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落紅不是無情物，春風一度玉門關
不論外表多麼絢爛華麗，一旦一切重歸黑暗的混沌中，所有東西都將展現出它最原始最真實的一面。
香閨裡一片漆黑。
蠍子精一遍又一遍地用指尖描摹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清淡的遠山眉，盛著融融笑意的雙眸，高挺的鼻樑，淺而雅的薄唇……她令人血脈噴張的身子伏在他的身上，可是狂亂而迷離的氣息卻越來越安靜，彼此的呼吸交錯裡只剩下平靜的心跳聲。
那雙手不管曾有多麼靠近那個禁區，最終都沒有一絲辦法再前進一分一厘，只要他不願意，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就沒有一丁點膽量冒犯分毫。
那是她心目中膜拜了千年的神袛，神聖到不容褻瀆。
終於，蠍子精揪著他的齊整到可能沒有一絲褶皺的袈裟放聲大笑起來，笑到兩眼中熱淚滾滾，是愛而不得的絕望，是情深永壽的癡苦。她埋首在他的胸膛間，將滿臉的眼淚悉數擦到他的袈裟之上。
「你贏了，金蟬子，總歸還是你贏了，唐三藏。呵呵，我多希望你也能輸一次啊！」總是愛得深的人更輕賤。
蠍子精放開了雙手，慢慢爬起來，搖搖晃晃地隨手撈起一件衣裙披上，轉身狼狽地離開。世間這樣多的有情人可以愛，她為什麼偏偏要將一尊佛陀藏在心底，日日拿心間血與愛來供奉呢？傻，她真傻。
蠍子精才出房，就看見了被幾個女妖攔住，急得眼眶泛紅團團轉的吱吱。
「姐，求你，把解藥給我吧！」吱吱正是因為中了蠍毒的悟空而著急，此時看到蠍子精出來，自然迫不及待地湊上前來。蠍子姐在她心中積威已深，她根本沒勇氣也沒能耐在她的地盤蹦躂，只能求同情分。
人前絕不流露半分脆弱的蠍子精掩著嘴笑了，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吱吱看了很久，才幽幽地從懷裡掏出了一瓶紫色瓷瓶，看起來和那瓶用來給女王解毒的解藥並無兩樣。
「你也是個小傻瓜。」她揪了揪吱吱的臉蛋，笑得漫不經心。
自以為得瞭解藥的吱吱眼眸一亮，完全不在意蠍子姐的魔爪，咧嘴樂得匆匆對蠍子姐道了謝，轉身一溜小跑去往剛剛將悟空移去的房間。
「姐姐成不了好事，自然要照顧小妹。」蠍子姐笑盈盈地垂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側抖得異常厲害的手，差一點她就對他用藥了，差一點。
她揮一揮手驅散掉嘰嘰喳喳的小妖們，一路思緒茫然地踱步到了曼陀羅的花海裡。然後，她躺了下來，慢慢閉上了眼睛。
誰會想到這個地下洞府裡會生長著這樣妖冶的花海。
大紅的豔花，空氣中迷離著一種奇異的花香。
蠍子精悠然闔上眼眸，眼前的景色卻開始錯亂起來，曼陀羅花，能令人致幻的毒花，在數千個日日夜夜裡，她在這片火紅的花海裡葬送時光，讓癲狂的幻覺控制自己的所有知覺……
她無法狠心對他下藥，卻日復一日地吸染著毒`癮，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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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將醒欲醒的半昏睡之中，似乎有人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商量著什麼，然後是一雙柔嫩的小手往他的嘴中喂了一粒丹藥，又手忙腳亂地端來了水喂他喝下。
「怎麼還不醒呢？」耳畔傳來的是吱吱熟悉的嘟囔，悟空甚至可以想像到她皺著淡淡的小彎眉，糾結地鼓著腮幫子悶悶不樂的樣子。
喜歡搗蛋的小手順著他的臉頰摸到他的額頭上，在他鼓鼓的傷口周邊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從小腹處突然像火山噴發般湧出一股熱流，叫囂著瘋狂地沖向悟空的四肢百骸。
「好熱！難道發燒了嗎？」吱吱看著悟空微顫的睫毛，開始有點慌亂了起來，琵琶姐姐剛剛給的蠍毒解藥難道還有副作用？她正要起身去找蠍子精，手腕卻被人一把抓住，用力一帶，踉蹌了一下，整個人被悟空翻身壓在了身下，眼睛直直地望進來了一雙星亮的深沉眼眸。
「你喂我……吃了什麼？」火熱的呼吸噴在吱吱的口鼻間，語調喑啞到說道一半生生頓住，狠狠喘了一口氣後方才能說下去。悟空的聲音太低沉得可怕，像是山雨欲來前的強大低氣壓，悶熱騷動人心，而那雙暗金的眼眸中不知何時紅色的血絲漸漸像爬山虎一樣攀了上來。
「是，是解解藥……」緊緊攥住吱吱手腕的力道勒得越來越緊，幾乎快要把她的手骨握碎！吱吱看著悟空額頭上青筋暴起，嚇得渾身發抖，小臉慘白，哆哆嗦嗦地解釋。
