為雁姬是不相信他,忙道:「我說的是真的,皇上罰了我三年俸祿,禁足半年,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你看看我,這不是好好地,身上一點傷都沒有。咱們不靠那點俸祿吃飯,禁足就當是我陪你了,你有了身子後,我也忙得沒時間陪你,這不是正好嗎,半年時間,我可以一直陪著你。」

  雁姬卻更難受了:「皇上是什麼態度,是不是很生氣?僅僅是禁足嗎?那半年後呢?你是官復原職還是怎麼樣?」萬一因為這事,影響到他以後的仕途怎麼辦?雖然羅恪說的這麼信心滿滿的,可雁姬還是不敢完全相信。羅恪是一個很有責任感的男人,他會保護家小,會把一切責任自己一個人扛起來,為了寬慰她而善意的欺瞞,不是沒有可能的。「這要不是因為我,你根本不會罰俸祿,更別說禁足了。」

  羅恪可不高興聽到這話:「你是我福晉,我孩子的額娘,我護著你怎麼了?再說這事跟你有什麼關係,要怪,就怪有些人不長眼,自己找死。」黝黑的眸子半眯起,投射出冰冷的光芒,一會兒,又消散了去,看了雁姬,「至於皇上那裡,你放心就是,皇上對努大海,也不是那麼滿意的,而且我都安排好了,這次的事,大部分責任在努大海,我不會有事的。」

  雁姬定定看了他好一會兒,他不閃不避,依舊是那一副真誠的模樣。最終,雁姬還是點了點頭,相信了他:「那就好,那就好……」也許,她是可以不用這麼擔心的,羅恪在官場上這麼多年,實力絕對不容小覷,自己真可以鬆口氣了。

  見她終於是放下了心,羅恪也呼了口氣,天知道,他真的不願意雁姬為他的事操心煩惱,他打努大海,是為了維護雁姬的名譽,可不希望因為此,讓雁姬的心裡更難受。再說了,她還有這身孕呢。想到這裡,羅恪才反應過來雁姬的臉上不好,當即冷下了臉:「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沒休息好?我不都說了我不會有事的,你都雙身子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沒輕沒重的。」扶著雁姬在椅子上坐了,叫了下人過來,「給福晉上杯熱茶。」

  雁姬心中甜蜜,只半真半假地嗔道:「你可是被帶進宮了,我怎麼能不擔心?!你看,我這不是好好地?」

  羅恪瞪著她,有些氣惱。雁姬也不怵,雙眼直視了他……

  許久,羅恪終是不敵,無奈地歎息一聲:「你啊……」

  統領府是雨過天晴,小夫妻坐在一起,閒話著家常,氣氛溫暖和舒適,另一頭,將軍府得知了順治對羅恪處置,登時迎來了一片狂風暴雨。

  「啪!」

  白色紫藤圖案的瓷碗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最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登時碎片落了一地,還有細細的渣子迸濺開來,落到了遠處。滿屋子的下人被嚇了一跳,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惹了人注意,引來大麻煩。

  努大海半坐在床上,臉被氣得通紅,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手裡捏緊了被子,牙關緊要,似要吃人的模樣看得新月膽戰心驚的:「努大海……」你沒事吧?她看著他,生怕他氣壞了身子。

  但在盛怒之中的努大海,哪裡看得見她?他滿腦子想著方才聽到的消息,皇上沒有把那個該死的羅恪扔進大牢關起來,也沒有奪爵罷官,甚至連一頓打都沒有,只是輕飄飄的發了三年俸祿,禁了半年足就完事了。可卻傳了口諭,責怪他行事不光明,以下犯上?這怎麼可以,怎麼可能?!努大海視線往下移,他的腿,已經包紮過了,大夫給他上了夾板,叮囑他不能隨便亂動。所以即使這樣躺在床上,但他要翻身還是很難的。一條腿就保持那樣的姿勢,很不舒服。

  這種難受更增長了努大海的怨氣,他不服氣,他現在是瘸了一條腿,瘸了一條腿啊。他這輩子,都要帶著殘疾過日子了,可皇上卻還責怪他,反倒對那該死的羅恪寬宏大度,憑什麼?難道,就應該羅恪姓愛新覺羅嗎?可新月也是愛新覺羅家的人啊,他的妻子,也是宗室女啊!皇上怎麼可以偏心成這樣?!鼻翼因為憤怒一張一合,眼睛裡充滿了血絲,這一刻的努大海,猙獰的仿佛一隻想要吃人的猛獸。

  因為受到打擊,努大海這兩天都沒有來得及整理儀錶。他的臉頰,仿佛一瞬間就消瘦了,顴骨也露了出來。頭髮很亂,甚至還多出了許多白色,這讓努大海顯得有些老態。因為心情不好,睡不著,他的眼睛都有些浮腫了,加之渾身散發的暴戾氣息,讓努大海看起來仿佛一下老了十歲,哪裡還有當初意氣風發的將軍統帥模樣?不過是個怨天尤人的半老人罷了。

  看著這樣的努大海,聽著他翻來覆去對羅恪的詛咒,對順治的不滿,新月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有些厭煩了。昨晚還一邊寫奏摺一邊信誓旦旦的說皇帝一定會給他一個交代,讓羅恪不得善終,現在倒好,人家之不痛不癢的受了點輕微的處罰,反倒他這個苦主,還被教訓了一番,什麼面子裡子都沒了。還不如不上奏的,到時說出去,看在他瘸了的份上還會有人同情他,說羅恪不對。現在皇上都表了態,怕是日後別人只會說一切都是他努大海自找的,羅恪半點責任也無了……而這一切,都是努大海自找來的。忽而又想到羅恪,人家堂而皇之的把他狠狠揍了一頓,讓他落下殘疾,卻半點麻煩也沒有,只小小被處罰一下,全身而退回家去了。差距之大,恍如天地。雁姬,倒是好福氣~

  想到此,新月又酸又妒又恨,幽幽長歎一聲,再看努大海,目光就複雜起來。偏努大海還沒有察覺,依舊指天罵地,把雁姬羅恪作踐了個徹底。

  「這事不會就這麼算了的。」努大海發狠地看了虛空處,似賭咒似發誓,「一定不會!」


思謀

  傷筋動骨一百天,努大海斷了腿,自然是要好好休息的。但畢竟他官職還在,總有些人來探望,偌大將軍府,大多是女眷,實在不方便待客,因此,雖然很是不情願,努大海還是開口,解了驥遠的禁足令,好一番的訓斥後,讓他出去接待客人了。

  對此,驥遠很是不滿。

  用到我了才想起我來,這要不是你斷了腿實在找不出人來理事,你是不是打算關我一輩子啊?這樣也就算了,為什麼都吩咐過了,還羅裡囉嗦吩咐這個吩咐那個的,我又不是小孩子,還用得著你一把手一把手的在一邊教著怎麼做嗎?這麼不放心,幹嘛叫我來?

  不過不滿歸不滿,驥遠到底是怕了那只能呆在自己院子那一畝三分地出不得將軍府的沉悶日子,心裡抱怨幾句,也乖乖聽話,走馬上任了。招待客人這種事,驥遠還是有些經驗的。以前努大海不在家,雁姬一個人撐著將軍府,每遇到有男客來,都是讓驥遠過去招呼的。因此驥遠做起這事,倒是得心應手。老夫人看在眼裡,當即把對驥遠的不滿去了大半,又開始拉著他的手親親熱熱起來,連帶著塞雅的地位也水漲船高。本來就因為塞雅懷孕而對她和顏悅色,此時更是從嫁妝裡挑了一對上好的老坑滿綠翡翠鐲子送給塞雅,看得新月暗自咬牙,氣得心口直疼,卻是半點法子也沒有,乾脆每天呆在自己的望月小築,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努大海雖說對驥遠很不滿,但見他行事還算有章法,也就撩開手專心養病了。這一來,驥遠隱隱地就成了將軍府實際的掌權者,一時府裡逢迎拍馬者無數。驥遠嘗到了權利的甜頭,才知道為什麼古往今來那麼多人喜歡手掌大權,這滋味,還真不錯。

  「少爺~」富麗精緻的屋子大門緊閉,偌大的房間半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翠漪坐在驥遠腿上,嬌滴滴的從桌子上拈了一塊糕點送到驥遠嘴邊,「這一早上的忙著招呼客人,累了吧,這是我親手做的綠豆糕,少爺嘗嘗,看看好不好吃?」

  驥遠雙手在翠漪玲瓏有致的身上來回游走,聞言張開嘴,湊過去一口就吞下了糕點,舌尖曖昧的在她纖纖細指上掃過,囫圇咽了下去:「好吃,翠漪做的,怎麼會不好吃?」美色當前,驥遠哪還注意到什麼糕點,不過是哄著她高興罷了。

  翠漪也看見了驥遠眼底的迷戀,抿著嘴笑笑,心裡得意,面上卻扭了扭身子,不滿道:「少爺你根本就沒仔細嘗,一口就吞下去了,還說好吃呢。我可不依~~」

  幾句話,說的是嬌嬌怯怯,帶著眼波流轉,好不魅惑動人。驥遠眼睛都有些直了,喉頭滾動幾下,埋首在她脖頸間,悶聲道:「我怎麼沒仔細嘗了,甜甜的,滑滑的,可不是極品~~」

  「呵呵~~」他的呼吸噴到她敏感的肌膚,有些癢,又有些說不出的感覺,翠漪感覺身子有些軟,腦子也有些發昏,但她總算還有些理智,記掛著李嬤嬤跟她說的事,硬生生的撐住了,推開驥遠,嬌聲道,「少爺,你就會哄我,我不管,你既然說了好吃,那可要把我做的全吃了。」

  驥遠掃一眼桌子上的糕點,淡綠色的五六塊圓形擺成了一個好看的花色,量倒是不多,對上翠漪撒嬌的眼神,驥遠心頭一熱,點點頭:「成,翠漪親手做給我的,我當然是要吃完的。」反正也不多,就當墊肚子了。

  翠漪這才笑了,拿起碟子,一塊一塊地喂給驥遠。驥遠也很享受這美人恩,嘴裡吃著糕點,手上吃著能豆腐,別提多開心了。「翠漪啊翠漪,你怎麼就這麼心靈手巧呢。」心情正好,驥遠抱著翠漪,只感覺神仙日子也就這樣了,「這要離了你,我的日子可怎麼過?」又較弱又嫵媚,天啊,驥遠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被她給牽絆住了,塞雅?新月?呸,那算什麼東西,怎麼跟翠漪相提並論?

  驥遠雖說從小就在老夫人面前長大,從來都是被嬌慣著,身邊多得是美貌丫頭,但有雁姬在前面管著,老夫人也不希望自己孫子年紀輕輕被女色弄壞了身子,所以倒是嚴厲禁止了那些丫頭在他面前賣弄風騷。後來新月入府,驥遠確實是極喜歡新月這樣嬌弱的女孩兒,保護新月這樣的女子,讓他的大男子心裡得到了充分的滿足。這並不是真的感情,不過是迷戀罷了。相比之下,大大咧咧活潑開朗的塞雅就不是他那盤菜了,所以,即使塞雅百般討好,驥遠心裡還是沒有她。

  可翠漪就不一樣了。翠漪是家生子,從小見慣了敬王府後宅爭寵的戲碼,對後宅裡的彎彎繞繞,門清著呢。奴婢的身份讓她少了塞雅的驕傲,比新月更懂得怎麼樣利用自己的容貌嬌弱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她放得下身段,學習外面那些青樓女人的狐媚手段,只為服侍驥遠高興。她萬事要依靠驥遠,因此更加的注意驥遠的喜好,她可以每件事都順著驥遠的心意,一點都不會做讓他不痛快的事~不管是容貌還有性子,她都活脫是驥遠夢中女子的形象。本就是沒見過多少女人的驥遠,哪裡能抵抗的了這些誘惑,很快的,就被翠漪攻破城牆,完完全全把心淪陷了。新月?她都已經是阿瑪的女人了,跟他再沒關係了。

  對此,翠漪滿意極了,只有驥遠越喜歡她,她的好處,才會越多。就像現在,她就要靠著驥遠,擺脫她奴婢的身份:「少爺就會拿好話哄著我,我算什麼啊,不過是個小小的丫頭罷了,少爺只需開個口,什麼樣的美人沒有?翠漪只盼著少爺到時還能偶爾想起我半點,就心滿意足了。」

  驥遠哪裡見得她這麼委屈的模樣,忙是一對的甜言蜜語:「你說的什麼傻話,那些庸脂俗粉,哪裡比得上你,你才是我的心尖尖呢~~」輕咬了翠漪紅潤的小嘴,驥遠眼睛裡的溫柔都能滴出水來了。

  英俊的臉孔,神情的眼神,還有尊貴的身份,翠漪幾乎都要舉手投降了,可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她還是勉強控制了自己的表情,將喜悅收進了心底,有些悶悶不樂地道:「少爺對我的好,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只不過是個丫頭,能和少爺在一起就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哪敢在奢望其他~不管日後少爺如何待我,今日的一切,都將是翠漪一輩子最美好的回憶。」

  心頭肉不高興了,驥遠玩樂的心思也沒了,扳過了翠漪的臉,他直直看著她的眼睛:「你怎麼了,怎麼突然說起這些?難道我是那種薄情寡性的人嗎?我既然說了會對你好,自然不會負了你!」

  翠漪臉上感動與愧疚交織在一起,最後悽惶一笑,羞慚道:「少爺你不要再說了,我都要無地自容了。」眼淚簌簌地滴落下來,「格格現在還有身孕呢,我今天服侍格格,格格摸著肚子,好幸福的模樣。我突然覺得自己好過分好過分,居然在這個時候,和少爺在一起了。我不是好女人,我不是好女人,我不值得少爺這麼對我!」掙扎著就要掙脫驥遠的懷抱,跳下去站好。

  驥遠怎麼可能答應,雙手牢牢抱住了她:「你怎麼不是好女人了?我們是真心相愛的,這怎麼能說是壞事?翠漪,乖,快別哭了,你才不是什麼壞女人,在我眼裡,就是九天仙女,也比不上你。」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水,驥遠哄著她,「你也說現在塞雅有身子了,按常理,她可不就是得給我安排人嗎?你是她身邊得力的,來照顧我怎麼了?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你啊,就是想太多了。」

  翠漪又驚又喜地看著他:「真的嗎?少爺真的是這麼想的嗎?難道少爺不怕格格知道我們的事以後生氣,才處處瞞著我們的事不讓人知道的?」

  驥遠還真沒想到翠漪會有這種想法,很是奇怪道:「你怎麼會想到那裡去?當時不把你的事過明路,是因為我正在禁足,不好多惹事端出來,這才……你這傻丫頭,怎麼這麼胡思亂想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翠漪心頭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不是為了塞雅就好。有些羞怯的,她抹抹眼淚,「這也不能怪我胡思亂想啊,一個女人,最看重的就是良人了?我現在,什麼都是少爺的了,偏不能正大光明跟在少爺身邊,不能在眾人面前表現出我的幸福,我心裡,我心裡……少爺,對不起,是我想太多了,誤會了你~」

  軟綿的道歉聲,聽得驥遠身子都酥了,自然不會怪她,沉吟一會兒,驥遠答應她:「這事也是我疏忽了,禁足出來就忙這忙那的,也忽略了你。你放心,等這事過了,我就跟老夫人提你的事。塞雅身子不方便,總不能讓我身邊沒人不是?老夫人絕對不會說什麼的。到時候,你就再不用胡思亂想了。」

  狂喜湧上心頭,翠漪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以前幾次,驥遠可都是拒絕了,這次卻……這一刻,她高興地只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了,望著驥遠,身子偎了過去:「少爺,你對我真好~~」

  「你才知道啊~~」美人在懷,驥遠也不是什麼柳下惠,少不得是一番恩愛,翠漪半推半就,更讓他興致盎然,只覺得與她相比,塞雅就是那不識情趣的木頭了……

  好久,雲歇雨散,翠漪在淩亂的衣服堆裡拿出一個香囊:「這是我給少爺做的香囊,裡面一針一線,都是我對少爺的感情,少爺可要時刻待在身邊啊。」

  驥遠接過,放在鼻尖狠狠嗅了一口,一股濃郁的香味,有點像花香,又有點像檀香,倒是不難聞,便點點頭:「你放心,我一定會帶的。」

  見狀,翠漪滿意地勾起了嘴角,動了動身子,更往驥遠身上靠去……


妥協

  又一次探望了努大海,確定他情況不錯,恢復的很好以後,老夫人捏著肩膀,回自己院子休息去了。

  「唉,你說我這都造的什麼孽啊,臨老了,兒子的腿卻瘸了~唉~」一如以往每次看完努大海回來以後,老夫人坐在位子上,哀聲歎氣,一臉愁苦。這也難怪她,一輩子就這麼一個兒子,為了他,費盡心力把可能當道的那些庶子全解決掉了,又給他挑了對他能有裨益的女子為妻,好不容易他終於功成名就兒女雙全了,到頭來卻竹籃打水一場空,反而落下殘疾,老夫人心裡,怎麼可能痛快?「就算真的是命中註定,那這劫難,也該報應在我身上,我都一腳踩進棺材了,就是殘了又能怎麼樣?努大海還年輕,這以後的大半輩子,可怎麼辦啊?」

  跟了她一輩子也是看著努大海長大的蘭嬤嬤跟著歎口氣:「可不就是說啊,可憐的將軍,才短短幾天功夫,人都瘦了一大圈了,可見心裡有多苦~」老夫人被她說得眼眶都紅了,差點掉下淚來。蘭嬤嬤看見,也知道自己說錯了,忙又道,「不過事情既然發生了,我們能做的,也只能是儘量往好的方面想,向前看。老夫人現在再擔心也沒用了不是?人都說,否極泰來,最近我們將軍府是有些不好的事,但這些,很快都會過去的,您看,現在府裡可不就出現了喜事?塞雅格格有了身子,不久,老夫人你可就要抱曾孫了,不好的都過去了,以後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但凡老人家,就沒有不喜歡曾孫的,聽蘭嬤嬤這麼一說,老夫人還真把愁思去了大半,眼睛放光地贊同道:「這倒是沒說錯,將軍府一連發生那麼多事,是該有點喜事來沖一沖了。就不知道塞雅這肚子裡的,是男是女?」

  蘭嬤嬤毫不猶豫道:「這還用說啊,肯定是男孩。咱們將軍府,自老夫人起,那都是一舉得男。塞雅格格肯定也不會例外的。」

  老夫人被哄得笑了起來:「哪有你說的這麼准,生男生女,是我們說說就能作準的嗎?」頓了一會兒,又歎口氣,「不是我重男輕女,曾孫女我哦也一樣喜歡,只是我們將軍府啊,還是得先有個繼承人不是?這將來,我的曾孫女有個哥哥依靠,那不是更好了嗎?」

  「可不是說啊。」蘭嬤嬤拍了下手,笑道,「到時候哥哥帶著妹妹,哎呦,想想都覺得開心呢。」

  「呵呵呵~~」老夫人眼前仿佛也出現了那副溫馨的畫面,登時笑得合不攏嘴,「你啊,都這麼把年紀了,還是這麼會說話。」完全是開玩笑的口氣。蘭嬤嬤但笑不語。

  「誰會說話啊?」奇怪的一聲問,老夫人和蘭嬤嬤轉頭看去,卻是驥遠。他穿了一身藍色雲紋的袍子,大步流星地走進屋來,「瑪姆,你們在說什麼呢?」

  如今老夫人對驥遠的心結解開不少,看見他,也很高興,招呼他在自己身邊坐下,關心的幫他擦了擦額頭沁出的汗水:「你這孩子,這麼大人了,怎麼也不懂得照顧自己,走得這麼急,看看流的這麼多汗?」

  驥遠不在意擺擺手:「我都這麼大人了,不就是流點汗,有什麼大不了的?」見老夫人似乎還要說點什麼,驥遠忙岔開話題,「瑪姆還沒說剛才在說什麼呢,我看你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老夫人知道驥遠嫌她嘮叨了,臉色登時有些不好,不過在驥遠發現之前,很快又恢復了過來。到底不是自己肚子裡出來的,總是差了點,這才說了幾句話,人就嫌嘮叨了。不過這是自己孫子,老夫人也沒辦法,勉強打起精神,道:「也沒說什麼,就是說起你媳婦肚子裡的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這要是個男孩,就是你的嫡子,那可就太好了!」老了總要被人嫌棄的,自己兒子現在都殘了,可不就是孫子做主了?自己啊,還是想開點吧。老夫人心底歎著氣。

  聽見說是塞雅,驥遠登時就沒了問下去的興趣,敷衍的哦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往心裡去。落在老夫人眼裡,只以為是嫌自己多管閒事,心裡不由得更加不快。一時間,驥遠和老夫人都不說話了,氣氛驀地沉寂了下來。

