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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花木蘭傳奇)女兒情》作者:夏默語【完結】

《(花木蘭傳奇)女兒情》作者:夏默語【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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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裡探花悠,誰言女兒香,
絲織繪錦繡,誰言女兒巧。
月色舞霓裳,誰言女兒心,
家國系綿長,誰言女兒情。


她們都是繡女,她們天生都有一雙巧手,有一顆玲瓏剔透心。五鳳谷裡,她們是最頂尖的繡女,聰慧、美麗也善良,但是她們卻有著迥然不同的處事態度。一個情系家國、代父從軍,一個只求安穩、從容選擇……



人生如棋,你走的每一步是否都如心中所想?驀然回首,身畔之人無論是王子、將軍亦或是平民,只要真心相待,便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家與國孰輕孰重,答案只在每一個人心裡。


閱讀提示:
1、本文以北魏時期為背景,原創女主,講的是一個動盪戰亂年代,兒女情長、家國天下的愛情故事。不白不狗血,沒看過電視劇也不影響閱讀。
2、本文不依照歷史,不接受考據黨拍磚。
3、本文是心血來潮開坑之作,但絕不會坑
4、不喜者慎入。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7-6-23 14:3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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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柔然王庭

    一望無際的平原,遠處是連綿的山脈,一批身穿外族服飾的商人剛剛穿過魏國的邊境正返回大漠草原。

    這些人里有柔然人、高車人、西域人、匈奴人……他們常年往返於魏境與草原做著邊境貿易,販馬、販牛羊、倒賣鐵礦石、皮貨到中原地界,再販運絲綢、珠寶、瓷器、香料等物品回來。他們會一路向北,經絲綢之路過柔然往西域,甚至更遠的地方,直到將貨物全部賣掉。

    這支商隊這次的買賣有些不同,有膽子大的柔然人從中原擄回了一批中原女子,打算賣給草原上的貴族,這樣的買賣可比販運絲綢、珠寶更能賺到錢。草原各部族都稀罕中原的物件,更別說中原女子了,她們一個人就能買上幾十兩金子。

    好不容易過了魏境,商隊的人都松了一口氣,他們現在想的都是趕緊把貨賣了,好找個地方休息一陣,再抱上一兩個女人,也不枉他們風口浪尖上走一回。

    搖搖晃晃的粗陋馬車里,七八個年輕的女孩子被綁著縮在一角,她們每個人都顯得十分疲憊,從最初的哭鬧不休到現在的麻木,沒有人再敢想自己的家鄉,那裡似乎成了只有在夢中才能回去的地方。

    芷清被綁著的雙手搭在膝前,雙眼無神地發愣,從她醒來就是在這輛馬車上,已經一連走了幾天,她不知道自己會被帶到哪裡,內心的惶恐不安已經慢慢變成了絕望。她的臉色是不健康的慘白,還泛著病氣的紅,她在低燒,這種狀態一直沒有好轉。

    曾經高樓林立的現代城市就好像一場夢,一睜開眼睛卻是另一番境地。她真希望是夢,但是這麼多天下來,這種讓她無時無刻都想逃離的場面顯然是個事實,她再也回不去了。

    芷清是現在這個身體的名字,從腦海裡接收的記憶中得知,她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兒,在郊外的山裡迷了路才被路經的外族人擄走。至於家鄉,現在的芷清嘆了口氣,無論是這個女孩的還是自己的,恐怕永遠都不可能回去了吧。

    月已升空,草原的夜晚帶著一股噬人的陰涼。芷清窩在馬車上,頭靠在車窗附近,從吹開的布簾可以看到外面,墨色的夜空中有幾顆星星,微弱的亮光讓人看了忍不住心酸。至於那些外族商人,他們更像土匪,此時,他們生了篝火,正一群人圍在一起吃肉喝酒。

    那些難聽粗糙的說話聲、笑罵聲被掩在了馬車之外。芷清轉回頭看著車上的其他女孩子,她算年紀小的,她們大都十五六歲,也有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大家彷彿都已經認命,一個個萎靡不振,還有的在小聲垂泣。她剛剛勉強吃了半個冷硬的不知是什麼的乾糧,眼見悲涼的光景,胃里一陣翻攪著難受。

    「我聽他們說,明天就要到柔然的可汗王庭了,那裡有集市……」坐在對面的綠衣服女孩面露哀戚地說。她的話引起了馬車上其他女孩的驚慌,這就是說,她們很可能明天就會被賣掉。

    芷清也同樣心驚,剛才那個女孩兒說到‘柔然’,她對歷史多少知道一些,再加上一路聽外面的胡人說什麼魏國,恐怕她所在的朝代是紛亂的南北朝時期。如果是真的,在這個動蕩的朝代,她將如何安身立命呢?

    懷著恐懼與忐忑,一夜無眠。

    他們天還沒亮就急著趕路,直到晨起的太陽將茫茫草原染上一層淡金色,馬車里的芷清聽到了外面一片熱鬧的聲音,應該是到了柔然王庭的集市。

    外面的外族商人們都很興奮,而且急著做起了生意,他們卸下貨物,佔好攤位之後將馬車里的中原女人趕下車,用一根長長的繩子將她們拴在一起,拉著她們到了圈佔好的攤位前。集市上的奴隸買賣常有,但像這樣的中原女人被賣可是少見,攤位前一下子圍了好多人,甚至有家僕、士兵趕回去通知主子去了。

    芷清站在幾個女孩中間,麻木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一個人被當作牲口一樣買賣,這對她可以說是難以忍受的屈辱,但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她忍不住懷疑,這樣活下去到底有什麼意義,她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也不想呆在這兒。

    身邊已經有兩個女孩兒被看起來像是柔然貴族模樣的人買走了,他們身形彪悍,面目粗鄙,被這樣買走,未來會是什麼命運,簡直讓人不敢想象。

    周圍的集市人來人往,叫賣聲不絕於耳,不遠處搭建著一個個的帳篷,密密麻麻的,如果走進去,不熟悉的人一定會迷路。芷清認真打量著這裡的環境,她不想被什麼人買走,之前一直被綁在馬車上沒有機會,現在既然到了這熱鬧的人群中,不管怎麼樣,她得試著逃出去,儘管也許被抓回來會被身後幾個粗獷的大漢用鞭子打死。

    她的身量比其他女孩兒略小,手也小,為了方便她們活動,那幫外族人並沒有綁的很緊,芷清略費了些功夫,就從捆著雙手的麻繩中掙脫出來。她顧不上手腕火辣辣的疼,趁商人們在跟買主討價還價的空當,貓著腰鑽出人群,拔腿就跑。

    「人跑了,人跑了!」

    身後的叫罵聲突然響起,一個柔然人、一個高車人擠出人群去追逃跑的芷清,嘴裡罵罵咧咧的,手裡抽打著鞭子,叫囂著要把她抓回去。芷清知道,如果被抓回去,自己一定會很慘。身後的叫嚷越來越近,她忍不住打起了寒顫,雖然腳越來越不聽使喚,她還是不顧一切的往前跑,只要躲進那設有無數帳篷的營地,身後那些人不一定會抓到她。

    她拼命的往前跑,在人群里橫衝直闖,不知撞翻了多少攤位,推倒了多少人。她跌跌撞撞的不敢看身後要抓她的人到底有多近,其實那些人就在她身後不遠了,只要她回頭,只要那些人再快一點,立刻就能抓到她。

    集市裡正有一隊人走近,在平民眼中那坐於高頭大馬上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貴族,他們自發地給這隊人讓路,小心地跟這隊人保持了一段距離。

    芷清慌不擇路地衝過來,忽地迎上了一匹紅鬃馬,馬嘶長鳴……馬被驚起,高高地揚起了馬蹄。也許她就該被馬踩死,也省得被抓回去活受罪,她這樣想著,閉上了雙眼。

    後頸被人用一股大力拽了回去,往旁邊一扔,芷清重重摔在了地上。周圍圍上來了一群外族人,用各種眼神看著這個穿著中原衣服的女人。

    「我讓你跑!」虛空中一道鞭子打過,就像□裸的威脅。

    芷清只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要摔碎了,頭暈眼花地根本看不清身側的人。逮住她的身著皮襖的柔然人高高舉起了手裡的鞭子,正準備揮下,卻被一聲喝止:

    「住手,她值多少錢,我買了!」

    ……

    作者有話要說:又忍不住開坑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正文 第二章 吳提與多倫

    現在整個柔然在大檀可汗在的統治下正日益強盛,雄據大漠南北,其勢北達貝加爾湖畔,南抵陰山北麓,東起大興安嶺,南臨大漠,與北魏相峙。周圍高車、契丹、匈奴等各部族,遠至西域、天山南麓諸國皆臣服於柔然。

    柔然人身處廣袤的大草原,以畜牧為生,靠天吃飯,一旦遇到天災,牛羊死傷無數,柔然百姓就得過著飢寒交迫的日子。所以,柔然掠奪魏境的糧資、財物,與魏國連年互相攻戰,雖說敗多勝少,但不斷滋擾邊境,總會有一些收穫。

    柔然人和魏國人在這連年的征伐中,不知要有多少仇怨。但此時此刻的柔然王庭就有一個魏國女子,她穿梭在營帳之間,走進了一所比可汗大帳要小一些的帳篷。這裡是柔然大王子吳提的營帳,不過今晚大汗在大帳宴請高車進貢的特使,王子此刻不在帳內。

    天色漸晚,她把準備好的奶茶放在爐上溫著,坐在營帳的偏榻上做起了活兒。不同於普通的柔然女子,她有一雙天生靈巧的手,記憶中在魏國的家鄉時還學過刺繡,但幾年下來,刺繡是早已不碰了,但是縫補衣服、用皮毛縫製飾品卻成了一向手藝。

    她就是三年前被吳提王子從集市上買回來的芷清,她現在的名字是吳提取的,叫黎朵。能在可汗王庭侍奉的侍女大多是貴族女子,稍差一些的也是平民出身,對於從外面買回來原本要當奴隸的芷清來說,能在吳提王子的帳內站住腳,不可謂不艱辛。

    三年來,她每天都過的小心翼翼,在遭受其他侍女排擠的情況下,她深知只有王子的信任和喜愛才能讓她在王庭待下去,免於過著奴隸或者更糟的生活。好在她天資聰穎,既有著中原女子特有的柔美靈秀,又學習了柔然女子騎馬射箭的民風,只要吳提殿下喜歡的,芷清都會悄悄學起來。正是因為這種不為人知的努力,現在,她成為了吳提王子身邊最信任的侍女。

    但一切的努力,為的也不過是生存。帳外皎潔的月光下,映襯著夜晚草原的寧靜。油燈照亮了整個大帳,芷清心無旁騖的捋著一捧草原野狼的尾毛,吳提殿下說想用它做刀上的飾物。

    簾帳被人用力掀開,吳提一臉慍色地走進來,氣呼呼地坐在榻上,一拍旁邊的桌子,「多倫越來越過分,他每次都在父汗面前下我的面子,這回還當著高車人的面!」

    芷清不做聲地搖搖頭,站起來倒了杯奶茶送到吳提面前。吳提看著面前青銅色的杯子,心裡的氣消了消。見他臉色稍緩,芷清才輕聲問道:「到底是什麼事惹殿下發了脾氣?」

    吳提撇撇嘴,「還不是多倫……」

    原來剛才在宴上,高車的特使要給吳提敬酒,可是多倫偏要和特使拼酒,結果把對方喝趴下,敬給吳提殿下的酒終究沒喝上。這其實算不了什麼,瞭解多倫王子的人都知道他有時候喜歡整人,喜歡開玩笑,只不過吳提王子也只年長一歲,兩人經常互不相讓,所以難免鬥氣。

    吳提殿下在大事上雖然有些優柔寡斷,但身為一個王子,他身手敏捷、能徵善戰,身上也有著柔然人天生的血性。只可惜,與才智絕佳的多倫王子比起來就是稍微差了一點。不過他有他的優點,做事講穩妥、不冒險,但常年在弟弟的光環下,卻讓他對自己少一分信心,總喜歡跟機敏善良的弟弟過不去。

    他對底下的人還算不錯,不常拿王子的身份壓人,可他生氣的時候最好別惹他,否則,他一定會暴跳如雷。

    吳提喝了一杯馬奶茶,氣已經消了大半。他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雖然總是跟多倫王子吵架但是不記仇,只不過偶爾會鑽牛角尖,鬧脾氣。

    「吳提殿下,雖然這次是多倫殿下不對,不過之前您不是說要讓著他,這樣大汗也會高興的。」芷清軟語相勸。

    吳提怔了怔,似乎才想起來自己之前說過的話,「黎朵,你看我,一生氣把之前的決定都給氣忘了,多倫就是有這樣的本事。」

    「多倫殿下本來有時就小孩子心性,吳提殿下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了。」

    「你說的對,黎朵。上次父汗送給我們每人一匹馬,我讓多倫先挑,父汗為此還誇獎我了。」

    「所以啊,大汗願意看見你們兩人好好相處,你為什麼不滿足大汗的願望呢?」芷清一邊笑著說話一邊把做好的野狼尾毛的飾物掛在了吳提的佩刀上請他過目。

    吳提見了微微一笑,不過很快又皺起了眉頭,「我生氣也不光是為了喝酒的事,赫紅整晚都盯著多倫,她連看都沒看我一眼。為什麼在她眼裡我永遠比不上多倫!黎朵,你一向最有辦法,能不能讓赫紅對我另眼相看?」

    大汗身邊的侍女慕雲出身不好,因為大汗才能待在王庭,因為同病相憐,芷清利用這一點跟她攀上了交情,幫助吳提猜大汗的喜好。但是對於和吳提青梅竹馬的丞相之女赫紅,芷清卻沒什麼辦法,從她到了王庭就知道赫紅喜歡多倫,讓她對吳提另眼相看,這恐怕不太可能。

    「吳提殿下,要討得赫紅小姐的歡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們得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吳提面帶失望,他坐在榻上沈了沈,霍地站起來,「我出去轉轉,沒什麼事你早點歇著吧。」

    「是,吳提殿下。」看著人走出營帳,芷清松了口氣,收拾了一下,準備回自己的小帳篷。

    她走出來卻看到靜立在帳外的烏洛侯,他是吳提殿下的侍衛長,怎麼沒有跟上去。「吳提殿下一個人?」

    烏洛侯面無表情地看著遠處,「殿下不讓人跟,他只是在附近騎馬轉轉。」

    芷清略微點了下頭,就回了自己的住所。

    一夜無夢,第二天天剛亮,她就起來候著,準備服侍吳提殿下用早飯。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吳提醒來,芷清帶人進去為他準備洗漱用具,然後在桌上擺好了幾樣糕點和馬奶。

    吳提才吃了早飯,多倫王子就興衝衝地跑進來。「吳提,我要去打獵,你去不去?」

    「上次打獵我輸給你,這次你還想看我的笑話?」吳提面色不善地刺了一句。

    多倫無所謂地笑了笑,「不過尋個樂子,你怎麼如此當真,我還約了赫紅,你到底來不來?」

    吳提有些心動,但是他剛才已經拒絕了,現在抹不開面子反口。芷清卻替他解了圍,「吳提殿下,你今天沒什麼要緊事,不如就陪陪多倫殿下?」

    「那好吧。」吳提爽快地答應,很快站了起來。

    「黎朵,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多倫又笑著問。

    「這……」芷清一點也不想去,她學騎馬也只是為了應景,一會兒在狩獵時指不定要上演什麼戲碼,她才不想蹚渾水。「還是算了吧,謝謝多倫殿下的好意。」

    「黎朵,你也一起去。」吳提在旁邊看了她一眼,然後拿起自己的佩刀和弓箭,「走吧。」

    芷清牽著自己的馬跟在兩位王子殿下身後,穿過王庭里大小不一的帳篷,在士兵駐守的營口看見了一身紅裝的赫紅小姐和她的侍女頓珠。

    赫紅轉身看到多倫本來十分高興,在看到多倫身邊的吳提時,臉上就漸漸沒了笑意,再加上兩個人身後還跟著一個人,頓時火冒三丈。她縱身上馬,瞪著芷清使勁揮了下馬鞭,馬兒吃痛,揚蹄跑了起來。

    「看來赫紅比我們都心急。」多倫笑了笑,和吳提一起上馬去追領先赫紅。

    芷清看著他們的身影越走越遠才慢悠悠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 第三章 烽煙驟起

    整個可汗王庭,赫紅最討厭的侍女就是吳提身邊的黎朵,一個來歷不明的魏國人居然可以在這裡站住腳,而且深得吳提的信任。這本來跟她沒什麼關係,但多倫總是誇她聰明、手巧、什麼都會,這些話聽在她耳朵里非常不舒服。也許她不該跟個小小的侍女一般見識,但赫紅就是看她不順眼,她一定很有心計,絕對不是看上去那麼弱不禁風。

    她不服氣地射出一箭,正中一隻野雞,然後得意地向後瞟了一眼。「黎朵,幫我把獵物撿回來。」

    一直跟在最後的芷清低眉順眼地下馬,「是,赫紅小姐。」

    「赫紅,你身邊有頓珠,為什麼非讓黎朵幫你。」多倫不太高興地看了眼身邊的赫紅,他就是看不慣她隨便發大小姐脾氣,還欺負人。

    赫紅長得很漂亮,沒有一般柔然女子的粗壯卻身材修長,眉宇間帶著一股生機勃勃的英氣,不過此時她的丹鳳眼這麼狠狠一瞪,看著到挺嚇人。「我願意,你管不著!怎麼,吳提都沒說什麼,你憑什麼說我!」

    雖然赫紅一直喜歡多倫,但他們兩個一起多半是在吵架,因為多倫沒什麼耐心應對赫紅的刁蠻和任性,這一點,吳提就不一樣。

    吳提皺著眉看了眼多倫,「不過是去撿一隻獵物,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他們三個說話的時候,芷清已經提了被射殺的野雞回來了。她恭敬地遞上前,赫紅只是隨意地掃了一眼,便用馬鞭指了指身旁的頓珠。芷清又把野雞遞給頓珠,見頓珠接過去把它掛在了馬鞍上,才徑自翻身上馬,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赫紅自覺自己把氣氛鬧得有點僵,轉了轉眼珠,微微一笑道:「好了,我已經先獵到了獵物,今天我們三個人就比比看誰獵到的獵物最多,輸的人要答應贏的人一件事。」

    「好啊。」多倫勾了勾唇角,好像自己贏定了一樣。他看了眼赫紅,「讓你先射到獵物是因為我們讓著你,一會兒輸了可別哭。」

    「我才不會哭,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因為多倫的回應,赫紅高興地笑起來。

    「多倫,今天我一定贏你!」吳提握著繮繩,對著赫紅和多倫一笑,一馬當先地衝了出去。

    「餵,等等我!」多倫在吳提身後嚷道,立刻驅馬追趕。

    雙腿夾緊馬腹的赫紅正準備要跟上去卻忽然停了下來。她轉身用鞭子指著芷清,一臉怒容道:「黎朵,我記得上次警告過你,離多倫遠一點,你是不是忘了?難道非要我給你一點教訓,想嘗嘗我鞭子的厲害不成!」

    芷清誠惶誠恐地抬起頭,害怕地看著她,「赫紅小姐……黎朵不敢忘記你說的話,今天是吳提王子讓我一起來服侍你的。」

    「我不用你服侍!」赫紅傲慢地冷哼,然後帶著頓珠消失在林子里。

    一會兒的功夫,芷清身邊的人就走的一乾二淨,她樂得清靜,一個在山林里遛馬。因為偶爾會跟吳提出來打獵,這片山林她比較熟,所以不用擔心迷路。

    整片林子只有茂密的樹木和低矮的灌木叢,高矮不平的土坡低窪並不適合馬兒奔跑。如果你不打獵只是在這裡轉悠,會覺得非常的乏味。芷清不知一個人轉了多久,就在她打算走出去到林子外面等的時候,正好碰上了多倫王子。他的馬上已經滿載獵物,正在瞄准一隻鹿,因為芷清的出現,那只鹿閃過多倫的箭跑掉了。

    多倫惋惜地嘆了一口氣,「黎朵,我的獵物都被你嚇跑了,我只能再去尋一隻鹿了。」

    「多倫殿下。」芷清出聲叫住他。

    「什麼事?」多倫驅馬過去,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他見芷清不說話,瞭然地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在幫吳提拖延時間~」

    多倫是個非常聰明的人,芷清也不打算跟他繞彎子,「如果吳提殿下贏了就能讓赫紅小姐答應他一件事。」

    他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坦白,有時候多倫也會羨慕一下吳提,因為他身邊有這麼一個為他著想的人。多倫笑著看向芷清,「我知道吳提喜歡赫紅,他總是順著赫紅的壞脾氣才得不到什麼好臉色。」

    「那是因為赫紅小姐喜歡多倫殿下。」

    「我?」多倫失笑地趕緊搖頭,「算了吧,我只把赫紅當□鬧脾氣的小妹妹而已。」

    「是嗎?」芷清輕飄飄地問,「可是吳提殿下和赫紅小姐都不知道多倫殿下你會這麼想。」

    「那也沒辦法……」多倫看著周圍拉長了聲音,「黎朵,我不是說過了,我們是朋友,沒人的時候你可以喊我的名字。」

    「這怎麼行,您是王子,我只是個婢女。」芷清低著頭回答。

    「身份有這麼重要嗎?難道因為我是王子你就不願意和我做朋友?」多倫追問道。

    身份當然很重要,她只是個小小的婢女,身份卑微猶如浮萍,必須時刻小心謹慎才能在這茫茫草原好好活下去。多倫王子是大汗最喜歡的兒子,他英俊、機智、優秀,尤其身上那種桀驁不馴的野性,草原上不知有多少貴族小姐喜歡他,跟他做朋友是件危險的事。

    芷清沒有跟多倫糾纏這個問題,只是溫言道:「多倫殿下,您的獵物已經夠多了,吳提殿下是您的兄長,幫幫他和赫紅小姐不行嗎?」

    「可是我這個人不喜歡輸……」他摸著下巴想了想,「我看吳提刀上的飾品挺好看的,是你做的吧,趕明兒給我也做一個就答應你,怎麼樣?」

    芷清見他答應,感激的一笑,「那是用野狼的尾毛做的,如果您提供材料,我很願意效勞。」

    「沒問題,獵一隻狼對我來說太簡單了,就這麼決定!」多倫得到芷清的應允很高興,兩個人有說有笑地一起騎馬出了林子。

    太陽快要升到正中的時候,赫紅、吳提先後從林子里出來。芷清和多倫正坐在草地上,聽到身後的馬蹄聲,很快站了起來。

    吳提騎在馬上,俯身看著芷清的眼神帶了些疑問。芷清立刻警覺,似是隨意地說:「吳提殿下,我在這等您很久了,多倫殿下也剛剛才到,不知這一次是誰勝誰負?」

    「當然是多倫!」赫紅瞪了她一眼,對著多倫一笑,立刻讓頓珠清點各人的戰利品。

    頓珠下馬繞著他們轉了一圈,仔細清點。顯而易見地,吳提的獵物最多,其次是多倫,赫紅的獵物最少。論打獵的本事,赫紅自然比不上多倫和吳提,她之所以要分輸贏就是篤定多倫一定比吳提強,想討好多倫,不過這次失算了。

    誰會想到吳提居然贏了,赫紅氣悶地捏緊繮繩,斜眼看向旁邊的人。

    今天終於贏了多倫,吳提有些得意,他催促著坐騎靠近赫紅,笑著說:「別忘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多倫難得看赫紅吃癟,打算好人做到底再幫吳提一把,他斜了斜嘴,不無調侃地說:「你可不能反悔,不然下次我可不信你!」

    「誰說我要反悔!」赫紅嚷道:「吳提,想讓我答應你什麼就說吧!」

    吳提心情愉悅地看著赫紅,「讓我想想,明天再告訴你。」

    「吞吞吐吐的,真麻煩!」赫紅不以為意地低估了一句。

    一行五個人準備返回王庭的營地,赫紅不想跟吳提一起走,想了個鬼主意。她悄悄到多倫身邊,突然一甩馬鞭打在多倫的馬上,多倫的馬立刻竄了出去。赫紅哈哈一笑,一夾馬腹追到了多倫身側,嚷道:「多倫,看我們誰先到大汗的大帳,你輸定了!」

    「赫紅,赫紅……」身邊的吳提向著遠處喊了幾聲。

    芷清心底忍不住嘆氣,赫紅對吳提一點意思都沒有,他為什麼非要上趕著喜歡她,草原上漂亮有身份的姑娘多的是。以王子之尊被這樣無視,有時候連芷清都搞不懂吳提心裡在想什麼。

    不過吳提卻沒有追,側頭看了看一直不做聲的芷清,「黎朵,剛才你跟多倫說了什麼,看起來挺高興的?」

    芷清微微一愣,不知他怎麼會問這個,於是說:「我問多倫殿下喜不喜歡赫紅小姐,結果他告訴我,只當赫紅小姐是妹妹。我聽了覺得很高興,因為這樣就沒人跟殿下您爭了。」

    「是嗎?」吳提依然看著前面,聲音聽起來有些空洞,「希望如此……」

    這時,前方有幾個士兵突然打馬奔過來,看到吳提立刻勒住繮繩下馬,跪到地上稟告,「吳提殿下,大汗急招,請您即刻到大帳議事。」

    聽完稟報,吳提立刻帶著士兵策馬奔回營地。

    芷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到傍晚吳提回賬,與身邊的副將、侍衛商議才知道,柔然又要打仗了,不過這次不是跟魏國,而是大漠以北的伊吾和高昌兩國。

    現在的時節已經是秋天,正是柔然兵強馬壯的時候,這次不犯魏境,而把矛頭對準伊吾和高昌是為了在草原絲綢之路的中段擴充勢力,牢牢把絲綢之路控制在手中。要知道,絲綢之路連接中原通往西域各國,由它帶來的財富是非常誘人的。

    這次,大汗要帶多倫上戰場,而吳提要穩守後方被留了下來。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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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魏國探子

    柔然人大多好戰,打仗已經成為了他們生存的一種方式。醇厚激揚的號角聲傳到了王庭的每一個角落,莊嚴肅穆……吳提領著大臣、有爵位的貴族恭送可汗大軍出發的時候,芷清躲在角落里偷偷望著前面盛大的場面。

    多倫一身的重鎧甲在太陽的照射下泛著冰涼銳利的光芒,他一臉的躍躍欲試,好像全身上下都透著興奮,對戰爭充滿了渴望。秋風吹起了他烏黑的發,猶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閃著灼人的光,就像他佩戴的額飾上的藍寶石一樣耀眼迷人。他站在大檀可汗身邊,傲視著眼前隊列整齊的士兵,那自信的笑容越發顯得一旁的吳提神色落寞,對於兩個成年的兒子,大汗的偏心所有人都看得出來。

    柔然的三萬鐵騎出發了,大檀可汗非常重視這場仗,連丞相金蠶子都在旁跟隨。沒有出征的其他各部仍然留守所屬封地,王庭里留守的只有千名士兵和吳提王子的衛隊。出征前,為了以防魏國偷襲王庭大營,大汗跟丞相商議,也給了吳提一道兵符,用於緊急情況調配王庭附近的各部支援。

    這道兵符是為了有備無患,魏國不太可能發動戰爭,一來現階段魏國對柔然主要採取防禦攻勢,二來要經過千里奔襲才能到達柔然王庭,費時又容易被發現,一旦深入腹地就有被全盤消滅的危險。所以,只要不行差踏錯,吳提守好王庭沒有絲毫問題。

    多倫今年二十二歲,吳提年長一歲,若要比軍功以及在軍中的威望,吳提可要比多倫遜色不少。或許吳提並非不夠大膽,也不是沒有魄力,只是留給他表現的機會實在太少了。

    大軍出征將近一個月了,頻頻有戰報傳回來,吳提的臉色一日比一日愁苦。芷清知道他心裡的不甘,但這樣的情緒若非本人自己想明白、看得開,誰也幫不上忙。她除了做好自己的事以外,偶爾會勸吳提王子去看看赫紅小姐。赫紅因為多倫不在,一個人發悶,大多時候對吳提也會給些好臉色。芷清覺得這樣或許能讓吳提的心情好一些,順便分分心。

    晚飯之後,吳提去找赫紅。芷清和其他侍女收拾完就回了自己的帳篷。她是自己一間獨立的小帳篷,平時跟吳提身邊的其他侍女沒什麼交流。自打她來了以後,因為她不是柔然人又是被買回來的,吳提身邊的侍女都討厭她,不過芷清不強求她們喜歡自己,只要互不干涉、和平相處,就已經很好了。

    靜謐的夜晚,隨處能聽到蟲鳴聲,隱約還能聽到狼嚎。芷清坐在榻上,拿出藏在枕頭下面的刺繡繡了起來。記憶中過去在家鄉學過的針法在她的手上依然很靈活,這是她打發時間用的。有時候芷清也會想,如果離開柔然回到魏國,說不定可以靠著刺繡的手藝混口飯吃。至於家鄉那個寧靜的縣鎮,天知道有一天她真的回去時,家裡還會不會有人在。

    她已經成為了芷清,有了所有的記憶和感官,想到別離的家鄉,她忍不住也會神思不屬。她也會想念,但更多的是好奇,如果她醒來時是身在魏國,又該過著怎樣的生活呢。

    夜,漸漸深了……

    芷清出神的時候被帳外突如其來的喊殺聲嚇了一跳,繡針刺破了手指,滲出一滴血珠。她趕緊將刺破的食指放進嘴裡,慢慢站起來走向門口。

    短兵相接的聲音、喊殺聲越來越大,芷清心驚地想著會是什麼人闖入王庭大營,有多少兵馬……

    雖然吳提因為不能上戰場而心緒難平,但有留守的任務在身,他每天都會花上一些時間瞭解王庭的守衛部署,偶爾也會巡視。今晚來的如果只是一隊或少量的人馬,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

    正想著,忽然有一個黑衣人闖進來,迎面撞上了她,一把刀立時擱在了她脖子上。

    芷清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嚇得瞪大眼睛。這個黑衣人受了點輕傷,沒有蒙面,看他的裝束好像中原人,她把心一橫,顫聲道:「別、別殺我……我保證不喊,你千萬不要殺我!」

    拿著刀的黑衣人微微眯了眯眼睛,正要說些什麼,只聽帳外有人一邊走過來一邊大聲喊道:「黎朵,黎朵……」

    芷清的帳篷很小,根本藏不下人,她把那人一推,然後拉上了床幔,轉身走向帳門口。吳提轉眼掀簾疾步走進來,「有魏國的探子潛進來,你這裡沒什麼事吧?」

    「我沒事。」芷清沒有喊吳提,她擔心藏在床榻上的人在得知他的身份後會衝出來殺了他。只是問道,「有很多人嗎?」

    「別擔心,幾十個人而已。」吳提冷哼一聲,怒道:「敢闖王庭大帳,我讓他們有來無回!」

    芷清焦急地催促著吳提趕快離開,「雖說人不多,您也應該在外面,好向大汗交代啊。」

    「好吧,我讓人守在外面,你不要出來。」

    芷清胡亂點了下頭,趕緊把人送走。只是外面有人守著,黑衣人要怎麼辦?吳提走後,床榻上的人立刻躍出來,刀重新架在了她脖子上。

    這個人傷在手臂,一身漆黑的裝束一看就知道是來刺探軍情的。他們的人應該是一潛進來就被發現了,他也一定是在跟柔然士兵打殺起來被衝散後才會誤闖進這裡。因為剛才外面的喊殺聲是由遠及近,他們一定還沒接近主帳就被發現了。

    不一會兒,帳外傳來若有若無的笛聲,只見黑衣人神色一松才慢慢看向芷清。帳內的油燈閃著幽暗的亮光,芷清抬起頭,也看清了黑衣人的長相。他大約三十來歲,五官分明,冷硬的面色下透著一股子堅毅,一雙劍眉下的眼睛清亮得攝人卻毫無殺氣,他的眼神像一汪深不見底的黑潭,深沈內斂。

    他,應該不是壞人吧,芷清忽然這樣想,因為在這個人身上沒有令人心生畏懼或者厭惡的感覺,他坦然鎮定的神色似乎讓人覺得他可以信任。

    黑衣人的下巴上蓄著青色的胡渣,他抿了抿嘴,低聲道:「我們的人已經撤退了,如果你能幫我離開這裡我就放了你。」

    芷清認真的看向他,回答道:「好,我答應,希望你說到做到。」

    放在芷清脖子上的刀被拿了下來,那人四處打量了一下這個小小的帳篷,將目光定在床頭的刺繡上,側頭試探地問道:「你是魏國人?」

    ……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 第五章 厄運降臨

    可汗出去打仗,整個王庭里,吳提王子說了算。芷清身上有吳提下賜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王庭大營。如果她願意,送一個人出去並不是難事。早上服侍吳提王子用完早飯,芷清向他稟報說想去集市上逛逛,他一口就答應了。

    像往常一樣,芷清神情自若地走過巡視的衛隊,走向營地口,只是這次,身後還跟了一個柔然士兵。出示了令牌之後,守衛的人立刻放行。

    一路上,芷清和身後的士兵都沒有說話,直到走在熱鬧的集市中,她才輕輕說道:「我就送你到這兒吧,之後要怎麼離開,相信你會比我更清楚。」

    「多謝姑娘相救,不知姑娘名諱,他日若有機會必定報答。」已經離開了王庭,昨晚潛進大營的魏國人戒備的情緒松了松,一臉鄭重地對芷清說。

    「你我都是魏國人,謝就不必了。」救他也並非出於自願,況且芷清連他是什麼人叫什麼都不知道又怎肯透露自己的名字。「我就不送了,就此別過。」

    芷清不想耽誤時間,只看了他一眼就轉身離開。以免節外生枝,她加快了腳下的步子,現在擺脫了這個魏國探子,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氣。站在原地的人望著遠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放心地轉身,很快消失在了集市的盡頭。

    芷清在集市粗略地轉了一圈就回去了,不過卻在自己的帳篷外碰見了卓雲,在她來之前,卓雲一直是吳提身邊的近身侍女。她們的關係不算友好,如果不是有什麼事,卓雲絕對不會靠近芷清的地方。

    她面色不善的看了眼芷清,眼神充滿了打量,冷哼道:「一大早就溜出去,聽說你身邊還跟了一個臉生的士兵?」

    「是嗎?」恐怕是剛才離開營地時被她碰巧看見了,芷清不動聲色地微微一笑,「吳提殿下獲准我去外面轉轉,我要買東西,隨便找個人幫忙而已。」

    「那個人不像吳提殿下的人。」卓雲謹慎地說。

    「吳提殿下負責守衛整個王庭,這裡所有人歸他調遣,難道你能保證每個都認識?」芷清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你若還有什麼疑問,可以直接向殿下稟報,我可不是你的犯人!」

    「你……」卓雲被氣得滿臉通紅,芷清不想再跟她糾纏,轉身進了帳篷。

    唯一的小疏漏也被芷清三言兩語地抹平了,所有人都被蒙在鼓裡,沒有人發現一個侍女竟然放走了一名魏國的探子。這除了因為芷清行事低調以外,更重要的是吳提給了她足夠的自由和信任。

    一切恢復正常,王庭內外再沒有任何的風吹草動。一個多月之後,有捷報傳來,柔然擊敗了伊吾和高昌的聯軍,已經牢牢掌握了草原的絲綢之路,大軍不日將凱旋歸來。

    隨著這場勝仗的結束,柔然二王子多倫的名字已經響徹草原各部,以三千精騎成功阻擊高昌大將祁合的兩萬大軍、助大汗拿下伊吾、破聯軍直取高昌……多倫的軍事才能以及用兵之長,無不令人贊嘆。

    但是當多倫站在芷清面前時,她除了覺得他瘦了一些,臉上的神采卻一點未變。他的心沒有因為戰爭籠上陰霾,他還是那個驕傲又善良的多倫王子。今晚大汗在大帳設了慶功宴,多倫沒耐心應付那些王公大臣,所以偷偷溜出來去找芷清,雖然芷清並不想在這個時候看見他。

    「您應該在大汗的大帳而不是這裡。」

    多倫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大大咧咧地就像在自己的地方一樣。他搖頭道:「還是饒了我吧,聽他們那些人說話,連最好的馬奶酒都變得沒滋沒味了。」

    「您找我有事?」 狹小的帳篷里,芷清徑自做著自己的事,隨口問道。

    「我就說你聰明,一猜就猜到了~」他從懷裡摸出來一個玉墜子遞給芷清,「我繳獲了不少戰利品,不過讓你挑你肯定說不要。我看這個倒挺別緻,挺適合你的……」多倫見她要開口拒絕,立刻又道:「就當你為我做配飾的謝禮好了,對了,我出去打仗這麼長時間,你做好了沒有?」

    多倫出征的前一天讓人給芷清送來了野狼的尾毛,她早就做好了,聽他這麼一說才起身從一個匣子里把它拿出來遞給他,然後拿起那個玉墜子。觸手的溫潤,它還沒有經過雕琢,只是一塊剔透的橢圓形冰石,即使這樣也好看極了。

    芷清把它握在手裡,微微一笑,「謝謝。」

    多倫專注地看著芷清,見她抬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眼神,忽然看到床頭放著一個做好的繡袋,是用月白色的錦緞做成的。他一下拿起來,頗為感興趣地說:「你做的?送我吧,我可以拿它做錢袋子~」

    這個繡袋的確是用來做錢袋的,不過是給吳提王子的.他放在身上的財物常常不知所蹤,給他做個錢袋放在身上會方便一些。芷清不是要特意討好,只是作為吳提的侍女,這是她分內的事。因為吳提,她才能有現在的無憂生活,這點小事算是她的感激之心吧。

    「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怎值得殿下看重。」芷清看了眼多倫,道:「您身邊的侍女一定做的比這個更好。」

    「哪有什麼侍女啊,我不喜歡人伺候,喜歡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多倫說的理所當然,然後抿嘴笑了笑,要把繡袋揣進懷裡,「我拿走了~」

    「多倫殿下……」芷清想去搶回來,正巧帳外有人一邊說話一邊進來。

    「黎朵,殿下回來正四處找你,你怎麼……」卓雲與桑佳氣急敗壞地掀簾而入,卻看到多倫在這裡,趕緊低下頭行禮,「多倫殿下。」

    「哦,不必行禮了。」多倫甩了下手,笑著對芷清說:「你要忙,我這就走了。」

    「是。」芷清恭敬的回答,目送多倫離開。

    多倫前腳剛走,桑佳撇了撇嘴,「真不知道誰是你的主子!」

    芷清什麼都沒說,直接出了帳篷到了吳提的營帳。他今晚多喝了些酒,雖然留守王庭,打擊了魏國刺探軍情的探子,大汗也褒獎了幾句,但因為多倫顯赫的戰功,他心情很煩躁。這種情況下,沒有誰敢多嘴,都盡量做好自己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吳提被大汗叫去了大帳,芷清留在自己的住處偷懶,她正打算再做一個繡袋。

    「黎朵,你出來一下!」不知道是誰在帳篷外喊了一聲,芷清只好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出帳篷。

    她一走出來,兩個孔武有力的柔然女人立刻一左一右上來架住她,拖著往另一個方向走。芷清不知道她們要帶她去哪兒,但是怎麼反抗都掙脫不了。直到……這裡是丞相的行轅!