悟空的臉上是吱吱從未見過的複雜表情，冷漠，懷疑，不屑，迷離的暴虐，貪婪，毀滅……他的身子緊繃像是張滿的弓弦，空氣的溫度慢慢升到灼傷人的程度。
他垂眸看著她，喘息吞吐間的氣息越來越灼熱，他的眼神越來越晦暗，他的手掌情不自禁地在她的圓滑光潔的肩上摩挲，灼熱又狂亂……
吱吱一驚，瞳孔瞬間放大，整個人那種危險又蠱惑的氣氛所刺激，小腦瓜居然瞬間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如果沒錯的話，那那那解藥可不是什麼解毒的，是撩火的呀！完完了……她她她……
「我……大聖……冷冷冷靜聽聽聽我說……」吱吱嚇得抖了兩抖，望著悟空眼中越燒越旺的兩團火，咽了咽口水，顫顫巍巍地伸手去推悟空，想要稍微拉開點距離。
「唔，別動。」一聲悶哼從悟空喉嚨間不可抑制地發出來，他看著她頸脖間微動的細小弧度，這種時候，任何細微的動作都是具有蠱惑性的深層含義，下一秒吱吱的雙手就被他牢牢箝制住舉過頭頂，兩人之間的距離非但沒有拉遠反而更近了。
吱吱哪兒還敢亂動，整個人都懵逼了，看著近在尺咫的那張眉目深邃的臉，感受著身上明顯的變化，在那雙一眼不瞬的眸子中愈發沉淪，交錯的呼吸灼熱到傷人心神，不知是誰的心跳聲劇烈如擂鼓。
西梁女國的衣衫輕薄似紗，分上下裝，吱吱的雙手被拘住後，柔軟白嫩的小蠻腰便露了出來，像是沾動了空氣中蔓延的情`欲,不安地往後瑟縮了一下。
悟空只覺得下腹的無名暗火立即騰起來，熊熊燒著，在心裡暴躁地狂吼了一聲，另一隻手順著軌跡想要按住身下不安分的吱吱，著手處卻是一片柔膩溫暖的少女肌膚，一顆心簡直將要從胸腔間跳了出來，卻是再移開手，望著她水汪汪亮晶晶的眼眸，一時間像是沉入了無盡苦海，逢了魔怔再難翻身。
為什麼還要對他用這種伎倆？
「混帳！」太過支離破碎的話語根本傳達不到此刻的悟空耳中，暗金的瞳孔眸色越來越深，眼窩處攀上紅色的血絲。
他精碩的身材一寸寸，像一團燃燒的烈火貼緊她的身體。
雙手被他一手摁著舉過頭頂，吱吱驚恐地看著悟空那張已經喪失理智的臉，下一秒用力並住的雙腿被強硬打開。
他的胯部往前一頂，最柔軟的入口前抵著一根堅硬的火熱，像荒莽裡發狂的野獸，在她的地盤鞭撻揚蹄，橫衝直撞著找著解渴的甘泉。
淚水不停地簌簌往下落，驚慌失措的吱吱不住地扭動掙扎，「大聖，不要！不要這樣……」她的身子被他死死摁住，根本動彈不得，像是砧板上的魚，只能無力地甩著尾巴。
不得其法的悟空從她修長的頸脖間抬起頭來，赤金帶紅的眼眸在看到她滿臉淚水的那一瞬間閃過一絲水淋淋的迷茫，他的另一隻手還掐在她的小蠻腰上，指尖下感受到的肌膚軟膩像凝乳，摩挲著，揉捏著，愛不釋手。
「為什麼？」他呢喃著，嗓音被情`欲薰染得嘶啞無比，低沉得不像話，俯首一口含住了被玩弄得挺立的紅果。
一股酥麻的電流瞬間擊潰了吱吱，那一聲帶著濃重鼻音的為什麼讓她的所有的抵抗顯得分外無力。
急於瀉火卻被憋壞的悟空張嘴發狠在那顫顫的紅果上猛地粗魯地啃咬了一口，吱吱痛得倒抽一口涼氣，喉嚨間發出了哀哀的嗚咽聲。
「你還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全都給你。」悟空抬起幽暗的裹夾著無邊浴`火的眼眸，盯著雙頰酡紅，眼波迷離的她，他的眼圈漸紅，心中的清明越少，絕望和欲望像翻湧的潮水將他徹底拖入了深淵之中。
「是不是這個……」
話音未落，小獸終於尋到光明的所在，狠狠往前一頂，撕裂般的一沖到底。
「唔——」吱吱渾身顫慄不止，被異物貫穿和下身的腫脹感讓她連腳趾都蜷了起來，唇瓣間溢出一串呻`吟。
悟空身下不泄力道，毫不留情地攻城掠地，沒有潤滑沒有前戲沒有情意綿綿與纏綿悱惻，動作原始狂猛，近乎於發洩的瘋狂獸性。
在顛簸之中，他控住她雙手的左手與她十指交叉，牽引著她停在了他的胸口。
「還是說，你想要這個？」三寸之下，他強壯有力的心跳聲通過她的掌心一下下震動在她的手裡，她的心裡，她的世界裡只剩下那一聲聲激烈的跳動聲。
吱吱一時心下大慟，眼淚有大滴大滴地往下滾落。
她深深地凝望著他，無助的眼眸中只有他，他原本那樣深邃的眼眸此時全被晦暗的血紅所玷污，無法否認的是不可一世的齊天大聖是因為她從此被拉下了神壇！
巨大的悲慟擊潰了她，強忍著他在自己體內的肆意征蹋，吱吱伸手攬住他的頸脖，小腦袋埋在他的胸口，發出了一陣低聲的委屈的，像是受傷小動物的嗚咽聲，偶爾間或著一兩聲抑制不住的嬌喘。
這晚之後，他們很難再回去了。
「我愛你大聖我愛你唔哈……悟空……悟……唔……哈……」
活色生香入懷，直刺激得悟空頭皮發麻，渾身血液叫囂著，沸騰著只往下一處彙集，百骸舒暢，源源不斷的仙氣散開在他身體的每一寸皮膚之下。
他生龍活虎，不夠，不夠，遠遠不夠！蜂腰勁臀衝刺得更加猛烈，他的手勾起她的膝彎，將她一雙修長細膩的玉腿纏緊他的腰身，猛地順著她腰線間最勾人的弧度將汗涔涔的她撈了起來。