  蘭嬤嬤暗道不好,忙出來打哈哈:「少爺這是打哪裡來呢,怎麼看著像是有心事?」

  驥遠猛然想起翠漪的事還得靠著老夫人,忙又掛起笑臉,哀求的看著老夫人:「不瞞瑪姆,孫兒這次來,還真的有事想求求瑪姆,還請瑪姆多疼疼孫兒,就答應了吧~」

  老夫人可是瞭解這個孫子的,從小被自己寵著,被下人捧著,一向是自視甚高的,而且最厭惡求人,覺得那有損自己的尊嚴,因此有些事,只要不是特別為難的,他向來都是自己做了,真惹出了麻煩才告訴家裡的。非到不得已,絕不輕易求人,這次竟然來這裡找她了,還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呢。老夫人這一想,就沒輕易點頭,只問他:「什麼事讓你這麼為難啊?先說給我聽聽,但凡不出格的,瑪姆都答應你。」說得好聽,仔細一想,卻是什麼都沒答應。驥遠身子僵了一會兒,臉上就有些為難。老夫人看了,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也不催他,只慢慢等著。

  到底驥遠耐心不夠,見老夫人遲遲就是不問,他一個忍不住,討好的拉住了老夫人的胳膊:「好瑪姆,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孫兒就是想要個人,瑪姆,你就答應我吧。」

  「要個人?」老夫人還真沒想到會是這事,很是奇怪道,「什麼人要你這麼巴巴地來問我?」驥遠赧顏不語,老夫人這才猛然回過神來,自己這孫子怕是看上誰,打算收房呢。本來,這也沒什麼,塞雅如今有孕,驥遠身邊總該有個人在,要收人也很正常。但是驥遠現在這麼鄭重其事的,就不由得老夫人不多想:「驥遠,你先告訴瑪姆,你要的,是誰?」這個女人的身份,絕對不那麼簡單。難道說,是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老夫人想起驥遠沉迷賭博的事,臉往下一沉,道,「這要是外面那些不正經的人,你就趁早給我死了心,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驥遠不樂意了:「瑪姆說什麼呢,孫兒怎麼會喜歡外面那些個不正經的人?我是那種人嗎!」

  老夫人這才鬆口氣:「不是就好,不是就好!」頓了會兒,總算有了心情問是誰,「我先把話撂這裡,要人不好,我可不會答應的。」

  驥遠趕忙笑道:「怎麼會不好?她好著呢。」有些扭捏,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聲音低了一度,終於說了出來,「孫兒想要的,是翠漪。」

  「翠漪?」老夫人聽著這名字耳熟,可一時就是想不起來到底誰,「翠漪是誰啊?在那兒當差的?」她覺得耳熟,那應該是有些體面地,可又記不起人,那想必也不是那個主子身邊貼心的,老夫人的心就放了下去,一個丫頭,驥遠想要就要吧。

  蘭嬤嬤卻記起是誰了,當即皺起了眉:「這要是小的沒記錯,翠漪,是塞雅格格的陪嫁丫頭吧?」

  驥遠連連點頭:「可不就是塞雅身邊的。」

  這下,老夫人的眉頭也皺起來了:「這怎麼說的,塞雅身邊的丫頭,你來跟我討算怎麼回事?塞雅現在還有身子呢,要知道你和她身邊的丫頭……你這不是給她添堵嗎?」而且老夫人還想到,現在努大海眼看著以後是沒指望了,將軍府如今能依仗的,敬王府就是一個,現在驥遠不經塞雅就跟她身邊的丫頭攪合在一起,那可是打塞雅的臉啊,到時候塞雅生氣,惹惱了敬王府怎麼辦?「不行,這事我不答應。」

  驥遠急了:「瑪姆,這有什麼,翠漪本就是塞雅陪嫁過來的,我現在要了她,有什麼為難的?塞雅現在不方便,難道還要我忍十個月嗎?瑪姆,我的瑪姆,我是真喜歡翠漪,你就答應我吧。」

  老夫人哪裡肯應,苦口婆心地勸道:「不過就是一個丫頭,你想要,瑪姆送你五個年輕漂亮的,你何苦抓著塞雅身邊的人?那個翠漪,明明是塞雅的人,還跟你牽扯不清,可見也不是什麼好的,到時候,指不定還要帶壞了你!」

  這話驥遠哪裡聽得進去,聽老夫人說翠漪不好,驥遠心頭一悶,口氣就有些不好:「瑪姆你還沒見過翠漪呢,一點也不知道她為人,怎麼就知道她不好?我就是喜歡她,她也喜歡我,別說是五個年輕漂亮的,就是十個絕色天仙,我也不要,我就只要翠漪,我只要她!」

  「你!」老夫人被他一堵,氣得心都痛了,果然不是自己生的,哪怕是孫子也差一層,瞧瞧這忤逆的樣子,她才說了幾句啊,就對她耍臉色了,要等她將來再老了,他還會孝順她嗎?撫著胸口,老夫人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顯是被氣得狠了。

  蘭嬤嬤被嚇了一跳,趕緊過來為她順氣,驥遠也不好受,拍著老夫人的背,低低問道:「瑪姆,你沒事吧~」

  老夫人喘了一會兒,才平復了氣息,望了眼驥遠,見他臉上的焦急愧疚不似作假,這才好了點。仔細想想,她以後,少不得還是得靠驥遠,如今雖然說翠漪是塞雅身邊的人,越過塞雅直接由她做主給了驥遠有點不好,但塞雅孩子都有了,還真能跟驥遠翻臉不成?她瞧著,塞雅對驥遠可還是有些心思在的。這一想,老夫人就松了口,歎口氣,道:「你就那麼喜歡那個翠漪?」

  「非她不可!」斬釘截鐵的,毫不猶豫。

  「唉~」老夫人長長一歎,「真是那你沒辦法……」卻就是答應了。

  驥遠眉眼一下都彎了,恭恭敬敬一躬身,聲音蹦脆蹦脆的:「謝瑪姆!」

  老夫人搖搖頭,尋思著,這事可該怎麼跟塞雅說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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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

  當初因為塞雅對雁姬的種種行為,讓敬王府的名聲大損。後來將軍府越來越顯衰敗,裡面醜聞不絕,更是影響敬王府。敬王爺和敬王妃心裡都有些疙瘩,對塞雅就有些冷落了。這次努大海與羅恪打起來結果斷了條腿,更是淪為了京城的笑柄。敬王爺後悔死了當初找的這個親家,努大海受傷後,硬是沒登門,只叫人送來禮去完事。塞雅把一切瞧在眼底,記在心底,難受極了。就尋思著找個機會回娘家一趟。可她又怕敬王妃不願意見她,思量半天,乾脆就不先通知了,挑了個日子,跟老夫人驥遠說了下,帶著人就回了敬王府。

  「額娘,額娘~~」一看到敬王妃,塞雅什麼理智儀態,一時全拋到了九霄雲外,沖過去,她抱著敬王妃,就是一陣嚎啕大哭,就像一個孩子,什麼都不管,只想著對母親訴說自己的委屈。事實上,她也確實有很多委屈想要告訴敬王妃。至於這滿屋子的下人,反正這裡是敬王府,不是王府裡的下人,就是她帶出去的陪嫁,都是自己人,就是她失態些,又有什麼關係。她抱著敬王妃,哭得聲嘶力竭,眼淚流下來,才一會兒功夫,就徹底打濕了敬王妃的袖子,可見她有多難過。

  見此,饒是敬王妃一直對塞雅的行事不滿意,早上驀然聽說塞雅要回來還不怎麼開心,此刻心也疼的揪了起來,什麼指責的話都忘了,只撫著她的背,柔聲勸著:「乖,乖,額娘的好塞雅,不哭了,不哭了啊~~」

  誰知不勸還好,這一勸,更惹得塞雅淚如滂沱,心酸難受不已。這時候,她才知道在家做姑娘的好。出家以後的日子,她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驥遠的狠心無情,更是像刀子一樣戳著她的心。現在將軍府擺明瞭是要落魄了,她的將來……想到此,塞雅更是悲從中來,嚎啕不已:「額娘,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當成心肝寶貝一樣珍惜呵護了十幾年的女兒,哪是真的會因為她做錯了幾件事就能真的捨棄的?瞧著塞雅傷心欲絕的模樣,敬王妃恨死了自己為什麼因為生氣就不叫人打聽塞雅的近況,結果害得女兒受了那麼多委屈,當即眼眶也紅了起來。「塞雅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到底這段時間,她確實是擔心女兒會影響到兒子的前程而有意疏遠了女兒,現在她這麼委屈,說起來,她這個做額娘的,也是有責任的。眼淚也跟著低落下來。

  兩母女就這麼相互靠著,好一陣的痛哭。最後還是敬王妃身邊的林嬤嬤站出來讓她們快別哭了,小心傷了身子,兩人這才慢慢收了淚,開始交談起來。母女哪有隔夜仇的,塞雅把自己的委屈仔仔細細一說,和敬王妃說幾句軟化,敬王妃就什麼仇都不記了,更別說,現在塞雅肚子裡,還有她的外孫呢:「你啊~~」短短兩個字,包含著不盡的心痛和無奈,敬王妃摸摸塞雅還沒顯懷的肚子,總算是徹底把以前的事放下了。

  塞雅有一瞬差點又要哭出來。以前她被豬油蒙了心,一心認定了新月是好人,要和珞琳新月做朋友,事事向著將軍府,結果卻和這世界上最疼愛自己的額娘疏遠了,想想,真是太不孝了。還好還好,額娘最後還是原諒她了……

  「孩子三個月了吧?怎麼你看著還這麼瘦?都沒有吃好嗎?」去了心結,敬王妃自然是要好好看看自己女兒,可是塞雅怎麼變得這麼瘦?雙身子的人,倒比以前在家的時候還要消瘦,臉色也不好看,當即擔心道。「是不是因為努大海的事你操心了?哎呦,我的傻丫頭啊,事情都發生了,你擔心有用嗎?你現在最要緊地,就是自己的身子,你怎麼這麼不知道愛惜自己啊。」一邊又罵塞雅帶回來的李嬤嬤:「你是死人啊,當初讓你陪嫁出去,就是想讓你好好照顧格格,格格自己沒注意,你也不知道提點些,真白養了你們這群狗奴才。」

  嚇得李嬤嬤跪地直喊冤:「奴婢勸過了的,只是格格擔心,怎麼也舒展不了心情……」

  「還敢回嘴!」敬王妃怒極就要讓人張嘴,被塞雅攔住了。

  「她們確實盡心了。」塞雅解釋道,有些黯然,「只是將軍府裡的事太多了,女兒心裡……算了,這都是命,誰讓我現在是他他拉家的媳婦兒了呢,這些,都是我該受著的。」

  敬王妃聽著心都碎了,抱著塞雅就是一陣痛哭:「你這是剜我的心啊,剜我的心啊~」又罵敬王爺糊塗,「當初要不是他說要結親,我可憐的塞雅,哪裡會嫁到那樣的人家去。」一會兒又咬牙切齒地說起努大海,「本來我們都算的好好地,你嫁給驥遠,雁姬不是那種刻薄的,你以後有的是好日子,偏他帶回來個掃把星,還硬是要納新月,連累的你名聲盡毀,將軍府也一日不如一日。可憐我的外孫啊~~」塞雅聞言不好附和,只好跟著落淚……

  陪著敬王妃用過午飯以後,母女倆再無隔閡,塞雅惦記著將軍府裡的事,而且出嫁女也不好在娘家待得太久,就告辭回去了。她一走,敬王妃轉身就去找了敬王爺,劈劈啪啪把塞雅在將軍府受的委屈一說,著重強調了一番塞雅如今的不好氣色和消瘦的身子,哭喊道:「那也是你的女兒,你看她這樣,你就不覺得心疼?反正我不管,我是絕對不會再聽你的跟塞雅疏遠了。將軍府現在都這樣了,還能壞到哪裡去?我們跟將軍府畢竟是姻親,關係擺在那裡,是能說撇清就能撇清的嗎?白白讓我女兒受罪罷了!不管你答不答應,我以後必定是要常去將軍府看女兒的。」

  塞雅是敬王爺唯一的嫡女,敬王爺要是不寵她,塞雅也不會養成那樣天真不解世事的模樣,開始他聽敬王妃說起塞雅的苦,心裡就軟了,待敬王妃說完,他苦笑一聲,什麼都沒說。敬王妃這才吐口氣,回自己屋子去了……

  回將軍府的路上,塞雅坐在馬車裡,手來回摸著自己的肚子,愣愣地出神,好一會兒,眼淚就毫無預兆的掉了下來。李嬤嬤方才吃了掛落,心裡不快,但也不敢真不管塞雅,就有些不甘不願地拿了帕子幫她擦眼淚:「格格這又是怎麼了?可是想到什麼了?」

  塞雅搖搖頭,揮開了她的手:「我沒事,你做你自己的吧。」

  正中下懷,李嬤嬤又勸了幾句,塞雅不聽,她只面上裝了著急,心裡倒是高興了不少。

  塞雅沒有理她,閉上眼,她靠在了車廂上,想起方才和敬王妃的一段對話,不自覺得,嘴角就掛起了苦笑。原來,她竟然是這麼虛偽的一個人嗎?

  沒錯,剛才她的那些眼淚,七分是真三分是假,為的只是讓敬王妃憐惜,想起母女之情,從而照拂她和將軍府。塞雅很清楚敬王妃對她的疼愛,心有多軟,最是吃軟不吃硬的,要是她一昧硬來,敬王妃絕對不會跟她多說一句,可她要說起自己委屈,敬王妃絕對忍不住不管她。而今將軍府衰敗,她的孩子已經沒了依仗。要想她和孩子日後過得好,敬王府的態度就至關重要。阿瑪因為以前的事,對她很有意見,額娘因為弟弟被她拖累了,也不高興。塞雅不管怎麼想,還是覺得,敬王妃才是她緩和與娘家關係的關鍵。額娘一旦心軟了,再多在阿瑪面前說她的好話,塞雅自信,敬王爺一定也會盡釋前嫌的。

  所以她才明知道這會兒努大海斷腿的風波還沒徹底過去還是硬著頭皮回了王府,什麼人都沒帶,只帶了個李嬤嬤,形容憔悴的回去,什麼要求也不提,只說著心底的委屈……

  說到底,她竟是連自己的嫡親額娘也算計上了。

  手掌下撫摸的地方,她的孩子才剛剛成形,塞雅無聲的啜泣著,為了她的孩子,為了將軍府的未來,額娘,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的……


小產

  塞雅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些天,總覺得有些不舒服,胸口發悶,肚子還隱隱有些疼。難道是太累了嗎?塞雅看著巴羅送過來的府裡亂七八糟地帳本,無奈的長歎了口氣,現在家裡這種複雜混亂的情況,她就是想休息也沒功夫啊。

  原本家裡的事該是由新月掌管的,可是不是她說,新月或許對男人有一套,可要說這管家理事,那還真不怎麼地。她似乎以為,人真的可以怡然獨立似地,過年過節,人情往來,她半點不重視,人家家裡有喜,她也不說要去看看,實在是帖子來了,送禮進門了,才說要回禮,就這,回禮的份額也是掂量不清楚的,要嘛禮太厚,要麼禮太輕,前者牽連的家裡以後送禮禮都得加厚一成,後者可把人給得罪光了。還有新月對銀錢的把握,實在有些糊塗,想要什麼就要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管家幾個月,家裡以前的舊例就被她破壞的差不多了,花銷一下子多了一倍,還有好些糊塗賬,也不知道是什麼搞得。下人的提拔賞賜也是由心而為,弄得現在府裡下人之間矛盾叢生……在這麼下去,將軍府都要散了!

  還是巴羅看不過眼,跟老夫人提了提,老夫人看努大海現在身邊也需要人照顧,才讓塞雅接受了這爛攤子先。可塞雅才是懷孕初期,雖說三個月了,胎已經穩了,可也不該勞累啊?塞雅心裡雖有不願,也知道將軍府現在實在沒人了,新月不頂事,珞琳就更不要說了,努大海驥遠這些男人更不用指望,總不能讓老夫人這把年紀了再來管家吧?那可真成了笑話了。沒奈何,塞雅只好撐起了這個重擔。

  要自己肚子裡這胎是男孩,那這將軍府以後就都是自己孩子的,就當是保護自己兒子將來的財產了,累點就累點吧。這麼想著,塞雅呼口氣,抓過一邊的帳冊,定定神,仔細看了起來。

  這一看,就看到了中午。

  塞雅揉揉脹痛的眼睛,擰眉合起帳本,對新月是徹底無語了,她到底有沒有好好記帳啊,這帳面居然能亂成這樣。算了,她現在是長輩,自己可不好說她。不過塞雅也為難,新月花錢也委實有些大了,上個月她屋子裡的擺設說是摔了破了爛了,幾乎全換了一遍,庫房裡的好東西被拿過去了不說,還從外面買了不少東西,前後花了差不多八百多兩,她又買了些首飾,花了五百多兩,前後一千多兩銀子,都抵得上家裡大半年的收入了。再加上當初驥遠從庫房偷走輸光的那些,將軍府帳面上的銀子,差不多就去了三分之二。將軍府又不是什麼底蘊深厚的名門大戶,再這樣下去,早晚將軍府的人怕得連飯都沒得吃了。

  這事總要想個辦法,以前的一切就是不追究了,以後也得立個規矩,再不能這麼奢靡了。自己雖然有些嫁妝,可那都是要留個自己孩子的,難道真的拿出來吃光花光?塞雅可沒這麼度量。以前還不覺得,自有了孩子以後,塞雅的母性就好像一下子爆發了,不管做什麼,都要先考慮孩子。

  不行,這件事,一定要找人說說才行。

  塞雅乾脆就叫人先端了飯菜上來,一個人先把午飯給吃了,至於驥遠?他許久都沒和她一起吃飯了,塞雅想著,今天怕又出去和誰聚會去了吧。塞雅也不管,只要驥遠不再賭,隨他去哪兒吃喝好了。

  用到七分飽,塞雅停了筷子,沒敢吃了。倒不是說怕胖,兩個人吃呢,胖點也正常,塞雅主要是考慮接下來她還有得忙,吃太飽,怕是肚子又要不舒服了。

  吃完又坐了會兒,喝了一杯熱奶子,塞雅這才抱著帳本,去找老夫人了。沒辦法,現在家裡身份能壓得住新月的,也就只有老夫人了。

  她到的時候,老夫人也剛用完飯,桌子上的碗碟還沒收拾下去,塞雅掃了一圈,大多是甜軟的食物,光看那模樣就讓她沒了食欲,不由慶倖自己是吃過來才來,不然被老夫人拉著一起吃,那可就痛苦了。

  老夫人看見塞雅,也很歡喜:「你怎麼來了。」招呼著塞雅趕緊坐,視線在她腰腹間轉了一圈,半真半假地嗔道,「你有身子的人了,沒事別到處亂跑,要想見我,找人說一聲,我去看你就是了。」

  塞雅笑道:「這怎麼說的,哪能讓瑪姆來看我?那不是折我的福嗎?再說也就在家裡走走,沒事。」

  老夫人也就是說說,並不是真的就這麼想,見塞雅說的真心,臉上登時就笑開了花,對塞雅也更親熱起來:「這當口過來,可用過飯了?要沒有,你就在我這裡吃點,你現在可不能餓著。」

  塞雅忙感激地委婉推拒:「瑪姆別忙了,我用過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有些餓了,所以我早早就用過飯了,要不然,肯定是要來瑪姆這裡討頓飯吃的。」

  老夫人也不勉強,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轉而問起她的來意:「看你臉色不好,是出什麼事了嗎?」

  順水推舟的,塞雅就把帳目的事說了,晚了不無擔心道:「如今府裡的進項是越來越少了,店裡鋪子生意越來越差,阿瑪還在床上休養,府裡的花銷,就有些大了,再這麼下去……」剩下的話她沒接著往下說,但老夫人人老閱歷多,又哪有猜不出來的。

  拿過帳本翻了幾翻,老夫人心底把那些大的花銷大致算了一遍,臉就陰了下來,這樣的花法,他們將軍府就是有金山銀山也消耗不起啊。新月真是當得好家!老夫人記著面子,不想在塞雅面前失態,因此只是深深吸了口氣,把一切不滿壓在了心底,沉著臉擠出笑對塞雅道:「難為你有心了,放心吧在,這事我會記在心底的,回頭我就去找新月說。」

  這就是把這難題攬過去了。塞雅長舒口氣,總算能稍稍放下了心:「孫媳沒用,還勞煩瑪姆,真是……」頗為不好意思。

  她這麼低姿態,老夫人看在眼裡,還真有些歡喜,不快也去了三分,笑道:「你謙虛什麼,你是我的好孫媳,我這老婆子幫你做點事算得了什麼?等我老婆子再老點沒用了,就是想幫也幫不上咯~」

  「瑪姆說的什麼話,你會一直老當益壯的~」塞雅笑著回道,惹得老夫人又是一陣笑,心情又好了起來。

  笑過了,老夫人就想起驥遠求她的事來,這麼多天,她一直找不到機會和塞雅說,如今她主動上門,可不就是個大好機會?想起驥遠越來越頻繁地往跑自己這裡來催促的樣子,老夫人想了想,還是決定乘著這時機,趕緊把事情解決了:「塞雅啊,正好你也過來了,瑪姆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瑪姆有事儘管吩咐。」睜大了杏眼,塞雅很溫順的點點頭,等著老夫人接下來的話,只是暗自揣度著,到底是什麼事呢,還要老夫人親自跟她說?莫名的,她就有些不好的預感,只希望,老夫人不要說什麼讓她為難的話才好。