    芷清心下瞭然,她只是個小小的侍女,綁她的自然不可能是金蠶子,那一定是赫紅了。她一直小心謹慎不去招惹這個野蠻大小姐,到底出了什麼事,居然讓赫紅這樣無所顧忌,讓人把她從王子行轅一路架到自己家。論起膽大妄為,整個王庭沒人比得過丞相的女兒。

    身邊的兩個柔然女人在距離主帳不遠的偏帳處停下來,對著等在門外的頓珠點了下頭,就放開芷清退下。芷清一臉受驚地看向頓珠,小聲地問:「赫紅小姐找我?」

    頓珠瞪著一雙眼睛,沒好氣地說:「現在知道怕了,早幹什麼去了!進去吧!」她用力一推,把芷清推進了赫紅的帳子。

    被推進去時,芷清還來不及站穩,迎面就飛來一道鞭子,硬生生打在了胳膊上。她沒有躲,站在那裡挨著赫紅的鞭子,如果不讓她發洩,她一定還會想出別的辦法折磨她。

    赫紅氣哼哼看著芷清,「有人跟我說,昨天晚上你和多倫私會,是不是!」

    「多倫殿下只是來拿拖我做的佩刀飾品。」芷清戰戰兢兢地回答。

    「他讓你做你就做,我還說不讓你見他,你為什麼不聽!」 赫紅緊了緊鞭子,「我看就是要給你些教訓才能長記性!」又抽了幾鞭子,她用馬鞭抵著芷清的下巴,「以後離多倫遠點,不許搭理他,聽到沒有!」

    「是!」芷清忍著痛,咬牙從嘴裡擠出一個字。

    赫紅出了氣,不願意再看見芷清,吩咐頓珠把她帶出去。頓珠拽著她出了帳口,又是用力一推,哼了一聲,才轉身回去。

    芷清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把眼中的濕意逼了回去。今天這場無妄之災不是卓雲就是桑佳搞得鬼,或者是她們兩個人一起,反正除了自己,吳提身邊的幾個侍女都聽卓雲的。她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卻總有人跟她過不去,早晚有一天她要報仇!芷清心裡恨恨地想,但心裡卻滿是心酸和無奈,背井離鄉,在這茫茫草原,她孤零零地一個人,有誰可以依靠?她已經很努力才有現在的生活,如果要不懼任何人要怎麼做,要等多久……

    她捂著胳膊,一步一步往前走,接近主帳的時候,兩個人的低語傳進了她的耳朵。

    「丞相,您為何要大汗獎賞吳提殿下,還為他說了這麼好話?多倫殿下才是大汗最喜歡的兒子,將來汗位說不定就是多倫殿下的。」

    「你懂什麼!我就是要讓他們兩兄弟不和,吳提更容易控制,至於多倫……誰!」

    芷清剛聽見帳內的兩個人說話,心裡就覺得事情不妙,她可不想聽到什麼秘密給自己惹殺身之禍,所以趕緊提了步子,誰料到腳下碰到了什麼東西,發出了一聲輕響。她也不知道身後追出來的人到底看沒看見她,小跑著繞到士兵的白色帳篷群里,匆匆離開了丞相行轅。

    與丞相金蠶子密談的人追出營帳,只遠遠看見了一個背影。他轉身走回去,只見丞相眉頭緊鎖,一臉嚴肅。

    「丞相……」

    「大那,看清是什麼人沒有?」

    「好像是個侍女,應該不是這裡的。」

    「去查清楚她是誰!」金蠶子神色晦暗不明地眯了眯眼,「殺了她!」

    ……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 第六章 重返魏國

    芷清不放心地一邊走一邊回頭張望,快到吳提的行轅時險些跟迎面而來的多倫撞到一起。剛剛才因為他吃了一頓鞭子,現在看見罪魁禍首,芷清心裡氣悶,低著頭跟他行了一禮,一句話也沒說就直接繞開了他。

    多倫莫名其妙地兩步追到芷清身後,「你怎麼不理我?」芷清抿著嘴,仍是不說話地往前走,多倫一拉她的胳膊,「黎朵,你怎麼了!」

    「嘶……」被抓到受傷的胳膊,芷清倒吸了一口涼氣。

    多倫一驚,立刻放開她,不顧阻攔地捲起她的袖子,赫然是一道被鞭打的血淋淋的傷痕,「是誰打了你!」

    芷清見多倫突然發怒,心裡一時五味雜陳。雖然今天的事因他而起,但終究不是他的錯。多倫王子很善良,也很願意幫助別人,不過他們卻不能做朋友。當你身不由己的時候,只能選擇妥協。

    「我沒事,多倫殿下。」芷清抬起頭,神色淡然地看著眼前的人,「請你什麼都不要問,我只想回去休息。」

    「那……好吧。」多倫悵然地看著芷清離去,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走。

    芷清煩躁地走回自己的帳篷,正好看到烏洛侯匆匆走過來,「你去哪兒了,殿下正找你呢。」

    看來她被赫紅的下人抓走的事沒人稟報給吳提。也對,她在這裡相熟的人本就不多,一大早,侍衛跟吳提去了大帳,至於侍女,就更不可能說了。

    芷清沈默著跟烏洛侯到了吳提的主帳,深吸了一口氣,帶著自然的笑容走了進去。吳提正站在營帳中央,端看著地上放的好幾個大箱子,看到她進來,高興地說:「黎朵,你看,這些都是父汗給我的賞賜!」

    她扯動嘴角笑了笑,「一定是大汗知道殿下留守王庭辛苦才會如此。」

    「你猜的沒錯!」吳提彎了彎嘴角,「雖然多倫戰功彪炳,但只要父汗知道他還有一個兒子,並且不是毫無用處,我就心滿意足了。」

    「殿下何須自謙,我相信大汗一定會給您機會的。」

    「丞相也是這樣說。」吳提慢慢道,「他說這次征討伊吾和高昌就是要囤積財富以待和魏國一戰,最遲明年入冬,我們就會和魏國開戰,相信到那時候,一定有我上戰場的機會。」

    提起丞相金蠶子,芷清的心有些沈甸甸的,丞相此人老謀深算,他肯提點吳提殿下一定另有所圖。以吳提對人毫無設防的性格,恐怕不見得是一件好事。她壓下心裡的想法,笑了笑,說:「您一定會得償所願。」

    吳提對她也是一笑,抓著她的手到了幾個箱子面前,「看看你喜歡什麼,隨便挑!」

    「黎朵不敢,這是大汗給您的賞賜。」

    「我說讓你挑就挑!」

    芷清瞭解吳提的脾氣,他說要給的東西若不要反而會讓他不高興,所以只好往前挪了兩步,來回在幾個箱子里看了看。

    數不清的寶石、金子,各種首飾、配飾,芷清最終拿了一把銀質鑲紅寶石的短刀。「我要這個,多謝殿下賞賜。」

    吳提好奇地問:「這麼多漂亮的首飾,你怎麼偏偏選了把刀?」

    芷清抿了抿嘴,「我可以用它保護自己。」

    吳提哈哈一笑,好笑地看著她,「你在我身邊沒人敢欺負你……」他一邊說一邊留意到了芷清的衣服破了一道口子似乎還沾了點血跡,皺了皺眉,問:「你的衣服怎麼了?」

    芷清別看身子轉向一側,「剛才不小心刮了一下。」

    「怎麼這麼不小心。」吳提搖搖頭,「我這裡沒什麼事,傍晚時再過來即可。回去歇著吧,順便換件衣服。」

    「是。」

    芷清退了下去,在門外看見烏洛侯找他要了些傷藥便回了帳篷。她清洗過傷口,敷了藥,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就躺下睡了。

    ……

    接近傍晚時,多倫讓也術帶人搬了兩個大箱子來到吳提的住處。他進去時,吳提正在擺弄弓箭。

    「吳提,我有事找你。」多倫一邊張望一邊說道,然後等人把箱子放下就揮了手讓他們下去。

    吳提不耐煩地看了一眼,慢悠悠地把弓箭放下,「你能不能不要這麼隨便。」

    多倫徑自一笑,「你是我兄弟,我客氣什麼。」

    吳提嘆了口,站起來繞過桌案走到多倫面前,「說吧,有什麼事!」

    「我給你送了兩箱東西,順便有個小小的請求。」他用手對著吳提比了比,好像真的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吳提毫不在乎地瞥了眼箱子,又斜了他一眼,「你先說,別忙著送禮。」

    多倫看著吳提,打定主意地說道:「你看我身邊連一個侍女都沒有,你把黎朵給我,行嗎?」

    「不行!」吳提聽了立刻拒絕,臉色一凜地背過身去,「你走吧!」

    「為什麼!」

    「不為什麼,她是我的人。」

    多倫生氣地瞪著吳提的後背,「黎朵是你的人,但她跟著你有什麼好處,你知不知道她才挨了別人一頓鞭子!」

    吳提突然轉身,「你說什麼!」

    ……

    也許因為太累,芷清這一覺睡下去再起來太陽都落山了,天色也已經晚了。她趕緊起來整理了一下,匆忙趕去主帳,只是剛走近就聽到裡面大聲地爭吵聲。

    「怎麼回事,殿下用晚飯了沒有?」黎朵輕聲問烏洛侯。

    烏洛侯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你來晚了,先別進去,多倫殿下在裡面。」

    芷清雖然好奇多倫怎麼會忽然到訪,但是裡面正在吵架真的不方便進去。她隱約聽著,那兩兄弟好像在爭什麼東西。

    帳子里越吵越凶,守在外面的芷清和烏洛侯靜靜地聽著,忽然哐地一聲,不知是誰踹翻了什麼東西。

    吳提憤怒地吼道:「黎朵是我從市集買回來的,她的一切都是我說了算,我甚至可以隨便把她賞給誰,但就是不會讓給你!」

    多倫也是暴跳如雷,「吳提,你太可惡了,你為什麼總跟我過不去!」

    「少廢話,趕緊給我出去!」

    「你……你不可理喻!」多倫負氣地掀開簾帳,一出來就對上了芷清平靜無波的眼睛,他愣了愣,「黎朵……」

    帳內傳來吳提的喊聲,「烏洛侯!找人把多倫的東西給我扔出去!」

    站在芷清旁邊的烏洛侯聽見吳提王子的命令不敢耽誤,趕緊叫了幾個士兵進去,把兩個箱子抬出來。只是多倫王子還在,他們也不敢真把箱子扔了,只好放在地上。

    芷清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只是她看起來越平靜,多倫心裡就越難受。也許他不該一時衝動地跑來,現在的情況,黎朵心裡一定又難過又難堪。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留下盛滿財物的兩個箱子離開了吳提的帳子。

    一直等在不遠處牽著馬的也術剛把繮繩遞到多倫手裡,他就立刻翻身上馬,「駕!」他狠抽了幾下鞭子,縱馬疾馳,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也術回頭看了一眼,料想多倫殿下跟吳提殿下談的不順利,而且吵得很凶。幸虧鐸蘇風沒跟著一起來,否則為了一個侍女非得把王庭大營吵翻天不可。他嘆了口氣,叫人把箱子抬走,也騎了馬離開。

    那天以後,芷清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做著自己該做的事,吳提既沒有問她也沒有遷怒她,整個行轅跟以前一樣。只有一直跟在吳提身邊的烏洛侯能感覺到殿下和黎朵之間多了一種難言的沈默。吳提殿下的心情不好,而黎朵也有一段時間沒笑過了。

    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近似乎總有人在附近窺探,烏洛侯察覺出不太對勁,可又猜不到誰有膽子敢冒犯吳提殿下。他只能一邊小心查證一邊暗中戒備,直到整個王庭因為各部使臣的到來而變得異常忙碌。

    柔然大敗伊吾、高昌,草原的絲綢之路帶來了源源不斷的財富,同時更震懾了草原大漠。柔然附近的高車、吐谷渾、敕勒、突厥、匈奴以及西域各國紛紛來賀。

    柔然王庭沈浸在勝利的光環之下,對於使臣的到來,大檀可汗當然設宴款待。一連幾天,王庭都是燈火通明,吳提、多倫兩位王子都要隨宴款待貴賓。

    也正因為如此,丞相身邊的大那才等到了下手的機會。他早已查明,那天的侍女就是吳提王子身邊的黎朵,因為惹了赫紅小姐不高興才會被抓到丞相行轅教訓了一頓。他已經稟告了丞相,丞相的意思還是伺機殺了她免除後患。

    因為這個侍女很少離開吳提王子的行轅,所以大那一直遲遲沒有動手,但今晚他打算找機會溜進去完成任務。

    可汗大帳內,飲宴才剛剛到了興頭,站在丞相身後的大那低頭與他耳語了幾句,得到金蠶子首肯之後,悄悄退出了大帳。

    趁著昏暗的月色,大那潛進了吳提王子的行轅,他派人在周圍埋伏了很多天,對這裡的佈局已經相當清楚。主子不在,這裡的守衛不嚴,他輕而易舉地就找到了那個叫黎朵的侍女的帳篷。

    油燈下,芷清正在認真地繡著手裡的花樣,最近她一直心緒不寧,只有刺繡的時候才能稍稍靜下心來。

    火光微微閃動了一下,帳內的地毯上投下了一道長長的影子。芷清驚覺地抬頭,只見一個人一臉煞氣地看著她。她認得這個人,他是丞相的侍衛。

    芷清緊了緊手裡的綢緞,心狂跳不止,「來人啊……」

    大那的動作比她的反應更快,在她剛要叫出聲時,就已經欺身過來捂住了她的嘴,然後一個手刀下來,芷清已經沒了意識。他冷冷一笑,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女人,拿起桌上的油燈往榻上一扔,閃身離開了帳篷。

    整個營地火光沖天,吳提王子的行轅一連有好幾個帳篷都燃起了大火,等到有人來救,為時已晚……

    ……

    茫茫的草原上,一個商隊由北而來,他們趕著馬匹、十幾車的礦石、十幾車的皮貨還有幾車其他貨物正準備販運到中原。浩浩蕩蕩的一隊人,經過邊鎮來到了五鳳谷,他們正打算賣了馬換一批絲綢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喜歡看就收藏吧,收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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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五鳳谷

    柔然對魏國邊境滋擾多年,魏國修建長城、在北部屯田戍邊都是為了抵御柔然。邊境一帶都是隨時準備上戰場的軍戶聚居的村鎮,民風彪悍,雖然南北貿易多在此地經過、落腳,但比起後方的城鎮以及魏國的都城平城還相差甚遠。不過這裡也很熱鬧,隨處可見外族的商隊、馬隊,往來做生意的、落戶的,漢人和胡人相處得倒也相安無事。

    到了中原地界,芷清就脫離了商隊,她並不想讓人察覺她的去向,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打算一個人走後面的路。她沒有在邊境停留,重新雇了馬車一路向南,她要去記憶中那個淳樸安寧的縣鎮,她的家鄉,五鳳谷。

    一路跟著的商隊也要經過五鳳谷,芷清在路上已經跟他們套出了了路線,從邊境到那裡駕車只要三天三夜就能到達。車輪轆轆,穿過山林、經過村鎮,五鳳谷已經不遠了。

    差不多三年半以前,芷清被人綁在馬車上從魏國賣到了柔然,而今,她逃出王庭,同樣坐在馬車里卻是要返回久別的故鄉。想起當日大火的情形,芷清還是忍不住心悸。

    她被丞相的侍衛大那打暈過去之後,因為周圍明亮的火光和灼熱感慢慢轉醒,但是刺鼻的濃煙卻讓她窒息,她不停的咳嗽,連眼睛都睜不開,甚至連方向都分辨不出來。火勢越來越大,她好像置身在火焰之中,身上的皮膚就像要被烤化一般……芷清虛脫地倒在地上,感覺死亡已經離她不遠了,就在她彌留之際,卻有個人衝進來救了她。

    等她醒過來時,已經身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救她的人是烏洛侯,他告訴她這裡是王庭營地以外的一個小客店,可以安心在這裡休息。那晚他本是跟吳提王子一同去赴宴,卻是想著有人窺伺王子行轅的事中途折返回來,就發現大那鬼鬼祟祟地離開。他急忙趕去王子的營帳,發現不遠處的一座小帳著了火。

    烏洛侯扶芷清起來喝了口水,問道:「是大那放的火,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芷清想了想,說:「前幾天我被赫紅小姐抓去鞭打,回來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丞相說了兩句不該說的話,或許因為這個他想殺人滅口吧。」

    烏洛侯驚訝地看著芷清,「黎朵,你說赫紅小姐打你,而且丞相要殺了你!」

    是啊,怎麼這些事就讓自己給碰上了,她其實只是想有個安穩日子過,為什麼就不能如願呢。芷清苦澀一笑,點了點頭,「就是這樣。」

    烏洛侯擰緊的眉頭在看向芷清時微微一松,「雖然事情的經過很危險,不過總算過去了,現在王庭的人都以為你死了,我想丞相也不會再追究了。」

    芷清聽了烏洛侯的話卻十分驚訝,王庭那邊怎麼會以為她死了,他救了她,難道沒有跟吳提稟告?「吳提殿下……也以為我死了嗎?」

    烏洛侯點了下頭,「大那要害你,我覺得事情不對勁,昨晚救你出來就先把你安頓在這裡,等我回去時,火已經被撲滅了,大家都說你被燒死了。」他說完,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本想告訴吳提殿下,但當時他心情很差,什麼人都不肯見,所以……」

    「是嗎。」芷清微垂著眼簾,只淡淡應了一聲。

    烏洛侯站起來,看著芷清說:「你先好好休息,我過兩天來看你。」

    芷清靜靜坐了一會兒,連烏洛侯是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她差點被火燒死,此時身上早已疲憊不堪,又重新躺下睡了過去。

    幾天之後,她的身體漸漸康復,不過卻一直呆在客店裡。她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也不敢貿然回王庭,只能等著烏洛侯來見她。又過了幾天,烏洛侯終於來了,也帶給她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吳提被丞相派去了西域。

    「黎朵,現在吳提殿下不在王庭,我想你現在回去會很危險。」

    芷清問烏洛侯,「丞相為何無緣無故派殿下到西域去?」

    「殿下一直在追查那晚大火的事,或許丞相是怕被殿下查出端倪才要大汗給了殿下任務。」

    但是已經一連過了好幾天,難道烏洛侯一直都沒機會說出真相嗎?可能也是看出她心中的想法,烏洛侯告訴她,丞相的人還在監視王子行轅,現在說出來不是個好時機。

    「那多倫殿下那邊呢,他……」如果吳提不在,找多倫幫忙會更安全,他那麼聰明一定有更好的辦法。

    「黎朵!」烏洛侯扶著芷清的肩膀,看著她說:「你因為多倫殿下才挨了赫紅小姐的鞭子,他帶給你的麻煩還不夠多嗎?」芷清驚奇抬頭,他連這個都知道,今天的烏洛侯很不一樣。烏洛侯迎上芷清探究的眼神,似乎下了一個決定,「跟我回領地吧,在那裡一定不會有人再敢欺負你!留在王庭,太危險了!」

    烏洛侯是依附柔然的部落烏氏族長的兒子,為了向王庭表示忠心,身為長子的烏洛侯一直跟在吳提王子身邊擔任侍衛長,將來是要回到領地繼任族長的。他有著北方人的高大,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五官端正,平時的話不多,若不是他救了她,芷清都不知道他們還能說這麼多話。只是被烏洛侯這樣一說,芷清的心忍不住難受起來,在這大漠草原,她似乎必須要依附什麼人才能生存下去,這樣的命運簡直可悲到可笑。

    芷清扯了扯硬邦邦的嘴角,「讓我好好想想……」

    烏洛侯高興地笑起來,「你放心,到了烏氏領地你就安全了,過幾天我就帶你走……」

    不管在哪,這裡終究不是她的家,芷清覺得好累,大火的陰影一直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她常常在夢中大汗淋灕地驚醒,只有真正感受過的人才知道火龍的可怕,那種痛苦她永遠都忘不了。

    芷清在客店住的這些天仔細留意了周圍的環境,這家店的客人很多,還有很多從西域來的商隊在這落腳,等補給好水和乾糧就會出發前往中原販貨。她偷偷觀察了幾天,又跟店家打聽了幾個往來相熟的商隊,最後才下定決心。她換了一身大食國的衣服,遮住臉,找了一個烏孫國的商人,在他臨出發前才敲定好搭商隊的車離開柔然。

    從邊鎮離開後,芷清白天趕路,晚上住店,終於在五天以後的清晨回到了思念的家鄉。給車夫付了馬車的錢,她一直等在城門口,卯時一到,迎著金色的日光,莊嚴的城門慢慢被打開……

    她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慢慢走進了縣城。芷清決心把柔然的一切都深埋在心裡,她已經身在五鳳谷,曾經柔然王庭里吳提王子身邊的侍女黎朵真的已經死了。

    在魏國,五鳳谷的絲綢聞名天下,走在五鳳谷繁華的鳳起街上,青石板路兩邊林立的商鋪和這裡的人群,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芷清閉上眼睛,努力回憶著腦海中的記憶,一邊走一邊念念有詞:

    「這裡是——浣花院!」她睜開眼睛,果然一家絲綢店鋪的匾額上寫著‘浣花院’三個大字。

    芷清微微一笑,看來她的記憶力沒有衰退,只是現在的浣花院比原來要大一些,看起來翻新過。她再接著往前走,之後是‘千色山莊’,然後往南是‘錦繡山莊’,往北是花兒錦。花兒錦還是老樣子,只是錦繡山莊的規模比之前擴大了一倍,看樣子,它應該是五鳳谷里規模最大的繡莊了。

    與鳳起街遙相輝映的是鳳鳴街,天星堂就在這條街上,除了這間藥鋪,鳳鳴街上還有很多其他商鋪,但是它附近的棲霞樓是好像是新起的,芷清以前沒見過。棲霞樓與錦繡山莊之間隔了一道寬寬的河道,是一家酒樓,她上去看了看,此處的風景甚美。如果沿著河道一直走到郊外三里處,那裡有一座山林,洛神莊園就建在上面,它的主人是五鳳谷織繡界的泰山北斗八倍蠶。

    五鳳谷很大,三年多以前大約有一千多戶人家,現在不知是多少。她不可能一下把這裡逛完,只在繁華的街道上四處看看。鳳鳴街上,她看到有許多年輕姑娘陸陸續續進了天星堂,抬頭看了看日頭,現在辰時剛過。

    對了,辰時三刻一到,五鳳谷里的繡女都要到天星堂泡手,這是五鳳谷獨創的秘方。芷清慢慢走上前,停在藥鋪外,滿懷著無法言喻的激動看著那一雙雙纖纖玉手浸泡在盆中……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 第八章 近鄉情怯

    辰時三刻,人體的全身血脈運行一個周天之後會在這個時間游走到手指上,這個時間泡手能讓繡女們的手更加又有柔韌性和靈活性。到天星堂泡手對五鳳谷的繡女來說是榮譽,只有手藝出眾的可造之材才被允許來這裡。

    五鳳谷里的織戶繡莊不下百戶,能在天星堂泡手的不超過二十人。正堂地方有限,左右兩邊各擺放了兩排一尺半寬見方形的紅木桌架,上面放著普通的銅盆,是一般的繡女使用的。中間的兩張桌架上放著銀盆,它們象徵著更高的殊榮,是屬於銀盆洗手有資歷的繡娘使用。記得三年多以前,這兩個位置就是屬於錦繡山莊的絲娘和花兒錦的賈紜。最前方正中的桌架上還擺著一個金盆,距今應該有十多年沒被用過了。

    芷清打量著天星堂,只聽得耳邊沈厚的聲音響起:「凝神,靜心……」一雙雙纖纖玉手活絡著筋骨慢慢浸泡到盆中的藥水里。

    這動作太熟悉了,記憶告訴她,她也曾是在天星堂泡手的繡女之一,並且十二歲那年,她就有資格在這裡了。正堂兩側每排只有四個位置,以正對門口向南為準,左邊為先右邊為後,一次排序,繡女們站的位置也說明瞭她們進入天星堂的時間。記得當年她站的位置在正堂左方也就是現在對著的右手邊,不過幾年過去了,新人交替,現在裡面既有熟悉的臉龐也有一些生面孔。時光匆匆,不知現在,還有多少人能記起她來……

    所有的繡女都在專心地泡手,春綢悄悄抬眼去看羅昭,不巧正看到停留在門外的一個女孩子。她大概十六七歲,面容清麗秀美,春綢的眼神本是一錯而過,但立刻又震驚地轉回頭,定睛仔細看了看,那張臉——

    十年前,她在洛神莊園外跪了一天一夜才讓八倍蠶爺爺答應收留她,從那以後,她們一直朝夕相處,形影不離。春綢相信自己一定不會看錯,這個人是芷清,她……她回來了。

    一雙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羅昭打趣地笑道:「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春綢的思緒被拉回來,神色怔愣地看向眼前的人,「羅醫師,怎麼了?」

    「我問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你看,大家泡完手都已經走了。」羅昭無奈地搖了下頭,指了指,「你的手還泡在藥水里。」

    春綢一驚,趕緊把手拿出來,慌忙去看門外,剛才站在那裡的女孩已經不見了。她暗自松了一口氣,回身跟羅昭告了別,就急忙離開了天星堂。

    走在街上,春綢越走就越覺得忐忑不安,腦子里想的都是當年的事。八爺爺為人孤傲,雖然收留了她卻沒有收她當弟子,平時對人一向都是淡淡的,幸好有芷清,她們同吃同住,連織繡的入門技藝都是芷清教給她的,雖然自己虛長兩歲,但大多時候都是芷清幫著她、照顧她。可是那年,八爺爺咳嗽的老毛病犯了,她們一起去林子里給八爺爺採薄荷葉,說好分頭去找在林子外會合的。但是當她出來時卻碰到了一支胡人的商隊經過,有幾個不知是柔然人還是高車人的,不懷好意地朝她走過來,她一害怕趕緊跑進林子里藏了起來。那些人追進林子看見了芷清,就把她綁走了。

    當時她太害怕了,連喊都忘了,眼睜睜看著芷清被人抓走。她也不敢回家,天色漸晚的時候才一瘸一拐地回了洛神莊園。她跟八爺爺說自己不小心滾下山坡跟芷清走散了,問芷清回來沒有,八爺爺當時就急了,跑去報官找縣令,結果縣衙的人找了一夜也沒找到。再後來,聽說臨近幾個縣也有人家丟了女兒,是一支往西域的商隊乾的,八爺爺托人到邊境、到草原去找,一兩年都沒有消息就漸漸死了心。但八爺爺的身體卻越來越差,這幾年幾乎沒在外走動過。

    現在芷清回來了,她應不應告訴八爺爺呢。春綢不確定芷清當年有沒有看到什麼,她會不會記恨自己,只要想到那時候的情景,她心裡就像有根刺在扎一樣痛。

    芷清從鳳鳴街又轉悠回鳳起街,不知道是不是近鄉情怯,她有些不敢回洛神莊園,記憶里花白的頭髮,總是嚴肅板著張臉的爺爺還在不在。她甚至不敢去打聽洛神莊園的情況,一個人背著包袱,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流連。

    有幾支從西域來的商隊進了城,大批的馬匹、貨物,鳳起街上一下子變得特別擁擠。

    芷清正在路邊看泥人和小首飾,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她一回頭,看那人要摔倒,趕緊搭把手把人扶住了。

    「娘,你沒事吧。」一個身穿藍色衣服的女孩子走過來,緊張地看了看她娘,不好意思地對芷清說:「對不起啊,我光顧著玩,沒拉好我娘,撞到你了。」

    「你看你多不小心。」婦人責怪地看了眼女兒,拍拍芷清的手,「多謝你啊。」

    芷清笑著搖搖頭,然後看著母女倆轉身離開,她們是花兒錦的木蘭和紜姨。以前,她常和木蘭、茯苓、春綢幾個在一起織繡,從前的家鄉、從前的人都近在眼前,她的心情卻複雜起來,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與陌生。熟悉感是因為記憶,陌生感是因為她這個人。

    就在她離開原地時,木蘭轉過頭尋找剛剛幫了她們的那個身影,但街上都是人,穿著青色衣服的女孩兒已經不見了。從街口到花兒錦不遠,木蘭一路思索著跟她娘到了家門口,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不走了?」賈紜進門時回頭看了眼木蘭。

    木蘭皺著眉抬起頭,「娘,您沒覺得剛才那個姑娘很眼熟,像、像芷清?」

    「芷清?」賈紜一愣,無奈地嘆了口氣,「芷清都丟了好幾年了,你怎麼又提起來,千萬可別讓八爺爺聽見!」

    木蘭追著她娘進了花兒錦,不死心地說:「她就是芷清!娘……您再好好想想剛才那女孩的樣子,雖然過了幾年,但芷清的模樣應該沒有太大變化,對不對!」

    「才剛回來,你們倆吵什麼呢?」花弧從染房裡出來就聽見這母女倆爭辯著什麼,不知又出了什麼事。

    「爹,我看見芷清了!」木蘭激動地跑過去,「娘說不是,可我真的看見了!」

    賈紜低頭仔細回想了一下,「你別說,還真有點像,也許、會不會……」她有些欣喜地抬頭,「花弧,可能真是芷清回來了!」

    「那你們倆還吵,還不趕緊的把人找回來!」花弧是個實心腸,一聽這個好消息拉著她們就往外走。「八爺爺知道了,指不定多高興呢!」

    「就是啊。」賈紜一邊往外走一邊拉過木蘭,「我和你爹去找人,你趕緊去洛神莊園告訴八爺爺!」

    「哎呀,娘!還是我和你去找,讓爹去告訴八爺爺,爹剛才沒看見芷清的樣子。」木蘭又趕緊催促著,「爹,你快點!」

    花家的三個人一下子都離開了花兒錦,賈紜和木蘭分頭去找人,花弧一直往郊外去了洛神莊園。

    日頭漸高,木蘭一邊擦著汗,一邊在沿街的鋪子、小攤上看來看去。她越找就越心急,恨不得立刻找到芷清。她不見了的這幾年,不僅她們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傷心,八爺爺的心都碎了,身子也不好,現在總算有希望了。想到這,木蘭高興地眼中含了淚,她加快了腳步,來回在街上尋找,如果這條街沒有就找下一條,芷清肯定能被她找到!

