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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異恐怖] Div -夜犬

警察局門外,一台黑色大賓士正發出王者的低鳴引擎聲,停在門口。

司機見到薛博士,急忙上前招呼,只聽到薛博士用極低的聲音問道……

「牠來了嗎?」

「來了來了。」司機哈腰的說,「昨天通過海關,牠現在正在後座呢。」

「喔?」薛博士露出滿意的笑容,慢慢的把後座車門打開一條縫。

車門後面,一片黑暗中,竟然閃爍著一雙巨大而血紅的眼睛。

「很好。」薛博士越笑越開心。「寶貝,我的世界鬥犬冠軍,你來了,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那雙眼睛的下方,噴出兩道濃重的氣息,彷彿聽懂了薛博士的話。

「東方神犬牠的後代,果然就在這座城市裡面,那笨蛋警察騙不倒我的。」薛博士殘酷的笑著,「接下來,就靠你的鼻子了,寶貝。」

眼睛聽到東方神犬四個字的時候,眼睛迅速眨動兩下,原本就泛紅的眼睛,已經又更紅了。

觸目驚心的紅,彷彿就要滴出血來。

「別氣!別氣!我知道你很急……」薛博士說,「我們一定能找到他們,讓你報仇的。」

這句話說完,薛博士關上門,走到副駕駛座,冷冷的說,

「開車。」

「開到哪?」司機問。

「開到附近最大的公園。」薛博士冷冷的說,「我要放下寶貝,讓牠動一動筋骨。」

狗中霸者,即將登陸台中城。





台中公園,黑夜

數十個人此刻正身著黑衣,全神戒備的盯著公園。

每個人身上都是罕見的全副武裝,手槍、步槍、防彈背心、彈閘、通話器,還有一雙一雙透著緊張而殺棄的眼神。

黑衣人的領袖,身材高大微胖,嘴裡叼著一根菸,流氓氣中卻難掩正義的傲氣。

他是朝老大,更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

「小鈴。」朝老大嘴角的菸頭,在一片漆黑中,閃爍著動破的紅點。「人都撤下去了嗎?」

「OK。」鈴學姐身著黑色防彈衣,兩把短槍塞在腰際,頭髮束成馬尾,原本嬌小俐落的身材,此刻卻顯得英氣逼人。「每個出口都已經確實封鎖。」

「鈴,」朝老大看著鈴學姐,英眉挺起。「這次任務,你帶頭衝進去抓人,對方是惡名昭彰的夜行龍和土撥鼠,沒問題吧?」

「沒問題。」鈴爽朗的微笑。「老大你在外頭坐鎮就好,衝入裡面的簡單任務,交給我就行了。」

「鈴。」朝老大淡淡的吐了一口菸。「對了,妳現在有男朋友嗎?」

「哈,朝老大怎麼突然這樣問?」鈴學姐調皮一笑,「我喜歡用雙槍,那樣子多嚇人啊,怎麼可能還有男生敢靠近我哩?」

「那就有點麻煩了。」張老大從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機,「原本,我希望你打電話給男朋友,就說『今晚等我回去』,討個好兆頭。」

「老大,你不是不信什麼兆頭嗎?今晚怎麼啦?」鈴看著朝老大,大眼睛扎動。「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那兩個綁匪,也不會是你的對手。」朝老大重重的吸了一口菸,他不想說自己心跳莫名加快的事情,「只是………..一個兆頭而已,就當我老了,多了點迷信吧。」

「好吧。」鈴接過電話,他一雙右大又圓的眼睛,看著這支朝老大專用的手機,淡藍色的機身,邊緣都已經破舊,這支手機好老了吧,好像從他開始跟隨朝老大,就已經存在了。

老手機帶來洶湧的回憶,鈴想起,每次她跟在朝老大背後,無論是殘忍可怕的凶殺現場,或是被火燒過焦黑屍塊的屋子,甚至是冰冷嚴肅的法庭,只要她跟著朝老大,看著他一次一次接起手機,鈴就會感到安心。

「好吧,既然朝老大都這樣說了。」鈴閉上眼睛,試圖在記憶中,找一個她最牽掛的人。告訴他,自己晚上會回家。

可是……….

過世的父親,老人癡呆的母親,還有已經有家庭,正在辛苦繳房貸和小孩學費的哥哥,這些人都很重要,但,鈴卻一點都不想讓他們擔心。

奇異的是,阿山的身影片刻停住在鈴的腦海中,以及他們還在警校時候,所發生的種種……

可惜,鈴就算知道阿山的心意,卻始終把他當成一個弟弟。

一個很棒的弟弟。

所以,鈴腦海中這個跑馬燈,阿山只停留了一秒,最後,卻停在一個令自己意外的畫面。
那個淡藍色、破舊的手機。

以及手機邊緣,斑駁的歲月痕跡。

這剎那,鈴驚覺,原來,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眼神就追逐著這支手機,或者說,追逐著這手機的主人。
原來,她最想說「等我回家」的對象,竟然就在眼前?
「鈴。」朝老大的手機停在半空中,「想好要打給誰了嗎?」
「恩。」鈴接過手機,嘴角洩露出一絲苦澀,「對了,朝老大,你懷孕的老婆還好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朝老大一愣。「呵呵,她懷孕三十周啦,而且知道那嬰兒是女孩了,目前正在想名字……….」
「恩,真好,真是美好的家庭。」鈴輕輕的笑了,然後退到一旁,「老大,關於這通電話,很私密,我得一個人講。」
「OK,我不會聽的。」朝老大聳肩,很紳士的退了幾步。
鈴看著朝老大,把手機放到耳邊,然後,她的手指往下一按,只是,她卻不是按下撥話。而是,錄音。
「朝老大,我說完了。」幾分鐘後,鈴把手機地還給朝老大。
「妳究竟跟誰說話?」朝老大皺眉,因為他當慣警察的銳利眼神發現,鈴的眼神中,竟有些許難辨的水光。
「我啊,」鈴展露笑顏,再黑暗中如同一顆明亮珍珠。「剛剛向台中最高級的餐館訂了一桌菜,而且我說,只要大家平安過了今晚,朝老大就會請客。」
「哈哈哈哈哈哈哈!」朝老大豎起大拇指,大笑起來。「好傢伙,還趁機拗我一頓阿?」
只要,大家平安過了今晚。
只要…………
鈴閉上眼睛,她知道,她想講的話,都已經錄在手機裡面了。
就算對方永遠沒發現,也沒關係了。
接下來,就是全心全力,去面對黑夜公園中,那兩個混蛋綁匪了!

台中警局,此刻不同於往昔,是一片空城。
除了值班的員警之外,只剩下一個半打瞌睡的男人,阿山。
阿山窮極無聊的翻著前幾天的案子,消失的女孩姍姍如今下落不明,流浪漢周伯伯的去向尚未被發現,自從上次從台中公園逃出「狗口」之後,整個案件就陷入了一片動彈不得的膠著之中。
而且,最倒楣的是,還莫名奇妙的被一個外國來的薛博士給騷擾。
什麼見鬼的東方神犬?
阿山搖頭,如果東方神全真是藏獒,以牠那身比羊毛被還要厚上十倍的粗毛皮衣,可能沒三天就熱死了。
但是,奇怪的是,小七也提過類似的話,那隻在公園下蹲踞的猛犬,真的很像獒犬。
說到小七,阿山無法控制的嘆了一口氣,隨即,卻又微笑的起來。
「對了,我要記得問她,到底什麼是高加索牧羊犬?」阿山想到這裡,手不自禁的伸向了桌上的手機。
但是,卻再碰到手機的那一剎那,阿山的手指停頓了。
「身為一個警察,打電話給報案的民眾,是不是太………公器私用了?」阿山想到次處,嘴泛苦笑,正要把手指縮回。
卻在此刻,手機震動了起來。
震動中,淺綠的螢光,從螢幕中透出了來電者的資料。
「有人打電話來,咦,這麼巧,剛好是……….」阿山眼睛睜的老大。「小七?」
「哈囉…….」小七溫柔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嗯?」阿山抓了抓頭髮,「請問有什麼事嗎?」
「警察先生……我………我…………」
「怎麼?又有人失蹤了?」阿山試圖舒緩小七的緊張。
「不是,是我剛領了圖書館的打工薪水,然後,然後………..上次拖你去公園,還害你受傷,所以………..所以…………」小七的聲音顯得支支吾吾。
「所以?」
「警察先生,我可以……請你喝杯咖啡嗎,向你道謝嗎?」
「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你很忙,我………」
「當然好啊。」阿山發現自己的嘴角肌肉,竟然不能控制的揚了起來,揚得好高好高。
「好?」
「約在哪?我馬上到。」
「嗯。」小七的聲音也揚了起來。「就在……..」

TOP

公園

在進入大門之前,鈴很仔細的檢查了自己的兩把槍,包括子彈數量、保險栓,以及準心。
因為她知道接下來的幾十分鐘,會是最重要的十分鐘,她將率領二十人,衝入台中公園的最深處,逼出夜行龍和土撥鼠。
這兩個混球,是台中有史以來最邪惡的罪犯之ㄧ,尤其是他們綁架了七歲女孩作為要脅,更讓人無法原諒。
不過,鈴的內心卻莫名的升起一股不安。
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如同幽魂般盤繞在鈴的內心,但,現在的情勢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鈴知道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手上這兩支槍了。
槍,是傷人兵器。
但是,當正義受到威脅,它卻是最可靠的夥伴。
「朝老大。」鈴學姐閉上眼睛,深呼吸。「我們要出發了。」
我們來了,台中公園。