  可惜,她的期盼沒有實現,老夫人笑眯眯地看著她,口氣很溫和,但話裡的內容,卻恍若一把刀,狠狠刺進了她的心裡。「塞雅啊,你現在懷有身孕,還要操心家裡的事,驥遠那裡,怕是照顧不到吧?」不等塞雅回答,老夫人接著又道,「我就尋思著,總不好讓你為家裡的事忙之外還要操心驥遠,所以你看,是不是再找個貼心的去伺候他?當然了,只是你不方便的時候,畢竟你肚子裡的可是我們他他拉家的嫡孫,等到時候你方便了,你再有什麼想法,儘管來找我,我給你做主。」

  塞雅整個人都愣住了,她沒想到老夫人要說的居然是這個。給驥遠找個貼心的人伺候?那不就是給他找通房嗎?開什麼玩笑,她懷著身孕還為了將軍府來回奔忙,她卻計畫著要給驥遠納通房?太過分,太過分了!塞雅臉上就有些不好:「瑪姆不用擔心,我現在雖然忙,但照顧驥遠,還是沒有問題的。至於說貼心的人,誰還會比我這個做妻子的更關心體貼孩子的阿瑪?」擺明瞭就要拒絕。

  老夫人覺得自己被駁了面子,也不高興,乾脆就收起了笑,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懷著身孕,還要抓著驥遠不放嗎?這是什麼規矩?你滿京城打聽打聽,誰家的主母跟你一樣的?」隨即又緩和了臉色,軟和道,「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可誰家都是這麼過來的不是?你現在還是頭胎,正該保養,可驥遠還年輕,總有年輕氣盛的時候。他整天又在外面,要往那些髒地方去了,你哭都沒地方。我也是為你想,你挑個知根知底的在身邊,總好過外面那些不是?再說了,不管挑的是誰,你的地位,都是半點不會有影響的,等你生完了孩子,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不好?」

  說得好聽,等我生了孩子?塞雅冷笑一聲,七個月的時間,等她生完孩子,誰知道會怎麼樣?而且別說七個月了,就是七天,她也不想驥遠身邊多個女人。「瑪姆不用說了,我不會同意的。」

  這麼斬釘截鐵的拒絕,老夫人掛不住臉了,也懶得再和她囉嗦:「這事哪有你個小輩說話的份,這事我說了算,就這麼定了,我也不難為你,你不是有個陪房叫翠漪的嗎?賣身契合該都在你手裡,你也好掌握,就她吧,讓她明兒就到驥遠房裡伺候。你要再不樂意,我多的是在外面找幾個來!」手腕看也不看塞雅,帶著人就去內室休息去了。留著塞雅坐在廳裡,氣得身子直抖……

  「砰~」

  回到自己房間,塞雅隨手抓過博古架上擺的一個美人瓶就狠狠甩了過去,砸在地上,好好一個瓶子,就摔了個稀巴爛。塞雅還不解恨,看見什麼就抓過來往地上砸。劈裡啪啦一陣過後,滿地的碎片殘渣。等屋子裡的東西都砸完了,塞雅才算稍稍冷靜了一點,但還是紅著眼睛,喘著粗氣,繃緊了臉:「那個老太婆,吃飽了撐的,居然還管起我房裡的事?要給驥遠納小?哼,除非我死!」

  一邊李嬤嬤聽見,身子抖了一抖,快速的瞄了一眼盛怒中的塞雅,沒敢說話。

  塞雅平平氣,想著有什麼辦法能讓老夫人打消了這個主意,可怎麼想,她也找不出理由反駁的。老夫人有一點說得沒錯,正妻懷孕,給丈夫塞小妾通房,這在大戶人家是常有的事,更不要說老夫人都親自開口了,她這個小輩,還真沒有說不的道理。可是、可是要真讓驥遠納了小,她怕就要被氣死了。不行,這就絕對不可以。

  「嬤嬤,我有事要和額娘說,一會兒我寫封信,你趕緊去王府一趟,把信交給我額娘。」現在塞雅也只好期盼敬王妃能幫她出頭,親自過來跟老夫人談談,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李嬤嬤自然是點頭應是,等塞雅寫好信,她小心接過,出了門,就直奔了翠漪那裡去:「你快點去找少爺,老夫人好像跟格格說了要給少爺納小的事,格格正大發脾氣要請王妃做主,你得在這之前,趕緊叫少爺回來給你做主,乘著這時機,把事情過了明路,晚了,可就麻煩了。」

  翠漪被嚇了一跳,也慌起來:「格格也太過分了,我只是妾,又不是礙著她什麼,她怎麼就容不下我?真惹急了我,她也別想有好日子過。」想了想,拒絕了李嬤嬤的建議,「這事不能跟少爺說,要說了,以少爺的性子還不得鬧個天翻地覆,我的賣身契還在格格那裡呢,到時格格知道我和少爺的事,對我有了嫌隙防備,我以後的日子可就難了。」

  李嬤嬤也覺得有理,但想到塞雅的堅定,又有些為難:「那可怎麼辦啊?」

  翠漪思索一會兒:「我們先不慌,老夫人是長輩,她的話,哪是那麼好拒絕的。格格一時氣盛,王妃未必就會答應為這事出頭,事情鬧大了,丟人的是敬王妃。嬤嬤只管去送信,到時候多想想辦法,千萬要分清利弊,不要讓王妃過來才好。」

  李嬤嬤還指著翠漪以後給她好處呢,聞言忙點頭道:「這你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再不多說,匆匆忙忙就離開了。一路緊趕慢趕到了敬王府,把信交給敬王妃。

  敬王妃開始還以為女兒這麼著急的找她是有什麼急事,等看了信,臉都黑了:「胡鬧,她這麼蠻幹拒絕,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嫉妒嗎?」又氣老夫人多事,「這個他他拉老夫人想幹什麼,我女兒還有身孕呢,就這麼強硬的往驥遠身邊塞人,還有沒有把我們敬王府放在眼裡了?」

  李嬤嬤自然是要為老夫人翠漪等人辯解一下的:「王妃,這是本不該奴婢多嘴,只是奴婢也長久伺候格格的,就是僭越,也要說一句,格格如今這麼個老夫人頂著幹,可不是好事,外面不知道的,還不得說咱們格格不孝嫉妒?這名聲可不好!」敬王妃歎氣,誰說不是這樣呢。李嬤嬤又把老夫人說的話重複了一遍,「奴婢覺得,老夫人其實還是聽尊重我們敬王府的,要不,也不會主動提出要讓少爺納格格身邊的人了。畢竟老夫人身邊擺在那裡,真要從身邊挑幾個年輕漂亮的狐媚子來,格格也不能推辭不是?如今翠漪是格格的人,由她伺候少爺,怎麼也比外面進的人好不是?」

  這一說也有道理,敬王妃的臉色好看了許多,低頭看看女兒寫過來求助信,歎口氣:「塞雅啊,還是太年輕了。」沉默一會兒,方道,「這事,我也不好插手,那、哪個女人不得過這一關,塞雅也得接受現實了。李嬤嬤,你回去好好勸勸塞雅,在驥遠身邊放人是沒辦法的事了,翠漪的話,總好過那些不知根底的,讓她多想開點吧。」唉,這都是女人的命。

  李嬤嬤強忍下了心底的歡喜,告誡自己不能讓嘴角不要翹起來,領了命離開,倒是有些佩服翠漪,看得還真准……

  塞雅自李嬤嬤離開以後,就一直坐在那裡,滿腦子裡都是老夫人說的那些話。越想她就越是不平,自己為將軍府付出了多少,憑什麼因為她懷孕,就要往她丈夫身邊送女人?憑什麼,憑什麼啊!但是再不甘,再不願,又有什麼用?她阻止得了老夫人嗎?

  焦急的看著門口,塞雅等著李嬤嬤的消息,現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敬王妃能幫她做主了。塞雅太過著急,以至於竟沒有注意肚子裡隱隱的脹痛感。

  李嬤嬤終於回來了,塞雅焦急的拉著她,直問:「怎麼樣,怎麼樣?額娘說什麼了,她說了什麼時候過來嗎?」

  李嬤嬤沒說話,只是為難的看著塞雅:「格格……」

  塞雅腦子翁的一聲,好像被人打了一悶棍似地,整個人都傻掉了:「不可能,額娘不會這麼對我的,不會的……」額娘不可能同意讓驥遠納妾的。

  李嬤嬤儘量讓自己做了愁苦狀,拍拍塞雅的手:「格格,你就想開點吧。」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這都不是真的……」心痛的快要死掉了,塞雅美麗的杏眼裡再沒有了往日的光彩,她忽然想起當初雁姬對新月恨得咬牙切齒的模樣,原來,丈夫納妾,妻子的恨是這樣的……

  「格格,格格?你怎麼了格格?」耳邊李嬤嬤驀地尖叫起來,聲音好刺耳,塞雅惶惶忽忽的想著,就覺得肚子好痛,有什麼東西從身體裡流了下來,她不由自主的蹲了下來,捂住痛的地方,世界在她眼裡,恍惚地沒有半點真實感。

  是啊,這都是夢,這都不是真的。哪怕是驥遠真的愛新月比愛她多,可他也不會納小的,不會的……塞雅想著想著,忽然眼前又浮現起當初自己站在新月一邊,指責雁姬的畫面,那時候的她,是多麼地義正言辭啊,指責著雁姬的不大度,狠毒……

  「天啊,格格這是小產了啊~」有人驚叫起來,然後屋子裡就是紛亂的嘈雜聲。塞雅終究是沒忍住,眼淚倏然而下,難道,這是老天對她當初識人不明的懲罰嗎……


請托

  懷孕進入七個月,雁姬的肚子高高的翹了起來,大的一點也不像只有一個的模樣,甘珠私底下猜測,會不會是雙胞胎?不過怕雁姬擔心,就沒跟她說,只暗地裡跟羅恪討論了一下,看是不是到時候多請個好穩婆來,生孩子可是女人的大劫,一不小心可是要出大事的,萬一真是雙胞胎,雁姬這麼大年紀,也不知道撐不撐得住。

  羅恪聽到時被嚇了一跳,然後就是一陣手忙腳亂的議論,找人安排。叫人請了京城最好的三個穩婆,估摸著時間,讓她們到時候來統領府幫雁姬接生,甚至還特地請了原先給雁姬診脈的大夫來家中,只盼著雁姬後面的三個月,都能平平安安,到時順利生產。

  這些暗地裡的動作,雁姬自然是不知道的,不過每次看著自己那大得離譜的肚子,她也是暗自發愁。明明她懷孕開始的時候什麼好東西都吃不下的,雖說後面不再孕吐了以後胃口是好了點、呃,好吧,是非常好,但這個孩子,未免也太大了吧?她到時候不會難產吧?雁姬有些驚慌地想著,隨即減少了每日的食量,也時不時的到花園裡散散步,活動活動。

  對此,羅恪和甘珠自然是樂見其成的,甘珠負責每天進來讓雁姬不要多吃但一定要吃得好,羅恪呢,就負責每天陪雁姬說話,保持她心情的愉悅——據說,懷孕期間保持母親好心情,對孩子有益。

  而隨著預產期一日日的臨近,給孩子取名的事也被提上了日程,羅恪書房裡一年難得翻幾次的四書五經全被翻了出來,羅恪拿著這些書,一個字一個字的找過去,挑了好些含義上佳的字出來,可真要給孩子命名了,有總覺得缺了點什麼,反正是沒一個中意的。雁姬還是還饒有興趣地陪他一起討論孩子的名字,等羅恪幾次挑三揀四嫌這不好嫌那不好,她也不耐煩了,羅恪再找她,她就找了藉口,躲了,背地裡又是歡喜又是甜蜜地跟甘珠戲謔著他那好笑的行為,還被甘珠說了一通她以後要怎麼怎麼對羅恪好,被雁姬通通無視。

  雖然有些小擔心,但總的說,雁姬羅恪的小日子,過得還是很滋潤的。

  這天,雁姬和羅恪坐在書房裡,突然有些小丫頭來說沁芳來了,讓雁姬很是吃了一驚,先前沒聽說沁芳要來啊。「有說什麼嗎?」在雁姬的印象裡,沁芳是一個心地不錯,但有些虛榮的女人。她會同情她和離的遭遇,不會對她有什麼冷嘲熱諷,盡心盡力的安慰她對她好。但是真的當她過得很好,比她還好的時候,沁芳又會妒忌難受,甚至躲著她,避而不見,來個眼不見為淨。這一點,從雁姬成親懷孕以後,沁芳來的次數寥寥可數就可以看出來。所以這次聽說沁芳連提前招呼也沒打就這麼直接過來了,雁姬還真有些驚訝。

  「沒有,舅太太只說相見福晉。」

  什麼都沒說啊~雁姬歉然的看了羅恪,看來獨處的時間就要到此為止了:「那我就出去會兒,你先一個人吧。」羅恪點點頭,算是答應。雁姬這才起來,帶著小丫頭去看沁芳。

  看見她,沁芳顯得詭異的熱情。「雁姬,你來了。」不但沒有像以前那樣坐著好像很不願意來似地,還沒等雁姬走過去呢,沁芳就笑著迎了上來,拉過她的手,仔仔細細地看了她,笑道,「你的臉色看著不錯,看來統領把你照顧的很好呢。」又笑看了她的肚子,「看這肚子這麼尖,一定是個哥兒。」

  不像是說奉承話啊,她態度怎麼這麼好,不是吃錯藥了吧?雁姬有些受寵若驚了:「承嫂子吉言,要真是哥兒,我這心,也算是能放下來了。」不管沁芳是為什麼,只沖著她說話的那份真心,她也領情。在古代,女人生活不易,她寧願生的是兒子,以後也好過點。沁芳的話,是說到她心坎裡了。

  「你就放心吧,一定不會錯的。」沁芳這麼說著,一邊跟著雁姬一起坐了,下人很是利索的上了茶和點心,連她原先的那杯殘茶也換了,再看那些點心,無一不是京裡有名的小吃,色香味俱全,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說來,雁姬懷孕的待遇,還真不錯,難怪臉色紅潤,看著那麼康健了。羅恪統領,對她很好吧。沁芳有些酸酸的想著,難免就想起當初自己懷孕時的情景,她可沒有雁姬這麼好的運氣,有丈夫幫著張羅京裡有名的小吃給她,不過都是家裡廚娘做的糕點罷了。不過冬青對她那也是真不錯,當初她懷孕後,脾氣大了好多,一遇到不順心的就大發脾氣,冬青卻半點不責怪,反而每次都好言相勸,對她真是沒話說了。這一想,沁芳心裡又平衡了,打趣道,「瞧這些點心,我都有些嫉妒了,統領對你,可真好~」

  有哪個女人不喜歡別人說丈夫對她好的。沁芳這樣□裸的誇獎,雁姬聽著臉上就有些發燒,心裡卻矛盾的歡喜極了,連帶著看沁芳,也覺得越來越順眼了:「嫂子,你來不是就為了打趣我吧?真是,滿桌子的好點心也堵不住你的嘴!」

  「那可不?」沁芳眼一橫,故作了氣憤模樣,「才一桌的點心就要我閉嘴啊,那也忒小看我了,起碼得兩桌才行!」

  雁姬撐不住,撲哧一下笑開來:「嫂子你才不厚道,這麼逗我,害我肚子都疼了~」一邊伺候的丫頭也都是笑得眉眼彎彎的。沁芳自己說完,也跟著笑了,滿屋子,就聽見人歡笑的聲音了。笑過了,雁姬還真叫人去再拿一桌的點心來,「今天我非拿點心把你這嘴堵上不可。」

  沁芳也不怵,笑著就是一句:「你儘管拿上來就是~」一番對話,惹得眾人又是一陣笑。當然,最後點心並沒有真拿上來。不過這玩笑過了,雁姬還真覺得和沁芳親近了不少。這麼說說笑笑的,沒有顧忌沒有嫉妒,才是家人的樣子嘛。

  沁芳大概也是這麼覺得的吧,突然就收起了笑,看著她道:「雁姬,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其實今天我來找你,是有事想讓你出面幫個忙。」看雁姬微沉下臉,她忙又補充道,「你放心,不會讓你為難的,說起來,這也是家事。」口吻中不乏焦急,好像怕她誤會不幫忙似地。

  家事?雁姬被這麼一說,好奇心也上來了,不過她沒有貿然答應,先問道:「你先說,什麼事?」

  沁芳看她不似生氣的模樣,暗暗舒了口氣,想到將要說的,臉上又綻了燦爛的笑容,道:「這可是好事!」雁姬一愣,好事?「和恭這小子不是從小不喜歡練武嗎?為此你哥哥沒少揍他,可就是改不了他的脾氣,我們沒辦法也只能隨他了,誰承想,這小子不聲不響地,瞞著我們去考了科舉,雖然說,名次不顯,只吊了末端,不過到底是中了進士呢。」

  和恭,她那個愛書成癡的二侄子?雁姬驚呼一聲,真的是被驚住了:「和恭那小子中了進士了?」沁芳含著笑點頭,雖然有些克制,但那股子得意勁兒,還是不由自主的透了出來。雁姬這才相信了,由衷的為冬青沁芳高興起來,「這可真是喜事。大哥嫂子以前為了他,可沒少操心,這可不,人悶聲不響,就給咱們瓜爾佳家掙了大臉面回來了。這偌大北京城,有幾個八旗子弟,能有我們和恭這麼出息啊,居然考上進士了!」一邊又嗔怪沁芳,「這麼大喜的事,你早和我說啊。」

  沁芳有些得意的埋怨:「這哪是我不想說啊,是那小子根本沒和家裡提。當初去考試的時候,他就謊稱說是找朋友了,為此,你大哥還好一頓罵,說他不務正業呢。昨天不是吏部放榜嗎?那小子就出去了,我還以為他去哪兒了呢。半夜了他才暈乎乎的回來,一身酒氣,也不知道昨晚跟人哪兒喝酒去了,說完考中了消息,就睡過去了。這不,我今天就來這兒找你來了。你說這混小子,怎麼膽子就那麼大呢。」

  和恭居然瞞著家裡去考試?雁姬想了想,也明白了,瓜爾佳家是靠著軍功起來的,一家都是軍裡的,和恭讀書,冬青就有些不高興,認為出不了頭,這種情況,和恭自然是不敢說要去考試的,萬一沒考上,冬青還不得更厭煩他讀書,所以他才這麼瞞著家裡人吧。連放榜也瞞著家裡人,直到確定中了,才敢回來把事情說了。想的倒很仔細。雁姬點點頭:「膽子卻是夠大,這種大事也敢一個人單槍匹馬的去做,真吃了豹子膽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不是也是隨了哥哥嫂子?這才是我們瓜爾佳家人的膽魄嘛~和恭這小子,有出息啊!」

  沁芳聽雁姬這麼誇兒子,樂得整個人都差點飄了起來:「你啊,別那麼誇他,不就是中了進士~」當然,要是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沒有露出那笑容,怕會更有說服力。

  這讓雁姬心裡也有些納悶,和恭中了進士,這麼大的喜事,沁芳還能找她幫什麼忙?難道是要托她給和恭謀個好缺?雁姬想了想,以羅恪的人脈,這種事還真沒什麼問題,而且是自己親侄子,能幫的話,那也沒什麼,當即就道:「那嫂子這次來,可是為了和恭的差事?嫂子只管放心,和恭可是我親侄子,回頭我就讓羅恪托人去吏部使使力,給他找個好差事。」

  沁芳還真沒想到會有這意外之喜,登時喜形於色,笑道:「那就謝謝你了。」笑了一會兒,卻又搖了搖頭,「不過這次我來找你,卻不是為了差事的事。和恭年紀不大,差事的事不急。我今兒來,主要是想和你商量商量,和恭這小子的婚事。」

  和恭的婚事啊~雁姬眼前浮現出和恭斯文俊秀的模樣,有些感歎,十五歲的男孩兒,在現代才讀高中呢,在這古代,卻就要結婚生子了,真是……「嫂子可是心裡有主意了?」雁姬不能不這麼想,要是沒打算,沁芳會巴巴來找她?

  果然沁芳就有些猶豫的看了她,不好意思了起來:「要說起這個,我還真有點想法。」精神一振,正了正臉色,道,「現在冬青的官職也進了一階,和恭也有出息了,這事好事。但是我是做額娘的,少不得要多為和恭想想。雁姬你也是知道的,我們瓜爾佳家,在兵部,軍營裡,或許還有幾分薄面,可在文官那裡……和恭以後走的是文人路子,這一點,我們家可是半點忙都幫不上,那我就尋思著,是不是可以為和恭找個能說的上話的?」

  這是要給和恭找個好親家好讓人以後多幫襯幫襯和恭啊。雁姬恍然大悟。

  沁芳有些著急的看著她,「朝廷規定滿漢不通婚,可是雁姬你也知道咱們八旗子弟少有走文人路子的人家,那和恭的親事就不好定了。我就琢磨,看是不是能給他找個高點門戶的姑娘,最好是門路廣些的,即使是軍中的人物,也能為和恭說上話~」

  這樣的人家,可不好找啊。雁姬皺起眉,雖然說和恭有出息,可這婚嫁向來是講究高門嫁女,她不是貶低自己娘家,但瓜爾佳家就這麼個條件,想要挑那些顯貴人家,哪那麼容易?!