「不要……唔嗯……不……」
在她落入他懷裡坐起的那一瞬間，借助重力的刺激下他猛地提腰一個俯衝。
吱吱猛地一揚頸脖，瑩潤的俏下巴上在空中劃過一個攝人心魄的軌跡，貝齒脫力地松了狠狠咬住的下唇，血鏽味飛快地在她唇齒間蔓延，她的目光卻落在虛空之中，整個人都是懵住的，她恍惚間看到大朵大朵璀璨的煙花盛開在眼前。
痛徹心扉的撕裂讓吱吱產生了虛無感，她茫然失措地尋找著他的唇，企圖用更深更徹底的糾纏證明自己的存在。
激烈的情`事讓悟空雙目赤紅，只要一想到他此刻深埋在誰的身體裡，就足以刺激他帶領著她攀登一波又一波的高浪。
主動湊上前的丁香小舌帶著猩紅的血腥，讓他化身為貪心不足的饕餮，每一次的攪動都是暴戾，是征服。霸道的吻無比狂亂，瘋狂地佔領每一寸嫩肉，每一個敏感的角落。
炙熱的吞吐越來越迅猛，越來越激烈，當狂風暴雨瞬間襲來的那一瞬間，吱吱覺得她也許將死在這一刻。可是下一秒，身體再次在波濤洶湧間搖曳起來，進入，更進入，只有被推動著往更極致的快感巔峰上攀爬，沒有回首之路。
那一聲聲的輾轉嬌哦，那每一次的顫慄和登峰，都在悟空的心間開出一朵燦爛的花來，他沉湎在舉世無雙的欲`望裡，如登極樂。
悟空活過千載，前半生修道問仙囂張於三界，後半生受困於五指山下五百年，那之後跟隨師父聽佛參禪，不曾通女色經人事，自遇上白吱吱，猶如金風玉露，丟盔棄甲，再無問道修佛之志，只願此生……
逶迤一地的是撕碎的衣衫，此夜縱是春風也難度風花雪月劫，在痛與樂之間，他們實現了生命的大和`諧。
滿室糜`亂。
第86章 好夢闌珊春易醒，西梁奇招克薄情
相擁而眠的兩人皆是被外頭「呼喇喇」的搗門聲驚醒的，隱約間聽見了豬八戒口裡亂糟糟的咒駡、沙僧的嚎哭聲，還有慌作一團咋咋忽忽的女妖們的通報聲……
傳到室內的聲音那麼噪雜，可吱吱卻覺得那麼飄渺不真實，可身側漸漸冰冷僵硬的身體，以及自己全身難以忍受的劇痛時刻在提醒她，當下這一切都不是一場夢。
昨夜的翻雲覆雨並不是出於她的自願，甚至也不是他的意願。現在清醒時刻，她卻不敢面對他。
「發生了……什麼？」悟空的嗓音還嘶啞著，蠍毒還沒解，頭痛欲裂，但他此刻的眼神卻讓吱吱入墜冰窟，一顆心絞得稀爛，恨不得狠狠戳兩刀，直接割掉。
不過是短短一瞬，悟空看到吱吱渾身的淤青、吻痕和牙印，還有腰上被自己用尾巴勒出來的淩亂紅痕，整個人如遭雷擊，昨夜的荒唐和旖旎迷亂悉數浮上眼前……
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但當悟空猛地推開了她，翻身沉著臉穿衣時，吱吱看著他背上橫陳著那一道道刺目的刮痕，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分明在告訴自己不要哭，可淚水卻不聽話地一直流，握緊的雙拳，指甲深陷肉中，開口說話的聲音也抖得幾乎不成句，可她到底還是問出來了。
「大聖，我們……你打算怎麼辦？」
他聞言一頓，轉過身來，眸光沉靜又清冷，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那麼一瞬間，排山倒海的恨與愛幾乎將他吞噬掉，讓他只想徹底弄死她。是怎樣女人可以從頭到尾用那樣無辜的眼神和純真的面容演繹著利用和欺騙？甚至在被揭穿真實面目後還能不自愛到用自己的身體做籌碼來與他博弈？
這個女人！
想到眼前的她昨夜還在他身下婉轉吟哦，現在卻坦坦蕩地問他要拿她怎麼辦，悟空就忍不住想笑，思緒的百轉千回折射在他的神色間，清冷孤傲的眼神裡轉瞬就染上了幾分譏諷和嘲弄。
他垂下眸，不以為意地撇嘴，撿起地上的薄毯，上前裹住她糜亂又虛弱的身體，就像是藏起這段歲月裡不該動心的情絲。
「如來交給你的任務，你完成得很好。我會護送師父到西天取經，不管他許給你的是菩薩還是什麼尊位，都隨你吧。」
「你喜歡花果山，那麼花果山我留給你。」
吱吱呆呆地愣在那裡，胸口像是被砸開了一個巨洞，冰冷地風穿堂而過，刺得她空落落的疼。直到悟空毫不留情地提足離開，她突然覺得這次會要徹底失去他，她前所未有地慌張著從床上撲了下來，抓住了悟空的腳腕。
「白吱吱，我以後不會再見你。」他並沒有回頭，脊骨挺得筆直。
「大聖……我錯了，你別離開我，你別不要我，不要花果山……」咬著的下唇上舊傷添新痕，結痂的口子又開始往外滲血絲，吱吱用力拽住悟空，懷揣著巨大的悲哀和絕望，她那麼害怕孤獨，害怕從此再也沒有他的生活。
「……從今以後你好自為之。」悟空釋然般地輕歎了一聲，再無多言，一撣褲腿，大步離開。
四周磚石晃動，整個地宮眼看著要坍塌，外頭交戰激烈，妖嬈像魔鬼的曼陀羅大片大片地被絞碎，毒性的花汁彌漫在不流通的空氣裡，吱吱看著一片火紅色中頭顱高抬的那個孤傲背影，終於忍不住抱膝失聲痛哭。
不管時隔多久，取經組師徒四人回顧起當年在毒敵山琵琶洞一役，都是默契十足的諱莫如深。
