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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那些胃疼的青春》作者:灼沐【完結】

88、溫度 ...

  感情這種東西。景嵐曾經一度認為是和她無關的東西,然而她也習慣了被拋棄,習慣了獨自一人的時間,上輩子父母為了賺錢將她一人丟在家裡,朋友為了其他的朋友而拋開了她,有的時候,一點點小傷也會讓人痛到心碎。

  景嵐曾經覺得自己的世界已經碎掉了,誰的話都不可信,什麼永遠呀!什麼一輩子!什麼一生一世!那都是人類在自己激情澎湃時候的謊言,至少她從來沒有看到過周圍的人身邊一直始終都陪伴著同一個人,就連男女朋友關係都讓人覺得無比的鬱悶。

  她還對大學的第一堂課記憶猶深,那時的老師在講臺上用奉勸的口氣讓大家儘量在大學的時間裡談戀愛,因為離開大學之後,再有場純潔得不涉及任何利益關係的戀愛,那是很難的事情。

  愛情什麼的。景嵐從來都無所謂,她沒有太大的激情可以去浪費,也沒有太多的愛可供應揮霍。所以她才能一直都笑著,溫柔的笑著,可愛的笑著,淡薄的笑著,冷漠的笑著,各式各樣的笑,卻沒有充滿愛的笑,哪怕是面對自己的父母也是一樣,所以她才能淡然地從十二樓墜下,然後再墜落的途中思考著別的事情。

  沒有誰會陪伴著另外一個人,就像是沒有誰的愛能夠不斷不斷付出而不求回報。

  景嵐是這樣想的,從那個世界到了這個世界,成為了月堂景嵐,有了一個因自私而拋棄女兒的母親,有一個充滿愧疚感一心想彌補的父親,一個始終在自己身邊的雙胞胎弟弟,一些前身體莫名其妙的關係,還有三年B班的少年們,前身體所喜歡並告白的物件……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生活和上輩子是不一樣的。

  只是那些人再熱情,她還是打不起精神來和他們互動。

  一群始終都會離開的人。

  在她的生命裡,也許只充當著路過的角色。

  既然總會離開,那就不要在意了。

  她不喜歡讓自己難受的感覺。

  她是這麼想的,從上輩子開始,到這輩子,總是這麼想的。

  不要那麼在意,不要那麼期望,那樣就算被拒絕被忽視,也不會太過於難過。

  景嵐想過,也許這輩子,也會像上輩子那樣渡過。

  可是不一樣了。

  不知不覺中,就變不一樣了。

  景嵐臉上仍舊帶著微笑,仔細地望著夏樹。

  她希望能有個人陪伴著她,不管是雨天、晴天、下雪天還是落冰雹,不論她心情沮喪,受到挫折,被人懷疑,還是快樂愉悅,那個人都會陪著她,能夠真正的一直在一起,不管她表現出來自己多麼厲害,多麼堅強,總會擔心她。

  無關於愛情,卻是一輩子的羈絆。

  所以,夏樹回答吧。

  不要讓她失望呀!

  「如果我不是,夏樹會怎麼樣。」

  就那麼望著夏樹,景嵐無法揣測出他的心思,因為夏樹的表情太過於平靜,就好像他一直都知道這件事情。她不是他以前的那個雙胞胎姐姐,不是那個害怕著他同時又希望和他在一起的姐姐。

  「想讓真正的姐姐回來嗎?還是遠離我。」

  景嵐的心沒有一絲的不安。

  她在等待著結果,呼吸平穩。

  夏樹看著景嵐,忽而翹起嘴角,露出一小截潔白的牙齒,壞壞地笑了起來,「這個,我早就知道呀!」

  他竟然知道。景嵐受了一下驚,但很快又平復了下來,無所謂地偏偏頭。

  「景嵐!內海,你們在這裡幹什麼呀!」後面的向日嶽人總算是趕到了,不過看他那副大口喘氣的樣子,好像是跑了很長一段路。

  不是有車送的嗎?景嵐怪異地往他跑來的方向看了看,並沒有看到早上所看到的那輛車。

  似乎是感覺到了景嵐的想法,向日很不滿地跳了起來,「景嵐。你家那個司機實在是太可惡了,說是只送到路口,就把我給扔下來了。還故意跑錯方向,害我跑過來。」

  「嗯?」夏樹挑了挑眉,將景嵐給拉到了身後,然後挺直了腰杆,仗著自己的身高以俯視的姿態看了向日嶽人一眼,「哼。景嵐都有165cm。」不等向日嶽人抓狂,就牽著景嵐往校內走去,還邊說,「走了。快要上課了。」

  後面的向日反應了過來,快速地跟了上來,抓狂地喊道,「內海夏樹。」竟然說那種話,他很肯定,內海夏樹的那句話還有那個動作,絕對是故意的。

  看到向日怒氣衝衝的樣子,景嵐柔柔地笑了起來,揚起下巴,看向在日光照射下葉子折返著白光的櫻花樹,發現今天又是個很好的天氣。

  有機會她還是得好好跟夏樹說說關於今早的這個問題。

  和夏樹、向日分開後,景嵐剛拉開教室門,就感覺到全教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那感覺仿佛要比平常更為灼熱些。

  「早上好。月堂同學。」班長心情很好的樣子和她打起招呼。

  景嵐略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便點點頭,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這個班聽到這麼親切的聲音。要知道自從她轉班後,來學校基本上沒人理會,除了灼灼的目光,『早安』『再見』之類的詞語,和她是完全隔絕的,就連常日裡說話,也只有同桌忍足跟她聊上幾句。

  今天太陽從南邊升起來了嗎?景嵐古怪地想了下,也沒做其他的反應。

  「早安。」又來一個。

  「月堂同學。早上好呢。」接著又一位。

  班上的其他同學也陸陸續續地打起招呼,偶爾有那麼一兩個會多說上幾句,那一個兩個的態度都非常的好。

  「今天又看到月堂同學和內海同學手牽手來上學,感情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真令人羡慕。」

  「是呀!不過看起來很般配啦。」

  「有夫妻相哦。」

  支著腮正看著窗外的景嵐冷不丁地聽到這句話,哼笑了起來。她和夏樹難得的雙胞胎跡象,竟然在眾人的八卦中,華麗麗地轉變成了『夫妻相』,她完全能夠想像到夏樹聽到這些話時,那憤憤然的臉。夏樹可是一點都不想讓她不高興。

  她的雙胞胎弟弟呐。景嵐眼睛眯了起來,下巴擱在手臂上,另一隻手揚著筆,看著桌面上的課本。

  「看來你們昨天晚上過得還算是愉快。」忍足侑士的聲音低沉地在她耳邊響起。

  景嵐的頭稍微動了動,並沒有回應地望過去,筆尖在課本上一點一點的,彎著唇角說,「嗯?果然是好搭檔。」不用多想,她就知道忍足說的是什麼。

  當然她也能感受到忍足侑士的好心情,因為她和向日的關係友好嗎?景嵐笑容更加的深了,「不過昨天晚上除了我和他之外,還有英二、文太,我師傅亞久津仁。外加女僕一大堆。」她坐直了,歪過頭看著忍足侑士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難怪昨天晚上他大半夜給我打電話。」忍足的話一如往常那樣的好聽,但要除卻他隱藏起來的咬牙。

  景嵐忍俊不禁地道,「今天同學的態度還真是不錯。」讓她有種要陷入陰謀的感覺,莫不是她有自虐傾向,被人親切對待反倒是覺得不對勁。

  「聽說今天一早,一些家長就接到電話,說是月堂家族的繼承人已經宣佈了。」

  「嗯哼?」景嵐不可置否地望著忍足侑士那深遠的眼神,聳肩,「哈。第一次發現,原來還有這樣的好處。」這些孩子表現得還真是有夠現實的。不過也不怪,畢竟現在的社會太現實了。「因為這個,所以他們對夏樹的態度也好很多了呢。」她可是有記得,這些人是怎麼說夏樹的。

  「能夠身為月堂家唯一繼承人所喜歡的人,那也是會讓許多人嫉妒的。」忍足用一種司空見慣的口吻說道。這樣的感覺和平常的他不太一樣。

  景嵐眨了眨眼睛,見老師進來了,便沒再說話。

  下課後的氣氛也比之前的要好許多,至少沒有再像以前那樣詭異得讓人覺得無語,但景嵐身邊也沒有熱鬧非凡到哪裡去。

  可也在改變了。

  景嵐對這種改變全然沒有放在心上,低著頭只顧看手裡的英語書。

  班上認真學習的人還是占多數,玩鬧的同學見班上這麼多人讀書,也不太好意思繼續玩,便也開始看書。

  總之期中考試前的氣氛一片大好。

  然而在這片平靜之下,有些暗浪在悄悄湧動。

  有關月堂家族繼承人的某些消息緩緩地從網路上流動了起來。

  『月堂景嵐、內海夏樹和向日嶽人三角戀情和平共處。』

  如此的標題在校園論壇上十分醒目。

  新一輪的議論又將興起。


89、青空以上 ...

  天空是那種夏天純淨的漂亮和燦然。

  人和人之間的互動,很多時候是建立在交流上。

  不出意料,景嵐又聽到了有關於她的新一波議論八卦聲,和以前一樣,沒什麼新意,依舊是圍繞著她、夏樹還有向日或者是忍足等人的話題。

  「你們說月堂在選擇了內海君之後還會選擇誰呀!」

  「向日和忍足感覺都不錯呐。一個孩子氣再可愛,一個有魅力又很懂女孩子心思。不管選擇誰,都很幸運呢。」

  「你就嫉妒吧。我倒覺得兩個都不太好。月堂雖然看起來什麼都沒放在心上,但是她很在意內海的感受。你沒看到那次內海受傷了,月堂的臉色那可是前所未有的難看,幾乎要殺人的樣子,那時候還真是嚇到我了。還有之後內海的後援團去問她關於內海受傷的事,月堂把她們全部都訓斥了一遍。」

  「不過話說起來,月堂對待忍足的態度也太奇怪了。明明就是為了忍足來到冰帝。不是嗎?」

  「因為向日吧。感覺向日對月堂挺特別的,應該是喜歡她吧。」

  「再說了,忍足君已經有了藤井了。」

  「也是哦。相比起藤井來說,月堂好像也沒什麼能夠吸引忍足的。腿也不夠漂亮。」

  這些話風很快就從以前同情或厭惡的口吻變成了現在的平和的討論,那些口口聲聲說內海君真可憐之類的話,也都慢慢消散在眾人的口中,這些全是景嵐身份真正公佈後所帶來的影響。

  景嵐不動聲色地聽了聽這些話,扯了扯裙子,便抱著手裡的書轉身又坐回到視窗的那個書桌,她可沒興趣欣賞那些女孩子的變臉。

  「請問這裡有人坐嗎?」一個似乎努力使自己溫和一點的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

  抬頭,景嵐就看到了藤井純抱著一本書站在她面前,火紅色的頭髮梳成了麻花辮從左側垂了下來,和藤井佳漂亮的臉蛋不同,藤井純要顯得平凡些,額頭要比藤井佳的更為飽滿,鼻子要更為挺些,嘴唇也比之更為厚些,再配上她發育良好的身材,她給人的感覺絕和美麗無緣,相比起藤井佳溫和有禮的形象,藤井純更像火一些,猶如她那一頭火紅的髮絲。

  景嵐偏偏頭,表示同意。

  藤井純禮貌地笑了笑,便坐了下來,並將手裡的書放了下來。

  下意識地瞄了下那本書,是英文,不消說,景嵐只要一看到大寫字母就會完全反應不過來,何況還是顛倒了的大寫字母。

  「呼嘯山莊。」藤井純說道。

  「哦。」景嵐冷淡地看了眼她,將雙手搭在翻開的書頁上,在她印象裡,從未在圖書館看到過藤井純,這些天之驕子的家裡,多數都是有豐富的藏書,根本就不需要來圖書館。

  也就是說,藤井純是特意來找她的。

  「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見景嵐說穿了她的心思,藤井純也沒有驚愕,反而會意地笑道,「月堂桑現在一定在為期中考試的事情煩惱吧。」

  景嵐皺了皺眉,她不喜歡別人用這種自以為是的口吻跟她說話,何況她對期中考試這種事,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她想沒有人會在考試這種事上跟一個家族的繼承人較真吧。尤其是,她現在的身份全校皆知。

  似乎是感覺到了景嵐心中的不滿,藤井純立即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可以幫你。我想你不會願意讓那些老師覺得月堂家族的繼承人某些方面很不合格吧。」

  合格?這種詞彙在月堂家族是沒有的。景嵐毫不在意的想著,她可是記得那晚月堂玲子的話。

  「先說說。」

  藤井純遲疑地看了看四周,才小聲地說道,「我能弄到各個科目的試卷和答案。所以,我想請月堂桑你幫我一個忙。」

  「噢?什麼忙?」景嵐仿佛是感興趣了,坐直了身子,往前傾了傾。

  見景嵐來興致的樣子,藤井純松了口氣,更加小心地說,「我希望你能幫我解除藤井佳和侑士的聯姻。」

  「你想取而代之?」看了看藤井純那顫抖起來的目光,景嵐笑容深了起來,她能看到那藏在後面的瘋狂。藤井純喜歡忍足侑士,景嵐早就不止撞破一次了。

  只是她意外,藤井純會來找她幫忙。

  她看起來很好被利用嗎?或是說,很可靠?

  藤井純咬咬牙,確定地說,「對。我想取而代之,藤井佳根本就不配稱為侑士的未婚妻,她喜歡的是向日嶽人。月堂桑,你應該會選擇向日作為未婚夫的候選人之一吧。」少女期待地看著景嵐。

  面對她那樣充滿希望的眼神,景嵐的手繞了繞肩頭的頭髮,沉吟一番,反問道,「要是我選擇忍足侑士呐?」

  「怎麼會。」藤井純肯定地說,但臉色還是難免蒼白。

  景嵐搖了搖食指,「怎麼不會?我可是為了忍足君才來到冰帝的。開學的時候,當眾表白可是被拒絕了。因為藤井佳的原因哦。」她對這對姐妹的恩怨情仇沒興趣,可要是牽扯到她了,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看得出來,你對侑士,眼中並沒有迷戀,就算對內海,還有向日,哪怕是跡部,都沒有。月堂景嵐的眼中,沒有他們。」

  「算你厲害。看得真切。」對於這個女孩如此的評價,景嵐頗為滿意地笑了,合上書站了起來,「你和藤井佳的事情,我沒有興趣,你們鬥得天昏地暗,都和我無關。」

  藤井純一臉明白地看著景嵐抱著書離開,沒有多做挽留。

  她知道,再怎麼哀求,也得不到幫助。不過她肯定了一點,景嵐不會為了誰去幫藤井佳,這樣就夠了。

  走了沒多遠,景嵐像是想起了什麼,便又轉了回來,湊到藤井純的耳邊,笑眯眯地問道,「期中考試的試卷難嗎?」好吧。她不得不承認,她對這個還是在意的。

  藤井純愣了一愣,然後便嗤笑了起來,見景嵐不悅的揚起眉,連忙捂上嘴巴,努力忍住笑,「不太難。一般情況下,老師不會在期中的時候為難學生的。」

  「那就好。祝你好運了。」景嵐滿意地笑著,走開了。

  依舊坐在原地的藤井純看著景嵐遠去消失在書架後面的背影,笑了笑,「葉子夫人說得沒錯。還真是個有夠特別的繼承人。」她很慶倖自己沒有拿那件事來威脅景嵐,藤井純從書中拿出了一張紙,上面印著的正是景嵐的照片,旁邊有一大段的注釋和推論。只看了一眼,她便將它撕了個粉碎。

  「要小心點呀!月堂景嵐。」

  那低低的聲音,很快就消散在空氣裡。

  

  隨著夏天的味道越加濃重,景嵐和夏樹吃午餐的地點就變成了教學樓附近最高大的那棵櫻花樹上了,除了隨時要注意不讓自己掉下去,以及樹上偶然出現的毛毛蟲,對新的地點,景嵐和夏樹都很滿意。

  午餐的便當和以前一樣的豐富,仍舊是由內海老爸偷偷送來,直到現在他還不願意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景嵐面前,如果單獨是夏樹的話,還能夠見到他。用內海老爸的話來說,是在為內海琴美贖罪,聽說內海琴美最近都在請假,每天都過得很消沉,晚上還會做噩夢。只是,內海明平並沒有讓景嵐回去的意思。

  「是因為我嗎?」景嵐細細咀嚼著口中的食物。

  「大概。」

  景嵐定了定,回頭看向夏樹,試圖從夏樹臉上或眼睛裡找到他在意的證據,可惜沒有。「我還以為你會關心她。」畢竟她是生養了夏樹的母親,對於夏樹的意義,和後來到的景嵐是不同的。

  「老爸會照顧好她的。」夏樹悶悶地回道。

  「果然是在乎的,如果在乎,就回去看看吧。」景嵐並沒有希望夏樹為了她而拋棄他們,他能陪伴著她,這已經讓她很心滿意足了。「老爸太在意她了。」

  「即使她做了無法讓人原諒的事情。」夏樹淡淡地接道,「我聽說因為我們的出生,差點導致她難產,當時老爸說了一句話,如果她死了,他也不要活了。」

  「真是真摯的感情呀。」景嵐搖了搖頭,咽下飯菜,摸了摸已經飽了的腹部,將盒子蓋好,晃蕩著掛在樹枝上的雙腳,勾著身子往下看,「夏樹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夏樹一愣,「嗯?」接著便反應過來我說的是什麼了,哼哼地笑道,「你和她很多地方都不一樣。別忘了,我們是雙胞胎。」

  景嵐撇了撇嘴,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往後伸長了脖子,透過樹葉看著遠處,她想,是不是她和月堂景嵐一開始就生錯了地方,她本來在這個世界,而月堂景嵐本來在那個世界的。一場穿越,只是讓她們的命運回歸原點。

  「喂。你在想什麼。」

  旁邊夏樹擔心地看著她。

  回過頭,景嵐粲然地笑起,「沒什麼。」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樹影之外,陽光非常的好。

  在午休快要結束的時候,景嵐拉著夏樹的手就從伸展甚遠的樹枝上跳回了走廊上,然後便看到藤井佳和向日以及忍足,一切像電影裡演的那樣,非常湊巧地撞到了一塊。

  向日一看到景嵐,就像只看到主人的忠犬,旋風般地沖到了景嵐面前,瞥見一旁的內海夏樹,似乎想起了那個身高的問題,口氣甚差,「景嵐。你又跑到哪裡去吃午餐了,我都找不到你。」

  「嗯。和夏樹吃午餐。」景嵐說完,就感受到一道帶刺的目光,迎上去,便望見藤井佳那陰幽的目光。

  「我很好奇在哪裡吃午餐,嶽人可是找遍了各個角落,都沒有看到你們。」忍足也帶上了好奇的語氣加入了談話中。

  景嵐也沒有想騙人的意思,「櫻花樹上。」她又指了指後面的那棵樹。

  向日極為奇怪地看著那棵算不上粗壯的樹,再回頭看向景嵐和夏樹,嚴重懷疑道,「不會掉下來嗎?」

  「如果加上你的話,一定會掉下來。」景嵐嚴肅地說道。

  「景嵐!」向日像只炸了毛的貓,氣道。

  也許是很看不慣景嵐和向日友善的互動,藤井佳也加入了,「月堂同學和內海君看上去總是形影不離呢。真是一對模範情侶。」

  這回沒等景嵐有反駁,向日就低聲嘟噥著,「小佳。你怎麼又說這種奇怪的話。」

  「嶽人。」藤井佳難過地看著向日。

  「藤井。你是不是睜眼瞎呀!」夏樹冷冷地說道。

  藤井佳的臉色白了又紅。

  「夏樹,跟有些人較真,只會變得越來越笨。」景嵐淡漠笑著說道。

  這次藤井佳眼中的怒火燃燒得更為旺盛了。

  「我有話想跟月堂桑說。」藤井佳深呼吸努力讓自己笑道,見向日要阻止,急忙在後面加了一句,「女孩子的話題,我想你們男生沒必要聽吧。」

  成功地阻止了向日的躍躍欲試。

  夏樹警告了藤井佳一眼,就帶著便當離開了。

  忍足侑士的笑容很是高深莫測。

  見他們三人都離開了,景嵐冷冰冰地看著藤井佳,「好了。別笑了,很難看。」

  正努力維持自己笑容的藤井佳更為生氣地看向景嵐,「你不要得意。假冒貨。」

  「假冒?」景嵐修長的睫毛極快地扇了扇,隨後沉靜地笑了起來。她覺得很奇怪,從再回了月堂本家一次後,好像很多人都覺得她是個假冒產品。「藤井佳。就算我是個假冒貨。也不是你藤井家的大小姐比得上的。用來聯姻的花瓶。」

  因為她是月堂家的繼承人,未來的當家。而藤井佳只是藤井家用來聯姻的女兒。兩者間,完全沒有可比性。

  「你完全沒有威脅我的資本。藤井佳。還有,不要既想著做忍足的未婚妻,又想要和嶽人有超友誼的關係,這樣不是你能玩得起的。」景嵐好心情的說道。

  但藤井佳全然不領情,尖聲道,「我喜歡的只有嶽人。我從來不想做侑士的未婚妻。」

  「那為什麼要答應。」景嵐好笑地看著藤井佳自覺悲憐的樣子。

  「因為我是藤井家的孩子,我有什麼辦法拒絕。」

  「哼。藉口。」景嵐漠然道,也沒了興致,再也不多看藤井佳一眼,就走開了。

  如果真的那樣喜歡,那樣不可以失去,那為什麼不多爭取一下。她可是知道當初藤井佳訂婚的時候,完全沒有反抗,在學校也是以忍足侑士的未婚妻自居。

  真是有夠虛偽的。但對於這種事,景嵐既沒有不屑,也沒有唾棄。

  她並不在乎。

  陌生的路人甲乙丙丁,只是在浪費感情。

  原地的藤井佳眼睛通紅,拳頭緊緊地握著。

  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展開後,和藤井純撕碎的那張紙,一模一樣。


90、漸變 ...

  坐在陽臺上,景嵐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低頭。

  檯燈的光從一側打了過來,落在景嵐手中的紙張上,白紙黑字格外的明顯,紙頁的右上方,月堂景嵐穿著青春學園的校服青澀靦腆地笑著,看上去既可愛又溫順,像只乖乖待在籠子裡的小白兔。

  『假冒貨。』

  這個聲音無端冒了出來。

  景嵐無聲地嘖了一下,眼神卻不曾察覺地黯淡了幾分,看著手裡的資料。這是她第一次真正面對月堂景嵐的資料,從第一排字看到最後一排字,每一個字每一個段落上,都有力地記載著關於她過去的一切。

  月堂景嵐是很愛自己的家人的,很在乎身邊的朋友,做每一件事都用十分的努力,對老師很敬重,對朋友很忠誠,性格懦弱,但很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

  上面的字和曾經在夢境出現的那些畫面慢慢地重疊在了一起。

  這樣才是月堂景嵐真正的一生。

  安靜無華平和溫暖。

  那一刻,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改變,有什麼被禁錮的東西在鬆動。

  盯著這張紙老一會了,景嵐才放開了,小心地將這張紙對半疊好,放到書桌上,反過頭望著那台電腦,想起了月堂景嵐那封寫給六個月之後自己的信。

  她替代了她。沒有預兆,從天而降,闖進她的身體。月堂景嵐是個溫純善良的女孩,而景嵐則相反,冷血自私。

  景嵐望著那寫在紙頁上的那句話:很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望著望著,她便笑了,嘴角微苦,她和月堂景嵐幾乎是相反的人。

  真是個讓人鬱悶的發現。景嵐暗暗地感歎著,再次想起藤井佳的那句『假冒貨』。

  說到底,藤井佳的那句話並沒有錯。

  其實她是個很糟糕的人,她一直都知道。

  不等她再多想,耳朵裡便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景嵐下意識地走到陽臺上,便看到內海老爸貓著腰將送飯的籃子放到門口,門口的燈光下,那張一直掛滿笑容的臉上,此刻看上去心事重重,景嵐的手握了握,忍住了自己喊住他的衝動。

  樓下的門意外地拉開了。

  「夏樹。」內海老爸驚訝地喊了一聲。

  「嗯。」夏樹悶悶地應道,「你要見景嵐嗎?」

  內海老爸眼睛先是一亮,然後又想起了什麼,暗了下去,「不用了。她現在還好吧。」

  「還好。」夏樹的聲音有點敷衍了。

  「夏樹。你……好好照顧景嵐。」內海老爸欲言又止,歎息了一口氣。

  趴在陽臺上的景嵐眼看著內海明平轉身要走,便撐住陽臺的欄杆,一下躍到對面的樹上,順勢滑了下來,擋在了內海明平的面前。

  「小嵐。」很意外但是帶著濃重驚喜的聲音從內海老爸嘴裡喊了出來,他剛想沖過來,但又很快止步,尷尬地收起自己即將張開的雙臂。

  「真是好久不見了。老爸。」景嵐撇過頭,微笑道。

  就那一聲『老爸』即刻就讓內海老爸打起了精神,「哈哈。小嵐有沒有想老爸。」

  景嵐剛要脫口而出的答案,在看到夏樹的那刻,就轉了個彎,「嗯。有點。」眼見著夏樹驚異的表情,還有內海老爸激動的樣子,景嵐連忙就錯開話題,「聽說母親大人最近身體不好了。」說完,她就看到夏樹眼中的驚異更濃,但是還有隱約地欣慰。

  果然是這樣。夏樹並沒有如他所說的那樣不怎麼在乎。景嵐發現了這個,心情不免暗了一下,但又馬上恢復了笑容,她還是太自以為是了。

  「小嵐。」內海老爸看著景嵐的眼神有點疑惑,再看向夏樹時,便是一副明白的樣子了。「最近琴美有些失眠,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以景嵐靈敏的感覺,雖然細微,但是她還是看到了夏樹的擔心,不同于上次詢問時他的那種毫不在意的淡然樣子。

  是怕她不高興嗎?景嵐意識到這個,心裡微微發堵。她明明有發覺,卻遲遲在忽略。

  「我想回去拿一下東西。」景嵐扭過頭說道。

  「小嵐有什麼忘在家裡了嗎?」內海老爸假裝沒有聽懂景嵐話裡的意思,如果景嵐不想見她母親,他不想強迫她。

  景嵐走到夏樹面前,看著他包裹著紗布的手,便伸手將籃子提到自己手中,「有東西。必須要親自回去拿一下。夏樹陪我一起吧。」見到夏樹眼中一閃而過的感情,景嵐忽而覺得自己可笑了起來。

  他們是雙胞胎,而她似乎……景嵐用力地甩了甩頭髮,笑想是不是藤井佳那句『假冒貨』刺激到她了,才會讓她想這麼多。

  看景嵐下定了決心,內海老爸很高興地帶著他們坐上了車。

  在車裡,景嵐快速地摁下短信發給向日嶽人,說是今天的補習暫時取消,改天再補回來。

  人的想法是可以無限延伸的,只要有一個開端,就可以伸展下去,直至生命的盡頭。

  人類恐怕是世界上最難以揣摩的生物。

  「姐。你今天怎麼了?」不理會前面內海老爸嘻嘻哈哈的聲音,夏樹擔憂的聲音在景嵐耳邊響起。

  景嵐將手機揣回口袋裡,沒所謂地笑,「沒什麼。」總不能告訴他可能自己被藤井佳的那句話給刺激到了,腦子裡一直反復著有關於珍惜的這個詞。

  「那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去看她。」夏樹的話說得很模糊,但景嵐聽得很真切。

  「夏樹。」想到中午夏樹在說起這件事時漠然的表情,景嵐眼睛閃了閃,看向窗外,說道,「你想要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其實不用太顧及我了。」她不太喜歡拐彎抹角,但後面的話,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不用太讓著我,這會讓我更加的得寸進尺,如果想讓我幫忙做什麼,希望我做什麼,就直接說出來。』

  她怕自己猜錯意思,比如今天。

  就算她接手了月堂景嵐的身體,卻沒有接住她的感情。就算把過去看得再如何的真切,那也只是月堂景嵐的,而不是她景嵐的。無法真正的體會。這些她都知道。

  「景嵐。」夏樹輕聲喚著她的名字,握緊了她的手。

  下了車,景嵐看到這座熟悉的庭院,竟有種從未來過的感覺,房間裡的光很亮,看上去是把所有的燈光全部都開啟了。

  推門進去,就看到鞋架上的拖鞋,規矩地擺在那裡。

  而屋子裡的空氣,感覺要比曾經清冷了許多。

  「呃——」樓梯上霍然傳來一陣抽氣聲。

  景嵐抬頭就看到內海琴美那張蒼白冷豔的臉。

  她正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景嵐。

  「琴美。小嵐回來是來拿東西的。」內海老爸趕忙解釋道。

  「我知道。」內海琴美眼中的波動強制性地掩了起來。

  景嵐緊握了夏樹的手一下,便把籃子放到了一旁,「我先上去。你在這裡。」和她好好聊聊吧。景嵐收斂起目光,就如第一次見到內海琴美一樣,沖她微微鞠了一躬,禮貌疏遠地上了樓。

  房間已經被搬空了,她什麼都沒有忘。

  書桌還是書桌,書櫃還是書櫃,屋子裡所有的擺設都和原先的一樣,除了書櫃裡的書通通不見了,抽屜裡的資料書籍也被搬空了,放在離床不是很遠的貓窩已經不見了,並無太大變動。

  門推開了,內海琴美就站在門口,她看了看景嵐,走進來時隨手將門給關上了。

  景嵐揚起眉,雙手交在身後靠著書桌。

  「我很高興你能回來。」內海琴美的聲音還是如初見時那般的冷冽,卻要虛弱得多,語氣間沒有表現得她所說的高興。

  但景嵐靈敏地感覺得到,在剛見到時,她那來自內心毫不猶豫溢出眼眸的欣喜。

  「嗯。」景嵐微微低下頭,她沒有什麼話想跟這位母親說。

  沉默在空氣裡流動著。

  「我知道這句話對你不公平,但是我還是要說。景嵐,不要把夏樹拖進地獄。我希望他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內海琴美如此說道。

  景嵐猛抬起頭,直直地看向內海琴美。

  「你知道的,夏樹從小的世界就是圍著你轉,景嵐你不能那麼自私。不能因為不想寂寞一個人,就把夏樹拖進那個深淵。在月堂家,男子根本就是一文不值。如果沒有你,他會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

  「景嵐。離開夏樹吧。」

  這句話毫無溫度地穿過景嵐的耳朵。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了。

  在這個房間裡。

  她還記得那天她和夏樹一同從神奈川回來,走進這個屋子,內海琴美便走了進來跟她說,「景嵐。離開夏樹吧。」

  只是這次,她卻不如那次那樣的憤怒,一股火竄了上來,又迅速地平息了。

  她曾經以為自己會在這個家裡慢慢長大,然後慢慢成熟,再慢慢地死去。

  「這個不是我能選擇的。」腦子裡那張有關月堂景嵐的資料和那個有關她一生的夢境,不斷地閃動著,景嵐咬緊了唇,冷硬地說,「不是嗎?母親大人。」她沒有把月堂葉子說的那個有關雙胞胎的事說出來。

  她只是覺得,是不是再給夏樹一次機會,讓他逃跑。

  這個話題沒有再延續下去。

  貌似景嵐這樣的回答讓內海琴美滿意了。

  但是內海琴美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景嵐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抬起臉,靜靜地望著內海琴美在燈光下越發蒼白的臉,「我想我必須知道一件事,如果讓您重新再選擇一次,你會怎麼樣。」她想知道。

  內海琴美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另外說道,「你可以不選擇回去。」

  「我知道。」景嵐漠然道。

  「你不是月堂家訓練出來的孩子,沒有那麼優秀。」這時,內海琴美的聲音稍微有些溫度了。

  景嵐重吐了口氣,「我知道。」她也懷疑過,但是月堂玲子是堅定的,月堂葉子是堅定的,那些人都是堅定的。月堂家不需要一個有才能的家主,月堂家有的是有才能的,比性格堅韌,她景嵐沒有,比才華出眾,她景嵐仍舊沒有,比野心抱負,她景嵐還是沒有。

  「所以——」

  「我想我該回去。我已經沒話跟你說了。」景嵐阻止了。

  「景嵐。」

  「再見了。」景嵐飛快說道,人就跑下樓了。

  留下內海琴美一人空歎息,「如果能夠重新選擇。我不會要孩子的。」她聲音低得,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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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陽光正好 ...

  「景嵐。離開夏樹吧。」

  「夏樹從小的世界就是圍著你轉,景嵐你不能那麼自私。」

  「難道你想讓夏樹陪你過那樣的日子嗎?」

  「如果沒有你,他會有更好的生活。」

  ……

  鬧鈴一響,景嵐就像沒睡著般,快速地睜開了眼睛,看向床頭鬧鐘的時間,還只有八點。景嵐慢吞吞地坐了起來,八喜早已經甩著尾巴跳躍到了她的身上,用毛茸茸的腦袋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景嵐笑著撫弄它的皮毛,八喜很舒適地眯著眼睛喵嗚著。

  從四月初,至此時。景嵐用了近兩個月的時間,接受了八喜的親密接觸。

  但景嵐非常地肯定,她和八喜的親密度也只到這個位置,帶它一起睡覺,那是她萬萬做不到的。

  用逗貓棒和八喜玩了一陣後,便洗漱完,當手下意識地伸向那套冰帝的校服時,在觸摸那刻,不由頓住了,她這才想起來,今天不用上課,是週末。

  週末。她好像答應別人了什麼事。景嵐歪著頭看著窗外的天空,她到底答應了誰要去做什麼。

  『咚——咚——』

  門就被敲響了。

  「景嵐醒來沒?我先走了。」夏樹的聲音在外面響了起來。

  這時,景嵐恍然大悟,她想起來了。

  今天要去看比賽,和夏樹一起。

  「等一下。」邊說,邊脫下睡衣,換上方便的T恤加背帶牛仔褲,拉開門便對上夏樹安心了的眼神,便是一愣,隨即燦然笑著,握上了他的手。

  夏樹應該有自己的世界。

  他的世界中心不該只有她一個人。

  內海琴美說得沒有錯,她不該將夏樹禁錮在自己的世界,雖然他從未說過要離開,可是她也不能這麼做。

  如果她不曾來到這個世界,如果她不曾依戀于夏樹的溫暖,那夏樹是否就可以自由地活在陽光下,月堂景嵐當年的害怕和疏遠,是不是就是為了不想連累夏樹呢。景嵐不知道,她也沒有辦法知道,因為她和月堂景嵐一輩子也不會再相見了。

  不管月堂景嵐是否在那個世界真正的活著,她現在在這個世界活著,就該為自己負責,過去、現在、未來,還有身邊的人。

  在這裡,她是真的活著。景嵐摸著自己手腕的脈搏,那裡在跳動,在自己的拇指壓迫下,有節奏的跳躍著。

  夏樹突然間就拉住了景嵐,擔心地看著她,「怎麼了。」見景嵐一時沒有回答,急忙接著說,「如果真的不想去,不去就好了。比賽什麼的,全都不重要。」

  他不想看到景嵐的這個樣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距離他感覺仿佛遙不可及,就像回到過去的那些日子裡一樣。不可以,絕對不可以。他不要景嵐變回去,不要再被景嵐拋開,不要她用恐慌和疏離的眼神望著他。那樣的時間,他片刻也不想重來。

  不知是不是雙胞胎之間的感應,景嵐很快就感覺到來自夏樹的不安,溫和地笑了起來,攏了攏頭髮,「當然沒事。我在想照我們這種速度,能不能趕得上比賽的開始。」

  「九點半了。」夏樹看了眼時間說道。

  景嵐回頭看了看身後不遠處的住宅,笑容更濃,「我記得你說過,比賽是在十點開始的吧。這裡距離你說的賽場,不堵車,也需要半個小時。」

  「快走。」在景嵐的述說下,夏樹的臉色一下就難看了起來,腳步加快。

  緊跟在夏樹後面,景嵐的笑容飄揚。雖然夏樹嘴上不說,也在她面前很少提網球部的事情,但景嵐現在能感覺得出來,他對網球部的那群人還有那枚小小的黃球,是在意的。這麼明顯的事,她竟沒有一開始就察覺到。

  是因為把自己關在自己的世界,蒙蔽著自己的雙眼了嗎?

  也許,相比起和自己在一起,夏樹更渴望自由的生活。

  這不是說離別,只是放開手,看他能走多遠。

  夏樹,她在這世界上靠近的第一個人,擁有的第一份溫暖。

  她不會放棄,絕不會。

  「放心。能趕上的,冰帝也一定會贏的。」景嵐笑眯著眼在後面很不負責的說道,身為冰帝的一員,她還是有點學校榮譽感的,不過她好像之前是青學的呢。

  夏樹頭也沒回,便道,「廢話。今年的冰帝會是最強的。」

  不用看見他的神色,只聽聲音,她就知道夏樹對冰帝充滿了自信。

  因為網球嗎?景嵐笑著,小跑到夏樹旁邊,兩人健步如飛。

  ————

  賽場那邊。

  冰帝和青學的球員正面相遇了,在經過一番宣言或挑釁後,在兩隊人馬要擦肩而過時,站在青學不二周助身邊的朝日明香開口問道,「景嵐今天會來嗎?」

  「你認識景嵐?」向日第一個喊了起來。

  「想必你就是景嵐在青學的唯一朋友吧。」

  聽到朝日明香的話,忍足立即想起了曾經調查過的資料。

  「哈?景嵐在青學也有朋友嗎?」向日對那份資料完全想不太起來了,畢竟真人和資料間的區別差距有點大,讓他全然將那份資料給丟到了腦後。「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嘛。」向日細看了朝日明香幾眼,便不屑出口,這個看上去嬌弱可憐的女生,怎麼可能會成為那個說話冷漠態度冷淡的景嵐的朋友,完全沒辦法想像。

  朝日明香縮了縮脖子,憂傷地低下頭,「我想在景嵐心裡,我現在不再是朋友了吧。」上次見面時畫面還歷歷在目。

  「嗯?」向日沒聽清好奇地看向朝日明香。

  「我想她應該是不會來了。月堂她從來沒有來看過比賽。」那邊的藤井佳柔聲柔氣地解釋道,「再說今天內海也不上場。」

  向日一聽,便奇怪地看著藤井佳,「我記得內海說過今天比賽會和景嵐一起來的。」

  「那為什麼現在還沒到?」藤井佳一句話反駁了過來。

  跡部景吾一個響指打住了這個畫面,「比賽要開始了。」說完,朝手塚禮貌性地點點頭,就率領冰帝一干人等走開了。

  沒等他們走遠。

  菊丸英二指著某個方向,歡快地喊了起來,「哎!是景嵐~Nya~」

  眾人不約而同回過頭去,就看到夏樹和景嵐氣喘吁吁朝他們走過來,他們之間十指相扣的手看過去非常的扎眼。

  不知是換了心態還是什麼原因,景嵐在被夏樹拉過朝冰帝眾人走去時,路過青學等人,不再那麼冷漠地朝他們笑了笑。朝日明香那沮喪的樣子一下就揮開了,高興地看著景嵐的背影,和她並排的不二看向她時的目光隱隱地擔憂,手塚國光則是有些不贊同。除了也很活潑的菊丸英二,其餘的人也沖著景嵐不好意思地笑著。

  「周助。我想過去一下。所以——」朝日明香的眼神有種迫不及待,對於景嵐這個朋友,她是真的感到抱歉,也是真的想好好珍惜,所以她想要一次機會。她回到這裡後的第一個朋友,那種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下一次她絕對不會再丟棄她。她發誓。

  不二拉住了朝日明香的手。

  「怎麼了。周助。」

  「比賽快開始了。等比賽後再去吧。她不是也要看比賽嗎?」不二溫和地指了指那邊站在夏樹身邊的景嵐。

  朝日明香明白地點頭,「對哦。不能打擾她看比賽,還是比賽後再去吧。周助今天也要加油哦。」

  總之青學這邊氣氛一切良好。

  比賽開始了。夏樹並沒有入場,陪在旁邊的還有藤井佳。景嵐就倚著綠色的鐵絲網站著,望著裡面,青學的學生也一個個走進了場地。和冰帝相比起來,前來呐喊助威的啦啦隊,青學那寥寥幾人,看上去有些可憐。

  正在熱身的向日和菊丸英二似乎是感覺到了景嵐的目光,都沖她招了招手。

  夏樹下意識地看向景嵐,而景嵐想了想,手臂抬了抬算是回應了,得到回應的兩個男孩,看上去異常的興奮,再看向對方時,那純真的眼神有著濃濃的敵意,不止是因為景嵐的關係,更重要的是比賽。

  「看到他們這麼喜歡你,為你爭鬥,你很得意吧。」藤井佳在一邊諷刺道。

  「藤井。你什麼意思。」夏樹即刻瞪向她,自覺地維護著景嵐。

  景嵐就像是沒聽懂她的話,淡笑道,「他們不是為了我,是為了網球。」她能感覺得到,站在賽場裡的那群肆意張揚青春的少年們對網球的激情,仿佛一點就燃,她也能感覺到來自空氣裡毫不避免的火藥味,還有夏樹毫不掩飾的激動眼神。

  「你懂網球嗎?」藤井佳好笑地看著景嵐,口氣裡的譏諷味十足。

  夏樹正要發火,卻被景嵐擋住了,站在藤井佳面前景嵐很冷靜地看著她,字句清晰道,「沒錯。我不懂,那你呢。你真的懂網球嗎?你能像他們一樣散發著真正的快樂站在球場上嗎?我沒見過你的網球,我也不評論。」接著,轉頭看向夏樹,「我想去買點喝的,你要什麼。很快就回來,你不用一起去。」

  「比賽還沒有開始,就想走。你來得還真是沒誠意。」藤井佳的笑容一如平常還是那樣溫溫柔柔的,遠處望過來,沒人能感覺到她的敵意。

  景嵐沒再多看她一眼,得到夏樹的同意,轉身便走開了。

  站在青學那邊的朝日明香一直都在注意著景嵐,見景嵐離開,就跟了上去。

  然而,一心關注著球場的觀眾們,並沒有看到樹叢後面也有幾個女生一起跟了過去。


92、那些女孩 ...