  沁芳也知道雁姬為難,忙又說道:「我知道這事不容易,不過雁姬,你就看在你大哥和嫂子我的份上,多幫幫忙,你也是看著和恭長大的,也希望他將來的路平平順順不是?你路子比嫂子廣,這事就算嫂子求你,你就幫著看看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雁姬哪還好意思拒絕,忙道:「嫂子你快別這樣,這事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幫你看看。就像你說的,和恭是我侄子,我能不為他想?」把這樁難題攬了過來。就當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

  這可把沁芳高興壞了:「那嫂子我就先謝謝你了,回頭我就讓和恭到這裡來給你磕頭。」

  雁姬瞪她:「我個姑姑幫個小忙,還要他磕頭?快別提了。」

  沁芳看出是雁姬的真心話,笑了笑,果然不再說,轉而說起別的事來。陪著雁姬坐了許久,才起身告辭。雁姬身子不方便,就沒送遠,只到了院子門口,才叫甘珠送沁芳出去。臨出門時,沁芳突然有些猶豫地看著雁姬,似乎經歷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問她:「雁姬,你,知道最近將軍府發生的事嗎?」

  「將軍府?」雁姬厭惡的皺起眉,「他們又鬧出什麼事了?」

  「聽說是塞雅小產了。」沁芳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聽說是他他拉老夫人要給驥遠納妾,塞雅受不住,孩子就沒了。該,讓她當初吃裡扒外,現在也該她常常丈夫納妾的滋味,省得以後站著說話不腰疼……」

  雁姬聞言不由有些怔忡,塞雅懷孕的好消息傳出來才多久,怎麼說沒就沒了?世事,還真是變換無常啊。可能是發現了雁姬的臉色不好吧,沁芳很快住了嘴,跟雁姬告辭回去了。留下雁姬站在那裡,腦子裡一直想著塞雅小產的事。

  當初,她是多麼義正言辭的站在她面前說努大海和新月的愛情有多麼多麼的美好,自己還是正妻,新月進了門也根本不會影響她什麼,為什麼她還要處處針對新月?而如今,不過短短一年多,她居然就因為丈夫要納小的事氣得小產了?

  只不知道,她如今有沒有後悔當初的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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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發(一)

  塞雅的小月子,過得是生不如死。

  因為懷孕三個多月,孩子已經成形了,小產時她痛得死去活來,還是穩婆幫著她把死胎弄了出來。等孩子出來一看,是個男孩。老夫人當即就難過的昏了過去,醒過來,卻是指著塞雅的鼻子,罵她心胸太狹窄,竟如此容不得人,為了納妾的事,好好地把一個孩子弄沒了,此後,再沒來看過她。琳倒是常來,可她能做什麼?當著她的面把驥遠罵得狗血淋頭,但話裡話外,也有幾分說塞雅不仔細結果讓她沒了侄子。塞雅聽著只會更難受。至於新月和努大海,塞雅倒是巴不得他們不來,尤其是新月,那表面可惜,眼底深處的幸災樂禍,要不是塞雅還有幾分理智在,真恨不得一巴掌甩過去。

  但最最叫塞雅傷心的,還是驥遠。自她小產,驥遠只來看過了她幾次,而且每次來,都是冷這張臉,很不高興的樣子,更不要說安慰她幾句了。塞雅看著眾人這種反應,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是她的孩子,她期盼了那麼久的孩子啊。她連孩子生下來以後要怎麼取名,怎麼安排人手全都想過了,為了他(她),甚至還特意去跟額娘和解,為將軍府找後路……她視若生命的孩子啊,就因為她的不小心結果沒了,難道她就不傷心不難過不痛苦嗎?這些人,怎麼好意思把一切責任都怪在她身上?要不是新月不會管家,弄得家裡帳目一團亂,她會忙的團團轉傷了身子?要不是老夫人竟要在她兢兢業業為了將軍府做事懷著身孕的時候要給驥遠納妾,她會這麼生氣,結果氣急攻心掉了孩子嗎?弄到最後,反倒是她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人人都在指責她,未免太過分了!

  塞雅是如此的憤恨不平,可那又有什麼用?老夫人還是對她冷著臉,驥遠還是不願意來看她,新月陰陽怪氣的在背後嘲笑她,珞琳永遠是安慰不到點子上,塞雅的日子,還是過得那樣的痛不欲生。

  還不如死了乾淨!塞雅有時都這麼想。

  敬王妃看著她這樣,也是心痛難當,直後悔當初自己怎麼就沒多勸勸。要知道塞雅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她就是仗勢欺人,拿敬王府的名頭壓壓老夫人又怎麼樣?名聲再不好,也總好過塞雅現在沒了孩子了無生趣的好不是?可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塞雅當時小產的消息一傳過來,敬王妃就趕了過來看女兒,老夫人對塞雅怎麼樣,她也看在眼裡,只是老夫人有一點說的沒錯,塞雅因為氣憤驥遠納妾竟把孩子也弄掉了,未免是有些過了。所以敬王妃怒在心頭,卻也不好開口。到底女兒還要在他們家過一輩子呢,把人得罪厲害了,吃虧的還是塞雅。

  但後面看著老夫人似乎半點沒有罷手,還死抓著這點指責塞雅,讓塞雅小日子都過不安生,敬王妃忍不住了。她回去拉著敬王爺說了一個晚上,總算是說服了他幫著驥遠在工部謀了個差事,不算大的一個官職,也沒什麼實權,但總算驥遠是脫了白身。敬王妃再過去將軍府把這事跟老夫人一提,老夫人臉上這才有了笑容,對塞雅也有了好生氣。塞雅的日子,方漸漸好了起來。

  可是驥遠,依舊對塞雅不冷不熱的。這點,卻是敬王妃怎麼想辦法,也沒轍的事。塞雅每天躺在床上休養身子,時時刻刻盼著驥遠能來看她,終究是失望的多,開心的少。等她小月子完了,細細一數驥遠來看她的次數,竟是十個手指都數的過來。塞雅每每想起,都傷心痛苦不已。

  許是心情不好,小月子滿了以後,塞雅像是習慣了待在屋子的生活似地,輕易再不出門,老夫人剛好也免了她每日的請安,因此有時候,她竟是一天到晚都不踏出房門一步。這可把她身邊的丫頭極壞了。尤其是被敬王妃派過來照顧塞雅的茱萸,看著塞雅這模樣,急得頭髮都白了好幾根。

  這日正好外面天氣晴朗,難得的涼爽,茱萸揣度著這天氣,出去走走應該不錯,就哄著騙著,想讓塞雅同意了到花園裡去走走:「身子最重要,格格你每天呆在房間裡,哪裡能舒坦?這要王妃看見,還不定怎麼心疼呢。」

  茱萸在敬王妃身邊伺候四五年了,很得敬王妃的歡心,嘴皮子又利索,塞雅被說得無法,只好依言出去了。還真別說,外面的空氣,真比房間裡新鮮多了,看著滿目蒼翠,碧藍天空,再鬱結的心情,也仿佛好了許多。雖然開始不大樂意,但走了一圈,塞雅倒真有點喜歡起這逛花園的樂趣了。

  「難怪你攛掇著我出來,這走一走看一看,果然舒服。」塞雅難得露出絲微笑,沖茱萸說道,「怪不得額娘滿嘴誇你能幹。」

  茱萸還是那副溫和的笑臉,半點都沒有因為塞雅的稱讚而得意忘形:「那是王妃謬贊了,我不過是盡本分而已。格格是每天在屋子裡悶得慌了,這才覺得外面好看呢。」

  塞雅笑笑,沒有再說話,茱萸也不多嘴,只靜靜地跟著她,她們一起走過那回廊,看過那池裡的錦鯉,茱萸還摘了幾朵開得不錯的黃菊,抱在懷裡打算帶回去插瓶,看得塞雅直發笑,戲謔要什麼叫下人去摘就是,何必自己親自動手。

  茱萸只說這是自己看中的,就不勞別人了,心裡卻是想著,塞雅這些日子沒注意,可她卻看得分明,將軍府裡的下人,風氣著實不好,除了那幾個老人,有頭臉的婆子,竟大部分都是偷懶慣了的,她是敬王妃過來照顧塞雅的,初來乍到,根基不穩,要是沒事老給人家增添麻煩,以後有的煩。偏這些她又不好和塞雅說,只好敷衍。

  好在塞雅也只是隨口一問,茱萸這麼一說,她也就不再深究,只細細看起眼前的景色來。果然是在房間呆得太久,所以才覺得外面什麼東西都好看嗎?塞雅瞧著院子裡的被打理的極好的花草,有些感歎,這些日子,她委實是有些頹廢了。轉念又想,這一刻,要是有驥遠陪著,那該多好?想著,心情難免又低落下來。

  轉過了一道小徑,就來到了花園式深處,這裡花草很少,反而載了不少的楓樹,也不很高大,只是密密一片,及至楓葉紅時,倒也別有一番景致,此時楓葉未紅,來的人就少了。塞雅不妨一個分神竟到來這裡,瞧著清淨,乾脆也不轉回,逕自往裡走去。

  可能是見沒主子來,下人們就有些偷懶,這邊石子路上,卻是積了不少落葉。大理石鋪就的的道路,邊上就是鵝卵石弄得一條小徑,上面片片落葉,倒是頗有一番情趣,塞雅一時興起,只挑著那落葉踩,倒是玩得開心,茱萸來將軍府一個多月,好不容易見塞雅高興了點,自然不會阻止。這麼走著走著,兩人竟是越走越裡,等聽見不遠處隱隱有男女調笑,塞雅茱萸才猛然反應過來,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了楓林邊緣。

  想著竟有男女在府裡私會,塞雅臉上就有些不好。好大膽的奴才,偷偷有私情就算了,還敢來這裡幽會,還有沒有規矩了,走過去就要瞧瞧到底是誰這麼大膽。

  走近了,那對狗男女的說話聲也清楚了,塞雅初聽時只覺得這兩個聲音好耳熟,及至那男人柔聲喊了一句「翠漪」,她才恍如被雷擊一樣,猛然反應過來,她以為的不知廉恥暗地幽會的狗男女,竟是她的丈夫驥遠和她身邊的丫頭翠漪。身子一晃,塞雅差點就栽倒下去,還是茱萸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免得她摔著,可也被嚇到了,少爺和翠漪,他們怎麼會在這裡,還在幽會?

  不說她們這邊怎麼震驚,那邊不知道有人在旁聽的兩人卻是甜甜蜜蜜說著私房話。只聽驥遠滿口翠漪叫著,說著自己多思念她:「你最近都沒時間來找我,可想死我了。」塞雅雙手握成了拳,她嫁進來這麼久,驥遠何曾對她這麼柔情蜜意?

  一會兒又聽翠漪道:「我也想你啊驥遠,可是沒辦法,王妃派來的茱萸可是厲害人,要是被她發現了我和你的事,我就完了,王妃格格,都不會放過我的。」塞雅咬牙,驥遠?翠漪竟然叫他驥遠?

  「哼~」驥遠似乎很不滿意,「有什麼好怕的,她們還能吃了你不成?你跟著塞雅嫁過來,那就是我將軍府的人,更不要說,你現在還是我的女人,她們要敢動你,我決不甘休。」塞雅渾身一顫,幾乎沒掉下淚來。

  翠漪卻是極高興的,這從她甜的仿佛都能滴出蜜的聲音裡就能聽出來:「驥遠,你對我真好,我也好希望能跟你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可是現在不行,格格才沒了孩子,正是傷心的時候呢,你這個時候把我們的事說穿了,格格還不得更傷心啊~」塞雅氣得忍不住笑起來,原來,她竟可憐的需要她的丫頭來同情了?

  驥遠也有些不高興:「等等等,我都等了多久了?開始是塞雅懷孕不能說,後來好不容易瑪姆同意了,又要等,接著塞雅小產,又得等,我這都等了兩個多月了,還要我等到什麼時候?……」

  塞雅只覺眼前一黑,驥遠剩下說了什麼,再也聽不清了,她捂著胸口,半天都覺得喘不過氣來。兩個多月,哈,兩個多月,這對狗男女,竟然在兩個多月前就勾搭在了一起,還是驥遠去求老夫人,讓老夫人開口讓她說把翠漪給他?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一把格開茱萸扶著她的手臂,塞雅跌跌撞撞的沖了過去,驥遠和翠漪正說著甜言蜜語,被她狠狠嚇了一跳,兩雙牽在一起的手,好半天都忘了鬆開,落在塞雅眼底,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疼~要不是他們,要不是他們,她怎麼會受刺激,怎麼會小產?她的孩子,她可憐的孩子啊……

  「你們這對狗男女,不知廉恥!」塞雅聽見自己那麼怒吼道……


事發(二)

  「你們這對狗男女,不知廉恥!」

  看著那因為震驚,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的驥遠和翠漪,塞雅怒吼出聲,只恨自己竟然那麼蠢,被自己丈夫和貼身侍女騙了那麼久猶不自知,最後白白弄掉了孩子。這都是他們害的,都是這對狗男女害的,塞雅燒紅了眼睛,雙手直顫,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驥遠看著看著,莫名的就有些心虛,害怕,回過神,發現自己還抓著翠漪的手,就像手裡捏的是火炭一樣,忙一把甩開了,不自在道:「塞雅,你怎麼回來這裡?」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塞雅的時候,

  翠漪看到塞雅就暗叫不好,怎麼就這麼倒楣,被塞雅抓了個正著,看她那生氣的模樣,似乎還來了很久了,那剛才她和驥遠的對話塞雅豈不是都聽見了?那自己可怎麼辦?她的賣身契,可還捏在塞雅手裡呢!本來她還指著驥遠幫她出頭,哪知道這個前一刻還對她甜言蜜語的男人,這一刻就一把甩開了她的手,還傻傻的跟塞雅打招呼。難道他真的以為在知道了所有的事以後,他再對塞雅笑一笑,塞雅就會不生氣了?天真!又氣又怒又急,翠漪狠狠瞪了一眼驥遠,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結結巴巴地似乎很害怕的樣子:「格、格格~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求格格饒命,求格格饒命~~」說著身子還顫了顫,似被嚇得不輕。

  茱萸眉頭一皺,知道麻煩了,站前一步就想說話,卻還是晚了一步。被翠漪一番動作驚醒了過來的驥遠早就快一步搶先過去扶起了翠漪:「你好好地跪什麼,地上那麼涼,你也不知道注意點。」看了一眼塞雅,「你放心就是,今天有我在,誰也動不了你!」就好像剛才心虛的人不是他似地。

  塞雅當然不能接受這一點,幾乎是驥遠才說話,她就暴跳如雷的沖了過去,狠狠一把拽開了驥遠扶著翠漪的手,失去了支撐,翠漪身子一晃,似就要摔倒,驥遠心中著急,掙開了塞雅就抱住了她,焦急問答:「翠漪,你沒事吧?」回頭沖著塞雅就是一聲怒吼,「你在幹什麼,要是翠漪摔著了怎麼辦?」

  塞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這是在指責她嗎?「我管這賤人是不是會摔著。他他拉驥遠,你有什麼資格對我大呼小叫的,你有什麼臉面對我大呼小叫的?!背著我和我的丫頭幽會,你真對得起我!」

  驥遠有好一會兒的不自在,可低頭一看懷裡膽怯地朝他搖搖頭,輕聲說著沒事,讓他不要和塞雅吵架的翠漪,這點不自在,登時就拋到了九霄雲外。他的翠漪,是那麼柔弱善良的人,因為跟他的事,對塞雅一直心懷愧疚,如今被塞雅這一嚇,心裡指不定多難過呢。憐惜之心頓起,看著怒目而視的塞雅,就怎麼都覺得厭惡了:「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而且瑪姆不是跟你說了,要把翠漪給我,你現在這麼一副潑婦的樣子,算怎麼回事!」

  這是人說的話嗎?氣到頂點,塞雅反而冷靜了下來,冷眼看了兩個相依相偎用眼神交換著輕易的男女,她突然覺得好累。自己拼死拼活為了將軍府著想,為了孩子著想,可誰知道,孩子的阿瑪卻半點不稀罕。明明是他害的孩子連這世界一眼都看不到就沒了,到頭來反而埋怨她對他的情人太疾言厲色?她的努力,到現在,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笑話。那她又何苦來哉?

  茱萸明顯感覺到了塞雅低沉的心情,當即心疼不已,更對驥遠翠漪氣憤不已。這對狗男女,竟害的格格這麼傷心難過。尤其是翠漪這個吃裡扒外的,她饒不了她!「格格,你先別傷心,這事,咱們回去告訴王妃,一定要為沒了的小主子討個公道。翠漪這個賤婢膽敢勾引主子,一定得狠狠處罰才行!」

  塞雅想起自己流產了的孩子,直覺地點了點頭,翠漪勾引驥遠,害得她怒極攻心掉了孩子,決不能輕饒了她。

  這一來,翠漪就怕了,拽著驥遠的手也是一緊。她要真落在敬王妃手裡,哪還有好下場?「驥遠,你幫幫我,幫幫我,要是王妃知道,我就死定了。驥遠,我不怕死,可是我怕我以後都不能再和你在一起。驥遠……」

  驥遠憐香惜玉之心頓起,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吧,我絕不會讓你有事的。」再看塞雅,又換了一副嚴肅的臉孔,「你到底想怎麼樣,一定要弄得家無寧日你才高興嗎?我現在就把話撂在這裡,翠漪,我是要定了,不管你同不同意,今天我就把她收房,擺酒設宴!」

  收房?這話一出,塞雅心底對驥遠僅有的那點留戀登時也沒了,她才流產多久,他居然就敢當著她的面說要收翠漪入房?哈,真當她塞雅那麼好欺負不成?冷笑一聲,塞雅看也沒看驥遠,只盯著一臉無辜害怕待在驥遠懷裡的翠漪,寒聲道,「以為有驥遠護著你,你就什麼事都沒了?你最好別忘了,自己是誰的人。我想處置你,誰都插不上手!」

  翠漪刷的白了臉,驥遠一怒,就想質問她,誰知塞雅竟是利索地一轉身,離開了。「你們就等著吧~」茱萸冷哼一聲,緊跟著塞雅也走了。留下還來不及說話的驥遠翠漪,心裡都不安起來。

  「這什麼態度啊,我話還沒說完呢~」驥遠訥訥一聲,卻也知道,這次塞雅是氣大發了,這後面,只怕還有麻煩。翠漪也明白這點,也不理會驥遠的抱怨,只忙催著他去追塞雅:「驥遠,格格看起來真生氣了,我們還是快去和她解釋解釋吧,我的賣身契還在格格手裡,要格格真想打死我為她的孩子償命……」

  驥遠也被嚇到了:「你說的對,我們趕緊去追~」兩個人這才邁腿直追,只是塞雅氣急了,走的也挺快,等他們追到得時候,老夫人的院子,也近在眼前了。下人來來往往的,驥遠就是有心要和塞雅說些什麼,也不好張嘴,只好悶悶地跟著她,一路進了老夫人的屋子。

  彼時新月珞琳也在,正和老夫人笑著不知道說些什麼,塞雅突然沖進去,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珞琳向來不在意細節,驚訝過後站起來笑問道:「塞雅,你怎麼來了?嚇我一跳,外面人怎麼也不通報一聲?」

  新月跟著附和:「可不就是,塞雅,你就是有天大的事,也用不著這麼著急啊,讓外面人通傳一聲也好,這麼直直沖進來,我這心啊,都被你嚇得撲撲直跳。」

  幾句話,說的老夫人原本就有些陰沉的臉更黑了幾分:「塞雅,你來,是有什麼事嗎?」不疾不徐的語調,很有些不以為然的味道。自塞雅掉了孩子,老夫人對塞雅就沒了以前的熱情,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冷冷淡淡的模樣,一如現在。

  要以前,塞雅忍忍也就過去了。可如今,塞雅冷笑一聲:「我來?我來自然是有事的!」卻是一反常態的堅硬,滿身的怨氣,誰都看得分明。

  老夫人一怒,就要呵斥,驥遠和翠漪走了進來。她心裡一個咯噔,責駡的話轉瞬就變成了:「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說,看你現在這樣子,快坐下說話。」新月驚疑地看了老夫人一眼,狐疑老夫人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說話了,塞雅可是擺明瞭對她一肚子怨氣呢,她不但不責怪,反而還這麼和顏悅色。不是吃錯藥了吧?新月心中惡意的揣度著。

  塞雅卻比新月知道的多,看到驥遠翠漪也進來了,登時明白老夫人這是打算拖時間呢,嘲諷的笑了,道:「坐就不必了,我今天來,是要給瑪姆道喜的!」

  道喜?道什麼喜?不知情如珞琳新月,面面相覷摸不著頭腦,知情者如老夫人驥遠翠漪,卻都是心頭一緊,有些發慌。塞雅的性子,從來都是如清水一樣,一見就能到底的,有些天真,沒有心機,最是好掌握的。按照常理,塞雅要知道驥遠在外面有女人,還不得暴跳如雷向老夫人要個說法,如今卻這麼冷嘲熱諷的道喜,可太反常了。老夫人心裡尤其震驚,更有些擔心,雖然她最近是對塞雅冷淡了些,可從沒有真要把塞雅惹急了的意思,她背後的敬王府,如今可是將軍府最大的依靠了。想到這裡,她露出了笑,和藹道:「道喜?道什麼喜?我怎麼不知道家裡有喜事?塞雅,你身子才好,就不要到處走了,還是快回屋休息吧。」

  老夫人是一心想要息事寧人,可惜,她低估了塞雅心頭的怒氣,也忽略了屋子裡,並不僅僅只有她們,新月這些日子一直守在努大海身邊照顧他,眼看著努大海一點點變得暴躁易怒,慢慢頹廢,再沒有了當初馳騁沙場的氣概,心裡很是不滿,好不容易遇到點事能夠轉移一下注意力,哪捨得就此讓它落幕,有些唯恐天下不亂道:「是啊,我也很好奇呢,我們家,現在還有什麼喜事?」至於老夫人拋過來的不滿的眼神,新月只當沒看見。你兒子現在都是廢人一個了,我一個和碩格格,還肯呆在他身邊就不錯了,你還敢跟我擺臉色?