最開始是師父玄奘被琵琶洞妖首蠍子精從西梁女國女王的寢殿裡使毒風卷走，順帶還毒傷了女王。然後是化身蜜蜂進入地下洞府打探情況的大師兄孫悟空，好像石沉大海，一去不歸。八戒和沙僧去請觀世音菩薩，誰知菩薩還鄭重其事地提交了絕密公文去西天，次日到毒敵山來擒敵的救兵除了蠍子精的剋星昴日星官，還勞動了靈山的兩大護法金剛。
他們已經記不清當時交戰的激烈情況了，不過一個又一個的「反常」註定讓毒敵山之戰與眾不同。
比如說，向來沖在戰鬥第一線的大師兄孫悟空這一次出人意料地「消失」著，直至戰鬥最後一刻，他都一直抱臂在冷眼旁觀。
比如說，這一次的妖精完全不懂「委曲求全」「退一步海闊天空」是什麼意思，從頭到尾將「不死不休」四字貫徹到底。最後在昴日星官和兩大金剛的夾攻之下，一把火燒掉了整個地下宮殿，而自己也自焚在那片妖冶的花海之中。
比如說，向來慈悲為懷的金剛羅漢對於妖精的自焚行為無動於衷，表情冷淡，甚至有一絲「死得其所」的認可感。
比如說，當虛弱無比的師父聽到烈火中已然瘋魔了的蠍子精沒頭沒腦地問了那句「為什麼她可以我不行？」後，噴了沙僧一背的血，臉色白得像鬼。
比如說，當熊熊烈火燒遍整座地下洞府，眼看著所有一切都將化作廢墟時，大師兄孫悟空突然像中了邪般沖入了火海裡，即使背後被燒禿了背上一塊毛，最後卻什麼都沒有從火海裡帶出來。
比如說，凡是身處於那一場帶著異香的大火裡的每一個人都或深或淺地陷入過幻境裡，出來後，卻沒有一個人提過他在幻境裡看到了什麼。
毒敵山琵琶洞，隨著它的消失，很多問題都失去了答案，失去了發問的時機。比如說，師父到底有沒有被蠍子精破十世童子身，比如說，在大師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會讓他現在板著這麼一副絕情棄愛的死人臉天天對著我……
（——以上所有的疑問和「比如」全部摘自八戒寫回高老莊的家書）
此時距離破琵琶洞已經有大半個月了。
取經組一行人分別因為受傷的受傷，中毒的中毒，失魂落魄的失魂落魄，暫時決定停留在西梁女國休整。
雖然玄奘受的傷並不是最重的，可他畢竟是個肉身凡胎，底子差，故而他的療傷時間也拖得最久。中了蠍毒的悟空和八戒在得了昴日星官的解毒丸後，好得七七八八了，八戒每天依舊是與女孩子們調笑玩耍，悟空除了第一天跑去紫竹林找觀世音吃了個閉門羹後一直深居淺出中。
沙僧和白龍馬繼續當著二愣子打醬油。
半個月中，唯一值得提上一句的是玄奘經過此劫後徹底大徹大悟，看破紅塵，他是決計不管什麼陰謀陽謀的，只是堅定了去西天求取高深的大乘佛法回來普度眾生于苦海的信念，毫不拖泥帶水地斬斷了和西梁國女王之間那點子說不清情還亂的關係，專心打坐念經養傷。期間還情真意切地寫了一封信，托悟空送回了大唐皇帝的手中，
只是，女兒國此劫真的能讓取經組如此輕易度過？且看劫難找上門來。
話說這一日，玄奘覺得自己身體大好了，專程遞交了文書給西梁女王，表示是時候離開了。可是，一封措辭有禮有節的文書經過層層遞送並沒能如願達到女王的禦案，為西梁國操碎了心的老國師站在宮殿玉石臺階之上，回首看了一眼女王寢殿所在的方向。
那個孩子明明那麼傷心，每天還強打著精神處理國政，決不讓自己的私情耽誤了國情。唉，既然星月將軍用武留不住，那麼作為國師，她想她是該出手做點什麼了。
取經組一行出了西城打算繼續往靈山去，雖然想過離開時會要面對整座城百姓的冷眼冷語，但當真的處於那種圍觀群中被每一個人當成薄幸負心郎，用鄙夷眼光不屑地打量時，他們才能體會到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好在這種感覺在他們看到城門口前來送行的國師大人減淡了不少。瞭解到送行隊伍中並沒有那個端莊賢淑的女王，玄奘雖然不願承認但無可否認的是這樣讓他心中的歉疚減弱了不少。
「承蒙國師對我師徒一直多有照顧，玄奘感激不盡，萬萬不敢再勞國師遠送，我等就此拜別。」在西梁國，國師確實是對他們以禮相待，像是星月將軍在得知他們選擇離開時毅然選擇帶兵綁人，還是老國師出面給兩方做的調解，玄奘對她還是很敬重和感激的，而且某種程度來說，國師就是女王的代言人。
國師微微一笑，又與玄奘寒暄了許久，一直將他們送出城外十裡一條清水河的古渡口邊。
還是八戒眼尖，一眼瞧見撐著柳葉船的梢婆是穿著男裝的星月將軍，頓時丟了牽馬的韁繩，甩著袖嘿嘿嘿地跑了過去。
一直留神注意著國師神情的悟空當然沒有錯過她與星月將軍之間的那幾個眼神交流，他瞧著掛著一副成竹在胸笑容的梢婆星月，不由得提高了三分警惕。
昨天還嚷著要將他們關入天牢的人今天就巴巴地跑來給他們撐船送他們渡河離開？信這個還不如信八戒的情話。可又不知道她們到底打什麼鬼主意，悟空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嘿！我說大將軍，你今兒個咋有閒情逸致來給俺們撐船？你莫不是寧為玉碎將我們師徒幾人一股腦沉到水底下吧？我可跟你講，俺老豬不是吹！」八戒就是喜歡看一直給他甩臉子的星月吃癟的樣子。