  陽光從正空直接照下,落在皮膚上有種灼熱感。

  猛喝一口冰鎮飲料,感受到那股冰涼的液體從喉間灌入,流達胃部,景嵐露出享受般的表情,重重的靠在自動販售機上,仰著頭望著陽光所照射的光亮處。

  遠處傳來整齊的呐喊助威的聲音。

  「真是有激情呀!」

  景嵐笑著將手裡的飲料貼在臉上,一陣冰涼讓她身上的灼熱消了不少。

  她無法理解那種熱情,如朝陽般蘇醒般的明亮,讓她覺得迷惑,好像不管怎樣的挫折,遇見他們都變得沒什麼大不了的,沮喪過後,又振作起來,朝著有陽光的方向茁壯成長,那種歡樂感,能夠感染空氣,傳遞給所有人。

  恐怕也只有像他們這樣的人,才會在她這種淡漠自私之下依舊笑得歡暢。

  或者是,是對過去的月堂景嵐。但是,向日嶽人之前並不認識以前的月堂景嵐。握緊了手裡的易開罐,景嵐仰頭就咕嚕咕嚕一口氣將剩下的飲料全部都灌進嘴裡,一大堆冰涼的感覺,讓她全身起了一下雞皮疙瘩。

  「果然是我無法理解的世界。」

  將手中裡的易開罐壓扁了丟進旁邊的垃圾桶,景嵐便點了一聽可樂,準備帶給夏樹。剛走兩步,遲疑了一下又轉了回來,回頭望著那整齊排列在自動販售機裡的瓶瓶罐罐,嗤笑了一聲,又轉了過去,手中的硬幣相互敲擊叮噹作響。

  ————

  而跟隨景嵐一路而去的朝日明香卻被三個女生堵在了路邊一個的角落裡。

  「呀!朝日明香。過得不錯嘛。」為首的女生一臉不爽地看著面露惶恐的朝日明香,後者局促不安地捏著裙角往後退。

  朝日明香縮著肩膀,害怕地看著前面的個子高挑的女生,「你們想幹什麼。」說話的聲音極細,帶著嚴重的恐懼情緒,身子不斷地後退後退再後退,直到靠到牆上,已經退無可退。

  「看了真是讓人覺得不爽。」第一個女生伸出手拍向朝日明香肩膀。

  朝日的肩膀猛一沉,頭低了下來,額前的頭髮全都落了下來,遮擋住了臉,同時也遮擋住了所有的視線。

  第二個女生推了推朝日明香,陰沉著臉看著她,「站在王子的中間,很高興吧。那麼關心你的不二君。朝日,真是讓人羡慕呀!」

  「不是的。我和周助只是普通的朋友。」朝日明香帶著哭腔說道,身子更是往牆上靠,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消失了才好。

  「哼。普通朋友嗎?普通朋友會天天在一起嗎?早就想教訓你了,不過不二君把你保護得太好了。這次要不是你自己送上門,我們也沒辦法呀!」她們哈哈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格外的刺耳,朝日明香心裡湧起一股怒火,抬起頭瞪向她們,但很快就偃旗息鼓了下來,全然沒有辦法。她開始悔恨自己為什麼要偷偷跟著景嵐出來了。

  「喂!我跟你說離他們遠點,知道嗎?」為首的女生一把抓住朝日明香的頭髮,將她扯到自己面前,居高臨下地說,「難道你想像月堂那樣,不得不轉學嗎?」

  「景嵐才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轉學的。」朝日明香一邊抓著自己的頭髮,儘量使自己頭皮不那麼疼,一邊喊道。還沒等她多說,第三個女生一腳踢到她腿上,將她往後猛的一推。

  被狠力撞在牆上的朝日明香,疼得眼淚都差點流了出來,捂著肩膀,縮著。

  「哎!朝日明香,你和月堂景嵐現在還是朋友嗎?」

  「當初我可記得在她被我們欺負的時候,你就躲在旁邊。」

  「半個字都不敢說,膽小鬼。」

  「有你這樣的朋友,月堂景嵐真是有夠可憐的。」

  嘲弄的話從她們嘴裡劈裡啪啦地吐了出來。

  緊咬著牙的朝日明香,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弱弱地喊道,「不要說了。」她知道錯了,她後悔了。當初她不是有意的。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

  朝日明香捂著耳朵,大聲地喊了起來,「不要說了。」

  「哈哈——」

  見朝日明香如此大的反應,這些女生笑得更加肆無忌憚了。

  她們一下抓住朝日明香的頭髮,一下扯著她的衣服,站成一個三角將她推推搡搡的。

  「當時要不是你,月堂景嵐也不會被孤立吧。」

  「說到這個我們還要多謝你呢。本來就只想教訓教訓一下月堂景嵐,但沒想到,會有那麼大的反應。朝日學妹,多虧你呀!」

  「誰讓你招惹不二君呢。不二君的人氣可不是一般的高,很多人都喜歡的,你怎麼可以一個人霸佔。」

  「菊丸也很照顧你呢。其實那個時候你也很嫉妒月堂景嵐吧。明明一點用都沒有,憑什麼得到王子的關注呀!」

  聽著這些話,朝日明香的眼淚再也遏制不住,不斷地搖頭,嘴裡碎碎地細說著,「不是的。我沒有嫉妒過景嵐。不沒有嫉妒過。」但是嘴上越是這樣說,心裡卻越發的不肯定起來。為什麼當時她不敢站出來,除了害怕,是不是還有其他什麼情緒阻擋著她。

  這個時候,她越是能感受到當時月堂景嵐所承受的那種痛苦。

  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天而降,清冷地闖進了這個角落裡。

  「我說你們也該適可而止吧。」

  三個女生連忙回頭。

  景嵐提著一個裝滿了飲料的塑膠袋,漫不經心的將手機放進口袋,挺直了站在不遠的陰影處,臉上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歪著頭看著她們,那表情就差沒寫著『我是路人甲』的字樣。

  「不關你的事。」

  待景嵐看清楚那三個人的樣子,眼神了然,「哈。原來是你們呀!」她記得那次和朝日明香約在外面,半途出現打擾的人。

  很顯然她們還記得景嵐的身手,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這是我們青學的事情。」潛在意思是,冰帝的不要管。

  「真是不好意思,本來不想管的,但是看到是你們,我就想管了。真是不安分的東西呀!」

  景嵐眼中燃起一片的陰霾,將那一袋子的飲料順手放在了長椅上,走過去,抓過其中一個女生的手,往後一扯,一腳踢了過去,正中腹部。

  被踢中的女生捂著肚子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

  「我可是記得,當初被你們這些人欺負得很慘呐。」景嵐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冷冷地看著下一個女生,沒等該女生來得及逃走,便是一個側踢,將她給踹到了牆上,力道剛好。

  那些有關於月堂景嵐在青學被欺負的畫面一一蘇醒在景嵐的腦中。

  放學後被堵在教室裡,上體育課的鞋子裡塞了碎玻璃,課本作業無緣無故失蹤,被關在廁所裡被水澆濕。一件,兩件,三件,四件……通通的開始滲入景嵐的世界裡。

  「你等著瞧!」剩下的那個女生放下一句狠話,飛快地跑開了,另兩個女生看都不敢看景嵐一眼,連忙也跟了上去。

  見三個人跑遠了,景嵐看向衣衫不整頭髮淩亂朝日明香,正對上她打量的目光。

  「沒事的話,把自己弄工整了再回去吧。」景嵐丟下這句話,轉過身,就被朝日明香給拉住了。

  「謝謝你。景嵐。還有,對不起。」朝日明香的聲音很是誠懇。

  景嵐頓了頓,緩緩地拉開了她的手,「我想是不是因為我之前的態度還不太明確,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因為這句對不起所要告訴的物件,並不該是她。「我只是路過而已,不是特意來幫你的。朝日。其實你心裡很清楚,我們不可能再成為朋友,所以,不要再糾纏我了。碎了的東西就是碎了,再怎麼去補,也沒辦法回到沒有碎掉之前的那個時候了,與其看著被粘補後的裂縫,還不如去找一個新的。這個道理你不是也懂嗎?」

  「我不懂!」朝日明香哭喊了起來,捂著臉,跪坐下來,嚶嚶地哭著說,「我現在沒有人願意跟我交朋友,大概是因為以前我拋開了你一個人逃走。雖然大家看上去和我有說有笑的,但是我知道,沒有一個人願意和我做真正的朋友。網球部的,他們也只是看在周助的面子上才跟我好好相處。如果沒有周助,我根本什麼都不是。」

  望著朝日明香那痛哭流涕的模樣,景嵐皺了皺眉,好吧,面對這種情況,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你倒好!一個人逃跑了,在冰帝過得舒舒服服的,有自己喜歡的男孩,有喜歡自己的男孩,還有肯和你做朋友的人。景嵐,這個時候你帶著你的幸福,跟我說,碎了的東西就是碎了,要我不再糾纏你。算什麼呀!憑什麼呀!」

  朝日明香的聲音越來越高,口氣也越來越尖銳起來。

  聽著她的話,景嵐先是一臉驚異,然後哭笑不得。這算什麼邏輯道理。這種時候,她還是先離開吧。這種多管閒事,她果然還是不太適合去做,帶著這種自嘲,正要甩開朝日明香,就看到前面有幾個男生朝她跑了過來。

  青學的……還有冰帝的,夏樹也在其中,在他看到景嵐時,做了個放心的表情。在他們身後,遠遠地站著的是,那三個女生。

  景嵐眼睛半眯著,看著不二周助奔過來,一把抱住了在她身後哭泣的朝日明香,冰藍色的眼睛凝重地望著她。

  「沒事了。明香。」安撫的聲音,如天使的羽毛一般。

  來的人不多。青學的除了不二周助,就是菊丸英二和大石這對搭檔,而冰帝的只有夏樹,以及向日,想必其餘的人還在賽場上。

  景嵐低頭看了看依靠在不二周助懷中的朝日明香,看來這位少年是真的在意朝日明香的。

  「怎麼樣。」夏樹雙手抱著後腦勺走了過來。

  菊丸則看了景嵐一眼,再看向蹲在地上的朝日明香,她那手臂上的淤青很是刺眼。

  「景嵐你沒事吧。」向日彆扭地問道。

  景嵐也能真切地聽出他語氣裡的關心成分,搖搖頭,笑道,「當然沒事。」有事的只會是朝日明香,望著那已經離開的三個女生,景嵐很相信,未來的日子裡,若朝日明香還像今天這樣,只會被欺負得很慘。

  「你和明香。」菊丸那雙大大的眼睛裡,閃動著猶豫地光。

  景嵐也明顯得感覺到來自不二周助的冷厲,散發在周身的溫和氣息不再。

  「菊丸英二,如果我說是我在壞人手裡把朝日救了出來,你相不相信?」景嵐打趣地說道。她大概明白那三個女生對他們說了什麼。

  「景嵐是很厲害的。」向日毫不懷疑地說,那場立海大的劍道比賽,讓他印象很深刻。況且,景嵐要做什麼,直接吩咐下去就好了,有必要自己動手嗎?不過也有些人有親自動手的癖好。

  「嗯。我相信。」菊丸如此說道,可他的口氣還是有點不定。

  不太友好的氣氛燃了起來。

  夏樹冷笑著,「如果景嵐想要教訓這個女人,完全沒有必要動手。我會先幫她解決。」

  「好了。走吧。」景嵐淡笑著,她沒想到朝日明香並沒有要為她辯解的意思,走到那邊的長椅,拎起那袋被擱置了的飲料,從裡面分別掏出兩罐丟給了夏樹和向日,「這個給你們。」

  「這個是給我的嗎?」向日不思議地看著景嵐。

  「嗯。給你的。」純粹的笑容,景嵐和夏樹並肩而去,向日隨之其後。

  菊丸低頭看向朝日明香,小心問道,「是景嵐嗎?」他也不想相信那三個女生的話,但是他明明有看到,還有明香的眼淚,都是真實的。

  臥在不二周助的懷裡,朝日明香只是哭著搖頭,一味的什麼都不說,沒人能聽到她的心聲,在反復地說著對不起三個字。

  「不解釋嗎?」向日奇怪地問道。

  景嵐聳了聳肩,沒所謂的說,「有必要嗎?」再說了,就算解釋,別人聽不聽,又是另外一回事,人總是喜歡相信自己確信的。

  「沒必要。」夏樹喝了口可樂,說道。

  「內海!我又沒問你。」

  不管人心再如何險惡,世界仍舊被陽光照得燦若夏花。

  「葉子。你已經確定要這樣做了嗎?」

  「你這是在勸我嗎?巫鳥。」

  「沒有。」

  「景嵐不會讓我失望吧。大概。」

  無風的夏日,月堂葉子的聲音裡充滿了不確定。

  這裡的聲音,景嵐不會聽見。


93、純白色 ...

  「哇。下一科考試你複習得怎麼樣。」

  「還好吧。應該不會不及格吧。」

  「我死定了。我最不在行的就是數學了。」

  各個年級的教室裡,同學們的臉上展現著悲哀和歡喜,拿著書繼續溫習的,和一群朋友猜題的,放任自流玩耍的,各種各樣的人都有,反正熱鬧非凡。

  景嵐就跨坐在三年B班教室外的那條走廊上,火熱的陽光穿過交結在一起的爬山虎,稀少地落在她的手臂上,晃動著手裡的礦泉水,手裡翻動著放在雙腿上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的各種公式。

  自從搬去原來的班級後,三年B班這裡,景嵐並不常來,偶爾來了也只是小坐一會,就像是回娘家串串門一樣,但是這裡的男生還是和以前那樣,並沒有像排斥其他同學那樣排斥景嵐。

  在一起呆過畢竟還是有感情的。景嵐喝了口手裡的水,看著前面那排盯著書本恨不得吃掉的男生,他們手裡的書都不一樣,國語、歷史、地理、數學等。現在唯一考完的就是英語。想起上午考過的英語考試,景嵐就覺得神清氣爽,先不管考得如何,考完了就好了。

  『嗡——』

  手機震了。

  打開一看,是向日嶽人發過來的短信。

  『英語怎麼樣。』

  『應該是沒太大的問題吧。』

  『那當然了,想想是誰幫你補的。』

  看著這條短信內容,景嵐完全能夠想像到向日嶽人那趾高氣揚的樣子,淡笑著輸了個『哦』就發了過去。

  「哎!景嵐。」一男生在一邊張望了很久,總算是靠了過來,用肩膀推了推景嵐。

  收起手機,景嵐奇怪地看著他,「怎麼。」看他那表情,景嵐就覺得怪怪的,隨意地往旁邊一看,不由往後一縮,四周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每一道目光都充滿了好奇和探究。

  「喂!你們幹嘛?」景嵐忍不住地往旁邊挪了挪,被這麼多眼睛盯著,她再怎麼無視,也覺得背後發麻,尤其他們那笑容,怎麼看就怎麼詭異,還帶了點……猥瑣。

  可眼前的這群人,只顧著用詭異的目光並故意眯著眼睛看她。

  「我說,你們再看,我就不客氣了。」景嵐抱著筆記,微笑著站了起來,腳尖點地,晃動著。

  一看到她這個動作,眾男生就想起了當初那又快又狠的一腳,想起那直接將三年B班劍道社的領軍人物裕江直也踢回家的一腳,他們的腿再度自覺地夾住了,仿佛看到了自己如同裕江直也一樣痛不欲生,畢竟當初那一腳的印象實在是太根深蒂固了。

  望著他們不約而同的動作,景嵐眨著眼睛,靜靜地笑著。

  其中一個男生被景嵐這笑容笑得全身發毛,連忙道,「嗯。習慣了,習慣了而已。」怎麼會不習慣,只要提到景嵐那一腳,至今為止裕江直也臉色都會發青。

  「其實我們也沒想問什麼。」另外一男生尷尬地笑著,任誰都會尷尬,堂堂大男生竟然怕一小女子的『威脅』,只是這份怕之中,夾雜著隱隱的縱容。作為三年B班唯一接納過的女生,三年B班的班花,自然是眾位元男生縱容的對象,何況這位元班花同學身手還不耐,幫他們贏過宿敵立海大高中部的劍道社。

  景嵐只覺得嘴角一個抽搐,這樣的大白話竟然也能說得出來。

  「他們是在好奇你會選擇內海夏樹還是向日嶽人。」裕江直也頂著一頭招惹目光的粉紅色頭髮從那邊二年級的教室走了過來,手裡拿的是一疊的數學題整理複印版本。

  看了眼他手裡的紙,景嵐接過他遞過來的一小疊裝訂在一起的草稿。

  「幸好有景嵐送來的這些。」

  「得救了。謝謝了。」

  「這個應該會很方便作弊吧。」

  景嵐挑著眉,將手裡的草稿卷了卷,拿在手裡直晃,笑道,「哈。早知道你們有功夫想那些有的沒的,我就沒必要弄這個了。」

  沒等其餘的男生解釋,裕江直也又說,「他們打賭你是選內海還是向日。」

  「啊!部長,你這樣也太狡猾了!」

  「對呀!怎麼就說出來了。」

  「千萬不要生氣呀!景嵐,我們只是說說而已。」

  再次的,吵吵嚷嚷起來,不過裕江直也一哼,所有人立即消了聲,灰溜溜地夾起了尾巴,老老實實的坐了回去,低頭看那些複印的資料,如果忽略掉他們偷偷摸摸的樣子,那看上去絕對是一群認真讀書的好孩子。

  裕江直接在景嵐旁邊坐了下來。

  「你是選擇內海夏樹還是向日嶽人。」

  景嵐剛準備複習,他一句話就砸了過來,砸得景嵐一時愣住了,隨後甩了甩頭,淡然笑道,「你是賭夏樹還是嶽人。」在經過這段時間的補習,在向日不屈不撓的精神下,景嵐叫向日嶽人的時候,大部分隻稱呼其名而非全名或姓氏了,這對於景嵐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意義,但是某人卻很高興,不過景嵐現在和向日之間的關係確實要比之前的回溫那麼一點點。

  深深地看了景嵐一眼,裕江直也淡定地說道,「我賭了他們兩個人。」

  「哈?」景嵐不解地看著他。

  見景嵐貌似不太明白的樣子,旁邊偷聽的男生立即舉手喊道,「部長的意思是說你會選擇他們兩個人,也就是傳說中的——嗚。」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身邊的人給捂上了嘴。

  不用再往下說,景嵐就猜到他們的意思了。

  「其實我覺得跡部景吾或者是忍足侑士更好。」裕江直也一臉鄭重勸說的樣子,看得景嵐後背直發冷。

  景嵐聳了聳肩,沒所謂地翻著手裡的筆記,「我倒不這麼認為。」

  「如果這樣,內海比較好吧。」有人就著這個問題給出了建議,「內海相對來說,比較能打。這樣能保護你,向日嶽人那小子看上去瘦胳膊瘦腿的。」

  「我倒覺得向日可以。家世上可以配景嵐嘛。畢竟景嵐是那個月堂家族的。內海沒有根底。」

  「還是內海吧。景嵐需要的是一個能陪著她的人吧。又不一定要家世登對才行。」

  「喂!你是賭了內海夏樹了吧。」

  反正,好不容易因為裕江而安靜下來的學習環境,再次因為賭約事件而熱鬧了起來。

  景嵐和裕江相互對視了一眼,兩人默默轉過身,背對著那群爭執起來的男生們,稍微看了眼身後那群興致高昂的男生們,景嵐有種淡淡的欣慰感。

  期中考試並不會用太多的時間,而且在考試的時候,時間總是迅猛而過,快得讓人瞠目結舌。日子也甩開五月,直接邁進了六月,也開始進入了梅雨的季節,萬里無雲的天空,開始變得陰沉沉了起來。

  在體育課上的更衣室將衣服換下,靠著窗望著外面鉛灰色的天空,景嵐覺得期中考試期間很難得的沒有出現一些有的沒的的事情,比如說藤井佳,比如說藤井純,或是找碴的。

  但是這種感覺維持並沒多久,下一刻就被一個女孩子高調的聲音打破了。

  「真的還是假的。藤井喜歡的人竟然是向日君。」

  景嵐回頭便看到好些個女生都朝那女生圍了過去,小聲地打探消息。

  她們圍成了一圈,有種將景嵐排斥在外的感覺。

  是藤井純做的吧。景嵐暗想著,她能察覺到。這件事很快就會傳播開去。

  果然,體育課剛上完,在回教室的途中,就聽到好些的議論,低低碎碎地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

  景嵐皺了皺眉,便回到自己座位上,同桌忍足的位子是空的。

  「應該是去找藤井了吧。」有女生主動說道。

  景嵐敷衍地點點頭,便不再關心。忍足的靠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向日嶽人。

  「呐。月堂桑,外面有人找你。」那個女生對她喊道。

  景嵐聞聲望過去,就看到藤井佳站在門口。

  她找的不應該是藤井純嗎?景嵐蹙眉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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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局外人 ...

  藤井佳就站在門外,和往常一樣,身材細長,體型均勻,藍色的發梢及肩飄逸,瓜子臉型白皙小巧,她雙手交叉靜靜地垂在腰前,看過去端莊秀氣。這樣子的藤井佳總歸是和忍足侑士相配的,何況他們還有婚約,似乎沒有人懷疑過他們之間的關係,仿佛外貌相配同樣優秀的人,天生就應該在一起似的,人人都有灰姑娘情結,但是天生一對總是讓人帶著不甘心的感歎和祝福。

  景嵐從座位上一路走出去,耳邊的閒言碎語一直都在細細地響著,對於藤井佳喜歡向日嶽人的事情,幾乎每個人都很驚訝,『為什麼』『怎麼會這樣』之類的句子,始終都掛在她們嘴邊和表情上,帶著不可置信,就好像已經約好了一樣,差不多同樣的表情同樣的問話同樣的口氣。

  然而那些對藤井佳和忍足侑士訂婚的事深感嫉妒的一小部分人,毫不掩飾她們的嫉妒表情。景嵐很容易從這些人臉上看到幸災樂禍。

  有人說,優秀的男人會獲得尊敬和崇拜,而優秀的女人會獲得嫉妒和孤立。

  想法在短短的幾十秒時間裡千回百轉,景嵐已經站到了藤井佳面前了,教室裡那些議論紛紛的聲音戛然而止,就像是被拉斷的弦,默契地將目光聚到了同一個地方。

  人都是好奇而且無聊的生物。

  「沒事的話,我要回去看書了。」對眼前這個女生,景嵐實在是提不起勁,似乎每次遇到她,都會被她刁難。當然,景嵐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冷血動物,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似乎是她原來故鄉的一種處世方法。

  或是說,多管閒事、關心他人這些東西都不是景嵐擅長的,更確切的說是不太習慣。所以,哪怕是在面對夏樹的時候,也沒有辦法隨心做到。說起夏樹,她恐怕只是想讓一個人陪她吧。景嵐淡淡地想著,淡淡地笑著,淡淡地望著前面不知在思考著什麼的藤井佳,心底的某處卻在淡淡地抽動。

  這個女孩來找她自然是有事。她明知道,卻故意那麼說。

  誰讓她說她是冒牌貨……雖然,藤井佳沒有說錯。

  景嵐微微垂了垂睫毛,「如果你是問今天發生的那件事,我只想說,我沒有參與。」不管出於什麼心理,景嵐還是主動給出了解釋。這種事,還是少糾結為妙,轉而她就想到了關於朝日明香的那件事,眉頭稍微地皺了皺。

  似乎驚訝于景嵐的直白,藤井佳眼中訝異的光閃了閃,便又恢復了常日的那種冷靜,「是小純。對吧。」

  景嵐看了看她,既沒有否定也沒有承認。

  「果然。你這算是默認了吧。」就算早就做好了準備,但是人在面對現實的時候,還是猝不及防地被傷到。藤井佳苦笑中充滿無奈,「我早該知道了。」再怎麼說,那個人也是和她一併長大的妹妹。

  「嗯。」景嵐靜靜地看著她,眼中不像其他的女生,沒有同情,沒有憐憫,沒有憤怒,也沒有高興。

  「你看上去好像不太慶倖,你不是喜歡忍足君嗎?」藤井佳口裡的那個『忍足君』說得有種說不出來的疏離,就好像跟他不熟一般,只見她咬了咬唇,輕聲吐出,「或者是,嶽人?」

  景嵐眨了眨眼,認真肯定地說道,「喜歡忍足的那個是以前的我,還有不管是以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都算不上喜歡向日嶽人吧。」也許是有點好感,也許是有點習慣,總之她不討厭那個小模樣俊俏性格高傲的少年。

  藤井佳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奇怪地看著她,「你真的是月堂景嵐?」

  「是的。」景嵐想也沒想就回答了,說完,便在心裡再度地肯定。她是月堂景嵐,所以不能再任性了,有的時候瞭解,和接受是完全兩碼事,就像,你明明知道那件事,知道應該那麼去做,卻還是忍不住懷疑,忍不住地想反抗。

  忍不住。沒錯,是忍不住。景嵐心頭突然有種明悟感。她再度肯定自己的身份,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嘲弄著自己,在內心說自己多此一舉,但是每次又不得不這麼做。她已經做了二十多年的景嵐了,有朝一日突然變成了月堂景嵐,說不彆扭是不可能的,哪怕……有了夏樹的陪伴。

  夏樹。景嵐的手沒由來地緊握了。

  對面的藤井佳看了看周圍,忽而笑了起來,襯著她那張漂亮的臉,感覺十分的甜美,但景嵐心裡卻猛然一跳,眉頭微皺。

  「月堂桑。你不覺得站在這裡聊天不太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景嵐依舊是那種令人不喜的冷漠態度。

  藤井佳微微一笑,就湊得近了些,聲音壓低了說,「我想我們該好好談談不是嗎?不論是冒牌貨還是真品。」

  景嵐瞥了她一眼,一句『沒必要』剛想脫口而出,轉念一下,就點了點頭,「那該去哪裡。」關於那個冒牌貨的問題,她必須得知道是誰傳出來的,要知道她已經不在青學讀書了,換了一個學校,等於一個重新開始,她是靈魂穿越,而非身穿,最開始的時候,也有好好試圖掩飾過自己,表現得並非太過於明顯,或許是近來太過得意忘形了,才會被發現吧。

  那是誰發現了她。

  或是說,猜測出了真相。她並非真正的月堂景嵐。

  景嵐驀然想起了那個躺在病床上那張此刻回憶起來熟悉卻陌生蒼白的臉。她應該說,對不起呐。甩了甩頭,景嵐靜看著藤井佳因她的答應而略微驚訝的表情。

  「去天臺吧。」景嵐直接決定了,作為有天臺控的人,去天臺說話是最好的選擇。

  藤井佳看了她一眼,便點頭同意了。

  兩人在眾多驚疑的目光中,緩緩地走上樓梯。

  天臺的陽光仿佛永遠都是充足的,強烈灼熱的光伴隨著陣陣的清風充斥了整個空曠。景嵐隨意地走到一塊陰涼的地方,轉身望著藤井佳,「沒有其他人了。說吧。」這個時候來找她的藤井佳,要麼是威脅尋,要麼就是尋求幫助,從她之前還算是難得友好的態度看來,應該是後者。

  「我有收到一份資料,上面列舉了,現在的你和之前的月堂景嵐不同的地方。」藤井佳很識趣地直接切入了正題。

  景嵐緊緊地盯著她,「然後呐。」

  「上面分析得很仔細。你和月堂景嵐不是同一個人,因為一個人就算再有改變,也不會變化這麼大。所以——」藤井佳的笑容意味深長了起來。

  「難道不可以理解是受到大的刺激,導致性情大變嗎?」景嵐說道,「如果說我不是月堂景嵐,那麼真正的月堂景嵐又去了哪裡。藤井同學,小心別被騙了。」邊說話,景嵐心裡邊思索著,她想這份資料肯定是月堂家的內部人員整理出來的,這種事現在才被翻出來,她們也太不在意原來的月堂景嵐了吧。

  景嵐的神色微微一黯,便又神采飛揚地笑了起來。想再多都無濟於事,她已經在這個世界了,已經成為了月堂景嵐了,已經在這裡生活或是說將生活到生命結束為止。所以,要加油,面對任何事。

  「真的是很難想像,侑士的魅力會這麼大。」

  「因為他在我最落魄的時候,給過我溫暖。你也知道,人在傷心絕望的時候,一旦得到了溫暖,就很難罷手。」景嵐說著就想起了夏樹,這個世界上第一個人給她溫暖的人。想必當初的月堂景嵐在面對忍足侑士時就是那種心理吧。有的時候喜歡,不一定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溫暖。她不是沒有心,只是有些習慣一旦形成了,就會很難改變。

  畢竟,上輩子的她,始終只是個普通的學生。

  對景嵐如此坦白的語氣,藤井佳有些始料未及,她默默地想了想,便從口袋裡掏出一份資料,疊成正方形,交到了景嵐手裡。

  「這就是那份資料。你可以好好看看。」藤井佳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我開始的確是想拿它來威脅你,不過我想了一下,應該沒有什麼用,如果你真的不是月堂景嵐,那月堂家的人早就發現了。喂,感覺上你的狀況不會比我好多少。」

  「大概吧。」景嵐笑著拿過資料粗略地掃了一眼,便放進口袋裡。

  藤井佳深深地看了眼景嵐,「其實我後悔了。你可是我情敵。」

  「那要不要拿回去?」景嵐大方地笑道。

  「不管你是真的月堂景嵐還是假的,目前為止,和月堂家族的唯一指定繼承人為敵,不會是件讓人好過的事情。尤其是我現在這種狀況,他們一定對這件事很生氣。」

  景嵐垂了垂睫毛,並沒有說出要幫忙的事情。現在的她,有種自身難保的感覺。藤井佳不笨,就算只是家族用來聯姻的一個花瓶,她也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不論是藤井純還是藤井佳。景嵐的手放在口袋裡虛抓了抓,她沒有退路。

  「嶽人看上去好像真的很喜歡你。」突然,藤井佳沒由來地冒出了這麼句話。

  景嵐眨了眨眼,看到藤井佳嘴角苦澀的笑容,瞳仁裡映著一個扶著牆微喘的身影,景嵐回頭便看到向日嶽人由著急到安慰的表情轉變。

  「這算是輸了嗎?」藤井佳輕歎了一聲,心有不甘地笑道,「本來我有些事可以告訴你,但是我現在決定不說了。小心點吧。月堂景嵐,月堂家族的繼承人,不是現在的你可以當好的。」

  景嵐微垂著頭,沒說話,大家族的繼承人不好當,她早就知道了。月堂玲子對她的承認,她自己都覺得不可信。

  「我先離開了。」藤井佳帶著疼痛的目光迎著向日嶽人走過去,在得到向日一個彆扭又擔心的眼神後,舒心地露出個笑容下樓了。

  等藤井佳徹底消失在她的視野時,景嵐才說道,「如果擔心她,就去找她。」青梅竹馬的感情,不是她這種橫沖進來的人隨便就可以破壞的。景嵐向來都很清楚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

  「沒。」向日立馬跳腳了,脫口而出,「景嵐,你沒事吧。」隨即像是想起什麼,又在後面加上,「小佳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景嵐彎了彎唇,「沒事。」她低下頭,就看到樓下站著的夏樹,慢慢地轉身。

  那是她的夏樹。

  景嵐咬緊了唇,放在口袋裡的手不由再次抓緊了那份資料。

  月堂景嵐的夏樹。

  此刻,陽光無限好,燦爛炫目。


95、迷藏 ...

  『過去,性格溫和膽怯,不喜和人說話,朋友朝日明香、丸井文太、菊丸英二,師父亞久津仁,同內海夏樹關係惡劣。』

  『現在,性格冷漠安靜,少與人交談,朋友無,師父亞久津仁,似於三年B班交好,和內海夏樹關係親密。』

  ……

  『性格有所變化,愛好有所不同,習慣發生改變,過去的事情記憶不清楚,沒有受傷,無失憶可能性。』

  『現在的月堂景嵐和以前的月堂景嵐判若兩人,前後改變的主要時間集中於今年新學期開學初,故而入學後,月堂景嵐對忍足侑士態度冷淡,看不出半點曾經對其有過愛意。』

  ……

  那白紙黑字紙張在景嵐的手中慢慢地被揉成了一個紙團,她靠著教學樓走廊盡頭窗臺外的櫻花樹上,脖子伸長,讓頭頂靠在了粗糙的樹幹上,眼睛上空,陽光透過樹葉的裁剪不斷地閃動著,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感受著細碎陽光落在臉上的溫軟。

  夏天的空氣是燥熱的,地面都能看到騰騰上升的熱氣,但是景嵐的身體格外的涼,從手心一直涼到腳,自從那次夢見那個世界,夢見月堂景嵐替代了她睡在病床上,夢見父母疼愛著她的模樣,夢見病床周圍朋友前來探望的禮物。

  在這之後,這具身體就像是已經死掉的屍體似的,在一點一點的變冷起來,但她卻沒有特別大的感覺,就好像她天生身體冰涼一樣。

  難道她會這麼死掉?景嵐忽然睜開了眼睛,深灰色的眸子散發著灼人的光。接著她又嘲弄地笑著搖了搖頭,怎麼可能的事情,如果會死掉,她早就死掉了。那個夢,應該是真的吧。景嵐握緊了拳頭,手中的紙張被捏得更加慘不忍睹了,但是,還是忍不住,忍不住地朝壞的方向想。

  人就是這樣,越是害怕發生什麼,就越發地去想,然後自己就變得越發的神經敏感。

  沒等她再多想太多,一群聲音就把她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到底要不要給藤井佳教訓呀!」

  景嵐的耳朵動了動,仍就坐在樹枝上,而晃蕩著的兩條腿被她收了上來。

  「教訓是一定要給的,她竟然做出這種事,竟然欺騙我們。」聲音很憤怒,有著壓制不住的悲傷。景嵐聽著點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藤井佳喜歡的是忍足侑士,所以當發現她喜歡的是向日嶽人之後,就會有種受欺騙的感覺,不得不說,藤井佳的表演能力很不錯,如果不是有她的出現,藤井佳可能會很好地過下去。景嵐抿著嘴角弧度上翹,她是災禍嗎?不過命運是讓人琢磨不定的,景嵐是這麼認為的,且不得不這麼認為。

  「沒錯。太過分了。」

  「一定要給她一些教訓,不然她肯定很囂張。只是忍足家那邊還沒有任何動作。」

  「哼。怎麼會有動作,讓忍足SAMA和藤井佳訂婚,忍足家族為的是藤井家那邊的一塊地,當然還有其他的事情,我們不知道。」

  「沒有一個大家族會為了這麼點小事放棄快到手的利益。何況,藤井佳還有個妹妹藤井純。和誰聯姻都一樣的,不是麼?」

  一段話就將藤井純做這件事的動機完全都分析出來了,景嵐歎息了一聲。

  「你們聽說沒?好像藤井佳特意去找了月堂景嵐。」

  忽然壓低了聲音。

  景嵐忍不住地朝她們看了過去,和平常的那些女生長得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不知是不是因為冰帝是貴族學校,所以這裡的女生大部分都要比平常學校的漂亮些身材好些,而忍足侑士後援團的女生腿要更為漂亮。

  「月堂景嵐?她想幫藤井佳嗎?」

  「這個就不知道了。月堂家是出了名的冷血無情,作風怪異。就算月堂景嵐想幫忙,她又能幫上什麼忙,這可是藤井家的家事,藤井又不是月堂的依附家族。」

  「不過如果月堂景嵐插手的話,還是不太好辦。」

  「月堂景嵐只是個未來的繼承者,你們也知道在未成為真正的家主前,月堂家的繼承人基本上沒有什麼權利。」

  「好像月堂家有人對現在這個繼承者不滿!」

  聽到這個句子,景嵐的後背完全直了起來,坐正了嚴肅地望著那些女孩子,她伸手抓住了樹枝正準備要蕩過去,想了想,就又坐了回去,慢慢地展開了手裡的紙張。

  那些個女孩又多聊了會,便一起離開了。景嵐頓了頓,將紙收好,便抓住樹枝蕩進了方才她們談話的那個視窗,她仔細地看了下周圍,在視窗便看到那些女生和一個黑衣墨鏡的男人說了說話,就各自散開了。

  果然有人指使。景嵐眼神陰霾起來。她也是剛剛在自己差點要暴露的時候才想到,這些女生幹嘛不去自己所組的後援團根據地說話,一定要到這個可能會有人路過的視窗聊天。因為她們是要說給她聽的,關於藤井和忍足家的現狀,關於她月堂景嵐的地位危機。

  月堂家有人對現任繼承者不滿。景嵐嚼了嚼這句話,再深深地看向窗外那位朝校外走出去的黑衣墨鏡男人。

  那麼是誰想給她提醒呢?

  「景嵐。原來你在這裡。」

  景嵐應聲回頭就看到向日嶽人燦爛的笑容,而她的目光直接穿過向日嶽人往後面看去,空無一人。景嵐的眉挑了挑,夏樹竟然沒有來找她。

  向日很快就察覺到景嵐的心思,便說,「內海他有點事出去了。」

  「嗯?」景嵐驚訝地看向向日岳人,夏樹要出去,他沒有跟她說。景嵐迅速地掏出手機看了眼,也沒有短信。而向日接下來的那句話,更是讓景嵐奇怪,「這兩天的內海有點怪,每天下午的部活都曠掉了,跡部很生氣。」

  「這樣呀!對呀,他最近有點事,你就幫他向跡部君請假吧。」景嵐心不在焉地回道,看向窗外那棵茂盛的櫻花樹,略為擔心。

  「景嵐。內海說。」向日的聲音一下子就變得不自然了。

  「有話就說。」景嵐淡淡地說道。

  向日偷瞄了景嵐一眼,見她只看著窗外的櫻花樹,只覺得心裡一陣惱火,「內海說這些天沒辦法和你一塊回去,讓我送你回去。」

  景嵐心裡一道詫異飛快地閃過,「哦。這樣呀」莫名的,景嵐覺得自己仿佛連內臟都開始冰涼了起來。夏樹不會無緣無故地讓向日嶽人送她回去,一向排斥別人靠近她的夏樹,你在想什麼。景嵐不禁問道。

  還是說,她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她果然太疏忽了。景嵐的手死死地抓著窗櫺,直到指甲在上面劃出刺耳的聲音,她才緩緩地松了口氣,轉過頭調笑地望著向日,「我個人感覺,跟著你更加危險。」

  「怎麼會,我能保護你的。」向日男子漢地拍了拍胸脯,背後仿佛有只尾巴在那裡翹動著。

  景嵐舒緩地笑了笑,「誰讓你長得比我好看,萬一有人要劫財劫色呢。」

  只見向日的臉白了白,就小聲地說,「你不是會劍道嗎?上次比賽還贏了立海大的。」

  『噗——』景嵐沒忍住地笑了,深灰色的眼睛晃動著晶亮的光,「是呀!我會保護好你的。向日SAMA。」說完,她就雙手往後勾著頸,朝著還在原地反應的向日嶽人揮了揮手,「我先回教室了。」

  「月堂景嵐!!!!」後知後覺的向日嶽人怒喊著,連忙追了上去。

  夏日的陽光透過層層疊加的樹葉落在走廊的地面上,光色斑駁。


96、她的記憶 ...

  所謂的無奈大概就是現在這樣吧。

  景嵐靜靜地站在一片黑暗中,雙手不自覺地抓著睡衣的兩邊,這裡是夢,她知道是夢,但是卻無法清醒過來。不知等了多久,好像是一分鐘,卻又好像有了很多年的感覺,前面慢慢地升起了一團光,那團光越來越大,一張張印有人物的影像從中飄了出來,就像是放電影一眼。

  「景嵐。我們一起玩吧。」

  聞聲轉過頭,她就發現自己站在了一個公園裡,前面是年幼的夏樹,手裡拿著一個風箏歡天喜地朝她跑了過來,未等景嵐張開懷抱,就看到夏樹被穿著職業裝的內海琴美給抓住了。

  ……

  「夏樹。不要打擾姐姐知道嗎?景嵐,好好看書,希望下次不要再聽到你成績下降的消息。」內海琴美一本正經地對拿著籃球大汗淋漓的夏樹說道,沒給景嵐一個眼神,就將夏樹給一把拉走了,門哐地一下就關上了。

  景嵐迷茫地轉過頭,就看到周圍的場景從公園轉變成了臥室,而她也坐在一張書桌前,攤開在自己面前的是小學的數學課本,她的目光再落到抓著筆的手,心中不由一驚,下意識地就將手裡的筆丟了出去,死死地盯著自己的手,這是一雙小孩的手,短小、白皙、稚嫩還帶有嬰兒肥的手。

  這是夢。景嵐再三地對自己說,但是她還是無法醒來。

  隨即她掐了掐手臂,「好痛。」揉了揉被自己掐紅了的那一塊,景嵐皺了皺眉頭,「這不是夢?難不成是……她的記憶。」說完,景嵐的瞳孔一縮,就看到了門被人躡手躡腳地打開了一條縫隙,湊出來的是年幼時夏樹的臉,他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服了。

  「姐姐。你餓不餓。我給你蛋糕。」夏樹連忙從背後拿出一小塊的蛋糕。

  看著那塊蛋糕,聞著香味,景嵐一下子就覺得肚子非常的餓,好像幾天沒有吃東西了。

  「媽媽太過分了,姐,以後要是再這樣,我每次都去偷蛋糕給你吃哦。」夏樹乖巧地坐在景嵐的旁邊說道。

  「嗯。」景嵐淡淡地應了一聲,她相信現在的這具身體已經至少有一天沒有吃東西了。是懲罰嗎?她自覺地看向書桌上的數學練習冊,似乎有點明白了。

  ……

  「原來夏樹在這裡呀!我就知道夏樹最疼愛小嵐了。」內海老爸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半開著門,探著頭,看著夏樹直笑。

  此時的夏樹大約是十歲左右的模樣,冷酷的帥氣已經逐漸顯露出來了。她此刻手裡拿著的是一個麵包,旁邊還放著個塑膠袋,裡面裝著飲料還有速食麵、蘋果等食物,而這時的環境,不再是有著漂亮裝飾的房間,是一個黑暗的屋子,只開著一個小小的窗戶,是倉庫。

  景嵐吞咽下剛咬下的麵包,沒怎麼說話。她已經習慣了,習慣內海琴美給她佈置作業,習慣因為沒有完成作業而被懲罰,習慣了夏樹經常偷跑過來給她送東西,也是習慣了,每次夏樹後面都會跟上內海老爸這麼條尾巴,更是習慣了這具身體做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話說她已在這個夢裡,或是說記憶裡生活很多年了。

  接下來的事情,如同月堂景嵐的人生,一步步地往前演繹。景嵐在這具身體裡,慢慢地感受著前任的酸甜苦辣。

  因為內海琴美的一個微笑高興好幾天。

  和夏樹一起上學放學,和他手牽手走在各個地方,吃冰、逛街、電玩、看電影、去KFC,從原來的親密,漸漸地變得疏離起來,直至最後相見轉身,欲言又止。

  享受著內海明平的百分之百的寵愛。

  從小學,到國中,再到高中。

  是怎樣認識丸井文太的,是怎樣和他成為筆友的,在立海大門口是為何被真田弦一郎弄哭的,認識了朝日明香、菊丸英二,是怎樣努力地學會和別人相處,是怎樣地溫柔對待他人,是如何地被誤會,是如何地被人欺負,是怎麼認識亞久津仁,又是怎樣成為他的小尾巴,最後又是怎樣地喜歡上忍足侑士,再被拒絕。

  『被拒絕了呐。』

  『這不是一早就知道的事情嗎?』

  『明明已經做好準備了。』

  『可是為什麼,想哭呐?』

  『也是呀!像我這麼沒用的人。』

  『誰都不會喜歡我的。』

  『那還不如乾脆消失了。』

  『直接消失。就好了』

  『反正,也沒有人會在乎。』

  『就算消失了。』

  『也不會有人會難過吧。』

  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緊緊地壓在景嵐的胸口。快喘不過氣了。景嵐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呼吸,想睜開眼睛,卻沒辦法張開,那些記憶不斷地擠進她的世界,和她原有開始模糊的記憶混合在了一起。

  突然間。

  景嵐猛地從床上跳了起來,踉蹌地跑進洗手間,一股酸澀的味道從洗手間飄了出來,順帶著嘔吐的聲音。

  「怎麼了。景嵐。」夏樹連忙沖了進來,慌亂地問道。

  景嵐按了下沖水鍵,伏在洗漱台前漱完口,才喘了口氣,朝著夏樹,溫軟如玉地笑道,「沒事。就是睡覺睡得感覺有點暈,出來就吐了。」那些記憶,就當是一場夢吧。「不用擔心。」不管她是誰,夏樹都是關心她的。

  只要這樣想著,莫名的,景嵐就覺得特別的安心。

  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能有個人願意陪著你,為你受苦,只是不想讓你受累,一心一意,整個世界只有你。是不是,特別特別的幸福了。

  「姐?」夏樹的眼神驚異中夾雜著擔憂,接著就波瀾不驚起來。

  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景嵐,並沒有注意到夏樹的眼神。

  「真的沒事吧。」

  「嗯。一點事都沒有。好好睡吧。」景嵐反手握了握夏樹的手,只覺得一陣的暖。

  夏樹的臉瞬息變了,驚訝地握緊她的手,「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可能是剛洗完手,加之最近晚上有點涼。」景嵐很自然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手這麼涼,從那天開始,身體一點一點地冰冷了下來,慢慢地也就感覺不到溫度了,就連觸摸冷水,都會覺得要比自己的體溫熱。

  她是怎麼了。景嵐的眉頭稍微挑了挑,並沒有要把這件事告訴夏樹的意思。

  夏樹並不相信,但也想不出別的原因,便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了。

  「她說。這個週末見你一面。」

  「嗯?」景嵐奇怪地看向夏樹,一時間沒能理解那個『她』是誰,但一看到夏樹那彆扭不甘願的表情,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為什麼最近不一起回家?為什麼要讓向日嶽人陪著?為什麼明明擔心卻不出面?為什麼月堂玲子不自己跟她說?一大堆的問題想問,卻一時間又化作一聲歎息,放回了自己的世界。

  不想讓他為難。夏樹沒有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告訴她,是正常的。可是有些東西不是『明知道』『我理解』之類的詞語,就能夠讓自己釋懷的。景嵐無法釋懷。

  「夏樹。我知道你隱瞞了我一些事情,雖然我很想知道,但是,我沒有辦法逼你說出來。所以,夏樹,我只希望,以後你不會再隱瞞了。」

  聽到景嵐的這番話,夏樹略為慌亂地別過了臉,並沒有要說出來的意思。

  果然是這樣。

  景嵐笑了笑,「明天回家吧。」

  「你不是不喜歡嗎。不喜歡就不用回去了。」他從來就不想勉強她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如果非做不可,那他寧願他代替她做。

  「總是讓老爸來送飯菜,也不太好。其實他可以進屋來做飯的。」

  「好的。」

  ……

  再說了會話,景嵐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在合上門的那刻,一陣風吹過,模糊間她仿佛是聽到了夏樹自言自語的聲音。

  「我會保護你的。景嵐。」

  門隨著慣性,輕輕合上了。

  靠著門,景嵐低頭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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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跳樓自殺的人 ...