咖啡館的故事

同樣的咖啡館,同樣的桌椅,同樣的兩個人,只是,時間卻已經不同。
阿山和小七兩人,又坐在一起了。
小七的臉有些紅,不斷的用小湯匙玩弄著這杯咖啡。
兩人之間,出現了一種很微妙的沉默,一種淺淺卻有抒懷的沉默。
「小七,」阿山決定打破沉默。「很抱歉,我一直都沒有找到周伯伯。」
「嗯。」小七抿著嘴巴。「沒關係,我知道你盡力了,台中公園真的是很危險的地方。」
「也許,」阿山看著窗外,眼神沉重而銳利。「這一切的問題,都出在台中公園。」
「喔?」
「為了查出周伯伯與另外一個失蹤女子的下落,我後來又深入台中公園幾次,可惜一來供源 太大,二來我始終不敢在深夜進入,當然,還有最主要的原因,讓我這幾天沒有辦法深入公園……….」
「最主要的原因?」
「這個原因,在今晚的夜間新聞就可以看到了,所以我和你說說也無妨。」阿山說,「今晚,我們警察會攻入台中公園。」
「為……為甚麼?」小七愣住,「為了流浪狗嗎?」
「當然不是。」阿山一笑,深吸了一口氣,「是為了綁架案。」
「綁架?」小七呆了三秒才想起,表情盡是震驚。「你是說,那個七歲的女孩………..」
「賓果。」阿山的小湯匙敲了一下咖啡杯,就像他按了一下最愛的自動鉛筆。
「所以,那些綁架犯就躲在公園裡面?」小七喃喃自語。「和那些流浪狗共存?」
「應該是。」阿山點頭
「那警察先生,你這麼強壯,為甚麼不跟著進去抓綁架犯?」
「嘿。」阿山苦笑,「我不夠格啦,我們隊上,有一個很厲害的學姊。」
「學姊,是女生?」小七反射性的問。
「廢話,學姐會是男生嗎?」
「對吼,不過女生當刑警,真的好了不起。」小七的臉漲紅,因為她發現,自己竟然這麼在意那學姊的性別。
是女生,又如何呢?
難道是因為……….
「呵呵,她是我的偶像啊。」阿山笑了,喝了一口咖啡,「她,也許不是最厲害的警察,但是可以肯定是……..最帥的一個。」
「嘻嘻,警察先生,你前幾天踢飛一隻鬥犬,那時候也很帥啊。」
「是嗎?」阿山摸了摸頭,不知道是不是提到了鈴學姐,他竟然有些恍神,現在的鈴學姐,已經攻進台中公園了嗎?
已經和夜行龍和土撥鼠短兵相接了嗎?





「警察先生,警察先生?」小七喚著。
「啊?」
「你在發呆?」
「我…….」
「嘻嘻,警察先生,我知道了,你一定偷偷暗戀那個學姐,對不對?」
「咦?」
「看你發呆的眼神,」小七微笑,手比著阿山的鼻子。「一定是的,嘿嘿,表白了嗎?」
看到小七可愛的手指頭在自己的鼻前晃啊晃,阿山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
「我,是表白了啊。」
「啊?」小七一愣,原本只是開玩笑的慫恿,沒想到,阿山是真的喜歡鈴學姐,還曾經表白過?「那…….」
「那什麼?」
「那……….警察先生,你和學姐,在、在一起了嗎?」小七忽然發現自己的舌頭有些打結,奇怪,這感覺,怎麼跟剛才一模一樣。
小七的臉,又慢慢的漲紅了。
「呵呵。」阿山笑了起來,抬頭,瞄了一下掛在牆上的時鐘。「我要等警察攻堅後的結果,至少還有一個多小時,既然這樣,我就把這故事告訴妳吧。」
「你和學姐的故事?」
「當然,不然還有哪一個?」
「好耶!」
阿山雙眼注視著緩慢旋轉的咖啡水面,心中認識鈴學姐的一點一滴,湧上了心頭。
「我認識學姊,其實早在進入警校之前。」阿山臉上,泛起充滿懷念的微笑,「那時候,我只是一個沒有明天的街頭混混。」

TOP

公園

鈴學姐和數十名身穿黑衣刑警,身著重裝,一如夜襲的陸戰隊,踏入了屬於台中公園的險惡領域之中。
他們逐漸遠離大門,無聲潛入公園深處,此刻的月光稀薄,只有幾盞灰暗路燈的朦朧,更替此役憑添了幾許驚魂殺機。
「我記得以前台中公園不是這樣的。」一名刑警手持槍,小心翼翼的走著,「我在這附近長大,那時候,這裡可熱鬧了,來散步的老人家,打太極拳的人們,跳土風舞的婆婆媽媽,還有打棒球的高中生……..」
「那現在怎麼變的這麼陰森啊?」
「原因很多,大部分和台中公園周邊土地過度開發有關,為了減低交通壓力,使得市政府往西邊遷移,台中未來都寄託再西邊一帶,就越來越少人注意到這座荒廢的公園了…………」那警察嘆氣,「後來,台中公園更成為缺德的市民的垃圾場,專門丟棄流浪狗!」
「丟狗?」
「這裡進出的入口太多,管制不易,幅員廣大又到處是草原樹林,把狗扔在這裡,是在適合不過了,政府曾經多次派人來掃蕩流浪狗,可是抓不勝抓,到後來,連政府都懶的管了,於是這裡便成為晚近馳名的流浪犬聚集地了。」
「原來是這樣………」
「台中公園的命運多變,幾年前還有愛滋病同志聚集,以及流浪漢佔據的問題,只是,怪的是,自從最近的野狗越來越多………這些問題都自動消失了…………..」
「野狗越來越多?」鈴學姐忍不住開口,「怎麼,小言,你講的好像是食物鏈似的,野狗把這些問題都趕走了?」
這個名叫小言的警察,表情是古怪的苦笑。
「我可沒把人類瞧低了,不過你看這裡滿地的狗大便,就知道野狗數量有多少了?」小言四處張望,「只是奇怪,今晚,怎麼一隻狗都看不到?」
「什麼叫做流浪狗都不見了?瞧瞧你的腳下吧。」鈴頭一點,暗示著小言。
「腳下?」小言低頭,輕笑了一聲。「啊,這隻小狗什麼時候跑到我的腳邊的?」
只見一隻白色長毛的小狗,正搖著尾巴,對著小言的褲管磨蹭著。
「小言,你晚餐是不是吃了太多肉,小狗粘著你哩。」另外一個警察開玩笑的說。
「不是不是。」小言急忙澄清,喃喃自語說著,「這隻狗,是馬爾濟斯啊。」

這隻狗是馬爾濟斯啊。

聽到這句話,鈴的腳步微微遲疑了,她腦海中好像閃過一道微弱難辨的冷光,是不是阿山說過什麼?

好像說過關於「台中公園」,以及「馬爾濟斯」的凶險故事?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夜行龍他們………正在發狂開槍?」鈴學姐和一旁的小言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眼神。「為什麼?」
這些凌亂瘋狂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三分鐘,驚擾了原本寧靜的公園夜晚。
如果這些子彈真的是夜行龍所發射,那他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會這樣不怕洩露行蹤,張牙五爪的亂射子彈?
「槍聲來自左前方的三號森林,也是公園最大的一座森林。」鈴學姐沉吟幾秒,抬起頭,眼神綻放豪氣光芒,「走!我們去看看!」





咖啡館

「我記得那天晚上,我和幾個混混去彈子房敲了幾杆,因為喝了點酒,加上杆子老敲不順,竟然就和鄰桌的幾個人起了衝突,他們年紀比我們大十幾歲,全身刺龍刺鳳,一看就知道是混黑道的。」
「咦?很危險啊。」小七的眼睫毛顫抖,眼神盡是擔心。
「呵呵,那時候,我們是沒在怕的啦。」阿山的表情上,帶著一點驕傲,又夾雜一點自我解嘲的笑容。「我們十幾個年輕人,抓起撞球杆,就往那些黑道的頭上敲下去,整個撞球場立刻陷入一片混亂,而我一個人撂倒了五、六個,酒精上腦加上年輕的苦悶一股腦發洩了出來,可是,就在這一片混亂中,我眼睛瞄到的………….」
「瞄到了什麼?」
「一個被我們打滾在地上的小流氓,他爬起,抹去臉上的血跡,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黑色的東西。」
「啊?」
「我只是眼角瞄過,卻對那東西感到渾身戰慄,因為那是一樣只要輕輕一壓,就能奪去他人性命的凶器。」阿山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是槍。」
「槍!?」小七的雙手互握,緊張的擰在一起。「你們,遇到拿槍的黑道了?!」
「妳別以為電影裡頭看到黑槍氾濫,每個流氓好像人手一槍,其實根本不是,槍這東西對我們來說太貴了,而且子彈又要錢,更重要的是,沒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就算有槍有子彈,也是白搭,因為根本打不到人,膛炸傷到自己的機會倒是高一點。」
「嗯,所以………..」
「那一剎那,我撥開混戰的人群,用我最大的力氣,要擠像那個拿槍的流氓,因為我看到,他正拿著槍對準我的一個伙伴,只要他一開槍,就是一條人命,就是我一個夥伴的性命。」
「啊啊,結果呢?」
「結果啊,我沒來得及抓住那把槍,」阿山苦笑,看著演前的咖啡杯。「那小混混槍舉起,對準我的夥伴射去,當時我的腦袋一片空白,直覺的,我跳了起來,飛身去擋住子彈!」

TOP

台中公園

鈴學姐帶著眾人,朝著槍響的方向,在夜色的掩護下,快速的移動著。
槍聲已經漸漸趨緩,剩下零零星星的火藥爆裂聲,無論夜行龍的敵人是誰,這場戰役,都已經接近了尾聲。

可是就算如此,鈴學姐他們,仍完全無法想像,夜行龍究竟見到了什麼?碰到了什麼?竟然讓他完全不怕驚動外頭埋伏的警方,奮而發狂開槍。
他們的迷,一直到抵達三號森林的外頭,終於獲得了解答。
「小心!有東西!」鈴學姐出言示警。
就在三號森林的裡頭,一個身影快速的一晃,然後沒入了黑暗中。
「啊啊,你們剛有看到嗎?」小言困惑的說,「我沒看清楚,但是那個人的臉,好像就是夜行龍?」
「是嗎?」鈴學姐歪著頭,試圖去重播剛才稍縱即逝的畫面,可是…………
「我覺得不太對勁,因為,那黑影移動的方式,實在不像是一個人…………」
「我們再深入一點………..」正當鈴學姐做出這個提議的同時,森林的深處,又是一陣怪異而輕微的腳步聲,然後,那個黑影又再度現身了。
這次,所有人都看見了黑影的臉。
慘白的肌膚,雙眼無神,滿臉血汙,看不清楚身體,卻能清楚看見五官,那張臉,彷彿就浮現在黑夜中似的。
「夜…….夜行龍?!」
小言率先驚叫起來,夜行龍的照片已經連續幾個月,被懸掛在警察局的每個角落,對這些警察來說,他的臉,真是化成灰都認得。
夜行龍的臉,又在一陣怪異的腳步聲後,沉入了黑暗之中。
「好恐怖的臉啊…………」所有警察面面相望,因為剛才夜行龍出現的樣子,實在太不像人了。
剛才怪異的散亂槍聲,還有此刻夜行龍詭異的出沒方式,加上這充滿殺起的幽暗公園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既然夜行龍出現了,我們應該追上去才對!」其他警察,跟鈴學姐提議,並且紛紛把槍拿在手上,準備迎接一場廝殺。
一場警察對盜賊,貓對老鼠的廝殺。