他故意繼續繞到剛剛朝他翻了一個白眼的星月將軍之前，繼續得意洋洋地說道：「想當年我在天上也是掌管銀河十萬天兵天將的，水就是我親……」
被他三言兩語氣得火氣直往上冒的星月飛快地搶過他捧著的紫金缽，從澄澈見底的清水河裡舀了一缽水皮笑肉不笑地遞給了八戒。
岸邊一直沒離開的國師眯著老花眼看見了，立刻不悅地皺起了眉，心道這個沉不住氣的星月肯定要壞事！但到底是見多了世面的人，她飛快又將那種易顯露的情緒藏了起來，轉眼還是那副和藹可親的模樣。
八戒嘿嘿一笑，「正巧哥哥口渴了。」端過紫金缽一口飲盡。星月見狀，眼眸突地亮起了一簇明晃晃的光。
悟空抱臂立在船頭，擰眉看著站在岸邊笑得意味深長的國師離自己越來越遠，心裡頭的煩躁越盛，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天地君親師，你怎的也不問問你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師父要不要喝點水。」一身平民布衣的星月掛著一絲譏諷的笑，慢慢地搖動著漿。心裡不住地警告自己：忍住氣，不然就壞了大事。
玄奘看那水清，又加上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驛館這幾日飲食上的「苛待」，現在看到河水清澈，一時也是口渴難忍，便囑咐八戒舀些水來給他喝。
星月不易察覺地勾了勾唇，撐著船的速度眼見著減慢了不少。
就在玄奘接過八戒手中的缽盂正要喝時，悟空長腿一邁跨過來，極其自然但速度也是極快地將紫金缽順了過來，端到鼻尖下嗅了嗅，然後冷漠地瞥了一眼神色不太自然的星月將軍，慢慢將水重新遞給了師父。
就這麼一打岔，短短不過幾句話的時間，卻生生讓一次完美的作戰計畫被破壞！
八戒突然「哎呦」大喊一聲捂著肚子，仰面躺了下來。
「肚子好疼！」
星月一急，正要動作，機敏的悟空立馬伸手打翻了玄奘口邊的紫金缽。
「二師兄！你怎麼了？你的肚子……你的肚子大起來了！怎怎麼回事？！二師兄！大師兄你快來看看二師兄……」老實沙僧著急了。
玄奘也忙不迭起身去看八戒，「悟能！」他的手剛剛摸到八戒漲得比平常大了一倍的肚子，手心就感受到了裡頭一個圓不隆冬的東西在亂動！摸起來居然像是一個嬰兒腦袋！
悟空金眸冷厲，一把扯住星月，扼住她的咽喉，怒道：「快說！怎麼回事？！」
星月恨恨地看了一眼地上打滾的八戒，又懊惱不已地瞪了一眼被打翻在地的紫金缽，要不是她沉不住氣想要懲罰豬八戒，唐僧此時也已經中招了！
「哼！放心，肥豬死不了，只是懷了我們西梁女國的孩子罷了。」
八戒聞言，兩眼一翻，嚇得暈了過去……
第87章 如意真仙難如意，寸寸情絲付相思
女人喜歡用愛想要留住男人的心，當愛開始消退，孩子成為她們的武器和鎧甲。
西梁國的老國師想要用孩子替女王留住玄奘，故意將取經師徒幾人送到了子母河邊等他們自己喝水懷孕，卻不料只禍害了八戒，玄奘師父還是那麼個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
一直等在岸邊準備恭候玄奘回城的老國師看著越來越靠近的船，聽著八戒傳來的哎呦呦叫苦升天聲，一張菊紋臉愁成了苦瓜，更別說還要面對那個兇神惡煞的冷面大聖了。
一行人無可奈何又轉回都城之中，一路上西梁的姑娘們呼朋喚友地來圍著八戒看熱鬧，男人懷孕聞所未聞！躺在軟榻架上的八戒疼得面黃眉皺，只哭哭啼啼地喚他娘子和師父。
沙僧慌得很，圍著軟榻團團轉，嘮嘮叨叨個不停，「大師兄，你幫二師兄問問，城裡可有手輕技巧的穩婆，先請來幾個，別到時候羊水破了……」可憐的八戒本來就心慌意亂，被沙僧這麼一嚷嚷更是怕得緊，眼中噙淚，死死扯著悟空不放手。悟空眉心擰成鎖，偏的還不好跟他發作，臉色倒是越來越難看了。
老國師原本就將玄奘離開的消息壓下，沒有告知西梁女王，想著到時候把懷孕的玄奘留下來送進宮給女王報喜訊，現在弄了這麼一出鬧劇出來，想不驚動女王陛下都不可能了。
雖說是一見聖僧便是淚水漣漣，但女王還是親自率人來給玄奘賠禮道歉，並告知瞭解陽山上有一破兒洞，洞裡有一眼落胎泉，只要打來井中水喝一口，就能解胎氣。她體貼又周全地尋來星月將軍，令她們戴罪立功，帶著花紅表禮等錢財速去破兒洞為八戒求一碗水來。
那廂再快，也快不過煩膩歪八戒哼哼唧唧的悟空。悟空奪了紫金缽，出了宮殿，分分鐘縱雲而去。一直還惦記著靠武力征服男人們的星月和她的親衛兵一時間望著虛空回不過神來，「娘個匹的！那俊郎君能上天！」
西梁國君臣中不少女輩，甚至慌得跪倒在地，直嚷道：「主公認的中華男人都是白日飛升的得道神人，枉費了心思喲！枉費了心思哎！」聽到這種論調，女王心頭的哀傷更深更不必提。