  『我會保護你的。景嵐』

  夏樹的那句話就像是一句魔咒,輕而易舉地留在了景嵐心裡,那種深刻的程度,就如同烙印般,更或者說是詛咒更好。

  結果,夏樹還是什麼都沒告訴她。

  景嵐不輕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頭往上仰著靠在了頂樓天臺的安全鐵絲網上,望著天際大朵大朵的雲,陽光微淡。她還記得,好像也是這樣一個天氣,上輩子的她因為曬太陽起身時貧血眼前一黑便從十二層高的樓上跌了下來,死得很是倉促。景嵐忍不住地扼腕太息著,想再度將這段往事繼續延伸,卻發現『上輩子』的那些事,她的記憶竟開始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月堂景嵐的過去種種。

  「這算是穿越時空的後遺症嗎?」景嵐摸了摸自己冰涼的耳垂,隨之燦然一笑,伸了個懶腰,便要躺下來。

  突然一個聲音驚惶地叫了起來。

  「啊!!景嵐!!!」

  不用回頭,只要聽到這個仿佛永遠有活力的聲音,景嵐就知道是向日嶽人,好像從某天開始,午餐時間裡,夏樹不見了,向日倒是每天都準時到。

  望著景嵐不動聲色平靜的背影,少年分外地擔心小心地走了過去,「景嵐,你該不會是想跳樓吧。」沒等景嵐回答,向日急忙道,「跳樓死掉的話會很難看的,聽說整個人都是扁扁的,還腦漿迸裂。很慘的。」

  聽著向日這貌似勸慰的話,景嵐臉頰抽了抽,這算哪門子勸慰,「整個人都是扁扁的,那應該是車禍或者是被電梯給壓死吧。」景嵐一想到當初從十二樓掉下時圍觀人群們的惋惜同情可憐等種種眼神,忍不住就氣急敗壞了起來,「還有,我看上去是要跳樓嗎?我不過是曬太陽而已!有跳樓的人還帶著便當盒,難道我看上去就那麼無聊嗎?」

  見到放在一旁的便當盒,向日不免尷尬了起來,小小聲地嘀咕了一聲,「看上去真的很像是要跳樓嘛。」不然跑到安全網外面幹嘛?還在那邊緣搖搖晃晃的。

  「你說什麼?」景嵐眯起了眼睛。

  「那個,內海他說他有事,就不和你一起了。」向日忙道,說完,向日就有種抱歉感,仿佛又看到了景嵐那一閃而過詫異不安的表情。她應該很不高興吧。雖然景嵐沒有怎麼表現出來過,但向日就是這麼覺得的。

  果然是這樣。景嵐下意識地撇了撇嘴。

  『內海說他有事先走了。』

  『他說讓你先去,他待會在來。』

  『內海他說在部裡還有點事,讓我送你回去。』

  如此如此之類的話,景嵐細細想起來已經聽了很多了,從最開始的驚訝不解到現在的無奈可笑,夏樹在因為一些事情而故意避開她,讓向日嶽人陪她吃午飯,讓向日送她回家,她不見的時候讓向日來找她,這些,根本就不用多想,她就知道,夏樹是故意的。

  最終還是為了她好吧。景嵐低落嘲弄地咀嚼著食物,仰著下巴,看那空中的雲被風吹得東奔西跑的。

  人總是這樣,自以為是地為了自己所珍惜的人好,自以為是地為之安排一些事情,自以為是地獨自一人去承受著什麼。人呐……大概都是這樣自以為是吧。

  為什麼不去想一下那個自己所想要好好保護珍惜的那個人的心理呐?

  不想他因為自己受到傷害,不想他因為自己而失去什麼,也不想他因為自己去勉強一些事情。那個傻瓜……他怎麼就不懂呢?

  景嵐半低著頭,苦澀的笑著,其實,她也是這樣的自以為是吧。

  「你沒事吧。景嵐。」看到景嵐嘴角若有似無的笑,隔著鐵絲網,向日竟覺得有些悲傷,連忙慌張地講,「內海應該是真的有事,他也想和你一起吃飯。」向日的聲音說到後面細弱了下去,好像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一樣。

  看到向日那想安慰又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樣子,景嵐用勺子敲了敲便當盒,雙腿在半空著晃動著,張揚地笑開了,「安心啦。這種事我當然知道。我和夏樹,可是雙胞胎呐。」彼此的半身,絕對無法分開的存在。

  「你們真的是雙胞胎?看上去真的不是很像。」向日很容易就被景嵐給轉移了話題,一臉好奇地看著景嵐。

  「當然了。我們小時候長得很像,長大後可能是因為一個在冰帝一個在青學的原因,所以有點不太像吧。」景嵐沒所謂地說道,這算是什麼見鬼的理由。

  提到冰帝,向日的尾巴就立即翹了起來,像一隻驕傲得不行了的小貓,「那是。冰帝是最厲害的。」

  「嘁。我可不是那個意思。」看到向日那得意的樣子,景嵐忍不住地打擊道。

  「冰帝本來就是最厲害的。」

  向日像是只被踩到尾巴的貓,張牙舞爪了起來。

  「是呀是呀!」景嵐敷衍著,打開便當盒,「我開動了。」

  看景嵐在安全網那邊不足一米寬的地方悠然自得的樣子,向日還是覺得擔心,「景嵐。你要不要還是過這邊來,那個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的。」

  「然後摔得腦漿迸裂,血流成河?」景嵐介面道,抬起臉,舔了舔牙齒,詭異地笑道,「聽說不小心摔死的人,在死後會靈魂不得安息,除非找到下一個替死鬼。你知不知道冰帝曾經有個學姐就是因為不小心從樓上摔了下去摔死了,之後就變成了幽靈,太陽落山之後,就在學校到處找替死鬼。」

  向日少年的臉色頓時煞白了起來,縮了縮脖子,拿著便當盒就站了起來,「景嵐。我們還是另外找個地方吧。」

  「我倒是覺得這個地方挺好的,夏天曬太陽,也挺有意思的。」景嵐笑眯眯地看著向日變了臉色,還故意攤開了手心接住了落地的陽光,不知是不是因為近來下雨陰天的原因,現在就算是天晴了,陽光也沒有之前那般的灼熱了。「真是個不錯的地方呀!」景嵐咬了口香嫩可口的蛋包飯,指著樓下的某處,故意說道,「好像就是那裡哦!那個學姐就是在哪裡摔得全身骨頭都碎掉了,聽說把自己摔得粉身碎骨的時候,人還沒有完全斷氣,嘴裡一直都在喊好痛好痛。」

  「景嵐……不要講了。」

  向日的臉色愈發的蒼白起來,用力地吞了吞口水,腦子裡卻不自主地勾勒出一個被摔碎的身體,整個人狠狠地打了個寒顫,看都不敢看景嵐所指的那個方向。

  「怎麼害怕了?」景嵐壞笑道。

  「才沒有!」少年下意識地逞強了起來,說完就後悔了。

  景嵐故作恍然,眨了眨眼,便蓋好便當盒的盒蓋,三下五除二身手俐落地爬過安全網,跳到向日嶽人旁邊,大聲喊道,「向日!」

  「啊!」少年毫不猶豫地慘叫了起來,人還跳出去了好幾米,叫完便發現了站在旁邊的是景嵐,一想到自己剛才的慘狀,狠狠地瞪了景嵐一眼,氣呼呼地轉過了頭,坐了下來,飛快地吃飯。

  見向日那血色盡退的臉,還有握便當盒的手還稍微在顫抖,景嵐鼓了鼓腮幫子,就著向日旁邊坐了下來,「喂。你沒事吧。」

  少年冷哼了一聲便轉過了頭。

  「抱歉了。沒想到你這麼害怕這些東西。」有錯就認,這是景嵐的良好習慣,不過如果道完歉要是還不被原諒,那該生氣的就是她了,很典型的霸道邏輯。

  聽到景嵐的抱歉,向日的臉上還是沒有掩飾地驚異起來,奇怪地看著景嵐,這種話,好像很少在景嵐嘴裡出現吧。要知道眼前這個女孩,雖然不是在月堂家族內部長大,但是脾氣卻跟那個月堂家族的大部分成員相似得很。

  「怎麼?有問題?」景嵐被向日那眼神看得有點不自在了。

  「如果想讓我原諒你,這個週末就答應我陪我去個地方。」恢復過來的向日,依舊像顆火力無限的小太陽,配合著他那一頭酒紅色的頭髮,景嵐不由得輕眯了一下眼睛,果然今天的陽光有點刺眼。

  「不可能。」景嵐可是還記得這個週末已經有約了。

  向日瞪大了眼睛,流露出厚重的失落,景嵐竟然連想都沒有想就拒絕了,雖然早就預料到了,但是還是有點失望。

  「好了。我要下去了。謝謝你今天中午陪我吃飯。」想到週末的那個見面,景嵐就覺得沒什麼胃口了,收拾了一下,便起身離開了。

  看著景嵐那毫不猶豫的背影,向日低頭看了看豐盛的午餐,也沒有什麼心情繼續吃了,剛站起來,就看到門口晃出了個身影,正是去而複返的景嵐。

  「如果是週六的話,我可以陪你去。」

  向日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地看著景嵐。

  見他那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景嵐挑了挑眉,「如果不願意,就算了。」

  「當然願意了。」向日大聲喊道,他沒想到景嵐真的會答應。

  向日一臉高興的樣子,讓景嵐也不由笑了笑,偏過頭,看到那大片大片雲朵之上,光芒萬丈。

  這時,『嗡——』的一聲,手機震了一下。景嵐掏出手機便看到『丸井文太』這個名字亮在螢幕上。

  『景嵐。今天放學後,我會在你學校門口等你。』


98、最後的禮物 ...

  「關於這次期中測試,我們班的同學……」

  班主任如往常嚴肅地站在講臺上開口了。只是下面的同學,各做各的事情,傳紙條、玩手機、看課外書等等,從三年B班就開始蹺課的景嵐自然也不會乖乖地釘在座位上聽班主任的激動論述,三年H班的成績不錯。

  「裕江。成績怎麼樣,不會被取消劍道社吧。」景嵐懶洋洋地支著一隻胳膊撐著頭,另一隻手無比靈活地在手機按鍵上跳躍著,她可是記得曾有老師如此威脅過,如果成績不好,將會被取消資格。這對於一向擅長打架的三年B班的少年們來說無疑是一場災難。

  很快,短信就回復了。

  「不會。我看到你的成績了,不錯。沒有丟我們三年B班的臉。」

  景嵐眼角一跳,只覺好笑,這群人還真敢說。搖了搖頭,便看到了下面在螢幕上緩緩滾動著的那句話。

  『景嵐。今天放學後,我會在你學校門口等你。』

  丸井文太。

  望著這個名字,景嵐的腦海裡迅速地浮現了有關於他的事情,立海大附屬中高中部的網球少年,長相俊秀,頂著一頭紅色頭髮嚼著口香膠,好食物。其實,她後來從那些記憶裡找到了屬於丸井文太的禮物,上面已經落了一層灰了。禮物早就準備好了,不過是,來不及寄出去。

  命運,真是愛捉弄人。

  那個少年,曾經和她相識於神奈川,以食物結緣成為朋友,後她回到東京就讀于青春學園,也一直以信件聯繫,未曾斷過聯繫。接下來的事就是那樣了,再度見面,出現問題……然後,然後,好像是直到現在才聯繫她吧。在那天之後。

  『藍藍變得一點也不溫柔了。』

  『藍藍,我過幾天就生日了,禮物準備好沒有。』

  『丸井文太的生日不是四月份嗎?我記得以前你都有給他寄蛋糕。什麼時候換生日了?』

  就這麼寥寥的幾句話,若不是又問了夏樹一句,只怕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自己被丸井文太給試探了。因為太過於安逸,所以一點警惕感都沒有了嗎?對此,景嵐耿耿於懷,或許用不上耿耿於懷這個詞,至少這件事會不斷地在她腦海裡出現不斷地提醒,就像那次……朝日明香的沉默。

  所以,才會有那場來自背後的警告吧。

  『月堂家是出了名的冷血無情,作風怪異。』

  『月堂景嵐只是個未來的繼承者……在未成為真正的家主前,月堂家的繼承人基本上沒有什麼權利。』

  『好像月堂家有人對現在這個繼承者不滿!』

  景嵐的嘴角忍不住地扯出一絲細微的弧度,轉過頭望瞭望陽光斑駁了的窗外,從這個角度往過去,正好可以看見正在上體育課的夏樹,側臉在陽光的映照下,一如既往漂亮俊美,冷漠安靜。

  好看的人總是能夠容易吸引人的目光。不得不說,人都是外貌協會的,對漂亮的人總是會相比之醜陋的要更有印象。只要稍微地瞟一眼對面樓廊的窗戶,就能夠看到好些女孩有意無意地看著窗外。

  畢竟窗外不止有個內海夏樹,還有向日嶽人、跡部景吾、鳳長太郎、芥川慈郎、宍戶亮……這難道是網球部的活動時間嗎?為什麼這些人體育課全都撞在了一塊,景嵐的嘴角頓時就僵硬了,輕飄飄地斜了眼正聽課的忍足侑士,好像正選裡頭,除了那位樺地,也就這位沒有加入了。

  「月堂同學。」

  景嵐默默地看向了講臺,望著班主任的笑容分外『友好』,隨意扯了下嘴角露出個笑容站了起來,那刻,班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好奇、佩服、羡慕、懷疑等各種目光,十分豐富。

  對於初次到這個班級的時候,景嵐的印象還是很深刻。頭一次見面,就被不友好地給拋棄到了三年B班,景嵐舔了舔嘴唇,笑容格外的溫和,她知道,若不是因為她身上渡了一層月堂家族下任繼承人的外衣,想必她現在根本不能好好地站在這裡。

  「數學單科的第一名。」

  話音一落,隨即就是一陣掌聲,這些學生的表情看上去都是那樣的真誠。

  景嵐笑了笑,剛坐下來,手機振了起來,源源不絕的樣子讓景嵐頓時黑線了起來,都是三年B班那群熟悉的名字。

  『恭喜了,景嵐!數學第一名呀!!』

  『不愧是我們三年B班的班花!』

  ……

  諸如此類的話,看得景嵐覺得欣慰又好笑。

  「三年B班的祝賀語?」忍足略為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突然響起。

  景嵐一驚,抬頭才發現這堂課已經變成了自習,然後便看到了忍足那促狹的眼神,「你偷看我短信?」

  「一猜就中。」

  「嗯。厲害呀!」景嵐漫不經心地笑道,旋即又想起了什麼,「夏樹……他最近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說完,心裡就是一陣歎息,她果然還是做不到什麼都不過問,放任夏樹去做他想做要做必須做的事,她這算不算是……不信任他呢?

  忍足眼鏡鏡片閃過一道光,立即想起了這段夏樹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但是他嘴上還是說,「他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怎麼了。」

  「沒怎麼。」景嵐笑道,便沒再說話了,這種問題,問忍足侑士根本就是白問了。相比起任何人,她和夏樹的距離是最親近的,夏樹連她都不願意告之,那又有會能夠真正的完全知道呐。

  一句『我一定會保護你的』就對她解釋了所有嗎?

  景嵐握了握拳頭,偏過頭去,目光穿越了陽光、樹葉、人群落在了夏樹身上。

  少年們在金色的陽光下,閃耀著青春洋溢的光芒。

  再如何燦爛的陽光,也總會漸漸被收攏起來的那刻,從六月初開始就被大片大片厚重的雲遮掩住的天空,在放學鐘聲敲響後,開始變暗了起來。

  各個教室裡的人除了值日生,其餘的人多數在社團裡呆著,景嵐慢吞吞地收拾好書包等著夏樹,仍舊坐在座位上,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教室裡就只有她一人了,盡乎無人的教學樓,加之窗外一片灰涼的光,這裡幽靜得仿佛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在這種環境裡,景嵐待得很是心安理得,上輩子的她已經在這種環境裡待了很多年了,而這輩子的記憶中,也差不了多少,童年時的灰色,少女時的青澀記憶,第一次交到朋友,第一次和夏樹起爭執,第一次見到丸井文太,第一次遇到八喜,第一次和菊丸英二一起走在路上,第一次被欺負,還有,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景嵐不經意地看向旁邊的這個座位,輕輕垂下了修長的睫毛,左手撫上胸口。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呀!」這是記憶的悸動,不是真正屬於她的存在,景嵐真切的知道,所以才覺得可惜。

  是的,有點可惜。

  「是景嵐嗎?」

  一個聲音小心翼翼地從門口傳進,落在這微涼的空氣裡,很是突兀。

  景嵐未起身就看到丸井文太那雙明亮的紫色眼睛,那一頭漂亮的發色,在這寂靜的光色裡十分醒目。

  「你不是說在學校門口等我嗎?」看到丸井文太如釋重負的樣子,景嵐眼中帶著笑意,無論是什麼學校,人少的時候總是會靜得讓人發慌,「怎麼?等不及了?」景嵐的腔調輕鬆懶洋洋的,絲毫不在意丸井文太的來意。

  「我在外面等你很久都沒看你出去,所以——」丸井說到後面有些吞吐了。

  「所以,你擔心我先走了?」

  丸井嘴裡嚼著口香糖,含糊地說,「嗯。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景嵐笑著聳了聳肩,拎起書包,「我在等夏樹,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在這裡,把你想說的話都說出來吧。」景嵐不喜歡拐彎抹角,覺得那樣很累,與其溫柔委婉地去迎合別人,還不如直來直往寧可被人討厭也無所謂。

  聽到景嵐如此直白的話,丸井一時間不由愣愣地看著前面的景嵐,合身的冰帝校服,挺拔的站姿,似疏離似溫軟的笑容。和以前不一樣了,他不是早就發現了嗎?不再那麼溫柔了,不再那麼聽話了,不再那麼體貼入微,也不再那麼關心他還有……在乎他了。眼前的景嵐,好像在提到某些人或事的時候,整個人都會散發著動人的光。

  這些,和他想像中不一樣。

  「景嵐。」丸井喃喃開口。

  「如果說生日禮物的事情,我只能說句抱歉,禮物早就準備好了,只是沒有寄出去。」景嵐淡淡地說道,她沒有撒謊,早在她掉落到這具身體的時候,禮物就已經準備好了,可惜的是,後來的景嵐並沒有繼承到原任的記憶,這才使得月堂景嵐頭一遭忘記了丸井文太的生日。「要是你早點提的話,就可以更早地收到了。」在丸井文太驚異的眼神中,景嵐從書包裡拿出了一份包好的禮物。

  紅色的包裝紙和綢帶,看上去非常的扎眼,這種宛若鮮血的顏色,充斥著無邊的熱情。

  在記憶中,景嵐知道丸井喜歡的顏色是紅色,知道他喜歡的各種泡泡糖口味,知道他最喜歡的音樂是ORANGE RANGE,知道他太多太多的東西,也自然知道這份禮物裡裝載著什麼。

  Spring Snowflake(雪片蓮)的標本,好像是四月二十日的誕生花,花語代表新生,這種花再歐洲被代表當作春天來臨的花朵。

  最後的禮物。

  丸井默默地接過了禮物,半垂著頭,頭髮遮住了他那大半張臉,景嵐看不見此刻他臉上的表情。

  『嗡——』的振動聲忽然打破了這份安靜。

  打開短信,景嵐便看到了夏樹的資訊,「景嵐。下來。」

  那少年的話,還是如往常般簡短有力,收好手機,沒等景嵐說話,丸井文太又張開了笑容,悠哉孩子氣的笑容,他把禮物隨意又小心地收好,雙手抱在腦後,嚼著泡泡糖吹出一個大大的泡泡,「內海夏樹那個傢伙叫你了?一起走吧。」

  景嵐眼睛閃了閃,點頭,和他並排出了教室。

  沒有了陽光的直射,樓梯的光顯得很幽暗。

  空間裡只回蕩著下樓的聲音。

  「文太。」景嵐輕聲地喊道。

  「嗯。」

  「以後,不會忘記你的生日了。」

  「好的!每年我都要超級好吃的蛋糕!」少年的聲音精神奮發。

  那一刻,景嵐無限後悔了起來。

  一不小心的心軟,果然是天大的錯誤。


99、放開 ...

  目送完丸井文太那歡快明亮道別後離去的背影,景嵐微側臉便看到站在一旁等著的夏樹臉陰沉了下來,眉毛輕揚。

  「怎麼了?」她自然是知道夏樹是怎麼了,只是看到這樣子的夏樹,讓景嵐有種久別了的感覺,她是不是該說上一句『好久不見,親愛的夏樹』才對。

  夏樹靜靜地看著丸井離開的方向,不知在思索些什麼,許久,才轉過臉看著景嵐,認真地說,「你喜歡他?」

  「什麼?」景嵐驚了,「為什麼你會得出這樣個結論?」她看上去喜歡丸井文太嗎?根本就沒有那回事。說完,景嵐順著夏樹的目光看過去,那個陽光燦爛看上去天真無邪的少年已經消失在地平線上了,「他適合在陽光裡。」而她,適合住在黑暗裡。

  「不是的。」夏樹猛地一把抓住了景嵐的手。

  景嵐緩緩地轉過頭,忽而笑起,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線下,竟有一種黯然的輕鬆,「不是嗎?」陽光太亮了太明媚動人了,會讓人覺得有種被灼傷的感覺,相比起來,她適合住在黑暗裡,也更喜歡黑暗,太亮了,會沒有安全感的。

  看著這樣子的景嵐,夏樹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把那句話說出口,雙手往口袋裡一插,態度就如初見時那般,拽拽的,「人都走遠了,有什麼好看了,走了。」

  少年的態度十分的不可愛,但在景嵐眼中看起來確實那般的順眼。

  看到夏樹那不耐的表情和動作,景嵐眼睛眨了眨,莞爾笑起,她還記得初來咋到時,那句『你們要是誰敢傷害她,小心我殺了你』,她記憶深刻,而前面那個少年,也一直貫徹著,固執地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她。

  「喂。怎麼還不走。」夏樹回過頭,揚著下巴,喊道。落幕的陽光從天際的那頭照得景嵐看不清夏樹此刻的表情,「你不是說要回家嗎?」

  景嵐剛抬起的腳步,不自覺地頓了頓,霍然想起,先前跟夏樹說的話和他一起回家,回到那個充滿灰色童年記憶的家,溫暖如光的內海老爸,還有冰冷如雪的……內海琴美。

  『景嵐。離開夏樹吧。』

  『不要把夏樹拖進地獄,我希望他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夏樹從小的世界就是圍著你轉,如果沒有你,他會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

  『景嵐。離開夏樹吧。』

  記憶裡那個冰涼冷冽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景嵐半側著頭,如瀑布般的長髮從肩後掠了過來,安靜地垂著。

  「不想去,就不要勉強自己。」夏樹輕描淡寫地說道,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只有她。除了她,其他人都不夠重要。若黑暗終將降臨於他們,那他只希望她永遠站在光明之中微笑,不要悲傷,不要流淚,只要幸福便好。

  大約沉靜了半秒鐘,景嵐便揚起了笑容,柔柔軟軟的,如同此刻落在地面的光,「幹嘛不去。我又不討厭那個家。」她沒有說謊,那個待她極好的內海老爸,她堅決是無法討厭起來的,至於那位母親……還是算了吧。景嵐輕聲歎息了。

  也許,她說得並沒有錯。

  『如果你真的很喜歡夏樹,那將他留在身邊做寵物那也可以。』

  『對於月堂家的女人來說,沒有弟弟這樣的親密稱呼,有的只是主人與寵物、工具、男人或者是……奴隸。』

  『景嵐你知道嗎?巫鳥其實是玲子夫人的妹妹,雙胞胎妹妹。』

  有關月堂玲子、月堂葉子她們跟她說的話,如今還能夠清晰地想起。景嵐將頭髮甩到腦後,便跟上了夏樹的腳步,緊緊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她,現在的月堂景嵐,目前,只是個無能的繼承者。

  興許有天會變得有能力起來,不過按照她之前的那個樣子,景嵐自嘲地笑了。

  如果她註定下地獄,那她沒有必要讓夏樹陪著她一起墮入地獄。

  她喜歡有個人陪著她,不管天氣如何,不管心情如何,不管環境如何,那個人會永遠地陪著她,永遠地擔心她會不會受傷,會不會難過。與愛情無關,卻是一輩子的羈絆。

  從上輩子掉落到這輩子的希望,已經實現了。

  所以,不要貪得無厭了。

  景嵐在心裡很不甘心很不捨得又很捨得地對自己說道。

  太貪心的人,最終會失去所有。

  所以,對不起了,夏樹。

  景嵐默默地笑著,緩緩地鬆開了夏樹的手臂,而夏樹似乎並沒有感覺到景嵐那不為人知的糾結心理,身影依舊挺拔地往前走,景嵐腳步輕鬆地跟隨在夏樹的身後,兩個人一前一後,卻看上去十分的默契,每一個步子,一樣的節奏,一樣的寬度。

  但是,不知是為何,景嵐和夏樹的距離在一點點的變遠。

  「走吧。」夏樹在前面打開了門,門旁邊的牌子上寫著『內海』的姓氏。

  院子裡還是一如以前那樣的漂亮,綠意盎然的。

  走進屋,一眼就看到整齊擺放在玄關處的鞋,一共有四雙,按照鞋面上的名字,從左到右分別是:景嵐、夏樹、琴美和明平。

  「他們應該還沒有回來。」夏樹熟練地換好鞋。

  「嗯。有告訴老爸嗎?」

  「跟他說了。」頓了一下,夏樹又說道,「他很高興。」

  景嵐微笑著,也換好鞋走進了客廳。

  這客廳的裝飾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一點的變化,電視機旁那張四個人的合照,總是很容易吸引人的眼球,其實她後來才發現,原來這張照片是他們唯一的一張四人合照,之後,就再也沒有在一起照過相,就連和夏樹的合照也隨著年齡的增長慢慢地減少。

  原來的那個女孩,曾經是不是也跟她現在有一樣的想法。

  「小嵐!!」這個興奮的聲音剛響起,景嵐轉身就看到一道身影直接朝她撲了過來,看到越來越近的某人,身體直接做出了反應,往旁邊一側,便躲開了。

  「果然,有了男朋友就不要老爸了,小嵐越長大越不可愛了。」某個男人蹲在地上悲憤地怒吼。

  望著內海明平這種孩子氣的舉動,景嵐笑容明亮了起來。

  黑髮、金邊眼鏡、帥氣逼人充滿陽光的臉,白襯衫加休閒西服,望著景嵐眼中總是充滿了寵愛,總是孩子氣地跟她索要愛的擁抱,這個男人哼哼嘰嘰地說,「小嵐,乖,讓爸爸抱抱。」

  那種期望加委屈的眼神,看得讓人心軟。景嵐眼角微揚,正要說話,就聽到夏樹那邊冷冷地說,「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扮可憐。景嵐,不要理他。」

  雖然夏樹嘴上對內海明平一點都不客氣,但是景嵐還是能看得出來,他松了一口氣。

  是擔心她和內海老爸因為內海琴美的事產生隔閡嗎?

  「夏樹!你太過分了,竟然讓小嵐嵐不要理我!」內海老爸憤然握拳望著夏樹,憤憤不平。

  這算是回到真正的相處模式了嗎?景嵐恍然想起,在沒有出現那一系列事情前,只要內海琴美不在場,似乎氛圍都是這樣輕鬆的。

  這樣,其實也挺好的。

  景嵐淡淡地笑著,正要開口,就被內海明平的手機鈴聲給打斷了。

  「喂?我是內海明平。」話音剛落,內海老爸迅速地收斂起自己的可愛表情,表情凝重了起來。

  夏樹走到景嵐身邊,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一副生怕她跑掉的樣子。

  「怎麼了。」

  「我從來沒有看過老爸那種表情。」夏樹低聲說道,口氣是略為擔憂。

  一時間,客廳裡先有的輕鬆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沉重。

  「我知道了。我很快就到。」內海老爸掛了電話,牙齒死死地咬著唇,雙目通紅死死地望著景嵐,看得景嵐心裡一陣冰涼。

  「琴美出了車禍。」

  說完,內海明平便飛快地跑了出去,沒一會就聽到汽車開動的聲音,遠離而去。

  怔怔地望著窗外暗下的街道。

  良久,景嵐才軟聲道,「他是在怪我嗎?」隨即,淺淺笑了,背著光的側臉,沒人看得出來是怎樣的神情。

  夏樹沒有說話,只是手用力地抓著景嵐。

  客廳裡,過分的沉默冰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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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師徒 ...

  師徒優紀說:如果有人欺負你的話,一定要告訴阿仁

  「你想多了,景嵐,他沒有怪你的意思。」

  「老爸那傢伙很愛很愛……那個女人,所以,她出事了,有點失常也是正常的,景嵐,不要想太多。」

  「等他冷靜下來了,哼,肯定會後悔的。」

  「如果不想去,那就不要去了。沒有必要勉強自己。」

  「在這裡待得不舒服,那就回我們的家吧。八喜一定在家裡等著你。我很快就會回來。景嵐,答應我,不要想太多,老爸他只是受了刺激而已,才會……」

  因為受了刺激,才會用那種眼神看著她嗎?景嵐將頭枕在交疊起來的雙臂上,斜斜地看著落地窗外的天空,烏雲密佈,不時有雷鳴閃電,看上去好像很快就要下雨了,路上的行人來來往往,一個個低著頭快速地邁著步子,整個空氣裡壓抑著沉重,有種讓人透不過氣的感覺。

  「你過來就是為了在這裡占位子嗎!」一隻手伴隨著聲音落在了景嵐的頭上,用力地搓了搓,將那頭乾爽漂亮的頭髮給蹂躪得亂糟糟的。

  景嵐無語地抬頭對視著亞久津那雙看上去仿佛永遠都兇神惡煞的眼睛,吐了口氣,「師傅。你覺得我用得著占位子嗎?」景嵐雙手指了指空無一人的咖啡館,優紀一人在那邊認真擦拭著桌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快要下雨的原因,今天的生意並不是太好,剛來的顧客喝了幾口咖啡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今天不用上課?」亞久津繼續用兇狠的眼神看著景嵐。

  「嗯~大概。」打了個哈欠,景嵐拉開了亞久津的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沒所謂地說,「我現在這種行為應該算是蹺課吧。」

  她剛離開座位,一股勁道就將她給拖了回去,扭轉頭就看到亞久津不太滿意的樣子。

  「景嵐!你竟然也會蹺課!」

  優紀似乎聽到了很大的新聞,拿著抹布就奔了過來,驚奇地望著景嵐,那閃亮的表情看得景嵐內心充滿了詭異,不就是逃了個課,有必要這麼奇怪嗎?

  「學校的人欺負你了?」亞久津問道。

  不耐煩的口氣裡,隱隱帶著關心。

  這句話讓景嵐心裡的不舒服沖淡了不少,「你覺得我像是被欺負了嗎?」說著,又揮了揮胳膊。

  看到景嵐揮拳的舉動,亞久津一句話就打擊了過來,「嘁。就你這小胳膊小腿的,別人不欺負你欺負誰!」他的徒弟絕對不能被欺負。

  「景嵐。如果有人欺負你的話,一定要告訴阿仁。」一邊的優紀表情分外認真地說,「阿仁會保護你的,所以不要害怕。」

  景嵐剛想敷衍幾句,但一對上優紀那雙堅定的眼睛,到嘴邊的話就變味了,「嗯。我會的。」優紀的眼睛裡寫滿了對亞久津的相信,讓景嵐不由得想起了內海明平在接到內海琴美出車禍的消息後,那種眼神,讓她很受傷。

  他在怪她嗎?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很介意,因為介意,所以不敢去問,所以她沒有跟夏樹一起去醫院,就連走到了醫院門口都最終還是沒有進去,而是來到了優紀家的咖啡館。至於蹺課的問題,景嵐只能說是意外,不小心忘記了還有要上學的問題。

  「哈哈。怎麼會有人敢欺負我呐!」

  面對亞久津仁和優紀兩人的關心,景嵐舒心地笑了,心裡也輕鬆了不少。

  優紀看到景嵐還算歡快的樣子,心下也不由松了口氣,「也是哦。像景嵐這麼乖又這麼可愛的女生,怎麼會有人欺負呢。」

  乖?可愛?被這種詞來形容,景嵐深覺慚愧,她跟這個詞不是很搭邊吧。

  「老太婆。你廢話太多了。」亞久津在旁邊萬分的不耐煩,手一用力,就將景嵐又給按回到座位上,然後端來一杯卡布奇諾放到景嵐面前,「好好坐在這裡喝,不要搗亂。」

  雖然上次被邀請去了景嵐家,也算是見識了眼前這丫頭的身家背景,那絕對不是他可以比的,但是,在他眼中,景嵐還是那個站在牆角被人欺負的小丫頭。忽然,他想起了昨天半夜蹲在咖啡館門口的景嵐,果然還是個讓人不放心的小鬼。亞久津仁皺著眉頭想著。

  「師傅。你以為你是在哄小孩嗎?」景嵐無奈地看著桌子上還冒著騰騰熱氣的卡布奇諾,如果能夠忽視她頭上那只拍動的手那就完美了。

  亞久津眼睛微斂,低頭直直地看了景嵐一會,直到景嵐被看得全身不對勁正要開口說話時,才冷哼了一聲,「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的。不是小孩是什麼。老老實實在這裡喝,這杯算我請你。」

  「呃——」對於亞久津這種強大的思維,景嵐算是徹底的無語了。

  在邊上看著亞久津和景嵐這對師徒的互動,優紀的笑容深感欣慰。

  咖啡館裡的空氣都流動著溫馨的味道,混合著咖啡的香,有種讓人心神安寧的感覺。

  但很快,這種氣氛就被一個不速之客給打破了。

  「優紀小姐。」

  這個聲音一從門口響起,優紀那始終溫柔的笑容頓時就僵硬住了。

  景嵐只覺得頭上一絲微疼,抬頭就看到亞久津那種壓抑的憤怒,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禿頂,穿著陳舊的襯衫西服,皺巴巴的,好像是從那個角落裡努力掏出來扯平整的,裡面的襯衫怎麼也遮蓋不住他凸起的腹部,粗短的四肢,站在門口,笑容有種露骨的貪婪。

  師父的老爸?景嵐腦子裡突然就出現這麼個詞。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少女無法接受自己的這種第一念頭,像優紀阿姨如此年輕漂亮的女人,怎麼會喜歡這樣的男人。

  「真是好久不見。優紀小姐還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明明是邋遢的中年男人,卻硬是行了個紳士禮,硬邦邦的動作和虛假的笑容,顯得不倫不類的,表面是在跟優紀說話,但是景嵐明顯感覺到這個男人的目光死死地抓在她身上,她敢肯定,這個男人認識她,或是說見過她。也許他的目標不是優紀,而是她。景嵐警惕了起來。

  優紀面容憂愁,正準備說話,就被亞久津給扯開了,「老太婆。景嵐要吃蛋糕,你去拿。」毋庸置疑的口氣,讓優紀再三猶豫最後還是磨磨蹭蹭地走去了櫃檯。

  「坐著不要亂動。」亞久津直接一個兇惡的眼神甩給了景嵐,暗含著警告。

  景嵐默然,握杯子的手稍微收了收,她懂亞久津的意思,不希望她插手。可是,她怎麼可以無動於衷。想罷,便露出甜甜的笑容,「師父。那位先生,是誰呀!」在最開頭的稱呼時,她故意加重了口氣,然後便看到了那個男人一副了然的樣子。

  果然如此。景嵐目光沉著地望著門口的那個男人,翻遍所有的記憶,根本就沒有哪怕一點點的印象。

  「閉嘴!不要命令我!」亞久津吼道,口氣很不好,看景嵐的眼神也很不善,他果真應該把這個丫頭給丟進操作間打上暗鎖。

  感受到亞久津的怒氣,景嵐只能假裝不知地挑了挑眉。

  那邊的男人又是個鞠躬,不過這次是對著景嵐,九十度的彎腰,表達了他足夠的尊敬,「月堂家的景嵐小姐。能在這裡見到您,真是我的榮幸。我——」

  眼見他要進一步介紹自己,景嵐連忙打斷了,「我不想知道你是誰,我只想知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自我介紹被景嵐半途截殺了,禿頂男人也不惱,還是帶著一臉的笑容,看上去總是有種貪婪的感覺,「事情是這樣的——」

  沒等他說幾句,亞久津便說,「他是來催債的。」

  景嵐不解,就聽見禿頂男人急道,「不是。不是的。我是來告訴優紀小姐,那些錢不用急,可以慢慢還,反正我也不急用。」那表情生怕是景嵐誤會了,他那張油光發亮的臉上流下了大顆大顆的汗,看上去很是緊張。

  「哦。原來是來催債的呀!」景嵐故作恍然大悟的樣子。

  「不是催債,不是催債。」禿頂男人臉上的汗流得更多了,「只是路過,順便進來看看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亞久津伸手就擋住了景嵐,指著桌上的卡布奇諾,「喝。不要管我的事。」

  很不近人情的話,但是景嵐那看似乖巧聽話的表情,讓禿頂男人在心裡進一步肯定了一件事。

  「喂!你明天來,我會先還一部分。」亞久津眉頭擰成了死結,他完全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會被景嵐給看到。

  禿頂男人連連點頭,沖著景嵐又是一個鞠躬,抓起傘就沖了出去,在陰雨連綿之中,他坐進了一輛車,飛馳而去。

  看著車裡那個穿著和服的身影,景嵐嘴角的笑容,越發的嘲弄起來。

  「他真的走了?」優紀驚奇地問道。

  「嗯。走了,以後,應該都不會來了。」景嵐淡淡笑著回答,這是肯定句。心裡卻帶著一個疑惑,月堂葉子她究竟想幹什麼?那個在月堂家有著獨特地位的女人,究竟想幹什麼,景嵐一直都很好奇。

  「真的嗎?」優紀又驚又疑。

  景嵐認真地點頭,「當然是真的。」

  『嘭——』的一聲,亞久津一腳踹開了一張椅子,便拉開門走了出去。

  優紀拿起雨傘沖到門口,大喊,「阿仁。你要去哪裡,忘記帶傘了。」

  亞久津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雨簾之中。

  景嵐沉默地望著細雨中那個倔強挺立的背影,緩緩地喝了口咖啡,有點苦,斂下修長的眼睫毛。

  手機振動。

  『景嵐。你在哪裡?內海到處找你。』

  發送人:向日嶽人。

  夏樹。景嵐猛地站了起來,拿起背包就往外沖,「我有事先回去了,麻煩告訴師父一聲!」說完,人也沖進了雨裡。

  站在門口的優紀呆呆地舉著傘,看著景嵐的背影飛快地消失在地平線上。

  景嵐的速度很快,很快地跑到公交站,很快地跑上車,又很快地下了車,很快地跑回家。

  剛靠近屋子,就被捲進了一個溫暖卻濕潤的懷抱,細微的呼吸貼在她的耳邊,綿長而悠遠,「景嵐。」

  「嗯。」景嵐的耳朵貼在夏樹的胸前,她能聽到那顆焦急跳動的心,在叫出她名字的那刻,溫柔地平靜了下來。

  兩個人就這麼擁抱著。

  許久,許久。

  景嵐才說,「她,怎麼樣了。」這件事,始終還是要問出口。

  剛問完,就感覺到夏樹的身體猛一個激靈,下一刻便脫離了他的懷抱。

  景嵐未開口,就看到夏樹那憤然的表情。

  刹那間,冰涼似雪。


101、說謊的世界 ...

  雨的聲音越來越大,打在玻璃上劈裡啪啦地響著。

  烏雲密佈的天空顯得越加的陰沉起來,穿梭在雨中的風也越加放肆了起來。

  景嵐望著夏樹憤怒的模樣,起先的驚痛漸漸被隱藏了起來,捏了捏手心,她絕對無法相信夏樹會因為內海琴美一個車禍而責怪她,但是……內海明平轉身離去時那雙通紅的眼睛,景嵐心裡頓時苦澀起來,她的那位父親那個時候的表情,她無法釋懷。

  她在意夏樹,這個是她無法否認的事實,因為在意,所以不允許有一絲絲的不可以,不可以懷疑,不可以責備,不可以怨恨。

  隨風亂舞的雨水細細碎碎的吹在她身上,染濕了她的胳膊,流下一道道悠長的水痕,沿著她的手指,滴落在地,像淚水一般。景嵐很寂靜地和夏樹面對面地站著,恍然間竟想起了許多年前,也是這樣的雨天,父母不顧她年幼的哭鬧狠心離開。興許是這種記憶過多,所以景嵐總是很能平淡的面對離別,所以才會對溫暖格外的眷念,格外的霸道,格外沒有安全感,不是獨一無二,寧可不要。這種該死的性格,曾讓她錯失了許多的人,但她從未因此懊悔過。

  她想,是不是到了要離開夏樹真正離開那個內海家的時候了。那裡,她似乎一直都沒有真的找到屬於自己的地位,就如那些年她絕望的期盼孤單的日子一般。

  因為太過在意,所以才難以避免傷害嗎?