「嗯………」可是,鈴學姐反而遲疑了,是的沒錯,他們處心積慮要逮捕的夜行龍終於出現了!
追上去,應該是唯一的選擇,但…………
鈴學姐無法解釋新頭不斷翻湧而出的不安感,夜行龍的行動方式為什麼這麼怪異?他那些槍傷又是怎麼回事?
還有,夜行龍刻意把臉從黑暗中探出來,這簡直就不像是一個精明能幹的綁架犯,應有的行為……………反而就像是……….要刻意隱警察們過來似的。
「鈴,妳不要猶豫了。」小言一旁著急的說,「夜行龍已經發現我們了,不快點行動,讓他們跑了,這件事誰要負責?妳嗎?朝老大嗎?還是台中市長?」
「那我們,就,前進吧!」小鈴一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這方超過二十名荷槍實彈的警力,就算敵人是什麼鬼怪,照樣轟成碎片。
「是!」所有警察聽到小鈴這樣說,士氣高昂的一起回應,掏出槍,拉開保險栓,往森林中更黑暗的深處探進。
只是,當所有警察都進入森林的同時,他們卻沒注意到,那隻從公園裡就尾隨他們身後的馬爾濟斯,已經停下了腳步。
牠正低著頭,嗅著草地上的氣味。
忽然的牠搖起了尾巴,彷彿,是聞到了欣喜的食物。
當牠再度抬頭,舌頭上,竟然是一滴又一滴鮮紅的血珠。
血!這是誰的血?
為什麼這草地上,沾染著這麼觸目驚心的鮮血?
「阿嗚∼∼」接著,馬爾濟斯收起沾血的舌頭,對著天空發出兩聲低嚎。
這兩聲低嚎,宛如一般巷口狗吠般平凡,但對鈴學姐來說,卻是他們無法聽懂的危險訊息。
這訊息的含意……….
「他們進去了!食物們,已經進去了!」

TOP

咖啡館

「那個小流氓開槍了?」小七緊張的用雙手緊握咖啡杯,點就要把咖啡杯擰破。
「是的,開槍了。」
「那,你受傷了嗎?」小七看著阿山,就算阿山此刻正好端端的坐在她面前,他仍掩飾不住發自內心的惶恐與害怕。
「我看起來像受傷嗎?」阿山嘻嘻一笑,逗著小七。「妳幹麻這麼擔心啊?」
「喔∼你很討厭耶!」小七臉微微發燙,用力跺腳。「快點說故事啦!」
「呵呵。」阿山攪動著咖啡杯,笑著說,「那小流氓是開槍了,但是,他的槍管卻歪了,被一根射來的棍子給打歪了。」
「啊,一根棍子?」小七幾乎要站起來了。「是誰丟過來的?」
「在當時我也不知道,」阿山眼神依舊停留在咖啡杯面上,或者說,停留再他的回憶場景中。「因為,我一回頭,迎面而來的,就是一拳。」
「啊?拳頭?」
「那拳頭又狠又利,打中我的嘴唇上方的人中,媽的,我無法形容那有多痛,但是以我縱橫台中北屯區的鐵打身體,竟然痛得跪在地上,差點就要暈過去。」
「好厲害。」小七試著舉起自己的拳頭,小小的粉拳除了可愛,沒有半點威脅性。「鼻子上端的人中很小耶,那個人怎麼精確打中的?」
「這個人真的很厲害,因為連那根救我一命的棍子,都是他射出來的。」
「真的?」
小七睜大眼睛。「他究竟是誰?」
「她啊,就是這故事的第一女主角。」阿山忽然咧嘴笑了,「因為,那個人,就是鈴學姐。」


台中公園

鈴學姐和一群刑警們深入三號森林,卻被眼前的畫面深深震懾。
眼前,哪有他們一路緊咬的夜行龍的蹤影?
在這片墨綠色深夜叢林中,他們發現自己已經被一種動物包圍了。

流浪狗

難以計算的流浪狗們,不知道從哪裡一湧而出,將他們團團圍住了,每隻狗都要著尾巴,用熱切的眼神看著他們。
「好多狗阿………..」小言蹲了下去,伸手摸了摸一隻狗的頭。「難怪有人說,這公園會是台中最大的流浪狗集散地,我們眼前就至少有一、兩百隻了。」
「嗯,只是………」
鈴眼睛瞇起,困惑的看著這些擠在他們身邊的流浪狗們。「他們為什麼對我們搖尾巴?」
「鈴啊,這妳就不懂了,狗會對人搖尾巴,是因為牠喜歡那個人啊,正確一點說,狗們很聰明,會對帶食物給牠的那個搖尾巴。」
「帶食物?」鈴學姐皺起眉頭。「我們之中,有誰帶食物的?」
「沒有啊。」二十幾個警察,面面相望,「我們這次的任務這麼危險,還有誰會帶食物?」
「確定沒有人帶食物?漢堡?香腸?任何有肉的東西都算。」鈴學姐再次詢問。
「沒有………..」所有人還是一起搖頭。
忽然,鈴學姐閉上眼睛。
在一片樹葉騷動的月色森林中,她閉上了美麗而優雅的大眼睛。
然後,黑暗中,她重重的吐出一口長氣。
「那,我知道了。」
鈴學姐睜開眼睛,雙瞳內卻是比任何星光都要冷冽的殺氣。
「我想,對這些狗來說,我們就是食物。」





咖啡館

「這就是你第一次遇到鈴學姐的經驗,她救了你?」小七訝異的說。「還把你揍到差點昏倒?」
「是啊。」阿山猛點頭。「而且整個故事還沒有完,我那時候被自己的鼻血給殺紅了眼,我還撲向鈴學姐。」
「真的?」
「但是,我只看到眼前一片晶亮,下一秒,我又發現自己正在往後倒。」
「鈴學姐這麼厲害?好威啊!」
「非常。」阿山苦笑。「非常威了呢。」
「那後來呢?」小七殷切的問。
「後來,所有人漸漸都停止了打架。」阿山呵呵乾笑兩聲。「因為,那些黑道都被我們擺平了,唯一站著的,都是我那幾個能征善戰的夥伴,不過,這一刻,卻所有人都沒有動,因為他們看見了不可思議的場景。」
「嗯。」
「那就是我,我這個橫霸台中北屯的街頭霸王。」阿山比著自己,羞卻的笑著。「一直被揍。」
「嗯。」
「我一直被揍,無論我怎麼站起來,怎麼奮力猛撲,怎麼加速,怎麼橫衝,學姐都只用一招就攻入我的要害,讓我一直摔到,一直爬起來之後,又一直摔倒………..」阿山說著,「在那時候,真的我已經忘記一切了,什麼救命恩人,什麼領袖尊嚴,什麼對家庭的不滿,什麼一身年輕人的傲氣,全都忘了…………」
「全都忘了?」
「嗯,都忘了,我只想往前衝,我想要打敗眼前這個人,這個女孩,這個來歷不明的超級高手。」
「嗯。」
「然後,就再我要倒下的最後一刻,我的拳頭,終於碰到她了。」
「啊?」
「也不算真的碰到,只是輕輕擦過她的臉頰,順手拉下了她的耳環。」阿山嘴角又再度氾起懷念的微笑。「然後,我就精疲力竭的倒下,在也不能動彈了。」
「嗯。」
「然後,學姐的表情從訝異,慢慢便成了欣賞的笑容,她尊下,仔細的看著我的臉,老實說這一剎那,我還以為她會掄起拳頭,對我的臉砸下。但,她只在我耳邊說了幾句話,到現在我都忘不了的話…………」
「什麼話?」
「『你想當正義使者是吧?」她說。『就先好好培養自己的實力吧,太輕易就死掉,會讓掛念你的人,很傷心的』』
「好威!」小七露出敬佩無比的表情。「學姐真是夠氣魄。」
「是啊。」阿山拿起咖啡杯,飲盡了最後一口。「從此我就追逐她的背影,進到了警校,我滿腦子只想打敗她一次,然後,跟她告白。」
「那你打敗她了嗎?」
「沒有。」阿山搖頭。
「為什麼?那隻波爾多鬥犬都不是你的對手了………..」
「因為我不敢,我怕真的打敗她後,把話說清楚以後…………」阿山苦笑。「有些話,你會怕,怕一旦說出了口,就連朋友都不是了。」
「你怕表白之後,學姐就不會照顧你了?」忽然,小七整個人站了起來。「喂!你很沒膽耶!」
「咦?」阿山猛然抬頭,訝異的發現,這是第一次,小七不稱他為「警察先生」。
「走!」小七拉住了阿山的手,使勁往外拖。
「幹麻?」
「走啊!」小七說,「我們去表白。」
「表………表白?」
「把你的話,全部都跟學姐講阿……..」小七堅定的說,「不論成功或是失敗,也是一個痛快,不是嗎?」
「嗯…….」
阿山不能控制的被小七往前拉,這一剎那,阿山彷彿又在小七身上,看到了當年鈴學姐打敗自己的丰采。
堅定、自信,還有勇氣。
「好。」阿山深吸了一口氣。「我們去台中公園,找學姐吧!」