    她跑過一整條街,又拐到向北的鳳翔街,終於在一家小茶館裡看到了那抹青色的身影。木蘭幾步跑到茶館門口,慢慢邁上台階,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直直地看著坐在門口一張桌子上的人,

    「芷清……」

    芷清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也是一愣,小心翼翼地轉過頭,看見站在邊上雙眼濕潤地望著她的木蘭,她苦澀地張了張嘴,「你是……木蘭……」

    木蘭跑過去抱住她,哭著說:「真是你,芷清!太好了,你終於回來了!」兩個人抱著哭了一會兒才放開,木蘭拉著芷清往外走,「快跟我回家,我爹去通知八爺爺了,你們馬上就能團聚了!」

    木蘭拉著芷清回家,她娘已經回來了。賈紜看見芷清,把她抱在懷裡又是哭又是笑的,等三個人都止了淚才一起進屋坐下。賈紜和木蘭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五鳳谷里的事,只是說到八爺爺,話頭又到了三年半以前她剛丟的那會兒,大家又是一番傷心。

    直到晌午,花弧去洛神莊園都還沒回來,雖然幾個人都有些餓了,但誰都沒提吃飯的事。芷清不安地坐在花兒錦的繡房裡,身邊有木蘭和紜姨陪著,忽然,院外響起了一陣馬蹄聲,木蘭笑著站起來往外跑,

    「一定是八爺爺到了!」

    賈紜也跟著起身走出去,到了院中卻不見芷清出來。她回過身,看到芷清就站在繡房門口,猶豫著不敢出來,只好又走回去,拍著她的手,問:「芷清,你怎麼了,爺爺都來了,怎麼不敢出去?」

    是啊,她是芷清,從小就和爺爺相依為命的芷清,現在爺爺來了,她是怎麼了,怎麼會有些怕見到那個老人。芷清淚眼朦朧的看著門口,對身邊的人說:「紜姨,這幾年我不在爺爺身邊,他老人家過得好不好……回了五鳳谷,我不敢問洛神莊園,我真怕爺爺他不在了。」

    賈紜抹了抹眼角的淚,安慰道:「傻孩子,八爺爺好好的,雖然身子差了,但只要你回來就都好了,以後有你照顧,他老人家一定會長命百歲。」

    「八爺爺,您慢點!」門外傳來木蘭和她爹花弧的聲音。

    接著一個老人顫抖的聲音響起,「清兒,孩子,是你嗎,爺爺來了!」

    芷清再也忍不住,留著淚跑到院子里,一身素色外袍的老人,比幾年前又蒼老了許多,花白的頭髮、花白的鬍子,她常常在夢里見到他,現在終於相見了。「爺爺……」她輕喚了一聲。

    八倍蠶仔仔細細端詳著芷清,從頭看到腳,好像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樣,他慢慢走過去,摸著芷清的發絲,紅著眼睛哭道:「沒錯,是我的芷清!清兒,爺爺這幾年找你找得好苦,你終於回來了!」

    在花家人眼裡,甚至整個五鳳谷,八倍蠶的地位誰人都無法撼動,雖然這幾年身子差了也不在外走動,但他依然是精神矍鑠、大家風範的八爺爺。現在看著他老人家老淚縱橫,抱著失散的孫女痛哭,心中唏噓,都留下了感動淚水。

    ……

    幾天以後,整個五鳳谷里都傳開了,八爺爺失散多年的孫女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大家之前看時有沒有猜出來芷清是哪家的,終於回到五鳳谷了,下章開始接劇情,希望大家多多捧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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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織造和親

    五鳳谷的生活寧靜祥和,芷清回到了洛神莊園,住回了以前的房間,這裡的一草一木都一絲未變。因為洛神莊園建在山上,這裡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蔥翠的綠色,周圍環境優美,讓人見之忘俗。

    芷清重新過上了只有織機、絲線、絲綢、刺繡的生活,她是天生的繡女,這些對她都是十分簡單容易的事。只是八爺爺心疼這個孫女,從不讓她接繡活兒,她只繡自己喜歡的繡品。平日里,芷清甚少出門,只是每個月會到家裡的織房、繡房還有絲綢鋪子里轉轉,幫著家裡查查賬。

    至於帶著繡女、織工做活兒趕工的事一向都是春綢負責,人手夠,不需要她出力。大多時候,她都陪著爺爺,有時候去山裡的涼亭坐坐,有時喝茶下棋,要不祖孫倆就一起坐在院子里,爺爺偶爾會指點一下她的技藝。這樣簡單的生活就是芷清想要的,她想,這樣過一輩子也不會厭煩。

    ……

    春來夏去,秋風落葉之後剛剛入冬,邊境就有消息傳來,柔然又開始了對魏國的滋擾、劫掠。在魏國人眼裡,這樣的事並不稀奇,每年入冬,柔然人總會有幾次滋擾和挑釁。就連戍邊的將士都習以為常,除了做好防禦,應付柔然的小打小鬧以外,沒什麼特別。

    但是第二年開春,越來越多的柔然鐵騎在推河一帶集結,整個河套地區的局勢越發緊張。柔然的大舉進犯,魏國上下大為震動,急忙調集兵馬迎戰柔然。由太子拓跋燾領兵,威遠將軍謝棄塵為先鋒,率軍五萬開赴邊境。

    威遠將軍謝棄塵人稱‘常勝將軍’,一直駐守南方與劉宋對峙,近兩年換防到北邊,也曾率部夜探柔然王庭,其後被召回都城掌管禁軍。他對柔然的戰術打法頗為熟悉,此次隨太子出征,勢必要給柔然迎頭痛擊。

    這次開戰,持續了近半年之久,魏國與柔然從對峙、拉鋸到戰場膠著,雙方各有死傷。太子拓跋燾決心在入秋後與柔然大檀可汗在河套一帶展開決戰,結束這場戰爭.他修書一封回平城請求增兵,大魏皇帝立刻頒布詔書分發北部各鎮,向軍戶徵兵。

    ……

    傳令詔書的尉官到了五鳳谷,一紙詔書徹底打破了這裡的寧靜。縣令匆忙出來迎接,為首著銀甲的將官手舉詔書,刷得一下展開:

    「柔然進犯,邊關告急。明元十四年二月初三,大魏皇帝詔曰,責成五鳳谷軍戶五十歲以下者於二月初七在此集合,違令者,斬!」

    五鳳谷一半以上都是軍戶,沒有兵役時,軍戶出身的男丁就跟普通百姓一樣,現在前線告急,他們卻要撇下妻兒老小上戰場了。因為皇帝的詔書,前線戰爭的陰影籠罩了整個五鳳谷。

    人來人往的街上,幾個外族人穿過縣城門,帶著一批馬來到了五鳳谷。為首一人穿著青色錦袍,騎白馬而來,俊朗的五官和不凡的氣度吸引了街上的行人以及沿路的魏國姑娘們。他們一路到了馬市,看起來是販馬的卻又不太像。

    ……

    第二天,木蘭到洛神莊園找芷清時,眼睛紅紅的,看起來有幾分憔悴。芷清昨天聽春綢姐說了,朝廷下了徵兵的詔令,看木蘭的樣子,花爺一定也在軍書之列。她拉著木蘭坐下,安慰道:「別難過了,我相信花爺會平安回來的。」

    木蘭抬眼難過地看著芷清,「你知道了?一定是春綢姐說的,芷清,你說該怎麼辦,我爹年紀大了又傷了腰,怎麼能上戰場呢。」

    「要不我跟爺爺說,讓他找陳縣令幫幫忙,說不定你爹就不用上戰場了。」

    木蘭嘆了口氣,說:「我爹不讓。你還記得張奶奶家嗎,她家已經有7口死在了戰場上。柱子的爺爺和爹還有幾個叔叔都死了,這次連他也被抽中要上戰場。」

    聽了這些,芷清也只能和木蘭一起發愁,這些都是不能改變的事,她們也沒有辦法。她問:「花爺的東西都備齊了嗎?」

    「差不多了。」木蘭悶悶地回答,只是馬上又生氣地擰緊眉頭,「本來我想陪我爹買一匹好馬,我們在馬市碰到了幾個高車來的販馬的,他們的馬好但就是不肯賣給我們。」

    「還有這種事?」芷清低頭想了想,慢條斯理地道:「你說他們是販馬的卻不肯賣給你,那他們到五鳳谷一定不單純是為了做生意,或者還有點別的什麼目的。現在局勢這麼緊張,外族人來了魏國不見得是好事,你若真想要那馬,不如去找陳縣令,就說他們形跡可疑,到時候縣衙把他們的貨物、馬匹收繳盤查,你找陳縣令為花爺買馬反而更容易。」

    等芷清把話說完,木蘭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然後為難地說:「芷清,這個辦法好像是不錯,但是不是有點……」

    看著木蘭的神情,芷清撲哧一笑,「我逗你呢,你還當真了?」

    「好啊你,我都這麼煩了,你還這樣,我不理你了!」木蘭佯裝著生氣,芷清只好一邊賠罪一邊把她拉回來。兩個人重新在桌子前坐下,芷清給木蘭倒了杯水。木蘭接過茶杯,看著芷清嘆了口氣,「你還總是這樣待在家裡,也不常出來,難道你打算一直不去天星堂泡手嗎?論技藝,你早就可以去了。」

    說到泡手的事,芷清不禁搖頭。當初她剛回五鳳谷,爺爺親自帶她去了天星堂,當時還高興地跟大家介紹,說以後讓她也跟木蘭、春綢一起每天到這裡泡手。不過天星堂的位置已經滿了,讓誰家的繡女讓出一個位子都說不過去。絲娘心直口快,說不如讓春綢讓出來,芷清當時就拒絕了,說自己幾年未碰針線,技藝早已生疏,需要在家中練習才免於讓春綢難堪。

    她和春綢從十多歲時就在一起,為了個洗手的地方鬧得生分未免不值得。所以,這一年多來,她一直待在家裡,也不怎麼去天星堂。而且,她常在家裡也是為了陪爺爺,怕他悶。

    芷清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不去天星堂在洛神莊園泡手也是一樣,我只要自己把握機會,做自己該做的事,就足夠了。」

    木蘭點點頭,「是啊,也不能真的讓春綢姐或者其他人讓出位子,芷清,還是你最通透,看事情看得清楚。」她忽然眼前一亮,立刻站了起來,「你說的對,做自己該做的事,我得再去試試!」

    芷清追出房門,「你要去試什麼?」

    「我去找那個販馬的,說不定能幫我爹買到好馬!」

    ……

    木蘭是個言出必行的人,那天她果真去找那個販馬的,結果不僅沒有買到馬,還摔得一身傷,去天星堂看了羅醫師,骨頭都快散架了似得被人扶了回去。轉天,春綢、茯苓、紫蘇來看芷清時把事情告訴了她。

    聽她們說完整個經過,芷清嘆了口氣,「看來那個販馬的是故意整木蘭,還好他良心發現送木蘭去了醫館。」

    「也不是這麼說,我覺得莫將不是壞人!」身邊的茯苓立刻爭辯道。

    「莫將?」芷清看了看茯苓,見她一副小女兒情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著頭。

    紫蘇口快地說:「就是那個販馬的,他叫莫將,從高車來的。」

    春綢湊到芷清耳邊,笑著小聲說:「我看啊,茯苓是喜歡上那個人了。」

    這話自然是被茯苓聽見了,她立刻不依地鬧道:「春綢姐,你瞎說什麼呀!」

    春綢挑挑眉,頂了一句,「你讓紫蘇和芷清評評理,我有沒有瞎說?」

    芷清和紫蘇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茯苓被鬧了個大紅臉,生氣的說:「你們幾個一樣壞,我不理你們了!」她匆匆跑了出去,留下身後一串笑聲。

    很多事想躲也躲不開,雖然徵兵的詔令打破了五鳳谷寧靜,但該來的總會來。幾天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明月如鈎,五鳳谷的夜色很美。芷清拿著繡針卻一針都沒繡,看著窗外的梧桐樹出神。

    洛神莊園和浣花院不是軍戶出身,錦繡山莊絲娘的丈夫已經死在了戰場上,所以她們可以不受徵兵詔令的影響。但是芷清知道,此時木蘭的心情一定相當沈重,花爺明天就要上戰場了。她聽爺爺說過,她爹雖不是軍戶,十幾年前卻也跟著上了戰場,結果一去不回,她娘因為傷心過度也跟著去了。

    爺爺常對芷清說,她爹沒有織繡的本事,幸好她娘有一雙巧手,然後生下她,否則洛神莊園的針法和技藝就要白白糟蹋了。她一直和爺爺相依為命,很知道失去親人的感覺。對花兒錦來說,花爺染絲的手藝在五鳳谷是最好的,明天上了戰場,家裡的重擔都要壓在木蘭和紜姨身上,她們的日子一定會比之前艱難些。

    芷清對花家一直存了份好感和感激,現在也不免為木蘭擔心。尤其昨天官府的人才發了通告,先帝拓拔嗣駕崩,太子拓跋燾繼位。新皇登基,也不知前線的戰況如何。

    清晨,鳳起街上已經擠滿了人,他們都是要送親人上戰場的老百姓。夾道上,親人與將士們依依惜別,場面異常感傷。

    但令人沒想到的,五鳳谷的將士們臨出發的一刻,城外行進來一支隊伍,縣令看了看迎風飄揚的大旗,趕緊疾步跑上前,「可是威遠將軍謝棄塵的隊伍?」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謝棄塵微微點了下頭,縱身下馬,拿出了一道聖旨:「五鳳谷眾人接旨,大魏皇帝詔曰……」

    謝棄塵的到來無疑又在五鳳谷激起了波瀾,魏國與柔然停戰,將有魏國公主攜一副和親圖嫁入柔然。五鳳谷織繡天下聞名,織造和親圖的任務就交於五鳳谷完成,五鳳谷的軍戶也將免除一年的兵役。

    春綢從外面回來就告訴芷清,不用打戰了,花爺和柱子也不用上戰場了,五鳳谷要繡和親圖了。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有一隊兵馬已經到了洛神莊園,有人來報,謝棄塵謝將軍要見八倍蠶老先生……

    ……

    作者有話要說:  求留言,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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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似曾相識

    一身黑色甲胄,負手立於洛神莊園會客堂中之人正是魏國威遠將軍謝棄塵。他稍作打量,全副精神就被正面一副山水織繡圖吸引住了。這幅圖上有巍峨的遠山、壯麗的湖泊還有蒼勁的青松,整體透著大氣、氣勢磅礡,然而細看之下,精妙之處在於它竟是由絲線織就而成的繡品。此等佳作,讓一向從容的威遠將軍都嘆為觀止。

    「那是老夫十年前的作品。」八倍蠶在春綢的攙扶下走進正堂,他面色如常,態度有些清冷。即使面對殺伐果決、徵戰沙場的將軍,八爺爺也依舊保持著大家風範。

    謝棄塵上前,欠了欠身,「先生,請恕在下失態。」

    八爺爺微微頷首,請謝棄塵上坐,二人一起坐下之後,春綢倒了茶,侍立在一旁。她看了看身後的山水圖,笑道:「謝將軍,你剛才其實不算什麼,曾有人看過八爺爺繡的仕女圖回去得了相思,三五年之後才好呢。」

    謝棄塵感嘆道:「之前聽聞五鳳谷織繡以假亂真、出神入化,我心中猶有懷疑,但看了先生的這幅山水才知道傳聞也只說到了一二。先生的技藝,當真讓人五體投地。」

    八爺爺只是搖了搖頭,「將軍過獎了。」

    「原本我考慮在五鳳谷選擇最優秀的繡女來織造和親圖,現在看來多此一舉,和親圖的織造直接交給洛神莊園即可。」從進入洛神莊園,謝棄塵就被這裡的端雅大氣所感,加之四周的自然風景,確實與眾不同,他已經有了決定。「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八爺爺卻慢慢起身,靜立在門口,春綢看了只好代為回答:「謝將軍,八爺爺已經十多年沒有動過針線了。」

    謝棄塵不免遺憾,幾步走到八倍蠶身邊,問:「那先生的弟子呢?」

    「自從老夫十多年沒動過針線之後,從沒收過弟子。」

    春綢臉上閃過一陣複雜的神情,既感到失落又覺得奇怪。她失落是因為八爺爺到現在都沒有承認她的織繡技藝也沒想過收她為徒,而奇怪卻是因為洛神莊園還有芷清,八爺爺為什麼還要拒絕接下織造和親圖的任務呢。她聽八爺爺說過,芷清的織繡才華是天生的,儘管之前有幾年未曾碰過針線,但現在的手藝也是五鳳谷里出類拔萃的。她心中起了疑惑,卻是未發一言。

    「雖說不能親力親為,但和親圖關係重大,只怕以後勞煩先生的地方還很多。」 謝棄塵誠懇地說道。

    八爺爺舒展了雙眉,笑了笑,「將軍儘管放心,此次老夫雖未能親力親為,但承蒙將軍另眼相看,如有老夫能盡力的地方定當全力以赴。」

    八倍蠶活到這把年紀,識人無數,但面前這位將軍卻稱得上人中龍鳳、國之棟梁。他貴為將軍不僅能禮賢下士、虛心求教,而且對人進退有度,態度寬和,實乃難能可貴。所以,儘管之前八爺爺有些不冷不熱,但此刻心中對謝棄塵此人倒報了幾分好感,態度也緩和了。

    送走了賓客,春綢去了繡房,八爺爺徒步到了芷清的千繡閣。他走近時看見芷清正在繡一幅落日遠景圖,不禁寬慰一笑。這孩子像他,眼界寬,織繡的圖樣從來就不拘泥於百花香草,就連繡出的人物圖都多了一份神韻。

    「清兒,剛才謝將軍來訪,你為何不賠爺爺見客,難道對那和親圖一點都不感興趣?」

    芷清抬頭看見爺爺慈祥地站在門口,趕緊放下針線,扶他老人家進來坐下,倒了杯茶奉上。「和親圖雖是國家大事,倒也非洛神莊園不可。」

    「哦?」八倍蠶睿智的眼光看向孫女,「莫非清兒已經猜到謝將軍的來意和爺爺的答復?」

    芷清慧黠一笑,點點頭,「謝將軍去過天星堂之後就先來到洛神莊園,他一定看到了金盆,方才在正堂也一定看到了爺爺的繡品,他沒有理由不將和親圖交給洛神莊園來完成。可爺爺十多年沒碰過針線了,而且以爺爺的個性也定會拒絕謝將軍的請求。」

    「那依你看,爺爺為什麼要拒絕?」八倍蠶忽然想考考這個孫女,她一向懂事又聰明,尤其是回來之後,每每都帶給他驚喜,他常由此感嘆,洛神莊園後繼有人了。

    「當日謝將軍頒布詔令,將在五鳳谷挑選最優秀的繡女完成和親圖,所選繡女不僅能被皇上封為‘天下第一繡女’,賞黃金百兩,如果出身軍戶將永久免除兵役。這樣的封賞和殊榮相信五鳳谷里任何一家織戶都希望能得到。」芷清看爺爺細細在聽,又接著說:「爺爺之所以會拒絕謝將軍,一來是因為洛神莊園的聲名在外,以爺爺的威望拿到和親圖的製造權簡直易如反掌,但若是由我和春綢姐主持不免惹人詬病,對五鳳谷里其他繡莊也有失公平;二來洛神莊園本就不需要什麼獎賞,永久免除兵役這樣的恩賜對花兒錦或是其他軍戶出身的繡女來說才是最為難得;三來和親圖是國家大事,爺爺作為五鳳谷各家織戶的領頭人必當盡力幫襯,那接不接織造權也就無關緊要了。」

    聽芷清一口氣說完,八倍蠶連連點頭,不禁哈哈一笑,「清兒,你果然聰慧靈秀,觀察入微,爺爺的心思,你是一清二楚啊!」

    芷清只是淺淺一笑,「是爺爺教得好。」

    「你這個鬼靈精,什麼時候都不忘哄爺爺開心。」八倍蠶笑著撫了撫芷清的頭,「來,讓爺爺看看你繡的圖……」

    相較於洛神莊園的其樂融融,五鳳谷里的各家繡莊可就熱鬧多了,大家都在議論織造和親圖的事,家中技藝出眾的繡女都躍躍欲試,希望自己能被選中。

    幾天的時間里,謝棄塵在五鳳谷里四處尋訪,走遍了所有稍具規模的繡坊,對這裡的染絲、織繡、絲綢的情況有了初步的瞭解。等摸清了各家的織繡水平之後,他迫不及待地又再上了洛神莊園,將連日的所見所聞與八倍蠶老先生進行討論,甚至全然不顧夜色漸晚。

    「我這幾日在五鳳谷轉了一圈,這裡真不愧是織繡之城,當真人才濟濟。錦繡山莊的恢宏,花兒錦的空靈,洛神莊園的大氣,浣花院的雅致,真是令我大開眼界!」謝棄塵一邊說一邊搖頭笑道,他多年馳騁疆場,這次來五鳳谷卻見識了如此柔美的織繡技藝,實在讓人感觸良多。

    八倍蠶聽他之言點頭笑道:「將軍這幾日看得仔細,剛才點到的那幾家繡莊確實是五鳳谷里拔尖的,各有所長各有特色,不知將軍是否有了決斷?」

    「我還是想聽聽先生的意見。」

    其實謝棄塵見識了各家的織繡手藝一時也難以選擇,不過八爺爺卻為他提了一個很好的想法,在五鳳谷里設下織繡擂台,由勝出繡女的繡莊負責織造和親圖。以技藝取勝,不僅公平也是對織造和親圖負責,這個想法,謝棄塵很是認同。

    二人商談完,謝棄塵起身告辭,待走到房門口已是明月當空,他抱歉地道了句‘叨擾’就匆匆辭別了八倍蠶。行至園中,他發現側院有些微弱的響動,不由得放輕腳步去探察。

    銀白的月色下,有位年輕的姑娘在梧桐樹下正在飛針走線,她動若翩鴻,針線在她手中就像有了生命一般收放自如,織繡的動作之間像在舞動,更像一幅畫。他心裡忍不住驚奇,她是誰,似乎並不是之前跟在八倍蠶老先生身邊的繡女,為何她身上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的繡藝如此出眾脫俗,不知是否也會參加織繡擂台。

    深夜在此窺探一位姑娘實屬失禮,謝棄塵趕緊收了心神,悄悄退回院中,匆匆離開了洛神莊園。

    第二天,謝棄塵命縣衙貼出告示,朝廷將公開選拔織造和親圖的繡女。

    春綢、木蘭、茯苓、紫蘇還有在天星堂泡手的其他繡女都報了名,卻唯獨芷清不參加。洛神莊園既然已經拒絕接受和親圖的織造權,她也不必花什麼心思去打擂台,那‘天下第一繡女’的名頭,芷清自然也不會感興趣。

    初選的那天,芷清去縣衙看春綢、木蘭、茯苓和紫蘇會不會應選,卻在人潮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竟然是多倫。她慌張的躲閃卻還是被多倫銳利的眼神捕捉到一個側影……

    作者有話要說:  構思故事框架時已經定了不拆官配,男主已定,原創女主和多倫之間會有感情糾葛,其實誰和誰在一起都是在選擇,很多事不是偶然。至於有人說不喜歡木蘭,其實她只是跟一般的小女子不同,放在現代就是和普通人的人生觀、價值觀不一樣,我本人對這個角色沒有惡感,而且一直都很喜歡歷史上花木蘭的故事。希望大家繼續支持我!

    PS:我喜歡跟大家一起討論情節內容,所以多給我留言吧~收藏和留言永遠是我的精神食糧……

正文 第十一章 無妄之災

    繡女的初選設在縣衙,只需要登記繡莊和繡女的名字、家中的織造規格,再拿出一匹繡莊的成品絲綢即可。前來報名的人不少,芷清陪著八爺爺到了縣衙就等在外面,和登記完畢陸續出來的繡女站在一起。

    沒多久,木蘭、春綢、紫蘇、茯苓都從縣衙里出來了,幾個人在一起有說有笑地等著結果。她們都很有信心,初選而已,應該都會被選上,只是不知要上織繡擂台的究竟有幾人。

    謝棄塵與八倍蠶一一過目了各家繡莊的絲綢,經過商量才命縣令貼出告示,榜上有名的只有四家:錦繡山莊、洛神莊園、花兒錦和浣花院。織繡擂台會在三日之後舉行,要比紕絲、穿針、織繡還有繡品展示。

    木蘭趕著回家告訴她爹娘這個喜訊,所以她們幾個人又說了幾句話就各自回家去了。縣衙外圍滿了看告示的人,芷清和春綢一起往人群外擠,「春綢姐……」

    她正要再次恭喜她入選,不料卻瞥到巷子口站了一個人,正在往縣衙這邊看。那高大的身影,桀驁的神情,還有總是掛在唇角的笑容……芷清心中一驚——是多倫,他在魏國!

    她趕緊低下頭,拉著春綢往一邊走。春綢看她臉色不好,著急地問:「芷清,你怎麼了?」

    「春綢姐,那邊人少,我們走那邊進縣衙,爺爺一定在等我們了。」芷清抓著春綢的手急匆匆地趕緊轉身。她不想讓多倫發現自己,不僅是因為不想跟柔然有什麼瓜葛,更因為她還沒有準備好面對他。

    巷子口靠著牆的多倫似有所覺,他一錯眼神,眼前一閃而過,捕捉到了一個側臉。那種熟悉感……多倫心中一跳,想都沒想地衝過去,他橫衝直撞地擠進告示旁的人群,來來回回地仔細尋找,四周都是人,卻統統不是他熟悉的那張臉。

    臉上的慌亂和迷茫漸漸被落寞取代,多倫苦澀地笑了笑,「一定是我眼花了,怎麼會看見黎朵呢,她已經死了……」沒了看熱鬧的心情,他牽過巷口的馬,悵然若失地離開了縣衙。

    ……

    雖然被勾起了傷心事,但多倫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從柔然到魏國是為了尋找辛夷花背後之人,所以第二天,他照舊在五鳳谷里四處探查。一大早,他先去了花兒錦,院子里沒有人,他慢慢走近繡房,卻看見曾經想跟他買馬的女孩兒正在刺繡。

    多倫聽人叫她木蘭,她也有一雙巧手,尤其織繡時專注的神情很像一個人。他微微一笑,又走近了一些,看到木蘭正在繡的花,不由得驚嘆道:「喔啊,你看你繡的花連上面的蜜蜂都分不出來。」

    木蘭抬頭看向發出誇張贊嘆之人,不禁皺起了修眉,有些愛搭不理,「是你啊,有什麼事嗎?」

    多倫勾了勾唇角,「我想買一些繡著花朵的絲綢,你們這兒有嗎?」

    木蘭收了手裡的繡品,站起來,道:「那你算是來對了,五鳳谷里就屬我們花兒錦繡的花最好。」

    多倫卻不太相信的揚揚眉,「那你們這兒什麼花都有嗎?」

    「牆上有繡好的繡品,這裡還有本圖樣,只要你說的出來,我們就能繡。」

    「不可能吧?」多倫接過圖樣,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就放在了桌案上,「你們這兒的花樣太少!」

    「這還少?」木蘭看他不像是來買絲綢的,心裡有些著惱,心想,這個人怎麼回事啊,上次不肯賣馬,現在還說花兒錦的圖樣少。「你到底買不買絲綢?」

    「買啊。」多倫在繡坊里打量了一圈,走到放著絲綢樣子的貨架前,隨便一陣亂點,「這個要一匹,這個要兩匹,還有這個,兩匹,下面那個一匹。」

    木蘭見他真的買絲綢也規規矩矩跟他談起了生意,「我都記住了,不過我們花兒錦可能要晚點交貨,不知你能不能等?」

    多倫四處東看西看,隨口應了一聲,「哦!」但馬上又反應過來,「啊?為什麼要晚交貨?」

    「我要參加織造和親圖的繡女選拔,所以這幾天沒空。」

    「你也要參加和親圖的比賽!」多倫並不太理解地看著木蘭,從那一日謝棄塵頒布織造和親圖的詔令後,五鳳谷好像人人都關心這個問題,一心想把和親圖繡好。

    木蘭看他這麼驚訝只是自信的一笑,「當然了,和親圖是國家大事,我當然希望自己能出一份力!」

    多倫看著木蘭臉上的神采忽然一愣,想起了當初在草原,黎朵也是這樣自信滿滿地告訴他,她在為吳提拖延時間。他們說話時總是很輕鬆自然,她總能猜到他在想什麼,儘管她從沒承認他們是朋友。多倫恍惚地拉回思緒,輕輕地說:「你跟我認識的一個女孩兒很像。」

    木蘭奇怪地看看他,問:「我們長得像?」

    「不是。」多倫搖頭,道:「是感覺像,特別是你方才繡花時的樣子。」他又忍不住一笑,「脾氣也有點像,都那麼倔。只要她想做的事,千方百計也要做到。」

    木蘭忍不住好奇,「你說的人是誰,在高車?」

    「哪裡也不在……」多倫皺了皺沒有再說下去,反正沒有辛夷花的線索,他說了句「不打擾了」就離開了花兒錦。

    ……

    三天很快就過去,繡女的公開選拔也終於開始了。春綢、茯苓、木蘭、紫蘇抱著自己的織繡作品依次上了特別為比賽搭建的台子。場下除了這四家織戶,五鳳谷里和她們相熟的親朋、顧客還有其他繡房的人烏丫丫佔了一大片人。多倫也混在裡面,待謝棄塵、八爺爺上台坐定,縣令一聲令下,鑼聲響起,比賽開始。

    「第一輪,紕絲!」

    五鳳谷里,一場織繡技藝的比賽正在上演。然而在洛神莊園,芷清讓人拿來了絲、繡針、做底繡的絲綢還有香爐和香。她雖然不想參加選拔,但她也想知道自己和春綢、木蘭、茯苓、紫蘇相比,技藝孰高孰低。

    半柱香為限,紕絲……

    半柱香為限,穿針……

    時間不限,現繡……

    擂台上,已經進行了三道科目,無論是紕絲、穿針、現繡都是木蘭更勝一籌。馬上要進行第四道科目,每位繡女要呈上一副能體現她們繡藝的最好作品。春綢是一副紅衣仕女圖,紫蘇是一副貓兒戲球圖,而茯苓繡的翠竹氣韻動人堪稱佳品。

    無論台上台下,大家都在期待木蘭的作品,當呈上捲軸時,八爺爺笑著將圖展看,卻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竟是一副普通的辛夷花織繡圖。認識和瞭解辛夷花的人頓時臉色大變,魏國明令全國禁辛夷花,禁種、禁繡、禁入畫,然而現在,眼前就有一副辛夷花的繡品。

    謝棄塵當場寒了臉,他一拍桌子,「來人,將花木蘭拿下!」

    芷清完成了三道科目,至於第四道科目卻沒有準備,她之前的每一幅作品都是用心繡的,都能很好地展示她的繡藝,所以毋須準備。她一直坐在花園裡等著爺爺和春綢回來,希望可以聽到比賽結果,卻沒想到,她等來的確實木蘭入獄的消息,就因為她繡了辛夷花。

    木蘭被收監,好好的織繡比賽不了了之,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的。回到縣衙,謝棄塵第一個就是審問陳縣令,他要知道這五鳳谷里到底知不知道朝廷的禁令,有沒有人曾提及、私種辛夷花。陳縣令被謝棄塵迫人的眼神嚇得說話直哆嗦,他再三保證、指天發誓,五鳳谷里絕沒有出現過辛夷花。之後,謝棄塵又提審了花木蘭,雖然他威懾施壓,但木蘭言之鑿鑿,那辛夷花並非她所繡,甚至連見都沒見過。

    謝棄塵對木蘭言辭逼問而且毫不留情,但其實他心裡也存有疑惑,認為木蘭很可能是被人陷害的。按大魏律例,凡牽扯辛夷花者,殺無赦。他是大魏的將軍,不得不從,但在殺人之前,他也要盡己所能查明真相。

    他親自到花兒錦看了木蘭平時的手藝以及那張牡丹圖的圖樣,又到天星堂向羅昭查問,接著又到了洛神莊園找八倍蠶,想請他幫忙看出這副辛夷花織繡出自何人之手。

    聽說木蘭被關的消息,這會兒又有人稟報謝將軍來訪,芷清匆忙去了前堂,躲在內側偷聽爺爺和那位謝將軍說話,可惜爺爺說針法太普通,很難分辨出來是誰繡的。芷清不禁失望,她也瞥了眼那副圖,真的太普通了。

    「先生,謝某這就告辭了,我還要再去查一查跟花兒錦有所往來的商鋪。」

    「謝將軍請便。」

    謝棄塵站起來,八爺爺起身相送,他轉過身時,芷清正好抬頭,看清了謝棄塵的側臉,「是他!」如果一個人曾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一定不會忘了他長什麼樣子。

    看那人步履匆匆地離開,芷清忍不住為木蘭擔心。謝棄塵戎馬出身,殺人對他根本不算什麼,辛夷花是皇家禁令,若他為皇命是從,殺一儆百,那木蘭恐怕……

    事情正如芷清所料,謝棄塵查證無果,決定明日午時三刻問斬木蘭。

    夜色已深,洛神莊園的人都已經睡下,花弧和賈紜兩夫婦風風火火的趕來,驚醒了八爺爺和睡夢中的芷清。八爺爺不忍他二人跪在地上苦求,答應明日一早聯名五鳳谷里所有織戶為木蘭作保,希望能爭取一線生機。芷清站在房門口看著花爺和紜姨,她凡是求安穩不願強出頭,但這一次,她得想辦法就木蘭。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以為已經表現很明顯男主是誰了,原來大家沒看出來,或許也是不想承認吧。男主是謝棄塵,至於多倫和吳提,請大家慢慢往後看吧。其實我不喜歡劇透,我看文時喜歡跟著情節走,因為整個故事的發生發展都是一個過程。我知道男主不是多倫可能有人很失望,但是我在最初設定時已經決定了,所以希望喜歡這個故事的人繼續支持我吧!