  塞雅也沒有辜負她的期望,盯著驥遠,一字一句道:「難怪你不知道,這也是我才決定的。我想過了,將軍府總沒有子嗣總是不好,我家進門這麼久,好不容易懷孕又沒了,是時候該給驥遠納妾了!」

  話一出,語驚四座,所有人都是不敢置信,珞琳第一個就跳了起來:「塞雅,你是不是發燒了,怎麼說胡話啊,你怎麼能給驥遠納妾呢?!」新月雖然沒說話,但臉上的表情說明她差不多也是這麼想的。

  相反珞琳的著急,驥遠卻是高興地差點跳起來,瞪了珞琳一眼:「你跟著瞎鬧什麼!」又笑看了塞雅,「塞雅,你真是我的好妻子,我就知道,你心胸寬廣。」只有翠漪和老夫人,都在心底打了個大大的問號,塞雅,真的有這麼大度嗎?

  隨後塞雅說的話證實了她們的猜測,只聽她一陣滲人的笑,眼神如刀掃過了驥遠和翠漪,道:「我尋思過了,給驥遠納妾,那是為了給我們將軍府開枝散葉,那人選就不能差了。府裡的青梅雪梅又老實又體貼,又是花一樣的模樣,正好配得驥遠。要是瑪姆沒有意見,我晚上就給她們擺席,正式讓她們過了明路!」

  老夫人歎口氣,果然,塞雅沒有這麼好的氣量。

  驥遠忍不住了,跳出來指著塞雅的鼻子破口罵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青梅雪梅的,我才不要。你明知道我喜歡的翠漪,我要娶得也是她,你現在弄出兩個女人來是什意思,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惡毒了!」

  「娶?」塞雅冷笑,「一個妾,你也敢說娶?你把我放在什麼地方了?你要翠漪?呸,別做夢了。她不過是我身邊的奴才,賣身契都在我手裡,要打要殺,我一句話說了算。我現在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哪怕是你要納了全天下的女人都可以,唯獨她!」她一手指了翠漪,咬牙切齒道,「唯獨這個賤人,永遠永遠,都不可能!」

  翠漪雙腿一軟,這次,是真的嚇到了。她跟在塞雅身邊那麼久,從來沒見過這樣堅決的她,仿佛永遠不會改變主意一樣,眼神聲音,銳利的如同一把刀直直戳進她的心裡。第一次,她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跟著驥遠過上好日子。要是塞雅真的對驥遠失望了,拼著驥遠生氣也要打發了她,那她可就真的完了。怎麼會就這麼倒楣,被塞雅抓了個正著呢。只要這事再瞞一段時間,等自己當上了姨娘,拿回了賣身契,就什麼事都沒了,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功虧一簣呢!

  驥遠氣急:「什麼叫永遠不可能?翠漪都是我的人了,不收房,你要她以後怎麼見人?」軟和了聲音,他有些哀求地看著她,「你以前不也說額娘做的太過分了嗎?你不也說阿瑪和新月的感情是那麼真摯動人?塞雅,就當是我求你,我是真的愛上了翠漪,我們是真心相愛的,你就成全我吧,翠漪只是個小女人,她只要有我就好。我保證,你還是正妻,你的地位,是絕對不會受到威脅的。」

  「真愛?」驥遠的話,讓塞雅感覺自己就像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又像是被人扒光了站在大街上一樣的難堪,是啊,當初她是那麼義正詞嚴的說雁姬對新月太刻薄,說雁姬不懂真愛,現在,就輪到了她了,哈哈,還真是報應,還真是報應啊~「你們是真愛,那我算什麼?我沒了的孩子算什麼?他他拉驥遠,你說這些話,你虧心不虧心?當初我嫁進來,你心裡一直裝著新月,對我不冷不熱,這都算了,現在你還動起我身邊的人了,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驥遠,我告訴你,你別費心了,我說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要不是你們兩個聯合起來刺激我,我怎麼會沒了孩子。我沒叫人打死翠漪就已經很寬容了,你不要逼我下狠手!」

  莫名的,驥遠就覺得,塞雅說得出就做得到,要是他再固執己見,她真的會下狠手打死翠漪。這種認識,更讓他窩火。他才是將軍府的主人,是她的丈夫,如今他不過是要納個妾,塞雅就這麼要死要活的,到底還有沒有把他放在眼裡。臉一拉,驥遠也懶得再說,直截了當道:「翠漪我是娶定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也告訴你,要是翠漪在你手裡少一根毫毛,我、我……」

  「你?你想怎麼樣?」塞雅揚起眉,挑釁的看著他。

  驥遠受激,脫口道:「我就休了你!」

  屋子裡詭異的一陣靜默,似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間集體失聲了一般,偌大的房間裡,只聽得見眾人的呼吸聲。

  許久,塞雅諷刺的笑了:「好,他他拉驥遠,你好~」眨眨眼,硬是把快要流出眼眶的淚水逼了回去,寒光掃過翠漪,大步走了出去。

  老夫人這時也回過了神,對著驥遠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痛駡:「你這說得什麼渾話?休妻?誰給你的膽子說這種話?皇家賜婚,你也敢提休妻,你是想害死我將軍府上下嗎?」

  珞琳也跳了起來:「哥,你太過分了,塞雅哪裡做錯了,她才小產呢,你就跟她身邊的丫頭……我看不起你!」

  反而是新月,聽方才塞雅說驥遠對她有情,心裡莫名的就是一陣觸動,看著驥遠年輕英俊的臉龐,再對比病房裡努大海越來越憔悴的臉,有些猶豫道:「雖然驥遠有不對,可塞雅那樣,也未免太不給驥遠面子了……」

  驥遠還給新月一個感激的笑容,梗了脖子看著老夫人珞琳,道:「反正我要娶翠漪,不管怎麼樣,我就要娶她,誰都別想攔著我……」

  老夫人心頭那個氣啊,真是恨鐵不成鋼,還要罵,外面有丫頭急急忙忙跑了進來:「不好了,老夫人不好了,少奶奶叫人收拾行李,回敬王府了……」


結束

  塞雅在敬王府住到第八天的時候,將軍府還是沒人來接她,一點也不著急,沒有半絲想接塞雅回去動靜的態度,讓一開始有些不滿女兒回娘家的敬王爺也有些怒了,更不要說看到塞雅那副憔悴的模樣,難過的心都要碎了的敬王妃。

  敬王爺直接就告訴塞雅,什麼都不用擔心,在王府裡要住多久住多久,她就算是嫁了人,還是他的女兒,讓她完全不用擔心外人的看法,安心在敬王府住著就是。饒是這樣,半個月過去,仍不見將軍府有人過來,敬王夫婦還是有些著急了,將軍府什麼意思?塞雅都回娘家這麼久了,他們還不派人來接她回去,難道真打算和敬王府撕破臉不成?

  塞雅也是又驚又怒又失望,她沒想到驥遠對她竟然這麼不上心,這麼久都不來看她,這不擺明瞭讓她成為京裡的笑柄嗎?一個出嫁了的女人,在娘家裡呆著,夫家對此還沒有半點反應?塞雅幾乎都能猜到那些最喜歡在背地嚼人舌根的夫人們是怎麼在背後笑話她的。而老夫人努大海新月,也都半點反應沒有,任由著驥遠這麼做。要說開始塞雅離開將軍府還只是對老夫人不滿,對驥遠失望的話,那麼現在,塞雅是對整個將軍府都冷了心了。

  她記掛著人家有什麼用,人家不領情啊。塞雅覺得,自己對於將軍府來說,其實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吧。

  那樣的地方,難怪當初雁姬拼了命的要離開~這些日子,塞雅一直在想自己初進門時的情景。其實一開始,雁姬對她也是很好的,很關心她和驥遠的生活。那時候她不覺得,但現在想起來,那時候,雁姬對她真的很不錯,常常找機會讓她和驥遠單獨相處,怕是當時雁姬知道驥遠心裡有新月,所以在想盡辦法讓她和驥遠多培養培養感情吧。可惜,她辜負了雁姬的一片好心,更在她背後捅了她一刀,站到了新月那一邊,結果才讓雁姬對她越來越遠。

  對比雁姬的用心良苦,明知道驥遠喜歡新月,還若無其事拉著她親近新月的珞琳,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和她相處的新月,是怎麼樣的沒心沒肺?當時,她是多麼真心的和她們來往,而她們呢?敬王妃說她太單純,塞雅倒認為自己是太蠢了,不然,這麼顯而易見的人心冷暖,她怎麼會到現在才明白?

  如今她住在敬王府,雖然敬王爺敬王妃對她還是很疼愛,兩個弟弟對她也算親近,但卻還是有下人在背後竊竊私語,尤其是側院地那些姨娘,當初她為了敬王妃沒少為難他們,現在她們聯合起來在她面前說閒話,說將軍府多麼多麼不把她放在心上,一字一句,往她傷口上撒鹽。塞雅真不想這麼拖下去了,要不將軍府就叫驥遠來王府擺正態度把她接回去然後處置了翠漪那個賤婢,要不,她就跟驥遠和離!

  沒錯,就是和離!塞雅這些日子也想清楚了,將軍府的頹勢已經是難以挽回的局面了,她對將軍府唯一還有留戀的,就是驥遠。但如果驥遠對她半點情誼也無,那她就沒有再留戀的必要。就像雁姬那樣,和離了,一個人搬出去逍遙自在的過,或者再嫁,那都是出路。沒的留在將軍府成為別人嘴裡的笑料。她就不信了,她敬王妃的塞雅格格,真的就得認命在將軍府受一輩子的氣!

  現在,塞雅就在等,等將軍府的態度,驥遠的態度……

  而驥遠也沒讓她等許久,塞雅到敬王府的第十八天,將軍府的人來了。可等將軍府的人把來意一說,敬王夫婦臉上的笑容,就再掛不住了。將軍府的人來,不是為了接塞雅回去,而是來討翠漪和她家人的賣身契的。

  「少爺到現在還沒有子嗣,老夫人很想抱曾孫,所以就想為少爺納妾。翠漪姑娘看著就是有福氣的,所以老夫人就做主,許給了少爺。本來要請少奶奶回去的,可是少爺說,少奶奶可能是想家了,所以小的來之前,少爺特意囑咐了,少奶奶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什麼時候想回家了就回家。只是翠漪姑娘到底不比從前,還請少奶奶把翠漪姑娘的賣身契給小的。」

  將軍府的人態度很恭敬,說話的時候還有些猶豫和瑟縮,想來心裡也是很不願的。但這並沒有讓敬王夫婦高興多少,他們冷著臉打發了這些下人,馬不停蹄地派了人去將軍府探聽消息。

  塞雅當初回敬王府的時候因為事出突然,並沒有帶多少人回來,還有一些陪房被留在了將軍府裡,這些陪房也很清楚自己到底是誰的人,這些日子都小心的在將軍府裡打探消息。不過老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她叫人限制了這些人的出入,也不准他們往外傳遞消息,因此,眼看著驥遠就要在府裡擺席為翠漪過明路,敬王府愣是半點消息都沒得到。等敬王爺派去的人跟他們一接頭,他們忙把自己知道的全都交代了。消息傳回來時,敬王妃當場砸了杯子,敬王爺半句話沒說,轉身就去找了塞雅。

  「現在翠漪和驥遠的事已經是整個將軍府人盡皆知的事了,所差的也就是一個席面,正式告訴眾人別人她是驥遠要納的妾。」敬王爺冷笑著,「不過找眼前的情況看,離這天也不遠了。對此,你是什麼想法?」

  敬王妃有些埋怨的看著敬王爺,怎麼能這麼直白地就把事情說出了來呢,也不知道委婉些,要是塞雅受不了打擊怎麼辦?可出乎她意料的,塞雅初聽到消息時驚訝了一會兒,隨後,就什麼都沒了,平靜的,好像這跟她沒有半點關係似地。「這還真是讓人吃驚,我還以為,雖然驥遠努大海都是不著調的,可老夫人應該還有幾分理智在才對,這麼打我的臉,對他們將軍府,可半點好處都沒有,她怎麼會同意呢?」塞雅自己都很奇怪自己怎麼能這麼平靜的說出自己的疑問,事實上,當真的聽到說驥遠要納翠漪的時候,比起傷心,她更多的卻是覺得輕鬆。總算,她可以徹底下定決心了。

  相比起敬王妃的震驚,敬王爺就是滿意了,他的女兒,怎麼能是那種要死要活的庸俗女子,這樣冷靜的塞雅,才是他的好女兒,帶著激賞地,他點點頭,說道:「你猜的沒錯,他他拉老夫人是不同意驥遠的做法的。」說到此,他嘲諷的笑了,「只可惜,她老了,管不了下面人的想法了。那個新月在努大海面前說了幾句,努大海就不反對了,他一不反對,驥遠的腰板挺得就直了,翠漪那個狗奴才再去珞琳那裡哭了幾聲,珞琳也倒戈了,這種情況下,老夫人的反對,又能起到什麼作用?最後也只好妥協。」

  「新月?」塞雅皺起眉,「她為什麼要多管閒事,驥遠納不納翠漪,關她什麼事?」

  這點敬王爺也不知道,不過他也不在乎就是:「誰知道她怎麼想的……不過這都無關緊要,現在最重要的是,你是怎麼想的?他他拉府這是在打我們敬王府的臉,是在打你的臉。那你呢,你打算怎麼做?是灰溜溜的回去呢,還是要怎麼做?」

  塞雅苦笑一聲,正經了神色:「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話音一落,敬王妃就急了,張嘴要說話,被敬王爺一眼橫過去攔住了,他點點頭,示意塞雅接著說。塞雅只當沒看見敬王妃著急的臉色,接著道,「將軍府現在的情形,阿瑪額娘你們也看見了,努大海驥遠,都是耳根子極軟的,而且分不清大局,不明輕重,為了個翠漪,他們狠狠落了我的面子,甚至半點也沒有為我們敬王府的面子著想過。說白了,他們眼裡只容得下自己,只願意做自己要做的事,根本不會考慮別人。這次我要灰溜溜的回去,我的臉面就徹底沒了,以後在將軍府,也別再想抬頭。這倒算了,只怕我這一回去,我們敬王府,以後也別想抬頭做人了!」她塞雅,說到底,可是敬王府的格格,計算她現在嫁了人,可她還是和敬王府息息相關,她丟人,敬王府也不會又光彩。

  敬王爺欣慰了,也很是心疼,他那個天真不知世事的女兒,到底是沒有了,現在的塞雅,終於學會動腦筋了。只不知道,塞雅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有今天這樣的成長。「你分析的很不錯,這麼說,你是不願意回將軍府了?」塞雅肯定的點點頭,敬王爺心底歎口氣,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做?」

  塞雅半點也不猶豫,淩然道:「我要和離!」

  「我不同意!」敬王妃一下跳了起來,也不等敬王爺開口,直接就反對道,「塞雅,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和離?你以為這是什麼事,是你能隨便說出口的嗎?跟驥遠和離?你的名聲,你的未來,你想過會發生什麼嗎?我不准,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敬王爺也有些遲疑:「塞雅,你額娘說的對,雖然我對驥遠也很不滿,但是和離不是小事,一旦你真的這麼做了,不管事情起因經過如何,你的名聲都會受到極大的損害,說不定你下半輩子都只能一個人度過,你想到這一點了嗎?」

  敬王妃更是恨鐵不成鋼:「翠漪那不過是個賣身契還捏在我們手裡的狗奴才,要打要殺都是你一句話的事,就是過了明路成了妾又怎麼樣?還不是得在你面前立規矩,還不是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現在和離,還不是白白便宜她?我教了你這麼多年,你怎麼還這麼沒出息!」敬王爺瞄了她一眼,想到現在討論的話題,硬生生忍了沒說話。

  塞雅搖搖頭:「阿瑪,額娘,你們的顧慮我都明白。可是將軍府,不是你們想的那麼簡單的。」看敬王爺敬王妃還是一臉不贊同,她咬咬牙,擺出了雁姬的例子,「阿瑪,額娘,你們想想努大海,他當初是怎麼對待雁姬的?結髮十幾年的夫妻,還不是因為新月就拋到腦後去了?雁姬還生了驥遠和珞琳呢,最後還不是沒爭得過新月?更別說我現在還沒有孩子了。驥遠現在活脫脫就是另一個努大海,你們是不知道,當時他護著翠漪的那副樣子,我還沒說什麼呢,他就恨不得吃了我的樣子。他甚至還說,要是我為難翠漪,他就休了我!」塞雅說出這話的時候,自己都覺得很難堪。這就是她的丈夫啊,為了個賤人,威脅著說要休了她!

  敬王爺敬王妃的臉驀地黑了,休妻?驥遠真當他們是死人啊。敬王妃捏緊了帕子,沉聲問道:「塞雅,你說的都是真的?驥遠真的威脅你要休妻?」

  塞雅想起當初的場景,眼淚倏地流了下來:「是,他不但說了,還是當著老夫人,當著翠漪那個賤婢的面對我說的……阿瑪,額娘,他一點也沒有把我放在心上,他根本對我沒有半點情誼啊。他早早就和翠漪那個賤婢有了私情,也是他攛掇著老夫人跟我說要納翠漪的……額娘,你說這樣的丈夫,我怎麼跟他過一輩子?將軍府裡,根本沒有我的一席之地啊……」這一刻,塞雅痛哭失聲。

  敬王妃看著自己從小疼到大的女兒,張了張嘴,最後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心都揪成了一團,生疼生疼。她可憐的女兒啊,那麼嬌慣著長大的孩子,卻被驥遠那麼怠慢。以前她不知道,現在她都知道了,難道還要她一輩子過這樣的日子嗎?可是和離?敬王妃想想,又很猶豫,女人和離了,再要找好的,可就難了,萬一女兒不能再嫁,那不是要孤獨終老?這麼想著,她又猶豫了。

  對比之下,敬王爺就不愧是在外面做事的男人,他想了想,又問了一次:「塞雅,你確定你是真的想好了嗎?雖然驥遠對你不好,但有我給你撐腰,你就是回去殺了翠漪,我也敢保證,你還是將軍府的大少奶奶。不過你要真想和離,我和你額娘就拼了這張臉面,也會去求皇上太后,解除你們的婚事,讓你們和離。但這樣一來,你的將來,就是未知數了……」

  塞雅抹了抹眼淚,吸口氣,堅定道:「阿瑪,你不用再勸我我了,我已經想好了,我和離定了!再跟驥遠過下去,我也不會有幸福的。哪怕是將來我孤獨終老,我也不會有半點怨言。」說完,她愧疚的看著敬王爺敬王妃,「只是女兒不孝,還要阿瑪額娘為女兒的事到處奔波……給你們丟臉了,都是我的錯~」

  敬王妃哪裡聽得這些,沖過去抱著塞雅就是一聲聲撕心裂肺的痛哭:「我的傻女兒啊,你是我的心肝肉啊,我心疼你都來不及,怎麼會怪你?只要你過得好,額娘的臉面算什麼……老天爺啊,我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啊,你要這麼對我女兒……」

  「額娘~~」塞雅回抱住敬王妃,也是痛苦不已。敬王爺抬頭望天,眨眨眼睛,不敢叫任何人看見自己眼底的濕意……兒女都是父母前世的債啊。算了算了,既然塞雅都不怕,那和離就和離吧,當初雁姬不也和離了,現在照樣不是不過得很好?他就不信了,有他這個阿瑪在,塞雅以後再嫁就找不到好人家!

  當天,敬王妃就朝宮裡遞了牌子。第二天,敬王爺上了摺子求見順治,敬王妃也去給皇太后請安了。在他們一頓哭訴後,兩人都被申斥了一番,但皇太后還是下令,允許驥遠塞雅和離。敬王夫婦感恩戴德的出了宮,回去就把早就準備好的和離書大張旗鼓的送到了將軍府。

  驥遠見到和離書大怒,自覺顏面盡失,雖然老夫人百般阻撓,可他還是在和離書上簽了名蓋了印——從此後,他和塞雅就再無瓜葛了!

  敬王府的人把塞雅的嫁妝,陪房都帶了回去。當晚,被查出來吃裡扒外的李嬤嬤一家和翠漪的家人就被敬王妃狠狠打了五十板子,氣息奄奄地被人販子遠遠賣到了外地去。翠漪這輩子想再見到他們,難了。而翠漪本人的賣身契,敬王妃找了個盒子放好,收了起來。

  寡廉鮮恥的狗奴才,膽敢背主,就該有所覺悟。想過好日子,也得看她答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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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事

  他他拉努大海這一支,並不是他他拉氏的本家,而是早年就分出來的旁支。他他拉族本身也不是顯赫的大族,細數下來,這些年,努大海竟是混得最好的一個,官拜將軍。不過好在族人雖然都是小打小鬧的官職,但從不喜到將軍府來麻煩,因此努大海過往的日子過得很清閒。可這也不是沒有壞處的,得勢時人家沒來攀附,等落魄了,又怎麼好叫人幫忙?