  景嵐微低下頭若無其事地攏了攏耳邊散亂的發,「情況很嚴重?那幹嘛不在那裡好好呆著,回來幹什麼?」沒再看夏樹的眼睛,她無法想像。她這算是問了廢話,如果不嚴重到一定程度,夏樹定然不會對她露出這種會讓她受傷的表情。是快死了嗎?想到這個可能,景嵐先是黯然再就冷笑起來,怎麼可能。

  一個車禍讓那個女人受了傷,她在他們心裡的地位就急劇搖擺起來。曾經溫暖的家,那個笑容陽光扮演父親角色的男人,她失望了。

  被懷疑是她動的手腳嗎?她看上就那麼恨那個女人嗎?再怎麼說,那個女人也是這具身體的母親,是月堂景嵐盼望到死都沒能得到的存在。莫非她看上去很像六親不認冷血無情的人?還是說作為未來月堂家族唯一指定繼承人應該是這樣的人?景嵐自嘲地笑了笑,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只有冰冷,被雨水打濕了一片。

  「很嚴重?」夏樹的聲調古怪地高了起來,充滿譏諷。

  這個樣子的夏樹……景嵐眉頭一皺,詫異地抬起頭,一眼就看到夏樹那憤怒、嘲弄的神情,一個猜想猛地出現在她腦海裡,這種表情不是針對她,難道事情根本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內海琴美或許根本沒有出事。

  「到底怎麼回事?」景嵐問道,眼神閃爍不定。

  沒有注意到景嵐那古怪的表情,夏樹伸手朝著旁邊的柱子就是一拳,低吼道,「她竟然騙了我們。這種事,竟然騙我們。」

  被猜中了。微歎了口氣,景嵐嘴角淡淡地笑了。那個女人沒事也好。

  悲憤過後,夏樹逐漸平靜了下來,但臉上還是有著難以掩飾的生氣,看著景嵐,一字一句地說,「內海琴美,她沒有出車禍。」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他去哪了。」後面的這個『他』,她說得十分的輕。

  聽到景嵐的問話,夏樹嘴角漸漸拉開一道弧線,明明是在笑,感覺卻冰涼冰涼的,深灰色的瞳仁幽靜得深不見底。

  「那個傢伙,當然是在陪那個女人了。」

  咬牙切齒的聲音,聽得景嵐心中一陣唏噓,她自然能夠明白夏樹為什麼生氣,在疑惑內海琴美車禍事件的同時,景嵐心裡還是不自覺有種欣慰感。

  「哼。虧那個白癡在那裡擔驚受怕,生怕她出了點什麼事了。」

  景嵐瞳孔縮了縮,看著夏樹冷厲的眼神,嘴角輕輕往上揚了揚,看來夏樹這次還真是氣得不輕,連『父親』『母親』這些詞都不用了,但是,景嵐也知道不管夏樹如何的反感內海琴美或是內海明平兩人,對這兩個生養了他的人,他的感情不會比對自己的少,只不過,他害怕她勉強自己而已。

  用手指卷了卷打落在肩頭的長髮,景嵐微笑著看眼前這個表情僵硬的俊美少年,她的這個雙胞胎弟弟,幾乎把生命裡所有的溫暖全部都給了她吧。所以,如果註定要落入黑暗之中,那她一個人前往就好了。

  單方面的付出,若得不到同等的回報,就算是再深沉的愛,也總會有枯竭的一天。

  似乎,她有點明白了。

  「若不是我去問醫生的時候無意中聽到他們的對話,只怕我們所有的人都會被騙倒。」邊說,夏樹的聲音愈加冷漠。

  眼看著夏樹那只不斷落在柱子上的拳頭,白色的柱壁染上了一絲絲的血色,而夏樹卻恍若不知。景嵐眉頭微蹙,伸手一把抓住了他,五指張開便包裹住那只受了傷的手將他拉進了屋裡。

  門外的雨下得更加的大了,打落在玻璃窗上的聲音,像是要將玻璃敲碎了才甘心。

  小心地將夏樹受傷的手上好藥包紮好後,面對夏樹那只被包紮得十分難看的手,景嵐眉頭一跳,最終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再包一次。

  夏樹收回手,認真地看了看自己被包成蘿蔔的手,「真難看。」夏樹的口氣很是鄭重其事,如果可以忽略掉那略帶笑意的嘴角的話。

  景嵐嘴角猛然一抽,瞪了他一眼,問道,「你知道她為什麼要撒謊嗎?」如果車禍不是真的,內海琴美的這件事的確有點讓人費解。

  「誰知道。」提到這件事,夏樹就變得不耐煩起來,但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過臉,目光灼灼地望著景嵐,那樣子像是要將景嵐給看穿了一樣,「我在醫院,好像看到了月堂家的葉子夫人。」

  少女眨了眨眼睛,撇了一下嘴,故意冷哼道,「你懷疑是我讓月堂家的人動得手腳?」

  夏樹一怔,接著暴跳如雷,「你這是什麼想法。腦子是不是被雨給淋壞了。」

  「你白癡呀!問這種白癡的問題!」

  「月堂景嵐,你把我當什麼了!!」

  「我就這麼不值得你相信嗎?」

  「你不說話,沒人會把你當啞巴!」

  ……

  少年張牙舞爪的模樣,看得景嵐一愣一愣的,她也就是故意這麼一說,卻沒想到夏樹的反應竟然如此的強。

  爆發了一通的夏樹氣呼呼地坐了下來,只是那雙深灰色的眸子還是十分的不滿,七分的氣憤。

  這樣子的夏樹,讓景嵐想到剛到這個世界告白被忍足侑士拒絕的時候,這位少年便從人群中走來,朝著她就是一頓罵,再就威脅別人要是敢欺負她就殺了誰。

  「既然內海琴美沒有出車禍,那……他怎麼沒有發現,還是真的沒發現。」景嵐還是識趣地轉移了話題。

  夏樹面色一沉,「也許是假裝沒有發現吧。那個男人,可是比誰都要瞭解那個女人。景嵐,以後,不要再回那個家了。」對那位母親大人能夠接受景嵐的事,他已經徹底地失去信心了。

  空氣裡,一個沉默。景嵐會意地點頭,「我知道。」在內海明平用那種口氣那種眼神對她說話看著她時,她就不準備再回去了,去哪裡都好,就是不回去就好。話說,她好像被自己的家似真似假地拋棄了兩次。

  有些愛,是受不起考驗的。

  外面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陰沉沉的天氣裡,連空氣都是潮濕的,沒有打開窗,空蕩蕩的客廳裡也能感受到風的涼意。

  「夏樹。你……有什麼願望嗎?」景嵐忽而莞爾笑問道。

  「願望?」夏樹怪異地回頭,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好像就要失去自己最珍貴的東西。

  景嵐伸了伸懶腰,仰著頭躺在沙發上,一條腿搭在茶几上晃悠著,「對了。願望,比如說你將來想幹什麼?想去哪裡?喂!不許說我哦!」她只是想聽聽夏樹心裡真實的想法,他想去哪裡,想從事怎樣的工作,想生活在那種環境,想和怎樣的女孩在一起,而不是全部都是因為她的存在而存在。

  思考了一會,夏樹正要開口,門鈴就響起。

  這個時候會是誰?兩人對視了一眼,遲疑著站了起來。

  月堂家的人?隔壁的鄰居?跑來借雨傘的路人?還是……那個人?

  一個圍著粉紅色圍裙笑容溫馨燦爛的男人形象從景嵐腦海裡一閃而過,不會是他,他現在應該在醫院裡陪內海琴美。

  和內海琴美相比,她這個女兒又算什麼。景嵐略為冷意地笑著,走過去,直接打開了門。

  一股濕潤撲面而來。

  待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景嵐不由得一怔。

  怎麼會是他?

  少女的心思頓時千回百轉了起來。

  透過層層雨簾,她沒有看到在離院子不遠那棵樹下的站著一個女人,深色的和服,銀白色的頭髮。若景嵐能看見她,定會想『月堂葉子到底想幹什麼』。


102、酸、甜 ...

  這雨仿佛沒完沒了了起來。

  景嵐拉著門把半開著門,正好擋住了後面夏樹的視線。

  在客廳沙發到門口,景嵐一直都在猜想門外人的身份,從鄰居到路人到同學到月堂家族再到那個該待在醫院的男人,她統統都想了一遍,但終是沒有猜到是眼前這個人。

  酒紅色的頭髮發梢微翹,由於雨水的濕潤,使得一頭亂翹的頭髮此刻看上去如一只落了水的短毛貓,秀氣漂亮的五官,明亮閃躲的眼神,挺拔的身材,藍色交織著白色的運動外套也被淋了個半濕,在他放著的左手邊放著一把黑色的雨傘,傘尖下流淌著一條浮水印,而他的右手則遮掩在外套中,那裡微微鼓起,這種姿勢,像是在保護著什麼。

  看清楚眼前這個少年後,景嵐硬是用了半秒鐘的時間才從腦海裡將他的名字給挖了出來。青春學園的菊丸英二,有一段時間未見了的少年郎。他不是應該在學校、在家裡、在甜品店、在網球部各種地方,就是不應該在如此的下雨天出現在她家門口吧。何況,她好像是搬了新地方。

  她以為他不會再來找她,在那次球場不算愉快的相別之後,事實上他也有段時間沒有出現在她面前了,結果就如上次對丸井文太的猜想那般,再一次的錯誤了。

  「你。」景嵐的話剛開個頭,待她看清楚某只生物時,立即就轉了個彎,「謝謝你送八喜回來。」一瞟見那枚從菊丸少年懷裡伸出來的腦袋,濕漉漉的,缺了一小截的耳朵,正是最近鮮少在景嵐面前出現的八喜。

  這娃竟然跑去找爸爸了……景嵐只覺得一頭黑線,也虧它還記得要回來。望著八喜那雙無辜的大眼睛,只是好笑。她之前還以為,在這個家裡,總歸會有只貓等自己。原來,只是她自以為是而已,不過也不怪,畢竟她對八喜的陪伴太少了。

  「原來,是跑去找你了。」景嵐眼睛彎了彎,朝著八喜伸出了乾淨的手掌。

  菊丸少年連同八喜一併睜大了眼睛看著景嵐。

  「喵嗚——」還在菊丸衣服裡的八喜輕聲叫喚著,晃了晃腦袋,爪子朝前伸了伸,又用溫軟的舌頭舔了舔景嵐的指尖。

  景嵐的手指忍不住地抖了一下,從指尖傳來那股細柔的溫暖,溫度很清晰。她抽了抽鼻子,身體果然變得更加冰涼了。

  應該是聽到了貓叫,夏樹這才走了過來,「八喜嗎?」話剛說完,目光一落到菊丸英二身上,即刻冷漠了不少。這個青學網球部的少年在那日朝日明香的偏袒,夏樹少年可是一點都沒有忘記。

  內海夏樹是很記仇的,尤其是在關於景嵐的事情上。

  「他是送八喜回來的。」景嵐倒是心態平和地結果因為淋了雨而把自己縮成一小團的八喜,感受著它那因寒冷而輕輕顫抖的身體,還有濕潤的毛髮。

  就連濕掉的八喜都要比體溫高。景嵐冷不丁地皺起了眉。

  在接過八喜時,菊丸英二的手指不小心地從她手上滑過,少年臉色一變,吃驚地問道,「景嵐。感冒了嗎?身體好涼!要不要去醫院。」

  夏樹的擔心隨即落進眼簾,景嵐摸了摸鼻尖,「大概是天氣太涼了。」

  「可是天氣再冷,你的手也不會這麼冰呀!」菊丸大驚小怪地叫嚷著,抓住景嵐的手緊緊地握著,那樣子好像要幫她把手給捂熱了才肯放手,關切的表情不似作家。

  景嵐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我自己知道。你沒必要多管閒事。」她一說完,菊丸少年那雙純淨如琉璃般的眸子流露出受傷。

  半天,他才低聲說道,「那天。我是真的相信你。」

  「沒必要說這些話了。」反正她也不是那麼稀罕,「再說了,你相不相信,與我有很大的關係嗎?」按照月堂家族成員該有的定義,主人沒必要在意寵物的想法。不過,景嵐還是在心裡搖了搖頭,她是真的不討厭這個孩子。

  「我現在要幫八喜把身體弄幹。你……」到嘴邊趕人的話在菊丸低落的表情下繞了舌頭好幾圈,想了想,最終還是說了出來,「你身上也濕了,再不會去換衣服,感冒的人就該是你了。」毫不客氣的逐客令讓菊丸少年那本該無論何時都燦爛若花的表情迅速凋落了。

  「那我就——」

  正值關門離開時,一道熟悉已久的身影收了傘走進了玄關。

  「原來是景嵐的寵物小貓,弄得這麼狼狽。作為主人,不該表示一下關心嗎?景嵐?」月堂葉子那和藹的笑容裡,隱隱透著的嚴厲讓景嵐暗暗驚心。

  「寵物?」菊丸少年不太懂地看了看月堂葉子又看向景嵐,而夏樹眼中的驚訝一閃即逝,接受得如此順理成章。

  這樣的夏樹。景嵐眼睛微微眯起,眼神徹骨的冷漠似雪,這樣下去的夏樹絕對不行,也絕對不可以,也許是在這一刻,景嵐才算是真的下了決定,或是說,重新決定。

  「該怎麼處理寵物,這好像只是主人的事。」

  景嵐和月堂葉子面對面站著,態度溫和疏離。

  「英二。進屋把衣服換了,夏樹把你的衣服先借給他。」

  她摸不透月堂葉子的想法,就先這樣吧。她沒料到月堂葉子會在這時進屋,但也不太驚訝。用一句籠統的話來說就是:畢竟是月堂家的女人。

  「景嵐!?」

  夏樹和菊丸英二兩人同時對景嵐改變了的決定而疑惑。

  「進來,或者出去。」說這句時,景嵐的態度依舊溫和,不同往日的冷漠和淡然。

  在門外的菊丸猶豫了一下,在八喜輕柔地叫喚中,還是走了進來。他還是有些捨不得,曾經的景嵐,不是說現在的景嵐不好,只是……他還是會想念以前那個陪他和八喜一塊玩的女孩,笑容柔弱輕聲細語。現在的景嵐,總感覺很遠。

  「夏樹,帶他上二樓換衣服。我和葉子夫人有話要說。」

  景嵐未看夏樹一眼吩咐道。

  夏樹彆扭地皺了眉,但還是順從了。

  他以為她沒有看到嗎?在夏樹帶著菊丸英二上樓後,景嵐別有深意地看了夏樹的背影一眼。

  樓上。菊丸少年跟在內海夏樹身後,結果他扔過來的衣服。

  「快點!」說完,夏樹就把門給關上了,其態度非常不好,他完全不明白景嵐為什麼要讓他帶青學這個傢伙上來換衣服。她不生氣嗎?這個小鬼在選擇的時候搖擺不定的樣子看著就來氣,既然喜歡景嵐,那不就該堅定不移地相信景嵐嗎?這點向日嶽人做得好多了,就算是丸井文太來也不會太差吧。

  反正,夏樹就是替景嵐不值。

  在門關上後,菊丸吐了吐舌頭,邊換衣服邊打量起這間房。不會是景嵐的房間,那就是內海夏樹的了?兩個人已經到了同居的地步了嗎?少年為自己的發現大吃了一驚,房間的佈置很簡潔,桌子、椅子、電腦、書櫃、床,幾乎看不到其他多餘的東西,比如像他房間裡的熊寶寶大五郎。

  哦。有一樣。如果照片也算的話。菊丸趕緊將褲子題號,走到床頭俯□,那裡支著一張巴掌大的照片,從背景上看像是從哪裡截下來的。上面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男孩態度冷漠,女孩笑容可愛,都有著黑色的頭髮和深灰色的眼睛,七分相像的臉,好像……雙胞胎。

  菊丸的呼吸頓時僵住了,景嵐……和……內海難道……可能……也許……

  少年淩亂了。

  此刻的景嵐完全不知道菊丸少年的淩亂,和無邊延伸開來的思想,就算她知道,也不會在意。

  「是喝茶?咖啡?還是飲料?如果要喝啤酒的話,那可沒有。咖啡也是即溶的,你要確定你能喝得下。」景嵐熟練的打開冰箱問道。

  月堂葉子笑了,「一杯清水就可以。」她將雨傘擱在了門外,小心地將濕了的鞋脫下,直接走進客廳坐了下來。

  景嵐端過來一杯清水,順帶來一塊幹毛巾搭在了八喜身上,為它細細擦拭起來。

  「這只貓,實在不漂亮。女孩不應該愛好美麗的物種嗎?我那裡有只送來沒多久的波斯貓。」

  邊擦拭,景嵐邊笑,「寵物不但只需要漂亮,它更重要的是忠誠。不是嗎?葉子夫人。」

  「所以說,剛剛你在懲罰那只不聽話的寵物小貓囉。」月堂葉子笑容意味深長。

  景嵐也再這方面繼續往下扯,自然也不會問她為何會這麼想,以月堂葉子手中的情報怎會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算是懲罰嗎?景嵐嘴角勾起。

  目前,她還沒有佔有他,所以還不算所有物吧。

  「我還以為景嵐會比較喜歡景吾那孩子,無論從外貌、性格還是能力,都很不錯。」

  跡部景吾?景嵐有種扶額的衝動,她可是從來不覺得跡部景吾哪方面會讓她比較喜歡,「你不覺得兩個強勢的人在一起會打架嗎?」

  「因此才選擇寵物?」

  「這方面,我記得你們說過,我有自主選擇權。」

  「那是自然。您是我們未來的希望。」

  「但我怎麼就聽到一些對我很不好的流言。」

  提到流言之時,景嵐明顯看到了月堂葉子嘴角的笑容詭異了起來,眨了眨眼,卻又什麼都沒有看到,她看錯了嗎?

  「那些,我也聽到了一些。說什麼現在的月堂景嵐不是真的月堂景嵐,而是由別人冒充的。景嵐,你說,這些流言好不好笑。」說著,月堂葉子自顧著笑了,但那雙眼睛仍緊盯著景嵐,恍若要將她給穿透了般。

  心裡緊了緊,景嵐從置物櫃裡拿出了吹風機,在和煦的吹風中,八喜舒服地把肚子翻了過來。

  「葉子夫人又是怎麼想的呐?」

  「我只是很好奇。」月堂葉子端坐著,雙手托著杯子,穩穩笑道,「如果你是冒充的。又是什麼時候調換的,那麼真的景嵐又在哪裡。」

  景嵐的手停頓了,緩緩抬起頭,一雙深灰色的眸子流動著瑰麗的色彩,「如果說,她死了呢?」

  屋子裡,瞬間寂靜了。

  只有窗外的風雨聲,沒有停歇的預兆。

  良久。

  月堂葉子掩著口輕聲笑了起來。

  「有段時間沒見,景嵐變得幽默了?」

  見她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景嵐也索然無味地說道,「流言既然是流言,那就說明是人云亦云的結果。其實你們在這件事上一早就有了答案,要是你們不相信我,我就算說得再多也只是狡辯而已。」

  「葉子夫人。今天來找我,只是讓我管理一下寵物的問題嗎?還是說,想跟我解釋一下,某個人的車禍事件?」

  「差不多。」月堂葉子含笑小口小口喝著水,「景嵐,將來的你,真的會長得很漂亮。」

  景嵐自然是明白她所謂的漂亮是怎麼回事,當然不會是字面上的意思了。

  「要真有那麼一天,真是承蒙您的誇獎。」

  月堂葉子點點頭,站起,「那也要有成長到將來的那麼一天才行呀。」

  無限感歎的語氣,好像在惋惜著什麼。

  景嵐全身寒毛陡然豎立了起來。

  「我先走了。」月堂葉子走到玄關處,又回過頭,「我很期待哦。另外,你母親的事情,和我無關。」

  「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可以自己去找找答案。對了,聽說,內海明平今天傍晚的時候,已經開始在收拾東西了,有些無法帶走的大傢俱都送給了周圍的鄰居,你說他想幹什麼呢?」

  留下這麼一段話,月堂葉子便乘上車離去了。

  他們準備要走了嗎?景嵐思索著。

  是逃走呢?還是光明正大的離開呢?要把夏樹一起帶走嗎?

  她不知道。

  但她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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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消失 ...

  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景嵐長長的如釋重負地喘了一口氣,那樣子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氣都吐出去,寧死也心甘似的。也不知看了空蕩蕩的天花板多久,又是一口長歎,景嵐掀開被子赤著雙腳坐在了床邊,微微低了低頭,然後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往身後看了過去,原本還迷迷糊糊的眼睛猛然睜得很大,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怎麼可能。」看著眼前還在熟睡的紅發少年,景嵐伸手掐了掐自己的手,表情像見鬼了似的。只是這具散發著青春氣息的男性軀體,硬生生地告訴她,不是夢。

  酒紅色的頭髮淩亂地散在枕頭上,精緻秀氣的五官,誰能告訴她為什麼一覺醒來會有個男孩睡在她旁邊,而且還是……向日嶽人。景嵐忽而覺得胃很疼。

  看著那少年顫抖的睫毛,景嵐就知道他是在裝睡,輕微地吐了口氣,便從床上下來了,赤著雙腳踩在地板上,腳底一抹清涼讓她最後一絲的睡意也隨之而去,大概因為剛起床的緣故,一點點的頭疼也隨著打開陽臺的門漸漸消散了。

  床上的少年時向日岳人,至於他是怎麼跑到她床上,又沒有驚動她和八喜……嗯?八喜?景嵐猛地回過頭,就看到那只空蕩蕩的貓窩,走過去用手摸了摸,貓窩裡早已沒有了溫暖,也就是說,八喜昨晚並沒有睡在這裡,可她明明記得昨晚有把八喜給帶進屋來,目光再次落到那位裝睡的少年身上。

  景嵐即刻便想到了昨日來訪的月堂葉子,嘴角無奈地翹了翹,她的這位長輩似乎很熱衷給她找男人,從夏樹到向日嶽人,或說菊丸、文太,還有那位師父大人,就連未見過幾次面的跡部景吾及曾表白慘遭拒絕的忍足侑士等等人員,都沒有要放過的意思,莫非這就是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個?上次是把她直接騙到澡堂,差點來了個鴛鴦戲水外加『後宮』,現在更好,乾脆把人給送上床,這回是向日不幸被選中,那下次呢?該不會哪天醒來,她會在身邊看到跡部景吾。

  越想,景嵐越是覺得頭疼,再度無奈得看了眼那位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向日少年,那緊抓著被單的樣子,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他是在裝睡,應該是不好意思起來吧。

  月堂葉子,你這次做得過火了。景嵐眼中的陰霾愈發的濃重起來,有轉向風暴的趨勢。拿起手機正要撥電話,就看到螢幕上亮起月堂葉子的名字。「哼。來得還真是及時。」按了接聽鍵,又看了眼以裝睡來避開尷尬的向日,就走上了陽臺,順便還把門關上了,如果那個少年聰明的話,那等她再回房的時候,他該是不在房間了。

  下完雨後,外面的空氣充滿了清新的泥土和青草混合的味道,聞起來分外的舒服,在夏季也算是難得清爽的早晨。

  但此刻,景嵐的臉色絕對跟清爽扯不上關係,想必沒有人會喜歡一早起來就看到身邊多睡了一個人,這代表太多的意思了,也太危險了。

  「喲。夫人。」可能是剛起來,景嵐的聲音還稍微有點低沉,口氣卻是在調侃,她不認為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的月堂葉子找她只是跟她拉家常,「真是多謝你的款待。」

  「只要你滿意就好。那個孩子應該還算可口吧。」月堂葉子笑聲依舊。

  挑起眉,景嵐下意識地往裡屋瞟了瞟,冷笑,「你們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要繼承人嗎?」她可是深深記得首次與月堂玲子見面說的話。當時那句『你該結婚了』的話,差點把她給嗆死在本家。

  還說什麼『月堂家族需要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繼承人,而不是一個可能會成為傀儡的繼承人。你既然成不了合格的繼承人,那就生下小孩,我們會將她培養成合格的繼承人。』

  就像現在的內海琴美一樣嗎?為了自己,犧牲掉孩子。

  「怎麼會。景嵐,你可是家主認定的唯一繼承人。」

  在景嵐耳中,月堂葉子的笑聲好像永遠都是這樣的溫和可親。她忽然想起來,自從遇見這位葉子夫人後,她從未看到過月堂葉子不笑的樣子,那位夫人,在她所可視的地方,總是善氣迎人的樣子。

  平常看起來不覺得怎樣,但不知為何,這回回想起來,竟全身冒雞皮疙瘩。

  「所以,我更是需要儘快誕下一名繼承人了。」景嵐笑眯眯地扭曲月堂葉子話裡的意思,其實她也說不準月堂葉子到底想說什麼,一張仿佛永遠和善的臉和笑容,還有不快不慢的語調,優雅漂亮的和服,這樣子的月堂葉子讓景嵐回想起來覺得有些刻板,就像是已經把自己設定好是怎樣的形象,所以就一直按照這樣的形象扮演。

  角色扮演嗎?景嵐神游四海地想著,皺起了眉頭,她雖然比較偏好這類的遊戲,但並不代表喜歡親自上陣。

  不過,像她這樣的繼承人……還真是難呀。也難怪有些人會擔心她成為傀儡,景嵐微苦地笑著,手臂一拉,便將自己拉上了欄杆,穩穩地坐在上面,雙腳懸空地晃蕩著。

  這時,電話裡傳來月堂葉子仍舊緩慢的句子,一開頭就聽得景嵐覺得胃疼頭疼得更為劇烈起來。

  「如果景嵐要是能這麼想,我想玲子夫人聽到了,定會很高興。但是,這另一半的血統還是跡部家的景吾更好,景吾家可是還欠著我們月堂家一個婚約,你要是樂意的話,完全可以把景吾給娶進門。至於向日嶽人還是菊丸英二或是丸井文太,哦,以及你師父,不管你以後看上多少人,他們只是寵物和情人的身份。景嵐,你一定要記住這一點。」

  這女人該不會是想給她洗腦吧,竟然還想打跡部景吾的主意。景嵐翻了個白眼,想起那個驕傲如光般的少年。月堂葉子果真是想太多了。

  「喂。葉子夫人。」景嵐歎息著,對於月堂家這種無敵的思維,她算是甘拜下風了,「你把嶽人弄到我床上來,到底是想幹什麼?」邊說,景嵐的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熟睡的兩個人不可能發生什麼關係,從月堂葉子以往的態度,也並不像月堂玲子那般想讓她結婚生子,也許可以這麼說,月堂葉子從頭到尾對景嵐的態度都算不錯,一步步告訴她許多事情,比如寵物,比如雙胞胎。但她總感覺,月堂葉子不太對勁,究竟哪裡不對,她也說不太上來,那個女人,給人的感覺,好像……好像在策劃著什麼。

  想到這裡,景嵐沒有注意到自己眼中那片深灰色格外的陰沉,猶如昨日的烏雲。

  這次把向日弄到她床上來,肯定不會簡單。

  一直以來,相比起菊丸等人,月堂葉子對向日嶽人的態度要更為和善些。

  景嵐頓時停住了晃動,半勾著身子,沉聲道,「把他偷偷帶進我房間,是想讓某些人看到嗎?還是,你僅僅是想拉攏向日這家的線?」可如果是搭線,跡部景吾不是更好的選擇嗎?

  她果然很討厭這種動腦筋的問題,景嵐用力地揉了揉額頭,頭木木的,有點暈,坐在欄杆上的身子也軟了起來,一陣風吹過,看上去有種搖搖欲墜的錯覺。

  「你不要想多了,只要安安心心乖乖巧巧地做指定唯一繼承人就可以了。早晚有一天,你一定會漂漂亮亮的長大的。」

  忽而景嵐全身一顫,想起了昨天和月堂葉子的對話。

  『景嵐。將來的你,真的會長得很漂亮。』

  『要真有那麼一天,真是承蒙您的誇獎。』

  『那也要有成長到將來的那麼一天才行呀。』

  那時的惋惜口氣恍若在耳邊。

  景嵐握著手機的手又緊了緊,緩緩說道,「謝謝您的誇獎,只是希望能有那麼一天。」是一種不安的感覺盤旋在心頭。

  「果然,景嵐是個值得讓我期待的孩子。」

  電話裡的聲音清晰平靜,波瀾不驚,一如月堂葉子每次說話,這個女人說話還是這樣滴水不漏,好像說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說,永遠弄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麼,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何目的,似乎是在很期待景嵐的成長,從她總是說那些話就可以聽出來,但似乎又不在乎這些。

  手捂上額頭,景嵐不得不說自己已經糊塗了,坐在欄杆上的身體更是蒼白薄弱了起來,像是一陣風便能吹倒一般。

  「葉子夫人。我有幾斤幾兩,我自己很清楚。」自己是怎樣的人,能夠承受怎樣的壓力,能夠負擔怎樣的責任,在這些日子裡,景嵐只是越來越清楚,作為月堂景嵐,她不算是個合格的姐姐,不是個合格的繼承人,處理不好家人之間的關係,莫名的,就感覺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自己。

  「因此,沒有必要再說些好聽的話。另外,如果有一天,我真正的成長起來,我想那天的到來,不會讓此刻的您失望。可惜,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天什麼時候才會到來。」

  那邊沉默了。

  景嵐微微笑開嘴角,繼續說,「相比起來。家族裡,應該有比我更為合適的存在。」 她不是在逃避,她知道享用了多少的權利,就要承擔多少的責任。在她成為月堂家的繼承人,那天開始,就已經在享用屬於月堂家的權利了,她身上已經打上月堂家族唯一繼承人的標籤了。

  這是個危險的標籤,天知道在那片黑暗中藏有多少危險,在對她虎視眈眈。

  「比如您,家族的事情都是您在處理。外祖母也很信任您。若你能夠走上那位位子,相信一定會服眾。不是嗎?」

  手握權力越大的人,野心也會越大。

  景嵐始終都在好奇,為什麼她除了本家那幾人,都沒有見過其他的月堂家人,感覺上弄得整個月堂家,就只有她們幾人而已。

  而有關月堂家女人的傳聞,也都是從別人口中聽來。

  她現已經站在黑暗之中,前面看不清,一片迷霧。

  電話那頭依舊在沉靜著,良久,月堂葉子才開口道,「景嵐。有些話,不能胡說。」

  口氣依舊平靜,但景嵐卻在這片平靜中,聽出了一絲的憤怒。

  月堂葉子沒有異心,至少在景嵐這邊看來是這樣的。

  「我知道了。嗯——,可能是剛起來的原因,加上你那個睡美男的轟炸,讓我有些口不擇言。抱歉了,葉子夫人。對了,您覺得夏樹怎麼樣。」

  「夏樹?」

  「沒錯。就是夏樹,他近來這段時間是去麻煩您了吧。」景嵐聲音謹慎,從昨天見到月堂葉子時,夏樹的表情,就不難猜出來。

  「呵呵。他是個不錯的孩子,可以培養。」月堂葉子故意欲言又止,卻沒有繼續講下去的意思。

  「那就好。我要掛電話了,拜拜。」

  「再見。」

  合上手機,景嵐悠長地松了口氣,晃蕩著雙腿,仰望著明亮的天際,整個身體無意識地往前傾了過去,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一隻手臂迅速地摟住了她的腰,將她給從半空中拉了回來。

  「月堂景嵐。你瘋了!」

  竟不是夏樹的訓斥,景嵐驚異地回頭,便看到近在咫尺向日嶽人緊張擔心的臉,他不是走了嗎?這少年還穿著睡衣,摟著她的腰,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你怎麼還在這裡。」

  景嵐淡然地拉開向日的手,後者像是剛意識到,臉頓時紅了紅,又吼了起來,「你知道不知道剛剛你差點就掉了下去。」想到這個,向日就覺得後背冒出一陣冷汗,看著眼前一臉沒所謂樣子的景嵐,就覺得生氣,她怎麼就可以這麼不在乎自己。

  「你看,我沒事呀!」景嵐隨意地笑道,伸開雙手還在原地轉了一圈,表面上不怎麼在乎,心裡卻吐了口氣,十二樓是個跳樓的好高度,但是二樓絕對不是,它只會讓人卻胳膊斷腿地待在醫院或輪椅上。

  醫院。這個詞就像一陣風,將景嵐腦子裡的混沌統統給沖走了。

  向日嶽人並沒有注意到景嵐這點小心思,看著她臉色發白,手往她額頭上一碰,又吼了起來,「景嵐。你發燒了。」

  「發燒了?」景嵐摸了摸額頭,「確實有點熱。」要知道從某天開始,她的體溫是一度地往下跌,有股不跌到零下不甘休的趨勢,這回卻摸到了熱度,看來是真的發燒。

  「現在就去醫院。」

  「好。」景嵐當下就答應了,人卻向夏樹的房間走了過去,腳步急促。

  一走到門口,一股奇怪的感覺就籠上了心頭。

  「夏樹。」

  房間裡沒有回應,門微掩。

  看著那道門縫,一時間,千萬種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深吸了一口氣,景嵐慢慢地伸出手,推開門。

  沒有人,床上的被單整整齊齊。

  「不在房間,去晨訓了嗎?還是——」

  轉身,打開衣櫃,衣服都還在,並沒有收拾的痕跡。

  只要不辭而別就好。

  『聽說,內海明平今天傍晚的時候,已經開始在收拾東西了,有些無法帶走的大傢俱都送給了周圍的鄰居,你說他想幹什麼呢?』

  繼而跑下樓,從客廳到餐廳再到廚房、洗手間,窗外的院子也沒有夏樹的蹤影,平常一起來就能看見的早餐也沒有,桌子上也沒有留紙條。

  一種忐忑油然升起,景嵐半低著頭,默默地走回到夏樹的房間,看向床頭時,表情大變。

  「怎麼了?」跟在後面跑上跑下的向日嶽人不太理解。

  「沒什麼。」景嵐笑容勉強,搖搖頭,揉了揉太陽穴,「我們去醫院吧。」

  那張原本貼在床頭的照片,已經不見了。

  
104、黑與白 ...

  醫院裡總是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從地板上、天花頂、牆壁,還是來往護士醫生的白衣,立在牆邊的座椅,如影隨形。

  這樣的味道讓景嵐跨進醫院就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丟進學校的游泳池裡,猶記得上輩子去游泳的時候,這股味道總要在她口鼻間游離好長一段時間,食不知味。景嵐不喜歡醫院,她想,應該是沒有人會喜歡醫院,也沒有人喜歡生病。

  「吃點退燒藥就可以了。」景嵐看著窗外鬱鬱蔥蔥的綠意,淡淡地對正在一邊打電話的向日說道,「不用請假陪我,你去訓練吧。」

  她自然是知道網球對向日的重要性,那群少年對網球的熱情孜孜不倦得讓景嵐困惑不解,況且她來醫院最終的目的是為了內海琴美和內海明平兩人,為了夏樹,絕不是為了看病,這種情況,旁邊沒有別人才對吧。

  「可是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向日不滿地喊道。雖然知道景嵐只是有點發燒,沒有別的毛病,但他還是很擔心,景嵐的臉色太過蒼白了,整個人看上去像具被拋棄的破碎娃娃,這樣子的景嵐,他是第一次看到。

  景嵐緩緩地收回投注在窗外景色的視線,輕飄飄地朝著向日笑了笑,「我沒事。可能有點累。」略為猶豫了一下,攏了攏耳邊的發,又看向窗外,口氣平淡地問道,「夏樹他有去訓練嗎?」問完,景嵐就在心裡搖搖頭否定了自己所想的可能性。

  夏樹向來希望她能陪著他一起訓練,希望她能站在球場旁為之加油,所以,每次訓練都會跟她說一聲,有時候因為某些原因不能跟她一起,也都會留紙條、發短信或讓別人轉告。斷不會像今天這樣,沒有任何資訊,就不見了,連帶著那張被他視若珍寶的照片。

  『因為那張照片上的景嵐笑容是最幸福的。』

  所以好好保存,所以絕對不會丟失。

  能帶著照片一言不發消失的夏樹,不會是被人綁走的。他是不準備再回來了吧。景嵐手指摳著窗櫺,淡薄的血絲游離在指甲中,她卻一點痛感都沒有。

  似乎是感受到景嵐內心的波動,向日小心翼翼地問,「你們吵架了嗎?」

  「看上去很像吵架嗎?」景嵐古怪地看向向日。

  向日認真地點點頭。以前的內海和景嵐除了必要的時候幾乎不會分開,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吃飯一起午休,兩個人就像是連體嬰。現在卻變成他和景嵐在一塊,內海總是找不同的藉口離開,不知不覺中,內海和景嵐的關係感覺在變淡。是因為他的原因嗎?向日忍不住內疚起來。

  「我們不會吵架。」景嵐好笑地說道,夏樹向來聽她的話,做任何事都以為她好為前提。恐怕這次的離開,也是為了她。只是,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他犧牲。

  「那是因為今早的事?」少年提到早上的事,臉就微微燒紅,和景嵐睡在一塊,想想都覺得不好意思。

  看到向日又抱歉又羞澀的樣子,景嵐恍然想起早上初醒時的那幕,轉而笑道,「當然不會。如果是因為早上的事情,只怕他直接把你從屋子裡扔出去,你絕對不會有機會安穩地睡好。」景嵐故作輕鬆地搖了搖手指,眉眼彎彎。

  少年大窘,沒再好意思繼續問下去了,不過看到景嵐微笑的樣子,向日緊繃的心弦也稍微松了松。

  見向日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景嵐便說,「其實我來醫院主要是看看……」話說到嘴邊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嗯,我的母親。」

  「啊?」向日頗為驚異。

  「聽說,她最近出了車禍,好像挺嚴重的。所以,既然來醫院了,順便,看看她囉。」景嵐笑起來很是沒心沒肺的樣子,但在向日看不見的角度,眼神一片陰沉。

  望著笑容燦如夏花的景嵐,莫名的,向日就不高興了,「你現在的笑容真的很難看,如果不想笑,那就不要笑。」面對景嵐詫異的目光,向日又在心裡補上一句:這樣子的景嵐,我不喜歡。月堂家族的事,外人一向不知道,大家對這個家族的印象,多多少少也有點人云亦云。景嵐和她的母親關係不好嗎?為什麼會搬家?為什麼和內海一起住在外面?為什麼從來沒聽她提及過家裡的人或事?一連串的為什麼,向日似乎到現在才有點瞭解。

  發現這個問題,向日少年無端沮喪了起來。

  「你先走吧。等我和她聊完,自然會回去。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景嵐好心腸地繼續勸道,連她自己都意外,什麼時候她對向日竟然有了耐性。拍了拍頭,果然生病了,人就會胡思亂想。

  「可是你還在發燒!」向日沒有讓步。

  「我已經吃了退燒藥,很快就會好了。」

  「你現在根本還沒有退燒,頭還是很燙。我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醫院。」

  「我不是一個人被丟在醫院,我要跟那個女人有話要說,你在旁邊,我不方便!」說到這個份上,景嵐極少的耐性總算是被磨滅了,「你現在,馬上,立刻,給我離開,去打你的網球,不要管我。」她已經夠煩了。

  向日愣了愣,「景嵐。」輕喚了一聲,並沒有得到回應。

  景嵐沒再看他一眼,便快速地消失在他的視野裡。

  「我也不想管你。」向日狠狠地說完,轉過身,朝和景嵐離開相反的方向,氣衝衝地走了。

  「還真是孩子氣呀!」景嵐喃喃地望著自己蒼白的雙手自言自語,那話不知是說別人,還是說給自己聽。

  沉靜了一會,再使勁地甩了甩頭,再次挺拔身姿,走開。

  只要稍微一打聽,景嵐很快就知道了內海琴美的病房號,畢竟寫言情小說的內海明平在眾多護士MM中還是很有人氣的,再加上好看的外表,儒雅的氣質,自然容易讓人留心,隨便問問都能知道。

  「她說的是內海明平嗎?那個寫小說的內海明平嗎?」

  「聽說住在那間病房的是他的太太呐。」

  「不會吧。他真的結婚了呀!」

  「他的太太看上去好像很嚴肅哦。有種大戶人家的感覺。上次我還看到有個穿和服的老人來看她,話說那身和服超級貴的,是和風齋定做的,我有看到標誌呐。」

  「可是那位太太感覺上沒有什麼病呀!」

  「是車禍。月堂醫生說是出車禍!不過,我有看到哦。那傷,不太像是車禍弄出來的,嗯~反正他們過兩天就要出院了,你們可不許到處亂說,知道嗎!」

  「哎。你們知道不,月堂醫生又分手了。」

  「不會吧!又分手了,這是第幾個男朋友了?」

  ……

  站在不遠處的景嵐聽到這裡,就沒再聽下去了,月堂家女人的糜爛作風,早在她初入月堂本家時就已經聽說過了,但是在景嵐看來,聽說始終只是聽說,沒有親眼看見,她不會篤定的。

  「原來,那個給她看病的人,也是月堂家的呀!」在這麼一小段的八卦中,景嵐得到了幾個消息,內海琴美是當真沒有受傷,她正準備著要出院,至於出院後要幹什麼,月堂葉子已經模糊的告訴她了,內海琴美要離開了。

  往前走,左拐,直走到盡頭,再右拐……如此便到了。以內海琴美的身份,是沒有必要和別的病人住在一塊的,獨立單間環境幽靜的病房才是她的所處地。

  門是微微合著的,只要輕輕一推,就開了。

  看著門,景嵐慢慢地伸過手,推開門。

  「景嵐?!」

  這個女聲又驚又疑,還帶著些許慌亂。

  轉過頭,景嵐便看到此刻坐在病床上的內海琴美,藍白條紋的病號服,穩穩當當地坐在床上,手裡還拿著一本『THE BEST LOVE』的會員特刊,看到景嵐那一時的驚疑,飛快地沉澱了下去,那雙深灰色的眼睛,再次冷氣逼人。

  沒有吊瓶,沒有藥物,病床旁邊的桌上整齊地擺著水果和各種飲品,還有生機勃勃的鮮花。若不是這股消毒水的味道淡淡的縈繞於呼吸間,景嵐都不會相信這是病房。

  「你在做什麼。」

  不是疑問句,不是驚歎句,是平靜的陳述句。

  這個女人,可能當真不愛自己的女兒吧。

  景嵐撇了撇嘴,嘴角的笑容稍微有些苦澀,快速地打量完病房後,便朝病房的主人笑了笑,「有人說你出車禍了,我就過來看看囉。現在看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醫院的醫療水準,還真是不錯哦。」

  興許是聽出了景嵐口氣裡的揶揄,內海琴美盯著景嵐,冷漠地說道,「如果你關心,就應該聽到這件事後馬上過來。」這句話裡,有種遮掩不住的失落。

  「可,有人把你出車禍的事情歸咎在我身上,懷疑,我,弑——母。」最後兩個詞,景嵐微笑地吐出,音定那刻,她看到內海琴美瞳孔猛地一縮,一絲痛苦從中掠過。景嵐笑容微微低落,「要知道,懷疑我的人,可是我深愛的父親大人呐。真的是很受傷。」她知道,門外站著的正是內海明平。

  既然他沒有要進來的意思,景嵐也沒有要催促他的想法。

  內海琴美嘴唇抿了抿,想要為內海明平辯解的話,終是沒能說出來。

  「其實也沒有關係。我想,也許這麼多年來,你們並沒有把我當成自己真正的孩子,就算我身上流淌著你們的血液,我的姓氏,也讓你們對我產生了隔閡,月堂。不是嗎?」景嵐的眼神越發的薄涼了起來。這個,早先就發現了,只是,不願意承認,太痛苦了,不管是對於月堂景嵐,還是現在的景嵐來說。

  景嵐沒料到,上輩子經歷過的痛苦,這輩子要再來一次。

  和母親再度決裂嗎?景嵐嘴角的笑越發的柔軟卻越發的悲涼越發的堅毅起來。

  「你是屬於月堂家的。」

  景嵐往前了一步,冷笑道,「因此活該被拋棄?我記得,我只是你換取自由的籌碼。」什麼叫屬於月堂家的?這位母親未免也不負責了,就因為長大後要回到月堂家,就能夠不管不顧嗎?偏了偏頭,景嵐嘖了一聲,轉移了話題,「你們準備離開了?是僅僅離開東京,還是離開日本去別的國家?」

  「離開日本。」

  「看來,如果沒有我今天來這一趟,恐怕,你們就不辭而別了?」

  沉默了。

  內海琴美默認了。

  真是有夠……景嵐哼笑了一聲,「沒錯。我是月堂景嵐,不是內海景嵐。」這個,她早就知道了,月堂和內海,是不一樣的。

  「你明白就好。」

  頓時,景嵐有種想撬開內海琴美腦袋的衝動,她想看看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夏樹呢。你準備把他也一起帶走?」

  「那是當然的!」提到夏樹,內海琴美就像是護崽的母雞。

  又是這個樣子。看到這樣的某人,景嵐就想撫額長歎,雖然是雙胞胎,她和夏樹在內海家的地位真是天壤之別,當然了,這個天壤之別也存在於月堂家。

  「你有問過他的意願嗎?」她暗中決定給夏樹再次的選擇機會,雖然如此,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期盼夏樹能夠選擇陪在她身邊,這種感覺,是無法欺騙自己的。

  「夏樹不是你的私有物。」

  「我當然知道夏樹不是我的私有物,但是,他就是你的私有物嗎?」景嵐惱火了,「你一廂情願地以為夏樹在我身邊是種災難,自以為是地為他好,這種愛,太傷人了!你真的有想過夏樹的感受嗎?」她不希望看到夏樹被強迫。

  空氣裡,火藥味十足。

  「你要是真的為夏樹好,就應該離開他。你要是把夏樹留在身邊,那是毀了他!」內海琴美的口氣一味的冷漠似雪。

  景嵐無奈地搖頭,「或許把夏樹留在身邊是他的災難,但是,你真的為他想過嗎?」從來以她為世界中心的夏樹,在被迫失去她之後,會怎樣。眼前這位母親大人,只怕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吧。

  「景嵐。離開夏樹吧。」

  這是她第三次聽到這句話了。

  她的這位親生母親,對她這個女兒,真的是足夠殘忍。

  景嵐輕聲道,「離開他吧。內海琴美,離開內海明平,好不好?你若離開他,我就放開夏樹如何。」

  內海琴美的身子猛然一怔,不思議地望著景嵐。

  「做不到嗎?」景嵐歎氣,「你做不到的事情,卻想讓別人做到。這樣,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如果夏樹,自願和你們一起走,我絕對不會阻攔他。」若黑暗終將降臨,那麼讓他在陽光下燦然生活就好了。

  「我需要再見夏樹一面,不然的話,你們別想離開日本。」景嵐咬咬牙,放下這麼一句話。她相信,不管夏樹是因何故走開,他都會回來見她一面,這樣就好了。就最後再見一次,說句『再見』就行了。

  拉開門,就看到內海明平愧疚的臉,還有一個穿著大白褂的女人,她胸前牌子上的字告訴了景嵐她的身份,『月堂美亞』,內海琴美的『主治醫生』。

  「初次見面,小小姐。」月堂美亞笑起來很和氣,眼神閃動,不知在想什麼。

  「嗯。」景嵐矜持地點點頭,再度看向內海明平,「好久不見。」對這位父親,她無話可說,他是愛她這個女兒的,但是,他更愛病房裡的那個女人。

  幸好,她知道了。

  「那再見了。」

  說完,景嵐便快步朝外面走去,不顧後面內海明平的喊聲。

  一陣快走,左轉右拐地晃出了住院部,景嵐一眼就看到了靠在櫻花樹下站著的向日少年,同時,他看到她就立即藏到了樹後面。

  看到向日這個舉動,景嵐好笑地走了過去,「喂。不用躲了,反正我都看到了。」

  向日磨磨蹭蹭地出來,連忙辯解道,「我絕對不是在這裡等你。」

  「嗯。我知道。」景嵐附和道,然後,一把抱住了向日,「不要動,就讓我抱一下。」

  少年安靜地站著,局促不安的雙手,緩緩的,輕輕的,附上了景嵐的背,摟緊。

  陽光從樹葉間落下,裁剪出零碎的光落在他們身上,那畫面顯得格外美好。


105、安靜的夏 ...