    頂著鍋蓋跑了,不要砸我啊……淚……

正文 第十二章 故人相識

    第二天一大早,五鳳谷縣衙外,八爺爺帶著所有的織戶聯名為木蘭作保,她是被冤枉的,希望謝將軍網開一面,結果卻換來一頓嚴厲的訓斥。

    「你們可知朝廷為何要禁辛夷花,又有多少因它而死,甚至株連九族?」謝棄塵嚴厲地看著五鳳谷的人,面色一寒,「既然不知,為何多言!」 他盛怒的言辭讓在場的人都不敢再言語。

    芷清和春綢一起扶著爺爺,他們在這裡等候了半個時辰才等來這位謝棄塵謝將軍,沒想到此人卻仗勢蠻橫。他說話毫不留情,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他的心當真如此無情嗎。看著泣不成聲的花爺和紜姨,還有搖頭嘆氣的爺爺,芷清心裡也一陣憋悶,她想了想,決定還是去試一試。

    八爺爺已經上了馬車,春綢轉身看見芷清正往縣衙走,不禁喊道:「芷清,你去哪兒?」

    芷清平靜地看了眼春綢,「去找謝將軍!」

    「你快回來!」春綢急道:「謝將軍已經嚴令,若有人求情跟木蘭同罪,你不要去!」

    芷清腳下不停,走進縣衙對守門的衙役說:「勞煩替我稟報,就說洛神莊園的芷清有重要的事求見謝將軍。」

    芷清來縣衙的次數不多,但是陳縣令和衙門的人都是認識她的,她是八爺爺的孫女,聽說繡藝非凡。即使看在八爺爺的面子,也得為她通傳,只是不知這姑娘怎麼還敢在這時候要見謝將軍。衙役猶豫著帶芷清進了後衙,讓她在院子里等一等。

    謝棄塵在縣衙後的正堂接見了芷清,他頗為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人,洛神莊園果真還有位繡藝出眾的姑娘。剛才陳縣令說,她是八倍蠶老先生的孫女,名叫芷清。

    芷清抬起頭,直視著謝棄塵的眼睛,「謝將軍。」

    謝棄塵點了下頭,淡淡地問:「不知姑娘有何事要見我?」

    「我有一事要問將軍,在將軍心中木蘭真的是繡辛夷花之人嗎?」

    這個問題讓謝棄塵立刻變了臉色,他已經有了決定,午時三刻問斬木蘭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他眼中閃過一絲怒氣,但是面對一個姑娘,還是盡量忍了忍,「此事休要再提,否則……」

    「否則連我一同問斬?」芷清冷笑一聲,「當日將軍曾說,若有機會定當報答救命之恩,不知今日是否還當真?」

    「救命之恩?」謝棄塵神色一愣,又仔仔細細看了看芷清,還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們一定在哪裡見過。

    芷清好心提醒道:「柔然王庭,刺探軍情。」

    謝棄塵這才恍然,她是……柔然王庭里救了他的侍女。大概是兩年前,他剛調任邊境鎮守,有探子報柔然出兵征討伊吾、高昌,此舉出人意料,實在不得不防。當時他確實輕敵了,趁著王庭大營空虛,冒險帶了一隊人前去刺探軍情,不料手下人卻被發現了。柔然王庭駐守的有一千多人,當時他深陷重圍,情況危急,不過幸好有個侍女救了他。

    「將軍想起來了?」芷清坦然地看著謝棄塵,他跟兩年前沒什麼變化,希望他是個守諾的人,這樣木蘭才有救。

    謝棄塵卻有些不可置信,但還是搖頭笑了笑,「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救我的人現在就站在我面前。」他爽快地說:「多謝姑娘救命之恩,請儘管開口,謝某能做到的一定幫忙。」

    「請謝將軍查明真相,不要枉殺木蘭。」

    「這,你……」謝棄塵緊皺眉頭,盯著芷清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我不能答應你,此事非我能力所及,魏國律例,木蘭當斬!」

    「那是對有罪之人,若將軍不查明真相就要問罪,不怕失了人心?」

    謝棄塵面色一沈,繞到桌案前坐下,「有些事不需要知道原因,也不得不為,木蘭的事我無能為力,至於你的救命之恩,謝某他日定當還報,請回吧!」

    芷清從未見過這樣冥頑不靈的人,死腦筋、不會變通。說了這麼多話都是枉然。她平復了下心中的怒氣,才道:「謝將軍,我有個不情之請,可否准許我探望木蘭。」

    ……

    濕氣幽暗的牢房裡,木蘭一身囚衣雙目無神地蜷縮在角落。謝棄塵讓人打開牢門,芷清從他身後走進去,看到木蘭的樣子,心裡一陣難受。

    「木蘭……」她輕喚一聲。

    木蘭慢慢抬起頭,看見芷清,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從昨天被抓到現在,還沒有人來看過她,她心裡不知有多害怕多絕望。「芷清,芷清……」她哭著拉住她,問:「你來看我,是不是我可以出去了?」

    芷清不想騙她,咬著唇搖搖頭。身後的謝棄塵也是一嘆,「木蘭,你是我見過最有靈氣的繡女,倘若你供出背後之人,我或許對你網開一面。」

    「我說過那副辛夷花不是我繡的,也沒有什麼背後之人,無中生有的人我寧死不做!」

    「謝將軍一心要製造冤案,難道還會放過木蘭?」都到這時候了,木蘭還能這麼勇敢,芷清心中的惡氣也忍不下了,「朝廷讓五鳳谷負責織造和親圖,五鳳谷上下無不支持,可現在圖還沒有繡,將軍就要殺人,我洛神莊園不屑為它出力!」

    「大膽!」謝棄塵一聲怒喝,「你可知那幾句話足以將你殺頭!」

    「謝將軍想連我一起殺了?」芷清抬頭瞪著他,兩人四目相對,誰都不肯妥協。

    謝棄塵忽地錯開眼神,「來人,將芷清給我關起來!」他說完,怒氣沖沖地走了出去。

    牢外的衙役聽到吩咐立刻進來,押走了芷清。木蘭沒想到事情變成這樣,她哭著喊道:「謝將軍、謝將軍,你饒了芷清吧……」

    木蘭的哭求毫無用處,一向會為自己打算的芷清,因為一時激憤為自己招來了牢獄之災。她被關在了另一間牢房裡,離木蘭很遠,連她的聲音都聽不見。此刻,他恨透了謝棄塵,當初為什麼要救他,應該讓他客死異鄉!

    芷清惡毒地詛咒謝棄塵,心裡重復了各種難聽的話。但時間卻還是一點點划過,午時三刻終於到了。

    透過狹窄的木窗,太陽已經過了正午,難道木蘭就非死不可嗎。回五鳳谷的那一年,木蘭認出了她,那時,她就決定要跟她做最好的朋友,可現在,為什麼偏偏是這個結果!她坐在稻草堆里,靜靜地哭泣,她的朋友就要死了,自己還被關在大牢里。

    也不知哭了多久,牢房外有人開門。「謝將軍有令,你可以走了。」一個穿著軍服的人走進來,看著芷清說。

    芷清抬起有些紅腫的眼睛,問:「木蘭已經被問斬了嗎?」

    那人想了想,說:「沒有,將軍赦她無罪,已經放了。」

    「真的!」芷清的臉色立刻生動起來,趕緊站起,「她沒死,太好了!」也顧不得跟那名軍士說什麼,芷清匆忙跑出了牢房。

    木蘭到縣衙找謝棄塵要個說法,三言兩語被頂回來之後,氣悶地走出來,正好看到芷清從另一邊走來。牢房不遠,就在縣衙後面。她高興地揮著手,「芷清,芷清!」

    芷清聽到聲音,一抬頭,笑著跑過去,「木蘭,你沒死!」

    「你也被放出來了!」兩人相視一笑。

    「木蘭!」

    芷清跟著木蘭轉身看去,卻是花爺和紜姨。一家人總算團聚了,看他們又哭又笑的,芷清也為他們高興。

    「爹、娘,你們不知道,芷清為了替我求情找謝將軍評理都被他關進大牢了!」提起剛才的事,木蘭還是心有餘悸。

    「真的呀!」賈紜擔心地摟著芷清,「你這孩子,膽子怎麼這麼大呀!那是謝將軍,朝廷的大官,你找他評理!」

    花弧又說:「芷清,知道你是為木蘭,以後可不許莽撞了,要是八爺爺知道又該擔心了。」

    「哎呀,爹娘,我和芷清剛從大牢里出來,能不能回家再說。」

    芷清也想趕快回家,於是辭別道:「那花爺、紜姨、木蘭,我就先回去了,爺爺一定急壞了。」

    四個人正要分別,一人騎馬過來,是來打聽消息的多倫。他跳下馬,匆忙幾步走過來,正要問候一下木蘭,順便打聽辛夷花的事,正好看到旁邊有人要走,他不經意地一瞥,立刻定住了,怎麼會……

    他眼中閃過驚喜,衝過去抓住她的雙腕,「黎朵,你是黎朵!」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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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疑惑未解

    多倫到縣衙是找謝棄塵探聽消息的,卻看到從裡面出來的木蘭。木蘭因辛夷花差點被砍頭,現在又被突然被釋放,多倫正好想從她身上追查辛夷花背後之人的線索。但他怎麼也沒料到,居然會見到黎朵,她沒有死,她還活著。

    當日大火,他和吳提趕到時,幾座帳篷已經燒成了灰燼。他還記得當時吳提臉上絕望痛苦的表情,所以他相信黎朵真的死了,他的心就像被凍上一樣難受。他是欣賞和喜歡黎朵的,在草原上沒有一個姑娘像她一樣,聰明、漂亮、善解人意、心靈手巧,雖然她大多時候都是躲著他,也總是為吳提著想。

    現在,她又活生生的出現了,怎麼能不讓他驚喜呢。多倫全然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高興地看著芷清,心裡有好多話要說,但看著她的時候,又好像都忘了。

    木蘭奇怪地看了眼突然出現的多倫,他正抓著一臉錯愕的芷清,不由得走過去推了他一把,擋在芷清面前說:「餵,莫將,不許你欺負我朋友!」

    「我怎麼可能會欺負……」多倫望著木蘭生氣的樣子,多少恢復了些理智,笑了笑說:「我們是朋友。」

    「你們怎麼可能是朋友!」木蘭不怎相信眼前這個人,轉身問:「芷清,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芷清慢慢從與多倫相見的震驚中緩過神,聽木蘭叫他莫將,心中已經想好了藉口。她對木蘭點點頭,道:「莫將從西域販馬到中原經常要路徑柔然,我們是在那時候認識的。他是個好人,還幫過我。」

    木蘭這才放心地笑道:「我知道了,難怪他看起來很吃驚,一定是你回了五鳳谷跟他很久沒見了。」

    「你怎麼回的五鳳谷,你不是……」多倫問得很急,只是木蘭在場,他收到芷清眼中的暗示沒有問出後面的話。

    芷清拉起木蘭的手,「木蘭,你好不容易脫險,還是先跟花爺、紜姨回家,我也這就回去。」

    「那也好,我先跟爹娘回去,你也快點回家吧。」

    芷清點頭,看著木蘭一家人離去,才抬頭看向多倫,「是烏洛侯救了我。」

    「那為何吳提卻不知,我們都以為你死了,烏洛侯從沒說過你還活著。」

    「放火要殺我的人是大那,他是丞相的人。」芷清看見多倫眼中閃過驚疑,以金蠶子在柔然舉足輕重的地位,要撼動他可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的。「烏洛侯擔心我有危險,把我安置在王庭外的客店裡,之後丞相一直派人監視,又把吳提王子派往西域,他一直沒機會說出真相。」

    多倫很是不解地搖頭,「可是大火那晚,在你燒焦的帳篷里確實有一個女人的屍體,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無法辨認,我們都以為是你。而且就算吳提不在王庭,還有我啊,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看著有些激動的多倫,芷清卻一臉平靜,「我不想捲入柔然王庭的陰謀中,我是魏國人,只有我的家鄉才能給我想要的平靜生活。至於你說的女人屍體,烏洛侯從沒對我說過。」

    「這麼說,吳提身邊的烏洛侯也有可疑?」多倫皺了皺眉心不無安慰地說:「或許這其中還另有問題,我柔然正上下一心擊敗魏國,丞相一向忙於政務,他有什麼理由殺你?」

    「我知道自己只是個小小侍女,在王子與丞相眼中不值一提。丞相為人如何,或許多倫王子日後會有答案。我只知道,我聽到他說希望你與吳提王子不和,這其中有什麼玄機和目的,我沒有聽到,但是他發現有人偷聽之後就派了心腹來殺我。」

    「對不起,黎朵,我絕對沒有不相信你的意思,這件事,我回柔然以後一定會仔細查證。不管怎麼樣,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多倫是個聰明人,這件事無論他相信與否,只要他上了心就一定會提防金蠶子。雖然他和吳提兩個人不冷不熱,但多倫是個非常重視兄弟手足的人,讓他知道真相也許對吳提王子也會有幫助。

    芷清見他說得這樣鄭重也稍稍安了心,不過馬上又對他來到五鳳谷的用意產生了懷疑,她直截了當地問:「多倫,不,我還是叫你莫將吧。你來五鳳谷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多倫一陣遲疑。當被這樣問的時候,他才驚覺,站在他眼前的人已經不是草原上柔然王庭里的黎朵,她是芷清,是個魏國人。「我不想騙你,但事關柔然,我不能告訴你。」

    芷清低下頭仔細思量,希望能猜出他的來意,不過這時,一同來到五鳳谷的也術、社倫、少頓三個人見多倫王子遲遲未歸到了縣衙這邊來尋他。芷清看見他們走過來,不願久留,「你的手下來了,我要回去了。」

    「你住哪裡?」多倫又拉住芷清問。

    「郊外三里的洛神莊園。」

    芷清回到洛神莊園,八爺爺正在午睡,她不敢驚擾他老人家只好先去找春綢。她走進房裡時,春綢正在坐在繡架前繡東西。

    「在繡什麼呢?」芷清好奇地在旁邊看了看,「梅蘭竹菊四君子圖?」

    她記得春綢之前說要繡一幅這樣的圖,但是為了趕繡莊的一批活兒沒時間下針,這些天又趕上繡女選拔,她要趕制展示的繡品,之後又是木蘭差點被砍頭。發生了這麼多事,第一幅梅花圖已經快繡完了。

    「閒來無事隨便繡著玩的。」春綢隨手拿緞布將繡品蓋上,拉著芷清坐到桌前,問道:「你一個人去找謝將軍,怎麼現在才回來?」

    提起謝棄塵,芷清一肚子火兒,她忍氣道:「我被謝將軍關進了大牢。」

    「什麼,你……」春綢還沒叫出聲就被芷清捂住了嘴,等芷清放開她,才小聲責備地說:「你敢去觸怒謝將軍,不要命了!要是讓八爺爺知道,我看你怎麼說。」

    「春綢姐,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告訴爺爺的。」芷清篤定笑笑,然後問:「謝將軍為什麼會放木蘭,他不是說木蘭非死不可嗎」

    春綢搖搖頭,「這個大家都不清楚,只知道木蘭馬上要砍頭的時候,皇上的詔令到了,之後謝將軍就下令放了人。」

    芷清心裡一陣冷笑,撇撇嘴。她看向春綢,「春綢姐,我被關到現在才被放出來,還沒吃飯呢。」

    春綢斜了她一眼,站起來道:「走吧,我去廚房給你弄些吃的。」

    芷清笑著趕緊站起來,臨出門時,正好看到昨天作為展示的仕女圖,她用手指摸了摸底紋和織繡的絲線, 「已經掛起來了?」

    「一副普通的織繡罷了,和你的比差遠了吧。還不快走,你到底餓是不餓?」

    芷清猶疑地收回繡品上的手……一般長時間放置的繡品才會出現松線的問題,不過只要針線夠密,即使有了略微的鬆弛眼睛也看不出來,除非用手仔細摸才會感覺到。春綢姐應該只是急於要完成繡品才會出現這種小問題吧。芷清暗自搖頭,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她深吸一口氣,出了房間,追上了前面的春綢。

    趁著夜色,謝棄塵帶著柔然敲定的和親圖圖樣再次拜訪了洛神莊園,這幅圖被命名為‘百花爭艷’,由一百朵繁復的花朵繪成,也包括魏國禁令多年的辛夷花。這幅圖要怎麼繡、該怎麼繡,謝棄塵專程來請教八倍蠶老先生。

    要在半年內繡成如此複雜的和親圖是柔然給魏國出的一道難題。他二人討論了許久,終究和親圖不能由一家繡莊獨立完成,只能把圖分為春夏秋冬四部分各自織造再來連綴,方能確保時限內繡出和親圖。對於八爺爺想出的法子,謝棄塵也贊同,至於主持一位就交給錦繡山莊的絲娘擔任。

    輕輕地敲門聲打斷了謝棄塵與八爺爺額談話,芷清推開門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盒熏香。這香有寧神安眠的功效,八爺爺年紀大了,晚上有時會睡不安穩,芷清特地請天星堂的羅醫師幫忙配了安神香,每晚為爺爺點上。不過客人還在,她這時候出現並不合時宜

    「爺爺,天色已晚,我已經把香點上了。」芷清說完,似乎才發現屋子里有客人一樣,驚訝道:「這麼晚了,謝將軍還在啊?」

    謝棄塵一臉尷尬,立刻起身,「天色已晚,在下打擾老先生休息了。」

    「無妨。」八爺爺看了眼芷清,才道:「將軍說的是國家大事,我等理應全力配合。」

    「多謝老先生體諒。」謝棄塵點了點頭,「謝某這就告辭了。」

    不等八爺爺說話,芷清右手一伸,「將軍請。」

    謝棄塵斂起神色看了看芷清,正要抬步離開,卻被芷清手裡的熏香嗆了一下,他咳嗽了兩聲,「打擾了。」

    等謝棄塵走後,八爺爺站起來敲了敲芷清的腦袋,「你跑出去一天不見人影,怎麼回來也不跟爺爺打招呼,現在倒好,還在謝將軍面前失禮。」八倍蠶嘆了口氣,又道「早點歇著,明天跟我一起去織錦堂。」

    作者有話要說:  週四、週五兩天外出培訓,所以沒及時回復留言。昨天那一章是提前寫出來的,今天這章回來之後寫的,實在太累了,所以今天發文很晚,Sorry!

    我要爬走睡覺了,好困啊……

    PS:我要收藏,我要留言!

正文 第十四章 意外表白

    洛神莊園建在郊外,其在縣城裡的繡莊取名織錦堂,八爺爺帶著芷清春綢到的時候,五鳳谷里數得上號的繡莊織戶已經都聚到了這裡。八爺爺在繡莊待客廳的上首坐下來,讓人展開了一副畫卷,上面的辛夷花頓時讓大家議論起來。

    八爺爺看看眾人的反應,道:「這就是和親圖的圖樣,老夫和謝將軍商量過了,織造權就交給錦繡山莊,由絲娘來主持。」

    如此繁復的一副圖樣交給錦繡山莊,大多織戶們都沒什麼意見,只是花兒錦難免會失望。芷清看著紜姨和木蘭,她們兩人的臉色都稱不上好,紜姨和絲娘素有罅隙,當然會看不慣,至於木蘭,她的技藝比茯苓要出眾,繡女選拔她一路領先,卻因為被人陷害變成了現在的結果,她心裡肯定有疑惑和不甘。錦繡山莊的織機規模是五鳳谷里最大的,選它也有一定的道理,不過以紜姨的脾氣,要她答應供絲娘驅使可就難了。

    芷清嘆了口氣,和另一邊的春綢對視一眼,她們看見絲娘和紜姨拌嘴不是一次兩次了,但這次吵得特別凶,還是在爺爺面前,這下可糟了。

    「要不是有人陷害我們木蘭,哪還輪得到你錦繡山莊,別做夢了!」賈紜瞪著絲娘,她老早就懷疑了,木蘭出事,指不定是誰在後面使壞。

    絲娘氣不打一處來,叉著腰看著賈紜,「你什麼意思啊,莫不是說我們害了木蘭?你可別忘了,謝將軍說了,有誰敢為木蘭求情跟她一樣是死罪!我們茯苓明知道是這樣,還是跟謝將軍說她看到木蘭繡的是牡丹,我們怎麼會害人!」

    賈紜斜了她一眼,「誰知道你們安得什麼心,假惺惺!為什麼之前不說?芷清才是真心為我們木蘭,她明知道謝將軍不許求情還跑去找他,結果被關進了大牢,木蘭沒事了才被放出來!」

    「哎……紜姨!」站在八倍蠶身後的芷清跟賈紜使了半天臉色也沒被看到,還是木蘭看見她期期艾艾的表情才去拉她娘。

    「好了,都給住口!」八爺爺生氣地一拍桌子,「虧你們兩個還是銀盆洗手,在這麼多人面前大吵大鬧的,簡直貽笑大方!」他站起來走到畫卷前,指著圖樣說:「五鳳谷織造和親圖是為了魏國的和平,這是大事,雖然交給了錦繡山莊,但若想在半年內完成,你們各家各戶都要出手才行。」

    整個織錦堂都安靜下來,浣花院的柳大叔看八爺爺動了真怒,帶頭表態道:「八爺爺,您說什麼就是什麼,織造權交給錦繡山莊,我們沒意見,也一定會鼎力相助完成和親圖。」

    不僅浣花院,千色山莊、霍錦坊、絲繡齋等幾家繡莊大戶也都表了態,八爺爺的臉色這才略緩了緩。

    要錦繡山莊半年內完成和親圖,且一筆不改、完全復原,絲娘剛才還有所顧慮,若完不成,豈不是砸了自家的招牌。現在各家答應幫忙,她才安心接下織造權,笑了笑,對八爺爺道:「那這天下第一繡女的名頭也得是我們錦繡山莊的。」

    「這個自然。」八爺爺點頭。

    「那我同意,八爺爺,您放心,我們錦繡山莊一定好好完成這個任務。」

    八爺爺抬眼看了看賈紜,「那花兒錦呢?」

    賈紜拗著脾氣走過去,一步不讓,「八爺爺,無論五鳳谷哪家繡莊要繡和親圖,我們花兒錦一定會幫忙,只有錦繡山莊,我們不繡!」她說完,拉著木蘭走了。

    八爺爺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正事已經說完了,他讓各家各戶都散了。這個時候馬上就到辰時三刻,春綢、紫蘇和茯苓相攜著去天星堂泡手,只有芷清留在織錦堂陪著他。

    他把芷清招到身邊坐下,皺著眉道:「你這孩子一向聰明,從來不讓爺爺擔心,為何在木蘭的事上這麼衝動,若是謝將軍一怒之下殺了你,你讓爺爺怎麼辦?」

    芷清咬了咬嘴唇,就知道爺爺一定會追究她莽撞,不過做都做了,後悔也沒用。她只得胡攪蠻纏道:「爺爺不是常說謝將軍此人忠勇大義,我想他不會乾這種草菅人命的事,最多是嚇唬嚇唬我。」

    話是這樣說了,不過芷清心裡卻不以為意,誰知道謝棄塵是什麼人,他連別人的救命之恩都可以不顧,木蘭不也是說殺就殺。她要不是為了安爺爺的心,才不會說他的好話。

    八倍蠶訓斥了芷清一通才將此事揭過,卻跟她說起了和親圖。現在和親圖的織造交給了錦繡山莊,各家頂尖的繡女都要去幫忙,洛神莊園自然也不能落於人後。八爺爺的意思,是希望芷清不要總是待在家裡,可以和春綢一起去織繡,為和親圖出力,但是芷清卻不願意去。

    「我是爺爺的孫女,爺爺當然希望我也能為和親圖出力,不過五鳳谷里有手藝的繡女這麼多,不差我一人,又有春綢姐,爺爺就讓我躲躲懶吧。」

    八爺爺卻不贊同,「清兒,這洛神莊園將來要由你支撐,雖是爺爺心疼你,但凡事要以大局為重,你也要挑起肩上的擔子。即使織造權不在洛神莊園手裡,為魏國效力也不算辱沒了你的繡藝。爺爺看過你完成的繡女選拔的三道科目,紕了十八根絲,穿了十五針,現繡了三十針,你的技藝跟木蘭不相上下,甚至現繡比她還多兩針,但跟木蘭比起來,你卻不如她。」

    「爺爺……」

    「你先不要急著分辨。」八倍蠶打斷孫女,「你的技藝不差,卻沒有身為一個繡女的熱情和執著。清兒,你為何織繡?難道它只是你打發時間的工具?」

    面對爺爺睿智的眼神,芷清心裡一突,他好像完完全全把她看穿了。爺爺如此看重和親圖,各家織戶也都願意為和親圖出力,只有她總是把自己擺在一個旁觀者的位置,這好像跟爺爺以國家大事為重的想法背道而馳。但是,有這麼多人搶著要繡,她為什麼非參與不可。

    無論是精進技藝還是完成繡品,大多時候芷清只憑一時喜好。她不想繡和親圖是因為不感興趣,而且她也不想因為某個人的命令或者什麼目的做一件事。她內心裡根本不相信一副織繡能夠避免一場戰爭。在柔然時,吳提曾告訴她,柔然跟魏國會有一場大戰,柔然人嚮往中原的錦繡河山,所以戰爭不會這麼容易結束,那又為什麼要浪費自己的心血和時間。

    芷清一向不願意違逆爺爺的意思,心裡的想法無論如何是不能說的。她想了想,才道:「爺爺,清兒知錯了,只是這和親圖還未開繡就發生了這麼多事,現在錦繡山莊和花兒錦勢同水火,剛才爺爺似乎有意偏幫絲娘,紜姨和木蘭因為辛夷花的事也是受了委屈的,如不能讓花兒錦心甘情願參加織造和親圖,恐怕……」

    八倍蠶沒辦法地看了眼芷清,這孩子轉移話題的本事可是越來越高了,但是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要讓花兒錦參與織繡。「是這個理,不過可不容易。」八爺爺搖搖頭,低頭沈思道:「我會出面說和說和,也會跟謝將軍提及此事。」

    「爺爺也不必事事操勞,相信謝將軍會處理,不如讓人先送您回去吧。」芷清一邊說一邊向後退,正要邁過門檻——

    「你要跑去哪裡?」八倍蠶忽然出聲道。

    芷清縮了縮脖子,乾笑了兩聲,說:「我去花兒錦看看,順便勸勸木蘭。爺爺,您先回吧……」說完,她一溜煙跑出了織錦堂。

    ……

    五鳳谷里的人都在議論花兒錦不參與織造和親圖的事,而錦繡山莊也在安排人手,準備開始織繡底紋。不管賈紜願不願意,這染絲的活兒,絲娘是交到了花兒錦頭上。

    今天第一天正式開始織底紋,芷清雖然不想繡和親圖,到想看看絲娘要怎麼安排,所以她跟著春綢一起到了錦繡山莊。剛進門就看到木蘭也在,她們一起走了過去。

    「茯苓,我爹說的是真的,我們家的黃鐵礦被人偷了,我爹去買,發現五鳳谷里的黃鐵礦都被人買走了,現在沒有黃鐵礦就沒辦法染出黃絲。你跟你娘好好說說,我們真的不是成心跟她過不去。」

    「那怎麼辦呀,我聽我娘說她要去跟謝將軍報告這件事,如果耽誤和親圖,到時候會不會怪罪花兒錦?」茯苓一臉為難地說。

    芷清在後面聽了,忍不住道:「現在是沒有黃鐵礦,又不是花兒錦存心不交貨,謝將軍如果因為這樣怪罪花兒錦也太不近人情了。」

    木蘭轉身看到春綢和芷清,拉起她們的手,「你們來了。」

    春綢看木蘭這麼著急,問:「怎麼會這樣,是不是有人搗鬼,跟花兒錦過不去啊?」

    木蘭難過的搖頭,「我們也不知道,我爹說,如果實在不行就用風雷石染黃。我娘為這事很生氣,還說要找八爺爺評理。芷清,你能不能讓八爺爺跟謝將軍求求請,再寬限我們花兒錦兩天,說不定能找到黃鐵礦。」

    「你放心,我會跟爺爺說。」

    春綢和茯苓在一旁安慰木蘭,芷清心裡越想越覺得不對。黃鐵礦產自柔然,雖然在柔然禁止買賣,但是很多柔然商人都能將黃鐵黃販賣到中原,怎麼會突然沒有了呢。她想起了那天多倫沒有言明的來意,染絲需要的黃鐵礦只有柔然才有,如果從往來的柔然商人那裡都買不到,就只有一種可能。

    城外河邊的客棧,多倫正在給一匹青海聰裝配馬鞍,這匹馬以後就是他的坐騎。社倫從柔然回來了,他帶回的這批馬都不錯,多倫正想著用這些馬再跟謝棄塵打打關係。

    「莫將。」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他眉頭一松,多倫趕緊轉身,「芷清,你怎麼會來找我?這兩天我都沒在鎮子里看到你,你是不是都待在洛神莊園,我是想去找你的,不過又找不到好的理由怕惹人懷疑。」

    比起多倫的高興,芷清臉上沒什麼表情,「五鳳谷里的黃鐵礦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是不是跟你有關,你來五鳳谷是不是為了破壞和親圖?」

    多倫忽然變了臉色,他知道芷清很聰明,早晚會知道他來五鳳谷的目的。他沒有否認,只是沈默了一會兒,才道:「芷清,我是柔然人,我只做我該做的事。」

    「破壞和親圖就意味著柔然將撕毀盟約,難道你這麼迫不及待的要上戰場?」她早就知道和親圖阻止不了戰爭,她不想繡,但也不想有人破壞,最起碼,這幅圖是一些人的希望。

    多倫有些無奈,他看著芷清,雙手扶上她的肩膀,「芷清,我上戰場並不是為了我的榮耀。但身為柔然的王子,我要為我的族人而戰,如果打敗魏國能給我的族人帶來富庶,我想我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

    「可我是魏國人,戰爭會毀掉五鳳谷的寧靜!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收走了所有的黃鐵礦,花兒錦打算用風雷石染黃!」

    「風雷石?」

    「如果不知道就讓人去查查,這樣你就明白你到底做了什麼!」

    多倫看芷清毫不猶豫地轉身要走,立刻攔住她,「芷清,不,黎朵,等和親圖的事結束之後,你就跟我回柔然吧。」

    芷清不解地看著多倫,「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多倫終於說出了他心裡早就想說的話,以前在柔然,黎朵是吳提的侍女,即使他說了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現在卻不一樣,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跟我回柔然,戰爭就不會波及到你了。」

    芷清第一次覺得多倫的想法有些天真,他還不明白,即使他是王子,很多事也不能隨心所欲。在柔然時,人們都說多倫王子是草原上的雄鷹,有無數的草原姑娘喜歡他,但那時,芷清卻總是想躲開他,因為他的耀眼會灼傷別人。也許那時候已經習慣了,所以面對現在的莫將,芷清除了驚訝,她的心沒有任何感覺。

    「莫將,這是我第二次聽到你說這句話,你要知道,對中原的女子不能隨隨便便說‘喜歡’,除非你真的願意娶她。」芷清微微笑了一下,「下次別跟我開這種玩笑,我來只是想告訴你,不要再破壞和親圖了。」

    「我沒有開玩笑。」多倫認真地說。他是因為不希望木蘭死追查不到辛夷花背後之人所以跟謝棄塵求情時說過喜歡木蘭,但是……他忽然想起木蘭也跑來跟他說過類似的話,還有那天院外一閃而過的身影,眼中閃過笑意,「我知道了,你之前找過我,所以聽到了我跟木蘭說喜歡她就吃醋了,我是逗她玩呢,你別放在心上。」

    芷清覺得自己有點對牛彈琴,她氣悶地說:「不是每個人都會喜歡你,木蘭也不是你可以玩笑的對象,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

    寧靜的夜色下,沒有號角和戰馬的柔然王庭里也顯得一派平和。王子行轅,吳提的帳外,烏洛侯忐忑地走來走去,幾天之前,他從魏國回來的社倫那裡得到一個消息,說是在魏國的五鳳谷看到一個中原女子長得像吳提王子以前的侍女,也術說多倫王子叫她黎朵。

    烏洛侯仔細想過,社倫在當大汗的侍衛以前是多倫的手下,他應該見過黎朵幾次,而他們倆又有點交情,所以社倫應該不會騙他。再說黎朵突然不見了,她很可能回了中原,烏洛侯很想去找她,不過以他的身份根本不能隨便離開王庭,他到底應不應該告訴吳提殿下呢?