再說悟空筋斗雲起，不一會兒立在雲端看見一座山頭。按落雲光，只見那山間幽花遍地，野草翻藍，溝壑間綠藤綿密，峰巒中繁樹茂盛，真是個琅琊仙境好地界！大聖繞轉雲間，忽然聽到狗吠聲不歇，朝那狗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卻見那背陰處有一所莊院，他徑直躍下雲頭，順著青石板來到那門扉處。
有些年歲的柚木門虛掩著，他卻突然失去了完全推開的勇氣。
在那三寸寬的隙縫裡，陽光充沛的庭院，流水繞著小橋，金色花在清風裡微微地發顫，空氣裡溫柔輕慢的對話聲……一切的一切是那麼和諧。
他和他們相距不過十米的距離，卻像是隔著漫長的，難以消磨的時光。
「哈！小白，我聽見小東西的心跳聲了，真活潑！」宛如鏡面，一模一樣的一張臉，不過他的唇角和眼底都是濃濃的燦爛笑意，他的耳朵覆在滿臉桃花色的女人凸起的小腹上，他站起身來替她將臉龐的髮絲撥到耳後。
坐在竹搖椅裡的女人下巴尖尖，明明闔著眼在休息，伸出去點他額頭的指尖卻不見落空，兩人舉手投足之間是旁人無法插足的默契和合拍，讓人羡慕，也讓人忍不住嫉妒。
門口高大的桁樹將悟空籠在投射的陰影裡，他的目光卻沉沉地鎖在她鼓鼓的肚皮之上，眼前一陣一陣的恍惚，無數的片段往腦海裡湧……
掉入澡盆子裡羞得眼波亂飛的她，咋咋忽忽打小報告的她，摸著兩顆寶貝門牙眼淚汪汪的她，夜裡在他懷裡躥東躥西的她，掛在他尾巴上磨牙的她，因為他驕傲得滿眼亮晶晶的她，委屈地咂巴嘴說錯了的她，鮮血淋漓卻沖他笑得傻乎乎的她，在他身下盛開的她，絕望地喊他名字的她……最後，那麼多個她紛紛擾擾都變成了眼前的她，享受著另一個男人的殷勤和愛慕的她，悟空的臉漸漸褪去了血色，薄唇緊抿，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小白，我們可以一起撫養她，找一個山明水秀，熱熱鬧鬧的修煉的場所。你會是個好母親，而我會一直在你們身邊。」六耳蹲下身認真地看著她，他的眼中有化不開的憐惜。
吱吱睜開了眼，整個人像是一灣流動的水突然增了無限春`色，有一種溫柔的，女性的淡淡光輝。她摸了摸肚子，鬆口氣般笑得釋然。她舔了下唇，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微微側首卻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人影，她頓時失去了自己的嗓音，整張小臉倏地變得蒼白。
牽著吱吱手的六耳很快察覺到她的僵硬，扭過頭一眼看見了悟空，他寒下臉來站起身來，沉默地擋在了吱吱的跟前，以一種母雞護仔的架勢。
那一晚，是他將傷痕累累的她從廢墟裡刨出來，兩條腿骨折，斷了三根肋骨，更別說渾身的青紫和數不清的口子。她吸入了太多的曼陀羅毒素，不管是石塊砸在她的身上，烈火燒傷她的肌膚，還是療傷時的斷骨重接，她一絲痛感都感受不到，只有那兩個字像個無法擺脫的魔咒狠狠地糾纏她，折磨她。這些天，他聽夠了她說對不起，一方面恨透了自己長了這麼一張臉，卻又懷著某種不可名狀的灰暗情緒而無可抑止地暗喜。
「孫悟空，你還來幹什麼？！」六耳握住吱吱的手用力捏了捏，他向傳遞他的溫暖和勇氣給她。
「白吱吱，夠了。」慢步過來的悟空停住了腳步，眼神冷漠得像是帶著冰渣子，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六耳，直接落在了吱吱身上，不帶一絲感情，「……我已經知道子母河的功用了。」
此話一出，吱吱整個人都無法抑制地顫了起來，像是一隻垂死的飛蛾。她原本以為自己經歷過一次生死後，終於可以做到放下心裡頭的執念。可是就在這一個瞬間，他就輕輕巧巧的那麼一句話，讓她所有的保護機制集體失效，心如死灰之下突然湧現出強烈的不甘心。
子母河的功效，無性生殖？還是三日生產？他的言下之意不就是在告訴她，莫耍心機了，不要妄圖用一個河水弄出來的孩子威脅他。吱吱顫抖著咬住了自己的手，企圖將那些可悲的，無用的嗚咽聲壓回喉嚨裡。
「孫悟空，你混蛋！」六耳怒吼著猛地沖過去，狠狠一拳朝悟空的臉揮去。
「我和她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悟空本來就恨他與她的親密無間，根本不閃不避，出拳相迎。
兩人出招拆招，招招落實，拳拳帶血，狠戾兇殘。
「你憑什麼這樣傷她的心！你不就仗著她愛慘了你嗎？！你個王八蛋！」六耳一腳踹在悟空的小腹上，接著自己的胸腔上猛地受了一擊。
他們倆那麼相似，隨著歲月的流逝，不僅是如出一轍的外貌，還有一脈相承的法術和武術。現在他們為了同一個女人開始了爭奪，反目成仇。
「你呢？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本站在她身邊取代我？還不是依仗著這張和我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暴怒中的悟空一腳踹開腳邊的一株山茶，扼住六耳的咽喉，狠地將他摜開。