TOP

台中公園

「我想,對這些狗來說,我們就是食物。」
當鈴學姊講出這句話,現場先是一片寂靜,然後瞬間爆出轟笑。
「哈哈哈,鈴,妳瘋了嗎?妳說這些狗把我們當作食物?」小言的手摸著流浪狗的頭,一邊笑的差點岔氣。「妳是被那新來的阿山傳染了傻氣了嗎?連幾隻小狗都怕?」
「相信我。」鈴學姊雙手伸入後腰,握住此刻她最信賴的一對夥伴。
這一對左輪手槍。
「鈴,別傻了。」刑警們看到鈴這樣緊張,帶點嘲笑的說,「也許,一個女生單獨在警界混,是壓力大了點,但也別這樣啊。」
「真的,」鈴學姊的眼神銳利而繃緊,「相信我,拿出你們的槍,對準這些狗。」
「哈哈哈,別逗了。」小言又繼續摸著小狗的頭,「你們看,我這樣摸牠,牠都這麼乖,妳說牠把我當成食物?」
「相信……… 」鈴學姊的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手槍往前一比,對準眼前的一片黑暗。
所有人的眼神,都同時追隨著鈴學姊的準心,看向了那片黑暗。
然後,這一刻,所有的人,都禁不住握住自己的槍,冷汗直流。
因為,黑暗中,「他」露臉了。
慘白的五官,死氣沉沉的雙眼,他是被懸賞在警局公佈欄整整三個月的罪犯。
夜行龍。
「夜行龍,你終於出現了嗎?」刑警們不驚反笑,紛紛舉起了手上的武器,因為他們知道,此時此刻,他們佔了絕對的優勢。
夜行龍在厲害,在沒有其他火力支援的情況下,也不會是數十名持槍的刑警對手。
唯一需要擔心的,只是那個始終跟隨在夜行龍後面,只會逃跑的土撥鼠而已。
不過,刑警們的笑容,卻在接下來幾秒內,慢慢的僵化,慢慢的變形,最後,竟然變成了黑夜中無法抗拒的驚恐。
因為,夜行龍的臉,開始往刑警方向靠近………..靠近…………..他的身體也逐漸在黑暗中清晰起來。
他的移動方式,不是人類雙腳移動的樣子。
因為,他的身體,根本不是人類的身體。
四隻黑色大足,踩在一層落葉上,每踩一步,所有警察的心跳都重了一分。
那毛茸茸的黑色大足,根本就是野獸的四肢啊。
「夜行龍……….他的身體是野獸嗎?」一名警察渾身顫抖。「這是什麼?恐怖小說?」
「仔細看!鈴學姊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戰慄。「那不是夜行龍的身體是野獸,根本就是………..夜行龍的頭,被那隻野獸…………他媽的………叼在嘴裡啊!」
「為什麼……….」警察們渾身發抖,數十年的訓練和經驗,在此刻都化成了無法控制的顫抖。
「那野獸要叼著夜行龍的頭?牠瘋了嗎?不,還是我瘋了?」
「該死,你們還不懂嗎?」鈴學姊的槍舉起,瞄準,準心紅色十字,對著的正是夜行龍的腦門。「這隻該死的野獸,用夜行龍的臉,把我們誘盡了他們的大本營裡面啊!」
「誘進大本營……..?」所有的警察面面相望,他們的眼光,同時瞄向包圍著他們的那群野狗。
數百隻的野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停止了搖動尾巴…………
取而代之的,是黑暗中數百雙冷酷而飢餓的眼睛。
我們,中計了。
該死,我們中了一隻野獸的毒計啊。





公園

三號森林的外頭,此刻,一名身材矮胖,渾身是傷的男子,正瘋狂的跑在公園的草地上。
他懷裡還抱著一個七歲左右的小女孩,女孩意識不清,頭倚靠矮胖男人的肩膀上。
男人右腳的牛仔褲,似乎被什麼野獸的利齒咬破,露出裡面一整排不斷冒血的齒印。
男人,正在逃亡,帶著這小女孩逃亡。
可惜,這矮胖男人並不是救女英雄,而是一名人人喊打的邪惡綁匪。
他正是夜行龍的夥伴,土撥鼠。
相較於夜行龍擅長使槍,逞兇好鬥的性格,土撥鼠的個性更聰明和狡猾,也就是說,土撥鼠最高明的部份,就是逃亡。
可別小看逃亡這項能力,警察多次發動大規模圍剿行動之所以失敗,靠的就是土撥鼠敏銳的找出生路。
土撥鼠可以輕易掌握各種情報,包括警察的包圍路線,火網的最弱點,地形的優勢,甚至是天氣的變化。
數月前,警察的那個線民,就是這樣被土撥鼠給識破,最後死在夜行龍殘忍的槍下。
而且,他們藏身在公園,也是土撥鼠的鬼點子,藉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理論,巧妙的讓台中警察白白浪費了三個月。
不過,土撥鼠和夜行龍這對無惡不作的綁匪搭檔,就在半小時前,他們突然發現,原來他們真正的對手,根本不是那些必須承受愚蠢長官和嗜血媒體的台中警察。
而是,一直在他們身邊,緩緩游走的另一種生物。
土撥鼠甚至還清楚記得夜行龍臨死前的那段對話………..

「鼠仔啊。」夜行龍喝著「台灣人福氣啦」飲料的維士比,「我問你,如果真讓我們拿到這筆贖款,你會拿來做什麼?」
「嘿,老大,你突然這麼問幹麻,難不成……….?」土撥鼠用筷子夾起一塊滷味,這滷味是他跟公園外頭一個外勞攤販買來的,土撥鼠事前調查過,這外勞看不懂臺灣新聞,所以根本不知到最近鬧的這麼大的綁架案。
「呵呵,鼠仔,你已經跟我五、六年了,我最信任的人也就是你了。」夜行龍嘆氣,也夾了一塊滷味。「我是想退了。」
「喔?」土撥鼠默然。
這些年他跟著夜行龍,不知道幹了多少大案子,但是都比不上這次鬧的大。
而且,甚至已經到了無法收尾的地步,台灣幾個黑道大幫搞不好都罩不了夜行龍和自己了。
「我知你在想啥,我們這票搞太大了。」夜行龍又喝了一口維士比,轉頭看了看在一旁熟睡的小女孩。「但是,真正讓我想收山的原因,卻不是如此。」
「那是?」
「你記得,四年前我們在高雄綁的那場嗎?」
「啊,你是說,那場綁架高雄市議員兒子的案子,那議員表面上不報警,反而透過黑道狙殺令要我們的命,真是不要自己兒子的命了。」土撥鼠苦笑。「那真的是一場他媽的硬仗,幸好我們沒撕票,錢也到手了。」
「是啊,你還記得嗎?我們逃到一個小公寓裡面窩了好幾天,靠著那公寓我們才逃過一劫。」
「記得阿。」土撥鼠嘿嘿的笑了。「那公寓是老大您找到的,真是神來之筆。」
夜行龍苦笑,仰頭灌了一口維士比。
「鼠仔,你知道嗎?那房子,是我老媽的房子。」
「啊?」
「她在我十幾歲的時候,因為受不了喝酒後就會揍人的老爸,就一個人跑了,而高雄那一次,我真的走投無路,回頭找她,她把房子給我,自己搬到外面去住了一個月。」
「原來…………」土撥鼠驚訝,「那龍哥,你娘還挺講義氣的,沒報警………」
「沒,我知道她不會報警的。」夜行龍搖晃著維士比的瓶子,閉上眼睛。「因為我知道,她覺得心裡欠我,她跑掉,留我一個人在家裡變壞,然後我搶劫,被抓,入獄………..到現在變成了大壞蛋。」
「嗯。」
「鼠仔,你知道嗎?在幹台中這票的前幾天,我還回去找了我老媽一趟。」
「喔?」土撥鼠回想,夜行龍的確消失了幾天,他原本以為龍老大去找酒店的女人,沒想到,夜行龍是去找了母親。
「我走回公寓,按電鈴,然後鐵門打開,我看見了她。」夜行龍的聲音淡淡的,飄揚在此刻的公園裡面。「她看起來好老,頭髮又灰又白,滿臉皺紋,她看著我,卻沒說什麼,只是默默的開了鐵門,就轉身走回屋子裡面。」
「嗯。」
「我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老女人,怎樣都想不起我記憶中媽媽的樣子,總覺得這女人是誰?然後,我幹麻回來找她?」夜行龍聲音依舊平淡。「但是我老媽倒是很平靜,走回屋子後,就彎到廚房。」
「嗯。」
「然後,我聽到了她打開瓦斯爐的聲音。」
「嗯。」
「然後,你知道她做了什麼事嗎?」夜行龍的聲音依然淡淡的,「她問我,『想吃什麼?』你知道嗎?就像………就像我只是一個出去外面讀書或工作,會定時回家的小孩。」
「嗯。」
「這一剎那,我腦海中閃過無數的念頭,記憶中我最愛吃老媽的什麼菜?可是我什麼都想不起來。」夜行龍聲音慢慢的低了下去。「我拼命的想,卻想不起來,我反而想到了我曾經殺過的肉票,他們身上血的味道,我沒辦法再想下去了。」
「老大………」
「可是,就當我什麼都想不到的時候,我聽到廚房裡,傳來煎東西爆出來的油煙味,好香,是讓我好餓好餓的香氣,我認得這香味,是蘿蔔糕,媽的,是蘿蔔糕啊,我小時候最愛吃的東西。」
「嗯。」
「正當我發呆的時候,我老媽把煎好的蘿蔔糕端了出來,上頭還有一刻沒有熟的蛋,你知道嗎?鼠仔,我想起來了,我整個都想起來了,我小時候最愛吃的東西,是蘿蔔糕加上一顆半熟的荷包蛋,那時候我家太窮,窮到只能吃這些東西,就是最棒的美食了。」
「嗯。」土撥鼠抬起頭,發現他記憶中那個永遠心狠手辣,殺警察殺肉票殺敵人絕不手軟的魔王,聲音雖淡,眼角卻已經含淚。
「她記得!我老媽竟然全部都記得!我愣愣的,只覺得好餓好餓,這數十年來沒這麼餓過,我連筷子都來不及拿,用手就抓起來往嘴裡猛塞,也不管燙手,沒錯,這是我記憶中的味道,蘿蔔糕裡面的碎肉都好香,好香。」
「嗯。」
「我媽只說:『慢慢吃,慢慢吃』我猛搖頭,眼睛中的眼淚卻已經快要掉下來,然後我又聽到老媽說:『你這幾年來給的錢,我都沒用,一直替你存起來,等你娶一個好媳婦。』」
「媳婦?」土撥鼠聽到這裡,心裡也微微一酸。幹他們這行的,哪敢想到結婚啊?
夜行龍眼睛依然閉著,聲音好淡,淡到好像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壓抑住了。
深怕只要稍微一揚起聲音,那剛硬的外表就會像是玻璃一樣碎裂。
「我吃飽了,不敢待太久,當我走到鐵門時,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回頭問:『家裡,一直都擺著碎肉的蘿蔔糕,妳也愛吃媽?下次我多買一點來好了。』我媽淡淡的微笑,灰白掺半的頭髮輕輕搖動。『不用了。我已經吃素好幾年了』」
「咦?龍老大你媽吃素好幾年了?那冰箱幹麻擺葷的蘿蔔糕?又是新鮮的?」
「是啊,」夜行龍閉上眼睛。「我老媽沒繼續說話,但是剎那間,我忽然好懊悔,因為我明白了,原來,那些蘿蔔糕,是為我而買的。」
「啊……….」
「她定期更換冰箱裡面的那些蘿蔔糕,數十年不變,就是等我有一天回來吃飯,等我有天會回來,她一直都在等,一直都等………都等……………」夜行龍的聲音依然平淡,但是,尾音卻已經無法控制的顫抖了起來。
「龍老大………」
「我腦袋一片空白,往門外走去,然後老媽也默默的送我到了門口,忽然,老媽抬起頭,很平靜的說:『記得,早點回來。』」
「嗯。」
「早點回來?」夜行龍低下頭,原本兇殘暴戾的表情,此刻卻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充滿愧疚。「我忽然明白了,我媽,是一直在等我回去,等我迷途知返,等我知道自己錯了,而她,從來沒有變過,就這樣一直等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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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龍老大……………」土撥鼠的臉上,是同情也是羨慕。「你真好,還有一個等你回去的老媽。」
「是啊,所以我要退了。」夜行龍苦笑,「只是沒想到,原本應該手到擒來的這個案子,竟然搞到這麼大,大到不能抽身,搞到現在,我一點把握都沒有了。」
「嗯,這案子當真麻煩。」土撥鼠看著一旁熟睡的七歲女孩。「那有名的詛咒果然是真的………」
「什麼詛咒?」
「千萬別說這是最後一次,因為這次肯定會失手。」
「鼠仔,呵呵。」夜行龍仰頭笑了,「也許吧,那真的是我拖累你啦,不過,為兄還有最後一個請。」
「說吧。」鼠仔伸手拿過那瓶維士比。
「我老媽為我吃了這麼多年的素,這次我不開殺戒。」
「嗯,我懂。」土撥鼠轉頭看著熟睡的女孩。「不撕票?」
「這次就讓他平平安安的回家吧。」夜行龍暴戾的臉上,露出罕見的溫柔。「她的媽媽,也許一直在等她回家哩。」
「嗯。」土撥鼠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那就這樣決定了。」
「幹麻?」夜行龍抬起頭,訝異的看著自己的夥伴。
「幹完這票之後,我也要回去找小雲,上次在夜店遇到她之後,老是忘不掉她,好不容易收手了,就回去看看她,能不能順便追下來。」土撥鼠微笑。
「呵呵。」
兩人大笑起來,舉瓶互碰
鏘。
不過,就在這時候,夜行龍突然皺起眉頭,因為一隻不速之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正低著頭嗅著他們的滷味。
這隻不速之客,赫然是一隻流浪狗。
「死狗!」夜行龍的臉上殺氣再現。「竟然敢偷老子的食物?」
正當夜行龍要舉起腳,把那隻流浪狗踢開之際,那隻流浪狗抬起頭來,那飢餓和死灰的眼神,卻讓夜行龍的腳硬生生停在空中。
什麼時候開始,流浪狗的眼神,變得這麼可怕了?
「龍老大………..」
夜行龍的背後,傳來土撥鼠的聲音,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土撥鼠的聲音,竟然在發抖。
「幹麻?」夜行龍皺眉,看向土撥鼠。
「你的背後………..」土撥鼠嚥下驚恐的唾液。
「背後?」
「有一隻,好大的黑…….好大的黑………」
當夜行龍猛然回過身體,這一剎那,他腦海中,只莫名奇妙的浮現出兩個字:

報應!
這是報應,他撕票殺人的報應!

如今,這報應終於從地獄裡頭,爬上來找他了。
碰!碰碰!碰碰碰!
一陣尖銳的槍聲,撕破了寧靜的夜晚。
夜行龍不愧是夜行龍,在生死關頭,還是抄起了一直沒離開過他身邊的鎗,橫掃出一排子彈。
子彈如雨,迸出血腥火花,在群狗的慘嚎聲中,黑暗中的狗群們開始倉皇的後退了。
「老大幹得好!」土撥鼠在旁邊鼓掌。「那知東西,肯定被你打傷了!」
「錯!」夜行龍此刻的背上盡是冷汗,「我沒有打到牠,黑暗中牠突然出現,真是嚇到我了……..鼠仔,你覺得,那究竟是什個什麼東西?」
「四隻腳,一身長毛,雖然說比四周的狗足足大了一倍,不過……..」土撥鼠回想起剛才的畫面,心情慢慢平復。「我猜,牠也是一隻狗而已,有些超大型狗的體型,就像一隻獅子……..」
「一隻大黑狗?」夜行龍苦笑。「這年頭,狗比人還精猛,剛才我明明朝著牠發射,竟然一發都沒能打中牠?」
「是嗎?」土撥鼠摸了摸後頸升起的雞皮疙瘩。「龍老大,你說笑的吧,以你的槍法,就連警察穿的防彈背心都可以被你射穿,怎麼會沒打中牠?」
「沒打中,就是沒打中。」夜行龍深吸了一口氣,忽然間,他發現剛才被子彈驅退的狗群們,竟然又慢慢的聚攏回來了。「我的媽,這些狗是怎麼回事?怎麼完全不怕死?」
「是啊。」土撥鼠也縮了幾步。「這麼多狗,就算一發子彈能打死一隻狗……..老大,我們子彈恐怕也不夠啊。」
「土撥鼠,你帶著孩子,我來開槍,然後慢慢往後退…..」
「老大,小心!牠又來了!」土撥鼠剛扛起七歲女孩,立刻尖叫起來。
夜行龍急忙轉身,板機按住,又是一連串的子彈凌空射出。
碰!碰碰碰!碰碰碰!
那隻黑色大狗如同神明附體般,一個轉身,又避掉了這一輪的子彈。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夜行龍象是發瘋似的,對那隻黑狗不斷追擊,因為,身為無數次與警察交鋒的頭號綁架犯,夜行龍有一份強烈的直覺。
一定要殺死這隻黑狗!只要殺死牠,這群虎視眈眈的流浪狗,就再也不足為懼了!
不然等到那些野狗衝上來,子彈再多,他肯定也會被撕成碎片。
但,就算夜行龍的子彈再猛,開槍再快,就是動不了這隻大黑狗分毫。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而且,就在這一片如雨的槍響過後,夜行龍停了槍,而那隻狗,竟然也不逃了。
夜行龍的槍抓在手上,停在空中,一滴一滴冷汗順著槍桿,落在公園的土壤裡。
眼前這隻狗,不僅不逃,還慢慢的將牠巨大的身軀,橫轉半圈,變成面對夜行龍。
牠的動作如此慵懶而蔑視,無視於只要夜行龍槍膛上還一發子彈,牠就將面臨穿腸開肚的大禍。
但,前提是,夜行龍的槍裡面,還要有一發子彈才行。

「好,好。」夜行龍的表情,盡是不可思議,又是怪異的佩服。「你明明是一頭畜牲,竟然知道我這彈閘裡面,究竟有多少子彈?」
夜行龍的口袋中,至少還有四個滿滿的彈閘,可是,他卻沒有把口袋的彈閘裝到槍上。
因為,他知道,他換彈閘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這隻可以躲掉子彈的大黑狗。
大黑狗舔了舔嘴巴,隨著他沉穩的步伐,往夜行龍方向走來,牠一身黑毛,霸氣十足的顫動著,如同地獄火般,熊熊燃燒著。
「鼠仔。」夜行龍的手,慢慢摸向了自己的腰際,裡面還有他最後一搏的武器。「帶著那小女孩走。」
「啊?老大……」
「我來替你殿後。」夜行龍摸到了那武器,右手一握,握住了武器螺紋的柄,慢慢拉了出來。「還有………」
「還有?」
「如果你也能活著離開,請回去跟我老媽說一聲。」夜行龍回頭,嘴角露出淡淡微笑。「下一次,我會記得早點回家。」
然後,土撥鼠的瞳孔放大了。
因為他看見了這一幕,他永遠無法忘記的一幕。
夜行龍的手從腰際拔起,伴隨一道銀亮色的刀鋒光芒,怒吼,撲向眼前的隻黑色怪物。
而黑毛如火的大狗,則頓了一秒,似乎是等待夜行龍把手上的刀拔出來,更像是給夜行龍一點最後的尊嚴。
然後,大黑狗才四肢往上一蹦,撲了上去。
勝負,只花了零點一秒就分出來了。
因為當大黑狗的四肢又重新落回地面,牠的嘴,正叼著夜行龍的脖子。
還有,已經徹底斷掉的夜行龍的頭。
這一剎那,土撥鼠瞳孔開始急速收縮,他知道,要逃。
要用盡他生平所有逃亡的技巧,逃。
不然,只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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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怪物


「呼呵,呼呵,呼呵………」土撥鼠濃重的喘息聲,在公園內的夜色下,急促的迴盪著。
因為夜行龍的犧牲,換得了土撥鼠數分鐘的掙扎時間,讓他能逃出狗群的核心,往公園的側門奔去。
只是,當土撥鼠不斷賣命往前衝的時候,他清楚的聽到,背後零碎的腳步聲、吐舌頭的喘氣聲,還有低沉的狗吠聲,越來越近了………
土撥鼠盡全力的跑著,堪稱綁架界逃跑天王的他,這次,沒有逃向側門。
因為他知道,他的腳程再快,也跑不過這些靠四隻腳生活的野獸。
他真正的目的是,在公園中,如同一座幽深的白色堡壘,悄然而污穢的站立在公園的中央。
那是,廁所。
滿頭大汗的土撥鼠,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有了廁所和這個七歲的女孩,他的奸計,就堪稱完美無缺了。

大黑狗並沒有立刻衝上去追補土撥鼠,反而任憑手下那些流浪狗去追擊這遺漏的獵物。
原因很簡單,因為大黑狗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
牠仰起頭,嗅著空氣中飄來濃厚的味道,牠認得這些味道,就和剛剛被咬死的夜行龍一樣,是鐵味和煙硝味。
所以,這些「食物」是不好對付的頂級食材?
黑狗眼中沒有半點畏懼,反而透露出一絲狡獪的殺氣,低下頭,咬起了牠剛剛咬斷的戰利品,夜行龍的頭。
對牠來說,今晚的殺戮遊戲,才剛剛開始而已。