    他猶豫著,遲遲沒有走進主帳……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 第十五章 是非對錯

    因為花兒錦不參加織造和親圖的事,八爺爺把賈紜和絲娘都叫來了洛神莊園,打算跟她們說和說和,畢竟這是五鳳谷的大事。芷清偷偷溜到門外,她想知道這兩家到底有什麼說法,畢竟再怎麼樣也不能讓木蘭他們用風雷石染黃。風雷石有毒,重則致命,輕則損傷脈絡,黃絲再重要也沒有人命重要。不過這是長輩的事,芷清不好當面聽爺爺訓斥紜姨和絲娘,只好使出偷聽的伎倆。

    她聽到紜姨說不能讓花爺用風雷石染黃,也不知道爺爺跟謝棄塵稟明瞭沒有,正要細聽,這時,院外響起著急忙慌的腳步聲。阿貴帶了一個人進來,芷清見過他,是木蘭家的鄰居張木匠。

    只見張木匠立刻衝進了爺爺房間,芷清一把拉住阿貴,問:「出了什麼事?」

    「可出大事了,小姐,花爺和木蘭用風雷石染黃絲都暈過去了,正在天星堂急救呢!」

    芷清還沒反應過來,賈紜就跟著張木匠匆匆離開了洛神莊園。等絲娘走了,芷清才走進爺爺房間,有些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不要命也要染絲。「爺爺……花爺和木蘭怎麼這麼傻,為了和親圖連命都不要了?」

    八爺爺一臉平靜地坐在桌前,微垂著眼瞼,嘆道:「清兒,你要知道,這和親圖不僅對五鳳谷對整個魏國都意義重大,它是和平的象徵。我們是平民,決定不了朝廷大事,卻可以通過這和親圖傳達渴望和平的希望。在這五鳳谷,有多少人上了戰場回不來,城東那頭的墳冢就說明瞭一切,木蘭和她爹一定也深知這個道理……」

    芷清聽了爺爺的話,心思沈重地回了房,這一夜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安穩。天一亮,她就起身出了洛神莊園到了縣城裡,直奔天星堂。

    花弧和木蘭經過羅昭整夜的救治已經脫離了危險,芷清趕到時,他們尚在昏迷中。看著紜姨守著木蘭和花爺哭個不停,芷清在她旁邊坐下來陪她,安慰道:

    「紜姨,你別傷心了,花爺和木蘭會沒事的。」賈紜紅著眼睛點了點頭,握住了芷清的手。

    陸陸續續有人到天星堂看望花爺和木蘭,紫蘇和茯苓是一起來的,茯苓來看過之後就趕緊回家跟她娘報信去了。紫蘇陪芷清守在木蘭旁邊,之後柱子帶著一籃子菜給紜姨,讓她回去先做飯,不然等木蘭和花爺醒了該餓了。大家勸說了半天,紜姨才肯先回家做飯,順便歇一歇,她已經整夜都沒合眼了。

    「芷清,花爺和木蘭怎麼樣?」多倫跟著柱子一起來的,剛才人多,他就站在門外。

    芷清冷著臉抬頭瞪了他一眼,沒說話。旁邊的羅昭回答道:「總算是保住了一條命,以後有沒有後遺症還很難說。」

    「他們當真用風雷石染黃絲……」

    看著多倫眼中複雜的情緒,芷清心中一嘆,她也沒想到會這樣,爺爺說自己不如木蘭是對的。她不會這麼無私,相反,她把自己的命還有舒適安穩的生活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她一直覺得凡事為自己打算一點錯也沒有,但是因為花兒錦,芷清第一次覺得自己很自私。她望著木蘭昏睡的臉,真心希望她趕快好起來。

    幾天之後,花兒錦將染好的黃絲按時交給了錦繡山莊的絲娘,花弧和木蘭也漸漸好起來,因為黃鐵礦失竊的風波才散去。賈紜和木蘭進了錦繡山莊參加織造和親圖,織造任務漸漸步入了正軌。

    芷清也沒閒著,春綢去織和親圖,家裡的繡莊和織工乾活兒的事由她來接管,閒散的生活也變得忙碌起來。繡莊里的絲綢買賣不錯,不過定制繡品的生意不多,她也還應付得來。趁著家裡的生意不忙,芷清心裡另外打起了算盤。

    這天,她收拾了幾件帶給春綢的衣服,準備了一盒點心去了錦繡山莊。門外有士兵把手,芷清要進去卻被攔下來。

    「謝將軍有令,閒雜人等不得出入!」門外把守的士兵硬邦邦扔給她一句話。

    這兩個門神!看來有什麼樣的將就有什麼樣的兵!芷清心裡忍不住腹誹,但面上還是客客氣氣地說:「我是洛神莊園的芷清,來找春綢,若不方便放我進去,可否代為通傳一下?」

    兩個士兵想了想,正要答應,忽然看向芷清的身後,跪了下來,「將軍。」

    卻是謝棄塵領著一隊人走過來,他看了眼面前的芷清,問:「何事?」

    其中一人回道:「這位姑娘是洛神莊園的,來找春綢,我等不方便讓她進去,正打算去□綢姑娘出來。」

    謝棄塵又看了眼芷清,似乎正在等她解釋。芷清看他還是慣常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又加上自己在他面前確實無禮過兩回,料想他也不會讓她進去,準備打道回府。她低下頭翻了翻眼睛,道:「不打擾將軍了。」

    才走了幾步,謝棄塵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若想進去,可同我一起。」

    反正她今天來就是想看織造的底紋,現在既然能進去也顧不上面子不面子的問題了。芷清向來最識時務,也不會跟自己過不去,既然謝將軍肯放行,接受就是了。

    她微微一笑,道:「多謝將軍。」

    走進錦繡山莊,謝將軍自有絲娘招呼,芷清自己去了繡樓。

    「春綢姐。」

    「芷清,你怎麼來了?」聽到聲音,大家都停下了手裡的活兒,春綢趕緊走過去。

    芷清把東西放在桌上,說:「我給你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爺爺還囑咐讓我告訴你,和親圖是重要,可別熬壞了身子。」

    茯苓最會使小性子,這會兒聽到芷清說這話,馬上裝著不高興地說:「你是不是就知道關心春綢姐,難道我們就不辛苦了?」

    「你呀,怎麼誰的醋都吃,芷清,別理她。」春綢笑著斜了茯苓一眼。

    木蘭馬上替茯苓解圍,「春綢姐,茯苓就是說說,誰不知道你和芷清從小就在一塊兒,感情好是當然的嘛,只苦了我們……」

    經木蘭這麼一說,紫蘇帶著針妹她們也一起起哄,芷清立刻掀開點心盒子,「我可不是只想著春綢姐,還給你們準備了點心,可別冤枉我!」

    「你早點拿出來不就沒事了。」茯苓挑了挑眉,張羅著大家一起分點心吃。

    繡樓里一時笑聲陣陣,大家有說有笑的……只可惜絲娘帶了謝將軍進來,歡樂的氣氛立刻變成了鴉雀無聲,拿著點心也不知是該吃還是該放下。滿樓都是年輕的繡女,謝棄塵帶著幾個身穿鎧甲的兵士進來,頓時覺得尷尬非常。

    絲娘進來也是一愣,好在她擅長應付各種情況,很快臉上就堆滿了笑容,「芷清來了。」

    「絲娘,我來看春綢姐,順便帶點心給大家吃。」芷清說完,瞟了眼立在一旁的謝棄塵,對絲娘眨眨眼睛,「您帶謝將軍來巡查和親圖的進度?」

    絲娘才反應過來,引著謝棄塵向前,「啊,對。謝將軍,一樓有六台織機,是織底紋的地方。」

    木蘭放下手裡的點心,扯了扯笑容,「謝將軍,我們今天織造底紋的進度不錯,正巧芷清來了,大家就歇了一會兒,我們可不是偷懶。」

    「您應該不會怪罪我們吧?」芷清也試探地問了一句。

    不過她這麼問,倒讓謝棄塵有點不好意思,好像他是個不速之客一樣。謝棄塵輕點下頭,「你們繼續,我只是隨便看看。」

    他的話讓大家都松了口氣,紛紛坐下來吃點心聊天,不過卻沒有了剛才的大笑大鬧。芷清拉著春綢到了木蘭和紜姨這邊,她對正在織的底紋很感興趣,問了她們許多問題。

    經緯錦紋的紋路犬牙交錯,紋路不僅不好織,對織造的手藝要求也極高。坐在織機前的都是五鳳谷里最好的繡女,也難怪織出來的底紋會這麼好。芷清雖然也會織錦,但畢竟織的機會少,很多地方還得請教別人。

    「就像我說的,手不要握的太緊,拉一下就放鬆,尤其這個梭子,這樣來回會快一些。」賈紜手把手教了芷清一會兒,「你試試。」

    芷清試著織了幾下,沒一會兒就熟悉了木蘭和紜姨的織法,織出來的底紋又密又實。她心中一喜,「謝謝,紜姨,這麼織好像更容易了。」

    木蘭和她娘相視一笑,說:「芷清,你真聰明,一學就會了。」

    「那我一會兒也試試。」春綢也笑著說。

    這時,絲娘帶著謝棄塵從二樓下來,看見這些人還在說笑,有些不高興。特別是賈紜,居然還帶頭在那兒跟木蘭、芷清、春綢說笑。她繃著臉,說道:「大伙兒也歇夠了,謝將軍在這看著呢,都快點回到織機旁!」

    賈紜聽絲娘在這兒命令人有點不高興,芷清一見,趕緊站起來讓出織機的位置給紜姨坐,然後小聲道:「那我走了。」

    「回去吧。」賈紜拍拍芷清地手。

    芷清點頭和木蘭一笑,準備出繡樓。絲娘看了眼門口,不怎麼高興地問:「春綢,你幹什麼去?」

    「絲娘,我、我送送芷清,就到大門口。」

    「送什麼送,她一個大活人還會丟了不成!不許去!」

    春綢抿著嘴正要辯駁,卻被芷清一把拉回來,「絲娘說的是,織和親圖是正事,我走了。」

    芷清一個人出了錦繡山莊大門,心裡也是一陣嘀咕,絲娘可真是的,什麼事都喜歡大驚小怪。不過她本就是來偷師的,還是算了吧。下了台階,芷清打算去天星堂再拿些安神香,正好看到柱子在街上走來走去。

    她走過去拍拍他後背,「柱子,你想進錦繡山莊?」

    柱子一看是芷清,愣愣地有些不好意思,「那個,不是,我要去天星堂給我奶奶拿藥。」

    「張奶奶病了?」

    「老毛病了,有點咳嗽。」柱子說完看看芷清,問:「和親圖繡的怎麼樣了?」

    「還行。我剛進去看春綢姐、木蘭和茯苓她們了,她們都挺好的。」

    看柱子一副若有所思只顧著點頭的樣子,芷清忽然想起木蘭曾偷偷告訴她,柱子好像喜歡茯苓。其實柱子是個好人,有一次她和春綢從花兒錦定的絲太多拿不了,還是他幫忙送到繡莊的。可惜,柱子是個軍戶,家裡只有個奶奶,就是茯苓自己願意,絲娘也不會答應。

    不知不覺到了天星堂,芷清停下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從羅醫師那裡拿了安神香之後就跟柱子道別回洛神莊園。剛出了城門口,就看到牽著馬等在那裡的多倫。

    芷清當作沒看見,徑直往前走。多倫嘆了口氣,牽著馬追上來,「芷清,你還在生我的氣?」

    她並不回頭,只是說:「我生氣有用嗎,你還不是要破壞和親圖?」

    「我承認這次是我讓人買走了黃鐵礦,但這是因為我的立場不同,我有任務在身才會從柔然來到五鳳谷,希望你能理解我。」多倫拉住芷清說。

    「丞相給的任務?」芷清停下來瞥了多倫一眼,不知還能說什麼,「我們還是盡量少見面,免得你的身份被人發現,我也不想柔然的某些人知道我還活著,對你對我都好。」

    看著漸漸走遠的芷清,多倫心裡一陣落寞,從沒有任何一個女子這麼不把他當作一回事,只有她。他不禁氣悶地對著芷清喊道:「你為什麼總是躲著我,如果現在站在這裡的是吳提,你還會怪他嗎?」

    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刺痛了芷清的心,她裝作若無其事地轉身,看向多倫,「我在吳提殿下心裡已經是個死人了,但是莫將,現在你在五鳳谷,你說我們是朋友,我真的不希望你做出傷害我家鄉的事。」

    ……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麼感覺我這裡很冷清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開學的緣故……下一章會有吳提的戲,不過大家有的支持多倫,有的支持吳提,怎麼就沒人支持謝將軍啊,這太讓我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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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絲娘之死

    多倫王子不在王庭,丞相金蠶子把更多的目光投注在了吳提王子身上。烏洛侯因為丞相對王子的過於親近感到不安,之前社倫回來透露了一些信息,他還沒有告訴吳提殿下。但是,現在丞相的親信少頓回來了,他派人在丞相行轅外盯梢,發現接替少頓離開的卻是大那。

    他心中疑竇頓生,不知大那是有其他任務還是去了魏國。不管王子會不會因為兩年前的事責罰他,他都要說出來,否則,萬一黎朵還活著卻被大那撞見,一定會沒命。

    烏洛侯進了吳提的主帳,單膝跪在地上,「殿下,烏洛侯有事稟告,還望殿下贖罪。」

    吳提不怎麼在意地看了眼烏洛侯,然後繼續專注地拉著弓弦,「有什麼事,說吧。」

    烏洛侯低下頭,道:「殿下,黎朵還活著,她可能就在魏國。」

    被拉緊的弓弦突然一松,發出‘錚’地一聲……吳提不敢相信地看著跪在地上的烏洛侯,「你再說一遍。」

    烏洛侯只好把兩年前那件事的前因後果告訴了吳提,也包括他私自將黎朵帶出王庭的事。吳提聽完,一拍桌子,在桌案前起身,疾步走到烏洛侯跟前,一腳踹了過去。

    他怒瞪的雙眼,質問道:「黎朵沒死的事,你為什麼現在才說!」

    烏洛侯爬起來跪在地上,「殿下饒命,當初因為丞相,我沒及時把黎朵活著的事說出來,後來黎朵不見了,我擔心殿下怪罪,所以一直不敢說。殿下,雖未證實黎朵就在魏國,但大那已經離開了王庭,屬下不知他的去向,只好前來稟告。」

    吳提焦慮地站在帳中,百思不得其解,丞相因為幾句失當的話就要殺人滅口,背後到底有什麼目的,在魏國五鳳谷里的人,真的是黎朵嗎?帳內陷入了沈默,吳提想著兩年來丞相的態度,還有黎朵在他身邊時的一些事,只覺得心亂如麻,一點頭緒也沒有。

    「殿下……」烏洛侯看著走來走去的吳提,出言提醒道,「赫紅小姐來了。」

    赫紅走入帳中,難得看到吳提一臉心緒不寧的樣子,他好像在想什麼事,連自己進來都不知道。「吳提,明天跟我去打獵,我就是看不慣伊特、古扎那幫人,多倫不在就自以為了不起,你都比他們強多了!哼,明天一定讓他們好看!」

    吳提看著赫紅明媚的臉龐,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有多久沒仔細看過她了。他總是因為赫紅喜歡多倫而生氣,過去也常常跟黎朵說起自己的心事,她幫他想辦法討赫紅的歡心,黎朵總能讓他高興起來。但是黎朵死了之後,他好像一下子不知該如何面對赫紅了,雖然依然對她有求必應,但是他好像沒了之前要千方百計討她歡心的衝動。

    「你倒是說話呀,明天去不去幫我教訓伊特和古扎,讓他們滾回屬地去,竟敢在王庭耀武揚威!」

    吳提靜了靜心,道:「伊特和古扎不過是隨我兩個叔叔來王庭看望父汗,過不了幾天就回去了,你跟他們置什麼氣。」

    赫紅不高興地發了脾氣,「他們說多倫的壞話就是不行!你到底去不去?」

    吳提卻突然問她,「多倫去魏國也好些日子了,赫紅,你沒聽丞相說他什麼時候回來?」

    提起多倫,赫紅漸漸收了怒氣。她向來直來直去,吳提問起來,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我聽我爹說等任務結束他就能回來,之前跟去的少頓回來了,我爹讓大那去魏國幫著多倫,他昨天已經出發了,我還托他給多倫帶了上好的馬奶酒。」等她一股腦說完,才後知後覺地看著吳提,「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吳提又坐回桌案前拿起了弓箭,「你先回去吧,倘若有空,明天就陪你去打獵。」

    「你……」吳提竟然拒絕她,赫紅生氣地瞪他一眼,「隨便你,我自己一個人也能收拾他們!」

    待赫紅走了之後,吳提沈默了半響,對烏洛侯說:「讓人去準備通關文書,再找柔然商人買一些貨物,挑兩個人,我要盡快去魏國一趟。」

    烏洛侯領命,匆匆出了營帳。

    ……

    清晨,五鳳谷。

    昨天看過和親圖的底紋,一大早芷清就去了繡莊,照看了一會兒生意就跑去後面的織房帶著織工們織錦。和親圖的底紋是柔然指定、朝廷御批的樣式,相信等它完成,這樣底紋的絲綢一定會受到追捧。到時候,以洛神莊園的招牌最先出售,一定會賺大錢。

    忙了一個上午,快到晌午時芷清才從後院的織房裡出來。一到繡莊,織錦堂的掌櫃正好從外面回來。他一臉的驚恐和不安,芷清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問:「何掌櫃,您這是怎麼了?」

    「小姐,錦繡山莊的絲娘死了。」

    芷清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這怎麼可能,我昨天去錦繡山莊,絲娘還好好的,她怎麼會死呢!」

    何掌櫃擦了擦臉上的汗,心有餘悸地說:「剛聽人說我也是不信,才出去打聽,絲娘的確死了,都說是花兒錦的賈紜殺的,這事都傳開了!」

    「紜姨?不可能!」芷清不相信地跑了出去。

    等她到了錦繡山莊,外面已經擠滿了人,大門被一群士兵守著,任何人都不能進去。聽議論的人說,賈紜已經被陳縣令關進了大牢,芷清又去了花兒錦,可是沒人,只好先回洛神莊園。她現在也不知道情況究竟怎麼樣,只好先回去告訴爺爺,再另想辦法。

    洛神莊園,後院涼亭。

    謝棄塵已經審問過賈紜,她堅決否認自己是兇手,照她的說法絲娘的死很有蹊蹺。仵作和羅昭也驗過絲娘的屍體,並未發現明顯的傷痕。依目前來看,這疑雲重重的命案非常棘手。但是和親圖只有半年期限耽誤不得,錦繡山莊出了人命,絲娘慘死,賈紜進了大牢,織造和親圖沒了兩個最重要的人,接下來要如何,謝棄塵想聽聽八倍蠶的意見。

    二人對坐在石桌前,臉上的神情都異常沈重。

    論技藝、論經驗、論聲望,只有賈紜可以接替絲娘擔任和親圖的主持,但是她是殺死絲娘的嫌犯,這一點,謝棄塵是堅決不予以考慮的。

    「那就只有木蘭了……」八爺爺說道。上次繡女選拔,木蘭的技藝與其他人相比是最出眾的,茯苓還在喪母的悲痛中,紫蘇年紀太小,春綢技藝有限,她們都不適合主持和親圖。

    「但木蘭是賈紜的女兒,況且就算她沒有嫌疑,這織和親圖的人手本來就不足……」謝棄塵略一沈思,開口道:「老先生,是否還有一人可以考慮,我聽陳縣令說,老先生的孫女芷清也繡藝出眾,不知為何她卻一直沒有參與織圖?」

    「清兒?」八倍蠶有些無奈地一笑,「我這孫女閒散慣了,只肯憑喜好織繡,之前我也曾想讓她跟春綢一起去織圖,不過她說自己沒有定性就沒有去。這主持和親圖事關重大,清兒她恐難勝任。」

    謝棄塵也不想強人所難,更何況芷清還是八倍蠶的孫女。但是眼下情況特殊,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他懇切道:「即使不能擔任主持,也請老先生出面,讓芷清和其他織女繡娘一起織造和親圖。」

    「這……」八爺爺微微一嘆,「謝將軍,不是老夫不肯幫忙,我這孫女曾吃過不少苦,但凡是她不願意的,老夫都捨不得勉強。這樣吧,將軍可以找她談談,曉以大義,相信她會同意的。」

    「多謝老先生,不知芷清是否在家,我即刻找她說說這事。」

    八倍蠶剛想說芷清一大早就出去了,卻聽到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兩人回頭一看,芷清風風火火地跑來。「爺爺,絲娘死了,街上的人都說是紜姨殺的,這不可能!」

    芷清一路跑回洛神莊園,額頭已經起了薄汗,臉色微紅,氣喘吁吁的。八倍蠶看她這副模樣,嘆了口氣,趕緊拉著她坐下,他這個孫女啊,一遇到自己關心的事就失了分寸,冒冒失失的。

    「謝將軍在此,不得失禮。」八爺爺搖了搖頭,道:「我已知道此事,謝將軍還在追查兇手,賈紜只是暫時被關在牢里。倘若抓到兇手,自然會放了她。」

    「那要是抓不到兇手呢,紜姨要被關到什麼時候,萬一冤假錯案……」芷清一時心急沒管住嘴。

    「清兒,不許胡說!」主管案子的謝棄塵就在場,芷清這樣口沒遮攔,也不怕觸怒官威。八倍訓斥了芷清,對謝棄塵道:「芷清言語無狀,還請將軍恕罪。」

    謝棄塵不是個小氣的人,但被個小女子質疑,確實有些顏面無光。不過芷清對他有救命之恩,一些小事他倒也不放在心上。「無妨,老先生太多禮了。」

    因為謝棄塵才被爺爺罵,芷清心裡覺得別彆扭扭的。看他這麼無趣,又沒打算走的樣子,只好自己站起來,「謝將軍,我就不打擾了。」

    她快步走出後院,卻看到木蘭進來,後面還跟著多倫。木蘭是來找八爺爺說她娘的事,這會兒看見芷清也顧不得說什麼,知道八爺爺在後面的涼亭就走了進去。

    多倫看著芷清,他們誰都沒有說話。芷清垂著頭站在原地,都能聽見了裡面木蘭和謝棄塵的說話聲。

    「芷清,我……」多倫欲言又止。

    芷清很快抬起頭,說:「到我的院子來吧,謝將軍在,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帶著多倫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兩人坐在梧桐樹下的石凳上,芷清一直盯著多倫。之前他派人偷了黃鐵礦,這次絲娘的死會不會跟他有關?

    多倫察覺到芷清的眼神,眉頭一擰,不樂意地說:「你這麼看著我,太嚇人!我對天發誓,絲娘的死絕對跟我沒關係。」

    「我還沒問,為什麼急著解釋?」雖然她覺得多倫應該不會對她說謊,但她總覺得他來五鳳谷還有別的事,單純只是為了破壞和親圖,金蠶子不會這麼小題大做。

    多倫氣悶地一笑,「我再不解釋,在你心裡,我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大壞蛋了。」

    「如果你不做壞事就不是壞人。」芷清看著多倫,他一直都很善良,這次卻真的害了人。「你要知道,因為你,木蘭和花爺差點沒命。」

    「我知道。」多倫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他抬頭望天地嘆了口氣,「我一直以為中原女子都是很柔弱需要人保護的,卻沒想到木蘭這麼勇敢,因為黃鐵礦的事,我心裡也很過意不去。」

    「那你準備收手嗎?」芷清追問道。

    「我只能告訴你,對和親圖,我暫時不會有什麼行動,我在五鳳谷還有其他事要做。」

    「現在謝將軍在追查絲娘的案子,一定會加緊防範,你自己多加小心,千萬不要露出馬腳。」

    聽芷清這麼說,多倫又馬上笑起來,「我就說,你還是關心我的~」

    芷清無語地看著他,這傢伙變臉的速度還真快,剛才還一副後悔做了壞事的樣子。她剛要開口反駁,正好看到外面有人走過來。她趕緊讓多倫站起來,「快走吧,謝棄塵來了。」

    多倫也是一驚,「他來找你?」

    芷清搖搖頭,多倫也不再多說,起身告辭。他和謝棄塵在院門口擦身而過,謝棄塵還奇怪地看了多倫一眼。

    謝棄塵讓士兵守在門口,徑自走到芷清跟前,「你和莫將認識?」

    芷清點點頭,「他和很多人都認識,木蘭、茯苓、春綢還有紫蘇,我們都認識。」她微微一笑,「謝將軍請坐,不知找我何事?」

    謝棄塵坐在石凳上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我已經跟老先生說過了,希望你也到錦繡山莊參加織造和親圖。」

    芷清搖搖頭,「謝將軍,我無意參與,請見諒。」

    謝棄塵眉頭皺緊,不解道:「五鳳谷里的繡女人人都願意織造和親圖,為國效力,為何只有你不願意?」

    「謝將軍說得對,五鳳谷里有的是織女繡娘,也不差芷清一人。芷清技藝不精,不能為和親圖出力,還請將軍不要怪罪。」

    「你的繡藝絕不輸給木蘭,這一點就不必自謙了。」謝棄塵說著,站了起來,他直視芷清,深邃的眼神不容人拒絕,「明日,我會派人來接你到錦繡山莊。」

    芷清不由得心中冷哼,他這是求人幫忙的態度嗎?他這般強硬,實在可惡!她把心一橫,說道:「紜姨尚在牢中,謝將軍卻不顧木蘭的懇求堅持讓她織圖,是否太不近人情了?難道謝將軍也要強迫我織圖,芷清寧死不從,除非你殺了我!」

    「你……」謝棄塵被芷清的幾句話激怒了,他眼中的怒氣就像一團火,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生畏懼。但是芷清卻仍然和他對視,不甘示弱。

    謝棄塵握了握拳頭,一甩手,大步離開了芷清的院子。臨離開時,謝棄塵回頭看了一眼,這洛神莊園如此大氣,緣何會有這等不通情理的女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字數多稍微有點晚,不過總算又寫完一章!吳提不久之後就會來到五鳳谷,我還在想,到時候場面不要太混亂呀!對於現在寫文,我只能說,雖然多倫、吳提都不錯,但是我寫著寫著還是對將軍最有感覺……

    還是那句話:果斷收藏!果斷留言!

正文 第十七章 參與織繡

    自從頂撞過謝棄塵之後,芷清就呆在洛神莊園盡量少出門,第二天也沒有兵士上門強拉她去錦繡山莊。看來,那天的威嚇之詞只是隨口說說,謝棄塵沒有強人所難,芷清也松了一口氣。

    謝棄塵因朝廷對辛夷花的禁令要斬木蘭,又萬事以和親圖為先,芷清頓感官家無情。她對謝棄塵沒什麼好感,先是辛夷花害人,現在絲娘死了,她更不願意去趟這趟渾水。為了和親圖,五鳳谷里發生了很多事,芷清心裡總覺得不安,擔驚受怕的日子她早就過夠了,不想有任何事再影響她的生活。

    對於絲娘的死,最傷心的是茯苓,她這兩天精神不好,吃不下也睡不著,沒事的時候就只是哭。芷清去看過她,爺爺也把茯苓叫到洛神莊園寬慰了她,但是喪母之痛又豈是外人三言兩語能開解的。能做的,也只有為絲娘在蠶神廟舉行火葬。

    舉行火葬是五鳳谷里繡娘的至高榮譽,破繭成蝶,羽化成仙。在芷清眼裡,人死如燈滅,這虛名又有什麼用。火葬那天,她攙扶著爺爺,看著熊熊的火焰別開了眼睛,心裡感到一陣悲涼。人說沒就沒,而她的親人只有爺爺,她默默的祈禱,希望爺爺可以長命百歲,不然,這世上只剩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茯苓在葬禮上使勁捶打了木蘭,她哭得撕心裂肺,讓人忍不住心疼她。不過芷清更佩服木蘭,發生了這麼多事,茯苓拿她當仇人一樣,她還能靜下心來織圖。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樹下,芷清嘆了口氣,重新拿起針線準備接著繡之前未完成的落日遠景圖。連日來的紛紛擾擾,讓她也沒了織繡的心思,這麼一幅圖到現在也沒繡完。

    芷清正繡得專注,卻聽到身後木蘭的聲音,「芷清……」

    芷清轉過身,看到木蘭紅腫著一雙眼睛走進來,似乎剛剛哭過。木蘭怎麼了,芷清奇怪地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你哭了嗎?」

    木蘭咬著唇點點頭,她強打起精神,悶悶地說:「芷清,你看我的手。」

    纖細潤滑的一雙手伸到面前,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芷清一驚,抬頭問木蘭,「你的手怎麼成了這樣?」

    「羅醫師說,是風雷石中毒的後遺症。」木蘭哀傷地看著芷清,拉起她的手,懇求道:「芷清,我再也不能織和親圖了,你能不能幫幫我,替我去織圖。」

    又是和親圖,芷清心裡一緊。她不願意織圖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原因,這圖樣是柔然丞相金蠶子所作,對於要殺自己的人,芷清對他深惡痛絕,不想和他有一絲牽扯。況且這幅圖是柔然對魏國的刁難,它本身就是一個陰謀,並不能阻止兩國的仇恨和戰爭。即使它是很多人的希望,可是芷清不想浪費時間。

    「對不起,木蘭,我真的不想去織圖。」芷清為難地看著木蘭,拒絕道。

    木蘭著急地握緊芷清的手,「芷清,求你了。」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繡架上,神色落寞地看著上面的繡品,「芷清,你繡的這樣好,為什麼要浪費自己手藝呢,就當為我行嗎?我本來想替我娘坐牢,讓我娘出來繼續織圖,但是謝將軍沒有答應。」

    芷清抬頭望著梧桐樹,對身旁木蘭說:「我相信紜姨不是殺絲娘的兇手,但是真正的兇手究竟是誰,他的目的恐怕還是和親圖,如果是這樣,繼續織圖會很危險。」

    「我跟八爺爺也說過,用辛夷花害我的人也許跟殺絲娘的是同一個人,如果有人想破壞和親圖,那麼我們就更應該完成它。」木蘭看著芷清,眼中猶帶了淚水,「我真的不希望再打仗,這樣我爹還有五鳳谷的軍戶就都不用上戰場了,可是我們能做的只有繡好和親圖。芷清……謝將軍已經嚴守了錦繡山莊,我相信很快就能抓住兇手。」

    芷清皺了皺眉,「是謝將軍讓你來找我的?」

    木蘭搖搖頭,「是我自己想讓你繡和親圖,也只有你了,芷清。不過我確實對謝將軍提起過你,但他說你不肯織圖。」

    「給我點時間好好想想。」芷清說道。不等木蘭繼續勸說,芷清問:「你怎麼樣,雖然暫時不能織和親圖,但我想,也許會有辦法治好你的手。」

    木蘭釋然地彎了彎唇角,「哭過了一場,我想自己會沒事的。就像莫將說的,一輩子只做一件事會很無聊,我不做繡女還可以乾別的,比如說種桑、養蠶。」

    提起莫將,木蘭眉間帶了絲淺笑。芷清見了,心中卻是一嘆。多倫的性情太過多情,他喜歡絲綢,喜歡中原的文化,看來對五鳳谷的姑娘也是情有獨鍾。到了五鳳谷,他和木蘭已經越走越近,而且茯苓好像也很喜歡他,真不知他幾時才能只對一個女子用心。

    芷清和木蘭坐在院子里說了很久的話,希望能盡量疏解一下木蘭的心情。之後,木蘭說要回家,芷清把她送出了洛神莊園。看著木蘭離去的背影,她心中已經有了決定,爺爺也希望她這麼做吧。因為她是八倍蠶的孫女,即使想堅持自我,有些時候也得為他老人家和洛神莊園考慮。

    第二天一大早,芷清收拾妥當去了絲竹齋。

    八爺爺見芷清進來,笑著點頭,道:「清兒,你去吧。」交代過幾句之後,八倍蠶就讓芷清出門了。

    芷清一路出了院門,在洛神莊園大門口碰上了謝棄塵。謝棄塵是再來請芷清去織圖的,和親圖不能等,今天他打算無論如何也要說動她去錦繡山莊。

    見他一臉匆忙的神色,芷清也不想多加阻攔,微微點了下頭,「爺爺在裡面,將軍請。」

    她徑自出門,卻被謝棄塵攔手擋住了去路。「你要去哪裡,我來找的是你,就不必打擾老先生了。」

    芷清看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繼續往前走。謝棄塵疾步跟上,在旁邊一路跟著她,對著芷清曉以大義,並說和親圖如何如何重要,希望她能去參加織圖等等。

    謝棄塵礙著芷清的救命之恩的確不能把她怎麼樣,既然不能威逼就只好勸說。他少年從軍,戎馬近二十年,向來只知道軍令,勸人的口才倒是沒有,即使是勸說的話,到了他嘴裡再加上他嚴肅的表情也不像是在請求。他翻來覆去就那些話,芷清早就聽得不耐煩了。

    她突然停了下來,皺著眉看著旁邊的謝棄塵,打斷了他,「謝將軍。」

    謝棄塵繃著一張臉,問:「何事?」

    芷清伸手一指,「我已經到了,你還要跟著嗎?」

    謝棄塵抬頭一看,赫然是錦繡山莊四個金漆大字。他愣了愣,轉頭問:「你答應進錦繡山莊織圖了?」

    「我只做自己該做的事,絕對不是因為謝將軍你的威逼或者勸說。希望您盡快抓到兇手,等紜姨出來,我就能功成身退了。」

    謝棄塵面色一松,難得露出一絲笑意,「不管你為了什麼,只要不耽誤織造和親圖,那些都不重要。」

    芷清住進了錦繡山莊,接過了原來由木欄負責的任務,茯苓、紫蘇以及其他的織女繡娘都沒有什麼異議。只是春綢卻並不很希望芷清來織圖,畢竟這樣一來,八爺爺身邊就沒人照顧了。芷清告訴她自己只是臨時過來幫忙幾天,她才不反對。

    木蘭的手抖越來越厲害,但是她也每天都來,幫著芷清乾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這樣一來,和親圖底紋的織造還算順利,應該能按照之前預定的工期完成。

    秋夜微涼,錦繡山莊的繡樓里依然亮著燈,還能聽見清晰的織機聲音。

    謝棄塵晚上來巡視,聽到繡樓里的動靜,忍不住走了進去。織機前,芷清還在認真地織錦,他看看天色,這個時辰,其他的織女繡娘恐怕早就歇息了。

    「你還在織?」

    聽到身後有人說話,芷清吃了一驚,轉身看到了謝棄塵。她站起來,道:「謝將軍,這麼晚了,您還在錦繡山莊?」

    「我是照例來巡視,為了確保安全。」他背著手,走近看了看芷清的織機。「已經很晚了,過度勞累並不利於和親圖。」

    芷清知道他是讓她休息,沒有像往日那樣對他冷嘲熱諷。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織成的底紋,嘆了口氣,道「將軍看看我今天的進度,這個時辰,我還沒有織完其他繡女的任務量。」

    謝棄塵看了看錦緞的長度,道:「你才剛接過木蘭手裡的活兒,慢慢熟悉就好了,況且主持和親圖工作繁雜,慢一些也屬正常。」

    「有木蘭幫忙,我倒並不像她之前那麼忙。」芷清看著謝棄塵說:「原先拒絕將軍織和親圖的話並不是自謙,我不像其他繡女,用織機的時候不多,現在織造底紋難免有些生疏。好在之前跟紜姨和木蘭請教過,現在慢慢也才上手。不過要勤加練習才能趕上其他人的進度。」

    聽她說完,謝棄塵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笑了笑,說:「依謝某看,芷清你跟五鳳谷里的其他繡女沒什麼不同,之前說不願織和親圖,但是現在卻如此認真。」

    「我只是做好自己該做的。」芷清又重新坐回織機前,「我還要再織一會兒,謝將軍請自便。」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女主的性格,我覺得之前在柔然完全是身不由已,她必須帶著面具生活。之後回了五鳳谷,而且有時間上的跳躍,有兩年時間了,所以芷清大可不必凡事忍讓,也可以有自己的任性。況且她只是討厭謝棄塵才會表現出了一些任性,不知道大家怎麼看?

    今天有點晚了,先到這兒吧!