  落地窗外,陽光燦爛,落在地上,照耀了整條街。

  來往的人群,嬉笑、沉默、匆忙……街頭人們的表情總是豐富多彩。

  攪拌著咖啡,勺子和杯壁敲出清脆的聲音在景嵐耳邊細弱的響著,仿佛是被隔離了,她就像是安靜地坐在只屬於自己的世界裡,坐在那裡,周邊無形中畫了一個圈子,形成了一張隔膜,那個屬於她的空間散發著淡淡冷漠的氣息,阻止著任何人走進。

  這是匆匆趕來的內海明平在看到景嵐時的第一種感覺,忽然一股酸楚從胸口湧上,直沖眼眶。

  「先生,請問你是一位嗎?」優紀迎了上去,微笑著問。

  「不。找人。」內海明平禮貌一笑,指了指景嵐的方向,「就在那裡。」

  優紀沿著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目光一觸及到景嵐身上,便看到景嵐抬起頭,沖她笑了笑,優紀回了個笑容,「我還以為景嵐在等誰,她已經等了有段時間了。」說完,回頭就看到內海明平正在用探究的目光望著她,「怎麼了?先生。」

  「沒,沒什麼。」內海明平再看向景嵐時,她又恢復了原來的冷清。那種感覺,明明是坐在人群中,卻仿佛站在離人間很遠的地方。這種態度,只是對他嗎?看著優紀不解的表情,內海明平苦笑了一聲,「抱歉,我先過去了。」

  「你先在座位上稍等一下,我們馬上過去為你點單。」優紀落落大方地笑著,回到櫃檯,但眼睛還是時不時瞄向景嵐所在的方向。

  上次約景嵐的看上去是位貴婦人,景嵐說是家中長輩,這次約的又是為看上去風度翩翩的英俊男人,隨口問是什麼關係時,景嵐並沒有想說的意思。優紀拿著託盤,腦中閃過各種想法,顯得略為苦惱。

  看到內海明平在景嵐對面坐下後,亞久津眼中閃過一絲陰霾,便走了過去。

  「景嵐。」一對上景嵐那雙清冷的眼睛,內海明平心中忐忑不安,完全不像以前一樣沖著景嵐撒嬌耍寶,以一種完全不同於曾經的姿態,小心地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我沒想到約我的會是你。」用勺子敲了敲杯子,景嵐冷淡地看著內海明平,她沒必要給他好臉色,也不需要偽裝,直白的面對,「如果我知道是你的話,就不會跟你見面。因為,沒有再見面的需要。」

  的確沒有需要了,景嵐心裡稍稍地可惜了一下,畢竟眼前這個男人,她曾經真的想要將他當成父親,真的想要和這一家人好好地生活。

  內海明平頓時蒼白了臉色。

  過了會,他才從口中勉強擠出話來,「對不起,景嵐。」

  景嵐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這種話,你還是不說的好。說了也是白說,能改變什麼嗎?比如說,我割了某人一刀,再說對不起,有用嗎?」輕輕舔了舔勺子上暈染開的咖啡,景嵐看著慢慢走過來的亞久津,堅定地搖了搖頭,見亞久津走向鄰桌新來的顧客,才對內海明平說道,「你們還是趁早找到夏樹後離開這裡。這對你們,對我,都好。」

  既然已經決定好要離開了,那再見面不是圖添煩惱嗎?

  明明下定決心拋棄她,又還在糾結什麼。

  那她就來添一把火吧。

  聽著景嵐的話,內海明平向來明亮的眼睛暗淡了。

  「這個表情,你是在愧疚嗎?」景嵐笑了。

  內海明平確實羞愧了,把自己心愛的女兒獨自丟棄在這裡,還要帶走夏樹,他知道這樣的決定對景嵐來說太過殘忍,可是……琴美的請求,卑微而絕望的請求,那樣子的琴美,他無法拒絕,可是,「景嵐——」

  「捨不得我的話,那就選擇留下來,讓她一個人走不就好了。」

  看到內海明平如此糾結痛苦的樣子,景嵐笑容更甚,她知道她眼前的這位父親會做出如何的選擇,但是她還是要逼他,逼他確認自己的選擇。倒是那邊幫客人點單時亞久津怪異的表情,讓景嵐覺得好笑,她這位師父不知道又想到哪裡去了。

  「選擇我,還是選擇她?」

  內海明平臉上冒出細細的汗珠了,讓他親口說出答案,這無疑是種折磨,他說不出口。

  「哼。其實你心裡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嗎?既然你不好意思說,那我就幫你說出來吧。你的選擇是——」

  就在這時,亞久津怒氣衝衝地走了過來,一拳打在桌上,震得景嵐的咖啡濺了一大片出來,也把內海明平猛嚇了一跳。

  景嵐呆愣愣地看著突然間就怒火沖天的亞久津仁,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仰頭看著亞久津,內海明平也是一臉呆愣,周圍的顧客一個個都集中了視線朝這邊看來。櫃檯前的優紀臉色大變連忙跑了過來。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優紀過來拉住亞久津的手,朝內海明平不斷地鞠躬,一邊又用手肘推站著一動不動的亞久津,「真是抱歉。阿仁,還不快向客人道歉。」

  內海明平不在意地笑笑,正要開口,就聽到亞久津兇狠的口氣,「你給我滾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怎麼回事?」內海明平完全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優紀像是明白了什麼,看了看景嵐,又看看亞久津,抱歉式地朝內海明平說道,「真是不好意思,先生,今天不做您的生意。」優紀的口氣還算是和善,但表情卻不是那麼柔弱可欺。

  景嵐望了眼優紀和亞久津,轉念一想,也明白了過來,不由失聲笑了出來,「放心啦。師父,優紀阿姨,他沒有對我怎麼樣。我和他只是在討論一個問題。」

  「他威脅你。」亞久津眼神不善。

  內海明平急忙跳了起來,「怎麼會。我是她父親。」

  「我沒有父親。」

  景嵐立即接上。

  優紀不太明白地看向內海明平,只見後者一臉苦澀沮喪的樣子,更是糊塗起來。周圍的看客似解非解的,被亞久津一瞪,倒也沒敢光明正大地看了。

  「我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景嵐鎮定地說道。

  「景嵐。」

  內海明平的聲音充滿了痛苦,他扶著桌子的手在顫抖。

  空氣頓時沉默了。

  很快這份沉默又被另外一個人給打破了。

  「景嵐,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你父親。」從咖啡廳較為偏僻的角落走出來一個女生,在她身後跟著幾個人,三女一男。

  聞聲望去,景嵐一眼就認出了說話的女生和那個站在她身邊的男生,有段時間沒見面的朝日明香和她的青梅竹馬……不二周助,而站在他們身邊的那三個女生,也是上次演戲的女生。

  這算是冤家路窄嗎?景嵐無聲勾起嘴角。

  「呐。這是我的家事,你也要管嗎?」

  「當然,你是我的好朋友。」朝日明香張口就說,表情肯定。

  內海明平對朝日明香這句話頗為不滿地皺了皺眉。

  「哦——好朋友?」景嵐故作恍然,接著便是譏諷,「好朋友會看到自己的朋友被你身後三個女生欺負而袖手旁觀嗎?好朋友會在自己的朋友幫忙之後再倒打一耙嗎?好朋友會什麼都不瞭解就直接來指責自己的朋友嗎?」

  每說一句,景嵐都會往朝日明香面前前進一步,朝日明香則會不自覺地後退一步,旁邊的不二周助藍色的眸子深不可測,沒有要上去幫忙的意思,事到如今,他又怎會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景嵐,我……」朝日明香想解釋,卻無話可說,一直以來她的確做了些過分的事情,不過她們不是朋友麼,以她所知的月堂景嵐的性格,她一定會原諒的。

  「身為我的『好朋友』,難道不知道以前那個你認為是我男朋友的男孩是我的弟弟嗎?」

  不止朝日明香,其他人都驚了一下,不二周助眼中也泛上不可思議之色。

  景嵐朝著內海明平努嘴,「喏。那個人叫內海明平,而以前你認為是我男朋友的叫做——內海夏樹。我和他,同父同母,雙胞胎姐弟。」

  「所以,我的『好朋友』,不要再誤會了哦。否則會很尷尬的。」景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朝日明香,緩緩說道。都已經發生過那麼多不愉快的事情了,這個女孩竟然還會自以為是她月堂景嵐的朋友,會不會太可笑了。

  朝日明香張了張嘴,許久,才從口中說出,「我們說好了,要一輩子做朋友的。有些事情,我只是因為害怕才會……」

  「才會順水推舟,才會落井下石,才會將錯就錯。你交我這個朋友,就是為了在你犯錯的時候幫你頂缸吧。你以為,我還是以前的那個事事退讓事事原諒的月堂景嵐嗎?朝日明香,不要做白日夢了。就算是青梅竹馬,也不一定是你的王子呐。」景嵐若有若無地看了不二周助一眼,扯開一絲笑容退回到亞久津身邊,握住了亞久津緊握的拳頭。

  那邊的朝日明香幾乎要哭了出來,不二周助默默地走過去扶起她,朝景嵐點點頭,就走了出去。

  另外三個女生左右看了幾眼,乾笑著正要準備走,就被景嵐給叫住了。

  「喂。我可是記得你們哦。」

  「你——」三個女孩看到景嵐身後兇神惡煞的亞久津,什麼話都沒說,乖乖地站在了原地。

  景嵐慢悠悠地掏出了手機,朝著她們三人每個人照了張相便把照片發給了一個號碼。如果退讓只換來別人的步步緊逼,那她還有退的必要嗎?晃了晃手機,景嵐笑容宛然,「好了。你們可以走了。以後,不再見了。」

  三個女孩相互看了一眼,小聲地沖著景嵐哼了一聲,揚著頭離開了。

  轉過身,眼見著優紀等人擔心的樣子,景嵐眨眨眼笑,「我沒事。也不會有事,不用擔心我的。」

  「你們是……」優紀目光來回在景嵐和內海明平之間,欲言又止。雖說這是景嵐的家事,但她還是忍不住擔心。景嵐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人,就連父親和雙胞胎弟弟也是第一次聽到,要是怎樣家庭,才會讓自己的孩子說出『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的話。這句話,連帶著優紀看內海明平都不太順眼了。她可是聽得很真切,這個男人姓內海,而景嵐卻是姓『月堂』……優紀還深刻地記得曾經端坐在景嵐面前的和服婦人。

  一時間,優紀心裡感慨萬千。

  「優紀阿姨、師父,有客人了。」景嵐提醒道。

  亞久津瞪了景嵐一眼,就去招呼客人了。優紀憂心忡忡地看著景嵐,沒有要走的意思。

  看到優紀那不放心的樣子,景嵐好笑地推了推她,「放心啦。我沒事。對了,待會我就要走了,要回本家一趟。」提到『本家』時,景嵐刻意地看了眼內海明平,不出她所料,內海明平的臉色極為難看。

  「那你要小心呀。最近天氣陰晴不定,注意不要感冒。」優紀叮囑道。

  「好的。啊,師父在瞪你了,還不快點過去。」景嵐喊道,就拿起背包出了門。內海明平連忙付了錢,也跟了上去。

  內海明平緊緊地跟在景嵐旁邊,「那家的老闆對你很好。」聲音中有股說不出來的失落,身邊這個望著他眼神冷漠的女孩,曾經沖他極為溫暖地微笑過。

  「對呀。他們對我很好,你可以走得放心了。」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景嵐,但是我——」

  景嵐一個頓身,折返著看他,「你什麼?不得已還是被逼迫了?我只知道你聯合我的親生母親,決定將我一個人拋棄在這偌大的東京,帶著你們的兒子離開。不是嗎?我曾經敬愛地父親大人。」最後的稱呼,景嵐是一個音一個音蹦出來的。

  見內海明平疲倦的眼睛,景嵐別過了臉,「不要再說了。已經夠了。我說話算話,見了夏樹一面後,我會讓你們走的。道歉什麼的,就沒必要再說了。」她沒興趣了。月堂景嵐,是屬於月堂家的,從姓氏來看,就知道了。

  「我現在不知道夏樹在哪裡。」內海明平支吾道,感覺到了景嵐銳利的眼神,不由得避開低下了頭。

  「這就是你今天約我的目的。」景嵐笑容很是刺眼,「怕我沒有見到夏樹不放你們走,對嗎?」沒有聽到內海明平的反駁,仿佛是承認了的沉默,在景嵐看來甚是悲傷。「月堂家的女人的口碑不太好,也確實。你不用擔心了,回她那裡去吧。」關於『父親』『母親』之類的詞語,她從那以後,未再提及過半個音。

  不再看內海明平,景嵐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不久,一輛賓利緩緩駛來。

  「希望以後不會再見面了。內海先生。」景嵐有禮貌地朝著內海明平點點頭,平靜地坐上車。不等他多說話,做了個手勢,車絕塵而去。

  後視鏡裡,內海明平仍舊站在原地。

  景嵐默默地看著窗外飛馳的景色。

  咖啡館的門再度被推開。

  「歡迎光臨。」優紀下意識地說道,抬頭就看到月堂葉子和藹的笑容,「您是上次那位……」和景嵐有關係的和服夫人。

  「您好。我是景嵐的長輩。這次來是希望和您的兒子亞久津仁聊聊,關於景嵐的事情。」月堂葉子的笑容總是很有禮貌,帶著那種和善的態度,很容易引起別人的好感。

  優紀點點頭,就把亞久津給叫了出來。

  「幹嘛。老太婆。」說完,亞久津出來就看到月堂葉子,「是你。」

  「嗯。請問,上次的事考慮好了嗎?」

  亞久津眼神森冷起來,隱隱透著股野獸般的暴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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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初見 ...

  汽車在車道上安靜地行駛。

  車窗外的風景迅速地從高樓大廈變換成樹木和大海,景嵐默默地俯視著那片海,不久,開口道,「去海邊。」

  說完這句話,下一刻,景嵐就已經光著腳站在了神奈川的海邊了,帶著少許清涼的海水遊走在她的腳邊,柔軟的沙灘,溫熱的海風,鞋子被身後的司機先生恭謹地托在雙手上,後者筆直地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態度恭謹也頗為警惕,只要景嵐稍微發生什麼意外,他即刻就能趕上去營救。

  感受著身後灼灼的目光,景嵐不由得從心底歎出口氣,望著似是無邊的大海和遠處的帆船,一時間,也就沒了看海的興致了。她能感覺得出來,這次回本家不如一往那樣隨意了,一定有什麼事要發生吧。景嵐暗自加了幾分防備。

  「走吧。」

  又是一句話,司機先生就規矩的跟在身後,雙手還托著那雙顏色鮮亮的帆布鞋。

  沒等景嵐多走幾步,就看見立海大那群少年站在前面不遠處,各種顏色的頭髮在陽光下散發著璀璨的光芒,刺得景嵐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那群少年朝日蓬勃,無論在那裡都很容易吸引女孩子的目光。望著其中那一頭紅色亮麗的少年,景嵐的腳步不自覺地停頓了下來,眉頭微微皺起。

  此刻的丸井文太並沒有注意到景嵐,他正被一個穿粉色和服的女孩拉著,似乎在爭執著什麼,其他少年望著和服女孩的眼神並不友好,而在他們身邊,還站著另一個女孩,臉上顯然是惱怒,很面熟的臉,景嵐完全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喂。你不要太過分了。」丸井文太的聲音非常不耐煩。

  景嵐聽得眨了眨眼,意外的情緒一閃而過,在她印象中,丸井少年的形象一向都是自信的、可愛的、調皮的,猶如他那一頭亮色的紅發,如晴空般萬里無雲。而今,她竟然在他眼中看到惱怒和厭惡並存的情緒。

  「都解釋過了,石田綾乃又不是故意的,也已經道過歉了,你幹嘛還不依不饒。」一旁的切原赤也幫腔,那口氣也是很不爽。

  石田綾乃?聽到這個名字,景嵐挑了挑眉,再看向那個站在丸井文太身邊臉色發白有著惱怒又極力隱忍的女孩,逐漸想起了某段早就被丟到天邊的記憶,還有月堂葉子後來送過來的資料上打叉的名字,貌似就是從這個這個名字開始,散播『謠言』說現在的月堂景嵐並非是真正的月堂景嵐,現已經被警告。

  「小小姐。需不需要我把『他們』請走。」在身後恭敬扮演僕人角色的司機先生走過來請示道。

  景嵐略帶趣味地搖搖頭,這個所謂的『請走』只怕沒有字面上的這麼禮貌。

  「什麼叫我太過分了。長得可愛,說話真是很不客氣,讓人覺得很惱火呐。」和服女孩聲音甜美,說起話來卻帶著幾分的輕佻,聽起來顯得格外不可愛,和那身粉色的和服給人的感覺截然相反。

  石田綾乃緊咬著唇,臉色雖然發白,但在景嵐這個角度很容易看到來自她眼神裡的憎惡和……害怕?景嵐表情一下怪異了起來,她似乎猜測到那和服女孩的身份了。

  「你才讓人覺得很惱火!可惡的女人!」切原赤也按捺不住地張牙舞爪起來。

  其餘少年的臉色也因為和服女孩的話變得不好起來,眼神中隱隱透著厭惡。

  面對這種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服女孩並不在意地笑,「哼。誰說道歉就已經要原諒。套用一句話,如果道歉有用,還要員警幹嘛!另外——你!」女孩伸出手指,直直地指著丸井文太,口吻不屑,「身為寵物就應該好好地守在主人的身邊才對。跑到別的女人旁邊做守護者,真是讓人覺得該死!尤其是這種傢伙!」

  頓時,空氣寂靜了起來。

  不論是誰都被和服女孩的一番話給說得瞠目結舌起來。

  景嵐不由眨了眨眼,心中確定了該女孩的身份,恐怕也只有月堂家培養出來的女孩說話才會有如此的震撼力吧。

  司機先生很會察言觀色地說道,「是一直由葉子夫人在外教導的月堂雪麗。」

  果然猜對了。景嵐忍不住地把目光轉向另一邊,想起了那些關於月堂家女人糜、爛作風的傳聞,想起了月堂葉子跟她討論奴隸還是寵物的問題,想起了上次在醫院時小護士們討論月堂醫生男朋友的問題,還有月堂雪麗頗為囂張的問話,景嵐不禁挑眉,這還真不愧是傳承多年的女子家族,由月堂葉子教導出來的孩子只怕比之更甚一籌。

  幸村精市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這位小姐,我希望你能為你剛才說的話道歉。文太不是誰的寵物。」

  石田綾乃看了看月堂雪麗,又看了看身邊的少年們,咬咬牙鞠下一個九十度的躬,「請您不要再為難我們了,剛才不小心撞到你,真的非常非常抱歉,請您原諒我。」

  「你沒必要這麼做,石田。」

  「根本就不是你的錯,不需要道歉。」

  「應該道歉的人是她吧。」

  ……

  其他的少年七嘴八舌地表達自己的意見。

  「都不要說話了。」眼見情況更加混亂起來,幸村精市及時開口阻止了,帶著對部長的尊敬,其他人只能悻悻地閉嘴站在旁邊。

  幸村精市目光銳利地看著眼前的女孩,一掃方才的柔弱,「請問你為什麼要故意為難我們。我們有得罪你嗎?我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對方吧。」

  「故意為難?」月堂雪麗雙手交叉相抱,下巴微微上揚,「故意為難又如何?你們還能對我怎麼樣?」

  「你這個——」丸井忍無可忍地喊了起來,但又快速被旁邊的仁王雅治給封了嘴。

  看著事態一步步的發展,景嵐似乎有點明白這個月堂雪麗為什麼要為難他們了,一切都是因為他們對石田綾乃的維護,可主要的因素還是丸井文太,從頭到尾不過是為了那句『寵物』,景嵐淡淡地笑了一下,朝他們走了過去。

  「我這個什麼?」月堂雪麗的身高並不算高,比景嵐稍稍矮小些,但氣勢一點也不弱,「丸井文太,寵物就應該有寵物的樣子,不要以為主人的寵愛就得意忘形。還有你,石田綾乃,不要動不該動的心思,我今天就是故意找你的碴,比起當初你對景嵐SAMA做的那些事情,只是這樣你就無法忍受了嗎?石田綾乃,其實你真的應該好好呆在家裡關禁閉,不要妄想些不該有的事情。」

  邊說,眼神邊瞟向丸井文太。極盡嘲諷的姿態全然沒有把她眼前任何一個人放在眼裡。這大約就是月堂家女子的風格,景嵐垂了垂睫毛,不在月堂家族長大的她似乎是個另類,或說為愛脫離家族的月堂琴美也是,莫非這就是所謂的血緣關係。

  雖然對月堂雪麗的話不完全認同,但景嵐還是忍不住地笑了,她知道這個女孩是在為她挑釁石田綾乃和立海大的網球少年。她不討厭月堂雪麗,當然這要建立在月堂雪麗在她面前說話不是如此毒辣的基礎上。

  「景嵐?SAMA?」切原赤也沒反應過來呆呆地反問道,接著用一臉驚訝的表情指著月堂雪麗,大喊了起來,「你認識師父??」這位海帶少年似乎到現在還沒有忘記當初景嵐給予的英語幫助。

  對此,景嵐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了。

  「怎麼可能!景嵐怎麼會認識你這麼壞的人!」丸井文太對月堂雪麗的身份大驚失色,這個出言不遜的女生在他眼中已經打上『壞女人』的標誌了。

  石田綾乃一臉瞭解的表情,其他少年或多或少皺起眉頭,似乎在心底猜想著什麼。

  「是她讓你——」石田綾乃的話沒說完瞳孔一縮,望著逐漸靠近的景嵐,驚愣地說道, 「月堂景嵐。你怎麼會在這裡!」

  「景嵐。」丸井文太倒是全然不遮掩自己的欣喜,飛快地躍過月堂雪麗,抓住了景嵐的手。

  切原赤也規矩地喊了聲『師父』,便在真田弦一郎的鐵掌下不再說話了。大概是因為月堂雪麗的原因,幸村等人對景嵐的到來執冷漠狀態。

  直到走近,景嵐才看清那個一直背對著自己找碴的月堂雪麗,五官秀麗,有著月堂家典型的黑髮和灰眸,配著粉色的和服看上去有種小家碧玉的感覺,但臉上的傲氣使得這種感覺很是違和。

  月堂雪麗呆愣地看著景嵐,深灰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表情由開始的不相信逐漸變成驚訝緊接著就是驚喜,但很快又變成了沮喪,隨之就是令人費解的複雜。

  望著月堂雪麗那變化豐富的臉,景嵐很是好奇她到底在想什麼。

  「你是故意讓她來找我麻煩的嗎?」石田綾乃帶著豁出去的想法站到景嵐面前質問道。

  「喂!石田綾乃你是不是耳朵聾了,我剛才的話你難道沒有聽清楚嗎?還是你更希望你們石田家今天晚上就家破人亡比較好!」月堂雪麗快速反應了過來,對石田綾乃的質問怒火沖天。

  石田綾乃狠狠地抖了一下,雙手握緊了拳頭,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立海大的少年們在月堂雪麗的話下也免不了變了臉色。

  「景嵐才不會讓這個『壞』女人故意來找你麻煩!」

  丸井文太毫不猶豫替景嵐辯駁起來,這種事不用想都知道不可能會是景嵐做的,況且,曾經他已經懷疑過一次了,如果再來一次,恐怕景嵐以後再也不會看向他吧。

  對於他的相信,景嵐輕輕瞥了眼她握得更緊的手,嘴角勾起的笑容,有種她所不知道的溫和。

  景嵐笑了笑,便走到了月堂雪麗的身邊。看到月堂雪麗後,她隱隱也知道這次月堂玲子叫她回本家的目的了,只怕是趁著今晚,正式宣佈她繼承人的身份,和上次不一樣,上次只是口頭上宣稱,而這次是要在月堂家族人面前正式宣佈,否則又怎麼解釋月堂雪麗的出現。

  她從未在本家見過除了月堂玲子和月堂葉子兩人以外月堂家族的人。

  「如果不是他們叫出你的名字,我完全不會記得有你這麼個人。石田綾乃。還有,如果我想報復你的話,只怕你等不到今天雪麗來找你麻煩吧。所以,不要想再挑撥離間了,知道嗎?不要以為我不是在月堂家長大,就認為我好欺負,呐,再怎麼說,目前的我,還是月堂家主承認的繼承人吧。」景嵐的聲音柔柔軟軟的,嘴角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但整個人看起來的感覺格外的冷漠。

  「不止是目前,景嵐SAMA。」月堂雪麗眼睛閃亮笑容甜甜的,「石田綾乃。今天我可是第一次見景嵐SAMA哦!」話雖是對石田綾乃一個人說的,但目光卻是將那群俊秀的少年一個個掃視了過去。

  再看了眼石田綾乃等人,景嵐更是沒有興趣在這沙灘上逗留了,「我先走了。」說完,就被人一左一右給拉住了,回頭一看就看到文太和雪麗兩個人相互瞪眼的情景。

  「你不是剛剛才來嗎?再玩一會吧。」

  月堂雪麗立即冷哼道,「你覺得他們會願意跟我們一起玩嗎?」女孩說著,得意的仰著頭瞥了那邊的人一眼,就這一眼,也能看出來立海大那群少年對她的不喜,不過只是口頭上的衝突,矛盾倒也沒有更進一步升級。

  「誰說是你們,我是說景嵐!我們才不要跟你玩,認都不想認識。」想到剛才的事,丸井少年就覺得惱火。

  「要不是因為景嵐SAMA,我也不想認識你,寵物先生!」雪麗不快地喊道。

  那邊的幸村精市走了過來,在他的帶領下,其他人也逐漸靠近。

  「我想請問一下,所謂的寵物,到底是怎麼回事。從開始就一直這麼形容文太。」幸村的眼神直直地望著景嵐,有著不明的幽深。

  雪麗剛想回話,就被景嵐給阻止了,「我想雪麗是誤會了。至於寵物,字面上的意思,我想幸村君的國語不差吧。文太,我有事情,以後再見。」她沒有必要留下來解釋,月堂雪麗的話告訴她,有些事情該回去好好梳理了。

  至少在這種事上。景嵐微微回頭,就望見那群少年迎著陽光的模樣……那個男孩,本就該生活得自由自在,張揚在陽光下、球場上。

  景嵐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不久,月堂葉子站到了他們面前,看著丸井文太,說。

  「丸井君。上次的事,請問考慮好了嗎?」

  文太少年吹著泡泡糖,臉不由自主地紅了。


107、迷光 ...

  汽車靜靜地行駛。

  車內極為安靜,景嵐手掌托著下巴,那麼看著窗外,海天一線,光色無限。她沒有說話,跟隨上來的月堂雪麗再三地望向她,終是沒能說出半個字。就這麼沉默著,直至月堂本家的宅子前,車剛停穩,月堂雪麗迫不及待地跳下車,不等司機行動,就跑到景嵐跟前拉開車門,綻放一個甜美的笑容。

  「歡迎景嵐SAMA。」

  話音一落,剛走出車門的景嵐就看到四周三五一群的女人們一一朝她望了過來,好奇、淡漠、古怪、恭順、打量、不滿等各種目光交織過來,就如她們各式花樣顏色的和服,五彩繽紛得讓人無法忽視。一瞬過後,她們仿佛約好般一個個收回目光,微微地低下頭,低眉順眼的模樣站在這座標準日式的宅子前,氣息陡然凝重嚴肅了起來。

  不自覺的,景嵐挺直了腰杆,休閒裝扮的她很是顯得格格不入。

  「景嵐SAMA。一起進去吧。」

  月堂雪麗甜甜地說道,眉眼彎彎,配著她那身粉色,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景嵐明顯注意到她欲要攀上來的手,幅度輕輕一跌,又若無其事地縮了回去,月堂雪麗笑容不變,眼底卻有些惱,巫鳥已經迎了出來,正站在臺階上,成年不變的深黑色和服,以及僵硬冰冷的表情,更是加重了一種肅穆感。

  「小小姐。」巫鳥先是朝景嵐小幅度地鞠了一躬,再朝月堂雪麗點了點頭。月堂雪麗不高興地嘟著嘴,朝巫鳥彎了彎腰。

  其他人也跟著鞠躬見禮。

  冷眼掃過一干人等,巫鳥用生冷的聲音對景嵐說道,「小小姐,請隨我去更衣。」句子裡明明加了個『請』,但她的口氣沒有半點讓景嵐覺得客氣恭敬。

  在月堂雪麗可憐巴巴外加同情的目光下,景嵐跟上了巫鳥的腳步離開了。

  兩人的身影剛消失在走廊上,那略為凝重的氣氛消散了一大半。

  一個衣著鮮豔的女人湊到月堂雪麗身邊,小聲問道,「雪麗,你說小小姐給人的感覺,如何?」若景嵐在這裡,她一定能認出這個面容明豔的女人,正是醫院裡內海琴美的主治醫生:月堂美亞。

  「感覺呀——」月堂雪麗下巴上翹,有節奏地眨了眨眼睛,朝著月堂美亞就是一個大大的笑容,「很好呀。和我想像中的景嵐SAMA果然不太一樣喲。」女孩的笑容分外的甜,像是商店櫥櫃裡整齊擺放的那些顏色豔麗的糖果。

  「美亞。你可是比我先見過景嵐SAMA噢。」對此,月堂雪麗甚為不滿,那模樣還隱隱帶著懊惱,好像是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糖果被別人買走了。

  聽著月堂雪麗這抱怨不悅的口氣,月堂美亞輕笑起來,「也就是匆匆見過一面,還是太孩子氣了點。不過和琴美小姐不太一樣。」說起她對景嵐的感想時,頗為淡然,似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接著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輕聲道,「這句話你可不能告訴小小姐哦。」神色中沒有一絲的擔心。

  「放心吧。景嵐SAMA是不會怪你說她小孩子的,畢竟她現在也只是高中生呀。」月堂雪麗毫不在意地說。

  「我只是有點擔心罷了。有些時候,有其母必有其女不是嗎?」說完這句話,月堂美亞便邁過月堂雪麗,朝宅內走去。

  靜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月堂雪麗收起了一臉甜美笑容,輕輕地歎了口氣,聲細如蚊,「是呀。有點擔心呐。景嵐SAMA,你應該不會像那個人一樣吧。」

  某些事一旦發生過,總會讓人無法釋懷。

  清風拂面,樹葉搖動,擦出沙沙的聲音,響徹整片天空。

  鋪滿八張榻榻米的屋內,景嵐張著手臂,任由女僕一前一後地為她穿戴,目光四處流轉,回想起一路走來,心裡無限感歎,月堂家族不愧是女子家族,從下車一直到這個房間,目光所至之處都是女子,來往的女僕,各處笑談的女人,每個人都舉止有度。再看看自己,景嵐不由漏出一絲嘲諷,和這個環境格格不入的不止是她的休閒裝。

  「小小姐。好了。」兩名女僕齊聲道。

  「嗯。你們下去吧。」景嵐無意識地擺擺手,隨即反應過來無奈地笑了笑,她這算是有些習慣了?

  屋外的風景是極好的,樹木、花草、流水、木橋,佈置得極富有層次感。讓人一眼望過去只覺得十分的愜意。

  腳步聲起。

  景嵐下意識地看過去,這腳步仿佛是經過測量一般,每一步之間的距離都幾乎一樣。視線上移,就看到月堂玲子那張蒼老的臉,在她身後跟著一抹粉紅。景嵐默默地站了起來,和月堂玲子面對面,直直地望著她那雙冷灰色的眼睛,良久,才側過臉,望向那片晴空之上的白雲朵朵。

  「今天我要當眾宣佈你身為下任繼承人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像你母親一樣,做出那種有辱家門的事。」月堂玲子的口氣不容拒絕。隨即,又似是服軟地歎息道,「我已經沒有耐心再等下一個繼承人了。景嵐,不要像琴美一樣,讓我失望。」

  景嵐藏在袖口下的拳頭,緊了又松,再度握緊,面無表情,「我知道了。」是我知道,不是我答應。

  「這是葉子教導出來的孩子。你們好好聊聊。」放下這句話,月堂玲子便離開了。

  開始站在月堂玲子身後的月堂雪麗一瞥到她的離開,立即就放開了手腳,朝著景嵐乖巧巧地一笑,就跳到了她面前,「景嵐SAMA。在玲子夫人面前果然好有壓力哦。」

  「嗯。」景嵐略有感悟地點點頭。

  「我想景嵐SAMA將來成為家主之後,會不會也變成像玲子夫人那樣呀!」月堂雪麗小小地苦惱說道。

  聽到這句話,景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在這個話題上接下去。

  見沒得到景嵐的回答,月堂雪麗也不在乎,只看著景嵐那一身的藍色和服,眼中大亮,「沒想到景嵐SAMA穿和服也可以這麼好看。」

  從領口的白色到淺藍到天藍,一點點地漸變,直到最底端的深藍。一頭的長髮被藍色的綢帶高梳綁在腦後。

  看著月堂雪麗那誇張的表情,景嵐還是笑了起來,「我不太習慣穿和服。」說起來,她好像從沒看過月堂玲子和月堂葉子穿過其他的衣服。

  「那你一定要習慣。因為身為未來的家主,除非是必要的場合,否則是不能穿其他的衣服哦。」月堂雪麗眼睛彎如月牙,邊說她就拉著景嵐一起坐了下來,雙腳淩空晃動著,「景嵐SAMA。你知道嗎?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成為你的助力,可以幫助你。」女孩表情認真地看著景嵐,猶如誓言。

  聽她如此真摯的言語,景嵐呆了呆,隨後宛然笑起,「你還小。」說完,景嵐就後悔了,因為她看到了月堂雪麗始終都笑著的臉幾乎要哭了出來。

  月堂雪麗揉了揉眼睛,眼眶發紅,「景嵐SAMA,你的這句話我可以理解是在逃避嗎?葉子大人說過,如果不面對,不去解決,只是一味的逃避,只會變得越來越懦弱。」

  「我從小就知道你的存在,你的事情我都有聽說過,聽到你有改變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因為我是為了幫助你才來到這個世界的,所以我想要實現自己的價值。」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是,景嵐SAMA,我會幫助您的。」

  「雖然我現在還小,景嵐SAMA也不大,可是,我們還年輕呀!葉子夫人說了,年輕就是資本,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不是去學習,去理解。不是嗎?」

  「因此。景嵐SAMA。請您一定不要放棄。我們一起努力好嗎?」

  陽光輕柔地落在她那漂亮的側臉上,目光堅定不移。

  那一刻,景嵐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好。」

  果然,人有的時候是很容易受到蠱惑從而腦筋抽風的。在那一個不小心點頭後,在小女生月堂雪麗講述的未來藍圖後,景嵐無限後悔了,什麼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大抵就是她這樣,尤其是月堂雪麗宣佈她未來所要學習進修的東西後。

  本來她想無所謂地走馬上任,無所謂地悠閒渡過就可以了。就算身為家主,也可以只成為精神象徵,所謂的月堂家族吉祥物。從小就自由成長的景嵐,從未有過太大的野心。

  主要她自覺得自己沒有那份能力,能夠掌控一個家族。

  現在好了。在月堂雪麗那不算什麼的蠱惑下,她竟然答應了。

  「不過這樣也好。」景嵐溫和微笑,雙腿曲起,雙手搭在膝蓋上,背靠著走廊的柱子,仰頭望著那份天藍色。

  沒有人願意自暴自棄的,誰不想自強不息。

  宣佈未來繼承人的事情要比景嵐詳細想像中容易,沒有刁難,也沒有質疑的聲音,一切水到渠成,是那麼的順理成章,但景嵐並沒有覺得輕鬆,反而覺得更為沉重。接任家主必須在她成年後。目前,她還有差不多三年時間。

  「到時候,能行嗎?」景嵐想到未來所要面對的,只覺得頭疼不已,在忐忑不安的同時,還有著隱隱的興奮。

  這一次正式的宣佈,和以前是完全不一樣的。

  帶著這種怪異矛盾的心情,景嵐跳下車。

  「景嵐SAMA。明天見。」月堂雪麗笑著揮手。

  朝她說了聲『再見』,景嵐便轉身朝自己的房子走去,按道理來說她應該留在本家進行學習和教育,但在她本身的強烈要求下,月堂玲子還是退讓了,讓她讀完這個學期。一切從這個暑假開始。

  鑰匙緩緩地轉動,哐當一聲,門開了。

  景嵐的心猛地一縮,一手握住了靠在門口的木棍,屏氣斂息,閉上眼,另一隻手朝燈光開關摸去。

  屋子裡有人。

  她記得出去的時候,打的是兩次反鎖。

  這個時候會是誰進入她的家,小偷?保鏢?……還是他?

  手指在開關果斷按下。

  哢噠一聲。

  一股強光籠罩而下。

  睜開眼後,景嵐一眼就看到了正躺在沙發上的人,瞳孔猛縮。


108、靜靜流淌的暗光 ...