終於,土撥鼠奔到了側所裡面,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嘻嘻。」土撥鼠露出了冷笑。「抱歉啦,小女孩,為了我,妳就犧牲一下吧。」
說完,土撥鼠竟然就放下了這女孩,就在這群即將撲來的餓犬的正前方。
「噓,要乖喔。」土撥鼠往廁所內部走去,吹著口哨,慢慢的打開門,在群犬追來之前,輕巧的溜進了單間的廁所門內。
然後,土撥鼠把馬桶蓋放好,頭靠在門邊,等待。
等待著,他可怕的逃脫毒計成功。
「小女孩啊,雖然失去價值上億的妳,有點心痛,但是比起我寶貴的生命,還是值得。」土撥鼠嘴角獰笑,「這群沒腦袋的畜牲,只要看到妳,肯定會二話不說地撲上去!肯定沒有一隻狗會發現我…..」
「嘻嘻。」土撥鼠開懷的笑了,可是他沒笑出聲,他可不敢在這時候引來群狗的助益。「到時候,我有廁所濃烈的臭味可以阻擋狗群們的鼻子,又有這間木板門的保護,只要能撐到了明天早上,肯定就安全了。」
「真是抱歉啊孩子。」土撥鼠悠閒的坐在馬桶上,聆聽著外面的聲音。「抱歉啊,哈哈。」
門外,果然群狗帶著威脅性的腳步聲,停住了。
牠們停下了腳步,仔細的觀察著眼前這隻柔軟而安靜的獵物。
她,有著一頭如絲綢般的黑髮,一雙眼睛緊閉,身材嬌小,不斷的發抖著。
她不敢掙開眼睛,深怕她眼前的這些噩夢,會一個一個成真。
就算,那些噴到她臉上的熱氣,那些帶著倒刺的舌頭,其實都是真實的。
小女孩還是寧可閉著眼睛,因為只要閉上眼睛,那一點稱作希望的火光,就從未熄滅。
直到,小女孩聽到了一個聲音。
「別動。」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在小女孩耳畔響起,「別動,你現在很危險,但是我們會帶妳離開。」
「啊……」小女孩睜開眼,淚光瞬間從眼角湧出。
因為,在她眼前的,是一個綁著馬尾,笑容甜美的女生。
「噓,要安靜喔,別哭。」女生摸了摸女孩的頭,「我們慢慢離開,那些討厭的狗狗們,就交給警察哥哥處理吧。」
「警察哥哥?」小女孩轉過頭去,一幕如同古老神話般的景象,深深映入了她的腦海。
一個高壯男子的背影,他右手握住警棍,在空中飛舞,畫出一波又一波半圓的棍影,群狗奮力撲湧而來,最後卻被無情棍影掃中,四下彈飛。
月光下,男子怒吼聲,群狗的悲鳴聲,警棍擊肉的悶爆聲,還有,自己巨大的心跳聲。
「他很帥吧?」這時,那女子說話了。「他真的很帥,只是,他自己卻從來沒有發現,尤其是…..」
「嗯………」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尤其是,當他有人需要保護的時候,他就會又強又帥。」女子低頭微笑,看著小女孩。「你好,我叫做小七,那個警察哥哥,名字叫做阿山。」





公園廁所

原本以骯髒惡臭聞名的公共廁所,為了方便人們進行脫下衣物的排些,所以安置了私密的空間,也就是所謂的大號廁所。
這私密的空間是由一道堅固的木門加上三面矮牆所組成,雖然稱不上絕對的密閉,但是要保護一個人,這已經是綽綽有餘。
如今,公園內,有個人就坐在這空間裡面,安靜的,卑鄙的,可恥的接受著它的保護。
土撥鼠做在馬桶上,他不敢用力呼吸,深怕細微的聲響,都會引來聽覺敏銳的狗兒們的注意。
他只是抬頭傾聽著,他可以聽出狗兒們的叫聲變了,那是一種見到可口食物時的喘息聲。
「那些畜牲,發現我丟下的小女孩了嗎?」土撥鼠嘴角揚起,抹了抹不斷從額頭湧出的冷汗。
然後,外面的狗兒聲音又變了,變得微微焦躁,更像是饑餓的咆嘯。
「要準備動口了嗎?」土撥鼠搓著手,快吃吧快吃吧,吃飽就快滾吧,你們一滾,老子就可以出去囉。」
土撥鼠期待著,殘忍的期待著,接下來是群狗利齒撕開嫩肉的聲音,是野獸見到血跡彼此爭奪的聲音,甚至是,小女孩無辜又可憐的哀號。

等待著。
土撥鼠等待著。

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土撥鼠並沒有聽到接下來該發生的聲音,外頭,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安靜,在此刻氣氛繃緊的生死關頭,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土撥鼠額頭上的冷汗一滴一滴,濕透了他的衣領,他努力壓抑心裡翻湧出來的不安,低頭默唸著……「忍過去,忍過去,忍到天亮就好了。」

趴搭!
土撥鼠猛然抬起頭。剛才是什麼聲音?
趴搭!
又來了!土撥鼠側耳傾聽,試圖去捕捉空氣中這係為到不可分辨的聲音,究竟是什麼?
趴搭!
聲音變近了?土撥鼠只覺得渾身發冷,這聲音正在往自己的方向靠近?這聲音……怎麼好像是腳步聲?
趴搭!
聲音停住了!土撥鼠覺得一陣冰冷的感覺,從腳底慢慢爬了上來,而且,聲音竟然就停在他廁所門外?
那個東西,就在門外停了?
換句話說,土撥鼠倒吸一口涼氣,這東西在門板的另外一邊,不到一公尺的距離………
「究竟………究竟是什麼?」土撥鼠身體顫抖著,從馬桶上爬了下來,然後慢慢趴下,想從廁所門縫,看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出這樣的怪聲。
當土撥鼠的眼睛,終於適應了黑暗。
那一剎那,他忘記了呼吸。
因為在門縫的那頭,和土撥鼠互看的,竟然是一雙冰冷的藍色眼睛。

門下,一雙瞳孔比人類為大的藍色眼珠,正冰冷的瞪著土撥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土撥鼠張嘴狂喊,把人類驚恐大叫的本能發揮到極限,往後摔在馬桶裡,濺了一身的臭水。
旋即,土撥鼠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這是大黑狗的眼睛嗎?怎麼可能?牠不是和夜行龍纏鬥嗎?怎麼可能那麼快?」
可是,土撥鼠的惡夢還沒有結束,他才剛從馬桶中爬起,他面前這道木門,竟猛然往內凹陷了一種怪異的弧度。
砰!
弧度拉到極限,甚至有幾根木屑飛彈出來,這正是黑狗試圖要撞進來的結果。
「可惡!你這妖怪!」土撥鼠顫抖伸出雙手,硬是按住木門,「別想進來!」
砰!
又是一下沉重的撞擊,土撥鼠只覺得從手掌到手臂都同時痠麻起來,可是,他不禁感謝起中華民國公園廁所的紮實木門。
這一下撞擊,大黑狗依然無功而返。
「呼呼……..」土撥鼠喘著氣,笑了。「你進不來的,看你能撞幾下,是你先受傷還是這道木門先壞?」
可是,正當土撥鼠得意的喘息之際,忽然,他又發現些許的不對勁。
因為,停了。
來自黑狗沉重而暴力的撞擊力,竟然停了。
「怎麼不撞了?」土撥鼠雙手按著木門,困惑著。「難道是放棄了嗎?」
可是,土撥鼠畢竟是經歷過無數生死交鋒的壞蛋,他的直覺告訴他,大黑狗剛才展現了一擊斬殺夜行龍的氣魄,更是這群餓狗的尊貴領袖,牠,絕對不是一隻這麼輕易就放棄的狗。
可是,為什麼停了?
為什麼停止撞擊了?
土撥鼠雙手按住門,身體顫抖著。
這隻黑狗,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
忽然,土撥鼠發現他的背後,暗了下來。
原本會從矮牆透進來的微薄月光,像是被一道烏雲所遮蓋,讓土撥鼠壟罩在一片黑暗中。
他卻發現,那烏雲渾身長著火焰般的長毛,如同一隻邪夜精靈般,盤據在矮牆上。
而那雙幾分鐘前見過的藍色眼睛,就位在烏雲的正中央位置,發出詭異的嘲笑冷芒。
可是,這哪裡是烏雲了?
這是黑狗,那隻恐怖又該死的大黑狗啊!
「媽啊,你這隻…….」土撥鼠雙手離開了木門,慢慢轉身,嘴角張大,死前最後的乾啞。「妖怪!」

妖怪。
沒錯!只有妖怪兩個字,才足以形容這隻黑狗的狡猾與凶猛,竟然不選擇撞門,而從土撥鼠背後的矮牆進攻。
超高智商,加上野獸的猛力,這樣的生物,不叫做妖怪叫做什麼?
土撥鼠忽然明白,自己死了。
是的。廁所這狹宰空間內,他根本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他死了,死定了。
「死了。」土撥鼠苦笑,然後,一陣如巨浪般的撞擊,從矮牆上一躍而下,撞上了他的身體。
破碎,土撥鼠的身體在瞬間被一排的利齒,給拉到支離破碎。
一直到死前,土撥鼠都無法理解。
為什麼?為什麼這隻狗會這麼厲害?這世界上,竟然有這麼恐怖的狗,為什麼?
不過,土撥鼠在死前,在意識崩潰之前,卻意外的見到了一項美麗的事物。
一抹淡淡的弦月。
就在,黑狗火焰長毛的胸口。


土撥鼠倒下前,他腦海中想起一個問題。
「剛剛殺死夜行龍的黑狗,胸口有這抹白月嗎?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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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三號森林