正文 第十八章 遠方來客

    錦繡山莊的繡樓里,六台織機有條不紊地運作著,每台織機都有節奏地發出聲音。這個聲音對繡女來說是最美妙的。木蘭從外面走進繡樓,看著一個個忙碌的身影,一雙雙靈活的手,再想到自己,心裡還是很難受。

    她藏好自己的情緒,微笑著邁過門檻,走到芷清身邊,看了看她織成的底紋,驚喜道:「芷清,才幾天的功夫,你已經織得又快又好了,比我織得還好。」

    芷清微微一笑,「你說得太誇張了,大家都織得好,我只不過是比原來進步了。」

    「你就是織得好,繡得也好。」

    木蘭一直對自己的織繡技藝很有自信,平日里只要有時間就會認真刻苦的練習。但是她知道,在這些一起長大的姐妹里,芷清天分、悟性最高,很多東西她看一眼、學一下就會了。不過她回來之後,她們都發現,芷清對織繡的心思淡了很多。

    春綢的聲音將木蘭的神思拉了回來,只聽她說道:「你快別誇她了,這麼誇一句,對她也是負擔。芷清若是乾不好,可是丟八爺爺和洛神莊園的臉。」

    茯苓撇撇眼睛,道:「她呀,其實是個死心眼。說是不來錦繡山莊,來了吧,為了趕上進度,這幾天晚上一個人偷偷在繡樓里織到很晚,傻不傻呀!你慢一點,誰還會怪你不成。」

    「那芷清姐,你是不是很辛苦呀。」紫蘇瞅了茯苓一眼,「你看你,好話都不會好好說。」

    「算了,紫蘇。這才是茯苓嘛,若她哪天跟我好好說話,我反倒不習慣了呢。」芷清抿嘴一笑,問:「你們說這麼小性子的茯苓,是不是挺可愛的?」

    大家聽了都笑起來,茯苓厚臉皮地哼了一聲,不一會兒,自己也撲哧一笑。不過,當她抬眼看見木蘭,臉上的笑容慢慢褪了下去,又變成冷冰冰的樣子,應該是又想起了絲娘。

    木蘭到沒把茯苓的沈默放在心上,只是道:「大家再織一會兒,就快吃午飯了。」

    織機的聲音再次在繡樓里響了起來。

    其實茯苓比絲娘剛出事那會兒已經好多了,之前她看木蘭的眼神都是恨意,經過這些天的相處,人也開朗了一些,雖然還是對木蘭不理不睬,但是起碼不會惡言相向。她們倆的關係誰也幫不上忙,恐怕等抓到真正的兇手才能解凍。芷清跟其他人一樣沒有多說什麼,坐在織機前,拿起了梭子。

    「木蘭……」八倍蠶走進繡樓,喊了一聲,驚動了這裡的所有人。

    春綢好幾天沒回過洛神莊園,乍一看到八倍蠶又驚又喜地走過去,「八爺爺,您怎麼來了?」

    其他繡女也跟著站起來,微垂著頭,準備聽八爺爺的吩咐。八倍蠶只看了芷清一眼,將目光投向木蘭,「你們都出去,我有事單獨跟木蘭談。」

    雖然都好奇八爺爺會跟木蘭說什麼,但八爺爺發話了,大家陸續走出了繡樓。春綢卻站著沒動,她覺得自己和芷清應該不在要出去的範圍之內,可是芷清偏偏把她拉了出去。

    「你知道八爺爺找木蘭什麼事嗎?」春綢小聲在芷清耳邊問。

    芷清看著春綢,道:「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或許爺爺有他的考量吧。」

    她們和其他繡女一起等在繡樓外,過了好一會兒,八倍蠶從裡面出來,帶著木蘭去了洛神莊園。有人問起,芷清只說自己不知道。她帶著繡女們接著加緊織底紋,木蘭去了一天都沒回錦繡山莊。

    直到月上中天,芷清才離開繡樓。在回房間的路上,她經過了絲娘的房間。絲娘的頭七已經過了,茯苓還堅持每晚在她娘房間里點燈、點蠟燭,到第二天天明燃盡。其實芷清也很好奇,絲娘到底是怎麼死的,身上連一處傷痕都沒有,那殺人的兇器一定很特別。她慢慢走近……

    「什麼人!」

    守著房間的士兵發現了芷清,並告知謝將軍不許其他人靠近,讓她趕快離開。她站在台階下,離絲娘的房間只有幾步遠,趁著士兵說話的時候仔細打量了一下房間和窗門。她一邊轉身一邊看,快走到暗處時卻意外捕捉到了一閃微弱的光。

    芷清經常在夜色下練習飛針織繡,所以她的眼力比正常人要好,這一閃而過的光就在紙糊的窗戶上,這麼瑩瑩一點,會是什麼造成的……她忽然一驚,心裡有種不好的想法,應該是針。

    她的思緒陷入了混亂,心跳咚咚地加快,一步一頓的往前走。絲娘的死……到底是怎麼回事?

    洛神莊園,會客堂。

    八倍蠶、謝棄塵、木蘭圍坐在桌案旁,殺死絲娘的兇器可能已經找到了,是一根針,跟八倍蠶傳授給木蘭飛針之術所用的針一模一樣。八倍蠶不可能是兇手,而他的針一根都未少,那麼兇手是誰呢。

    三個人陷入了沈默,謝棄塵仔細想了想他到五鳳谷前前後後的事,總覺得有一股隱藏的力量在伺機而動,矛頭對準的一定就是和親圖。有誰不想織成和親圖,又是誰在圖樣上有意刁難魏國?他想到了柔然,又聯想到絲娘之死,如果八倍蠶不是兇手,還有誰可能接觸到飛針?

    謝棄塵神色一凜,他看向八倍蠶,「老先生剛才說,飛針一術不曾傳授他人,這個他人是指外人還是指五鳳谷里的所有人?」

    八倍蠶一愣,眉間帶了隱晦之色,抬頭看著謝棄塵,問:「將軍何出此言?」

    「恐怕老先生的話有些不盡然。」 謝棄塵端直坐好,帶著歉意說:「謝某本不該懷疑老先生,但現在情況特殊,我必須盡銷疑慮才能排除任何一種可能,才有希望抓住真正的兇手。」

    木蘭不太明白地問:「謝將軍想到了什麼?還是懷疑什麼人?為什麼要牽扯上八爺爺?」

    謝棄塵卻只看著八倍蠶,說道:「我曾無意中看到芷清在夜色下飛針織繡,她的繡藝行雲流水,飛針走線的功夫讓謝某很是驚嘆。老先生,芷清是否也會飛針?」見八倍蠶默不作聲,他接著說道:「我初到五鳳谷曾聽陳縣令說過芷清的事情,更湊巧的,她兩年前在柔然救過我,當時她還是柔然王庭的一個侍女。」

    八倍蠶突然驚訝道:「清兒,她丟的那三年是在柔然?」

    木蘭問:「八爺爺,怎麼你也不知道芷清那三年在哪兒嗎?柔然王庭,侍女?」

    這個問題也正是謝棄塵想問的,如果她離開柔然不單純是為了回家鄉呢?不對,兩邊打仗之前,芷清已經回到魏國,她不可能那時候就知道有和親圖,而且她是因為自己是魏國人才出手相救……謝棄塵越想越覺得焦躁,他一點頭緒也沒有,芷清究竟是什麼人,她就像一個謎,在她身上有很多令人想不通的事。

    謝棄塵催促道:「老先生……」

    八倍蠶嘆了口氣,神情有些哀傷,看著他們說:「兩年前清兒回了五鳳谷,當晚春綢打水給清兒洗澡的時候發現她胳膊上有很多道未消的鞭痕,肩膀和後背處還有一大片暗紅的燒傷,我當時聽了,這心裡……」八爺爺閉上眼睛,心疼地又嘆了一口氣,「有一段時間,清兒夜裡都會做惡夢,她還怕火,連蠟燭都不敢點。這些事,清兒自己沒說,我也就沒問,怕勾起她的傷心事,幸好這兩年她漸漸沒事了,我才放心。」

    木蘭心裡一驚,原來芷清回來之後有這麼多她不知道的事,那她喜歡呆在家裡不喜歡出門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難怪當初春綢姐讓我們別問芷清以前的事。」她說完,又為難地低下頭,猶豫了半天才問:「八爺爺,您教過芷清飛針嗎?」

    「是啊,老先生,這關係到人命,必須要查清楚。」

    八倍蠶帶了一絲怒氣,「清兒不可能是兇手!」

    「爺爺!」芷清從錦繡山莊趕回了洛神莊園,剛才在門外,她已經聽了好一會兒。她帶著怒意道:「謝將軍,你無須逼我爺爺,飛針一術,我也會!」

    說著,芷清拿起桌上的針夾在雙指中間,對著內側屏風後的一盞燭台,瞬間出手,蠟燭一下子就熄滅了。

    木蘭和謝棄塵同時驚訝地看著芷清,竟一時忘了說話。

    「芷、芷清……」木蘭看著芷清出手時冷銳的眼神,覺得自己好像不認識她一樣。

    謝棄塵站起來,他現在反而冷靜了,她應該不是兇手,不然怎麼可能敢在他們面前出手。他看著芷清的眼睛,沈穩地問:「絲娘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兒?」

    「房間。」

    「何人可以證明?」

    「洛神莊園廚房張大嬸的女兒繡兒,她一直負責照顧我的起居。」

    八倍蠶對他們搖搖頭,道:「清兒不可能是兇手還有一個原因,木蘭,提醒我可以用飛針治療你手抖的就是清兒。」

    謝棄塵點了下頭,抱拳對八倍蠶道:「老先生,剛才謝某得罪了,我會覈實這根針是否就是兇器,然後加緊追查,一定抓住兇手!」

    芷清看他要走,出聲道:「謝將軍,應該就是這根針殺死絲娘的,你不妨再去檢查絲娘的房間,窗上有一個不易被人察覺的針孔。」

    謝棄塵停下腳步,說了句‘多謝’,匆匆離開了洛神莊園。

    對於一個將軍,他不是捕快更不是縣令,他的查案效率芷清本不報什麼期望。但是一天以後,謝棄塵釋放了賈紜,並找到了桂花巷王鐵匠的鐵匠鋪,八倍蠶的針是他打的。在謝棄塵的逼問下,王鐵匠說出十年前多打了兩根樣針,但是王鐵匠翻箱倒櫃,那兩根樣針卻不翼而飛了。

    之後,他讓手下調查了八倍蠶、芷清和王鐵匠,發現他們當晚都不在錦繡山莊,也有人能證明他們沒有可疑。案情又陷入了謎團,到底用飛針殺人的是誰呢?

    謝棄塵在加緊調查的同時,多倫也在竭力尋找辛夷花背後之人,他一直相信,用辛夷花害木蘭又殺死絲娘的就是辛夷花背後之人。賈紜被釋放後,多倫一行人陷入了沮喪,因為追查的線索又斷了。但是,當茯苓來找他時,他從她那裡得到了一個非常有用消息——絲娘死在一種特別的針之下。

    兩人站在所住的客棧外,多倫想再多問茯苓一些關於案子的事,茯苓卻拿出一塊汗巾遞給他,「莫將,這是你上次掉的,我撿到了,現在還給你。」

    多倫微微一愣,笑著接過來揣進了懷裡。「多謝了。」

    他的笑讓茯苓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輕聲說道:「我要回去了。」

    茯苓說完,等了一會兒,多倫忽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她抬起頭,看見多倫一直望著自己身後,擰緊眉頭,生氣的眼神中帶了絲詫異。

    茯苓好奇地轉過身,看見幾個人下了馬走過來。這幾個人正是從柔然而來的吳提和他的手下。他們到了幾天,一直在查多倫的蹤跡。

    吳提一邊走一點冷笑,住在離馬場這麼近的客棧,真是個不錯的地方。他剛才以為跟多倫說話的人是黎朵,所以腳步很急,但是等那女子轉身才發現不是。

    「他們是什麼人?」茯苓問身後的多倫。

    多倫呼了口氣,對茯苓說:「我這裡還有事,你先回去吧。」

    茯苓雖然很是不解,但是看著來的人似乎不是很友善,她到有點不放心。不過多倫一直催促著她趕快走,茯苓也只好先回去。

    待到茯苓走得不見人影,多倫生氣地幾步走到吳提跟前,質問他:「你來魏國幹什麼!」

    吳提掃了多倫一眼,直截了當地問:「說!黎朵在哪兒?」

    多倫轉過身,背對著吳提,「這裡沒有黎朵。」

    吳提被他的態度惹怒了,正要發火,看到丞相身邊的大那從客棧里出來 ,他示意了一下烏洛侯,烏洛侯立刻帶著另兩個人走向大那。大那一看苗頭不對,再看站在多倫後面的吳提,害怕地喊道:「莫將救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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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視而不見

    五鳳谷郊外的客棧,吳提和多倫兩個人正劍拔弩張地對視,都不肯各讓一步。

    大那心虛地瞟了眼守在旁邊的烏洛侯,眼中閃過恨意,如果在柔然王庭,烏洛侯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動自己。可惜丞相不在此處,他的命也只有靠多倫殿下了。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惹怒吳提殿下,但是跟在丞相身邊那麼多年,對這兩個王子的脾氣秉性也都瞭解。吳提大王子心思簡單,如果臉上有殺氣,那他一定會馬上把人殺了,不說為什麼也不會給要殺的人解釋的機會。

    「多倫,你什麼意思!」吳提瞪著眼睛,握緊拳頭,他不說黎朵在哪也就罷了,居然還庇護大那。

    多倫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們在魏國有任務在身,你怎能不分緣由地處置大那。」其實多倫更想直接告訴吳提,大那是丞相的心腹,丞相在柔然深受父汗信任,地位超然,他們不能隨便殺了丞相的人。

    吳提拿手裡的鞭子指著多倫身後的大那,大聲斥道:「他在我的營地裡放火,殺了我的人,難道我還不能要了他的命!」

    大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低著頭,誠惶誠恐地大呼冤枉,「吳提殿下,屬下絕沒做過此事,請殿下明察!」

    「烏洛侯!」吳提看了眼身後,烏洛侯站出來把當初看到大那放火的情形又說了一遍。

    大那的眼睛不停閃爍,越來越心虛,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當晚有人看見他在王子行轅放火。之前吳提追查過此事,他還跟丞相保證不會有人發現蛛絲馬跡,現在被人揭出來,不要說吳提王子現在就能殺了他,就是回到王庭被大汗知道了,丞相也保不了他。

    如今當面對質,多倫低頭看了眼做賊心虛的大那,心中已斷定這事假不了,況且他不懷疑芷清說的話。只是他還看不透丞相,也不明白他的用意,丞相確實對柔然有功,他的許多建議和謀略讓整個柔然變得強盛。多倫對中原的認識,他的啓蒙教育還有他的兵法,大都得意於丞相,他不想冒然破壞這種關係。如果就這麼讓吳提把大那殺了就是跟丞相為敵,在沒有足夠的證據和把握撼動他之前,把事情做絕,無論對吳提還是自己都很不利。

    吳提沒有多倫想得那麼深,他很尊重丞相,即使這次丞相的行為失當,吳提也並不打算把事情鬧大。金蠶子是赫紅的爹,是柔然的丞相,也是他的老師,對於兩年前的事,他只想殺了大拿做一個了結。這樣不僅保全了丞相,對他也是一個警告,更重要的,無論黎朵在不在這裡,只要大那一死,她就安全了。

    吳提和多倫各有各的心思,大那卻心思電轉,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不管怎麼樣,這件事說出來或許能救自己一命,再說也死無對證,就賭一睹,「二位殿下,屬下也有一事稟告。」

    「你還有什話說!」多倫向一旁邁了一步,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問。

    「兩年前我柔然大軍出征伊吾、高昌凱旋而歸,有人密報丞相在吳提殿下的行轅里發現了一件染血的黑色夜行衣,與夜探王庭的魏國細作屍體上穿的衣服一模一樣,丞相這才派我調查此事。」大那看兩位王子沒有反應,又繼續說道:「後來經過一番查證,那個叫黎朵的侍女的確曾帶著一個臉生的柔然士兵離開王庭。我懷疑黎朵偷偷放了一個魏國探子,就稟明瞭丞相。丞相擔心連累吳提殿下被大汗猜疑,就讓我私下裡殺了她。」

    其實,在吳提行轅里發現的不過是燒剩下來的黑色殘布,安插的眼線向丞相稟告時並不知道燒掉衣服的人是誰,然後例行報告了吳提王子和他身邊親信的行蹤,大那說的是他編造出來的。

    「胡說八道!」吳提一鞭子甩過去打在大那臉上,「你現在是想冤枉人還是怪本殿下治人不嚴?」

    「殿下饒命,屬下句句屬實!」

    多倫攔住舉著鞭子的吳提,「好了!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你不能殺他!」

    「你還要阻攔我,他在這裡就是個禍害,殺了他我才能安心!」

    多倫聽了一愣,才驚覺大那待在五鳳谷若碰上芷清,說不定會殺了她。連日來,他們都在追查殺絲娘的死因和尋找辛夷花背後之人,芷清又住進錦繡山莊開始織繡,他疏忽了大那的危險性。

    「我可以把大那交給你,但你要答應我先不殺他,等回了柔然把他交給父汗處置。」

    吳提瞪了多倫一會兒,惱怒地甩了下手,轉身上馬,對一邊的烏洛侯喊道:「把人給我帶走!」

    眼下大那還沒死,吳提沒有再問多倫黎朵的下落,帶著人離開了客棧。一直站在客棧院門口把風的也術和社倫看見吳提殿下走了,都松了口氣。柔然的兩個王子都在這小小的五鳳谷里,想想都讓人覺得危險。

    多倫看著吳提走遠了,側頭掃了眼身後的也術和社倫,冷聲警告道:「做好自己的事,不要亂說話!」

    吳提到了五鳳谷,住在縣城裡一處較隱蔽的獨立小院裡。他這次帶來的一個手下曾在中原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對中原人的習慣比較瞭解,住在這樣的地方比在客棧里更安全。正因為這樣,把大那綁在柴房裡也不會輕易被人發現。

    對多倫,吳提沒抱什麼希望。他料想多倫不會老老實實說出黎朵的下落,不過他有種感覺,黎朵就在五鳳谷里。所以,吳提一邊讓人在五鳳谷里尋找黎朵,一邊讓烏洛侯找社倫喝酒,探聽一些有用的消息。而他自己,也經常在五鳳谷里漫無目的轉悠,有時候吳提會想,說不定他和黎朵會在大街上碰上。

    ……

    賈紜被謝棄塵釋放後又回到了錦繡山莊主持織繡,芷清本打算不再織和親圖,但是因為木蘭還在洛神莊園治手,所以在大家的輓留下不得不繼續。但她跟紜姨說好了,一旦木蘭回來,她就回去,因為爺爺身邊不能沒人照顧,紜姨也答應了。

    織繡的任務比之前放鬆了一些,偶爾也能有休息的時間。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紫蘇出了錦繡山莊,準備回浣花院看看爹娘。她還是年紀還小,光顧著在街邊的小攤亂逛,無意中撞到了人。被撞的人倒沒什麼反應,轉身就走。

    紫蘇正覺得這人奇怪,卻發現那人掉了東西,是一個用絲綢編織成的飾品,她眼前一亮,「原來絲綢還可以這樣用啊。」紫蘇把東西拿在手裡仔細翻看一遍,一抬頭,見掉東西的人馬上就要走遠了,不由得大聲喊道:「餵,你掉了東西!」

    吳提聽見身後有人在叫,好奇地轉身,正看見一個女孩兒拿著自己的東西。他趕忙走回去,一把抓過來放回身上,然後才不咸不淡地說了句,「多謝。」

    紫蘇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的男子,長得挺好看的,怎麼對人這麼生硬無禮。不過她對他的飾品很感興趣,「你的東西很好看,我從沒見過絲綢也可以搭配飾物,能告訴我是從哪兒買到的嗎?」

    吳提掃了紫蘇一眼,有些不耐煩,「不是買的,是做的。」

    他轉身想走開,就被紫蘇擋住了,「你等等,我還想問……」

    芷清也正好輪到今天休息,她打算回洛神莊園,從錦繡山莊出來走到鳳起街時正好看到紫蘇,她剛要喊,只是看到站在紫蘇對面的人,整個人頓時就定住了,他……他怎麼會在五鳳谷?

    她有兩年未曾見過吳提,此時吳提穿著中原的藍色錦袍,整個人比草原上的他看起來更溫和一些,但是對人說話的態度還是那麼倨傲冷淡。

    唇角微不可查地帶上了一絲笑意,但是馬上變了臉色,她到底在幹什麼,她是魏國人,是洛神莊園的芷清,有些人有些事本應該要忘記的!

    她慌忙轉身,一路低著頭加快腳步,她得離他越遠越好,不能被他發現。芷清慌慌張張的,不知不覺走到縣衙所在的落鳳街,跟從裡面出來的謝棄塵撞了個滿懷。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 第二十章 相遇一刻

    芷清一個人回到洛神莊園,在大門外遇上了等候多時的多倫。她此刻心中亂得很,看見多倫心不在焉地問:「你來找木蘭?」

    多倫收起了往日愛開玩笑的樣子,道:「木蘭的手已經好多了,我是來找你的。」他頗為嚴肅地看著芷清,斟酌了一下,才說:「吳提來了五鳳谷……他問我你的下落,我還沒有告訴他。」

    「我看見他了……剛才在鳳起街。」芷清的表情有些沈重,同時也在為吳提擔心。

    剛才她撞見謝棄塵時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魏國探子闖入柔然王庭的那天晚上,在她的帳篷里,吳提和謝棄塵緊隔了一層帷幔,不知謝棄塵會不會認出來。倘若認出吳提的樣子,且不論他的王子身份,最起碼能斷定他是可汗王庭里的柔然人。在這五鳳谷,因為和親圖已經發生很多查無實證的案子,無論是多倫還是吳提,一旦有蛛絲馬跡,芷清相信,謝棄塵絕不會手下留情。

    「你們見面了?」多倫問完見芷清搖頭,不由得嘆了口氣,「吳提也真是的,說風就是雨,他來魏國只能給我惹麻煩!」

    芷清瞪了眼多倫,口氣不善道:「若不是你的人口風不嚴,我的消息怎麼會傳到柔然!」

    這一點多倫有想過,大那從柔然來到五鳳谷沒有形跡可疑,說明他不知道有芷清的存在,而且少頓不認識黎朵,那可能透露這個消息的就只有回過柔然的社倫。他是王庭大營的侍衛,見過黎朵很正常,但他不是吳提的人,這個消息又是怎麼傳出去的?多倫眉頭緊鎖,想到了吳提身邊的烏洛侯,他的心思……似乎不一般。

    這些無非是多倫的猜測,他不想跟芷清多說,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你有什麼打算?以吳提的性子,他找不到你是不會回柔然的。」

    「我原來也不過是個卑微的侍女,吳提殿下又怎麼會真的放在心上,他未必會在五鳳谷待很久。」芷清想了想,還是決定請多倫出面讓吳提趕緊離開,「莫將,你說你有要務才會來魏國,如果吳提是私自離開柔然,你的父汗知道了會怎麼樣?」

    多倫看了芷清的神情頓時瞭然,微微一笑,道:「還是你聰明,如果是我父汗的命令,吳提再怎麼樣也得回去。」說完,他撇了撇嘴道,「你還是擔心他有危險,至於我這個朋友,在你心裡恐怕一點地位都沒有吧?」

    芷清沒理他,一邊往前走一邊說:「你不是要見木蘭,快走吧,我沒話跟你說了。」

    多倫眼看芷清就要進洛神莊園的大門,對著她喊道:「餵,我不找木蘭找你也可以,聽說絲娘是死在一根針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芷清腳下一頓,掉轉身走回去,問:「你聽誰說的?」

    「茯苓告訴我的。」

    這件事尚在保密中,事關絲娘,茯苓居然告訴了多倫,可見她很信任他。只是多倫……芷清生氣地看著他,「你喜歡茯苓嗎?」

    被這麼一問,多倫愣了愣,笑著說:「茯苓挺好的,人也漂亮,跟你和木蘭比起來,她挺溫柔的……」

    「那木蘭呢?」不等多倫說完,芷清就追問道。

    「木蘭……」多倫這回倒是低頭想了想,臉上的笑容也更真誠了,「她是我見過最勇敢堅強的女孩兒,對織繡特別執著,你沒見過她認真的樣子……」他說著說著,覺得芷清瞪他的樣子越來越凶就閉上了嘴。

    「莫將,你要知道這裡是魏國不是柔然,中原的女子不是奔放開朗的草原姑娘,如果你不是真心喜歡茯苓就離她遠點,絲娘已經不在了,她受不了你的打擊!」

    茯苓雖然一直都是大小姐的小性子,但是卻很單純善良,如果喜歡上一個人一定會全心全意地對他並信任他。現在她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了,如果有一天知道自己喜歡的莫將其實不喜歡她,芷清真擔心她會受不了。而木蘭心性堅定,很有自己的想法,芷清一點也不擔心她會吃虧。

    反正多倫一直都是這個樣子,芷清也不想多說,轉身進了洛神莊園。

    「餵,芷清,你別走,我還沒問針的事……」

    多倫在芷清那裡沒有得到更進一步的答案,他還得繼續去查茯苓說的那種針,因為這是目前唯一和辛夷花背後之人有聯繫的可能。他讓社倫去找衙門裡的衙役套消息,自己寫了一封信,讓也術帶回柔然親手交給他的父汗。

    而此時的吳提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烏洛侯從喝醉的社倫那裡聽到關於和親圖和繡女的事,所以吳提決定先從這裡下手找人。

    辰時三刻,錦繡山莊的繡女們成群結隊地走進了天星堂。天星堂對面的一個茶館裡,吳提和烏洛侯正坐在靠門的一張桌子前。

    「殿下,辰時三刻已經過了,剛才進去的繡女里沒有黎朵。」

    吳提看了眼烏洛侯,「你確定從社倫那兒得到的消息可靠?」

    「我聽社論說,多倫王子在五鳳谷接觸到的女子都是繡女,他只是偶然見過黎朵,所以覺得我們找的人也一定是繡女。這些人每天都來天星堂泡手然後還要回錦繡山莊織造和親圖。」

    「錦繡山莊……」吳提想了想,「你帶人守在那裡,如果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五鳳谷說大不大,但是要找一個人也確實不容易。連續幾天,烏洛侯帶人守在錦繡山莊外,結果一點黎朵的消息也沒有。吳提的心裡越來越焦急,也越來越沒有耐心。他站在大街上,看著人來人往的人,沒有一個是他想見的。

    當你重新燃起希望卻一無所獲的時候,那種沮喪更讓人難受。吳提看著錦繡山莊的匾額,握緊了拳頭,他頭一次這麼痛恨多倫,明明知道黎朵在哪兒就是不肯說出來。他已經決定了,如果今天還是沒見到人,一定去找多倫打一架,無論如何得讓他開口。多倫身邊只剩社倫一個人,自己的人多,倒要看看他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烏洛侯見吳提王子神色難看,勸他坐下來,才道:「殿下莫急,屬下相信,只要黎朵在五鳳谷,我們一定能找到!」

    「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他氣憤地一捶桌子,恨聲道:「多倫,早晚我要你好看!」

    「芷清!」有人喊了一聲。

    吳提猶自坐在路邊的茶攤上生氣,這時聽到錦繡山莊門前傳來說話的聲音。他一回頭,看見一抹月白色的身影。

    芷清從錦繡山莊出來又遇到了謝棄塵,他對和親圖真是很上心,每隔兩三天都要來看看。

    「謝將軍。」芷清微微笑了笑,道:「紜姨就在裡面,將軍若有事可到繡樓去。」

    「我是來找你的。」謝棄塵看著芷清說。

    芷清不解地看著謝棄塵,如果是和親圖的事,大可以去找紜姨,其他事情,她和他也沒什麼可說的。「謝將軍找我何事?」

    「謝某想問問木蘭的手怎麼樣?」

    「已經有所好轉,還在治療。」她和謝棄塵一向話不投機,這會兒她要去花兒錦找花爺拿染好的絲,所以簡單說了兩句就要走了。誰知剛抬起頭就看到一雙圓睜著帶著怒氣的眼睛,她心裡一慌,向後退了兩步,後面是台階,她差一點就要摔倒了。

    「小心!」謝棄塵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見她站穩了,立刻放開手,問:「你怎麼了?」

    吳提……芷清知道身後那雙眼睛一直在看著她,她好像如芒在在背,心狂跳個不停,她壓下心裡的不安對謝棄塵搖搖頭,「我沒事,多謝將軍。」

    謝棄塵問完木蘭的情況打算要走,看芷清臉色不好,囑咐了一句,「你若身體不舒服就回去歇著吧。」

    芷清下意識地點頭,看他腳步動了動才意識到他要走,可是現在吳提就站在大街上瞪著他們,她不知道他的出現會不會引起謝棄塵的懷疑。

    「謝將軍!」芷清著急地順手拉了他一下。謝棄塵不明所以地回身看向她,然後又看了眼她的手。芷清順著他的目光,驚覺地松開手,道:「我還是想跟謝將軍好好說說關於木蘭的事,不知道將軍可有時間到錦繡山莊小坐。」

    謝棄塵想了想,道:「也好,我也想再瞭解下和親圖的進度。」

    芷清做了個請的動作,隨著謝棄塵的腳步進了錦繡山莊,只是她還沒有去花兒錦拿要用的絲線,只得對謝棄塵說:「將軍,花兒錦還有織造和親圖要用的絲線,可否請一位士兵帶來。」

    謝棄塵點了下頭,對身後一人道:「李江,你帶個人去花兒錦,把錦繡山莊的絲線拿回來。」

    「是,將軍!」

    作者有話要說:  吳提和芷清終於見著了……感覺老謝有點被利用的感覺……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暗潮湧動

    經過之前的黃鐵礦事件,如今想在五鳳谷里買到黃鐵礦不是件容易的事。遠在五鳳谷之外的邊境貿易以及草原的通商路上,曾有人持柔然王庭的令牌禁止柔然商人將黃鐵礦賣到中原。柔然對整個草原、大漠以北,特別是絲綢之路有絕對的控制權,黃鐵礦產自柔然,主要的用途也是染絲,因為這條禁令,這段時間,倒賣黃鐵礦的外族商人在驟減。

    儘管如此,還是有膽子大的商人會攜帶少量的黃鐵礦到中原,當然價錢會賣得更高。五鳳谷做染料生意的商人幾乎天天都盼著有外族商人經過五鳳谷,因為從他們那裡買到的黃鐵礦及其他礦石遠比跑到邊貿去販貨要便宜得多。吳提一行人喬裝的商隊一進城,就被好多家商鋪盯上了。幾番打聽之下,有人找到了他們落腳的地方,正商量著買他們的貨。

    吳提帶來的這批貨是烏洛侯從一伙高車商人那裡繳獲的,那些高車人在柔然王庭犯了事,他們的東西就充公了,正好作為他們來中原的掩護物資。但是這批貨到底值多少錢,怎麼個賣法,不要說吳提這個王子,就是烏洛侯和幾個侍衛也不大清楚。

    這幾天,吳提心裡正煩,他可沒心思跟幾個魏國商人討價還價的賣東西。一氣之下,他告訴烏洛侯通通賤賣,早些賣乾淨了省得沒事總有人惦記。

    這批貨里確實有黃鐵礦還有其他香料、染料,因為價錢便宜,好多人上門,還有許多做其他生意的商人也慕名而來,眼看著他們的貨物就要賣光了。也是巧了,在吳提等人之後,另有幾個商隊路經五鳳谷,但是這些商隊的貨物卻乏人問津。他們打聽之下才知道有人不按行情買賣,斷了他們的財路。

    常年往返於南北的外族商人都不是什麼善茬,如果一趟買賣賺不到錢比殺了他們還難受。現在有人敢壞了他們的買賣,這口惡氣怎麼著也不能咽下去。幾個商隊糾集了一幫人準備上門去尋晦氣。

    吳提自打在錦繡山莊外見了黎朵一面就天天守在大門外,只要她不出來他就等,看看誰更有耐心。

    坐在茶攤前,望瞭望錦繡山莊還有守在外面的士兵,吳提皺著眉想:他原來只知道多倫到中原要執行一個特別的任務,現在看來應該跟和親圖有關。魏國如此重視和親圖,多倫要完成任務恐怕有些難度,而且黎朵就住在對面,難道她也是織圖的繡女?