  如今的將軍府,頂樑柱努大海瘸了,以後前途無‘亮’,這根柱子等於是塌了。繼承人驥遠,本來背後有敬王府這個靠山,還值得人多看一眼,可跟塞雅格格和離以後,這點優勢也全沒了。至於他身上那個小小的官職,哼,敬王爺當初能幫他疏通,如今也有辦法拉他下來。驥遠,也是沒有希望的。剩下還有個新月,本是和碩格格,身份高貴,要端王爺活著的時候大家可能還要高看她幾分,可惜,端王爺死了,現在她就是個妾扶正的繼室,唯一的弟弟年紀也小,手裡半點人脈權利沒有。滿打滿算,整個將軍府,再沒有一個可以拿得出手的人物,所有的依仗靠山都沒有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將軍府,完了!

  想當初努大海在戰場縱橫之時,多少人誇他前途無量,又有誰知道,這個戰場上還算得上驍勇的人,於世事人情上竟如此低能?當初多少人看驥遠儀錶堂堂舉止謙和,誇他人中之龍的,又哪裡想到他會跟他阿瑪一樣是個寵妾滅妻的?敬王爺敬王妃進宮苦求要讓塞雅和驥遠和離的消息一傳開,所有人背地裡沒吵嘲笑將軍府。要不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瞧這他他拉驥遠辦的事,跟他阿瑪努大海,簡直一模一樣,不對,驥遠還比不上努大海,起碼人勾引的是個和碩格格,而驥遠,偷得只是個小小奴婢。

  真是腦子進水了!這是聽說驥遠真的簽名蓋印和塞雅和離後所有人的反應。

  諷刺了之後,有些腦子轉的比較快的就回過味來了,將軍府現在是什麼本事都沒了,靠山也沒了,那他名下的那些產業……

  當初滿清初入關,努大海還是軍裡有名的馬鷂子的時候,跟著東征西討,可沒少撈好東西。雁姬是京裡有名的會謀算的女子,這些年,努大海在外,她在內,將軍府名下置了不少的好田地,莊子,鋪面。以前大家看在努大海的面子上,雖然垂涎,但也不敢妄動,可現在,嘿嘿,自然是各憑本事了。

  別說這世界殘酷,弱肉強食,這是最正常不過的。

  不過也有那些有賊心沒賊膽的,有心想分杯羹又擔心到時候塞雅念舊情或者雁姬不高興的人,他們小心翼翼旁敲側擊的找人試探著敬王爺羅恪的態度,結果讓他們很滿意,敬王爺一說起將軍府,那雙眉緊的都能夾死蚊子了,羅恪呢,只要聽見努大海三個字,二話不說,邁腿走人……這下所有人心裡都有了譜,回頭就去找人了。

  這下,將軍府就到了大黴。

  靜謐的房間裡,老夫人沉著臉坐在上首,努大海在她的左下首坐著,椅子旁邊放了跟拐杖,同樣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老夫人看著沉默不說話的努大海,真是打他的心都有了,狠狠一拍桌子:「我跟你說什麼來著?做事不要那麼衝動。那個翠漪算什麼東西,就因為驥遠幾句嚎,哦,你就讓人進門了?現在好了,鬧得塞雅和離了,我們將軍府也跟敬王府結下了冤仇。你今天也聽見布和說什麼了,咱們名下的田莊現在是天天有人在搗亂,那些佃戶也被人攛掇著使壞,幾間掙錢的鋪面也都受到了打壓。我們將軍府眼看著就要完了!」老夫人那個後悔啊,當初,她怎麼就鬼迷心竅妥協了呢?想想可不是,任是多好拿捏的女人,尊嚴被人徹底踩在了腳底下,那也是受不了的。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況有著敬王府靠山的塞雅可比泥人強多了。自己委實不該吃定了塞雅對驥遠有情就放任著驥遠納妾,不去接人,最後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可話說回來,要不是當初驥遠堅持,還說服了努大海,自己也不會讓步,說穿了,這事的大部分責任,還在努大海。

  對比老夫人的懊惱悔恨,努大海心裡更多的,卻是憤怒。沒錯,就是憤怒。在他看來,那群人就是看准了他瘸了,以後是不可能再進一步了,才這麼步步緊逼著將軍府,要在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甚至是敬王府,要是自己沒瘸,他們敢這麼囂張地直接進宮求旨和離嗎?說穿了,他們根本是看不起他!努大海這麼一想,自然不會對驥遠有多少氣憤,甚至他還覺得驥遠和離的好,像塞雅這樣善妒的女人,尤其背後還有看不起他的敬王府的女人,正是該早早和離了的。因此面對老夫人的指責,努大海很是不耐煩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驥遠已經納了翠漪了,也跟塞雅和離了,當初你不也同意了,現在卻怪在我頭上,額娘,你也講講道理。」

  「你!」老夫人被這一頂撞,心口直堵得慌,有心要罵努大海不孝不敬,目光掃過他的傷腿,又猶豫了。從前努大海雖然脾氣躁點,可對她,卻還是孝順的,幾十年來,除了在新月的事上曾違背過她的意思,其他的時候,對她都很好很孝順。可自從他傷了腿,瘸了以後,他整個人就變了,變得暴躁易怒,也極不講理,但有不順他心意的事,他就又怒又罵的,哪怕是對她,也沒有了以前的尊敬,動輒就是極不耐煩的口氣……本來好好一個人,突然就瘸了,以後的前途也完了,難怪兒子受刺激變成這樣了。老夫人暗歎口氣,想到兒子遭受的打擊,深深呼口氣,平復了怒意,問道,「好,那我就不多說了。我只問你,你打算怎麼解決當前的局面?將軍府的情況你是明白的,家裡雖然原本有些積蓄,但這麼多年的花銷,驥遠上次……庫房裡的銀錢已經不多了。那些店鋪田莊,可是我們的命根子,要真被那些搗亂的人毀了,我們以後可就糟糕了。」

  這道理努大海又怎麼會不明白,可他現在能有什麼辦法?在家養傷的他,現在手裡的那點權利早被人分光了,他這副樣子,就算以後傷好了,也不會再有前途,誰還會再賣他面子。解決問題?那也得他有那個本事啊。想到這裡,努大海的面容就一陣扭曲,都怪羅恪,要不是他弄斷了自己的腿,害他落下殘疾,他怎麼會有今天,而這一切,又都是雁姬引起的,這對狗男女,是他們害他變得如今這麼淒慘的!「我現在一個廢人,還能做什麼?我就是願意拖著這條殘腿去跟那些搗亂的交涉,也得人家賣我面子啊。額娘,你以為你兒子還是以前的那個努大海嗎?我告訴你,我現在就一廢人,我能做什麼!」

  這樣自暴自棄的說法,老夫人一聽就急了:「努大海,你別說這種喪氣話。你也知道哪些大夫,最是喜歡把病情誇大的,額娘就不信了,這滿世界,就沒一個能治好你的腿的。」

  她這樣極力的安慰,苦口婆心,口水都說幹了,可努大海卻是半點不領情,京裡有名的大夫他都瞧遍了,根本沒用,他的腿,是徹底廢了,廢了!

  見努大海打定了主意不開口,老夫人心頭苦澀,硬生生忍下了快要流出的淚水,她岔開了話題,道:「我想過了,那些田莊店鋪,是我們府裡的命根子,是決不能丟的。現在那些人欺負我們,就是想在你病的時候趁火打劫,哼,哪那麼簡單!他們欺負我們將軍府暫時沒人,那我們就去找個人來治治他們!」

  努大海有些鬧不清楚老夫人的意思:「找人來治他們?額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夫人歎口氣,沒有回答,反而說起了珞琳來:「算算,珞琳今年也十七了吧,不小了。當初她被撩了牌子,我就要給她說親,可雁姬捨不得,她的婚事才一直拖到了今天。俗話說的好,女大不中留,咱們也該是時候為珞琳多考慮考慮了。我這看中了一戶人家,配珞琳是綽綽有餘了的。你要沒意見,就趕緊把他們的婚事定下來吧。」

  這時候給珞琳說親?努大海心裡一突,就有些不舒服:「不知額娘看中的是哪戶人家?」

  老夫人答得很乾脆:「鑲紅旗的千戶那拉景德。」

  努大海臉一板,直覺地反對:「這怎麼行,那拉景德今年都三十歲了,而且還是鰥夫,風評又差,聽人說他常酒後失德,上任的妻子就是被他又打又罵活活氣死的,額娘,你怎麼能讓珞琳嫁給他?這事我不同意。」

  老夫人又怎麼不知道情況,珞琳是她孫女,要是情況允許,她也不會這麼做,可是現在將軍府的麻煩更大啊,只能對不起珞琳了。「我知道你擔心的什麼,可你知道我們將軍府面臨的麻煩的,要再找不到人來幫忙,我們將軍府可就完了,到時候,我有什麼臉面去見你過世的阿瑪?」提起已逝的父親,努大海臉色也暗沉了下去,是啊,阿瑪在世時就一直想要振興將軍府,要是現在將軍府完了,他死後,有什麼臉去見阿瑪?老夫人看他神色鬆動不少,忙又道,「你知道那拉景德有個姐姐,是安親王岳樂的庶福晉,在王爺面前很有些臉面。那拉景德自原配過世後,就一直張羅著續弦。我只是叫人稍稍試探了下,庶福晉就親自派了人過來說要結親,而且庶福晉還保證了以後景德一定會對珞琳好的……安親王可是皇上面前極有臉面,要能跟庶福晉結親,我們將軍府的事,就不用愁了~」

  努大海心頭一顫,也知道老夫人說的極有道理。可是,那拉景德比珞琳大了那麼多,還是那樣一個名聲糟糕的男人,珞琳嫁過去,怕是要受委屈……但珞琳要是不嫁,將軍府前景堪虞……一時間,努大海是左右為難,實在是拿不定主意。

  「我們養了珞琳十七年,也該是珞琳那丫頭為府裡做點貢獻的時候了。努大海,這都是為了將軍府,為了我們全家。珞琳為家裡付出點,也是應該的。」老夫人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努大海的心慢慢地動搖了,是啊,他養了珞琳十七年,好吃好喝的供著她,現在只是讓她為家裡付出一點,也是應該的,而且庶福晉也承諾了不是,那拉景德以後一定會對珞琳好的……

  「這事,就由額娘決定吧……」將軍府絕對不能倒,珞琳、不就是景德年紀大一點,正好珞琳天真還帶著孩子氣,年長的才會照顧好她不是。她會過得很好的……

  在自己房間裡安靜地擺弄自己的首飾的珞琳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未來,就這樣被自己最親最親的祖母和父親的幾句話,定了下來……


上門

  自沁芳拜託了以後,雁姬就很用心地幫著找適合和恭的物件,畢竟和恭是自己侄子,而且還前途無限,很給她臉上添光的侄子,因此雁姬找起人選來也很用心,基本上都是門當戶對很受人讚歎的名門淑女,有些,身份甚至還高些,畢竟瓜爾佳現在勢頭可是蒸蒸日上,還有自己在背後撐著,和恭又剛中了舉,正是前途無限的,就是娶個高門嫡女,也是夠得上分量的。

  經過一番鄭重選擇之後,雁姬最後選定了佳旻的小女兒,十四歲的茜雨。茜雨是佳旻的小女兒,因為選秀時撩了牌子,婚事可以自主,佳旻跟她這段時間關係急速發展,結成了好朋友,她也見過茜雨,是個很精緻可愛又善解人意的女孩,而且雁姬相信,以佳旻的人品,她教出來的女兒,一定不會錯的。再者雖說索木諾的官職雖高,可現在冬青的職位也在上升,茜雨又是次女,而且和恭又有出息,配她,應該沒問題。

  雁姬為此特地請了佳旻過來喝茶,氣氛正酣的時候把事情順嘴帶了出來,佳旻回去考慮了兩天,答應了。正如雁姬想的那樣,佳旻也是疼女兒的,根本沒想過讓女兒嫁到那些複雜人家去,和恭家庭背景簡單,又有出息,人也是人中之龍,還有雁姬看著,自己女兒,吃不了虧。

  得知雁姬看重的是佳旻的女兒茜雨,沁芳也表示很滿意,自己和恭能有索木諾佳旻支持,以後必定是前途無限。對雁姬的態度也越發好了起來。

  兩家人就婚事口頭約定好了,只等著雁姬生產完做完了小月子出來做媒人,兩家再正式過定擺酒。本來雁姬還要推辭的,她現在雖然快到產期了,可到時候生產坐月子,拖下來也得一段時間,沒的浪費時間,到底架不住佳旻的熱情,沁芳的感激,最後只好無奈答應了。索性兩個孩子都還小,不著急這兩三個月的,倒也無妨。

  只雁姬有時摸著肚子,想起和恭一次猶猶豫豫地過來打探茜雨消息的模樣就忍不住好笑,這孩子啊,真是讀書讀傻了,他們八旗子弟又不是漢人,不講究書上那些禮節,他要好奇茜雨的模樣,只管找個機會去偷偷瞧上一眼就是,何必來她這裡旁敲側擊的?她的孩子以後可不能學這模樣,要不啊,她就有地頭疼了。

  不過這些也只是她偶爾的想法,現在她的心思,還是惶恐占多數。古代女人生孩子,那就是在鬼門關上打轉,一不小心,一屍兩命都是常見的。因此越靠近產期,雁姬心裡就越發堵得慌,每天都找大夫看診問脈不說,還請教穩婆該怎麼調養身子才利於生產。偏這當口,羅恪當初請回來的兩個穩婆裡,有一個晚上起夜時不小心摔了胳膊,短時間是不能做事了。雁姬心裡難免就不痛快,雖說是迷信,可在這種緊要關頭,在女人生產時最能幫得上忙的穩婆少了一個,那就等於助力少了,雁姬總覺得不大好。可人都傷了,總不能再讓人呆在府裡啊,雁姬只好很鬱悶的給她準備了豐厚的酬勞,好聲好氣把人送走了。雖然後面羅恪經人介紹又請了一個回來,可雁姬心裡,難免還是有個疙瘩。

  難道是來古代太久了,所以也沾染了這種迷信的思想,覺得不吉利了?雁姬暗自嘲笑自己想得太多,可心底那股子鬱氣,卻怎麼也消除不掉,所幸還有和恭和茜雨的喜事讓她高興高興,不然,她這預產期,恐怕就要在驚恐和擔憂中度過了。

  大夫給雁姬探過脈,說是預產期就在這幾天了,雁姬心裡著實慌得緊,每天乾脆都不出門了,只在屋子裡帶著,運動也就是在屋子裡來來回回地走,穩婆被安排在了邊上耳房裡,小廚房裡也是徹夜徹夜的準備著熱水……反正生產可能會用到的人事物,全都備齊了,只等著雁姬生產。羅恪更是天天親自帶人檢查這些東西,弄得比雁姬還緊張。雁姬嘴上不說,心裡還是很甜蜜的。

  可就有人那麼不識相,這種緊要關頭,卻要死要活地給雁姬添堵。聽到下人說起門外發生的那場鬧劇,甘珠只覺得頭都大了,直恨不得現在就沖出去對著鬧事的珞琳就是狠狠一頓臭駡,可根據下人的說法,珞琳是在大門口和門房吵起來的,人來人往,讓人看見,統領府的名聲也不好聽……甘珠是百般為難,透過窗子小心看了看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的雁姬,怕驚動了她讓她擔心,但又怕統領府掃了面子羅恪會對雁姬有想法。這可怎麼辦啊。

  一邊小丫頭還在等著她的回話,甘珠苦笑,過了這許久的安生日子,她都把珞琳這個黴星給忘了,沒想到,人那是等著緊要關頭,才來湊熱鬧呢。要是按她的本意,那該是直接拿著大掃把把人趕出去的,可惜,她不是主子,做不了主,上面還有統領府的顏面要顧及……真是棘手啊。甘珠懊惱著,也猜測珞琳來的目的。小丫頭搖搖頭說不知道,珞琳什麼都沒說,只叫嚷著要見雁姬。甘珠這下是徹底沒辦法了。

  要不,去回稟統領吧,珞琳是個不著調的,萬一進來衝撞了福晉,福晉現在這身子,可受不得刺激。甘珠想到這裡,也顧不得羅恪聽說珞琳鬧上門會不會對雁姬有想法了,急急忙忙打發了小丫頭去回報羅恪,自己則心神不寧地進了屋。彼時雁姬正閉目養神,也沒注意她的動靜,倒是讓她蒙混了好一會兒。

  可她本就不是擅長掩蓋心思的,雁姬眼睛又尖,甘珠正出身想著羅恪會怎麼對付珞琳呢,冷不丁旁邊有人問道:「這麼傻愣愣的,在想什麼呢?」甘珠壓根沒回過神,直覺就答道:「在想統領會怎麼應付珞琳……」話到一半才猛然回過神自己說了什麼,可惜,已經晚了,甘珠看著雁姬驀地冷下來的臉,後悔的只想拍自己一嘴巴。

  想必她的懊惱,雁姬就純粹的是不耐煩和厭惡了。這個珞琳,當初不是說了和她斷絕母女關係了,這麼久,從不見她有隻言片語過來也不曾來這裡看過她,偏偏她快生了,又跑過來,什麼意思啊?「她來幹什麼?怎麼會到羅恪那裡去?」珞琳來這裡不可能事來找羅恪的,一個女孩子,見外男也不方便,那現在是怎麼回事?

  甘珠沒辦法,只好實話實說:「珞琳一直在外面鬧,我擔心府裡面子不好看,可福晉你現在的身子、實在是不方便見她啊,沒辦法,我只好告訴統領了。福晉放心吧,統領那麼厲害,一定能應對珞琳的。」

  雁姬橫她一眼:「你要這麼自信,開始為什麼失魂落魄的?」

  甘珠咬唇不語。別看她嘴上說的那麼漂亮,可心裡,那還真沒底。珞琳是什麼人,出了名的胡攪蠻纏的,而且她腦子裡的那些千奇百怪的想法,更是讓人頭疼不已。完全是無法溝通的類型。可是,統領那麼本事,應付珞琳一個,應該、大概、是沒問題的吧……

  「算了,我還是去看看吧。」哪怕是珞琳不會多說什麼,雁姬也不想羅恪和她單獨相處。不是說懷疑他什麼,只是私心裡,她並不希望羅恪和這個本尊的女兒珞琳多相處,僅此而已……


哀求

  因為臨近預產期,雁姬的心裡難免有些惶恐,脾氣也不穩定,偏這個時候突然聽說珞琳來了,而且甘珠還怕她鬧事讓羅恪應付她去了,雁姬心裡騰地就是一陣無名火,怒氣衝衝的就帶著人趕了過去。

  為什麼這些人就像蒼蠅一樣,怎麼趕都趕不走?一路上,雁姬憤憤的想著,當初她跟珞琳吵得多凶啊,什麼難聽的話都說出口了,為什麼這會兒,珞琳還會來這裡找她?不會是又有什麼事來煩她了吧?!雁姬想到這個可能,就激靈靈打了一個寒戰。珞琳,她該不會這麼天真的以為她會幫她解決她的麻煩吧?

  很快的,她們就到了小會客廳。那裡大門敞開,下人們就站在門外,從外面看,裡面的情形一覽無餘。雁姬知道,這是羅恪為了保證不讓人說閒話而特意做的。不過這也有不好的,裡面要有點動靜,外面是聽得一清二楚。這不,雁姬還離得遠遠地,就清楚地聽見了珞琳的尖叫哭泣聲……

  雁姬的頭一下疼了起來。

  果然是有麻煩了啊~

  再走近點,聽得就更清楚了,雁姬踏上臺階的時候,正好就聽見裡面珞琳尖叫道:「你憑什麼攔著我不讓我見額娘,你只是我額娘再婚的男人,我才是她女兒,嫡嫡親親的女兒,我要見她,你憑什麼攔著我?」冷笑一聲,她揚聲喝道:「憑什麼?憑他現在是我丈夫,我肚子裡孩子的阿瑪,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羅恪一直以為自己的嫡母就是最胡攪蠻纏的女人了,可今天見識了珞琳,他才意識到,其實,他嫡母的腦子還是很正常的。天知道他寧願應付十個嫡母,也不願意面對這麼一個根本不能與之對話的珞琳。明明他說得很清楚了,雁姬現在身體不方便見她,而且早早跟她脫離了關係她就是有事也不要來找雁姬,為什麼這個珞琳就能跟沒聽見一樣一直吵吵嚷嚷哭哭啼啼地喊著要見雁姬呢?而且羅恪不得不承認,聽珞琳一句一句他不配他沒資格說她攔著她不讓她見雁姬,他的心裡、很不高興!

  他沒資格?他怎麼沒資格了?這裡是他家,他的地盤,珞琳要見得是他的福晉,他孩子的額娘,他又寵妾滅妻,也沒有在和離後居心險惡的破壞原配的名聲,把一切髒水往原配身上到,他行事光明正大,對雁姬孩子都很好……這樣的他,為什麼不能攔住她?珞琳以為她自己是誰啊?當初雁姬跟她斷絕母女情誼,才是滿京城都知道的事吧?她是怎麼做到的若無其事跟雁姬母女情深的樣子的?