鈴學姊眾人,此刻正遭遇他們從未想過的一場慘烈戰役。
「為什麼?」第一個倒下的警察,他的雙腳被幾隻大狗拖入了森林深處,他不斷掙扎,卻難逃成為食物的厄運。「為什麼,狗會變得這麼恐怖?這些狗究竟是怎麼回事?」
第二個倒下的警察,則是被一隻大狗撞倒,然後他還來不及爬起來,就被如浪潮般的流浪狗給淹沒,幾分鐘後,他全身佈滿凌厲咬痕,失血過多的他,腦海卻也想著同樣的問題……..「為什麼?什麼時候,公園裡面竟然有這麼多流浪狗?」
第三個警察更慘,他的鼠蹊部被一頭小狐狸狗咬住,痛得他渾身無力,當他用盡全力敲下了這隻瘋狗,他眼前,出現了另一隻狗。
巨大,灰毛短毛,臉上不滿皺摺,嘴裡淌著黏稠的的唾液。
是任何逃亡者一見就怕的邪惡兇獸。
這,真的是狗嗎?
還是噩夢中才會出現的地獄看門犬,可魯貝洛斯?
然後,第三個警察就被這隻狗給撞倒,接著脖子的血管被咬斷,但著滿腦的疑惑斷氣。
「什麼時候,我們人類丟了這麼多狗?什麼時候,我們人類為了滿足自己的需求,做了那麼多該死的事?」更可怕的是,當這隻醜惡的大型狗,咬斷了第三個警察的動脈,牠慢慢的回頭,尋找下一個獵物。
在一片人狗混戰中,有一個人鶴立雞群,以壓倒性的姿態,擊退一波又一波的群犬猛攻。
她,體型雖然嬌小,可是動作比狗還迅速。
她,拳頭雖小,可是專打要害,每拳揮出,都讓狗再也無法站起來傷人。
她攻擊雖猛,進退雖速,儀態卻不失優美,身影宛如孔雀輕啄,力道卻強如猛虎出玾。
她,是鈴學姊。
她就是曾經在撞球店屢次擊敗阿山的女孩。
女孩的動作引來大灰狗的注意,牠露出獠牙,一種渴望最強挑戰者的直覺,讓牠四肢動了起來,而且越動越快,幾乎已經是瘋狂衝刺的狀態。
牠,張開嘴,口水混著剛才警察的鮮血,飛濺。
如同一座大山,翻江倒海,直衝向鈴學姊。
「鈴!小心!」一旁的小言見狀,急忙出言警示。「妳背後有隻大狗!」
鈴一轉頭,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
「媽啊,這是什麼狗啊?好大好兇啊!」一直到此刻,鈴才終於拿起了槍,對準了眼前的獵物。
之前不用槍,是因為狗數目太多,她不願浪費子彈,但是此刻,可以說是非用不可了。
非用不可。





砰!
槍聲起,煙硝味四散。
鈴的槍法沒有失準,她一槍打中了這隻大狗的左前腿,原本預期的是,大狗會失去重心,摔成動彈不得的殘廢犬。
可是,沒想到,這隻狗似乎不把這小小的一顆子彈當一回事。
牠四肢仍在奔跑,除了左前腿稍微跛了,可是卻仍阻止不了牠的瘋狂。
而且,牠已經逼近鈴不到三十公尺了。
「鈴,小心!」小言在一旁努吼著,「牠是菲勒!該死的,牠是巴西菲勒!」
「菲勒?」零露出疑惑的表情,手再度舉起,瞄準衝刺過來的巨大猛犬。
菲勒,已經距離鈴學姊不到二十公尺了。
「巴西的狩獵犬,完全由人工培育,是人類創造的惡魔,因為,牠狩獵的不是野獸…….」小言也舉出了槍,比起鈴學姊的九釐米槍,小言手上這支槍,則是具有將樹幹轟破一個洞能力的步槍M4。
「那牠狩獵的是什麼?」
猛犬,轉眼就要進入十公尺。
十公尺,那是獵人最佳的攻擊時機,因為獵物任何藥害都完全暴露在面前,卻也是獵人被獵物反撲的危險時刻。
「牠是巴西政府培育來專門捕獵『奴隸』的狗,換句話說,牠狩獵的是…….」小言右眼透過準心,狠狠對中了菲勒的腦袋。「是人。」
一隻以「人」為獵物猛犬?
「Fire!」鈴學姊怒吼,手上的九釐米子彈閘著螺旋軌道,射出。
小言的M4,同時爆出一聲低沉而短暫的火石撞擊聲。
可是,菲勒就在這時候躍起,如同黑夜魔神,驚險避開了兩人的子彈。
「躲掉了!」鈴學姊叫道。
「糟糕,這隻狗知道槍的危險!」小言尖叫,一拉保險桿,彈殼噴出,同時讓第二發子彈自動上膛。
只是,當小言準備第二次舉起M4之際,忽然,他察覺了什麼,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腰際………鈴在此刻,仰起頭,看著這隻高高在空中,即將躍下的摩犬菲勒,她的嘴角,卻莫名奇妙的笑了。
「好傢伙啊!」
身體血液中,高手對決的本能蠢動,讓鈴忍不住微笑起來。
「掰掰。」鈴另一隻手舉起,這是無負雙槍威名的鈴學姊,的第二支槍。
而且,這次的子彈,是瞄準動物最弱的腹部,菲勒在空中所露出的柔軟腹部,所有內臟都包裹的腹部。

砰!
子彈與空氣摩擦時,發出尖銳的聲音,貫穿了夜。
槍響過去,菲勒的身體離鈴學姊越來越近,滿嘴腥羶血齒,眼看就要把鈴的臉整個吞噬。
可是,鈴沒動。
因為她相信,她比誰都相信,自己的槍法。
菲勒的嘴,就再要吞入鈴學姊的那一剎那,赫然停止。
然後,菲勒的肚子忽然湧出大量血漿,摔倒,扭動,停緩,最後不動了。
「呼。」鈴閉上眼睛,用力的吐出一口氣。「小言,我猜這隻非勒,應該就是狗群們的領袖了,不然哪來這麼難纏的狗啊,不過……..贏了。」
「我們贏了,對吧,小言。」鈴學姊睜開眼睛,微笑,「這些狗失去了領袖,馬上就是樹倒猢猻散了,小言…….」
「對吧,小言………?」
「小言……..」
「小………..」
這一剎那,鈴學姊驚覺回頭。
她看見了小言,這個和她同事數年,個性活潑,雖然嘴巴賤了點,對民眾壞了點,卻不失為一個好人的小言。
他的身體,冷硬的躺在一隻狗爪的下面。
鈴學姊的瞳孔,在黑暗中收聚對焦,沿著狗爪慢慢的往上看去。
她看到了這一團如黑色火焰般的巨大黑犬。
忽然間,鈴有些懂了。
「小言,我們失算了……」鈴學姊的眼框紅了。「原來,這隻,才是狗王,真正的狗王現在才豋場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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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鈴的夢

鈴,她也曾經有個浪漫的夢。
在當上警察前,她原本想當一名歌手,她喜愛唱歌,喜愛當自己必上眼睛,讓丹田和鼻腔共鳴所產生的美妙音符,帶她進入另外一個曼妙世界。
可是,就再她十三歲那個還再做夢的年紀,她的父親就離開了人間。
那天她父親正在路旁散步,忽然看到一名婦女被年輕男子搶劫,充滿正義感的父親,毫不遲疑當場追了上去。
追沒幾步,鈴的父親和搶劫犯立刻扭打起來,父親雖然沒練過什麼武術,卻仗著打過橄欖球的好身材,將對方撲倒在地上。
幾拳下去,搶劫犯鼻青臉腫,把包包給還了出來。
鈴的父親教訓了搶劫犯幾句,拿起包包,轉身就要還給那名被搶劫的婦女。
可是,鈴的父親畢竟沒有受過專業的抓匪訓練,更缺乏真正的實戰經驗,當他認為自己貫徹了自己正義感的同時…………..
他發現,他眼前的那個婦女,表情變了,正比著鈴父親的背後,死命的尖叫著。
鈴父親詫異回頭,他看見了那名搶劫犯手上的東西。
是,槍。
一把足以殺死無辜生靈,足以橫行整個城市的凶險機械。
「你認為,你打得中我?」鈴父親的聲音凜然,「你太低估我的身手了吧?」
「我,是打不中,你」搶犯露出怪異而得意的笑容,就這樣指著路旁那個還再尖叫的婦女。
「但,我打得中她。」
搶劫犯的槍滿臉殺氣,深黑的眼框和錯亂的說話方式,都在在說明著,鈴父親有多麼危險。
「啊。」鈴父親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張開,試圖安撫搶劫犯的情緒。「不要激動,不要衝動,你想清楚你開槍之後的結果,你搶劫我不會報警,你可以安全地離開。」
「離去,哼,哈,你知道,我、我最恨什麼嗎?」搶劫犯的手正在顫抖,顯示他的精神此刻是多麼不穩定。
「什麼?」
「像你這樣自以為是的正義人士,我小時候養過一隻狗,叫做阿黃,我爸很討厭牠,常不給牠食物,有次我和阿黃都餓壞了,所以我在商店內,偷了一包餅乾。」搶犯的槍對準那婦女,婦女則是不斷尖叫。
「嗯。」父親試圖沉住氣,在這片紛擾和緊湊的氣氛中,找到幾許的冷靜。
「只有一包餅乾而已喔,結果,結果,有一個自以為是的渾蛋,竟然就抓了我,拎我到老闆面前,還拉我去警局……..」搶犯的表情戾氣越來越重!「那天,我老爸哭著打了我,他說他一輩子窮,窮得有骨氣,我反嘴『你的骨氣快要讓全家餓死了!』結果,他做了什麼你知道嗎?他要揍我,而阿黃衝過來救我,就這樣,老爸一腳踢開阿黃,沒想到那一腳,踢得太重,竟然讓阿黃的內臟受了傷。」
「……….」鈴的父親正在慢慢往搶劫犯靠近,他想要賭,他那受過橄欖球接球訓練的靈敏右手,可以在最後一刻抓下搶犯的槍,把這一切為機消除掉。
「我永遠記得那天夜裡,阿黃在門口的哀號聲,我沒錢,沒辦法帶阿黃去看醫生,我只能不斷從門縫中看著阿黃的眼神,那絕望而哀憐的眼神,阿黃嚎了一整晚,終於,阿黃沒撐過早上,死了,從此我恨透了我爸,恨透了這個世界,但是,一直遇到你,我才發現我原來真正恨的……….」
搶犯仍自顧的說著,眼神迷濛,這是一雙吸過毒品的雙眼。
而鈴父親的右手,則又悄悄的靠近了三公尺。
搶犯手上的槍,已經在父親右手的守備範圍之內。
「我最恨的,就是那個,愛管閒事的人,如果沒有他,我偷東西就不會被發現,我父親就不會揍我,我就不會被瞧不起,我恨的,就是你這種人,你想當正義使者?我絕對……..」搶犯發出怪異的低嚎,雙眼射出懊悔的眼神,槍管直直對準那個害怕的婦人。「我絕對會讓你後悔!」

我絕對,會讓你後悔!