    他勉強靜下心喝了口茶,繼續思索著五鳳谷里的事,正好用來打發無聊的等待時間。

    「殿下。」烏洛侯喊了一聲。

    吳提回過神,看他一身戒備忍不住抬起頭,一伙外族人正氣勢洶洶地走過來。烏洛侯的兩個手下立刻站起來守在吳提兩邊,握緊了身上的佩刀。

    待這幫人走近,為首的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壯漢一把推了下其中一個侍衛,把刀哐地一下仍在桌上,罵罵咧咧道:「膽子夠肥的,敢壞我們的買賣!」

    吳提本來心情就不好,現在還有這麼個人給他添堵,他堂堂柔然的大王子可不是隨便來這裡受氣的。因為多倫,他已經憋了一肚子氣,現在……吳提斜眼看看了看壯漢和他身後的一幫人,抹了抹臉上的唾沫星子,運著氣——

    啪!他使勁一拍桌子,一腳把絡腮鬍子的大漢踹了個跟頭,站起來喝道:「你才是好大的膽子!烏洛侯,讓他們長長腦子!」

    「給我上!」大漢爬起來大喊一聲。

    這些人身上都有刀,一下子亮了傢伙,把街上的行人和做買賣的商販嚇得不輕,場面一下子混亂起來。

    守在錦繡山莊大門口的士兵一看不遠處的街上發生鬥毆,為了安全起見,一邊關上了大門一邊有人跑去縣衙稟報。

    謝棄塵聽到五鳳谷里有外族人鬥毆發了好大的脾氣,備齊人馬即刻出發,從落鳳街到鳳起街一路向北。

    距離錦繡山莊大門不遠的地方的確有一幫人在打鬥,好幾個人手裡還拿著刀。

    謝棄塵陰沈著臉,這些外族人,膽子越來越大了。他一聲令下:「把他們都給我圍起來!」

    「是,將軍!」 一隊士兵圍了上去。

    謝棄塵驅馬向前,他正看著這幫人的動靜。雙方還在打,連士兵的喝止都不顧,尤其是人少的一方,他們才四個人,但很明顯,跟對方十來個人打,他們還是佔了上風。

    吳提正打得帶勁,正好宣洩一下心裡的怒氣。他揪住一個人,瞪著眼睛,猛地揮拳打過去——卻一下被人握住了拳頭。他用力掙了掙,卻沒有掙開被牽制的手。

    「都住手!」謝棄塵吼道。

    烏洛侯見吳提王子被人擋住,也讓手下停下來,另外那幫外族商人早就被打得鼻青臉腫了。

    吳提認得擋住自己的這個人,前兩天他還和黎朵在錦繡山莊的大門口說過話,看樣子他們是認識的。吳提打量了一下對方,冷聲問道:「你是誰?」

    「威遠將軍,謝棄塵。」他沈聲道,冷眼掃視著面前這幫人,「你們都是哪的人,敢聚眾鬥毆!」

    挑起事端的外族商隊都沒了聲音,吳提的人也不敢隨便搭腔。謝棄塵銳利的眼神又射向吳提,以這個人的身手,肯定不簡單。他讓士兵先把人帶回衙門,但是面前這個人卻一動不動地瞪著他。

    「我有事要問你!」

    吳提一開口讓謝棄塵很是驚訝,這個人不怕官兵,看他的態度似乎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狂妄之徒!謝棄塵的手已經扶上了佩劍。

    「謝將軍,謝將軍!」多倫擠過人群和士兵跑過去,無奈地看了眼吳提,抱拳道:「請將軍手下留情。」

    謝棄塵側著臉瞟了眼多倫,問:「莫將,你認識他?」

    多倫想了想,道:「謝將軍,他是我兄弟斛律,這次是來五鳳谷找我的。他一直在高車照料家中馬場甚少來中原,一定是不小心惹惱了那幫商人才動起手,望將軍恕罪。」

    謝棄塵緩了下表情,看向一旁的吳提對多倫說:「莫將,先不論他是誰,這些人已經觸犯了大魏律例,必須帶回衙門審問,等一切水落石出,我自會秉公處理。」他說完,對手下士兵命令道:「把人都帶走!」

    看著謝棄塵駕馬離開,多倫嘆了口氣。他早知道謝棄塵會公事公辦,但又怕吳提言語有失洩露了身份,所以只好自己出來解釋。他本是來天星堂找羅昭探尋針的事,才出來就聽街上的人說有外族人打架打得很凶,他擔心是吳提就跑了過去,結果還真是他。現在可好,被謝棄塵抓了,他這個兄弟呀,多倫有時候真不明白,到底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謝棄塵應該不會把吳提怎麼樣,又沒死人,大不了被關幾天……多倫雖是這麼想,可又不能不管,只得跟在後面也去了衙門。

    外面打得這麼亂,錦繡山莊早就得了消息,聽說是外族的商人之間起了衝突,還動了刀,繡樓里的女孩兒們都有些害怕。芷清也是心緒不寧,不知道那些人里會不會有吳提……

    芷清匆匆出了繡樓,但是錦繡山莊的大門已經被關上了,她隱約能聽到外面的動靜。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直到大門重新被守門的士兵打開,芷清疾步出了院門。

    人已經走到了街角,領著一隊士兵騎在馬上的是謝棄塵,被他帶走的人有很多,距離太遠也分不清誰是誰,好像跟在最後面的是多倫。芷清心裡一沈,被抓起來的人一定有吳提,不然多倫怎麼會一直跟著。她越想越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威——武——縣衙開堂審問。

    一聲驚堂木,嚇得坐在一旁的陳縣令心裡一跳一跳的,自從威遠將軍來了五鳳谷,他沒過過一天好日子。雖然政績平平,但這裡的百姓總算能安居樂業,五鳳谷從沒出過大亂子,現在竟有人當街持刀鬥毆,他這個閒散縣令的好日子算是過到頭了。

    陳縣令擦擦頭上的汗,瞄了瞄上首的謝棄塵,希望待會兒他不要申斥自己這個父母官治縣不嚴。

    多倫在謝棄塵那裡算有幾分面子,被允許旁聽,順便為吳提等人的證詞查缺補漏。這本不是什麼大案子,是那些商人尋釁在先,吳提只是教訓了他們一下,謝棄塵瞭解完案情就很快宣判了。

    芷清等在縣衙外,結果只看到多倫一個人出來。多倫見到芷清,不由得調侃她:「你對吳提的事可真積極,這麼快就知道他被抓了?」

    「就發生在錦繡山莊外的事,我怎會不知道?」她看著多倫,還是不放心地問:「現在是什麼情況?吳提怎麼樣……」

    「他沒事,只不過他打架鬥毆犯了大魏律例,謝將軍把他們收監一日,明天繳過罰金就會放人。」

    兩個人沿街離開了縣衙,芷清一路上都沒說話,吳提的到來已經完全打亂了她的生活,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以她對吳提的瞭解,他不會只是為了見她一面。兩年前他買下她,恐怕在吳提心裡早就認定黎朵是他的人,但是對現在的芷清來說,她絕對不想回柔然再當什麼侍女,所以和吳提還是不見面的好。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躲多久,躲一日算一日吧。

    多倫把芷清送到了錦繡山莊門口,「我一直在查殺死絲娘的那根針,但是現在一點發現也沒有。芷清,你知不知道……」

    「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再打聽針的事,這件事還在保密中,你難道要謝棄塵懷疑你嗎?」芷清打斷了多倫,她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也不想知道,但也不會告訴他什麼,況且現在的案情很複雜,他淌進這趟渾水對他沒好處。

    多倫皺了皺眉頭,「既然你不想說,我會想其他辦法去查,你進去吧,我先走了。」

    看著多倫離去的背影,芷清很無奈,一副和親圖已經牽扯了太多的人,現在多倫、吳提都在五鳳谷,她必須盡快跟和親圖撇清關係,重新回到洛神莊園,否則……芷清有種感覺,她平靜的日子就快要一去不返了。好在木蘭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手抖的毛病已經好多了,還是要讓她回來。

    但芷清怎麼也沒想到,沒幾天,多倫就被謝棄塵關進了大牢,並且在極力搜捕和他相關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文早一點,多給我留點眼吧,親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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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緣何如此

    以多倫的才智,他當然知道繼續追查那根殺死絲娘的針會有危險,但是這是唯一找到辛夷花背後之人的線索。他來五鳳谷的主要任務就是找到辛夷花背後之人,後來丞相有令,要他伺機破壞和親圖,但是在黃鐵礦事件之後,多倫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尋人上。

    他喜愛絲綢,五鳳谷的非凡繡藝、繡女們對織繡的認真讓他懂得絲綢的珍貴,也更加珍惜。不管柔然跟魏國會不會開戰,他都不想去破壞五鳳谷幾近心血也要繡成的和親圖。如果能盡快找到辛夷花背後之人,他對父汗對柔然也算有了交代,雖然他的心在慢慢動搖也開始懷疑戰爭的意義,但他不想令自己父汗失望。

    多倫得到消息,謝棄塵曾去過桂花巷的王家鐵匠鋪。他才想到既然殺絲娘的針很特別,只可能是定做的。他也去了鐵匠鋪,問了那根針,結果鐵匠鋪的人通風報信,被抓回了衙門。

    而此時,錦繡山莊的繡樓里卻是一片歡聲笑語……

    木蘭的手有了好轉,為了盡快完成和親圖,她回來繼續織繡。以後她白天織圖,晚上到洛神莊園治手直到痊癒就可以專心呆在錦繡山莊了。八倍蠶的飛針之術已經出神入化,木蘭若只是想把手治好,只需練上一兩個月即可。

    芷清見木蘭回來也十分高興,卻並不像其他人一樣圍著木蘭說來說去,看著織機上織成的底紋,光亮、潔白、密實、凹凸有致,這樣美的絲綢,她竟有點捨不得。

    「芷清。」木蘭走上前,和她一起看著織好的底紋,然後悄悄在她耳邊說:「我知道你一直想回洛神莊園,我會盡快把手治好的,但是在我完全回來之前能不能請你再幫幫我娘?」

    芷清嘆了口氣,「好吧,真希望你趕快把手治好。」

    木蘭笑了笑,「我也想趕快好起來。」

    「餵,你們兩個偷偷說什麼呢,還瞞著我們!」茯苓不高興地嘟著嘴,聯合紫蘇、春綢一起不滿地看著木蘭和芷清。

    「沒什麼呀。」木蘭轉身看看茯苓,「你怎麼什麼都想知道啊。」

    「木蘭姐,我也想知道你和芷清姐說什麼了。」紫蘇調皮地眨眨眼,然後對著旁邊問:「你說呢,春綢姐?」

    春綢兩手一叉腰,道:「趕快從實招來,讓我們也聽聽!」

    看她們這樣鬧,賈紜也是沒辦法,木蘭回來了,大伙高興,她這個做娘當然更高興,所以不免縱容這些小姑娘們偷偷懶、說說笑,自己則是在旁邊邊織錦邊聽她們說話。

    芷清搖頭笑道:「茯苓,你最喜歡胡鬧了,我和木蘭能說什麼,她呀,只是看底紋就快完成了,正迫不及待的往上面繡花呢。不過你既然問了,我看等木蘭的手好了,你和她倒是可以比比,看誰一天繡得花多~」

    「啊?芷清姐,和親圖的花朵這麼難繡,一天繡一朵就可以了嘛。」

    木蘭見紫蘇一臉孩子氣,點了點她的頭,說:「別聽芷清瞎說,她逗茯苓呢。」

    「是啊,誰叫茯苓總是挑錯,讓她忙一點,我們耳根子才能清靜。」芷清一邊說還一邊瞟了眼茯苓,「你說是不是?」

    「哎呀,芷清你真討厭!」茯苓生氣地要去打她,可惜被芷清躲開了,「哼,我們這些人屬你能說會道,你就知道欺負我!春綢姐,你快點替我做主!」

    茯苓這麼一鬧,春綢好像才回神,她莫名地抬頭問:「怎麼了,誰欺負茯苓了?」

    芷清、木蘭和紫蘇都紛紛笑了起來,茯苓氣得直跺腳,「春綢姐,你是怎麼了?」春綢什麼都沒說,只是跟著一起笑起來。

    幾個人正說笑,李江帶著兩個士兵走進繡樓,大家一時都停了下來。賈紜從織機前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問:

    「李校尉,可是謝將軍有事吩咐?」

    「謝將軍有令,請茯苓姑娘去一趟縣衙,將軍有事詢問。」

    賈紜點點頭,拉過茯苓,「那你就快去吧,早去早回。」

    茯苓不明所以地看看大家,只好跟著李江離開了錦繡山莊。

    她去了縣衙到了晌午才回來,大家正準備開飯時看見茯苓心事重重地走進來,一問才知道,莫將被抓了。芷清仔細問了茯苓一些情況,才知道謝將軍已經下令捉拿莫將的同伴。

    吃了午飯,芷清離開了錦繡山莊,一路走向落鳳街,她覺得還是應該去看看多倫。她一直在想要怎麼跟謝棄塵解釋才能讓他相信多倫不是兇手……走到半路,突然有人擋住了她的去路。她一驚,趕緊抬起頭,

    「吳、吳提……」

    芷清下意識地後退,趕緊轉身要走,誰知後面的路已經被烏洛侯封住了。她不得不回頭看向吳提。

    吳提生氣地抓著她的雙臂,質問她:「你為什麼一直躲著我!」

    芷清躲開吳提質問的眼神,道:「謝將軍剛抓了多倫,現在他正派人捉拿你們,你們還是趕快離開五鳳谷……」

    「跟我走!」不等她把話說完,吳提抓著芷清消失在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她被帶到一處隱蔽的小院子,等在那裡的還有兩個侍衛和多倫的手下社侖。見吳提回來,社侖立刻單膝跪在地上。

    「吳提殿下,多倫殿下現在被關在縣衙大牢,您可有辦法相救?」社侖說著抬眼看了看一旁的芷清,沒想到吳提殿下出去一趟就是為了帶個女人回來。

    多倫被抓,社侖又不敢貿然逃回柔然,只能依靠大王子吳提,可是現在他有點不確定,吳提殿下能不能設法營救出多倫殿下。

    「你先起來。」吳提皺著眉掃了下社侖,沈聲道:「你可以放心,多倫是我弟弟,我當然會救他!」

    社侖心中一喜,烏洛侯上前給了社侖一個暗示的眼神讓他稍安勿躁,然後向吳提進言,「殿下,現在謝棄塵正在搜捕我們,如果貿然行動,連您也會有危險。」

    芷清瞭解吳提,他有時會衝動,她擔心這些人會做出什麼事來,只好開口,「多倫現在不會有危險,在未證實多倫是兇手之前,謝將軍應該不會殺他。況且,多倫確實不是殺死絲娘的兇手。」

    吳提緊繃的臉色緩了緩,問她:「你有什麼好主意?」

    「你們暫且按兵不動,若有消息,我會來告訴你們,現在最要緊的,是你們不要被抓到。」芷清的意思很明顯,她希望吳提能讓她先離開這裡。

    吳提漆黑的眼眸盯著她,如果不是因為多倫,他是打算一找到黎朵就回柔然的。他知道黎朵很聰明,也察覺出她似乎不想回柔然,但是他既然來了,就沒打算放任她繼續呆在魏國。不管她願不願意,她是他的人,也只能留在他身邊。

    吳提讓其他人都退下,院子里只有他們兩個人。芷清微垂著頭,一直不敢去看吳提的眼睛。

    「黎朵……」

    「吳提,我的名字叫做芷清。」芷清鼓起勇氣,抬頭看著他,有些話總要說清楚,因為她不再是他的侍女。

    吳提雙眉緊皺,臉上有些許不悅,「我喜歡叫你黎朵,這名字是我取的。」

    芷清無奈地搖頭,「我已經回到家鄉,重新過回自己的日子了。」她想了想還是打算實話實說,「這裡有我的親人,我是不會回柔然的。」

    「你看著我!」吳提扳著她的雙肩,眼中滿是怒火,「你是我的人,沒經過我的允許,你哪都不許去!」

    芷清驚慌地瞪著吳提,第一次看他這麼凶,「我被人綁到柔然,一直很感激你救了我,兩年前的大火已經把黎朵燒死了,現在的芷清是五鳳谷的繡女。」

    「我不管你是誰!你一定要跟我回柔然!」吳提看著芷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抬起手輕輕觸過她的臉龐,又緊緊將她抱進懷裡。「黎朵……你不在身邊,我都不知自己要做什麼,心裡的話也不知要說給誰聽,我已經不習慣沒有你了。」

    芷清掙扎了半天也無法從吳提的懷裡掙脫出來,心裡不禁感到無奈的悲涼。在柔然的幾年,她曾認命地以為在吳提身邊就是最好的境遇,起碼衣食無憂、遠離戰火。那個時候,他們相處地很好,這讓她覺得自己不僅僅是他身邊的侍女,也算半個朋友。時光匆匆,分別兩年之後再相見,早已物是人非……

    太陽快要落山了,天邊燦紅的晚霞映襯著芷清孤寂清冷的身影,熙攘的街上,她的腳步顯得格外沈重。芷清的心很亂,只剩下悵然若失的無奈,她和吳提之間緣何會如此?吳提的態度很堅決,因為眼下他們都不能離開五鳳谷,所以他暫時先放她離開。但芷清知道,吳提言出必行,如果他迫使她離開,她該怎麼辦?

    越想越覺得難受,此刻芷清甚至有點害怕吳提,但是她更擔心爺爺和洛神莊園。秋風吹起了陣陣涼意,她瑟縮著,緩緩走回了錦繡山莊。她連晚飯都沒吃就進了房間,一夜輾轉反側,也不知到了幾更天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第二日,芷清打起精神去了縣衙見謝棄塵,多倫被抓了,她也想知道他接下來的意圖。

    「你已經是第三個來為莫將求情的人了。」謝棄塵坐在桌案前神色平靜地看了眼芷清。他搖搖頭,站起來走到她面前,「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謝將軍,我聽茯苓說了莫將的事,我絕不是阻撓將軍辦案,只是莫將之所以要追殺針的事是出於關心,若他真是兇手,大可不必大張旗鼓地四處查找,這樣落人口實豈不是太傻了?所以……」

    謝棄塵接下芷清的話,道:「所以你也認為莫將不是兇手?」

    「是,還望謝將軍盡快查明真相,」 芷清點了下頭,微微一笑道,「我的話說完了,芷清告辭,不打擾了。」

    謝棄塵略一沈吟,問:「你是否也要去牢中看望莫將,昨日木蘭去看過他。」

    芷清搖頭,正要說話,堂外忽然疾步走進來一個兵士,他是謝棄塵身邊的另一個校尉曾化吉。

    「將軍,我等已發現和莫將一起的幾個高車商人的下落。」

    「立刻派人捉拿歸案!」

    曾化吉得了命令立刻退了下去,芷清跟謝棄塵告辭之後匆匆離開了縣衙。跨過縣衙的門檻,芷清一眼就看見站在對面巷子口的烏洛侯,一定是吳提讓他來跟著她的。她低著頭朝對面走過去,在巷子口稍作停頓,

    「別說話,謝將軍已經發現了你們的行蹤,正派人前去捉拿!」

    烏洛侯聽了這話立刻閃身離開了街巷,芷清轉身看向縣衙門口,曾化吉這時正帶了一對兵馬衝出縣衙……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兇手再現

    茂密的山林間,吳提帶著人剛剛逃過了一隊士兵的追捕。他喘著氣,覺得自己實在窩囊,居然被魏國的士兵追著跑。他們現在的身份是高車來的商人,如果正面交鋒,一定會有死傷,到時候別說是五鳳谷,連魏國境內都待不下去了。現在也只能先躲起來,只要多倫沒事,他們就能再回五鳳谷。

    吳提正思索著,剛才落在後面的一個侍衛已經趕了上來。他奇怪得問:「我不是讓你去把大那殺了再與我們匯合,為何這麼快?」

    侍衛撲通一聲跪下,低著頭說:「殿下,大那跑了!」

    「你說什麼!」吳提瞪著眼睛,懊惱地一拳捶在旁邊的樹幹上。都是多倫,如果當初少了他就不會有這等麻煩了。偌大那逃回柔然也就罷了,如果還留在這裡,黎朵恐怕會有危險。

    「殿下……」烏洛侯喊了一聲,「我們是否盡快找地方暫避?」

    吳提回過神,點點頭,帶著人翻身上馬,在夜色的掩護下揚鞭而去。

    ……

    在錦繡山莊一眾繡女的日夜趕工下,和親圖的底紋終於織造完成了。當謝棄塵看到熠熠生輝的華麗絲綢不禁連連贊嘆,在他的見證下,所有繡女已經搬到了繡樓的二樓,開始織繡爭艷的百花。為了織造和親圖,錦繡山莊沒了絲娘,現在正式開始繡了,在場的每一個繡女都激動萬分,尤其是茯苓和賈紜,對於她們來說,織好和親圖就是對絲娘最好的紀念。

    芷清坐在繡架前,撫摸著經緯錦紋,心裡也是感慨萬千,自己當初一再推拒參與織繡,如今也為它付出了不少心血。木蘭馬上就能完全投入到織繡中了,芷清突然很想耐下心來認真繡上一兩朵花,在這幅美麗的絲綢上留下自己的痕跡。

    謝棄塵站在芷清身後,看著拿著繡針的纖纖玉指,沒一會兒工夫,一朵杜鵑花的輪廓就繪制出來了。織繡擂台上,他見識過五鳳谷里四個頂尖繡女的技藝,尤其是木蘭,他一度認為她是這五鳳谷里繡女的佼佼者,但是芷清的針法卻又別具一格,輕盈細膩、不拖沓,好像每一針都在跟隨她的感覺,連繡針都似乎有了靈性。

    這裡的每一個繡女都在聚精會神的刺繡,謝棄塵巡視了片刻就出了繡樓。他又觀察了一遍繡樓的外圍環境,重新佈置了防衛、加派了人手才離開錦繡山莊。

    只有織繡時,芷清的心才能有片刻的寧靜。現在多倫還關在衙門大牢,她一直未出過錦繡山莊也沒有吳提的消息,雖然她不想回柔然,但她還是忍不住要為吳提擔心。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裡為何如此矛盾,但只要想到吳提,就會覺得心亂如麻。所以芷清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刺繡上,也算為木蘭站好最後一班崗。

    至於木蘭的手,現在已經幾乎都好了。這兩天,她正忙著在花兒錦幫忙染絲,順便收拾東西準備住進錦繡山莊。木蘭去看過多倫幾次,等她到了錦繡山莊就告訴芷清,莫將在牢里過得不錯,能吃能睡,還問大家好呢。

    不過木蘭也會問芷清,「你怎麼不去看看莫將?」

    芷清只是說:「他一個犯人還是安心坐牢,等謝將軍查明真相自然會放了他,我就不去看他的慘樣子了。」這些話,無論是木蘭還是多倫聽了都是搖頭一笑了之。

    靜謐的夜晚,芷清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明天木蘭會來接替她開始負責和親圖春的部分。她心裡一時說不上什麼感覺,也許是因為有些捨不得,也許是一下子沒了事情做讓她有點寂寞。

    芷清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最後不得不坐了起來,下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屋內沒有點燈,借著透過窗前的月光,芷清坐在桌前靜靜地喝水。

    吱嘎一聲,似乎是旁邊的一扇門被推開了,不多時,有個人影從她門前走過。

    芷清起了疑心,整理好衣服悄悄出了房門。為了方便巡視,錦繡山莊里各處都點了燈,從後院到前院的繡樓,一路上,芷清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她打算回去,卻看到繡樓里還亮著燈,走進去上樓一看,紜姨還在繡花。

    「紜姨。」芷清輕輕喚道。

    賈紜停下手裡的動作,一回頭看見芷清走了進來,不免帶了絲嗔怪,「天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我睡不著,恐怕是明天就要回洛神莊園有些捨不得這裡。」芷清說。

    賈紜慈愛地笑了笑,「你呀,肯定也是捨不得這和親圖,畢竟是親手織出來的底紋,又一針一線繡上了花朵。芷清,你就留下來繼續繡吧,紜姨這裡也少不了你。」

    芷清卻是搖頭,「紜姨,之前已經說好的,只是為了幫木蘭。我得回去了,爺爺身邊需要人照顧。」

    「也是啊,八爺爺年紀大了,身邊離不了人。」

    「紜姨,已經很晚了,你怎麼還在繡?」芷清看了眼扎在繡品上的繡針,走過去攬起她的胳膊,「會熬壞眼睛的。」

    「我這就不繡了。」賈紜拍拍芷清的手,有些感慨地說:「拿起繡針就會想到絲娘,要是她在,指不定要繡得比我還晚,她就是個急性子。」

    「紜姨,你想絲娘了?」聽了剛才的話,芷清不知怎麼就覺得鼻子發酸。她以前總覺得絲娘不近人情也有些不講理,但其實她的心是很好的,大多時候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賈紜搖搖頭,她已經有些疲憊了,強打起精神對芷清說:「我這就收拾一下,我們回去睡吧。」說著,轉身走到繡架旁。

    芷清就站在一邊,忽地,她眼角一閃,好像有極微弱的光刺了一下她的眼睛。只有一點點,她心裡莫名一驚,下意識地喊道:「紜姨!」

    賈紜回身看看她,「怎麼了,芷清?」

    芷清看到樓梯那邊的房梁柱後面有個人影,那裡的燭光很暗,看不真切,「誰,是誰在那裡?」

    剛剛感覺到的一閃而過的點點閃光又出現了,是……是針!芷清趕快跑過去去拉賈紜,去不知腳下被什麼絆了一跤,整個人撲到賈紜身上。

    噗地一聲,好像有什麼破空而來,直接刺穿了皮膚,芷清只覺得刺骨的疼痛襲來,整個人倒在地上。

    這一瞬的變故來得太快,賈紜看見倒在地上的芷清才反應過來,大聲呼救道:「來人,快來人啊!」

    賈紜的呼救聲驚動了錦繡山莊里的守衛,很快李江帶著人衝進繡樓,他們緊跟著上了二樓才知道出事了。

    「立刻封鎖大門! 不要讓任何人趁亂跑了!」

    錦繡山莊外圍守衛森嚴,前門後門都有士兵巡視,院牆之外也有人把守,兇手不可能從外面進來,真正的兇手一定就在錦繡山莊內。李江讓手下把所有人都叫起來集中在繡樓,連夜盤查審問,又叫了一隊人逐個房間搜查。

    夜已深沈,但今晚卻注定是個不眠夜……

    錦繡山莊的情況已經飛報給謝棄塵,他即刻動身,縱馬一路到了天星堂。此時,天星堂正燈火通明,謝棄塵下馬,疾步走了進去。

    「羅醫師,芷清情況怎麼樣?」他聽回報的士兵說了大致情況,看到羅昭免不了一番詢問。

    羅昭臉色凝重,「情況不太好,芷清的傷是被一種細長的利器從後面打進了身體里,現在她不僅全身僵硬,而且傷處奇痛無比。」

    謝棄塵急問道:「是否可以醫治,有沒有生命危險?」

    羅昭引著謝棄塵往醫館裡面走了幾步,平時為病人看病的地方已經立起了一道屏風。透過燭光隱約可以看見芷清趴在榻上,口中發出隱忍的痛楚,正有兩個人按著她,不許她亂動。

    「裡面是紜姨和木蘭。紜姨跟著芷清一起過來的,我又叫小三子找來了木蘭,不然恐怕紜姨一個人壓不住芷清。」羅昭說著,嘆了口氣,「剛才木蘭幫我替芷清看過傷處,恐怕兇器就是一根針,但這根針已經深入血肉……為今之計只有割肉取針!」

    謝棄塵心中一驚,這飛針竟如此厲害,不僅殺人性命更讓傷者生不如死,芷清這樣的弱女子是否受得了這痛苦。

    「羅醫師、羅醫師!你快想辦法呀,芷清就快受不了了!」木蘭急切地聲音從屏風後傳來。

    賈紜一邊流著淚一邊懇求:「羅醫師,芷清是為了救我才傷成這樣,你要救救她啊!」

    謝棄塵眉頭深鎖,雙目瞪著羅昭,「你快點施救吧。」

    「那針的位置在後背胸肺之間的位置,若不及時取出肯定有生命危險,但是……芷清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羅昭一臉為難。

    「醫者父母心,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謝棄塵沈聲道,「羅醫師,你動手吧。」

    「謝將軍,我是個大夫絕不會放著病人不管,但那針打得深入,用刀之人必須準確拿捏力道而且動作要快,羅昭雖有心卻實在不擅長。紜姨和木蘭都是女流,只怕到時候用刀割開皮肉必定手忙腳亂延遲救治……」

    聽羅昭說完,謝棄塵面露難色,在場除了他恐怕沒人比他更能把握刀的力度,可他不是大夫,與一個年輕未出閣的女子肌膚相觸,實乃有違禮法。

    「謝將軍,羅醫師,你們快點!」木蘭又催促著。

    但眼下還是救人要緊……謝棄塵心裡已經做了決定。「我來吧。」

    羅昭總算松了口氣,「那事不宜遲,小三子,把準備好的東西交給謝將軍。」他又對著屏風內側喊道:「木蘭,我準備了針線,待會兒謝將軍取了針,你負責縫合。紜姨,我這兒有藥,別忘了縫合傷口之後覆上……」

    芷清已經疼得冷汗連連,神志也不十分清醒,她恍惚看見有個身穿甲胄的人走近了身旁。但很快,所有的感官又被身體蝕人的疼痛全部擊潰。

    燭光映襯著芷清慘白的臉色,汗濕透了她黑亮的烏發,她的衣衫已被揭開,露出了半邊身子。謝棄塵只略看了一眼芷清的情況就凝神專注手上的動作。他利落地用烈酒灑在刀身上再放到燭火上烤炙,一切準備妥當,便讓賈紜和木蘭扶好芷清。

    「忍著點。」謝棄塵說著,手起刀落,面不改色地刺進了白皙嫩滑的肌膚。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純屬巧合

    晨光乍現,天色漸漸亮了。

    謝棄塵站在窗邊,看著手上的針,這根從芷清身體里取出的針與殺死絲娘的那根一模一樣。鐵匠鋪丟失的兩根樣針已經齊了,兇手還沒有找到,如果殺人者的目的是和親圖,那麼一定還會想出其他隱秘的方法殺人。

    他沈重地嘆了口氣,現在看來,主持織繡的賈紜處境應該最危險,若不是芷清,這次死的人應該是她。至於木蘭和現在昏迷不醒的芷清,兇手會不會也對她們下手還難以預料。五鳳谷里發生的一樁樁的事情到目前都沒有說法,即便一向冷靜沈著的謝棄塵,此刻也感到了無奈和自責。

    「謝將軍。」木蘭走到窗前,「羅醫師和小三子去準備給繡女們泡手的藥材了,我和我娘想先送芷清回洛神莊園,在這裡也不方便養傷。」

    昨晚取出針的一刻,芷清就已經疼得暈了過去,再經過縫針、敷藥、包扎,之後羅昭又把了脈,確定無事,大家才放了心。整夜,賈紜和木蘭都守在芷清身邊,她們熬了一宿,這會兒天已經亮了,想著還是把芷清送回家更好些。

    謝棄塵略想了想,道:「告訴羅昭,今天的泡手就免了,錦繡山莊正在盤查,任何人不得出入。我會送芷清回洛神莊園順便見一下八倍蠶老先生,你和你娘現在都有危險,稍後我派人護送你們去錦繡山莊。」

    木蘭聽了這樣的安排,點了點頭。只是想到昨晚,她不禁問道:「謝將軍,兇手一定是錦繡山莊里的人嗎?」

    「現在看來,這是唯一的可能。」謝棄塵若有所思地說:「你回到錦繡山莊也要仔細觀察,看看那繡樓之內究竟何人是兇手。」

    木蘭執拗地看著謝棄塵,說:「也許還有我們未發現的線索也說不定,繡樓里都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好姐妹,我不相信她們其中有人是兇手!」

    謝棄塵沒有說話,轉身望向窗外,對身後的木蘭擺了擺手,讓她去忙自己的事。事到如今,即便會影響和親圖的進度也要先抓到兇手,否則隱患一日不除,五鳳谷都不會安寧,和親圖也不會真的安全。

    賈紜和木蘭回了錦繡山莊,那裡陳縣令還在調查昨晚的行凶事件,而謝棄塵找了輛馬車,只帶了幾個兵士送芷清回家。芷清是一路被抬進洛神莊園的,八倍蠶忽見多日未見的孫女成了這般樣子,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清兒,她傷在哪兒了!」八倍蠶疾步走出來,一個踉蹌差點摔著,幸好被身邊隨侍的人扶住了。

    謝棄塵虛扶一把,「老先生當心!芷清被羅昭醫治過了,是皮外傷,已經沒事了。」

    八倍蠶心疼地看了看孫女,讓家裡的下人把芷清送回了房間,他帶著謝棄塵進了會客堂。謝棄塵說了昨晚的事,也坦言了自己幫芷清療傷的過程,他處事光明磊落,為了救人才情非得已,所以並沒打算向八倍蠶隱瞞這件事。

    八爺爺不是迂腐之人,聽了事情的始末,平靜地看著他,道:「謝將軍,老夫知曉了,此事以後莫要再提。」

    看八倍蠶如此深明大義,謝棄塵也不再拘泥,他也深信,昨晚知道的人一定不會多說,這樣對芷清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他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辭,返回了城內。

    ……

    案發當晚是在夜裡,那是繡女們都在睡覺,錦繡山莊里人人的證詞幾乎差不多,再者,這裡的人跟花兒錦跟賈紜無怨無仇,似乎都沒有殺人動機。陳縣令陪著審問了一夜也沒有結果,謝棄塵走進來時,他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聽到李江大喊一聲「將軍」,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查得怎麼樣了?」謝棄塵沈聲問。

    無論李江、曾化吉還是陳縣令的回答都是查證無果。謝棄塵心裡一緊,銳利的眼神掃過繡樓里的每一個人,希望可以看出些什麼,但很遺憾並未發現什麼異樣。再看大家都是一臉疲憊,只得一揮手,讓人都散了。

    然而,錦繡山莊又出事的消息卻不脛而走,五鳳谷里的人開始人心惶惶、議論紛紛,更有造謠者傳言被解禁的辛夷花不吉利,所以織造和親圖的人才會接連出事。謝棄塵正在追查兇手無暇辟謠,只將這件事交給了陳縣令,讓他盡快遏制五鳳谷里的不良傳言。繡女們也受了傳言的影響,不敢也無心繡圖,就連春綢、紫蘇、茯苓也不敢拿針。賈紜和木蘭都十分著急,只能一邊勸說一邊帶頭繼續刺繡。

    案子越來越棘手,謝棄塵無法,又再上了洛神莊園。聽賈紜說,那晚芷清看到了人影,或許她會記得些什麼。

    洛神莊園,千繡閣。

    芷清經過兩天的休息,人已經清醒了,只是背部還是很疼,她不敢有大動作,只能側臥或者趴著。連續兩天都這麼躺著實在太難受了,她本想起來活動活動,可是喊了繡兒半天也沒人答應,只能自己慢悠悠地起來,一點點蹭到桌子旁,用左手給自己倒了杯水。因為受傷失血過多,嘴巴又總是乾乾的沒味道,所以這兩天喝水她總讓人加點鹽巴在裡面。現在身邊沒人,芷清哆哆嗦嗦用左手舀了一勺鹽,想往杯子里撒一些。

    「小姐,謝將軍來看你了!」冷不丁地,繡兒喊了一聲,嚇了芷清一跳。身上還只穿著中衣,她趕緊站起來想躺回床上,但無奈有傷在身行動很慢。她又聽到門外的繡兒說:「小姐正在臥床,煩請將軍稍待,爐上正溫著雞湯,我去去就來。」

    芷清這才松了口氣,一步一步挪向床邊,眼看就到了卻不料腳下一軟,被床前踏板絆了一下,整個人摔在了床邊。好在她一直護著傷口,人是向左邊摔的,即便這樣也扯動了右邊的身子,頓時疼得她呲牙咧嘴。

    謝棄塵就站在門口,聽到裡面的動靜立刻跨了進去,正看見芷清摔倒在床邊。他也不及細想,趕緊走過去把她扶起來,等芷清坐在床上,淚眼蒙蒙地抬起頭,謝棄塵才發現她只穿著白色中衣。呼吸莫地一滯,他拽過旁邊的被子蓋在她身上,幾步退回廳里,目不轉睛地看著門面外一動不動。

    芷清躺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蓋好,不無尷尬地說:「謝將軍請用……」想到自己這裡沒有茶又趕快改口,「請喝水。」

    桌上正有杯水,謝棄塵回身拿起來送到嘴邊,剛喝了一口就面色古怪地看著床上的芷清。芷清看他神色不自然正覺得奇怪,余光掃到了桌上的鹽巴罐子,難道……她剛才把一勺鹽都撒杯子里了?