  明亮的燈光將整個房間都照進了景嵐的視野,她定定地望著沙發上的向日嶽人,手拿木棍的姿勢不變,驚訝、怪異、疑惑、恍然的神情快速從臉上閃過,最後定格成了惱怒。沙發上的人靜靜地躺著,酒紅色的頭髮淩亂地散著,安詳平靜的睡臉僅僅在燈光開啟時稍微皺了下連眼睛也沒有睜開翻個身又睡了過去,抱著靠枕捲曲著身體,燈光落在他臉上,照出誘人的光暈。不得不說,這個樣子的向日嶽人看上去又可愛又可憐,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只是景嵐現在並沒有這般好心情去欣賞一個人的睡姿,在似乎想到什麼的可能下,一股氣悶直起而來憋在了心頭,上不去也下不來。

  不用問,她完全可以想到向日嶽人在這裡的理由。不會是月堂葉子送過來的,因為那個貌似始終對她的人生態度抱有懷疑又偏偏對她私生活極有興趣的葉子夫人只會把人送到床。鎖沒有問題,他是用鑰匙進來的,至於他為什麼有鑰匙……景嵐哼笑了一聲,將手裡的木棍隨便就丟到了外面的草坪上。

  把上門的手正要輕聲推去,但她又回頭看了眼還不願醒來的向日嶽人,眼一眯,將門再度拉開,用力一推,只聽『哐——』的一聲,在黑夜裡如雷聲般砸開了,震出一片回聲。

  驚得向日嶽人一躍而起,半睜著眼睛,一臉的驚慌和迷茫,雙手緊緊地圈著抱枕,漫無目的地四處張望,看樣子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怎樣。我家的沙發睡得很舒服吧。」景嵐從廚房裡慢悠悠地提著一罐可樂走了過來,伸手直接將冰鎮的可樂拍上向日的臉,只聽到他一聲抽氣,忍不住地嘴角上勾,「這回清醒了吧。」

  向日捂著可樂點點頭,神色中有幾分的尷尬。

  「你是準備回去睡還是繼續?」景嵐指了指沙發,雙手交叉,笑意更濃。對這種男生,景嵐總是不忍太過『兇狠』。

  「當然是回去了。」向日嶽人小小聲地說,臉微微紅了。

  若不是景嵐的聽覺還算不錯,她幾乎都聽不到向日的回答。看到他紅了的臉,只覺得好笑,也不知道他又想到哪去了。

  可等了會,向日嶽人並沒有要動的意思,繼續抱著那個抱枕盤著腿,只盯著地板看,也不敢抬頭。

  面對這樣的向日,景嵐一時間哭笑不得,讓人趕也不是,留也不是。

  氣氛一下子就這麼僵住了。

  時針一分一秒地轉動著,空氣沉默得讓景嵐只覺詭異不已,好像和向日嶽人單獨待在一起,氣氛是第一次這麼凝重。這個男孩平常就像高傲的小太陽,燦爛明亮,無憂無慮,孩子氣地跳來躍去,仿佛永遠不知疲倦,不懂煩惱,永遠地那樣活力四射。

  可現在。

  看到低頭不知思索什麼的向日,一絲不和諧的感覺輕輕地劃過景嵐心頭,如一根羽毛飄然而過,似有似無。

  「想留下來的話,我不會攔你。」她輕輕說道,「你就睡在夏樹那個房間吧。」說到這裡,聲音微頓,旋即苦笑,夏樹應該不會回來了。像是自我否定地搖了搖頭,景嵐便朝樓上走去。

  「景嵐。你討厭我了嗎?」

  突然,向日在她身後喊道。

  一個停頓。景嵐就站在樓梯上,轉身朝著向日少年笑如夏花,她知道他的意思,關於夏樹,關於鑰匙。她才不會認為一把鑰匙就可以決定一個人的地位一個人的去留,向日嶽人又有什麼錯,是去是留,鑰匙的歸屬,這些都不是他決定的。

  「不會。你又沒有做錯什麼。當然如果你想正式入住下來,我是不會介意的。反正你現在有鑰匙了。不過,記得繳房租哦。」景嵐舉起手指輕輕搖晃著,半開玩笑半認真。

  在景嵐明顯的調笑下,向日的臉紅了又紅,氛圍倒是要輕鬆了不少。

  「景嵐。」少年後面的話吱唔住了,說不出來,只是張開了手。

  一把鑰匙躺在他的手心,在燈光下折動著銀色的光。

  望著那把鑰匙,景嵐呆立了一會,才說,「你留著吧。既然他已經把鑰匙交給你,肯定有他的用意。」她現在完全鬧不明白夏樹的意思,走得無聲無息,卻又把家裡的鑰匙交給別人,這明明是拜託向日嶽人照顧她。她不懂,真的不……百轉千回的心思猛然頓住,一個想法無法阻止地闖進了她的腦海,也許夏樹只是在試探?這個想法起先只是小小一點,卻越想越是放大起來。

  向日嶽人擔憂地看著景嵐,又看了看鑰匙,猶豫了一會,說,「內海是先把鑰匙放到我家的信箱,在打電話告訴我的。」至於內容,向日停住不說了,他總不好意思說之所以內海放心把鑰匙交給他,只因為內海覺得他喜歡某人自然不會去傷害某人。

  「內海他為什麼——」要把鑰匙交給他,為什麼不在……有好多的問題,向日不知從何問起,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面對這些問題,他又想去調查,卻始終沒有行動。他想如果她想他知道,是會告訴他的吧。所以,他等著,稍微等等,是可以的吧。他想幫她做些什麼,卻又知道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於是,少年的心就像是在平衡木上滾動,來來回回,七上八下。

  「我不知道。」景嵐將那個想法暫時丟開,「也許只是想離家出走吧。」說著,景嵐幽深地歎出口氣,像松了口氣,又像是沉住了心。如果夏樹真的離開了,她是不會挽留的,她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讓夏樹賠上他的人生,好比她不能因為寂寞而選擇向日嶽人。

  有些事情,必須適可而止。

  「他可能還沒有離開。景嵐,我會幫你把他找回來的。」向日陡然冒出這麼一句話,說完也不等景嵐多說話,直接沖了出去。

  景嵐張了張嘴,最終微笑著低聲說,「謝謝。其實不用了。」

  是真的不用了。所以不用為我做什麼,不用對我太好……嶽人。

  ————————————

  六月,夏。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這種好天氣極適合待在圖書館中,享受著空調,邊看書邊喝咖啡。這樣想,景嵐也正在這樣做。在下午上課時分,圖書館幾乎是沒有多餘的人,而景嵐也是請了病假偷溜過來的,手裡拿著波伏娃的《第二性》,就這麼坐了好久。

  上一世,她為了這本書,每天在圖書館蹲點,如此一個月後借到卻沒能看完,這一世,隨手從書架上拿下,翻動,卻沒了細看的欲、望。這是不是就叫輕易得到的不容易珍惜,景嵐手指撫上眉間。

  『在這裡我正式的宣佈,月堂景嵐成為下一任月堂家族的繼承人。』

  那段蒼老乾澀的聲音在景嵐的記憶裡又冒了出來,那些人看似恭敬的姿態,月堂雪麗乖巧甜美的笑容和約定,向日嶽人手心的鑰匙,就像是約好了一樣,通通鑽了出來。

  手中的書久久未翻頁,景嵐這麼定定地望著窗外一片和睦的校園景色,橙黃色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倒落在她身上,折返出一片的祥和白光,渡出一層輕飄飄的朦朧色。

  這個時候的圖書館是安靜的,因為沒有多少人會像她一樣請假到圖書館來,所以當聽到一陣腳步聲時,會自然而然地尋聲望去。

  在看清楚那個出現在書架間的人時,一聲輕咦自然而然發出。

  手無意識地將書頁翻得沙沙作響。景嵐看著跡部景吾一步步走近自己。忽然間她發現在圖書館她似乎和這位在冰帝有王者之稱的少年有著無比的緣分。他穿過牆壁的陰影,穿過金色的陽光,從中走近,俊美的外形,修長勻稱的身材,恍若是從畫中走出來的王子。看得景嵐不由呆了呆,然後低下頭,輕聲感歎,美好如斯,驕傲如斯。

  這個世界果然是不公平的。

  直到他走到她面前了,景嵐也沒有起身,只是揚起笑容,「嶽人他沒有來上課,我知道是什麼原因,不用你告訴我。」身為網球部統領兩百多人的領軍人物,他怎麼會不知道向日嶽人要做什麼。

  但,這不是他來的理由。

  「果然是月堂家的女人。」口氣明擺地不客氣。跡部不可置否地上下打量了景嵐一番,目光落到了景嵐手中的書上,「本大爺到沒看出來你這個女人有哪點吸引人。」

  景嵐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頗為正經地附和,「我也是這麼覺得。不過我認為再好的人,在月堂這個姓氏下也會黯然失色。因為人們已經認定了月堂家的女人該是怎樣的,就像是一旦討厭了某個人,就算那個人的優點再惹眼,你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態度。呐,跡部,你說,這算不算是人類的一廂情願。我想你特意來找我,肯定不要是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直接說明來意吧。我不喜歡拐彎抹角。」邊說,景嵐便走至書架,將手中的書放回原處。

  「本大爺是不會和你訂婚的。」

  「訂婚?」景嵐眼睛一動不動地看向跡部景吾,一臉的不相信,「按道理來說,身為家中獨子的你,是不能嫁入月堂家的。」

  顯然她話中的那個『嫁』字讓跡部不滿了,「怎麼不能是你嫁。」

  「當然不能。」景嵐走到另外一排書架前,手指在一本本書籍上輕輕劃過,「讓月堂家的繼承人嫁人,從古至今也只有一個,你知道的,我的母親內海琴美。作為剛剛在家宴上被正式宣佈成為月堂家族未來家主繼承人的我,這個時候被拿去嫁人,你不覺得是在自打嘴巴。這件事,我不相信。」景嵐平靜地望著跡部。

  跡部若有所思地看著景嵐,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桌子,「這個我自然知道。我說的是,不會和你訂婚。你明白嗎?」

  一句話,景嵐心中轉動無數念頭,然後會意地笑了。

  所謂的訂婚,並不是一定要結婚。對於跡部財團和月堂家族來說,已經不需要用聯姻來鞏固自己的地位了。不過如果兩者聯姻,一定會在引起轟動,這代表一個風標,未來的導向,上一輩的人最終還是要退出舞臺的。

  「我明白。」似承諾,似約定,景嵐握住了跡部伸出來的手,微微一握,便快速地分開了。她有種感覺,在未來,跡部景吾將會成為她堅定的盟友。

  「內海的下落,嶽人已經知道了。」

  留下這句話,跡部帶著饒有趣味的表情離開了。

  景嵐的眉頭微微糾結住了。她敢肯定他這句話是故意的。

  「哇。這個跡部,感覺很不錯呐。景嵐SAMA,和他生下的小孩,一定會很優秀吧。」月堂雪麗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

  景嵐一個激靈,就看到月堂雪麗站在在她不遠的地方,穿著冰帝高中部的校服,臉上掛著她那招牌的甜美微笑,整個人青春活力。

  「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不介意你嫁給他。」

  「啊!」月堂雪麗失聲喊了一聲,撲到景嵐旁邊,表情楚楚可憐,「景嵐SAMA。我才不要。我的目標可是成為景嵐SAMA的左右手,而不是去跡部家當貴婦人啦。」

  看到雪麗這誇張的表情,景嵐好笑地說,「知道了。不會讓你去當跡部夫人的,可以吧。你什麼時候來的?找我什麼事。」

  「今天剛轉來的,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嘴上這麼說,月堂雪麗的動作倒是不含糊,從包包裡拿出兩個大大的檔袋,分別遞給了景嵐,「這個是一些家族比較優秀的男子,葉子夫人說,你可以好好的挑選,也可以多挑幾個啦。」

  景嵐摸了摸這檔袋,非常厚,只覺得一時大汗。

  「這個是什麼,我就不知道了。葉子夫人說,您看完了就懂了。看完之後,您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第二個檔袋並不是很厚。但景嵐摸著,卻覺得隱隱有種不安。

  「我知道了。看完之後,我會再找你的。」

  「是。景嵐SAMA。噢,對了,景嵐SAMA,剛剛那個跡部景吾,也在這裡面呢。」月堂雪麗像是想起了什麼,指了指方才拿給景嵐的第一個文件袋。

  景嵐將第二個袋子隨手放到書架上,便拆開了第一個檔袋,將裡面的紙張全部都拿了出來,第一張赫然就是跡部景吾的照片,上面還寫有資料,資料十分詳細。

  「葉子夫人對他有什麼評價。」

  「如果讓他成為景嵐SAMA未來的丈夫,月堂家族的事業一定會蒸蒸日上,炙手可熱。而且他的到來,會給月堂家族帶來跡部財團。就算結婚,也一定要成為盟友。葉子夫人說過,下一代是下一代的事情。好好培養感情,說不定會帶來你意想不到的財富。」

  景嵐單獨將跡部景吾的資料拿了起來,「我知道了。」說完,用力一拉,手裡的資料就分成了兩半,「這個就不需要了。後面的,告訴葉子夫人,我會慢慢看。」

  看到那一分為二的資料,月堂雪麗臉上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甜笑著,「只要景嵐SAMA記得看就好了。那我先走了,我可不想第一天上學就被老師罰站。」

  目送月堂雪麗高興的身影遠去。

  景嵐才拿起第二個檔袋,緩緩地解開。

  「這個是——」

  看到第一張,景嵐臉色微變。

  第一張,便是內海明平的資料,那個男人燦爛如光的笑容,在上面分外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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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複色 ...

  如果這不是夏天,在這種燦爛的日子,是最好曬太陽的睡覺時間。躺在天臺上或是籐椅上,陽光普照,帶上一本書搭在臉上,對景嵐來說是最為愜意的時間了。

  可惜沒有如果,這就是夏天。

  在陽光下站得太久會有種自己快要被烤熟的感覺。

  所以景嵐就那麼仰面朝上地將自己放在了茂密的櫻花樹幹上,讓樹葉擋住大片陽光,一隻腳懸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僅有的幾縷陽光從樹葉間的細縫中落在她身上,卻讓她沒感到一絲的溫暖,這明明是六月天,可她身體冰涼似雪。

  夏風吹得樹枝搖曳,弄得那一縷縷的陽光在景嵐的視線範圍內晃來晃去的。她索性就閉了眼睛,雙手隨意地下垂,一小疊的A4打印紙在風的牽引下小幅度地翹動,最上面那張牽起一角,正是內海明平那張看過去總是很親切的臉。

  這就是月堂雪麗送來的第二份檔,裡面十分詳細的記錄了他的一切,仔仔細細,明明白白,稍微重要的地方都用紅色的線標示了出來。

  除了資料,就是一疊影本,關於月堂家旗下出版社和一部分公司的合同。上面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優先對待內海明平。

  一看完這份檔,景嵐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網上搜索了內海明平的資料,包括他每一本書的出版位址。無一例外,每一本,都是月堂家的出版社。就連那些報導他採訪他的雜誌刊物或是訪談,也通通出自月堂家族旗下的公司。

  這些在網上不難查到,只是沒人知道這些出版社和公司已經被月堂家族出資收購了。也就是說,如果沒有月堂家族的資助鋪路,內海明平是不會成為如今小有名氣的小說家。至於月堂家族為何要幫助他,想必是內海琴美的功勞了。

  在稍微整理下思路後,景嵐就打電話避重就輕試探性地問了下內海明平,有關這些,他是完全不知情。

  這份資料裡也稍微提及了內海琴美離開月堂家的生活,大致一眼看過去看似和月堂家族沒有太大關係了,但是實際上處處沒有離開。只怕月堂家族也不會讓她離開。難怪她如此的迫不及待。

  景嵐敢肯定,就算他們出國,去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月堂家族都會如影隨形,只是這一次不再是幫助,而是阻礙。

  可怕的是,或許內海明平一輩子都不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

  對此,景嵐完全可以想像,她若拒絕了月堂繼承人這個身份,恐怕下場比現在的內海琴美更慘吧。

  一次背叛足夠讓人銘記於心痛徹心扉了,沒有人會讓它發生第二次。

  這份文件,不但是告知她,也是警告。

  果然是很麻煩,景嵐也相信未來的麻煩只會越來越多。她已經背上了這個枷鎖,沒有退路,唯一能做的只有向前,不斷向前。如此想著,內心也就更為堅定了起來。陡然睜開眼睛,拿著檔就坐了起來,樹枝並不寬,但景嵐坐得穩穩當當。從掛在旁邊的書包裡掏出手機,直接撥通了內海明平的電話。

  「小嵐!」內海明平第一時間接通了,聲音裡有遮掩不住的欣喜。畢竟沒有父母希望和自己的孩子產生難以跨越的隔閡。

  「嗯。我有些東西想告訴你,跟上次電話裡提的有點關係。其實沒有告訴你的必要,但是想想,還是跟你說一下。算是感謝你的養育之恩吧。」景嵐並沒有因為內海明平的那份欣喜而忘記他所做的一切,不得不說,她是個很記仇的人。

  只有在乎過,才會被傷害;只要心軟,就會被一而再地傷害。這個道理她完全懂得,況且景嵐很清楚她在這個名義上父親的心裡,比不上內海琴美。既然比不上,那就放開。這點覺悟她還是有的。

  「小嵐。」聽到她這麼說,內海明平的聲音無限失落了下來,但很快又振作起來,「有什麼事當面說吧。電話裡也不一定說得清楚,再說,琴美已經訂好了機票,是下個週末的飛機,我想在走之前的這段時間裡多看看你。」因為離開之後,誰也不知道下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了。他並不希望上次那句『希望以後不要再見面了』真的實現,如果可以的話……內海明平的手緊握起來,在他心裡正在下某個決定。

  景嵐揚了揚手裡的檔,弄出一片嘩啦啦的聲音,嘴角微微上勾,似笑非笑的,「這個還是不需要了。內海先生。既然已經訂好機票了,那就趁這段時間好好地轉轉,說不定以後再也看不到日本的風景了。」景嵐嘴邊的笑越發的濃厚起來,禮貌疏遠的話語立即就將兩個人的距離拉遠了不少。

  「小嵐。你,不要這樣,好嗎?」內海明平的話裡無限苦澀,和自己的女兒把關係弄成這樣,他恐怕是全世界最失敗的父親吧。

  「不要這樣?那要哪樣?哭著喊著求你們不要離開?還是請求你們帶我離開?」只聽電話裡沉默一片,景嵐冷笑了起來,「做不到,不是嗎?所以,不要把自己當成苦主。內海先生,我打電話給你,不是要跟你討論這個問題,我只是有樣東西希望你在離開之前看一看,如果你不感興趣,那我也沒辦法了。」

  聽出景嵐要掛電話了,內海明平連忙說道,「不。我很感興趣。我什麼時候過去拿?」

  「東西我會讓人帶給你,你不用親自跑一趟了。」

  「這樣呀……」

  景嵐眉頭皺了皺,又道,「知道夏樹在哪裡了?」

  「他,不跟我們一起走了。」內海明平的聲音非常地低落,包含著深深的抱歉和內疚。

  「我知道了。掛電話了。」

  「等等。」內海明平急忙叫了起來,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口氣裡有種豁出去的衝動,一鼓作氣將自己想了很久的話說了出來,「小嵐。你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走?不用擔心夏樹,我們可以一起去找他,然後,我們一起離開日本。小嵐,你放心,爸爸有能力養活你們的,只要出了國,到時候——」

  「好了。這些話不要再說了,以後也不要再說。」景嵐不耐煩地說道。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又有什麼用了,是想做最後的挽救嗎?可惜,太晚太晚了。那些設想,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

  似乎是察覺到了景嵐此時的情緒,內海明平輕聲地說,「對不起。景嵐,我想得太自以為是了。昨天美亞醫生跟我們說,你已經被正式宣佈成為月堂家的繼承人了。」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這個家,是真的毀掉了吧。如此想著,內海明平的心情更是低落起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小嵐。我……」後面的聲音哽咽了。

  聽到這裡,景嵐已經聽不下去了,這些是她不想需要的了,不可否認,在聽到的時候,內心的湧動讓她幾乎出聲回應了,但這種感覺只是一瞬間,景嵐不知道是這具身體隱藏在深處的殘留物,還是她本身的感覺。

  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但她因此決定了一件事。

  「內海先生。首先祝你和你的夫人一路順風,然後,那個東西我不打算給你看了。」

  「為什麼?」內海明平來不及繼續悲傷了,他是不是說錯話了。

  景嵐微微偏了偏頭,避開已經在她臉上逗留很久的一絲陽光,「因為有些東西不知道反而更好。我的好父親,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了。」說完,電話掛斷,同時也將這個號碼刪除了。

  這就當是最後的送別禮物吧。

  ————————

  收好手機,背上背包。手拿檔袋正要跳下來,就看到向日嶽人仰起頭一臉驚訝加臉紅,又快速地低下頭。見狀,景嵐嘴角抽了抽,拉攏了展開的校裙。

  「喂!向日君,偷看女生裙底,可不是紳士的作風哦!」

  聽到景嵐揶揄的話,向日剛要抬頭又像是想起什麼迅速地撇過頭,嘴上嘟噥著,「一個女生大咧咧地坐在樹上,也不是淑女該做的。」

  「你說什麼?你聲音太小了,我聽不到!」景嵐故意攏著耳朵喊道,邊說,就直接從上面跳了下來。

  這個動作驚得向日連話都不說,連忙把手裡的書給扔掉了,張開雙手朝她接了過去。

  景嵐雙足輕點,一個蹲身緩衝了落地的衝勁,轉頭朝著向日微笑道,「沒有本事跳下來,我又怎麼會爬上去。」見向日臉色不悅的樣子,景嵐趕緊轉移了話題,「你來找我,是說夏樹的事情吧。」

  「你怎麼知道?」向日驚訝地睜大雙眼,果然是單純的孩子,一下子就被牽開了話題。「這個是夏樹現在待的地方。」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便簽紙,遞過來的時候,有些猶豫。

  看著向日遲疑的動作,景嵐心中有些明悟,可能夏樹並不想讓她知道,或是暫時不想。

  「他,沒有什麼事吧。」

  生怕景嵐誤會了,向日大聲地解釋道,「當然沒有。」

  「那就好了。」景嵐從向日手中拿過那張便簽紙看也不看,就將它對折給撕成了兩半。

  看到景嵐的動作,向日不解極了,「你幹什麼!」明明就是那樣在意內海,為什麼又不打算知道他的下落,就和內海說的一樣。他果然瞭解她。少年心中微微地有種失落感。

  在向日的注目下,景嵐慢慢地將其撕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直到再也不可能拼回來,便將它丟到了垃圾桶裡,這才走近向日,目光認真說,「只要知道他平平安安就好了。他在不在我身邊,不重要。還有,謝謝你。真的。」

  真誠的目光看得向日一點點不好意思起來,「這是順手幫忙而已。你不用太在意了。」少年不可制止的羞澀了。

  夏日那炎熱的風無聲地吹過,樹枝搖擺,蕩漾起點點的金色光點。

  望著向日此刻的神情,莫名的,景嵐嘴角輕揚,故裝無意地問道,「現在應該還是上課時間。你,這算是蹺課吧。」

  向日這才反應過來,懊惱地喊了出來,「我忘記這堂課是英語課了,這次輪到我翻譯課文,完蛋了。」

  「那你不是要趕快去嗎?」景嵐友好地提醒道。

  看到景嵐悠哉的樣子,向日表情古怪了起來,「可是你,不也是蹺課嗎?」

  「當然不一樣。」景嵐嚴肅了起來,從背包裡掏出了一張紙條,飛快往向日面前展示了一下,「喏。下次要記得請假。就這樣,我先走了。」

  景嵐跑了很遠之後才聽到向日更為懊惱的聲音,不由失聲笑了起來,張開了手裡那張請假條,上面根本就是空白一片,隨手將它又塞回背包。之所以把向日給『騙』回教室,因為她知道如果她蹺課,那向日絕對會很不放心地跟上。

  而她現在需要的是一場安靜的自我放逐。

  看了眼手機,時間還早,離天黑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到了晚上,她還要進行一場談判。

  景嵐輕而易舉地躲過了風紀委員的查巡,穿過後門,剛走兩步,就看到一個穿著藍白相間運動服的身影,腳步自然而然地停住了。

  同時,那個身影也轉了過來。

  在看清了對方的樣子後,一絲驚疑從景嵐眼中閃過,「你是,來找我的?」的確很驚訝,也很疑惑,因為她和手塚國光已經許久沒有見面了。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無數個問題從她腦海中閃現。

  等到手塚點頭,景嵐這才相信他確實是在找她的,但新的疑惑也出來了。

  「你怎麼知道我會從後門出來?」景嵐指著後門。

  「我問過跡部。」

  景嵐眉毛禁不住一挑,那個傢伙……原來也會做這麼不華麗的事情。「我從來不知道跡部景吾也能這麼瞭解我。好吧。特意來找我,有什麼事。」她在特意兩個字上加重了音調,以手塚國光的性格,他應該不會無聊到來找她聊天。

  「菊丸他已經兩天沒有來學校了。」手塚的話如同他的性格,清冷,乾淨,不會特意拐彎抹角。

  對手塚的話題,景嵐不得不承認她聽不懂了,「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就為了這個,大熱天的在她學校後門蹲點?

  「他離開前說是要找你。」手塚的視線頓時銳利起來。

  這時,手機鈴聲乍起,接通就聽到亞久津優紀慌張的聲音,「景嵐。阿仁他已經幾天沒有回來了,打他手機也關機。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景嵐眉頭緊蹙,「你在店裡嗎?我馬上就過來,不要著急。」安撫完優紀,又看向手塚國光,提議道,「我們找個地方說清楚。」

  手塚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後門。

  景嵐並沒有注意到,其實離她不遠的樹木後面,夏樹就站在那裡,站在那個巨大的樹蔭下,若是景嵐仔細看,一定能夠看到。

  有的時候,一步之遙,便是天涯海角。

  等景嵐和手塚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地平線上,夏樹這才走出樹蔭,深藍色的運動服襯得他越發的清瘦。

  『向日。我在學校的後門,有事找你。』

  這麼一條短信從夏樹的手機發了出去。


110、六月的夏 ...

  俊秀少年倚靠在牆上,身體剛好籠罩在樹葉投下的陰影之中,風輕撫,枝葉搖曳。在明媚的陽光下籠罩出一片柔軟之色,這場景就像是從畫中出來一般。

  當向日嶽人趕到這裡時,看到內海夏樹一手插在褲袋裡,一手拿著手機,頭往上揚,面朝陽光,半眯起眼睛,像是在看什麼。一時間,他就那麼愣住了,恍惚間好像看到了景嵐,同樣的姿勢,同樣的表情,感覺兩個人,很像。

  就這麼站了一會,夏樹才慢吞吞地收回頭上揚的姿勢。

  向日也回過了神,好奇地問道,「你在看什麼。」其實他更想問的是:你們在看什麼。他常常看到景嵐那麼躺在天臺上樹幹上望著天空,那個表情,像是在看什麼,但更像是……在懷念什麼。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夏樹望著某個方向,溫和的笑了,「我看天空,只是想知道景嵐在看什麼,她希望看到什麼。」

  「果然是這樣。」向日嘀咕了一句。內海夏樹不管是對誰都採取一種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姿態,仿佛誰也靠近不了他,當景嵐出現後,大家才知道原來內海夏樹也會溫柔,只不過他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一個人,也只有景嵐才能讓他露出柔和的一面,「那你知道了嗎?」

  夏樹的溫和僅再提到景嵐時維持了一下,目光再度轉過來的時候,就變得冷漠起來,「這個和你有關係嗎?」

  向日哼了一聲,沒說話。這個問題,他的確不知道怎麼回答。比起他和景嵐,內海夏樹和景嵐的關係明顯要親密些。想到這個,向日就覺得煩躁了起來,好像只要看到內海,他就會感覺自己和景嵐好不容易近一點的關係就變得遠些了,而且這個傢伙還無緣無故地離家出走讓景嵐擔心,實在是太可惡了,少年在心裡咬牙切齒地想著,「那你找我出來幹嘛!景嵐剛剛才走。你要是早點來就好了。」

  「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向日臉色陰沉了起來。

  看著向日不好看的臉色,夏樹露出了饒有趣味的笑容,「對呀!我看到了,但是我沒有讓她知道我在這裡。」

  一股怒火油然升起,向日沖著夏樹大吼道,「你為什麼不讓她知道!你難道不知道景嵐她一直都很擔心你嗎?」

  像是沒有感受到向日的怒氣,夏樹的態度依舊,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你把我暫住的地址告訴她了吧。」似猜測似肯定的一句話,立馬就讓向日啞火了,看到向日一臉心虛的樣子,夏樹眼神嘲諷了起來,「我記得好像某個人答應過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尤其是景嵐。向日嶽人。你沒有守信。」當然,他沒有半絲生氣的意思。

  可這句話在向日聽來,心裡極為難受。

  「那是因為……因為……」

  半天也沒能把話給說出來,向日嶽人頭低低的,手足無措。因為不想看到景嵐太過擔心的樣子,不想看到那個樣子的景嵐。所以他才會自告奮勇,才會去拜託跡部,在得到消息後才會馬上去確認,才會被夏樹給發現,才會在夏樹的威脅下答應他不告訴任何人。但是,他是為了景嵐才去找內海夏樹的,不是嗎?

  「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向日揪住了這個問題。

  「這已經是你第二遍問我了吧。」

  「那你為什麼不來學校,我們還要比賽呐!」

  夏樹毫不猶豫地甩給他一記白眼,「學校我已經請假了。至於網球部,不守紀律的人,早該被踢出來了。我是為了景嵐,才進網球部的。否則你以為,我會去嗎?」

  「既然你那麼在乎景嵐,又怎麼可以讓她傷心。」向日憤然地看著風輕雲淡的夏樹,他一點都不明白,口口聲聲地說是為了景嵐,卻做些讓她傷心的事。在乎一個人,不是應該要讓她開心的嗎?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

  聽到傷心這個詞,夏樹的表情微微一苦,又恢復了過來,「與你無關。」

  又是這句話!向日氣得牙癢癢,想也沒多想,直接甩出一句話,「只要是會讓景嵐傷心的事,都和我有關。」

  夏樹一愣,隨後笑了起來。在他的笑聲下,向日的臉逐漸紅了起來,莫名只覺得心虛不已。

  「我要走了。」

  「什麼?」向日驚訝之極。

  「我要離開日本了,機票已經訂好了,這個週末的。退學手續我已經辦好了,網球社我也正式退出了。」

  看著夏樹輕描淡寫的樣子,向日來不及思考其他,「景嵐知道嗎?」這是他此時唯一能想到的,如果景嵐知道這件事,她會難過嗎?會哭嗎?如果她不知道,那他是不是該馬上打電話告訴她。

  眼看著向日嶽人越來越糾結,夏樹笑容難得地對外人柔和些,「她不知道。暫時先不要說。我來找你的原因就是這個。我知道你喜歡她,所以,好好愛護她。雖然她現在已經是月堂家族的繼承人,但是她從小不是接受精英教育長大的,而且她不是真的……這條路,她一定會走得很辛苦。」

  所以他不能成為她的負擔,絕對不能。口袋裡,夏樹緊握的手心上已被指甲印下深深的月牙痕。

  夏樹的一段話很像是把景嵐的一生託付給他。向日邊臉紅邊肅然地點頭,心裡卻在想著是不是還是把這件事告訴景嵐好些,反正內海說的是暫時,暫時可以指的是今天,那明天說,也不算是不守信用了。

  見向日岳人表情豐富的樣子,夏樹只覺好笑,他自然知道向日是不會瞞著景嵐的,讓景嵐知道也是遲早的問題。只是他知道,景嵐哪怕是知道了,也不會來攔他,說不定反而更是希望他離開。就像是他所猜測的那樣,就算向日把他的位址交給景嵐,她也不會看。夏樹插在褲袋中的手裡,正握著一把碎紙,這是他辦完退學手續後,遠遠看到的。

  那個時候景嵐並沒有看到他,她正在跟向日說話。如果她能不那麼認真,那她一定會看到他。說真的,在看到那一幕的時候,夏樹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冷不丁地揪疼了起來。

  他不得不承認曾有那麼一秒鐘,或是一分鐘,他嫉妒了。還是網球部的人,對此夏樹很是耿耿於懷,不過還是算了吧。比起忍足侑士,向日嶽人應該要更加適合,雖說他認為跡部景吾更為讓人放心,可惜景嵐和跡部完全不來電。

  「真的不跟景嵐說聲再見?」向日不甘心地問道。

  夏樹搖了搖頭,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深深地看了眼那座不同于正門華麗的後門,灑脫一笑,便快步離開了。他只是離開一段時間,很快就會回來。

  因此——

  「景嵐。我是不會說再見的。」

  ————————————————

  手塚國光離開的時候,太陽已經偏西靠近地平線了,高樓大廈擋住了大部分的餘暉,地面顯得格外的暗沉,街道兩側的路燈霓虹燈都陸續亮了起來。

  咖啡館也早早亮起了昏暗的光。大概是心不在焉,優紀沒等太陽落山就掛上了休息的牌子,端了咖啡和蛋糕在景嵐對面坐了下來。

  「沒事吧。」優紀關心地問。

  景嵐搖頭朝著優紀給了個大大的笑容,便又看向落地窗外,一手支著腮,一手握著咖啡杯,手指不自覺地在杯壁上摩挲著。菊丸英二失蹤了,據手塚國光所說,在他失蹤前最後一句話說是要來找她,在差不多的時候,亞久津仁也不見了,沒有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就連優紀都不記得他是什麼時候不見的,只知道當她發現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亞久津仁了。他們差不多是同一天失蹤的。她覺得眼前有一片濃霧,籠罩在她前進的路上,讓她無法看清正確的方向。

  對面的優紀緊張地看著景嵐,不斷地咬唇,似乎有話要說,但有再三欲言又止。

  「怎麼?」景嵐回過神來,就看到優紀幾乎要把嘴唇咬破了的模樣,以為她是因為亞久津仁失蹤的事而著急,便出聲安撫道,「不要太擔心。優紀阿姨。我會把師父找回來的。」她已經把找人的事情告知了月堂雪麗,相信,不用太久就能夠得到她的答覆。現在她的身份說是繼承人,實際上手中並沒有什麼權力。

  優紀一把握住了景嵐的手,較好的臉龐上充滿焦慮,「景嵐。阿仁他不會有事的,對嗎?」

  在她期待的眼神下,景嵐用力地點了點頭,眉宇間充滿了堅定。她不許亞久津仁有事,也不希望優紀露出痛苦悲傷的模樣,這裡,對景嵐來說,充滿了家的溫暖,師父的保護,優紀阿姨的溫柔,她不許任何人來破壞這裡的一切,無論是誰,都不可以。

  「那就好。」優紀喃然著收回手,但仍舊身體緊繃,雙手用力地擰在一起,關節發白。

  景嵐沒有再多說安慰的話,她知道再多說也無濟於事,除非優紀親眼看到亞久津仁平安地出現在她面前才會徹底放心下來。

  一段輕柔的音樂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螢幕亮了起來,是陌生號碼。景嵐的眼睛頓時一亮,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接通,「喂!」

  「請問是月堂景嵐嗎?」一個完全陌生的男聲。

  景嵐眉頭輕蹙,略帶失落。不是夏樹。

  「是我。請問你是——」

  「幸村精市。上個週末我們在神奈川見過。」禮貌而又疏離的聲音,讓景嵐一下就想起了那天的海邊,對此景嵐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了。

  「這個時候打擾你,真的非常抱歉。」

  知道不是夏樹,也想起了那個絕對不算愉快的見面,景嵐的耐心不再了,「有話就直接說吧。」

  「文太已經兩天沒來學校了。手機接不通,也沒有回家。他最後的資訊說是去找你了。請問,現在可以讓他回來了嗎?」

  景嵐感覺腦子嗡的一下,像是觸電了一樣,全身一個輕顫,整個人都呆住了。原本的迷霧,被風吹開了一點點,露出了一個小小的角落。

  「他很快就會回家了。」景嵐冷冰冰地丟下這句話,就把手機給掛了,見幸村精市又打了過來,乾脆地關了機。

  丟開手機,景嵐呆呆地坐在位子上,望著逐漸變冷的咖啡,一動也不動。

  內海琴美的車禍,夏樹的離家出走,內海明平的打算,月堂家族正式將她宣佈為繼承人,還有這次的失蹤,一件件事,一一在景嵐腦海裡自動浮現,一根若有若無的線從中曲曲繞繞地穿過,恍若明白,又好像什麼都不懂。

  但景嵐肯定,這些事都是針對她而來的。

  靜坐了會,景嵐猛然跳了起來,抓起手機開機撥出一個號碼,見沒人接,就又把手機給塞到背包裡,直奔門外而去。

  「景嵐。」優紀在後面擔心地跟了出來。

  「我先回家了。優紀阿姨,師父他很快就能回家的。」

  說完,景嵐就跳進了計程車。

  她要去找向日嶽人。


111、末涼 ...

  其實在這夏日的夜間,你仔細的感覺,一定會感覺到一股涼氣鑽進你的心裡,夏天的世界並不代表溫熱,而世界也不會如你所想像的那樣。

  「嘟——嘟——嘟——」

  手機裡響著這樣的聲音,仿佛聽不到別的聲音了,耳邊已經沒有了廣播聲、喇叭聲、車鳴聲、說話聲,唯一存在的就只有這一聲一聲綿長的嘟聲,聽得人心跳幾乎要停止了。

  「您說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景嵐狠狠地合上手機。

  「請問你要去哪裡?」司機見機問道。他已在這條街上兜第三個圈子了,心想該不會是有錢人家的小孩開他玩笑,若不是她身上那身冰帝的校服,他早就嚴厲地讓她下車了。

  「去——」剛出聲,景嵐便是一個停頓,沉默了。

  她不知道向日嶽人的地址,似乎除了師父和優紀阿姨的咖啡店,神奈川的本家,還有原來的內海家以及自己現在住的地方,她不知道任何人的地址。不知道那些人除手機號碼以外的聯繫方式,就連學校,她也只知道名稱,不知道具體的班級,不知道他們的圈子裡有著哪些人,不知道他們平常喜歡去那些地方,不知道……不知道……她不知道太多太多的東西,包括夏樹。

  看著後視鏡裡不言不語的景嵐,司機小聲建議道,「要不你先打電話問問你朋友。」

  景嵐恍然地翻開手機的通訊薄,一個個號碼翻查下去,不一會就翻完了,而人,她沒有找到。

  這算不算是很糟糕。景嵐苦笑不已地望著自己的手機。

  也許有一天,她想向一個人傾訴,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

  「沒有合適的朋友嗎?」司機狐疑地回頭看了眼景嵐,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有許多年齡相仿的朋友,或者連年紀較大的歐吉桑之類的朋友也會有那麼一兩個。

  「差不多吧。」

  景嵐隨意地回了句,就翻到了月堂雪麗的名字,撥通,很快月堂雪麗那甜美的聲音響在了耳邊,「景嵐SAMA。抱歉,我還沒有查清楚那件事呐。」

  「那幫我查一下向日嶽人的家庭地址。」

  聽到這句話,司機才放下疑惑,放寬心地在街上瞎轉悠起來,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小孩,而不是那些特招的優等生。

  「向日君?他現在就在我旁邊。」

  「是嗎。」景嵐口氣陡然冷了許多,各種可能性迎面撲來,讓她思緒淩亂起來。

  月堂雪麗並不知景嵐的情緒,繼續說話,聲音卻壓低了不少,「景嵐SAMA。那個向日嶽人真的是特別特別關心你哦。他看你沒有回去,就著急了,生怕你出了什麼事。早知道這樣就直接送你回來了嘛。」

  「你們在我家?」景嵐聽明白了,也放心了。至少向日,目前還沒有失蹤。

  「是呀!我一來就看到向日君在客廳裡走來走去的樣子,看上去著急又無措的樣子,想去找你又怕你等會就回來了,大概是急忙來找你,聯手機都忘在學校了。當時我差點把他誤會成賊了,沒想到景嵐SAMA會給他鑰匙呐。實在是太不公平了。」月堂雪麗帶著輕鬆趣味十足的腔調說著,同時也能聽到一旁向日嶽人辯解的聲音。

  在聽到向日的聲音後,景嵐才算是真的放心下來,對司機說了聲地址,又問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在景嵐的印象裡,雖然和月堂雪麗認識並不久,但也知道她年齡雖小卻懂得事情輕重緩急,一定有事情,她才會找上門去。月堂玲子曾明確表明,月堂家族的人不得隨意打擾景嵐的日常生活,在她未繼承家主之位前。

  「景嵐SAMA。」說到正事,月堂雪麗人也正經了不少,語氣恭敬,「葉子夫人希望今天晚上見您一面。」

  可以想像她鞠躬點頭的樣子。

  「這個再……」景嵐本想不去,沉吟一會又說,「什麼時間。」她的書包裡還放著一個檔袋。

  「越快越好。」

  「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是。景嵐SAMA,待會見。」

  「嗯。」

  合上手機,景嵐漠然地望向窗外的夜景,外面已經沒有了太陽,本該繁星閃爍的夜空在霓虹之下泛著暗紅的光,城市的夜晚,燈火通明,空氣的溫度並不比白日清涼多少。

  知道了目的地,司機很快就將景嵐給送到了,付完錢,關上車門,景嵐就看到向日從門內沖出來,「景嵐。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去喝了杯咖啡。」

  一旁的月堂雪麗揶揄道,「我就說沒事吧。你還不相信。景嵐SAMA,晚上好。」她揚著甜甜的笑臉,朝景嵐鞠了鞠躬。這種禮節,用月堂家的話來說,還是不能少的。

  大概心情平復了,向日一下就明白了景嵐和月堂雪麗的關係,稍稍地看了眼,也沒多少驚訝,「我還以為是你堂表妹。」畢竟能夠姓月堂的女孩,年輕一輩的並不多見,而男孩是沒有繼承這個姓氏的權利。

  「應該也差不了太多。」月堂雪麗俏皮地眨眨眼,「不過我和景嵐SAMA的關係可不是那麼膚淺的存在。有些時候,血緣並不是那麼重要的。」

  如此意味深長的話,惹在景嵐特別的一眼。

  月堂雪麗也似有感覺,默契地看向景嵐,兩人相互對視,會心一笑。她們兩人在達成協議的那刻,就已經站在同一戰線上了,必須同進同退,直到景嵐成為真正的月堂家主,手控實權。

  少女的野心也是挺大的。景嵐面色柔軟地歎聲。

  向日撓了撓頭發,似懂非懂的,但也沒再多問。大家族的一些事情,知道就可以了,是不能說出來的。

  「你這麼著急,是為什麼?」交代完了關係問題,景嵐想起了這個問題。路燈不夠明亮的光色下,向日穿得是校服,而不是網球部的正選服,也就是說著急找她連社團活動都沒有去參加,手機也忘帶了,這該多重要。莫非是為了他……景嵐心思流暢地轉過,迅速地抓住了那個一瞬出現在腦海中的名字:夏樹。然後又迅速地把這個名字丟出了腦海,開始將幸村精市的電話給當成了夏樹,這回又……她還真是,中毒不淺了。

  她想,如果就算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他,這個人也會一輩子地留在她的記憶裡,或許有天會隨時間而被厚厚的灰塵給覆蓋,但那絕不會是遺忘。有些人是過客,來來去去的,而有些人會一輩子留在心裡,是長期房客。夏樹便是後者。是夏樹給了她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份溫暖。所以當他要離開去走自己的路,不管那是否出自他的心願,只要他願意,她都會幫他達成。

  「是因為——」那個名字暫態卡在了向日的喉嚨裡,餘光不由看向月堂雪麗。內海夏樹這個名字,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這時說出來。

  他的神情就這麼一頓,景嵐立即就明白了過來,果真是為了夏樹。其實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眼前的這個少年已在她心裡的某個角落安家落戶,並且有了長期居住的意思了。

  「我知道了。以後再說吧,我現在有點事。」

  向日會意地看了眼月堂雪麗,「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景嵐一把抓住了向日的手,「你先在我家住下來。」她不敢肯定向日嶽人會不會在回家的路上失蹤。她不能冒險。

  確認景嵐不是開玩笑的樣子,向日臉上的欣喜顯而易見,隨後就不好意思起來。

  月堂雪麗倒是一臉了然的樣子,那目光赤、裸、裸地落到景嵐身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你們有JQ』幾個大字。但眉宇間有著一絲的憂愁。

  對此,景嵐假裝通通都看不到。她不厭惡向日在身邊的感覺,甚至,有點習慣了。既然不討厭,那就,應該是喜歡吧。

  景嵐不喜自欺欺人,她對自己歷來誠實。這樣算是自私吧。但景嵐並不為此愧疚,人都是自私的,只要不去做讓良心不安的事情就可以了。

  在向日三步一回頭進屋關上門後,月堂雪麗即刻抱住了景嵐的手臂,眼睛閃亮閃亮的,「原來景嵐SAMA喜歡這種類型的,難怪和跡部君沒有火花。這種小男生,感覺總是長不大的呐。」對景嵐的喜好,月堂雪麗不太理解。

  景嵐無聲地笑了笑,揉了揉月堂雪麗一頭柔順的頭髮。

  得到景嵐的親昵,月堂雪麗臉上浮現滿足的表情,就像一隻吃飽喝足在主人撫摸下曬著太陽的懶貓。作為自小就被教導要成為未來家主左膀右臂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比得上被景嵐認同來得重要。何況,她一直都是一個人,站在許多人需要仰望的地位上,卻孤獨得發冷。景嵐的體溫雖然冰涼得嚇人,但在月堂雪麗看來,卻比暖爐、太陽還要溫暖。她在成熟,也畢竟只是個孩子,身體裡並不是住著一個成年人的靈魂。

  「景嵐SAMA,不好奇葉子夫人找你有什麼事嗎?」月堂雪麗打電話將司機叫來後,坐上車就問道。

  「今天不止她找我有事,我也有事找她。」

  摸了摸一直帶在身邊的書包,景嵐嘴角輕輕上揚。

  對景嵐的笑容,月堂雪麗不太理解,「是關於訂婚的事情嗎?」可能是因為生長環境不一樣,月堂雪麗總是不能一一瞭解景嵐的意圖,這總是讓她有種失敗感。

  「可以這麼說吧。」

  這種模擬兩可的話,總讓人覺得無力。月堂雪麗在心裡默默碎念。

  汽車開得不快,在這種上下班人潮湧動的時候,也快不起來。開一會,停一會,已成了一種慣性。窗外半刻鐘前看過去是那張招牌,半刻鐘後,還是那張,僅僅是從招牌的這端變成了另一端而已。

  「人果真是太多了。」景嵐出聲感歎,若不是因為車裡又空調,夾在這前後望不到尾的車潮中,肯定會熱得抓狂。

  月堂雪麗用頗為好奇的目光從這邊窗戶看到那邊窗戶,眼珠滴溜溜地轉個不停,但她的姿勢還是維持著淑女的樣子,雙腿併攏,微微一側,雙手交疊放在大腿上。「確實有很多人。」她的神情似乎很是愉悅。

  在這種車潮中,磨磨蹭蹭地移動了半個小時後,司機再也忍無可忍,在請示了我們之後,就鑽進了另一條車道,穩重而快速地開動著,大約二十分鐘左右,就在一片寂靜之中穩穩地停下了。

  這是一片完全不同於其他地方的風景。

  茂盛的樹木整齊地排列在道路的兩旁,環視四周,看不到普通的居民區,也沒有商店或是酒吧,就是一座木制的約一人高的矮牆,上面爬滿了藤蔓植物,一眼望去,遠處依稀可以看到拐角處。

  在東京這種寸金寸土的地方,有這麼一座宅子,讓景嵐再次見識到了月堂家族的財力。這次她很平靜地接受了。

  走近被昏黃燈光籠罩的大門時,就有個穿著和服的女子小碎步地跑了過來,手裡提著一盞燈籠,燈面上映著荷花,和掛在大門兩側的燈籠圖案相同。

  「大小姐。雪麗小姐。」

  當景嵐被宣佈為繼承人後,稱呼也從『小小姐』變成了『大小姐』。內海琴美就正式成為了過去式。

  大概是為了配合這庭院的風格,走廊上多是燈籠,都是印著荷花。

  景嵐也注意到了前面領路的女子身上的和服花案也是荷花。小道、假山、走廊、荷花池一路穿過,直到月堂葉子的會客房,她也沒能看清這座庭院的原貌,可見到別人家來串門,還是白天比較好。

  「夫人。大小姐和雪麗小姐到了。」女僕在門外小聲地傳話。

  門緩緩地被拉開了。

  「進來吧。」月堂葉子坐在原地不動,和藹可親地看著景嵐笑著,「不用客氣。」

  景嵐拒絕了女僕要拿書包的動作,直徑走進房間在榻榻米上坐了下來,跟在身後的月堂雪麗則拘謹地朝著月堂葉子彎了彎身,又朝景嵐笑了笑,退了出去,並拉好了門。

  茶已經擺好了,溫熱的。

  「這麼晚還把你找來,真是抱歉。」月堂葉子嘴上說著抱歉,實際上沒有一絲抱歉的意思。

  「沒關係,反正我也有事來找你。」

  她臉上沒有半點訝異,仿佛什麼都掌控在手,「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

  「你知道?」景嵐挑挑了眉,不太相信,這一趟,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是為了內海明平的事,對吧。」

  景嵐默然,她從書包裡拿出了文件袋,月堂葉子篤定的姿態,讓她心中發怯,聲音低沉,「說吧。有什麼條件。」

  「我早該跟你談談了,可惜一直都沒有合適的時機。沒料到幾天沒見,人倒是沉著了不少。看來,經歷些事,總會長大的。」月堂葉子不急不慢地說話,卻沒有要提內海明平的事的意思。

  聽著她的話,景嵐猛地就想到她們曾經的對話。

  『景嵐。將來的你,真的會長得很漂亮。』

  『要真有那麼一天,真是承蒙您的誇獎。』

  『那也要有成長到將來的那麼一天才行呀!』

  耳邊那時無限惋惜感歎的語氣,恍若昨日。一時間,景嵐只覺一股肅殺之氣從四面八方撲來,頓時身體自然緊繃,深吸了口氣吐出,像是要把所有的膽怯和懦弱全都倒掉,她坐直了腰杆,直面而視。

  她不需要害怕。

  「如果我想對你不利,就不會讓雪麗和你見面,早就動手讓你消失得無聲無息了。」似乎是察覺到了景嵐的情緒,月堂葉子含笑慢悠悠地說,「我很高興。你現在的反應。」沒有唯唯諾諾,沒有膽小如鼠。作為月堂家的繼承人,不需要這種的東西。

  望著月堂葉子,景嵐的心思越發的沉靜細膩起來,也變得靈活起來,轉眼間像是想通了什麼,猜測性地問道,「您一直在保護我?」說完,就肯定了下來。月堂景嵐的生活能夠過得那樣普通波瀾不驚,除了月堂玲子一部分原因,和月堂景嵐本身的原因之外,很大的原因應該是來自眼前這個總是一副和藹模樣的婦人。

  「你知道雪麗對你而言代表什麼嗎?」

  月堂葉子並沒有直面回答景嵐的問題,但從她的表情,景嵐能夠看出答案是肯定的。

  「代表什麼?」

  「她就像我一樣。我對於玲子,雪麗對於你,都是一樣的。你要珍惜好雪麗。」

  景嵐沉思後輕聲道,「那麼……那個人呢?」如果月堂玲子有月堂葉子,她有月堂雪麗,那曾身為月堂琴美的那個人,有誰呢?