  因此聽到雁姬那聲色俱厲的呵斥,羅恪如喝了一杯涼水,心頭的火登時去了大半。但即使是開心雁姬的維護,他還是忍不住上去扶住她坐下,一邊嗔怪道:「你也不看看你現在什麼情況,還到處亂走?也不知道注意點。」說著還不滿的冷睨了一眼甘珠,「你怎麼照顧福晉的,這萬一動了胎氣怎麼辦?」

  雁姬哪裡看得羅恪這麼說甘珠,狠狠瞪了一眼他:「你怪她做什麼?她對我還不夠精心細緻啊?是我自己硬要來的,你要不高興,沖著我來就是,別扯到甘珠身上。」

  自懷孕後,雁姬的脾氣是越來越大了。羅恪歎口氣,也知道甘珠對雁姬的忠心,自己剛才那番話,是有點遷怒的意思在了,當即不再說,轉而問起雁姬現在的感覺:「這一路走過來,累了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有不舒服那可得早說,我好叫人來看看。」

  「我哪有這麼弱不禁風,才幾步路?」雁姬被他的鄭重弄得笑了起來,「別看我平日不出院子,可也有在房間裡來回走的。這一路過來,又有一群人跟著,你有什麼不放心的?我也很在意孩子,要有不舒服,還用你提醒,肯定馬上就說了。」但看表情,她還是很享受羅恪的這番關心的。

  羅恪自然也看出來,拉著雁姬又是一陣的關心嘮叨,雁姬凝神聽著,偶爾笑說幾句,這要不是場合不對,人物不對,珞琳指不定還要贊一聲好一對恩愛夫妻。可這會兒,她只憤怒地想要上前狠狠抓著雁姬質問一頓。

  事實上,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額娘,你怎麼能這麼狠心,我們那麼就不見,我現在就在你面前,你卻連招呼都不跟我打一聲,你還是我額娘嗎?」激動著,珞琳撲過去大叫道。不過她還沒挨到的衣角,就被羅恪一章推了出去。

  「白長了一雙眼睛,你沒看見雁姬現在的肚子嗎?你這麼撲過去,要是動了胎氣怎麼辦?他他拉珞琳,我是看在雁姬的面子上才對你客氣,可要是你在這麼莽莽撞撞,傷到了雁姬,那我保證,我絕對會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上!」他的表情陰森沒有半點笑意,聲音凜冽如冰刀般犀利,仿佛她要再擅動片刻,他就要上前殺了她一樣,珞琳身子一顫,果然是一動也不敢動了,甚至連開始的激憤之色,都因為這一恐懼,而徹底凝固住了。

  雁姬毫不懷疑羅恪話的真實性,他本來就不是那種溫情的人,而是真正從戰場上廝殺活下來的鐵血男人,他,絕對不會在意手上沾上傷害了自己妻兒的人的鮮血。安撫的拉了拉羅恪的胳膊:「好了,我這不沒事嗎?沒事了,你快別生氣了~這不有你在,我能出什麼事?」羅恪神色這方松緩了些,看看她,沒說話。雁姬也不和他多說,只看了珞琳道,「你也別在這裡發愣,說吧,到底什麼事,值得你到我這裡來大呼小叫的?」

  珞琳有些硬起骨頭不理會雁姬的問話,可看著羅恪那冰冷的目光,再想想家裡的安排,終究是低下了頭。她這只是無奈之舉,是不想被家裡賣了,不是真的就怕了他們。珞琳努力這麼安慰自己,終於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才來找你的。阿瑪他,阿瑪他想要把我嫁給那拉景德……」說起這個,珞琳就是一陣心酸。她是他的親生女兒啊,努大海怎麼狠得下心把她嫁給那拉景德那樣的人?珞琳現在還記得當初老夫人跟她說起這件事時,把那拉景德誇得是天上有地下無的,要不是她想在婚前知道那拉景德的喜好,叫貼身丫頭出去打探,指不定要被瞞到什麼時候。那個那拉景德,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而且,而且他還比他大了那麼多歲。阿瑪瑪姆可從沒有說過她嫁過去是做續弦!這是她一輩子的大事,阿瑪瑪姆怎麼可以對她這麼殘忍?

  這些日子,她是鬧也鬧過,哭也哭過,可是努大海老夫人根本不理會她,只說將軍府養她這麼大,是該她為將軍府做點什麼的時候了。這太可笑了,憑什麼為了將軍府,就可以犧牲她一輩子的幸福啊?將軍府也只養大了她而已,驥遠才是建將軍府的繼承人不是嗎?不是該由他犧牲的嗎?而且將軍府走到如今,驥遠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要不是他為了個翠漪傷透了塞雅的心,家裡怎麼會弄到今天這個地步?根本不是她的錯,卻要她犧牲,這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珞琳甚至都用了絕食這一招來威脅努大海和老夫人,可是這兩人就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根本不管她的死活,堅決的說,這門婚事已經定下了,絕對不會更改。珞琳沒辦法,思來想去,實在是找不到人可以幫她了,最後無奈,才悄悄摸了出來,找雁姬來了。

  好險老夫人努大海都沒想到她會膽子那麼大跑出來找雁姬,沒有禁止她的行動,否則,她能不能站在這裡,就是兩說了。「額娘,我知道你對我不滿意,心裡有氣,可是我到底是你女兒啊,你難道就忍心看著我跳入火坑嗎?那個那拉景德,品德那麼差,還那麼老,我不想嫁,我不想嫁給她。額娘,你幫幫我,你幫幫我吧~~」想到外面傳言的那拉景德上一任的妻子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珞琳打了個冷顫,終於是忍不住哭了起來,「我不要嫁給這樣的人,我不想被他打死啊~~」

  雁姬雖然不喜歡她,可是看她這麼哀哀哭泣的模樣,心忍不住還是軟了下來。在這古代,女人一生的意義,就在於丈夫和孩子。要那拉景德真是那樣的人,珞琳嫁過去,這輩子,可真就毀了。「努大海是犯的哪門子瘋,怎麼會想到要把你嫁給那種人?」不是她明知故問,雁姬是真不知道將軍府如今的窘況,她肚子越來越大的時候,羅恪怕外面的事影響到她的心情,就沒告訴她將軍府的事。如今她這麼一問,羅恪的神色不免就有些微妙。

  珞琳也不隱瞞,詳詳細細就把當前將軍府的狀況說了:「現在敬王爺和敬王妃都不待見我們將軍府,說是府裡面臨了大麻煩。所以瑪姆阿瑪才會想把我嫁給那拉景德,就因為他的姐姐,是安親王的寵妾……」珞琳哽咽道。

  雁姬深吸一口氣,被努大海老夫人的無恥行徑驚到了,這可是□裸買女兒的行為啊,他們真的是不要臉面了。轉念想想,都使出這一招了,看來,將軍府遇到的麻煩,真的是很大。雁姬不自禁的就把目光移向了一邊的羅恪,上次他打斷了努大海的腿,也變相的加速了將軍府的衰敗吧……

  考慮良久,雁姬對上珞琳期待的眼神,雖然有些許不落忍,卻還是堅定道:「抱歉珞琳,這件事,我幫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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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珞琳,這件事,我幫不上你!」

  雖然聽說了那拉景德的為人,覺得珞琳嫁給他確實是有些悲慘,對於努大海老夫人賣女求榮的行徑很是鄙視看不慣,但雁姬還是這樣說道。這不是推脫,而是她真的幫不上多少忙。雁姬雖然說是珞琳的生母,可是她現在已經和努大海和離了,並且再婚有了孩子,對於珞琳,她已經沒有任何說話的資格了。這裡是男尊女卑的古代,不是離婚了就孩子的問題還有發言權的現代,從雁姬離開將軍府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有資格去管珞琳的事了。珞琳的一切,都交到了努大海新月的手裡。再退步一步說,就是雁姬跟努大海沒有和離,作為一家之主努大海決定的事,雁姬也沒有反對的餘地……珞琳的這個忙,她是真的幫不上……

  珞琳這境遇是有些慘,不過想想她以前的所作所為,雁姬也只好哀歎一聲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就是報應了。到底她不是珞琳真正的母親,對她的未來,並不真正關心,她也不是聖人,當初珞琳對她所作的一切,她沒有辦法真正忘記……

  雁姬歎口氣,看著珞琳的眼神裡第一次沒有了厭惡,反而帶上了微微的同情~不過,很快她就知道,這點同情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有時候,憐憫,對於某些人來說,就不應該存在。

  「幫不上?你怎麼會幫不上呢?」聽到雁姬這麼說,珞琳一下就跳了起來,剛才可憐兮兮哀傷的模樣完全變成了氣急敗壞和咬牙切齒,食指差點戳到了雁姬臉上,她的聲音,尖利得嚇人,「不過就是說服阿瑪讓他取消我的婚事,這有什麼難的,你現在是統領夫人,拿出你的身份,不就什麼都解決了嗎?」

  雁姬深吸口氣,克制著自己不要罵出來,要事情有珞琳說的那麼簡單,就是處於一個普通人的良心,順手能幫一把的事她為什麼要推諉?天真。「我去說服你阿瑪?我拿什麼立場去說服他?你沒看到我肚子這麼大了嗎?我這種情況出現在你阿瑪面前,他還能好好聽我說話?別說我只是一個統領夫人,就是王妃,要你阿瑪不願意,你的婚事,我也是半句話也說不上的。」即使已經對珞琳的態度很生氣了,可想到努大海要賣了她求富貴的行為,雁姬還是好好地為她解釋著。

  但顯然的,珞琳並不領情。「這都是你的推託之詞,要說服阿瑪,哪就這麼難了。現在阿瑪和瑪姆想把我嫁給那拉景德,就是為了讓家裡的產業運轉正常,打消那些覬覦我們家財產的混蛋,你只要出來,告訴阿瑪以後你會幫忙應付那些人,阿瑪自然就不會再把我嫁出去了啊。這有什麼難的!」

  她說的好像這就是吃飯喝水一樣簡單,雁姬羅恪的臉色,卻都一下陰沉了下來。雁姬看著她,冷笑道:「我去幫你應付那些人?珞琳,是什麼讓你這麼理所當然的認為我有義務去幫你?你難道忘了,我現在可是統領夫人?!」最後一句,她幾乎是從牙齒縫裡咬出來的,看著珞琳的眼神,也充滿了即將要爆發的怒氣。

  偏都這樣了,珞琳還是毫無所覺,皺起眉,好像她說了什麼很無聊的話一樣,不耐煩道:「我當然知道你現在是統領夫人,要不,我怎麼回來找你?二品的統領夫人,幫忙看一下將軍府的田莊鋪子,對你來說,應該很簡單吧。只要你發了話,那些人以後絕對不敢再來騷擾了,這樣,家裡就沒有了危機,那阿瑪就會取消婚事了,我也不用嫁給那種人……」珞琳說著說著,不自禁就笑了起來,仿佛一切都已經發生在了眼前。

  看她這模樣,雁姬終是忍不住變了顏色,把開始所有的憐憫和同情收了起來,怒道:「你說得輕巧,是啊,我幫你們出頭,那些人自然是不敢來了,那我怎麼辦?你就沒想過我一個嫁了人的女人,還幫前夫說話,我的名聲怎麼辦?別人會怎麼看我?你未免太自私了吧?」

  珞琳聽她這麼說,臉上有一瞬間的不自在,可很快又消失了,理直氣壯道:「我可是你女兒,你為我付出一點犧牲一點,不是應該的嗎?再說了,統領大人應該不會這麼小氣吧,你們都有孩子了,還能有什麼問題?至於外面人的說法,那又有什麼重要的,難道,他們的看法,比我的幸福好重要嗎?」

  雁姬氣得笑了,直接道:「沒錯,就比你重要!」斬釘截鐵的一句,成功讓珞琳臉上烏雲密佈。雁姬這才覺得心情好了一點,又道,「我至今還記得當初你梗著脖子為了新月怒氣衝衝質問我的模樣,大呼小叫,完全沒把我放在眼裡。我和離後,你跑到我的宅子裡大鬧一通,跟我斷絕母女關係的情景也歷歷在目。珞琳,你憑什麼認為,在你做了那麼多事以後,我還義務幫助你幸福?你的記性是不是太差了一點,當初,我們可是說好了,大家橋歸橋路歸路,以後你的額娘就是新月,你不是一直說她善良高貴?那你怎麼不去找她,反倒跑到這裡來找我幫忙?」不待珞琳回答,她接著道,「算了,我也沒興趣知道那麼多,我就把話放在這裡,當初你為了新月跟我翻臉的時候,就不是我女兒了。我現在,只有肚子裡的這個孩子。我絕對不會跑去給將軍府出頭,壞了自己的名聲,讓這個還沒出世的孩子以後為了一個名聲敗壞的額娘而抬不起頭來做人。你、就死了這份心吧!」

  珞琳一下就傻了,她怎麼也不明白,剛才還軟和著跟她說話的雁姬,怎麼一下就變了顏色,她又沒說什麼!什麼名聲不名聲的,就算你現在改嫁了,你也是我額娘,阿瑪的前妻啊,出來幫幫將軍府會怎麼樣?羅恪要是在意這種事,肯定是心胸狹窄。珞琳根本不認為雁姬幫將軍府出頭有什麼不對,反而認為雁姬這是故意推諉。果然後面就聽雁姬說起了新月,珞琳一下反應過來,原來,雁姬還在意著以前的事呢。她的氣量怎麼這麼小,到現在了,居然還對新月有偏見。珞琳滿心的看不起和憤怒,覺得雁姬真是沒救了,還是以前那個惡毒的女人。礙于有求於人,她才沒有說話當場駁了雁姬的面子,心底,卻是覺得自己受盡了委屈,被雁姬故意刁難了。自覺受了這麼多委屈,卻依然沒有達到來時的目的,勸服雁姬幫忙,只得到她一句「死了這份心吧」,珞琳根完全不能接受。

  等回過了神,珞琳不出意料的鬧了起來:「你、你、你太惡毒了,就因為當初那些事,你就真的不管我?我可是你的女兒!」眼神掃了雁姬的肚子,她嗤笑道,「人人都說你賢良淑德,要是看到你現在為了個還沒出世的孩子,就捨棄我這個女兒,他們會怎麼說?說那麼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說到底,你還不是記恨著當初我幫著新月沒有幫你。你根本就是一個心胸狹窄的小人,完全沒有容人之量的小人~~」說道最後,幾乎就是吼出來的。

  雁姬差點沒氣昏過去,身體本尊當初有多疼她,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可現在,珞琳卻把這一切都否定了,還說她惡毒,心胸狹窄?哈,真是太可笑了。到底誰才是白眼狼啊?!捂著胸口,她指著珞琳,大口大口直喘著粗氣,卻是氣極了,反而半響說不出話來。看她這樣,珞琳心裡湧起一陣報復的快感,冷笑一聲,似乎很滿意——這讓雁姬的眼一下又氣紅了幾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氣得狠了,她的肚子也隱隱作痛起來。

  羅恪本來看著珞琳來求助,以為沒什麼大事,就放手給了雁姬,卻沒想到珞琳會提出那樣不切實際的要求來,而且雁姬不過拒絕了,她就半點教養也無如潑婦駡街一樣的口出惡言,眼看雁姬被氣得狠了,登時怒火中燒,上前一步看了珞琳,冷哼道:「你既然是這麼看你額娘的,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你額娘的話已經擺在這裡了,不幫!現在,你可以離開統領府了嗎?」

  珞琳這才傻了眼,想起自己來這裡,是來求助來著。剛才那頓罵,她是說得很開心,可對她沒有幫助啊。現在羅恪要趕人了,那她的婚事怎麼辦?雁姬還沒說要幫忙呢。珞琳一下慌了神,兩眼巴巴看著雁姬:「額娘……」

  雁姬算是看清楚珞琳的為人了,根本就是個白眼狼,對她再好,她只會以為這是理所應當的。可要稍有不如她的意,哼,那可就不得了了。算了算了,這種人,她可沒興趣沾惹。現在要賣了她的可是她的嫡親阿瑪,至於她,跟她本來就沒什麼關係。珞琳要怨,就怨她們一家子當初做的事吧。撇開眼,雁姬不看珞琳求助的眼神,只叫了甘珠:「時候不早了,珞琳總不好一直留在這裡,你去送送她吧。」這就是趕人走了。

  甘珠答應一聲,叫了人一起去拉珞琳,珞琳哪裡肯走,叫著雁姬的名字就是一陣陣的哭喊大叫:「額娘,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亂說話,我不該讓你傷心,你幫幫我吧,幫幫我吧,你是統領夫人,不過就是幫將軍府說幾句話,就這麼難嗎?額娘……」到現在,她還是只想著自己,半點沒有為雁姬考慮。

  雁姬搖搖頭,覺得累得慌:「我現在已經是羅恪的妻子,我不能只想著自己,想著你,我也要為他考慮,為我還沒出世的孩子考慮。你啊,就打消這個主意吧。」

  珞琳還要說什麼,羅恪卻早早示意了幾個粗壯婆子過來強拉著她走了。眼見得希望破滅,珞琳再不求饒,反而破口大駡了起來:「你害了我一輩子的幸福,瓜爾佳雁姬,我恨你,我恨你~」

  雁姬皺皺眉,深深為本尊抱不平,到底是前世造了什麼孽,今生才會有這樣的女兒?羅恪還以為她是被傷了心,摸了摸她的肩膀:「沒事吧?」雁姬呼口氣,強振作了精神,搖頭道,「沒事~」

  羅恪瞧著她臉色不大好,有些擔心:「要不,你還是會屋休息會兒吧,我看你也累了。」

  也好。雁姬沒有反對,站起身就要走,右腳才抬起來呢,身子一下就僵住了……

  「怎麼了福晉?」甘珠奇怪道。

  雁姬苦笑一聲:「我肚子好痛,好像,好像是要生了……」

  「什麼?!」

  街上人際喧鬧,叫賣說話聲不絕如縷,卻半點傳不進坐在馬車裡的努大海的耳朵裡,他兩眼直直看著前方,很久沒有打理的短須胡渣,讓他看起來就恍如窮困潦倒的普通百姓,只有眼底不時閃過的兇狠之色,才看得出他不同尋常的狠辣來。

  小廝匆匆踏上車轅,掀開了車簾:「將軍,格格被統領府的下人趕出來了,臉上還帶著眼淚呢。」

  帶著眼淚?努大海眉頭一皺,這麼說,珞琳去求幫忙,雁姬還是沒有答應了?哼,還說什麼自己疼愛女兒,現在還不是為了羅恪犧牲女兒的幸福?不過就是讓她為將軍府說說好話,撐撐腰,這也不肯答應。俗話還說一夜夫妻百夜恩呢,雁姬,你做的也太絕了。

  你們夫妻,羅恪害我殘疾,雁姬你半點不見舊情,是你們不仁在先,那就別怪我不義!

  努大海握緊拳,看著統領府方向,眼神淩厲如刀……


生產(一)

  正房寬敞的院子裡,一群下人急急忙忙地來來回回,廂房裡,雁姬痛苦的呻吟聲不斷傳出,每一聲、落在羅恪耳裡,他心頭都要緊上一緊,握緊拳站在院子正中,雖然面無表情,可額頭上,卻淋漓了一頭的冷汗……

  「啊~」

  尖利的一聲痛呼,羅恪眼皮一跳,手不自覺的捏成了拳,看著房間的視線更加緊張了起來。該死的,到底還要多久才能生啊?!

  大概是因為被珞琳刺激到了,前腳才把人趕出去,後腳雁姬抱著肚子就喊痛,然後就要生了。羅恪當時整個人都傻了,別提多後悔了。早知道留下那個珞琳說話會讓雁姬生氣激動動了胎氣,說什麼他都不會讓珞琳有機會說出那番話,一定一早的就叫下人把她掃地出門。

  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羅恪悔得是腸子都青了。

  雁姬陣痛後,羅恪急匆匆地抱著她到了早就準備好的產房,下人也趕緊叫來了穩婆去給雁姬接生。一切準備工作做得都很完美,可那孩子,卻怎麼也生不下來。到現在,距雁姬進入產房已經整整一個下午了,雁姬已經痛苦的哀叫了一個下午,羅恪幾次抓了甘珠問到底還要多久,可穩婆傳出來的話都是‘快了快了’之類的空洞詞彙。羅恪驀地就想起難產而死的前妻,心、登時就慌了起來。

  女人生子,從來都是一隻腳踏進了鬼關門的危險事情。不管人為準備地多好,穩婆多好,成率功率也是不好說的。這萬一,雁姬要是難產了、或者生的不順利……羅恪渾身一激靈,望著忙忙碌碌的下人婆子,似詢問又似自語:「怎麼還沒生下來呢……」

  產房裡,現在也是忙翻了天。

  雁姬躺在床上,身上頭上,全都被汗水浸濕了,因為太疼了,她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還帶著難掩的驚慌和恐懼,要不是站在床邊的兩個穩婆一直催著她再用力,不然一直拖下去,孩子怕有被悶死的可能,她幾乎都想要放棄了。

  說穿了,雁姬還是現代那個雖然生活有些窘迫,但從來沒有受過苦遭過罪的女人,連痛經都會覺得生不如死的現代人,而現在,生產的痛苦,更是她從來沒有經受過的,更不要說在這醫療落後的古代,她還要面臨孩子生不生的下來還是兩說的壓力。

  痛到骨髓的疼,生死未知的壓力,交織在一起,雁姬第一次那麼害怕起來。她、會死嗎?