    芷清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謝棄塵已經沈著臉把杯子放回了桌上。她期期艾艾地開口,「我……我真是不是故意的,剛才不甚……你若是……茶壺里有清水,你用其他杯子喝水吧。」

    謝棄塵面子上實在掛不住,他想抬腿就走的,可是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還是忍住了。他坐回桌子前,連看都不看芷清,拿起茶壺,一連喝了好幾杯清水……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我這裡都好冷清,人都哪去了,你們是不是打算拋棄我了……不要啊,碼字都沒有動力了……看文的親們,稍微動動手,就把我收了吧,給我增加點收藏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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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 春綢之死

    月色正濃,芷清毫無睡意地靠在床頭,想著白天與謝棄塵相談之事,臉上不無憂色。據他的推斷,兇手就在錦繡山莊,就在織繡的繡樓之內,那個人到底是誰?那晚,芷清有一瞬看見了人影,但光線太暗,那人又一直隱在房梁柱之後,並沒有看清楚,不過以身形來看應該是女子。

    和親圖引發的血案已經給寧靜的五鳳谷帶來了陰霾,讓質樸的縣城染上血腥和詭異。其實,芷清也不想兇手就是身邊的某一個人,她甚至為自己的一些想法感到隱隱不安。她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停下思考,自己受了傷需要靜養,案子還是留給謝棄塵去頭疼吧。

    提起謝棄塵,芷清不禁想起了白天……堂堂威遠將軍,提著茶壺一杯杯往嘴裡灌水的樣子,當真與他平日的威嚴沈穩完全不相符。當時她就忍俊不禁了,但是被他一瞪,她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肚子都疼了。這會兒夜深人靜,她抿著嘴微微一笑,看來謝棄塵也不是嚴絲合縫得毫無破綻,他出醜的樣子可比旁人好笑多了。

    輕微的叩門聲打斷了芷清的思緒,她皺了皺眉,慢慢站起來,一步步走到門邊,這個時辰誰會來擾人清夢?

    「是誰?」她輕輕問了一句,只是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人回答,接著又是幾下敲門聲。芷清的心提了提,「外面的人是誰,你若不說,我是不會開門的。」

    「……是我。」

    溫潤低沈地聲音傳進芷清的耳朵,心裡跟著一突,怎麼會……她用左手費力地打開半扇門,一個人影閃了進來。燭光映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芷清呆愣地看著吳提,幾日不見,他竟會夜闖洛神莊園。

    「你……你如何進來的?」

    吳提不以為然地看著芷清,「一牆之隔、幾道門就能擋住我嗎?」

    他明明是翻牆而入、私闖民宅,半夜三更地不請自來,現在這樣理所當然是想怎麼樣?芷清心中微嘆,面上卻故作平靜,「我受傷了,你現在要強迫我跟你走嗎?」

    「我就是又想來看你你,傷得嚴重嗎?」吳提擔心地上下左右打量著芷清,然後生氣地說:「你去管和親圖的閒事幹什麼,柔然跟魏國早晚還要打仗,一副織繡能有什麼用!」

    他還是老樣子,在她面前從來實話實說,感覺到吳提的關心,芷清心中一暖,但還是問:「你知道多倫來魏國的任務嗎?」

    「他來是為了找人,但究竟那個是誰我不太清楚。」吳提想了想,又說:「我到五鳳谷的這些日子,多倫似乎也沒做什麼。」

    找人?芷清忽然想起來,多倫之前經常向她和木蘭打聽有關辛夷花的事,難道他要找的人跟這辛夷花有莫大的聯繫?她思索了片刻,抬眼望向吳提,道:「已經很晚了……」

    吳提眼中划過一絲落寞,只是他知道她現在受了傷,不想再像上次那樣難為她。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青灰色的瓷瓶遞給芷清,「這是柔然最好的傷藥,你很快會好的。」

    芷清把藥瓶接過來握在手裡,看著他說:「已經證實了多倫不是殺人兇手,他很快會被放出來。吳提殿下,您還是盡快回柔然去吧。」

    面對芷清懇切的眼神,吳提移開了目光,他臉色如常地打量著屋內的繡品,語氣淡淡地開口道:「大那逃跑了,不知他是滾回柔然了還是躲在五鳳谷的某處,你好好養傷,沒事就不要出去了。」

    芷清點了下頭,轉身坐到桌前,沈默不語。吳提站在一旁,借著燭光看著她,也是一句話都沒說。

    不知過了多久,面前的人嘆了口氣,離開了房間。芷清左手拿著那瓶傷藥看著吳提消失在夜色中,心裡一時五味雜陳。對吳提來說,他想要的以及需要的人一直都是柔然丞相的女兒赫紅。他是柔然人,自己是魏國人,為了彼此好,還是不要有什麼交集。

    ……

    芷清的傷恢復地很好,以前大家都說羅醫師醫術了得,她還不全信,現在自己被他救了一回才知道他的確妙手回春。繡兒幫她換藥時看過傷處,刀口不寬,皮膚愈合地也很好,那就證明處理的手法細緻得當。芷清覺得等自己痊癒了,一定要找個機會好好感謝一下羅昭的救命之恩。

    這幾日,她都在家裡養傷,沒有聽到錦繡山莊的消息,但是關於兇手,她心中一直有疑團。有些話她沒有完全告訴謝棄塵,比如當晚她在房間里聽到了旁邊有開門的聲音,而她住的地方是茯苓的獨立小院,這個院子只有四個人,茯苓、春綢、紫蘇還有她。

    芷清不能單憑一個聲音就去懷疑誰,特別是這個院子里的人是與她最要好的幾個。她沒有說出來也是擔心謝棄塵不知變通先抓了人再說,如果這樣,不論抓的誰,不僅會讓人損了顏面更傷了姐妹之間的感情。或許是去上茅廁,或許是聽到動靜打開門張望……芷清試圖想出更有力的藉口說服自己不再胡思亂想,但是她沒辦法讓自己停下來。

    「繡兒,繡兒……」芷清從床邊站起來喊了兩聲。

    繡兒從門外進來,問:「小姐,什麼事啊?」

    「扶我去個地方。」

    她們一起去了春綢的房間,她有一段日子沒回來了,房間里已經落了些灰塵。芷清環看著牆上的繡品,最後將目光落在了那副仕女圖上。她用左手仔細觸摸著這副繡品的針腳,松線的地方不像是不小心留下的,況且春綢姐若是為了參加繡女擂台而織的繡品,就更不應該會有此失誤。

    「小姐,這幅仕女圖是春綢姐幾年前繡的,有什麼特別嗎,你一直盯著它?」繡兒看著繡圖眨了眨眼睛。

    芷清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抓著繡兒問:「你再說一邊,你以前看過這幅繡品?」

    繡兒低著頭想了想,道:「好象有三四年了吧,那時候小姐你還沒回來,我有一次看見春綢姐照著一副仕女的繡樣在刺繡,就是這個樣子。」

    「繡兒,你再仔細想想,真的沒有記錯?」芷清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此時她更願意相信春綢是技藝不精才造成的針線鬆動,而不是用一副曾經繡好的繡品來代替參賽作品。

    「就是這個,應該不會錯。雖然當時我只是經過掃了一眼,但是因為繡樣很好看就記住了。」

    芷清仿若置身冰天雪地,她全身發冷,止不住地顫抖……織繡擂台之前,她和爺爺都知道春綢每晚在房間準備自己的作品,如果她是用以前的繡品來代替,那她那段時間在幹什麼……

    「繡兒,你悄悄去爺爺房間,把他收藏在櫃子里的錦盒拿來,不要讓別人發現。」

    繡兒聽了芷清的吩咐,馬上離開了春綢的房間。芷清出了半天神才神情呆滯地慢慢走回自己的千繡閣。她坐在桌前,虛空地望著某處,正等著繡兒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芷清……」

    芷清循聲望去,睜大了眼睛,「春、春綢姐,你怎麼回來了?」

    春綢心中滿是苦澀與無奈,但是對著芷清還是硬扯著嘴角微微一笑,「你都受傷好幾天了,我來看看你,八爺爺好嗎?」

    芷清也不知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很認真地看著春綢,是不是自己從沒真正瞭解過她,為什麼忽然覺得眼前的春綢那麼陌生。「爺爺一切都好,春綢姐別擔心,等織好和親圖你就該回來了。現在進度怎麼樣,是不是快完成了?」

    春綢茫然地搖頭,「我也不知道和親圖什麼時候能完成,總覺得自己好像織不了了……」她又緩緩看向芷清,「你的傷怎麼樣了?」

    「好些了。」芷清說完才發現春綢一直就站在門口沒有進來,「春綢姐,你進來坐啊,怎麼跟我還客氣?」

    「我就只是來看你和八爺爺一眼,我這就走了。」春綢說著就要轉身,只是又回頭對芷清說:「八爺爺年紀大了,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顧他。」

    芷清心裡忽然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春綢姐是怎麼了……「春綢姐,爺爺這個時候都在後院的涼亭,我和你一起去找他老人家,我們一起吃午飯,你別急著回錦繡山莊了。」

    「我走了。」春綢卻好像沒聽見一樣,徑直往前走。芷清喊了半天她也沒應,沒一會兒就消失在院子里。

    芷清走到門口,望著院子里的梧桐樹,深秋了,原來滿樹的金黃也要落光了。她正在發呆,繡兒急匆匆地從外面進來,懷裡抱著一個錦盒。

    「怎麼去了這麼久?」

    「我看見謝將軍和木蘭去見了老爺,還有一隊士兵正在搜查,小姐不是說不讓人發現去拿這個東西嗎?」繡兒一邊說一邊把錦盒遞過去。

    芷清拿著錦盒坐回到桌前,遲遲沒有打開,裡面裝是那副辛夷花的刺繡,她真的要打開嗎?有些時候,她寧願自己糊塗一些。

    她嘆了口氣,猶豫著拉開了錦盒……這時,有人闖進了院子,是謝棄塵身邊的校尉李江。

    「我等奉謝將軍之命前來捉拿殺人要犯春綢,她是否來過!」

    「沒有!」芷清已經關上了錦盒,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撒了謊,明明已經猜到春綢就是用辛夷花織繡害木蘭和殺死絲娘的兇手,可是……她強忍著心裡的難過,冷冷看向李江,「我這裡沒有犯人,請便!」

    等李江等人走了,芷清吩咐繡兒去準備馬車,自己一個人去了洛神莊園的大門口。她還不知道要去哪裡找春綢,她剛剛還在這裡,現在會去哪兒呢?謝棄塵怎麼發現春綢是兇手,她會不會逃跑,如果被抓會不會沒命,爺爺知道了真相會不會很傷心……芷清想了一連串的問題,但是這些統統沒有答案。

    「啓稟將軍,有人在天星堂發現了春綢的蹤跡……」

    不遠處傳來的聲音驚醒了芷清,她匆匆出了大門,等馬車一到就吩咐進城去天星堂。

    ……

    等芷清到了天星堂,外面已經有士兵在把守。因為守衛認識她,所以沒有多加阻攔。她遲疑著不敢進去,那晚用飛針傷她的也是春綢,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以及這兩年的朝夕相對,她想不明白春綢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她到底是誰,身上有什麼秘密,難道這許多的情誼都比不上她殺人的原因嗎?

    芷清心裡十分氣憤也很傷心,但無論春綢做了什麼,她現在已經暴露,她將面臨什麼已不言而喻。按大魏律例,謝棄塵一定會將她斬首示眾……

    「春綢!」裡面傳來一陣驚呼。

    芷清心裡一驚,疾步邁進了那道門檻,眼前是觸目驚心的一幕——春綢雙手放在銅盆中,口吐鮮血……謝棄塵、木蘭、羅昭還有小三子,他們都站在門口,而春綢正緩緩地倒下。她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一步步走過去,顧不上背上的傷,跪倒在春綢身邊,她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

    春綢虛弱地看著芷清,她覺得好累,好像眼睛馬上就要閉上了,但是有些話她想對芷清說。她迷離著,費力地向前伸出手,「芷清……我……真的很想……很想當……一個平凡的繡女……可是……當年你被綁走……我就在林子里……我、我很害怕……沒、沒去救你……你要原諒我……對……不……」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春綢的手頓時滑落在地,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芷清沒來得及抓住她的手、沒來得說不恨她,春綢就這樣走了。她早已泣不成聲,淚就像斷了線地珠子……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直覺得春綢死得很冤枉,她本可以當一個平凡的繡女,就因為愛上了羅昭……最近工作忙,又是很晚,我覺得自己是給自己找罪受,本來已經很忙了,結果我年初考了專業研究生,考上了,從明天開始上課,以後隔周都要上課,啊啊啊啊!!!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誠心相助

    錦繡山莊所有人都知道暗害木蘭、殺死絲娘的兇手是春綢,現在犯人雖然死了,但春綢曾與大家同吃同住,這樣的人就潛藏在身邊,不免會讓人覺得不安。賈紜一直在錦繡山莊安撫眾人的情緒,案子破了以後因為要整理春綢的遺物,所有繡女休息半天,大家都回家去了。

    木蘭和芷清也從天星堂回到了錦繡山莊,謝棄塵之前命人搜查春綢在這裡和洛神莊園的房間,找到不少犯案的證據。木蘭說,她因為發現了春綢手上的繭痕才起了疑心,爺爺也說過只有練習過飛針才會有這樣的繭痕,而且校尉吳奎在爺爺練習飛針的暗室外面發現了被人偷窺的小洞。

    芷清拉過木蘭的手又看看自己的手,的確有繭痕。她神色落寞地看著從春綢房間搜出來的東西,似是自言自語地說:「她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或許這個能給你答案。」謝棄塵將一個銅盆遞給芷清,盆底上刻著‘天下第一繡女’的字樣。「春綢自殺前,羅昭曾聽她遺憾地說自己的手並不適合做一名繡女,並感嘆自己沒有都學會八倍蠶的本領……或許,這就是她殺人的原因。」

    芷清對著謝棄塵搖搖頭,道:「春綢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手不合適做繡女,但她還是堅持不懈地努力才有現在的織繡技藝,她最大的願望是跟自己喜歡的人白頭到來,怎麼可能因為一個虛名而去殺人。」

    「是啊,謝將軍,這一定不是春綢殺人的真正原因。」木蘭皺了皺眉頭,「這個案子真的瞭解了?」

    謝棄塵嘆了口氣,「可是春綢已經死了,我們也不能再查到什麼了。」

    「那煩請謝將軍繼續嚴加防範,和親圖還沒有完成,現在已經耽誤了一些時間,恐怕再經不起什麼挫折了。」

    謝棄塵對芷清點了下頭,「你說得對,我會更加小心謹慎。」

    芷清微微扯動嘴角,道:「紜姨和木蘭的安危就交給將軍了,芷清告辭了。」

    木蘭看著正要出門的芷清問:「芷清,當年你被人綁走,春綢不但沒有救你現在又用八爺爺的飛針絕技把你傷得這麼重,你恨她嗎?」

    芷清背對著他們沒有轉身,只是閉了閉眼睛,說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當時她也不過是個小女孩。至於我身上的傷,與其說是恨不如說是痛心和失望,我想爺爺也應該是這樣的心情。」說完,她下了繡樓。

    走到院中,打量著恢宏的錦繡山莊,芷清的心突然有種說不出的酸澀,絲娘死了、春綢也死了,這五鳳谷再不是她兩年多以前初到時的模樣。如果完成了和親圖,它還能不能恢復從前的寧靜?

    「你在看什麼?」身後傳來謝棄塵的聲音,芷清奇怪地回頭,不知他為何突然跟了上來。

    「我要回洛神莊園安心養傷了,只是想看看這裡。」芷清淡淡的回答。

    謝棄塵凝視了芷清一會兒,也把目光投在身邊的建築物上,「初到五鳳谷,謝某曾感嘆連連,因和親圖經歷過這些事,實在深感慚愧。」

    現在的謝棄塵與剛到五鳳谷時滿身的肅殺之氣相比已經有所改變,也許是因為他對這裡有了感情,眉宇間仿若多了絲淡然的溫和。芷清看著他,覺得他不再那麼冷酷無情、不講情面,最起碼沒有那麼面目可憎了。

    「謝將軍嚴重了,只要和親圖能順利完成也就不負這許多的努力了。」

    他舒展了眉梢,不經意掃了一眼芷清的後背,看來他沒有看錯,的確有些許血跡。「你的傷……還要多加休養,我正要回縣衙正好順路,不如送你一程如何?」

    「我家的馬車就在外面,那就煩勞謝將軍了。」

    謝棄塵與芷清一起出了錦繡山莊,一個上馬一個上了馬車。車輪轆轆,旁邊一直有人跟隨,芷清透過窗簾正好能看見端坐在馬上一身甲胄神情肅然的謝棄塵。眼看到了落鳳街,縣衙大門已經不遠,芷清打算跟謝棄塵告辭的,不想這時候有個衙役慌忙跑到了白馬前——

    「謝將軍,八爺爺正跪在縣衙前請罪呢,縣令勸了半天他老人家就是不肯起來!」

    「什麼,有這等事!」謝棄塵拉緊繮繩一路縱馬朝縣衙而去。

    芷清坐在車里自然也聽到發生了何事,她不禁擔心,爺爺這次是真的傷心了,一定覺得對不住茯苓和木蘭,恐怕即使謝將軍不怪罪,他老人家也不會釋然。她立刻下了車,吩咐車夫帶著繡兒趕快去錦繡山莊通知木蘭和茯苓,自己徒步趕了過去。

    縣衙門口已經圍了好多人,周圍的人都是勸著,但是八倍蠶依然跪在那裡。謝棄塵急忙跳下馬,幾步到了跟前,「老先生請起,這是幹什麼!」

    「謝將軍,老夫有罪,養育春綢多年卻不知她一直包藏禍心,差點害了木蘭也讓茯苓沒了娘,我實在對不住她們……」

    「老先生何罪之有,若不是先生一直從旁指點,這和親圖也不會有現在的進度,況且老先生的孫女芷清也曾主持和親圖,又為救人差點送命,春綢的事實在怪不得老先生,快快請起!」謝棄塵一面焦急地勸說一面讓陳縣令扶八倍蠶起來,但是八倍蠶很固執。

    「爺爺……」芷清穿過人群走到八倍蠶身旁,「爺爺在這裡長跪不起,芷清只好陪著您了。」她忍著背上的疼痛也跪在了地上。

    「清兒,你快起來,這件事跟你沒關係。」

    「我與春綢朝夕相對竟沒發現她會殺人,要說有錯,我的錯更大,謝將軍要罰也是罰我,爺爺您快起來,清兒在這裡領罰!」

    謝棄塵看著這祖孫倆,一時更加著急,一個沒勸起來另一個又跪上了,這可如何是好。

    「八爺爺……芷清……」

    「你們快起來呀!」

    茯苓和木蘭已經趕過來,芷清心裡略松了口氣,只要她們和爺爺把話說開,他老人家心裡會好受一點。只是不論茯苓怎麼哭怎麼勸、木蘭說了多少話,爺爺還是不起來……芷清看著爺爺帶著滿臉愧色,又看看身邊的木蘭、茯苓還有一旁的謝棄塵和陳縣令,忽然兩眼一番,暈了過去。

    芷清被抬進了縣衙,八倍蠶和其他人一起跟了進去,她身上的傷口有輕微的裂開,已經出了血。等看過大夫,木蘭和茯苓幫著上了藥包扎好,後堂的客房裡才漸漸安靜下來。

    等人都走了,芷清睜開了眼睛,打量了一下房間才小心翼翼地坐起來。她吁了口氣,總算爺爺不跪在縣衙大門口了,看來她的演技還可以,竟然騙過了所有人。在客房裡坐了一會兒,芷清悄悄拉開一道門縫想看看外面的動靜,沒成想剛一開門就對上了一身黑甲的背影。她心裡一驚趕緊關門,可惜晚了,前面的人已然發現了身後的動靜。

    謝棄塵轉身看著芷清,眼中閃過驚奇。他原本有些擔心芷清的傷勢,其他人走了之後,他又折返回來,只是猶豫著沒進去,卻不曾想,她竟然早就沒事了。見他要開口說話,芷清食指放在唇上「噓」了一聲,打開門請他進去。

    兩人對坐在桌前,謝棄塵打量著她,「你的傷……」

    芷清慧黠一笑,道:「我沒事,倘若不暈,爺爺怎麼會起來呢。」

    謝棄塵瞭然地點了下頭,想了想,站了起來,「你既然無大礙,謝某告辭了。」

    「謝將軍留步,芷清有事相商。」謝棄塵身形一頓,只好又坐下來,「關於和親圖,我有一個提議,還請將軍參詳。」

    「請說。」

    「春綢死了,但我想來想去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倘若還有幕後黑手,敵暗我明,不知圍繞和親圖還會不會發生難以預料之事。洛神莊園繡了一批經緯錦紋,底紋充裕,不若另外請人再繡一副和親圖。」

    「這個主意甚好,只是……」謝棄塵有些不解,之前芷清根本不願意參與織繡,她安排人手織造底紋為的是做生意賺錢,現在都拿出來,對洛神莊園也是一大損失。

    芷清卻微微一笑道:「將軍不必介懷,如果能為和親圖多出一份力,爺爺的愧疚就會減一分,芷清心中仍是想要躲懶,但是……」她沒有說下去,其實她這麼做一部分也是為了春綢,她出事前說過覺得自己繡不完和親圖了,當時的表情是那麼失望和不捨。

    謝棄塵看了芷清一會兒,只說了句「多謝」就沈默下來,兩人呆坐了一會兒,他實在覺得不妥,立刻起身,道:「老先生在前堂與木蘭、茯苓說話,你可以去看看他。」

    「還是讓爺爺和她們聊一會兒吧,多說說話,心裡會舒服些。」

    「那謝某不打擾了……你可以再休息一下……告辭……」

    芷清看著匆忙離去的謝棄塵,不禁搖搖頭,他怎麼這麼急,本想請他喝杯茶的……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真情萌動

    重新再繡一幅和親圖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距離半年之期已經過了兩個多月,現在這幅和親圖上的花朵也才繡了不到一半,更別說繡完之後還要連綴。錦繡山莊的人手一個都不能少,秘密織繡另一幅和親圖更不能聲張,這就使本來的工作難上加難。

    謝棄塵與賈紜、木蘭和芷清商議之後,決定把完成另一幅和親圖的任務交給洛神莊園和浣花院。紫蘇的娘柳嬸雖不及絲娘、賈紜在五鳳谷的名聲,卻也是繡藝出眾的繡娘,而且她們一家人都老實本分,絕對不會洩露另一幅和親圖的秘密。

    洛神莊園接下了春、夏最繁復的部分,浣花院繡秋的部分,至於稍簡一些的冬的部分,由木蘭額外花時間完成。織繡的各處被分散開不易被人發覺,但是為了保證風格一致,芷清就需要隔一段時間到錦繡山莊和浣花院與木蘭、柳嬸商議織繡的手法和進度,這樣另一幅和親圖的重擔就完全壓在了她的身上。

    芷清身上的傷已經不怎麼疼了,她走到後院的涼亭,看見獨坐在青松之間那蒼老蕭瑟的背影,心裡說不出得難受。春綢的死,爺爺除了自責、愧疚更多的還是傷心,這麼多年了,春綢已經是洛神莊園的一份子,現在親人死了,他們怎麼能不難過。

    徐徐走進涼亭,芷清為八倍蠶披上一件外衣,「天涼了,爺爺要當心身子。」

    八倍蠶抬眼望著芷清,冰涼的手握了握她的手。芷清反握住那雙蒼老的手,希望自己的溫度能傳給爺爺。她明白爺爺的心思,這次的事難免給洛神莊園蒙上污點,他老人家在五鳳谷德高望重,一輩子清明,他始終覺得是自己對春綢教導無方才讓她犯下殺人之罪,這心裡的坎不容易過啊。

    「爺爺,明日我便開始織造和親圖了。」

    八倍蠶聽了這話有些詫異,芷清就把要再繡一幅和親圖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他。八倍蠶聽了連連點頭,神色也欣慰了許多,「清兒,你願意為和親圖出力,爺爺很高興。」

    「清兒之前無非是想著賺錢才命人織造底紋,現在能派上用場,總算我們為和親圖多出了一份力。爺爺,洛神莊園還是洛神莊園,春綢雖犯了錯,但與爺爺無關,清兒會竭盡全力不讓爺爺的聲望受損。」

    八倍蠶不免嘆了口氣,「名聲當不得一二,只要你真心為國效力,爺爺就老懷安慰了。」

    芷清沒有爭辯爺爺說的話,只是點了點頭,但是她心裡很清楚,自己做這些事是為了爺爺和洛神莊園,至於為國……那離她太遠了。也許她的人品、情操只有這麼局限,只會顧得小家。常言道,家、國、天下,有國才有家,但這國不也是要由一個個家園才能立的起來?對普通人來說,家才是最重要的。

    ……

    和親圖又恢復了有條不紊的進程,五鳳谷經過一段時間的紛擾也慢慢恢復了平靜。

    多倫其實早就被放出來了,只是謝棄塵和衙門一直在捉拿兇手,他在馬場附近的客棧里倒是沈寂了一段時間,一來為了避嫌,二來他要仔細想想接下來要怎麼辦。春綢死了之後,茯苓來找過他,把近日的一些事都告訴了他,他也問了木蘭和芷清的情況,才稍稍安了心。

    因為他被放出來,吳提等人也能夠在五鳳谷里自由行動,他們又回了之前住的院子。多倫現在身邊只有社侖一人可用,他覺得自己住在郊外很多事不方便,所以厚著臉皮搬去跟吳提一起住。吳提煩透了多倫,但是他硬要住,拿他也沒辦法。五鳳谷里熟識多倫的人不少,漸漸也認識了吳提,並不像開始時只當他是過路的外族商人,大家都知道莫將有個兄長也來了五鳳谷,他叫斛律。

    一大早,多倫和吳提一起騎馬到了街上,多倫要去天星堂找羅昭,吳提正好要出城去洛神莊園。他們一路到了天星堂,正趕上繡女們泡完手出來,聽到身後的馬蹄聲,女孩子們都不禁轉身去看。多倫和吳提騎著青海聰,挺拔矯健的身影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注意。茯苓看見多倫,會心一笑。

    「莫將。」她喚了一聲,身邊的木蘭、紫蘇也都停了下來。

    吳提在這些女子中沒有看見黎朵的身影,拉了一下繮繩,準備調轉馬頭。紫蘇抬頭看了眼馬上的人,對身邊的木蘭悄聲說了幾句話,木蘭眼神一轉也好奇地看著吳提。

    多倫已經到了天星堂門口,對木蘭笑了笑,問:「你們在說什麼?」

    木蘭跟茯苓、紫蘇對視一眼,指了指多倫身後,「那個人就是你的哥哥?」

    「是啊。」多倫一邊應著一邊回頭喊道:「斛律,你先別走!」

    吳提看多倫向他招手,似乎是想叫自己過去,氣悶地瞪了他一眼,他又不是他的侍衛!原本是不打算理會的,不過聽他們說話時提到了芷清,只好下馬走過去。

    「你好。」木蘭熱情地跟吳提打了招呼,她身邊的紫蘇、茯苓也都對他笑了笑。

    吳提只是略微點了下頭,多倫看他表現這麼冷淡一時有些尷尬。他把手往吳提肩上一搭,笑著說:「我這兄弟不常來中原,還不習慣魏國的風土人情。」

    木蘭等人倒不甚在意,只是吳提被多倫這副哥倆好的模樣搞得渾身不自在,他正要躲開,紫蘇卻往前走了兩步,「你叫斛律?還記得我嗎,我叫紫蘇,上次我們撞到一起,我還撿了你的配飾?」

    吳提看看紫蘇又點了下頭,「你有事嗎?」

    紫蘇有些欲言又止,畢竟她覺得斛律不像莫將那麼好說話,看起來不愛理人,所以一時有些猶豫。木蘭對紫蘇說的用絲綢作成的配飾也很好奇,幫著紫蘇問道:「聽說你有一個用絲綢做的配飾十分精緻,能不能拿出來讓我們看看?」

    繡女們對絲綢有特別的偏愛,所以對跟絲綢有關的東西也特別留心,但是吳提不想也不能拿出來給他們看。綁著絲綢飾品的那塊鐵牌是吳提的令牌,多倫也有一塊,它們是柔然王族的象徵,上面的絲綢配飾是黎朵做的。

    吳提不是多倫,身邊圍了這麼多女子讓他有些彆扭,他沈著臉,道:「我沒帶在身上。」

    紫蘇有些失望,多倫未免幾個人因為吳提的態度尷尬就轉移了話題,「現在和親圖進行得怎麼樣?」

    「已經完成近一半了。」茯苓柔柔地說,「莫將,這些天你一直都在馬場,今天怎麼來了天星堂?」

    「我來找羅醫師。」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茯苓擔心地問。

    多倫看見旁邊帶著一臉關切望過來的木蘭,不知為什麼心裡莫名地高興起來,他隨口對茯苓說道:「我沒什麼事,最近睡眠不好,想請他幫幫忙。」

    茯苓聽他說沒事略放了心,木蘭想了想說:「你若真是睡不好,不如找羅醫師要些安神香,芷清就常給八爺爺點這種香,聽說很有效。」

    「那我拿來試試。」多倫說完,和木蘭相視一笑。

    茯苓正覺得他們兩人不對勁,只見紫蘇拉了下木蘭,指著旁邊道:「你們看,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芷清姐來了……」

    幾個人轉頭,芷清正朝這邊走過來。吳提不等其他人,牽著馬去找芷清。

    芷清正在心裡估摸著和親圖的進度,到沒有留意天星堂外面站了好幾個人,她要先去浣花院找柳嬸然後到錦繡山莊。她正想得入神,忽然前面被一個人一匹馬擋住嚇了一跳,抬頭一看,竟是吳提。

    「你的傷好了嗎?」吳提好幾天不見她,現在見了面又覺得她好像瘦了一些,「如果洛神莊園每天都是粗茶淡飯,你不如早日跟我回柔然。」

    芷清不知道吳提想到了什麼突然這麼說,不解地看著他,「我挺好的,你不必擔心。」她一邊說一邊往前走,吳提只好牽著馬跟著她。

    走近天星堂,木蘭、茯苓、紫蘇都驚奇地看著芷清,斛律這麼冷淡的一個人,居然主動跟她說話,而且看起來好像很關心她的樣子。

    茯苓抿著嘴忍著笑意問:「芷清,你們已經認識了呀,怎麼我們都不知道?」

    芷清看茯苓似笑非笑的樣子就知道她話里有話,平時都是她被人笑,這次抓住機會哪會善罷甘休。她斜睨了眼茯苓,「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要是一件件告訴你可來不及。」她看看天色,對著還站在天星堂門口的三個人微微一笑,「辰時三刻都過了多久了,你們還在這裡,我可是看見千色山莊、霍錦堂的繡女還有針妹她們早就回錦繡山莊了,你們這麼偷懶,小心挨紜姨的罰!」

    被芷清這麼一說,木蘭吐吐舌頭,趕緊拉上茯苓和紫蘇就走,「快點吧,芷清說得對,我們已經耽誤很長時間了。」

    「就你鬼點子多!」茯苓被木蘭拉走之前,她還氣哼哼地跟芷清抗議。

    「行了,茯苓,我們快走吧!」紫蘇和木蘭一起把茯苓拉走。

    芷清憋著笑,看著她們三個人急匆匆地跑了。多倫一直望著木蘭遠去的背影,芷清轉身看到他的神情愣了愣,似乎被關了幾天的多倫整個人有了改變,他和木蘭之間……

    雖然對多倫的事有些疑問,但芷清現在也沒什麼時間管閒事。無論是吳提、多倫還是芷清,三個人都各有心思,所以即使站在一起,他們能說的話也很少。不多時,多倫進了天星堂,芷清去了浣花院。只有吳提,他一直跟著芷清,因為大那跑了,他不放心。他知道現在的芷清關心和親圖,他願意等,所以在他帶芷清回柔然之前,他決定要好好保護她的安全。

    芷清說服不了吳提,也就不再管他。到了浣花院,她一個人進去,吳提就等在外面,之後,芷清要去錦繡山莊,吳提也是如此。

    在回洛神莊園的路上,吳提陪著芷清。芷清一直低著頭不說話,無論是之前大發雷霆的吳提還是現在默默陪在身邊的吳提,她都不知要如何面對。因為她不會回柔然,所以她沒資格接受吳提對她的好。

    「你離開柔然已經有段時間了,有沒有想過你的父汗或者赫紅?」

    芷清終於說話了,但卻不是吳提想聽的,他回避了她的問題,只是看著她問:「黎朵,在柔然時你不是這樣,為什麼現在對我這麼冷淡?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最關心我最能令我開心的人。」

    「在柔然,我是你的侍女。」芷清看著吳提,肯定地告訴他,「我現在已經不是了。」芷清很明白自己想要什麼生活,平靜、沒有爾虞我詐、相夫教子……雖然她不知道自己將來會嫁給誰,但柔然王庭絕對不是她的歸宿,即使那裡有吳提即使吳提曾在她心裡,因為他不是她的依靠,她決定回到五鳳谷時就已經拋開了過去額一切。

    「跟我回柔然吧,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吳提拉起芷清地手,他從沒對誰像對她一樣,現在他是在求她。

    芷清搖了搖頭,毫無表情看著吳提,道:「我不想再當侍女了,我想有自己的生活。吳提,我是芷清不是黎朵!你死心吧!」她狠心地抽出自己的手,頭也不回地跑了。

    前面就是洛神莊園,芷清含著淚跑上了石階,剛衝進大門,謝棄塵正好從裡面出來,似乎芷清狼狽的時候總能碰到他。謝棄塵看她臉色不好,皺了皺眉。

    「謝將軍?」芷清慌忙擦了擦眼睛,驚訝地抬起頭,這個時辰,他怎麼在這兒。

    謝棄塵看出芷清眼中的疑問,他略顯笨拙地解釋道:「哦,是這樣,我來看望老先生,順便看看你的進度如何?」他觀察了一下芷清的神色,問:「你沒事吧?」

    「多謝將軍關心,芷清很好,只是剛才一路回來有些累。」芷清掩飾著回答,也不知謝棄塵相不相信。

    謝棄塵有些擔心地看著芷清,但是等芷清抬頭,他又立刻變回了面無表情,「那你進去休息吧,謝某告辭。」芷清目送他離開,但謝棄塵走了兩步又停下來,他從身上拿出一個白玉瓷瓶握在手裡,想了想才轉身遞給芷清,「這是御賜的傷藥,聽說有去疤潤膚的功效……」

    芷清看著他手裡的東西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給自己的,她輕輕從他手裡接過,本想道一聲謝,謝棄塵卻已大步流星地走了。

    謝棄塵騎馬離開洛神莊園後,吳提從一棵大樹下走出來,看著呆愣地站在石階上的芷清,他握緊了拳頭,眼中迸發著炙熱的火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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