  「美亞。月堂美亞。在琴美離開之後,她就做了醫生。」

  「嗯?」景嵐聲音不由提高,瞪視著月堂葉子,「月堂美亞?醫生?」她好像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月堂美亞,月堂美亞……是她,內海琴美住院時的主治醫生。

  「從小接受教育,失去正常的童年,沒有玩伴,只為了未來的繼承人而努力學習。有一天卻被告知為之努力的那個人逃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再怎麼心胸寬廣豁達樂觀的人,都會有怨恨的。」

  景嵐望著月堂葉子,等待下面的故事。

  「她如今是內海夫人的主治醫生。」

  月堂葉子臉上總算有了驚訝,「內海夫人。」接著她了然地笑了,「也是。這樣稱呼她,才對。她早就不是月堂家的人了,就不該再借著月堂家的光了。」

  聽到這話,景嵐就明白內海明平不會有事了,他們會平安地離開日本,去過他們想過的生活了。景嵐本以為自己會激動、痛楚、哀傷或是任何一種情緒,但都沒有,她心如止水般地坐著。同時心中也有困惑,月堂葉子跟她說這個,僅是為了讓她珍惜雪麗嗎?

  「我當初也沒有想到向來聽話乖順的琴美會為了一個男人那麼倔強,甚至願意犧牲你,也要和他在一起。不要擔心琴美,一開始美亞自然恨過,也想過報復,但終究沒能動手,她為了琴美活了那麼多年,剩下的日子也該為自己而活了。」

  景嵐靜靜的聽著,「如果,我也逃走了。雪麗她會——」

  「你不會有這個機會。因為沒有人會願意被背叛第二次。以雪麗的性格,她可能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景嵐尷尬地扯了扯嘴角,「我的事情說完了,您找我是為了?」有其母必有其女,想來很多人都會擔心她也會像內海琴美一樣逃之夭夭,有個先例在那裡了,後續也不是不可能。景嵐是能理解這種心情的。一個猜測,大膽地冒了出來。他們的失蹤會不會……等她回去後,馬上著手。

  「聽說你答應了跡部景吾不和他訂婚。」

  「噢。這個,沒錯。」

  月堂葉子淡淡地看著景嵐,「這本來是家族裡其他人的提議,跡部家的那位也答應了。他們準備借此機會推出一些新的計畫,看來也擱置了。不過你不用擔心,那些計畫對我們來說無足輕重,跡部景吾恐怕是要承受些壓力。等高中畢業,跡部景吾就會開始接手公司的一部分業務了。景嵐,不要被落下太多。記住以後,你的人生,不只是屬於你自己了。」

  「知道。」

  好吧。景嵐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些勉強。但月堂葉子也沒責怪,揮了揮手說是累了,讓景嵐先回去。

  在出房門的那刻,景嵐望著她那滿頭的銀絲在燈光下渡上一層淡金色,若有所思。

  「葉子夫人。請好好休息。」

  「放心吧。在你沒有正式接手月堂家族之前,我還不會死。」

  月堂葉子的心思通透明亮得很。

  景嵐出來第一眼就看到換了身和服的月堂雪麗坐在走廊上,光著腳,見景嵐來了,快速地跑了過來,笑容柔美可愛。

  「我就知道家裡有個小美人,你是捨不得在這裡留宿的。還有,您讓我辦的事情,我絕對不會讓您失望的。」月堂雪麗邊打趣,邊送景嵐上車,直到車開遠了,也一直站在原地不斷地揮手。

  回頭望著月堂雪麗嬌小的身影,那份粉紅的顏色,在夜色中格外的醒目。這時,她好似才明白那句追殺到天涯海角的話,裡面會有多少深沉的痛。

  曾經的一切都只為了一個人而存在,突然間,那個人不復存在了,恐怕連人生都開始懷疑了。那個月堂美亞,又曾經受過怎樣的悲痛。痛苦這種東西,只要不是自己的,就無法想像,它到底有多痛。無法真正的理解,無法真正的感同身受,只能是自己一個人獨自承受,傷口如果一直置之不理,是會腐爛的。

  對了。方才她幹嘛不直接問雪麗關於月堂美亞的事情。

  就在這時。

  手機鈴聲響起,沒等景嵐反應過來,又嘎然而止。

  螢幕已暗。手機,沒電了。

  「會是誰的電話。」景嵐緊緊握著手機,凝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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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謎 ...

  黑暗中。她霍然驚醒,汗水沿著臉的輪廓流下,薄薄的睡衣後背已濕透了,手指死死地摳著被子,幾乎要將薄被給戳出個洞,許久,才深深地喘了口氣。

  因為窗簾厚重的緣故,本就是夜間的房中顯得更暗。

  在被子裡呆坐了幾分鐘後,她感覺到全身的力氣回復後,才起身,隨手勾起搭在桌上的外套披上肩,拉開門,一輪明月正在樹梢上,灑下的銀光如同一層輕紗披在地面。庭院中的假山小橋花草樹木,讓人有種虛無縹緲的感覺。

  她又做那個夢了。

  夢裡那種深重的孤寂感好像還很清晰地纏繞在她心頭,久久不願消散。

  她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那個人,如今的她不再是多年前的她,不會再因為被拋棄而自暴自棄,痛苦不堪。她甚至都能坦然地面對那個人,微笑、說話、關心,像個普通醫生對待病人那般。

  可現在——

  「是因為她嗎?」喃喃的聲音,不知是自問,還是提問。她仰望著沉凝在夜間的明月,仿若望見一張年輕安靜的臉龐,黑髮灰眸,一身藍色和服,坐在眾人間。

  其實,這麼多年,她並沒有釋懷。那種被遺棄的感覺,那種悲涼,不會隨著時間而消散,而會隨著年歲的增長,越發的沉重起來。她的出生,她的童年,她的少年,她的一切一切在那人逃跑的時候,煙消雲散。她無法釋懷,尤其是在看到那個即將如那人一樣成為繼承人的少女時,心思更為深重。

  夜風徐徐吹過,翻開散落在榻榻米上的紙張,月輝之下,模糊地看到幾個被紅筆塗去的名字。

  ——————————

  窗外的風景總是會被住在窗內的人所羡慕,好像只有飛了出去,才算是有了自由,須不知在窗外也有窗外的不自由。被關在籠子裡的鳥希望能夠飛出去,而它們並不知道自由翱翔在天空中的飛鳥要面臨怎樣的危險。

  景嵐在逃了兩天課後,又安安分分地坐到教室,手臂下壓著一本英語書,一支筆在手指間轉動,記事本上一片空白。

  是自習課,老師偶爾會過來看看。

  但景嵐沒有一絲想學習的欲、望。她現在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著很多事情,比如月堂葉子話中的意思,比如月堂美亞和內海琴美的恩怨,比如失去蹤跡與自己關係親近的三人,還比如……太多了,景嵐太陽穴隱隱作疼。

  有些事情,她可以借助他人的力量,如跡部景吾、裕江直也,或是旁邊這位總用怪異目光偷瞄她的忍足侑士,但人情這種東西,用一次就少一次,真正能夠維繫良好關係的,只有利益。大家不止是自己,身後還站了個家族。

  可以有私人交情,可最終還是要為家族利益。

  為此,景嵐有時會覺得可悲。

  她很好奇,昨天那聲鈴響的主人是誰,因為當她回到家充上電後撥回過去,得到的卻是關機的消息。之後,再也沒了訊息。

  是騷擾電話嗎?不得不說這件事如骾在喉,吞不下,也吐不出,讓她分外介意的是……夏樹。

  人的理智,多數時候是控制不了人的感情。

  「景嵐。我想跟你聊聊。」再三遲疑後,忍足侑士還是開口了。

  由於是在課堂上,忍足的聲音壓得很低,他怕景嵐沒能聽清楚,故意靠得很近,幾乎就貼到景嵐的耳邊。這個舉動惹得班上小部分同學頻頻側目,開學初月堂景嵐表白事件,大家還記憶猶新得很。

  微微側了側頭,將自己和忍足拉開小段距離,景嵐才說,「為什麼?」

  「請跟我出來一下。」

  忍足似是沒有在這裡解釋的意思,拉起景嵐的手,站起來就往外走,完全不像平常對女孩子溫柔的貴公子。

  於是,就在眾多同學曖昧、八卦的目光中,景嵐跟著忍足侑士到了音樂室。不知是巧合還是忍足事先打好了招呼,這時候音樂室並沒人佔用,偌大的空間,只有他們兩人。涼爽的空調風,讓景嵐覺得來這裡『聊聊』不失是個明智之舉。

  隨意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靠著三角鋼琴,景嵐示意忍足可以開始了,「有什麼話不能在教室裡說,或是用紙條聊,硬是拉我到這裡,看來是很重要的事吧。」對她和忍足之間的『重要事情』,景嵐表示很迷惑,那邊並沒有打電話通知,她也沒有接到事先預告,看來是私事。

  「昨天嶽人請假了。」

  景嵐眨巴著眼睛看著嚴肅說話的忍足,表示不解。為什麼向日嶽人昨天請假了,需要今天把她抓過來單獨聊聊,她早上不是有把向日給安全帶來學校了嗎?這人並沒有失蹤呀。

  「他走得很急,忘帶手機,我送到他家,但他家裡人說他沒有回家,只是打電話說去朋友家住了。今早,你們是一起來的。」

  「月堂景嵐。你在跟嶽人交往嗎?」

  鋒銳的目光直襲而來,像把刀,仿佛要把景嵐給穿透了,尖利、冰涼。

  景嵐輕鬆的神態緩緩地收攏起來,漫不經心地攏了攏耳邊散亂的髮絲,「沒有。」這個答案,她說得肯定。向日嶽人是特別的存在,他不同于丸井文太,不同于菊丸英二,不同於任何人,他是景嵐所認識的,而非曾經的月堂景嵐。從第一次見面,到後面的相處,都只是景嵐,也僅僅是她一人。

  剩下的,她沒時間多想。況且,有些事她自己知道就可以了,沒必要弄得眾人皆知。

  聽到景嵐輕描淡寫的字眼,忍足的臉色難看了起來,「內海夏樹已經退學了。」

  景嵐吃驚地看過去,「夏樹。退學了。」簡單的一句重複,景嵐忽而輕柔地笑了,她早該知道,昨日向日一而再都沒能完全說出口的話,就是這個吧。因為她不想好不容易下的決心動搖,才拒絕聽完。

  那廝該是要走了。景嵐即刻就懂了,然後她又想,這算不算是雙生子的默契。

  對於景嵐的驚訝,忍足侑士露出一付果然如此的表情,眼神中隱隱有些不屑,在他看來,月堂家族女子的愛情,比櫻花的花期還要短暫。

  可惜,他弄錯了景嵐和夏樹之間的感情,非是愛情,卻超越愛情。這種羈絆,會讓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困惑不已。

  「你們分手了?」忍足說這句話時,眉頭皺得很緊。

  他是這樣認為的?景嵐聽著覺得特有喜感,看來全校的人很快就會得到這麼個資訊,內海夏樹忍受不了和月堂景嵐的分手而退學。這樣,月堂家女子的不良行徑,又會被添上重重的一筆。薄情寡義,似乎就成了她們的代名詞。

  接著,景嵐奇怪了,向日嶽人竟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忍足。

  「忍足。你大張旗鼓地找我出來,就是為了問這句話嗎?」扯到夏樹和她的關係,再加上開場白,景嵐自然知道他拉她出來的終極目的。

  「岳人從來沒有主動喜歡過一個人。如果你是認真的,我不會阻止你們,如果你只想打發時間,像對內海一樣對待嶽人,我絕不會放過你。就算你身後站著月堂家族。」

  紅果果的警告,景嵐並不反感。

  警告,是為了他的好搭檔。

  搭檔、朋友做到這個份上,真的是用心了,也很難得。

  對他們這類人來說,朋友是稀少的,卻比之一般人難得可貴,更為珍惜。

  「我想,你誤會我和夏樹了。」她還是把事情說清楚比較好,如果真因這種事讓向日和他起衝突就不好了,「難道你沒發現我和他有幾分相像嗎?這可不是傳言中的夫妻相哦。」景嵐好笑地說道。

  忍足侑士慎重地看了景嵐一眼,已有了幾分明白。

  「作為家裡的獨子,你也該知道十多年前月堂家的那件大事吧。可以說是件醜聞,月堂家的繼承人拋棄家族,和一個男人私奔了,後來他們生下一對龍鳳胎,女孩回歸月堂家族,姓月堂,男孩則隨父姓,姓內海。」景嵐乾脆的聲音,像是在將一個與之無關的故事,「所以你不需要擔心,我暫時不會考慮。如果你能阻止他靠近我,我不會攔你。」

  雖然會有點難受,但也不會無法接受。她始終都認為,不靠近她是比較好的,至少目前為止是這樣的。

  師父……丸井文太……菊丸英二……,景嵐的手,攥成了拳頭。放學後,還是去優紀的店裡再瞭解些情況,幹坐著等月堂雪麗的消息,讓景嵐總覺得忐忑不安。要麼不等放學。

  景嵐的思想一下就岔開了,一時回不來了。

  「你真不愧是月堂家的繼承人,果然是延續了月堂家最優良的血統。」忍足看了會景嵐,嘴裡冒出這麼句話,充滿譏諷。說完,他就先走了。

  留下景嵐獨自一人坐在原處,滿臉的莫名其妙,突然又笑了出來,像是聽到什麼搞笑的事情,而樂不可支,她第一次發現原來忍足侑士也能這麼有意思。他話裡的意思,景嵐自然明白,不就是說她自私自利無情無義麼,自己不願意去做的事情,卻試圖讓別人去坐,這樣就算錯了,也是別人的錯。

  還有個意思就是,明明不喜歡他,那為什麼還要讓他留在身邊。

  景嵐笑著笑著,也就不想再笑了,正經八百地坐在鋼琴前,打開琴蓋,手指覆上黑白的琴鍵,沒有聲音。她是不會鋼琴的,她還記得上輩子年幼的時候,母親試圖讓她學鋼琴,卻因為她的抗拒,最終不了了之。對景嵐來說,字典裡是沒有勉強、強迫、逼迫,換句不好聽的話,像她這麼自私的人,又怎會讓自己難受。若是沒有一點的情願,她會留在這裡嗎?會成為月堂家的繼承人嗎?會讓他……留在身邊嗎?

  那些人當真不瞭解她,不過,也無所謂。

  琴鍵上該是冰涼的,但景嵐沒有感覺到半點涼意,她的體溫本就是冰冷的,就像是放在太平間裡死人的溫度。

  「也許,忍足說得對,我的確自私得令人髮指。」

  不過世界上會有無私奉獻的人嗎?沒人來到這個世界是專門為別人而活的吧。景嵐發出輕輕的嘲笑聲,在空曠的音樂室顯得格外的刺耳。

  「可是我真的有點——」

  後面的話聲音在喉間吐出,低不可聞。

  合上琴蓋,景嵐走出了音樂室。

  過了會,門又打開了。景嵐側著頭朝著那架鋼琴小幅度地揮了揮手,玩笑式地說道,「再見了。親愛的。」

  她想還是蹺課,比較好。

  ————————

  可能是在擔心亞久津仁,當景嵐到達優紀家店門的時候,發現上面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推開門時掛在門上的鈴鐺清脆的響了起來,然後就聽到優紀那疲倦的聲音,「不好意思,今天本店不營業。」說著,她回頭一看到景嵐,便是一陣欣喜。

  「阿仁他——」

  景嵐歉意地搖搖頭,得到這個消息,優紀那稍微精神一點的神情又倦怠起來,似乎是怕景嵐擔心,又強撐著笑容,問道,「要喝點什麼?」

  「不用了。」看到這樣沒精神的優紀,景嵐心裡覺得抱歉,「已經派人去找了,不要太過擔心。」這話說得連景嵐自己都覺得乏味,安慰的話始終是安慰的話,它僅僅會讓人好受些,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當務之急,是把人找到。

  優紀依舊是一張憂愁的臉,這種情緒,無法隱藏。

  和優紀面對面站了會,景嵐想了想,問道,「師父他在出去之前,有沒有人來找過。」她一直覺得這件事和自己有密不可分的干係,否則他們不會無緣無故就不見了,而且最後留下的資訊,矛頭指向她。

  一定是有人在針對她,而且這個人,希望她知道。

  那這個人會是誰。景嵐沒有一點頭緒,她本想問問月堂葉子,但事情已交由雪麗去辦了,說明有葉子夫人的意思。

  「沒有別人。阿仁最近很聽話,工作也很用心。」優紀慢慢地思索著回答,忽然,她睜大眼睛看向景嵐,神色中有些許疑慮和不確定。

  「怎麼了?有想到誰了嗎?」

  優紀輕嗯了一聲,「你還記得以前和你約在店裡的夫人嗎?穿著和服,感覺很貴氣也很和氣的夫人。」

  「記得。她來過?」

  是月堂葉子,她怎麼會沒有想到。葉子夫人從前就表現的對她私生活很關注。可為什麼要把人偷偷帶走,這是以前都沒有過。

  「她之後來過幾次。但看她樣子,好像不想讓你知道,我也就沒有跟你說。上次她來的時候,特意找阿仁說過話,當時的氣氛,不太好。不過你也知道阿仁的性格。」優紀覺得自己把這件事說出來不太好,畢竟那是景嵐的長輩。阿仁失蹤的事情應該不會是她做的。也許,阿仁不是失蹤,他只是不想回家。以前又不是沒有過。但她還是——優紀的眼中,已經溢出了水霧。

  景嵐沉默著,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正在景嵐蹺課和優紀說話的同時,一個相對三年H班而言面孔陌生的男生出現在教室門口,揚言要找月堂景嵐。

  如果景嵐在場,她一定能認出這個人是三年B班的學生,三年B班的學生甚少會跨出他們的地盤,除非真的有急事。


113、逆暖 ...

  人對和自己不太一樣的人,總是會抱有種疏離感。因為和自己不一樣,而產生恐懼、藐視、同情等各種心理。所以才會有『人以群分物以類聚』這種話吧。所以三年B班的學生很少踏出自己的領地,而別的學生也很少侵入。所以,目前沒人認出這位來自三年B班的男生。

  「那個是誰?」

  「好像從來沒有見過。」

  「明明也是我們年級的學生呀!」

  「可是看上去好陌生呐,而且,眼神好凶的樣子。」

  「還是來找月堂桑的,該不會有危險吧。」

  ……

  教室裡的議論聲並沒有刻意的壓低,因此就算在走廊上也能聽得一清二楚。三年B班的男生雙手拽拽地插在褲袋裡,下巴小幅度地斜著上揚,不在意地嘁了一聲,環視了教室一圈,發現景嵐不在,便沒了耐心,隨手就抓住靠門口一男生的衣領,不顧他害怕的掙扎,將其提了起來,不耐地問道,「景嵐去哪了。」

  「我……我不知道。」算他倒楣,誰讓他無緣無故地就坐在最靠近門口的地方。這裡可是最適合被人問路或人的存在。

  「那誰知道她去哪了。」

  三年B班的男生惱火地丟開手裡的男生,抓了抓頭髮,看上去煩躁不已。沒辦法,既然抽籤抽到他了,就一定得過來把景嵐給帶回去。

  「應該是請假離校了。」忍足站了出來,將『蹺課』兩字說得著實委婉,「這位同學。如果你找她有急事,可以打她手機。」有陌生男生來找月堂景嵐這件事,讓忍足頗為在意,身為向日嶽人的好搭檔外加保姆的某人,已經開啟了敵情雷達。

  「哦。知道了。謝了。」既然找不到人,他也沒準備繼續糾纏下去了。還有,如果可以打電話的話,那作為三年B班統治者的裕江直也怎麼不直接打,硬是讓他親自把人給帶過去,那位還在『親自』該詞上加重了語氣。

  接下來應該沒別的事了,教室又可以恢復原來的自習氣氛,可偏偏這時,有人靈光一閃,喊了起來。

  「我知道了。他是三年B班的學生,以前我路過劍道社的時候見過!」

  此話一出,一時間,教室裡鬧翻了天,議論聲更大了。

  「原來是三年B班的。我說怎麼從來沒見過。」

  「他們不是向來不跟我們來往,今天來找景嵐桑想幹什麼。」

  「你忘了,景嵐桑在轉入我們班之前是哪個班的。」

  「這次來找人,不會有什麼活動吧。」

  「難道是景嵐桑得罪了三年B班的領頭人物?」

  ……

  諸如此類的猜測,源源不絕。

  但,這些都影響不到已站在月堂葉子家宅門口的景嵐,她正用嚴肅的眼神望著緊閉的大門。因在夏天而翠綠的樹葉投下的陰影覆蓋了整條鋪滿鵝卵石的道路,沒有民宅,沒有商店,沒有路人車輛的這條路,就連蟬鳴聲都消聲無跡,寂靜得讓人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單獨的一座住宅,四周無人居住,足以證明了月堂家的家大業大。

  和上次夜晚來的感受不太同。上次由於光線不夠明亮,而顯得有些許陰森,這次不會,綠蔭叢叢,清新的風,零碎的陽光,在各類藤蔓下若隱若現的圍牆,還有印有荷花的燈籠,一切看過去,古香古色。

  在跟優紀聊完後,景嵐本想回校找月堂雪麗,但在公交上還是改變了想法,選擇先來找月堂葉子,直面提問,總比拐彎抹角得好。現今的她不論是手段、思想、還是能力,都比不上身為月堂家族半個掌權人的葉子夫人老練,那還不如,直接上門請教。在自己遠遠不如的人面前,任何陰謀都無濟於事。

  若她能被陰謀所侵襲,這只能說是因為自己的不夠強大。

  而景嵐要做的,就是慢慢成長得可以站在月堂家族前面獨當一面。這對她來說,還有足夠漫長的路要走,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有成功的一天,但除了前進她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往前走,總比站在原地有希望。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她才一身藍色和服站在月堂玲子身邊正式接受繼承人的身份,才和月堂雪麗達成共識,才和跡部景吾握手言談。

  走上前,景嵐曲起手指,敲響了門。

  『咚——咚——咚——』

  脆亮的聲音,從她指下響起。

  葉子夫人,對她一直都非常包容。

  門像是在等著她的敲起,在她剛收回手,就打開了,沒有多餘的聲音。

  「大小姐。」

  「葉子夫人正在等您。」

  簡單整齊的陳述,讓景嵐覺得她們早就知道她要來了,這個發現讓景嵐覺得從內心深處,一點點的冰涼緩緩延伸出來。

  是監視,還是情報。這似乎沒有什麼區別,景嵐無法得知。

  迎門的有一群人,而領路的只有一人。最靠近景嵐的那位女僕,引著她一路而去,身子始終維持著半彎的狀態。再度隨著她往裡走,庭院深深,夜間沒能好好欣賞的景色,在白天很是漂亮雅致。沿路上遇到些女僕,見到她都半躬著身退到道路兩旁,守禮有度。

  越往裡走,就顯得越靜。

  再走了段路,景嵐就再次站在夜晚曾來過的會客室前,望著坐在推拉門口雙手捧杯的月堂葉子,灰色的居家服,滿頭銀髮隨便地在腦後挽著,看似隨意,但配著她隱隱透露的貴氣,讓人覺得不可褻瀆。

  景嵐微微帶笑,頭微側,一頭的肩膀稍稍往下往前低了低。

  「我沒有帶走他們。」

  沒有問題,答案就肯定、簡潔地出來了。

  「你很聰明,沒有試圖去試探雪麗,而是直接來問我。」月堂葉子溫和地笑了,笑意中還帶著點點欣賞。

  景嵐知道她在想什麼,微微笑答道,「因為我知道您沒有必要瞞我,您想做什麼,我是沒有辦法阻攔。」但是她可以記在心裡,需知她現在才十多歲,而月堂葉子已然老了。雖然和月堂玲子比起來,月堂葉子不太顯老。

  似乎是察覺到景嵐的想法,月堂葉子的笑顏越發的深沉和藹,「我老了,你還年輕。如果被你記恨些什麼,可能我死都不得安寧。」說到死字,月堂葉子顯得毫不在乎。

  對這樣的葉子夫人,景嵐還是挺敬佩的。按理說,老人越老就越是留戀人間,就越是不願意放棄手中所有的,何況她還是位高權重的人物,更應捨不得才對。可景嵐沒從她眼中看到半點的留戀。

  這位夫人,一生就是為了月堂家族活著吧。

  「其實比起你之前的性格,我還是更喜歡你現在的性格。雖然倔強,但是至少能聽進去話。沒人能夠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除非你自己願意。倔一點好。」

  話音裡,有著無限的感歎。月堂葉子仰著頭,不知看向哪裡,眉眼間透著幾分似懷念似惋惜的氣息。

  景嵐半垂著睫毛,細細地望著地面,陽光投下的樹蔭正好遮著她的身影。這話她聽得不是太懂,但只要記在心裡,隨著時間長大的她總會明白。

  「想去幹什麼就去幹什麼,年輕人還是有點衝勁比較好。你必須知道,我和玲子,都是站在你身後的。」

  這是毋庸置疑的,絕對不用懷疑的。

  月堂葉子是百分百確定的。

  也就是說,沒有人可以動搖景嵐的地位,不管她做了什麼。

  可是——

  她要做什麼呢。

  景嵐帶著疑問看向月堂葉子。

  「夏樹是這週末九點的飛機。前往英國。」

  景嵐身體一怔,呆望著月堂葉子。

  「您,為什麼告訴我。」

  這個消息不論從誰嘴裡說出來,她都不至於這麼驚訝,惟獨月堂葉子,其實景嵐是知道的,月堂葉子並不想讓夏樹留在她身邊,因此不斷地用寵物、情人、奴隸之類的詞語來刺激他們。目的就是希望景嵐不舍,因而讓夏樹離開。她似乎歷來對景嵐和他人的友好交往不大喜歡。

  「因為我總算是肯定了一件事。」

  「嗯?」

  「你和你母親,不一樣。」

  這時,一陣風飄然而過,撫過樹葉沙沙響著,在搖晃的陽光下,景嵐第一次望見月堂葉子那笑容裡,有種滿懷安慰的蒼老感。

  曾經不顧一切逃離這個家族的內海琴美,讓許多人失望過吧。景嵐想著,轉而突然睜大了眼睛,她明白了。這種逃離,相當於內海琴美背叛了整個家族,那時候作為將要成為家主的繼承人的內海琴美一定背負著許多人的期望。期望越高,之後的失落也就越大。

  現在就算景嵐已經成為繼承人了,但是家族裡很多人都不放心,只因為她的母親曾經逃跑過。景嵐這才明白為什麼正式宣佈的那天,那些女人都用那樣的目光望著她,那是種……不信任。她起先是認為自己的資格,直到月堂葉子的這句話,她才真正懂了。

  她們是怕她像她母親一樣逃跑。

  「那麼你去找他們說話,就是為了確認這件事,對嗎?」景嵐猜想不止亞久津仁,月堂葉子定是只要和她有些關係的人,都去找過。

  菊丸英二,當初的月堂景嵐被排擠很大部分原因是因為菊丸英二,菊丸英二還是她所養寵物貓的半個主人。丸井文太,和月堂景嵐從小就認識,後來一直都有信件聯繫。亞久津仁,幫助過月堂景嵐,後被月堂景嵐纏著做師父,表面兇惡,實際上對景嵐甚好。向日岳人,無意中相遇之後就經常出現在她面前。裕江直也,三年B班的領頭羊,在景嵐就讀期間,兩人不打不相識,和景嵐關係友好。

  月堂葉子沒必要騙她,但景嵐始終覺得她隱藏了某些事情。她該不會是想通過這件事想磨練景嵐和雪麗,或是有別的目的。這些她都不知道,唯一能知道的是,月堂葉子是不會傷害她的。

  「都是群不錯的孩子。」月堂葉子饒有趣味地看著景嵐,「你比較喜歡哪個呢?」

  正在想事情的景嵐差點就嗆住了,「咳咳。你說什麼。」她耳朵沒有出問題吧。不是已經試探完了嗎?為什麼還會在葉子夫人這裡聽到這樣的話。

  「你已經拒絕和景吾訂婚不是嗎?從小,我們相中你的另外一半已經被否決了。那麼你應該要挑選出新的才對。」明明是認真的話,可在月堂葉子那充滿惡趣味的眼神中說出來,顯得格外無力。

  景嵐嘴角一抽,「我暫時還沒有想法。」這是實在話。她覺得話題岔遠了。

  月堂葉子呵呵地笑著說,「我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的女兒長大。」

  「我覺得有點難了。」對月堂葉子之間的這種對話,景嵐倒是有些新奇。兩人之間倒也有了幾分天倫之樂的感覺。

  ……

  如此聊了會,月堂葉子就說自己乏了讓景嵐隨意些。但是在臨走之前,她留下了句話,讓景嵐原先淩亂的情緒安穩了不少。

  「既然你已經把事情交給了雪麗,就應該相信她,再說,她背後還有一個我,不是嗎?景嵐。作為家族未來的家族,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冷靜沉著,這樣才能好好思考從而做出有利的決定。」

  在這句話說完沒多久,景嵐就接到了雪麗的電話,說是找到些線索,希望能夠馬上見一面。於是,景嵐在不久後,再次回到了優紀家的咖啡店。

  店門上還是掛著那張『暫停營業』的牌子。

  優紀不在,看樣子應該是在後面調咖啡。雪麗則一人坐在靠門較近第二個桌子前,雙臂撐在椅子上,四處張望著,桌上就放著一杯水。當景嵐推開門,雪麗一眼就看到了。

  「景嵐SAMA!這裡,這裡!」女孩很興奮地招手,好像是站在人群中,生怕景嵐看不到她似的。

  景嵐淡淡一笑,走了過去,坐下,「不用喊了。這裡反正就你一個客人。」

  再怎麼潑冷水,雪麗的興奮度也沒有要降溫的意思,「能夠和景嵐SAMA約會,真的是件讓特別高興的事情。這可是我和景嵐SAMA的第一次約會呐。所以絕對是個值得紀念的好日子。」

  看她那紅撲撲的臉,景嵐失聲笑了,她相信雪麗會說到做到,等明年這個時候,恐怕會真的被她拉出來說過紀念日,「和我在一塊就這麼讓你高興嗎。」景嵐總覺得不太可信,世界上真的有人一出生就是為了自己而存在。

  「當然了。能夠和景嵐SAMA一起努力,是雪麗覺得全世界最快樂的事情。」

  「嗯。」景嵐柔柔地哼了一聲。被人這樣依賴著,也是有壓力的,就像是向日嶽人的……喜歡。

  看景嵐並沒有要繼續的意思,雪麗滿臉可愛的笑容,馬上收斂了起來,「景嵐SAMA。您讓我查的事情,已經查出一點眉目了。」

  景嵐揚了揚眉,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菊丸英二,丸井文太,還有亞久津仁。他們是在同一天失蹤的,但不是同一時間段。這證明了對方是有計劃性的,對方的人數有可能是多個人,但也有可能只有一個人。其中兩人在離開之前留下了明顯的資訊,說是去找你。但事實並非如此,可見這起失蹤事件,是針對您而來。」

  「接下來,只要是您身邊和您有一定關係的人,怕是都會失蹤。比如,這家店的店主優紀小姐,三年B班的班長裕江直也,您曾經表白過的物件忍足侑士,始終和你關係曖昧的向日嶽人,如今行蹤不明的內海夏樹,等等。」

  「另外,我在調查的時候,發現,他們三個人在失蹤之前,都去見過一個人。我想,那個人肯定跟您有關係,不然他們也不會輕易前去。這個人應該是月堂家的內部成員,並且對你較為熟悉。可惜,暫時還沒有那個人的照片,不過我已經派人去查各個十字路口的交通監控器了。景嵐SAMA,對不起。暫時,我只知道這麼多。」

  雪麗抱歉地低下頭,雙手放在膝蓋上,彎著身子。

  「如果把這件事告訴葉子夫人或是玲子夫人,一定能很快得到確切的消息。」女孩小心地建議道。

  景嵐緩緩地搖搖頭。

  「這件事我們要自己解決。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那將來可怎麼辦?大人們總會老去,他們總不會永遠幫助我們。我們心中已經知道可能是月堂家內部人員做的。下面的事情,就是確定人,和保護其他人不落單。」

  她相信葉子夫人是知道某些事情的,只是沒有告訴她而已。

  「是。我馬上佈置下去。」

  雪麗說完正準備離去,景嵐的手機鈴聲迫不及待地響了起來。

  一看上面的來電顯示,竟是忍足侑士。

  「怎麼?」景嵐快速地接通電話,忍足一般不會打電話給她,除非是有重要事情。

  「嶽人。他不知道去哪裡了,打手機開始是不接,後來乾脆直接關機。你知道他現在去哪裡了嗎?」忍足侑士沉穩的聲音此時帶了幾分凝重。

  景嵐的動作瞬間凝滯。

  聽到這個消息的雪麗也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114、冷日 ...

  「嶽人是什麼時候離開教室的。」

  「嗯。應該是下午第一節課下課的時候吧。那個時候好像接了個電話,看上去很著急的樣子,然後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他後來一直都沒有回教室嗎?」

  「沒有。老師為此還發了好一通脾氣。又是一個常請假的學生,跟內海君一樣。忍足君。向日君沒事吧。」

  「沒事。我只是問問而已。嶽人出去之前沒有跟你說什麼嗎?」

  「這個嘛……哦,對了。他臨走前,旁邊有個同學多嘴問了句去幹嘛,他看上去有點生氣的樣子,但還是說是有點事見個人。」

  ……

  道完謝後,忍足侑士眼神幽深地望著該女生從容離去,轉過臉看向景嵐時,方才平靜的樣子帶了幾分陰鬱。景嵐逕自靠在一旁的窗戶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從外邊伸過枝葉的櫻花樹假裝發呆,好像眼前所發生的事情跟她毫無關係。

  忍足隱隱地皺著眉頭,沒有平常那種熟稔迷人的微笑,也沒有總是呈現在眸中的冷靜眼神,常日裡那喜怒不形於色的表情中有了急躁、困惑、不滿,還有……探究。這些眼神,景嵐全都明白,對她來說,不管有多少種,都只針對了她一人,真是不客氣的男生,景嵐淡淡地想著,仍盯著窗外,以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高高掛起地靠著窗邊,頭輕靠在上面,雙手垂著。從走廊的這邊一眼望過來,別人總會有種感覺,這兩個人素不相識。

  「你聽到了吧。」忍足說。

  「當然。」

  景嵐看也沒看他一眼,隨口答道。根本就不需要這場問話,但忍足還是來了,以紳士般的笑容將向日嶽人班級上的班長給邀請了出來,她還深刻地記得當時那個女孩的表情,在看到她的時候,一臉垮掉的樣子。忍足真的很在意向日的事。景嵐嘴角浮出若有若無的笑。

  看著她那滿是輕鬆的樣子,忍足的臉色變了變,「你沒有要說的話嗎?」以他對嶽人的瞭解,自然能猜到嶽人口中要見的那人會是誰,除了月堂景嵐,就連青梅竹馬般的藤井佳也沒能那麼讓岳人在意。但景嵐現在的態度讓他失望了,月堂家族的女人,果真是冷若冰霜無情無義。

  「有什麼好說的。」因為這是月堂家族內部的事情。後面一句話,景嵐自是沒有說出來。不能讓別人再捲入了。停止觀看櫻花樹枝後,景嵐沖著隱在樹葉後的方向頷首,再側過臉,微笑,「嶽人是不會有事的。你不用太擔心。」除了這麼說,她不知道怎麼說才合適。既然是沖著她來的,那麼他們就不會受到傷害。

  忍足的眉頭緊皺得沒有放鬆的意思,看向景嵐的目光也更為不屑譏諷起來。嶽人喜歡的是怎樣的人,作為多年的搭檔兼朋友,他要阻止。

  不用說話,景嵐也能從忍足的表情中感覺到他的怒火。可她沒有要進一步解釋的意思,「忍足君,我知道你擔心嶽人,也動用了自己能力範圍的力量,但是你查不到更多的事情不是嗎?我只能告訴你,我不會讓他有事的。」除非……,景嵐猛被自己將要冒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她怎麼會這麼想。

  忍足目光沉思地望著景嵐,一會後,才說,「我暫且相信你。」以他的聰明很快就猜到了景嵐話背後隱藏的意思。這不是他能力範圍的事情,也許跡部可以辦到,但現在還沒有到時候。這或許會是月堂家的家事,而嶽人只是被牽連的,應該不會有事。可是——,只要想到那張無邪的臉,忍足就覺得不放心,尤其說這句話的還是月堂景嵐,月堂家族的女人呀……少年的心無限感歎著,但還是點點頭,做出拜託了的樣子,接著瀟灑而去。

  也因此,他並沒有將三年B班有人找的事情告訴景嵐。這種小事,無傷大雅吧。

  就望了一眼忍足遠去的背影,景嵐又回過頭去專心地看著那根櫻花樹枝,「呐。幸好,沒有和他訂婚,是嗎。」

  喃喃的聲音,仿若是對那根樹枝說的。

  但在離那根樹枝不遠的樹幹上坐著個女孩,漂亮的藍色頭髮高高地紮在腦後,漂亮的臉正朝著她笑著,正是有段時間沒見的藤井佳。對方發生了什麼事,景嵐從家族裡自動遞上來的情報稍微知道些,這位美女過得可不太好,好像近兩天才回的學校。

  「這不是該多謝你嗎?」藤井佳謹慎地爬回來。

  看她那不俐落的動作,景嵐緩緩地伸出了手。

  藤井佳一愣,然後笑容更大了,眼睛彎了起來,可眼睛裡沒有一點笑意,「沒想到月堂家的指定繼承人會向我伸出手。」

  「那你會接受嗎?」景嵐輕淡地看著她,手不縮也不放。

  「你覺得,我會接受嗎?」藤井佳沒有動作,就那麼攀著樹枝,半蹲著直直地看著景嵐,爬在樹上的藤井佳仍舊端莊秀氣,「你可是我的情敵。」

  景嵐神情不變,仿佛聽到的不過是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似乎沒能從景嵐身上得到想要的反應,藤井佳盯了景嵐一小會,還是放棄地笑了,「相傳月堂家的女人生性冷漠,多情卻更無情,看來一點都沒錯。你根本就不在乎嶽人,所以,才無所謂地站在這裡跟我說話。」

  「那又如何。」對藤井佳這種話,景嵐不是太明白。在不在乎她是不是情敵,和在不在乎向日嶽人又關係嗎?不過,月堂家女人的傳聞真是有夠差的。她很好奇,這個傳聞到底是誰傳出來的。

  「如何?」藤井佳訝異地看著景嵐,忽然像是想明白了地嗤嗤笑了起來,「看來嶽人說得一點都沒錯。說起來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體貼瞭解過一個女孩,好像是一夜之間就長大了。月堂景嵐,我用了十多年的時間都沒能讓他完全瞭解我,但你只用了幾個月就做到了。呐,我問你一個問題。」

  景嵐心頭一跳,她知道她要問的問題了。

  「如果我不想回答,那你不是要失望了。」

  藤井佳大大方方地笑,「是嗎?看來,我已經知道我要的答案了。」她看出來了,那雙一度冷淡似乎全世界都不在眼裡的灰色眸子裡,有了溫度。眼前這個女孩,在成長,或說,學著成長。

  她一把握住了景嵐的手,握住的那刻,她就明白有些事情要改變或者是,將要改變。

  似乎是達成了某種無聲的協定,藤井佳握著景嵐的手快速地從櫻花樹上爬回了窗內,跳下來稍稍整理了一下亂了的衣服,「我來找你,首先是要問你,你在月堂家的地位,是不是不太穩。」

  「這個你不是一早就說了嗎?」景嵐可是記得那次和藤井佳的天臺單獨談話。

  藤井佳了然地笑道,「虧你還記得。」

  「可能你說得太悚然,我才會記在心裡吧。」有些話大概真的很在意,才會念念不忘。「其實我覺得有話你可以直接說。」景嵐才不覺得她特意找來就是為了問這麼句顯而易見的話。

  藤井佳細心地看了看四周,看周圍沒有別的人,才壓低了嗓音說,「我看到了嶽人要去見的人。」

  景嵐眼神怪異地看著她。

  少女苦笑了聲,「拜託。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你以為我是跟蹤狂嗎?你也知道因為那件事的緣故,我在家裡待了段時間,直到昨天才被批准回來,回來的第一件事我就來找嶽人了。」

  似是自嘲,藤井佳幹幹地笑了幾聲,才道,「無意中卻看到貌似不該看的事情,嶽人見的人是個大約三四十歲左右女人,他跟她說了會話,就上車了。可惜那個女人戴著墨鏡和帽子,我沒有看清楚。不過我有拍照片。從我的感覺來說,應該會是月堂家的人,而且,是很靠近核心的人。照片發給你了。」

  景嵐的手機『叮咚』一聲,表示照片已到。

  ————————

  在看到照片的那一瞬,景嵐明顯感覺到雪麗情緒波動了一下,又很快地平復了下來,恍若無事。雪麗認識這個人,這是景嵐的第一個想法,但她馬上又想,那她又想隱藏什麼?以雪麗的性格,絕對會大聲地說出來。

  「你認識她嗎?」景嵐試探地問道,眼睛緊緊地看著雪麗,生怕漏掉她的半絲表情。

  「沒有。」雪麗表現得很淡定,好像真的不認識,似是怕景嵐不相信,又在後面辯解道,「你看她戴著個這麼大的墨鏡,把一半臉給擋住了,遮陽帽也那麼大。就算是熟悉的人,也不一定能夠認出來嘛。」

  熟悉的人……景嵐瞳仁黯了黯。

  雪麗在騙她。

  為什麼要隱瞞她認識那個女人的事實。

  「怎麼了?景嵐SAMA。」雪麗的聲音還是那樣的甜美可愛,就如景嵐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樣。大大的眼睛裡,幾乎看不到任何雜質。

  景嵐搖搖頭,強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可惜,好不容易得到了那個人的照片,結果你卻不認識。要不,拿下去,讓大家看看。這件事應該是內部人所為,說不定會有人認出來。不是嗎?雪麗。」

  最後一句話,景嵐再度盯著月堂雪麗的眼睛,可惜她再度失望。

  雪麗的神情真誠得不像是作偽,「還是別這樣做比較好,我們並不知道照片上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讓他們失蹤的人,萬一弄錯了就不太好了。我想再好好查查看,應該能更加清楚的。您也知道,如果讓大家一個個看一個個找,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的。到時候,只怕家族裡那些老人們會不太高興。景嵐SAMA。您不是說過嗎?這件事我們要自己解決,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那將來可怎麼辦。您放心,我一定很快就把您心愛的寵物們或是情人們給解放出來的。」

  望著女孩信誓旦旦的模樣,景嵐嘴角一點一點地上揚了起來,「好吧。那就一切拜託你了。」她想看看,這個誓言要跟隨在她身邊絕不離開的女孩,到底想做什麼。

  雪麗愉快地點點頭,那模樣像一只得到主人表揚的寵物,充滿了得意和自滿,還有一絲掩飾不了的憂心。

  「景嵐SAMA。請您這段時間務必要小心。因為那個人是為了您而來,她之所以把抓住那些對您重要的男生,是為了增加自己手裡的籌碼。等手中的籌碼足夠了,就會來找您談判了。不過,景嵐SAMA,我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雪麗堅定不移地宣誓道。

  雪麗也許自己沒有注意到,她在看完照片後,那條理清晰的思路和篤定自信的表情,無一不告訴景嵐,她知道照片上那人的真實身份。

  得到這樣的資訊,景嵐也沒有繼續說話的欲、望了,「我知道了。那你先回去上課,有消息了就馬上通知我。」

  「保證。景嵐SAMA。」

  隨隨便便地又扯了幾句話,就在月堂雪麗可愛的笑容中,快速撤退了。

  在確定景嵐是真的離開了,月堂雪麗那如糖果般甜絲絲的笑容,馬上陰沉如水起來,遠遠地望著天際,手慢慢地攥成拳頭。

  「喂!你就是月堂雪麗?」一個聲音從樓梯間傳了過來。

  月堂雪麗臉上即刻又換成了甜美的表情,回頭就看到一撮惹眼的粉紅色在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頭上,女孩的眼睛頓時就彎了起來,如此招搖的發色,雪麗又如何不知道他的身份。三年B班的領頭羊——裕江直也,同時也是擁有黑色背景的裕江家族接班人。

  「對呀!我就是月堂雪麗,景嵐SAMA未來重要的左右手。」雪麗提了提裙角,還是很給他面子地行了個禮。

  裕江直也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完全沒有禮貌地上下打量了雪麗一番,「看來你就是傳聞中將來要成為葉子夫人繼承人的女人了。」

  「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幫助景嵐SAMA的。你說,對不對,裕江前輩。」

  使勁地仰著頭,雪麗笑得很蘿莉很乖巧。

  裕江直也哼了一聲,沒有說對也沒有說不對,只說,「景嵐的事情,我不會放任不管,記住,是我,不是裕江。」

  雖然沒有得到明確的承諾,但雪麗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心裡愈發的敬佩葉子夫人的先見之明,無視掉景嵐被丟進三年B班的小動作。

  雪麗那得逞的笑容,讓裕江直也不太耐煩了起來,跟景嵐就沒有這麼多鬼名堂,少年不爽地想著,「景嵐去哪了。」話說,那個丫頭已經有段時間沒見了,怪想的。打住!裕江生氣了,那個見面不久就踢他下面的臭丫頭,有什麼好想的。他是為了某件事才來找人的。

  「她剛剛回教室呐。」雪麗並不知道裕江直也那複雜的思想,乖乖地回答道。

  「嘁。又沒找到。煩死了。」見自己又錯過了,裕江直也不由啐了句,連再見也沒有,就走了。

  瞪著裕江直也的背影,還有那一頭招人的粉紅色頭髮。

  雪麗轉而笑顏如花,扭過頭看向某個方向,「呐。這回,你錯了。有的時候,錯了,就沒辦法再回頭的。」

  這句話聲音極輕,不知是說給她自己聽,還是說給遠方的某個人聽的。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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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她所看見的 ...