然後雙目赤金泛著血光的他大步朝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的吱吱走去，每一步氣勢洶洶，他的眼神兇狠得像是要吃人，他的嘴角滲著血，每一次劇烈的心臟跳動都在提醒他——他此刻走在墮魔的邊緣，可他根本不願分一絲心神去留意，他的世界只剩下她，和她帶給她的嫉妒□□。
她看著他一步步走近，她艱難地維持著站立，光是看著那雙眼睛，那雙也曾長久地注視過她的眼睛，那雙也曾在她眼中沉淪過的眼眸就已經耗盡了她的所有力氣。
解釋啊！你不是花言巧語一堆嗎？你不是最擅長天花亂墜地說一堆糊弄人的好故事嗎？你倒是編個解釋給我聽啊！？只要你說，我就敢信！悟空的內心嘶吼著完全違背他理智的話，當他發瘋了一樣沖進琵琶洞火霧裡找她的那一秒起，他就知道他再也放不下她，再也不願放下她，即使是毒，是刺在心口的刺，他都該死地認！可是呢？轉眼她就躺在這裡和另一個男人舉止親密，談論著他們生兒育女的未來，再也沒有他的未來！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女人可以狠心到這種地步？他仰仗的是她愛慘了他？！呵呵，他害怕的就是她的捉摸不透和真假莫辯，是她用患得患失將他牢牢地束縛住了，他的翅膀再也飛不起來。
吱吱並沒有再哭，只是鼻尖很紅，尤其是在蒼白如紙的臉色的映襯下更顯病態的紅，就像是她曾委屈地躲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裡哭了一整夜。
「你想要給我生猴子？好啊，走！」咬牙切齒的悟空拖住她的手腕，攔腰橫抱起她，大步往房內走。
「你敢！孫悟空！」身後的六耳聲嘶力竭地怒吼。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
悟空的頭甚至偏都不曾偏一度，他看著懷裡氣喘吁吁的她，笑得寒氣逼人。他們之間隔得太近，他感受到了肚子裡那個生命，心中猛地流過一股溫情。
「你的力氣還是這樣小，是給我撓癢癢嗎？」他大步一跨，邁入房內，「嘭——」地一聲帶上了房門。
「大膽！何人私闖我聚仙庵？」隨著話音而至的是一杆如意金鉤子。
悟空未料房內有人，但又因為抱著吱吱，動作不敢太大，躲避得很是匆忙。
一位赤發的老道人驀地跳下蒲團，與悟空怒目相對。只見他頭戴飛星冠，身著金縷紅法衣，足蹬踩雲靴，一雙銅眼亮湛湛，鋼牙尖利口翻紅。尤其是滿頭的紅發讓他平添了三分煞氣，不似個誠心修道問仙之徒，卻像個占山為王的妖。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霸了破兒洞，守著落胎泉賺錢的如意真仙，也是聖嬰大王紅孩兒的叔叔。他昨日收留了吱吱和六耳的買水錢，又看在紅孩兒與他們有交情的份上同意讓他們暫住一晚，今日正要閉關修煉卻不想被人闖進門來。
「孫悟空。」悟空將吱吱輕放下，扭了扭手腕關節。也許換個平常時候，他可能會好好和人家商量商量借地方辦點事，可是現在誰讓他理智全滅，殺性大起呢？總不好意思讓人死了，下去當個冤死鬼，名字還是要報的，帳記下便是。
如意真仙一聽便怒容頓顯，「你可是那個孫悟空？」
「還能有哪個孫悟空？」悟空不由得嗤笑，眼中火苗簇簇，微側著腦袋，開始摸耳朵。
「你師父可是唐三藏？」報仇得尋對人。
提到師父，悟空稍一擰眉，突然想起了八戒的大肚子，「老妖道，你這裡可有落胎泉？」
「你可曾在火雲洞會到一個叫聖嬰大王的？」真是仇人送上門，血氣沖雙眼。他乖巧伶俐的好侄兒，原本自在當王，結果就是被眼前之人送去給人做奴！真真是慪煞人！
「嗯。」既然等下還要找人要泉水，欠人情便賣他一條人命好了，悟空心思流轉間手又見依舊露出半截的繡花金箍棒塞回了耳朵。
「呵！孫悟空，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今日你落到貧道手中，待我把你剁為肉醬，才算是為我侄兒報仇！」如意真仙哼哼哈哈地提起金鉤子猛地發難。
悟空倒是氣極反笑，反手擦掉嘴角的血漬，今天端地要讓他多造殺孽，一個個跑到他跟前待宰，直接喚出如意金箍棒，上前迎敵。
卻說兩人相鬥，這個一心為侄報血仇，那個怒火沖雲霄，打殺之間竟然是不求勝負直爭生死！一時間房內乒乒乓乓鉤棒響，喊聲哮吼振山丘。可也不知悟空使了個什麼法子，整個房子猶如金剛罩一樣密不透風，屋內人百般法術離不開房，屋外人使盡手段進不來裡頭。
飛沙走石，裡頭的傢俱物什悉數砸碎了個遍，也不知昏暝了幾回，到底過了幾多時光，那仙道被悟空淩空一棍打中脊骨，一下子逶迤在地，嘔出一大口汙血來，再也掙扎不起。
殺得雙目赤金泛紫黑魔氣的悟空笑得邪性，轉身大笑著朝角落裡的吱吱走去，當看到吱吱在看自己時，他甚至朝她挑了挑眉，一副骨子裡的邪魔氣質自然而然流露在外。