  「啊~好痛~~」

  肚子又是一陣緊縮,抽痛感傳來,雁姬一個沒忍住,又是一串的呻吟痛呼,全身痛得都要麻木了,抓著繩子的手也沒有了力氣,這一刻,雁姬真的是堅持不下去了。太痛太痛了……她不想生了不想生了。

  一邊為她接生的夏嬤嬤感覺到雁姬用力的程度突然小了下來,只顧著喊疼,往下用勁的力度卻是大減,當即她就敏銳地察覺到了雁姬的怯意,忙道:「福晉,你可堅持住啊,疼是疼了點,可生孩子,哪有不疼的?你再堅持一會兒,小少爺還在你肚子裡呢。」夏嬤嬤是京裡有名的穩婆,接生十幾年,成功無數,聲名遠播,因此才被羅恪請了來為雁姬接生,她也是最開始來的,因此,比起後面因為另一個穩婆傷了才被請來的李嬤嬤,她在這兵荒馬亂的產房裡,說話的分量顯然重了許多。她話一說完,甘珠也忙忙的叫了起來。

  「福晉,你真的是打算放棄了?這怎麼可以呢,小主子還來不及看這個世界一眼,你這做額娘的,怎麼忍心不把他生出來?就是再疼,你也要忍著啊。」甘珠真的沒想到雁姬竟然會因為疼痛而放棄,這可不是好現象啊,不說孩子會怎麼樣,在這麼下去,雁姬自己都會有危險的,現在的情況,雁姬是想生也得生,不想生也得生,這哪有人都進產房裡,才放棄的,「福晉,你想想爺,爺是多期望小主子的出世啊,你不也給小主子做了一堆的衣服,就等著孩子出世了嗎?都這會兒了,你就再堅持堅持,怎麼也不能放棄啊~」

  雁姬知道甘珠說的對,孩子還在她肚子裡,要她放棄了,那孩子就完了,她可能也會一屍兩命的。可,可她真的好痛,每一次用力,產道就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樣,反而是她放棄用力以後,那痛楚就小了許多……

  「福晉,你多想想小主子!」甘珠焦急道。

  孩子,她的孩子,被疼痛迷糊了神智的雁姬輕咬著這兩個字,終於慢慢地恢復了一些理智,是啊,孩子,她的孩子,她懷胎十月,流著她的血的孩子,她那麼期盼的孩子,怎麼可以讓他還沒看到這個世界就悄然離開?想到這裡,雁姬咬咬唇,振作起了精神,聽著穩婆的話,接著用力起來。

  夏嬤嬤這方長吐一口氣,稍稍放了心。方才可把她嚇壞了,在統領府的這些日子,足夠她看出羅恪對雁姬的重視了,而且雁姬肚子的孩子是羅恪現在的第一個孩子,要真有個什麼……夏嬤嬤都不知道自己以後該怎麼辦。唉,為大戶人家接生,這賞錢是很豐厚,可這風險也高,到時要貴人有個什麼閃失,她這個穩婆,可真是吃不了兜著走。夏嬤嬤歎口氣,要不是自家兩個小兒子還沒娶妻,急缺錢用,她也不至於明知道大戶人家穩婆不好做,還跑過來幫著接生。好在現在沒事了~

  想到這裡,夏嬤嬤有些不滿地看了一眼同行李嬤嬤。對於這個後來沒多久的李嬤嬤,夏嬤嬤瞭解不多,本來也沒什麼想法,可剛才雁姬意志消沉時,她雖然一心撲在怎麼激勵雁姬上,卻也看出,這個李嬤嬤,一心要擠掉她跟雁姬對話,竟似有要搶在她之先壓她一頭的意思,這可就犯了夏嬤嬤的忌諱了。本來她就比李嬤嬤先被邀請進府,名頭也比李嬤嬤這個穩婆響亮許多,現在李嬤嬤竟然想爬到她頭上,這怎麼可以?再說夏嬤嬤還指著到時候雁姬平安生下孩子以後,甘珠能在羅恪面前多美言幾句,讓她多得一些賞錢呢。難怪老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以往看李嬤嬤挺老實的一個人,原來也會懂這些歪心思。夏嬤嬤想到羅恪開始許下的豐厚賞錢,憤憤斜了李嬤嬤一眼,有意無意地把她擠到了一邊,不讓她沾近雁姬。敢擋我財路,算計我?哼,我讓你什麼忙都幫不上,到時統領大人問起來,知道你什麼都幫不上,看他怎麼教訓你!

  所以說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為名為利,誰不是為了自己著想?

  夏嬤嬤一邊吩咐這甘珠下人給雁姬擦汗,鼓勵她,一邊在雁姬耳邊絮絮叨叨著生產要注意的事項,告訴她該怎麼用力……可情況,依舊不容樂觀。

  雖說雁姬有心要生下孩子,可生產的痛苦,真的不是那麼容易能忍住的,那種恨不得死了都不想再受這份罪了的痛楚,讓雁姬好幾次都差點昏過去。而且人人都以為雁姬是第三次生孩子,應該對生產心裡有譜,可事實上,雁姬的靈魂,卻是個從來沒有過生子經驗的生手,這更讓生產的困難加重了幾分。更不要說,這個身體上一次生產還是十幾年前,到如今再次生產,那硬體,跟第一次生孩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好痛,好痛~~」連喊疼的力氣都消弱了,雁姬喃喃著,真的撐不住了,偏孩子還是沒有出生,聽著耳邊穩婆焦急地讓她再用力的聲音,雁姬的眼淚忍不住就掉了下來。怎麼辦,怎麼辦?她怎麼沒有力氣了,她用不了勁了,她生不下來。都這麼久了,孩子會不會有事啊?她真的想生下這個孩子,可是她好累,她真的沒有力氣了……

  「這可怎麼辦啊,福晉身子不夠強健,現在已經沒力氣了。」甘珠也被嚇得手足無措,焦急地看著穩婆,她慌亂問道。

  夏嬤嬤也著急,忙叫人拿了參片讓雁姬含在嘴裡,手上則找准了位置,幫著擠壓雁姬的肚子:「福晉,你跟著我的動作,可得加把勁兒啊~」

  事關孩子,雁姬要有力氣,怎麼會不答應?可她,真的是有心無力了。「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羅恪,我好痛,你在哪兒,我好害怕……我的孩子……」頭髮全都被汗水打濕了,臉上濕黏黏的,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雁姬只覺得整個人都暈乎乎的,沒有半分力氣,只有肚子上的痛楚,那麼尖銳,那麼真實……

  「我看不行了,福晉這是難產,怕是、怕是不好啊……」半點不見孩子出來,夏嬤嬤縮回手,沒了轍,愁眉苦臉地看了甘珠道。

  恍如平地一聲驚雷,甘珠嚇得直跳腳:「怎麼會難產呢?大夫開始可是說了福晉一切安好的。為什麼現在就難產了?夏嬤嬤,你可要注意點,萬一福晉出事,你也討不了好!」

  夏嬤嬤啪的就是這個,忙賠小心道:「要有辦法,我能不做,看著福晉難產啊?可是今天福晉是被氣得動了胎氣,提前生產了,產道一直都沒全開,福晉現在又早早用光了力氣,等著產道全開了,福晉也沒那個力氣再生了,而且孩子也不能在裡面憋那麼久啊……」

  「那、那可怎麼辦啊……」甘珠全身的力氣像被一下抽光了一樣,精氣神全沒了,眼眶通紅,看著床上快要昏過去卻勉力支撐的雁姬,心疼地身子直顫,「夏嬤嬤,你是這京裡出了名的穩婆,你可要想想辦法,想想辦法救救我們福晉啊……」

  夏嬤嬤有心推諉,可想起自家兩個還沒娶妻的兒子,因為大兒子二兒子成親生子而越顯逼仄的屋子,還有羅恪當初許下的大筆賞錢和雁姬真出事了以後自己要面臨的窘況,咬咬牙,道:「現在沒辦法了,只好給福晉灌催產的藥,再點上催產的熏香,讓福晉的產道早點開,另外再給福晉灌點參湯……再搏一搏吧!」

  搏一搏?甘珠眉心一跳,半天說不出話來。「這、這能成功嗎?」

  夏嬤嬤掃了她一眼:「現在也只有這麼辦法了……」

  羅恪聽著甘珠小心翼翼得彙報,慢慢閉上了眼睛,哪怕是面對敵軍千萬也從來沒有害怕過的雙手,此刻卻微微顫動起來,良久,他終於一字一句,沉聲道:「告訴大夫,讓他快點去煎藥……」不管怎麼樣,只要有一線希望,就絕對不能放棄!

  他他拉珞琳,要是雁姬有一絲不好,我愛新覺羅羅恪絕不會放過你!


生產(二)

  催產藥很快就熬好了。

  小丫頭戰戰兢兢地端著進來產房時,夏嬤嬤和甘珠都在床邊看著,床上雁姬全身被汗打濕,活脫衣服水裡剛撈上來的模樣——現在的她,也就是憑得要生下孩子的一口氣才撐著沒倒下去。房間裡是一片緊張肅穆。

  小丫頭有些膽怯地叫了甘珠的名字,可能是她聲音太小,甘珠沒聽見,反正她等了一會兒,甘珠是半天反應也沒有。小丫頭忙又上前幾步,把藥遞過去。這次甘珠倒是聽見了,不過雁姬因為太疼了,情緒很不好,她此刻正忙著安慰她,有些騰不出手。夏嬤嬤就收回了按著雁姬肚子的手,準備去接。沒成想,她手才伸過去,小丫頭手裡的藥碗,就被人搶先拿了走,夏嬤嬤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個討人厭的李嬤嬤,當即,她的臉就黑了下來:「李嬤嬤手腳還真是利索啊~」不無諷刺的,她嘲諷道。

  李嬤嬤看著有些尷尬,有些不自然道:「我這不是看夏大姐你忙嘛,雖然我這本事沒你厲害,福晉的事我也插不上手,不過拿個藥碗,我還是沒問題的。」變相地指責夏嬤嬤老攔著她不讓她近雁姬的身的事。

  她這一說,夏嬤嬤臉上就有些下不來,有心想說要不是李嬤嬤開始殷勤太過擺明瞭要壓她一頭的模樣,她也不至於如此,可旁邊還有甘珠和一種丫頭在,這種話,如何能說?只好暫時按捺下了不滿,冷哼一聲,道:「既然拿了藥,那還不趕緊地給福晉喝下去?沒看見福晉快撐不住了?」雁姬現在,還真就只剩下喘息的份了。

  李嬤嬤答應一聲,卻沒立刻走上來,道:「這藥還有點燙,夏大姐你先給福晉含片參片,我端著藥再等會兒。」

  正巧又是一陣陣痛,雁姬連聲哀嚎,夏嬤嬤一分心,也就隨便她了:「福晉,快不要叫了,省點力氣,後面還有地使力的地方呢~」

  雁姬一聽,忙咬住嘴唇,不敢再喊了。這一天受的痛苦,加起來比她一輩子受的都要多。可能是痛習慣了,雁姬反而倒有些麻木了,這要開始夏嬤嬤讓她忍者,她怕是怎麼也做不到的,可現在,想到肚子裡的孩子,她竟硬生生的憋住了,連她自己都覺得很驚訝。她折磨辛苦,要以後這孩子敢不聽話,看她怎麼收拾她!想到這裡,雁姬腦海裡浮現起了一個胖嘟嘟的小孩子,低垂著腦袋,把玩著小手指,肉呼呼的小臉蛋上面滿滿的委屈,紅紅的小嘴嘟起來,要哭不哭的可愛模樣,而她就站在一邊,數落著孩子的不是,最後撐不住,告誡一番後,抱著孩子說話的場景,心頭猛然一動,也不知道打哪兒來的一股力氣,撐著她聽從夏嬤嬤的話慢慢往下用力……

  「這、這……」夏嬤嬤先是被雁姬的表現嚇了一跳,待回過神,仔細一檢查,不由得一陣驚喜,「福晉,福晉的產道開了~」

  甘珠驚訝地看著她:「你說真的?」得到夏嬤嬤的點頭肯定後,直合什念佛:「老天保佑,真是老天保佑啊。」又看了雁姬,「福晉,你聽見了,產道開了,一會兒,你再用力,一定能順利地把小主子生下來的。」雁姬雖然有些虛弱,肚子很疼,聽到這句,也不由得發出真心的笑容。

  李嬤嬤端著藥也走了過來:「這可真是太好了,夏大姐,現在藥也溫了,我們趕緊給福晉喝下去吧。」說著,不等夏嬤嬤回答,就把藥湊到雁姬嘴邊,準備喂她喝下去。

  難聞的藥味沖進鼻腔,雁姬只覺得胸口發悶,當即就有些不願意喝,是藥三分毒,不是說產道已經開了,那還喝什麼藥啊?雁姬記得現代產婦生產時,一般都不打麻藥的,可見生產時打藥對孩子也是不好的,開始是沒辦法,現在既然情況好轉了,藥這種東西,能不喝還是不要喝了吧。「我還能堅持住,我不想喝~」艱難的,雁姬拒絕道。

  李嬤嬤一聽,大驚失色:「福晉,怎麼能不喝藥呢,現在情況稍稍好轉,福晉真是該喝了藥一鼓作氣生下小少爺的時候啊。可不能怕苦就不喝了。」

  甘珠覺得也有幾分道理,也跟著勸道:「福晉,你還是快把藥喝了吧。」

  雁姬依然搖頭不肯:「藥這種東西,能不喝就不喝,誰知道對孩子好不好?反正我現在還堅持的住,我不喝!」

  「哎呦我的福晉啊~」李嬤嬤急得直跳腳,「等你堅持不住再喝,那就來不及了!」

  可不管怎麼說,雁姬就是不肯鬆口,李嬤嬤也不敢強灌,端著藥長籲短歎的。甘珠沒辦法,只好詢問夏嬤嬤的意見,不喝藥是不是也沒關係。夏嬤嬤看不慣李嬤嬤,尋思了一下雁姬突然而來的精力,好一會兒,才有些猶豫道:「還是先看看情況吧,要是後面順利,那藥,就不用喝了。」

  「這怎麼可以?」李嬤嬤突然一聲尖叫,甘珠和夏嬤嬤皺眉直看著她,她這才察覺有些失態了,忙平復了下焦急的表情,道,「我的意思是,誰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萬一福晉半路又沒力氣了或是什麼的,那孩子可就危險了,還是現在趕緊把藥喝了吧。」

  甘珠看著李嬤嬤這熱心焦急的模樣,心裡總覺得怪怪的,可當下這情況哪容得她多想?眼見的雁姬堅持,夏嬤嬤也說了沒事,拍案決定道:「那藥暫時就不喝,讓外面丫頭多煎幾幅備著,要福晉情況順利,那就算了,萬一……也不怕來不及。」

  事情就這麼定了,夏嬤嬤得意地橫了一眼李嬤嬤,轉頭接著指導雁姬生產,幫她小心地按著肚子。比起她的忙碌盡責,端著藥,手足無措的李嬤嬤落在甘珠眼裡,就有些不順眼了:「李嬤嬤,我家爺請你來,可不是讓你幹看著的,就是夏嬤嬤忙著,你幫忙遞個熱水幫福晉擦擦汗,看看情況也好啊,這麼站著算怎麼回事?」被雁姬難產的事弄得焦心不已的甘珠嘴上半點情面不留,直把李嬤嬤說的老臉臊紅。「那,那我就去忙了。」李嬤嬤這麼說著,眼睛四下張看,準備把手裡的藥放好。甘珠看著心急,一把奪了過來,「李嬤嬤,你還不快去?!」

  李嬤嬤動動嘴唇,看著甘珠,欲言又止的樣子,好一會兒,才不甘不願的去看雁姬了。甘珠擰緊眉,以前怎麼沒看出來這個李嬤嬤這麼靠不住呢?瞧了眼手裡的藥碗,她順手就把它擱在了一邊的小幾上,跟著幫忙了。

  雁姬的肚子越來越痛了,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有東西慢慢地被擠了出來,夏嬤嬤從上而下撫著肚子,讓她接著用力往下。快生了吧?雁姬恍惚想著,咬緊牙關,憋緊了一口氣,往下用力。

  「這就對了。」感覺到手掌下的動靜,夏嬤嬤一顆心慢慢放了下來,現在的情況,可是越來越好了,轉過頭,她看向一直觀察著宮口情況的李嬤嬤,「怎麼樣,看到孩子沒有?」

  李嬤嬤的臉色很奇怪,好像沒聽見夏嬤嬤的問話似地,眼神直勾勾盯著雁姬,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夏嬤嬤只當她還在記恨剛才她反駁了她的事,當即有些不高興,現在人命關天,你還有心思想這些?提高了音量道:「李嬤嬤,你聽到我說話沒有?看到孩子了嗎?」

  李嬤嬤這才如大夢初醒,點點頭,猛的又搖了搖頭:「還、還沒呢……」

  夏嬤嬤臉色就變了:「還沒有?怎麼會呢?明明一切順利啊。」想著,趕緊叫雁姬再使力,「可能還要一會兒,福晉,你可堅持住啊。」雁姬點頭答應。甘珠瞥了眼李嬤嬤,心頭惱怒,只礙著現在時間不對,才沒有說話。

  李嬤嬤好像是知道錯了,也一掃開始的迷茫,上前擦了擦雁姬流出的血水,仔細觀察著,一會兒,她就驚喜地叫道:「看見了,看見孩子的頭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甘珠拉著雁姬的手:「福晉,你聽見了,孩子就要出來了。」

  雁姬也是一喜,痛也感覺不到了,渾身像是有著使不完的力氣,乘勢就想把肚子裡那塊肉快點生出來。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有李嬤嬤幫忙,她卻總覺得宮口有什麼東西堵住了,每次孩子才往外了一點,又被什麼東西一堵,反而退了回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麼幾次以後,雁姬的氣勢,又開始減弱了,力氣明顯小了下去。

  夏嬤嬤急得不行:「這可是關鍵時候,福晉你可不能鬆懈啊,孩子都看到頭了,再不出來,怕是要被悶……怕是要不好。福晉你快打起精神,再使使勁兒。」

  雁姬沒辦法,只好乖乖聽話,可沒一會兒,那種感覺又來了,她忍不住就呻吟道:「怎麼這孩子才要出去就又回來了,我只往外使力,沒往裡吸啊~」

  甘珠也是沒生產過的,根本不清楚裡面的門道,聞言只能空洞的安慰著:「快出來了快出來了。」夏嬤嬤卻不同,她接生那麼就,孩子也有五個,就沒聽說孩子都要出來了還會縮回去的,暗自就上了心,她再擠著雁姬的肚子往下時,就有意留了心,果然,她才感覺手掌下的那塊肉往下動了,一會兒功夫,卻又幾不可查地往上,然後就停住了。夏嬤嬤心頭一個激靈,這絕對是有人在搞鬼呢。眼神一梭,死死就盯住了李嬤嬤。

  雁姬再次使力,夏嬤嬤明著沒動,可等感覺手下有了動靜,她快步就走到了李嬤嬤身邊,抓住了她要按著那只看得見黑色毛髮的小頭顱往裡塞的手,大喝道:「你在幹什麼!……」

  羅恪坐在搬來的一張椅子上,臉色陰沉一如外面的天色,他的雙眼,迷茫的集中在屋簷下掛著的燈籠上,每隨著燭火的搖曳,無意識的轉動著。他的嘴唇已經乾裂了,這是他在院子裡吹了一天風沒有喝半口水的結果。臉色憔悴地好像幾天沒睡一樣,羅恪就這麼怔怔的坐著,因為屋子裡傳來的一聲聲尖叫,心緊緊揪成了一團。旁邊的下人都戰戰兢兢,動作小心謹慎,生怕一不小心就對上了心情不好的羅恪。屋內的尖叫痛呼與屋外詭異的沉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哇~~~」

  驀地一聲嬰兒哭啼,羅恪整個人先是僵住了,然後砰的一下站了起來,手臂掃過一邊地小桌子,帶落了上面早已冷掉的茶水,杯子碰到地面,清脆一聲響,碎了一地……羅恪像是不敢置信地看著周圍:「我、我……裡面的這是、這是生了?」

  有些眼見的趕緊過來點頭恭喜:「可不就是生了,恭喜爺當阿瑪了。」

  羅恪還有些沒回過神,眼神呆愣愣的,嘴角卻早早的翹了起來。產房的門被打開一條縫,甘珠閃了出來,笑道:「給爺道喜,福晉生了個小少爺,母子平安……」羅恪這方恢復了清明,大笑幾聲:「好,好,來人啊,賞,府裡所有人,都賞三個月月錢!」

  所有下人躬身道謝,和著羅恪喜悅的笑聲,好一派的喜氣洋洋……

  羅恪有些生疏僵硬地摸了摸嬰兒才出生還有些紅皺的小臉,笑了笑,直起身子,小心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慢慢走了出去,外面,甘珠等在門口,看見他來,忙低下頭半躬了身子,羅恪腳下沒停,邁開大步:「你仔細給我說說剛才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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