當搶犯說出最後一句話,眼神中積藏的恨意,如火山噴發,而他的手指頭,也在這時候,對著板機扣了下去。
「混蛋!」鈴父親怒吼,剎那,他的右手也竄了出去。
這一秒,鈴父親彷彿回到了他最熟悉也最喜愛的橄欖球場,在快速交錯奔馳的人影中,父親伸出右手,想要撈住隊友的穿越傳球,那穿越重重敵人的橄欖球。
每次,當鈴父親的指尖碰到橄欖球,那一毫秒,他總有一種,時間完全暫停的感覺。
只剩下自己的指尖,還有,距離指尖只有零點一公分的那顆球。
然後,當時間重新回歸轉動,聲音重新湧回耳膜,鈴的父親,總能聽到整場的歡呼,因為,所有觀眾都為他這次漂亮的接球,瘋狂的起立鼓掌。
只是,當這一次,當鈴父親的手往前試圖去捉住搶犯的手槍,而時間再度重新轉動的時候。
鈴的父親,卻沒有通到他熟悉的歡呼聲。
取而代之的,卻是死寂。
不詳的死寂。
「啊……..」鈴的父親慢慢低下了頭,看見自己腹部出現一個細小的紅點,然後紅點開始擴大…….再擴大……..
「受到報應了吧,混蛋,愛管閒事的人……」搶犯嘴角流下一絲唾液,「嘻嘻,我終於替阿黃報仇……..」
可是,搶犯只笑了幾句,忽然臉色大變,看著鈴父親的眼睛,開始尖叫。
「啊………你、你這混蛋,不要,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鈴的父親只覺得肚子的鮮血不斷湧出,全身陷入一片虛浮,彷彿體內的生命力正一點一滴的隨著血液被抽走。
而鈴的父親唯一能做的,只是用一雙眼睛看著眼前的這個搶犯。
這人吸毒,這人搶劫,甚至殺人。
可是,這混蛋卻忘不了三十年前的一隻狗,一隻為自己而死的狗。
這樣的人,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不要,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你的眼神和阿黃一模一樣啊!」搶犯的雙手不斷在臉上揮舞,想要遮住自己的臉,「為什麼,你和阿黃眼神一樣,都是憐憫,都是悲傷,都是這樣看著我,我是壞人,我是偷了東西,我是壞孩子,我是殺了人,可是,求求你們不要這樣看著我,不要……..不要…….」
搶犯跪了下來,剛剛還耀武揚威的手槍,重重的扔在地上。
「不要………不要用那種憐憫,想救我的眼神看著我,求求,求求你們………」
「求求………」
「不要,不要覺得我還有救。」這是,搶犯跪下後,說的最後一句話。「不要………」
當警察和救護車接到通知趕來現場的時候,鈴父親胸口的那片血,已經染紅了整件衣服,半倒在地上。
而搶犯則跪在地上,如同一隻悲傷的蝦子,把身體彎曲到極限,彷彿在跟鈴父親跪拜。
鈴父親的手中,用血寫下給自己女兒的一句話。
這段話卻也是他留給鈴的最後一句話。

「跟鈴說,我愛她。」





鈴後來加入了警校,她放下所有的夢想,在一夜間長大成人,從一個嚮往明星生活的小公主,瞬間變成了剛毅勇敢的警校女學生。

只是,這樣一夜間的長大,很痛。
痛的鈴無法不去恨自己的父親,當初為什麼要為一個可悲的搶匪而葬送性命?
什麼狗屁正義?什麼狗屁犧牲?為什麼我沒辦法像其他的的孩子一樣,擁有一個正常而美好的生活?
為什麼?
異常的家庭環境養成了鈴孤僻的性格,她在警校沒談過戀愛,卻苦練一身體術和槍法,更以雙槍名揚警校,連射擊教官都對她讚譽有加。

但,鈴的內心依然有恨,恨的是她生命中少了父親的那塊空白。
直到,某天當鈴走過台中市的鬧區,她發現裡面有家店有群少年仔正在打群架,不想管事的鈴,原本想要掉頭就走,卻在玻璃窗外,看到了一個令她駐足的畫面。
槍!又是槍!
一個疑似吸毒的黑道男子,正舉著槍,對著對方一名少年。
這一剎那,鈴的腳步停住了,她的腦海彷彿倒帶了數千個日子,那一天,父親就是這樣被吸毒犯拿著槍對準頭的嗎?
玻璃的後方,另一個壯碩的少年奮不顧身往前衝,矯健的身手越過眾人,毫無畏懼的想要抓住眼前那把槍。
他想要救人,他想要救夥伴?他不要命了嗎?
「父親,」鈴靜靜的看著玻璃內無聲而暴力的景象,內心的問號卻如驚濤駭浪般洶湧,「你當初,也是選擇正面迎擊,而不是轉身就跑嗎?」
玻璃窗內,小混混的嘴裡尖叫,手上的槍不斷晃動,只要受到半點刺激,槍管就會射出火藥,這片混亂擁擠的人群中,絕對有個人會倒下。
倒下的那個人,不用懷疑,就是那個衝上去想要拯救朋友的人。
鈴發現自己的手,在玻璃窗後頭,慢慢的握緊了。
在握緊。
父親,你是故意讓我看到這一幕嗎?
鈴嘴角揚起一抹難以分辨的微笑,然後,她舉起了一直掛在身後的警棍。
「我不要當正義使者,父親……」鈴的棍子橫過天空,乓琅一聲,敲碎了眼前一大片玻璃。
「我,其實,只想再見你一次而已。」
然後,玻璃像是蜘蛛網般,瞬間陷落,爆裂。

鈴的棍子,順勢穿過了一片晶亮如雨的玻璃碎片之中,像是一道疾射而出的羽箭,直貫向那拿槍混混的右手。
然後,就在所有人驚嘆的同時,鈴靈巧的身形,已經衝向了那個打算救人的少年面前,迎面就是一拳。

少年後退的同時,鈴的拳頭舉起,做出迎戰的姿勢。
「你想當正義使者是吧?」鈴嘴角是一抹不容易察覺的微笑。「就先好好培養自己的實例吧,太輕易就死掉,會讓掛念你的人,很傷心的。」
「吼!」少年發狂的衝向鈴。
可惜,鈴的右拳快了一步,破入少年的左臉,鈴更進一步借力使力,讓少年硬是轉了半圈,狠狠摔在地上。
「再來!」少年怒吼,從地板上蹦起。
「來啊。」鈴微笑,這次她的左拳橫掃,少年摔倒。
當鈴離開了那家撞球場,她右耳的耳環被少年給扯下,但是,那個晚上,卻是鈴失去父親以來,第一次含著眼淚,微笑睡著。
因為鈴夢見了自己的父。
而且這是這麼長的時間以來,第一次鈴的父親是在微笑。


叮咚。
便利商店的自動門開啟,雪慢慢的走進了商店裡頭。
「歡迎光臨。」店員是一名黑狀的男孩,他神采奕奕的大喊。
「呵呵,今晚很有精神啊。」雪微笑,臉上仍殘存著一些大病初癒的疲勞。
雪,可是在一個月前,以身為母親最偉大的意志力,生下了她最寶貝的女兒。
「謝謝,雪姐姐。」店員說,「現在身體好些了嗎?小寶貝還健康嗎?」
「我家小寶貝現在已經出保溫箱了,肚子餓的時候哭得可響亮了。」雪回以溫柔的笑容。「謝謝你的關心啊,黑豬。」
「啊!」黑豬搔了搔腦袋。「雪姐姐還記得我的名字?」
「當然啊,便利商店就像以前的柑仔店,你們這些店員,就像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樣。」雪走到冰櫃前面,挑選著鮮奶。「今天又值夜班,很辛苦吧?」
「還好啦,習慣了。」黑豬說到這裡,忍不住抬頭往外頭望去。「雪姐姐,牠沒跟來嗎?」
「牠?」
「就是那隻又大又猛毛又長的黑色狗阿。」黑豬還在往門外張望。「我從沒看過這麼兇猛的狗耶。」
「你說月?」雪微笑,「牠啊,這會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牠的名字叫做月啊?」黑豬好像想到了什麼,搔搔腦袋,事實上卻什麼都沒有想起來。「牠自己亂跑?」
「有時候啦。」雪拿著鮮奶,走到了櫃檯。「而且常會帶一些莫名的傷回來。」
「哇!」黑豬用紅外線刷過鮮奶的條碼。「月這麼強壯,這裡還有其他的動物可以傷害月啊?」
「我也不知道囉。」雪付帳,然後拿起鮮奶,「我啊,是真的管不住牠,只希望我的寶貝女兒,長大以後不要像月這麼又野又神祕就好囉。」
「呵呵,每個孩子進入了青少年,可能都會更野更神秘啊。」黑豬把鮮奶遞回給雪。
「嘻,也許,這也就是當父母的成就感吧。」雪對黑豬揮了揮手,靠近玻璃自動門,讓紅外線感應她的存在,然後叮咚一聲,門開了。
黑豬目送著雪的背影離開,他喃喃自語著。
「月…..猛犬…….好像聽誰說過,她想要把狗命名為月?」黑豬歪頭想了一下,聳肩,「算了,趁沒客人,去小房間整理一下貨品吧。」
不過,就在這時候,黑豬看到了門外有個影子晃過。
黑豬內心猛然一跳,打開自動門,這次卻沒見到半隻鬼,只是一隻灰色短毛的大母狗,正對著他吐舌頭。
「哎呀,是狗啊。」黑豬搖頭,從口袋隨便掏了一塊肉乾扔再這隻狗的面前,「不是鬼啊。」
母狗似乎相當飢餓,低頭舔起了肉乾,而牠的腹部更因為這個動作而清楚的隆起。
這時,黑豬才猛然察覺到,「懷孕啦,這隻狗懷孕了。」
灰狗吃完了肉乾,就悄悄溜進了黑暗。
只留下一個看似毫無關連的小片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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