吱吱只覺得這樣的他陌生得近乎可怕，帶著魔界修羅的可怕殺氣。
三步之遙，當他的目光接觸到她的肚子時，吱吱全身無可抑制地起了一層可怖的雞皮疙瘩。
她抬頭看著他，然後鼻頭一酸，她閉上了眼，將早先如意真仙已經給了她，裝在小葫蘆裡的落胎泉泉水一仰頭喝了下去。
昨天，六耳想要帶著她離開女兒國，他們想順流而下回到東海，回到花果山。六耳在無意間將子母河的河水喂她喝下，然後他們便來到了這裡。其實在悟空來到前的那一瞬間，她是動了心生下肚子裡那團只於她有關的血肉的，畢竟她可以騙一騙自己，畢竟她不一定真能為他生出猴子來的，畢竟她只要再等一天肚子裡的寶寶就能呱呱落地了。
可是這一切因為大聖的到來而破滅，她無法自欺欺人到那種地步，他以為這是她用來要脅他的工具，一個不合時宜和不受期待的孩子，多可憐。
她沒有勇氣面對他鄙棄和譏諷的目光，羞辱的話聽一次就夠，白吱吱可從來不是什麼內心堅韌如蒲草的女漢子，她在日久天長裡被打磨成了一個期待愛的小女人。
「大聖，即使肚子裡是你的孩子，我也不敢要了。」一個意中人駕著五彩祥雲帶著她一起去天盡頭看流星的白日夢該醒來了。
轉眼之間，五指山下的相依做伴和之後的糾葛纏繞已經成為了提都不敢提的過去，害怕那些美好一下子被他說成了處心積慮，步步籌謀。
吱吱扶著牆咬著牙站了起來，面色慘白得像勾魂鬼，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鬢角的頭髮已經濕透，那縷不聽話的髮絲又跑了出來。
悟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底深而重的紫黑魔氣漸漸淡去，伸出去試圖觸摸她的手怔愣在原地，不尷不尬地僵硬在原地，收回來是錯，抓住她會反抗，他竟恍惚得胸間血氣翻湧。
「大聖，我們之間太不平等，我累了。」吱吱輕輕呼出一口氣，帶著血鏽味，他們之間相隔三步，她主動走了兩步，靠近他的懷裡，虛虛地摟住了他的腰身，再也無法更靠近了，總是她在湊上前去，不停地湊上前。
「我最最喜歡的大聖，就按你說的罷，我們就這樣吧，我以後不會出現在你眼前了。」
悟空不敢回抱她，因為她身上留下的生氣那麼弱，好像天際邊上的一朵漫不經心的雲，一不小心就要散掉，化作一滴滴的雨水消失在世間。
他的聲音發啞，他輕輕地回答：「……好。」
如你所願。
她退開了門，她朝紅了眼的六耳笑，緩慢地眨眼，還是一樣的俏皮和可愛。
六耳的唇抿成了一條線，打橫抱起她，入手一片滑膩，腥濕的血落了一手。
氣若遊絲的她湊在他耳邊，輕聲地抱怨：「哎呀呀……小小白，我好累啊……咱們別坐船了……咱打個雲的吧！」精神恍惚的她腦海中開始回憶五指山下那些用三粒松仁換來的法訣，滿滿當當，一句句地背，背一句忘一段回憶，背一句丟掉一絲感情。
六耳抱著吱吱縱身一躍，跳上了雲端，竟不知去往了何方。
恬靜的庭院裡，陽光寸寸傾灑，金色花的小小花束在空中飄飄揚揚，一陣清風吹來，花瓣像是展開的翅膀，乘著風飛向更遙遠的天空。
悟空站在原地，很久很久沒有動。
直到身後那仙道猛地撲上來，踉蹌了兩步，終究無可抗爭頹勢又倒了下去，張牙舞爪飛過來的如意鉤被悟空捏在手裡，稍一用力，金杆斷為兩截。拋到地上。
在嗚嗚地嚎哭中，悟空瞥了一眼他，卻瞧見了從他一步之遙的地方蔓延直到門外的一路粘稠的血跡，好似是失去嗅覺的人在一瞬間恢復了聞到味道的能力，遮天蓋地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其實，如果她真的想要用孩子來威脅他，那麼她怎麼會出現在專門負責墮胎的破兒洞呢？呵呵，是他魔怔了。
那麼多的血……那樣慘烈的顏色……
她會死的吧？
悟空一時站不穩，眼前的一切開始搖搖晃晃，他捂住了眼睛。
良久，他開了口。
「落胎泉在哪裡？」聲音帶著嘶啞的痛。
西梁女國一劫的最後，卻是由八戒順利產下一白□□嬰作為結束。
並不是悟空回去得太晚，只不過當八戒站在照胎水邊看到與自己重影的那個孩兒，便起了慈父心腸，執意要生下她來。在殺豬叫的生產過程中，八戒深刻地領會到了婦女的生產之痛，同時他也感受到了初為人父的天倫之情。從此之後，花間豬對女子更是憐惜愛護，對情之一字更為執著。
取經組四個大男人一時間被奶香味十足的小娃子弄得滿腔柔情，可考慮到無法帶著一個娃娃上路，最後豬家長女由悟空送回了高老莊。
當悟空抱著她坐在筋斗雲上時，會不會也曾想過他心間人腹中那個已夭折了的孩兒呢？這個我們不得而知，取經路還在繼續。
不過，我想所有人都知道的是，西梁國原是更讓師徒堅定取經向佛之心的一劫，卻徹底讓各人修成了自己的因果之業。
很久很久以後，西梁女國關於二白先生的傳說和大唐禦弟西遊記的故事還在流傳……
【西梁女國之劫完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