  沒有光,視野裡暗色一片。

  因為看不見,所以,聽覺格外的靈敏。

  『如果那是事實,未免也可憐了吧。』

  『是呀……一生都是為了那位而活,就這麼被放棄。』

  『話說那位也太任性了,不過是個男人,竟然能夠做出這種離經叛道的事情。若是我,定是沒臉活下去了。』

  『可那位還活得有滋有味的。真是可惜了——』

  『噓,我說還是不要討論這種事情了。要是被聽到了,可不太好。懲罰是避免不了的。』

  『也對,上面的兩位夫人可是很看重那位的,雖然她背叛了我們。』

  『背叛?用這種詞是不是太嚴重了。我想過不了多久,那位小姐就會回來吧。畢竟,普通平民的生活可不是那種大家小姐能夠適應的。她呀,也就圖個新鮮。』

  『我覺得也是。那個男人看上去也不過如此嘛。除了長相,幾乎一無是處。不過看到她那麼傷心,我還是覺得——』

  『她傷心是自然的。可等那位回來了,心傷也會好的。』

  可惜,大家都猜錯了。

  那位被眾人寄望深厚的大小姐,始終沒有回來。

  一種被背叛的心理,深深的植入了這群女子內心深處,像個惡魔,潛伏著。

  同時,那個被大小姐拋棄的她,心口那道被割裂的傷,表面上似乎癒合了,實際上,裡面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潰爛,化膿。

  望著那皎潔的月色,她站在一扇門前深吸了口氣,輕輕地把門給推開了,可能是動作很輕,並沒有吵醒睡著的幾個少年。月光從窗外照了進來,落在他們的身上,只見,他們都有著紅色的頭髮,俊秀的臉,安靜的睡顏如同孩子般可愛。

  可是她眉頭還是緊緊地皺了起來。

  「還沒找到人?能逃走,還真不簡單呀!」

  柔軟的低語,帶著點可惜,還有慶倖。

  ——————————

  剛剛還是萬里無雲的天空,突然間就陰了下來,陽光薄弱地從佈滿天空的雲後面艱難照下淡淡金色的輪廓,時有時無。

  炎熱的天氣,倒是涼爽了不少。

  景嵐就坐在天臺邊上,背靠著兩人高的鐵絲防護網,腳懸空交叉搖晃著。風一吹,髮絲飄起,感覺整個人像是要從上面墜了下來,遠遠看過去,很是危險。可此時正上課時間,並沒有人看到,所以也無人阻止,所以景嵐可以擺著姿態悠閒地望著雲端。

  高處的風總是格外的強,尤其是在這種天氣,更是呼呼地吹著。聽著耳邊的風聲,景嵐一邊晃著手裡的罐裝可樂,一邊低頭看向樓下。這裡的視野很好,操場、花園、噴泉……一眼可以盡收,視線再往前,就漫出了學校。

  猶記得,上輩子,她也就是這麼輕輕一個前傾,人就直接墜到了這邊。感覺就像做了個夢,那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猶如一個夢,或黯淡,或悲傷,或無望,或可笑,一切在她無意中墜下樓的那刻,消失殆盡。只有活在這裡,她才是真實的。

  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可樂,絲絲的涼意合著咂舌的酥麻感絞著她的舌頭。頭重重地靠在鐵絲網上,目光直直地望著一個方向。

  那裡的窗戶裡正坐著月堂雪麗。

  其實這裡對景嵐來說,不止是看風景的好去處,跳樓的好地方,也是觀察人的好地方,或是說……監視。

  想到這個詞,景嵐嘴角的笑意就止不住得濃厚,又略帶著些自嘲的意味。

  『你知道雪麗對你而言代表什麼嗎?……她就像我一樣。我對於玲子,雪麗對於你,都是一樣的。你要珍惜好雪麗。』

  『沒有人會願意被背叛第二次。以雪麗的性格,她可能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既然你已經把事情交給了雪麗,就應該相信她。』

  景嵐拿可樂的手輕巧搖動,裡面傳來水聲蕩蕩。

  「我,應該相信你的。」

  話是這麼說,可景嵐的眼神還是忍不住的黯然,再抬頭時,譏諷肆意。

  手一松,罐裝可樂筆直地墜了下去,幾秒後,才聽到樓下傳來咚的一聲,驚得好些上課無聊的學生往窗外瞧了過來,雪麗也不例外,像是直覺,直接朝景嵐起先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見沒有人,才表情怪怪地順著別人所看的方向看去。

  這邊,景嵐已換到了天臺的另一邊。

  她只是不大明白雪麗的隱瞞,雪麗為什麼要隱瞞自己明明知道照片上那個女人的身份,為了保護那個人?還是為了保護她?相比之下,景嵐更是偏向前者。她不知道這是對自己的不自信,還是對雪麗的。

  信任這種東西,一旦出現懷疑的種子,就定會長成參天大樹。

  雪麗的欺瞞,她確實很在意。

  「你果然是在這裡。」

  一個聲音突然出現半空,打斷了景嵐的思路。

  景嵐下意識抬頭,就看到一撮粉紅色的頭髮迎風擺動。少年正坐在防護網上,看景嵐抬頭,手腳並用迅速地坐到了她旁邊。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景嵐嘴角含笑,她沒想到這時找到她的會是裕江直也。

  裕江雙手交於腦後,人直挺挺地靠在防護網上,悠哉地望著陰沉沉的天空,「你在想什麼?」他始終想不明白,景嵐為什麼總是仰望天空,這個問題不止是他,整個三年B班都沒能想明白。

  學著裕江的樣子,景嵐輕描淡寫地說,「沒想什麼。」

  見景嵐不想說,少年也沒有繼續追問,只突然坐直了身體,認真地看著景嵐,「喂!恭喜你了。正式成為月堂家的繼承人。」

  看到他一臉正經的樣子,景嵐不由挑挑眉,「這個有什麼好恭喜的。我之前難道不是正式的嗎?況且,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別人。」

  「月堂家族和別的家族不一樣。每個人都各司其責,所以就算沒有家主也不會大亂。更重要的是,月堂家族沒有爭奪家主的前例。繼承家主的是一脈,輔佐家主的是一脈,每一脈都有著嚴格的責任。因此,如果你沒有繼承家主的位置,那麼這個位置必須要你所生下的女兒所繼承。代代相傳,不可違抗。所以,很多人都覺得月堂家族的人不可理喻。」

  景嵐恍然大悟,難怪第一次見月堂玲子時,她會說出讓景嵐早點結婚生子然後由孩子繼承家族的話。

  「你很瞭解?」景嵐狐疑地看著鎮定自若的裕江直也。

  「如果你母親沒有逃走,也許,現在我是你哥哥。」

  心中一驚,景嵐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裕江直也,隨即笑了起來。

  「話說我還不知道我們之間有這樣一層關係。」她之前始終認為,她和裕江直也的交情只是點到為止,君子之交淡如水,卻沒料到在這時聽到這樣的消息。

  裕江漠然地望著遠方,「我也不知道。是最近父親告訴我的。」

  兩個人大概誰也不想從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於是都沉默了。

  天空的雲,愈發的陰沉起來。

  「景嵐。」

  「嗯?」

  「你要記住。你生是我們三年B班的人,死是三年B班的鬼。」裕江直也略低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混在風中幾乎聽不太清楚。

  景嵐無聲地笑了笑,低頭不語地望著樓下。

  她聽懂了裕江直也話裡的意思。他是站在她這一邊的,不是他的家族,而是他,和三年B班。

  「走吧。」少年突然拉住她的手,說道。

  景嵐還沒明白過來,跟隨著裕江爬過防護網,「去哪裡?」她還要盯著雪麗呢。這個時候怎麼可以隨便瞎逛。

  「你不是要跟蹤月堂雪麗嗎?」

  景嵐默默地將手從裕江直也的手中抽了出來,停住了腳步,盯著他的背影。這件事她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而他又是怎麼知道月堂雪麗的。

  裕江走了幾步也停了下來,卻沒有反過身,雙手插在校褲袋裡,姿勢依舊桀驁,「月堂雪麗。你未來的左膀右臂,是傳聞中將來要成為葉子夫人繼承人的女人,笑容甜美,心思細膩,幾天前入學冰帝高中部一年級就讀。她是特意為了你而來的。景嵐。」

  「是的。」她差點忘記了,『月堂』這個姓氏在冰帝有著怎樣的地位,她僵硬地偏過頭,「那你怎麼會知道我想跟蹤雪麗。」以雪麗的性格,她一定會去找那個人。所以,只要跟著雪麗,自然能夠找到需要找到的人了。

  「那裡剛好可以看到月堂雪麗所在的地方。」裕江不耐地指了指景嵐開始所坐的地方,「該走了。否則就追不上她了。」

  景嵐下意識地看向那個窗戶,瞳孔猛地一縮,雪麗已經不在了。

  視線轉動,就在樓下看到了雪麗的身影。景嵐二話不說,朝著裕江直也揮揮手,就朝樓下沖了下去,直接跳過一大段樓梯,動作飛快,她並沒有注意到離她不遠處,裕江直也緊跟在她身後。

  沖到樓梯口,在置物櫃前並沒有看到雪麗的蹤影。

  景嵐就快速地沖到了校門口,這時就看到了雪麗的背影,和幾個女孩走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時不時還聽到她們開懷大笑的聲音,看過去很像一群普通的學生。

  和雪麗拉開一定的距離,景嵐尾隨其後。

  大概是為了體會普通的學習生活,雪麗並沒有坐私家車,而是和同行的女生步行到離學校最近的地鐵站,幾個人這才分散開,微笑著說著些親切的話,紛紛道別離開,直至站在那裡的只剩下雪麗一人,她一個人坐在那裡,似乎在等著什麼人。

  「我好像從來沒看見過你和其他女生走在一起過。」

  聽到這句話,景嵐翻了個白眼,她早就知道裕江直也就跟在她身後。

  「你為什麼跟著我。」她有點不明白了,裕江是絕對有事情才來找她的,否則他是不會特意親自過來的。但從他出現到現在,還沒有提及這件事,甚至沒有說的意思。景嵐絕不相信他來只是為了揭穿她跟蹤雪麗的事情,或是告訴她三年B班所站立的位置。

  他有事,卻又不說。莫非說的時機不到。

  裕江假裝沒聽見地轉動身子,四處張望,嘴上卻在說,「受人之托,保護你。而且,等你搞定你的事情後,跟我去見個人。」

  受人之托?景嵐疑惑了,以裕江直也的性格,能夠拜託他的人還真少,還要和自己有關,忽然,景嵐眼神一亮:夏樹,這個名字,景嵐藏在了喉嚨裡,未吐出半個音。月堂葉子的那句話再度浮現在她耳邊,如同一個魔咒。

  『夏樹是這週末九點的飛機。前往英國。』

  現在不是想這件事的時候,景嵐用力地將這句話甩出了腦海,思路回歸正路。

  「是師父?」目前她也只能想到這裡。

  裕江直也微怔,詫異地看著景嵐,露出一絲饒有深意的笑。

  景嵐內心狂喜,緊咬著下唇,才沒讓自己激動起來。葉子夫人說過,作為家族未來的家主,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冷靜沉著,這樣才能好好思考從而做出有利的決定。這是極為難得的心境,她現在做不到,但要從現在做起。

  努力地深呼吸好幾次,景嵐才勉強讓自己恢復心境。

  「這件事,待會再說。先幫我好好跟蹤雪麗。」如今這種時刻,不太好聊天。

  裕江沒有說話,只是拿出一頂鴨舌帽擋住了那頭招搖的粉紅色,拿著手機,邊按鍵假裝發短信,邊撥開前面日漸多了起來的人群,站到了離雪麗大約一米的地方。景嵐淡笑著,將綁好的頭髮解開散在肩頭,擋住了半個臉頰,嘴裡小聲地說著抱歉,怯怯弱弱地走到了裕江直也的旁邊。這個角度,正好擋住了雪麗。

  『她在幹什麼。』裕江的短信嗡的一聲傳了過來。

  景嵐翻看了一下,回道:『應該是等人。』

  地鐵已經來了好幾趟了,可雪麗仍舊穩穩地坐著,沒有要上車的意思。

  『等你要找的那個人?』裕江的話一針見血。

  『應該是吧。』

  『我想你們要等的那個人來了。』發完短信,裕江就收起了手機,將帽沿壓得更低,死死地擋住自己,可惜他這挺拔高大的身材,無法徹底淹沒人群,但徹底淹沒了在他身旁身材纖弱的景嵐。

  看到短信,景嵐小心翼翼地四處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穿著時髦帶著墨鏡和遮陽帽的女人,朝雪麗走了過去。這時,雪麗也站了起來。

  她們就像是不認識一眼,隨意地看了對方一眼,就一前一後上了車。

  「上車吧。」裕江走了幾步,見景嵐沒有跟上來,不由奇怪地問道,「怎麼了?」

  景嵐淡淡的搖搖頭,深深地望著眼飛馳而去的地鐵,轉身原路返回。

  她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我想先去找師父。」

  少女輕軟的一句話,便打消了裕江直也詢問的想法。

  天空陰沉得,仿佛要下雨了。


116、聽見 ...

  那個女人,她認識。

  按道理來說,景嵐是不會認識的。遮陽帽、墨鏡還有不同於之前所見的打扮,景嵐是不可能認出來的,可偏偏在親眼看到那個女人後的幾分鐘,景嵐就在腦海的某個角落裡找到了對應的人。在花草滿園的庭院裡,雪麗和她不動聲色的互動。

  她所說的認識,也僅僅是字面上的意思,見過面,卻無更多的瞭解。

  想到雪麗那淡然處之的隱瞞和她真誠堅定的誓言,景嵐目光中不免帶上了幾絲的嘲弄,還有不解。

  葉子夫人的那句相信還餘音猶在,景嵐卻親眼看到了雪麗的所作所為,心中有懷疑是正常的。但她知道,不能因為自己的猜測就去懷疑雪麗或去質問,她和雪麗之間的關係,並非是朋友,也非是親人。而她需要的是,看得更加仔細。

  在此之前,她必須靜下心。所以,她沒有繼續跟上去。

  況且,她已經知道她想知道的了。

  那個女人……是月堂美亞。

  ————————

  沒有任何預兆,雨傾盆而下,砸得整個世界劈裡啪啦地響。在落了一陣後,才慢慢地轉成細雨綿綿,一時間沒有要停的意思。

  此時,景嵐就坐在亞久津仁對面的椅子上,面色難看地望著醫生小心地為他上藥換紗布,等那道又深又長的傷口被紗布一層層裹上後,景嵐的臉色早已蒼白如雪。包好所有的傷口,醫生囑咐了幾句就跟著人離開了。

  裕江直也靠著牆壁雙臂交抱站著。

  見屋裡沒有別人了,景嵐才問,「怎麼回事?」跟蹤完雪麗之後,景嵐就被裕江給帶到了這裡,期間換了七八趟車,拐了無數條道,在景嵐七葷八素完全找不著方向下進屋就看到自家師父身上那些傷口。亞久津仁還在面無表情,倒是景嵐看著覺得疼。

  「不小心刮的。」亞久津仁不在意地答道,看向裕江直也時的眼神有些兇狠。

  看來他是不滿裕江將她帶來的事了。

  景嵐心中不平靜,但表現得卻是冷淡,「我自己先發現的。在我的逼迫下,裕江才肯帶我來。」她有些明白亞久津的心理,不希望看到他狼狽的一面,不希望讓人擔心,也不希望連累到景嵐。這個看似不良的少年,似乎總在為她考慮。可,好像一直都是她連累他吧。景嵐的笑容微含著點點苦澀。

  「嘁!」亞久津冷哼了一聲,頭撇到了一邊。

  裕江直也伸了個懶腰,「你們慢慢聊。」說完,就出去了,順手還關上了門。

  屋子裡,也就剩下景嵐和受傷的亞久津仁了。

  「如果我不來,你是不是打算在這裡養好傷,再去報仇?」看到他似乎不想說話的樣子,景嵐好笑地問道。在來的路上,裕江直也說過他身上的傷,有些是刀傷,有些是利物刮傷的,有些是摔傷,看來是從一群人中逃出來的。景嵐是無法想像當時的場景,但是親眼看見亞久津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當時就覺得難受。

  如果不是因為她,他是不會受傷的吧。

  「你擺出那種樣子幹什麼!我又沒死!」不良少年說起話來總是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

  景嵐無奈地撇了撇嘴,「是呀!你沒死。優紀阿姨快要急死了。」這時,景嵐是絕對不可能提到自己的。

  提到優紀,亞久津仁的氣焰被打消了不少,態度還是沒有好轉,「老太婆沒事吧。」

  「放心吧。你都沒死,她怎麼會有事。剛剛告訴她你沒事的消息。」景嵐淡淡笑著。她的這個師父,休想從他嘴裡聽見一句好聽的話。看著亞久津那一身的包紮,景嵐的眼神逐漸幽深了起來,她想了想,還是說了,「那個女人,叫月堂美亞。是嗎?」

  依據藤井佳的說法,她肯定月堂美亞以她的名義找他們出去之後,肯定會介紹自己,用自己的真名,似乎更容易博取信任。

  只是,她不太懂,為什麼月堂美亞會找上她身邊的人,而不是內海琴美。在景嵐的印象裡,至今也只見過月堂美亞兩次,一次在醫院,一次在本家。

  亞久津表情一滯,瞪視著景嵐,「你想做什麼。」

  「當然是做我該做的事情。」景嵐淺淺微笑,仿佛是故意避開亞久津的視線,她頭微微偏了偏,看向窗外。

  不知是為了掩飾,還是為了什麼,這棟房子無論是從外到內,還是從內到外,看起來都顯得陳舊。附在牆上的白色牆漆因為長久的潮濕開始剝落,露出大片大片的灰白色,窗戶是那種老式的窗,木制的窗框已經腐朽,而安插在其中的鐵條也鏽跡斑斑。這房子在景嵐看來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那生機勃勃的爬山虎,在雨水的沖刷下,顯得格外的翠綠欲滴。

  「師父,我姓月堂,是這個家族的繼承人。這次事件,是沖我來的。」

  景嵐鬼使神差地說了這麼句話。

  「我知道。」亞久津的聲音略沖,悶悶的。

  可能是他的話說得太直接了,沒有準備的景嵐稍稍愣了一下,隨即就笑了,葉子夫人曾特意找過他,一定也跟他提及過這些事。她有些好奇了,葉子夫人跟他到底會說些什麼。這樣想著,景嵐也這樣問出口了。

  「葉子夫人,她跟你說了些什麼。」

  話音一落,亞久津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古怪了起來。

  「該不會又是寵物、情人那一套吧。」景嵐徹底無語了,但看他那更加怪異的表情,景嵐不得不承認葉子夫人真的說的是這個。由此可見,葉子夫人是真的很關心她的私生活。她也知道了一點,葉子夫人認為這些人不配和她交往。

  為了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景嵐轉移了話題,「師父,關於月堂美亞的這件事,我想知道,包括過程。」

  她知道,如果她不主動要求,亞久津是不可能把整個事情詳細地告訴她。若不是裕江直也把她給帶了過來,讓她看到了他的傷,只怕他連受傷了這件事都不會讓她知道。

  「有用?」亞久津往日目空一切的眼神凝重地看著景嵐。

  「嗯。」

  景嵐再度確認。

  得到了景嵐的確定,亞久津也難得認真地調整好了坐姿。

  外面的風,忽然間大了起來,吹得緊閉的窗戶嗡嗡地響。在這種雨天裡,沒有燈光的屋子,幽暗無比。

  ……

  雨仍舊淅淅瀝瀝地下著,有種沒完沒了的樣子。

  房子門前已經形成了一個個水坑,短短的青草只在水面冒出了頭。

  景嵐就那麼蹲在被雨水濡濕的房檐下,完全沒有理會盤在地上的長髮,沒有打傘,風中,身體露出來的部分能夠感受到毛茸茸的雨。亞久津說的故事很簡單,那天他接到月堂美亞打來的電話,說是有關於景嵐的重要事情,然後就是見面聊天邀請,但在半途中他發覺不對,於是跳車逃跑。

  和月堂美亞相關的事情,亞久津說得比較詳細,就連當時他的猜想也一一說得仔細,但是說到他自己的事時,越是越發的簡潔,他的傷更是儘量忽略不提。

  她當然知道他是怕自己擔心,也是怕這件事會讓她為難。畢竟動手的是月堂家族的內部人員。

  但越是這樣,景嵐的眼神越發的深邃起來。

  讓她無視掉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她做不到。

  咬緊牙關,景嵐垂在兩側的手握緊,指甲在掌心留下一道道半月的印痕。

  「找到你要的答案了沒?」

  聞聲,一塊毛巾就搭上了景嵐的腦袋。

  抓著毛巾,邊擦拭被雨給潤濕了的頭髮,邊搖著頭站起來。她還是沒想出月堂美亞針對她的原因,在她看來,就算是報復,也是該去找內海琴美。拋棄她的是內海琴美,而不是她……隱約間,有什麼東西在腦海裡跳動,但始終沒能挖掘出來。景嵐機械地擦拭頭髮,目光飄離。

  裕江蹲在放在大廳中央的木箱上,嘴裡叼著根牙籤。

  這棟房子裡傢俱很少,好像只是個聚集地,和居所毫無關係的模樣。就連亞久津房間的那張床也看上去是最近才搬進去的。

  「需要幫忙嗎?」這句話,裕江總算是說出來了。

  景嵐抬頭看向從木箱上站起來的他,房子裡的光線太暗,她根本看不到站在上面的裕江是怎樣的神情,但景嵐還是拒絕了。

  「目前,還是不用了。我會弄清楚的。」

  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景嵐的答案,裕江並不在意地問道,「那麼葉子夫人呢。」

  「嗯?」景嵐不理解地歪頭。

  裕江啐了一口,就將咬在嘴裡的牙籤給吐了出來,落在光線裡的牙籤,看似還是完整的一根,但實際上已經斷成了幾節,「那個女人看上去很和藹,實際上心機深沉,手段毒辣,否則也不會一手掌控月堂家族這麼多年。她在外面的威望,有時候就連當家家主玲子夫人也不如。」

  一陣涼風吹來,景嵐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裕江頓了頓,又說,「不過。她已經老了。景嵐,你還很年輕。」在這裡,裕江的聲音回蕩在這片空曠裡,有種說不出來的自信。張揚著一種景嵐從未見過的裕江直也。

  和平常所看見的,又不一樣。

  景嵐清淡地笑了笑。

  有的時候,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的也未必是真實的。

  真相,這種東西,被隱藏在一層層迷霧之下,外面包裹著無數個仿若真實的殼。而人與人之間的真相更是如此。

  讓人捉摸不定,琢磨不透。

  話雖如此,但景嵐和裕江兩人都這段話沒有說完。月堂葉子在外面的威望有時候也許連家主玲子夫人也不如,但這並不妨礙玲子夫人掌控全域。

  對景嵐來說,未來的路還有太長太長。長到,景嵐覺得僅僅是想想,都會覺得是奢想。

  「她應該有給你提示吧。」裕江又問道。

  景嵐皺了皺眉,明顯在回想,從頭到尾,思路漸漸清晰了起來。

  突然,景嵐張大雙目看向裕江,迷茫的眼神霍然開朗。所謂當局者迷,大約如此。只要跳出這個框,以局外人的眼光再回頭看,撥雲見日。

  「我知道了。」

  喃然自語著,景嵐將手裡的毛巾甩到了一邊,轉身就要往雨裡沖去,剛走兩步,就被人給扯住了,回頭就看到亞久津仁兇神惡煞的樣子。

  「月堂景嵐。你想死了嗎!」

  他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景嵐怪怪地看著身上紮滿繃帶的不良少年。

  「看什麼看!」亞久津少年繼續兇惡。

  景嵐很相信,如果她真的沖進雨中,那麼下一刻,亞久津的拳頭說不定就直接會敲上她的腦袋,把她給打暈了拖回來。

  一旁的裕江直也火上澆油地說,「景嵐,我送你回去吧。要是不小心淋了雨,會感冒的。葉子夫人可是會責怪我的。」

  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景嵐瞪著眼睛盯著看似真誠無比的裕江直也。

  景嵐感覺到亞久津的手收了收,然後,放開了。

  「小心點。」口氣暴躁地囑咐了一句,人就上樓了。

  望著亞久津明顯左右不平衡的身影,景嵐感覺心裡有點悶。

  「我們和他是不一樣的。」裕江的話,略帶著自嘲的意思,「也許現在差距不大,但是,未來,誰也說不準。」

  緩緩地低下頭,景嵐看著那些被水淹沒到只剩下一點點綠色的青草。葉子夫人的意思也是這樣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人與人之間是不平等的。

  現在的景嵐還沒有完全適應於月堂家族的行事風格,也沒有正式接掌月堂家族。但是一旦走上那個位置,一切身不由己。她和亞久津、菊丸英二、丸井文太、優紀阿姨等等,這些人,只會差距越來越遠。

  可是,她不甘心。

  裕江鼓勵式地拍了拍景嵐的肩膀,說道,「你會習慣的。」話聽似安慰,但在景嵐聽來,怎麼就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小聲地嘁了一聲,景嵐一時也沒有辯論的想法。

  上車後,景嵐淡漠地望著車窗外的某個窗戶,那裡,可以看到亞久津的身影。少女的手抓在車窗邊沿,關節青白。

  看了看景嵐,裕江眼中露出不忍,想開口說些什麼,但皺著眉頭,還是欲言又止。景嵐的成長必須自己一步步來走,否則揠苗助長,是幫不上任何忙的。

  「你現在準備先去哪裡?」裕江打斷了景嵐漫無邊際的想法。

  景嵐瞄著時間,堅硬地說道,「內海琴美。」

  聽到這個名字,裕江驚訝地回頭,似乎要景嵐再肯定一次。

  「沒錯。就是內海琴美。」景嵐慢慢地揚起了嘴角,眼中,冰寒刺骨。

  汽車啟動。

  景嵐再看了眼窗外,不留戀地收回視線,而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不自覺捏緊。

  「有件事,我想還是告訴你比較好。我今天下午看到內海夏樹了。」

  少女臉上的鎮靜,刹那破碎。

  今天……下午……她一直都和裕江直也在一起。

  她竟然……沒有看到……


117、迷蹤 ...

  眼前一片黑暗。

  什麼都看不見,唯一擁有的只是手心的那片溫暖。

  ————————

  「她以後會站在我們月堂家族至高無上的位置,而你呢?」

  「作為一個男孩,你的未來有無限可能,但是你若堅持留在她身邊,你的未來,就只有一條路。」

  「你甘心永遠站在她身後,卻幫不上任何忙嗎?」

  「看著她被傷害,痛苦,卻除了說些安慰的話,別無他法嗎?」

  「在那裡,你可能是僕人,可能是寵物,可能是情人,可能有無數種身份,卻惟獨不可能是她的弟弟。」

  「你還在期望什麼?」

  「不是每個生命都會有奇跡產生的。為什麼要等待奇跡,而不是自己親手創造奇跡。」

  「只要你成功了。你就能回到她身邊,成為她的助力。」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暫時的離開,可以換取以後站在她身邊的籌碼。」

  「你難道不願意嗎?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我不介意毀掉你。仇恨將會成為她孜孜不倦成長的動力。」

  「從今天開始,不要再見她。」

  「沒有你,她才會真正地站起來。」

  昏黃的燈光下,少年蜷縮在門口的角落,頭埋在雙臂間,仿佛不知道時間,就那麼靜靜地坐著,如同一座雕塑。許久,許久。他才站起來,轉身腳步沉重地進屋,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張照片。朦朧的光線中,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燦若夏花。

  後面的路在崩潰。如果不往前走,就會掉下去。也許,到最後會死無葬身之地。

  但他,絕不後悔。

  深刻地望了眼樓上陽臺的窗戶,那裡的燈已熄。他轉頭腳步飛快地離開,好像,只要走慢一步,他就再也沒有辦法往前了。

  他是不會說再見的。

  ————————

  「當時他就在你後面大概兩三米的地方吧。」

  「我很意外你沒有看到他。」

  「記得,你以前眼睛裡,似乎只能看到內海夏樹。那個傢伙,無論在哪裡,你都能一眼就看到他。」

  裕江直也聽似調侃的話,牢牢地附著在她的耳朵裡,貼在她的腦海裡,讓景嵐呆呆地站在醫院走廊的窗口前,直至黑夜降臨。

  「請問。您需要幫忙嗎?」可能是景嵐站的時間太久了,再三路過的護士終於忍不住地上前詢問道。

  恍若如夢初醒般,景嵐回過神來,慘白地笑了下,禮貌地回絕道,「謝謝了。我只是來看望一個病人。」

  不知是不是因為景嵐的笑容太過於悲傷了,護士露出一道節哀的眼神,抱歉地離開了。沒人注意到景嵐那握緊的拳頭放開,又收緊,如此反復,最終張開五指放於身體兩側。她平靜下來了。

  毫無疑問,那時夏樹一定也看到了她,但他沒有過來找她,就像那次他去學校辦理手續,只要他想,就能看到她,僅僅是幾步的路,卻有種咫尺天涯的感覺。有時候,不是她沒有看見他,而是他不想讓她看見。不過,這個問題再提也沒有任何意義,夏樹是週末九點的飛機。

  他離開,是好的。哪怕以後再也沒辦法見面。景嵐也只會歎息一聲,而不會後悔。

  其實人只要下定了決定去做某件事,那麼誰也無法改變。

  他是在追尋些什麼吧。

  景嵐默然的望著被烏雲遮擋的夜空,細碎的雨滿目飄零。

  一股冰涼的風夾雜著濕意迎面撲來,景嵐忍不住地縮了縮肩膀,轉身便朝內海琴美的病房走去。但這次,她要找的不是內海琴美,而是月堂美亞。

  她來醫院,這件事可能會讓雪麗或是其他人知道。如果直接來找月堂美亞,只怕會讓有些人提起警惕,但若是內海琴美,沒人會懷疑一個女兒在母親臨走前想見見母親的決定。她早瞭解過了,那位月堂醫生是位對病人負責的好醫生,所以每天都會工作得比較晚,才會離開。是因為不願意回去一個人嗎?景嵐暗想著,多年來,月堂美亞並沒有結婚,就連寵物也沒有餵養過,不斷地交男朋友,不斷地分手。

  曾經被拋棄過一次的女人,內心受到嚴重的創傷而無法自愈。雪麗對她的隱瞞,只是因為理解月堂美亞的感受。她也該體諒嗎?景嵐修長的睫毛微微地垂下,仿佛要將雙眼覆蓋上了。作為傷害者的女兒。一絲譏諷在她嘴邊綻開。

  任何的痛苦都不該是傷害他人的藉口。

  「琴美。真的不再去找找夏樹嗎?」

  是內海明平的聲音。

  景嵐的耳朵一下就辨認了出來,聞聲望去,從門縫裡就看到還穿著病服坐在床上的內海琴美,以及在床邊削蘋果的內海明平。

  看了看門上的號碼。景嵐不由輕蔑一笑,他們果然換房間了。

  原因,恐怕是上次她的到來吧。

  他們還真是對她如避蛇蠍呀。景嵐的嘲諷意味更濃,明明是家人,身體裡流著相同的血,如此親密的關係,卻連陌生人都不如。

  「不用去找了。如果他真想跟我們一起走,他早就回來了。他不願意跟我們走,才躲起來的。」

  景嵐就靠在了門口的牆壁上,似笑非笑拿出手機。

  「那麼景嵐呢?」

  「提她幹什麼?」內海琴美的聲音裡明顯有些不悅,慌張,「月堂醫生不是說了嗎?她已經正式成為月堂家族的繼承人了。」聽到這裡,景嵐有聽出來,一絲解脫。

  覺得自己總算是可以擺脫月堂家族了嗎?景嵐譏諷地撇嘴,壞心地想著,是不是等他們在國外定居下來,安頓好生活後,再把那份資料複印一份給他們郵過去。她果然是變了。景嵐捂著眼睛低聲地笑著。

  「可是,琴美。」內海明平的聲音陡然高了起來,「如果不是因為——」只一瞬,又沉落了下去。他想起了,他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明平。我知道你怪我。但是我們沒有辦法。難道你想一輩子生活在月堂家族的陰影下嗎?只有離開這裡,我們才會有新的生活。你必須理解我,我已經一無所有,只有你了。」內海琴美哽咽了,難得的脆弱。

  「抱歉。琴美。我不該說這種話。」

  景嵐聽得出來,內海明平口中深深的愧疚和自責。

  這個家,徹底的毀了。而她和夏樹,將會成為這個家的一道傷口,永遠無法癒合,鮮血淋漓的傷口。

  不是離開原來的地方,就能夠真正的重新開始的。重要的是,心是否能夠擺脫過去。

  這算是懲罰嗎?景嵐歪著頭微笑,走開。

  同時,手中的短信發送了出去。

  身後的病房,響起短信鈴聲。

  內海明平打開手機,眉梢揚起一抹欣喜。旁邊的內海琴美凝目蹙眉。

  景嵐在思考著,如果月堂美亞在那個時候見到內海琴美會是怎樣的表情。痛苦?驚恐?悲憤?控訴?還是仇恨?

  ————————

  醫院很大。

  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不管外面的風有多大,都無法吹散。就像是被磁鐵吸附著,飄蕩在每個房間每道走廊每處角落。

  夜晚的醫院漸漸安靜了。

  假裝是病人的家屬,景嵐很輕易地就打聽到了月堂美亞醫生的辦公室。看著裡面大亮的燈光,景嵐就知道她還在。這樣就好,景嵐淺淺地笑著,走到離這裡大約三四米拐彎處的椅子上,開始玩手機,長長的頭髮全部撥到了胸前,遮住了大部分的臉。不是有那麼句老話嗎?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景嵐在椅子上坐得很是心安理得。

  在裝病人家屬的時候,她早就打聽好了,這位月堂醫生住字離醫院不太遠的住宅區裡,再加之醫院附近的比較安全,來往的人車也較多,因此大多數的時候,月堂醫生都會步行回家。另外還有些小八卦說,最近不知道是因為家裡有事還是和前男友分手的原因,月堂醫生好像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就連回家都比往常要早。

  「確實要比聽說的早呐。」

  在看到月堂美亞換好便裝後,景嵐看了看時間,七點過十分。

  月堂美亞的步子很快,帶著點急躁,和路過的護士、醫生打了招呼後,就挎著手袋出去了。

  在確定看不到她的背影後,景嵐快速地站了起來,跟了上去。

  「月堂醫生。最近回去得真的很早呢。」

  「是呀。應該是家裡有事吧。」

  「如果真的有事,不是應該請假比較好嗎?」

  「月堂醫生還真是個好醫生,聽說她一年也難得請一次家,幾乎每天都加班。」

  「哇!也太恐怖了,工作狂呀!」

  走廊上一路過去,就聽到這些零零碎碎的討論聲。

  聽著這些話,景嵐更加確定了月堂美亞是『幕後真凶』。

  還沒等出醫院,就有個穿大白褂的男人擋住了月堂美亞,看他滿目春光的樣子,應該是在追求月堂美亞,手裡好像還拿著電影票。看到這個,景嵐冷不丁地囧了。

  可能還是覺得家裡的事情比較重要,月堂美亞微笑著進退有度地迴旋了這場約會,還將那個男人和顏悅色地送走了。在那個男人徹底消失在走廊深處後,景嵐明顯看到了月堂美亞眉間的倦色。

  雖然因為失蹤事件,景嵐對月堂美亞的感官不太好。但還是不得不承認,月堂美亞是個漂亮的女人,齊腰的長髮被染成亞麻色,嬌俏秀美的五官,再配上嘴角總是淡柔的笑容,看上去明豔美麗。從風韻猶存的內海琴美,到甜美可愛的月堂雪麗,再到眼前的月堂美亞,以及曾匆匆一瞥而過的月堂家族眾女,景嵐不得不說,月堂家族女人的樣貌一個個都算得上出眾。

  在經過好幾個男醫生的邀請後,月堂美亞總算是走出了醫院。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

  但月堂美亞還是撐起了傘。

  景嵐遠遠地吊在她身後,低著頭,雙手抱著雙臂,故意將自己縮成一團。時不時地抬頭看上一眼,確定月堂美亞還在自己的視線範圍。

  今天,似乎已經是她第二次跟蹤了。但遺憾的是,她還是沒有太多的經驗,無法正確地把握好距離,尤其是今天還是下雨天,路上的行人本來就不多,只要月堂美亞不小心一回頭,景嵐就會徹底地暴露在她眼下,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

  所幸的是,月堂美亞並沒有感應到在她身後遠遠地吊著景嵐這麼個人。為了防止鞋跟帶著污水濺到腿上,月堂美亞走得比較小心,腳步不快不慢地前進。

  景嵐也緩緩地跟在後面。

  如此走了一段距離,月堂美亞拐進了一家便利店。景嵐連忙躲到了便利店對面民宅的牆邊,儘量使自己出現在燈光下。

  這時,手機突然鈴聲大作。

  景嵐嚇得一個激靈,看到螢幕上『月堂雪麗』字樣,人就冷靜了下來。

  「喂!雪麗。」

  「景嵐SAMA。你現在在哪裡?」還是和平常一樣,月堂雪麗的聲音如水果糖甜甜的。

  景嵐看著對面便利店的入口,從透明的玻璃門處,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貨架前走來走去的月堂美亞,淺笑著說,「在外面走走。最近的事情有點多,心裡有點煩。」她沒有說具體的地方,以防雪麗會去。

  「對不起。景嵐SAMA,我沒能幫上太多忙。」雪麗幽幽地說道。

  「沒關係的。」邊看著對面的月堂美亞,景嵐邊問道,「雪麗,有沒有嶽人他們的消息。」

  那邊深吸了口氣,接著就是雪麗高興的聲音,「景嵐SAMA。請您放心,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完全的篤定。

  沒有一絲的懷疑。

  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那樣。景嵐眼神幽冷幽冷的,雪麗去找月堂美亞一是幫忙二是警告,如果不出她意料,接下來她問的這個問題,雪麗一定會抱歉的回答。

  「那麼查到是誰做的嗎?」

  「抱歉。景嵐SAMA。」雪麗的聲音,有著隱隱的痛楚。

  感覺到這種微弱的痛楚聲,景嵐無聲地吐出一口氣。雪麗,只是想要保護月堂美亞。她知道。

  望著月堂美亞買好了東西開始付帳了。景嵐知道自己不能再談下去了,「雪麗。我有點事,想拜託你。你現在是在家嗎?」

  「是呀!」女孩沒有猶豫的輕快聲,「怎麼?景嵐SAMA無論有什麼事,我都可以漂亮的完成。」

  微微一笑,景嵐便說,「那幫我整理一下月堂家族內部人員的資料,我有用。希望你明天能夠拿給我。」今天就不要再打擾她了吧。

  「沒問題!」雪麗衝勁十足。

  「啊。雪麗,手機快沒電了。所以,就先掛電話了。」

  「嗯。拜拜。景嵐SAMA明天見。」

  聊完,看著手機螢幕上的滿格電,景嵐目光複雜地將來電調為震動,慢慢地合上了手機,捏在手中。她在等內海琴美的信息。

  一通電話的時間,月堂美亞也拎著一大袋的東西從便利店走了出來。

  看月堂美亞手中的袋子,景嵐很肯定那是一個人一周的食物,也有可能是幾個人一天的食物。

  他們,可能在她家裡,也可能在別處。但景嵐確定了一件事,他們不會離月堂美亞所在的地方太遠。首先要弄清楚月堂美亞的房號,然後……景嵐的呼吸,產生了絲絲的淩亂。

  繼續跟著月堂美亞,直走到她的住宅處。

  這是個住宅林立的地方。月堂美亞提著購物袋,慢吞吞地走了進去。景嵐這回沒隔太遠,而是緊跟在後面,等她進了電梯,確定好樓層,便轉身就朝旁邊的樓梯上奔去。一口氣沖到五樓,剛好就聽到電梯叮的一聲,停住了。

  景嵐屏住呼吸。

  可是——

  月堂美亞並沒有走出來。

  一種念頭止不住地湧上景嵐腦海,頓時,景嵐的心拔涼拔涼的。

  「糟糕。」景嵐剛想下樓,肩膀就被人給抓住了。

  「小小姐。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進屋坐坐?」

  景嵐長長地籲出了口氣,表情鎮定地回身,「你好。月堂醫生。」

  樓層間的空氣,陰冷無比。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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