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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白漣君之阮郎歸+100問 BY 藏影(清尊)

白漣君之阮郎歸+100問 BY 藏影(清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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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影(清尊)  白漣君之阮郎歸+100問


遨遊江湖歲寒初,閒雲野鶴舒。桃花三片酒一壺,郎行漫長路。
  醉太華,逢故人,心怯情遲豫。人笑我愛癡心簌,此情君可顧。


  第一章

  靈山,在暮色的籠罩下,更顯巍峨蒼勁。山腳下洶湧的江水,源遠流長,對岸繁囂的市井華燈明滅,遙遠又飄浮,彷彿是遊蕩在江水上的點點星光。

  立在山腳下,我感歎大自然的美麗。落日躲在峰後,漸漸消逝,夜幕很快要來臨了,而我被這夕陽美景停駐了腳步,連留不捨。

  我心裡清楚,應該去尋個落腳的地方,晚上有個睡處,可是眼前的一切都太美好了,我捨不得就這樣遠離她。

  瀏覽大明江山,已有一載有餘,走過多少好山好水,看過多少美勝古跡,卻總是看不厭倦,每每停駐在剎那間的美麗前時,我的眼睛似定格了般,把那曇花一現的美色盡收眼底。

  待我感到肚子餓,才終於猶意未盡地離開原地,打算在山腳下找家客棧,走著走著,進入一片小樹林,心中想著美味的晚飯,卻不料腳下踩到了一樣柔軟的「東西」。

  那「東西」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聲,我驚了驚,藉著黃昏最後的一絲餘輝,看清了那實則是一具「屍體」。

  不過,說是屍體是言之過早,那躺在地上的男人顯然還有呼吸,但他身上流的血太多了,如果棄之不顧,再半個時辰,他便要見閻王了。

  我抬頭,瞅瞅昏暗的天邊。逢魔時刻呢……

  救?還是不救?

  這一年來,我白漣君在江湖上行走,以醫術見長,小有名聲,但很多人怨恨我。原因無他,只因我常常是隨性而醫人,我只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出手救人,而我心情若很好,是絕對不碰病人。這是一個怪癖,我自己也不知是何時有的,當我意識到時,我已經得罪了很多了。

  我原想對地上的人置之不理的,可當我看清他那長清雅絕倫的臉蛋時,我改變了主意。

  我白漣君的怪癖還有一個,那就是……特別衷情於美人!

  是的,我愛美人,但凡美人被我遇到了,我總會對他或她心生好感,這個時候,心情的好壞可以完全忽略不計。

  於是,我扶起了地上這可憐的美人。

  美人似乎仍有神智在,他驀地睜開眼,黑亮的眼如劍般地射向我,刺得我心中一動。

  「你──」他才想說話,嘴裡就溢出一抹黑血。

  「你傷得不輕呢,而且還中毒了哦。」我好心地提醒他。美人果然是美人,眼睛好漂亮,像黑珍珠,清亮幽黑。

  「放……放開……」他的聲音很沙啞,好似被人弄壞了聲帶。

  我不理他虛弱的掙扎,趁機探了探他的傷勢。「是何人如此歹毒?不但在你身上刺了兩劍,還挑了你的手腳筋骨,連你的聲音都不放過──幸好你的臉沒有被毀掉,要不然,這麼漂亮的臉如被毀了,多可惜,我對醜八怪可沒好感。」

  懷裡人瞪大了眼,濃濃的恨意迸射而出,我無辜地瞅他。「你別用這般憤恨的眼神看我呀,又不是我害了你。你放心,我是大夫,只要有我在,定能把你醫好。」

  他還在瞪我,臉色是越來越差,本就沒多少血色,這下更鐵青了。

  「你叫什麼?告訴我,我就救你哦。」我笑著眨眨眼,誘惑他。

  病美人對我的媚眼視若無睹,嘴裡的血是越來越多,瞪我的眼神越來越狠毒。

  「你很不甘心吧?被人傷得這麼重,如果沒有我經過,你定橫屍荒野了!難道你甘心像野狗般地被人拋棄,並屍無葬身之地?你的仇,你的恨,無人知曉,你含恨九泉,可那個傷害你的人卻享福人間,逍遙自在,值嗎?」

  病美人眼一黯,別過臉,吞吐地說出三個字:「凌、紫、夕。」

  「凌紫夕……紫夕,紫夕,好名字,好名字。」我喃喃,隨之念出一串詩句,「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我還未念完,懷裡的人兒眼一翻,氣得昏過去了。

  我抱著他失笑,雖然我不是砍柴的山村野夫,但卻遇到了這麼一個漂亮的可心人,呵呵,抱一抱,親一親,我背起他,走出樹林,尋找那不知在何處的客棧。

  ****      *****       ******

  小橋流水人家,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我哀怨地搓著手裡的布料,冰涼的溪水潺潺,拖曳著我手裡的衣服,處處與我作對。

  我很討厭洗衣服,想我堂堂一個大男人,怎能像個娘們一樣的,蹲在溪邊,搓洗衣物?可荒山野林的,除了我一個健全的男人,木屋裡還橫躺著一個受傷的人,不是我洗衣服,那由誰來?

  早知道,當初我就辛苦點背著病人跑上一夜到城裡的客棧了,可誰想得到,靈山腳下竟荒蕪得連個小客棧都沒有!虧得此處山石崢嶸,林木翠郁,風景獨特,竟無半個遊人!

  無遊人,便沒有客棧,可是沒有客棧沒關係,這山裡居然連個山夫都尋不到!真是白白浪費了這麼一座得天獨厚的青山。

  無奈之下,我只好自力更生,生了堆火,在野外救治病美人,待他穩定下來後,我尋了一塊依山伴水處,花了半天的工夫,搭建了一座小木屋,接著用上層輕功,狂奔到遙遠的城鎮上,買了所活所需,打包成一個巨大的包袱,扛在肩上,再狂奔回來,鋪好床,這才把病人搬進木屋,讓他躺在舒服的床上,我還來不及歇口氣,又是手忙腳亂地煮米粥,又是熬藥,忙得我暈頭轉向,終於把病美人處理妥當,我自己都快虛脫了。

  想我曾經也是一個貴公子,何曾這樣照顧過人?病美人自己一昏,就了事了,而我就沒這麼幸運了,顧著他的傷勢,爬山採草藥,怕他餓肚子,開鍋煮飯,又要親自一口一口地吐哺餵他,見他身上臭了,就燒開水,用布幫他擦身,雖說能欣賞到美人白皙的身體,但幹這種粗活,真不是我白漣君能勝任的。至於換洗下的衣服,又是我拿到溪邊,一件件搓揉乾淨,拿到木屋前的架子上晾乾。

  半個月下來,我已然成了一名為妻子忙活的「賢夫良父」了!?

  這天,我坐在床邊,揉揉酸痛的腰,凝視床上那昏睡半個月餘的病美人,感歎一聲:「美人啊美人,你若醒來,定要以身相許,我白漣君把你照顧得無微不至,你可不能忘恩負義啊!」

  才說著,美人動了動眼皮,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在我期待的注視下,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多麼生動漂亮的眼睛啊,只可惜熱情不足,冰冷有餘。

  美人一見我,忽地要起身,但躺了半個月的身體不聽使喚,癱在被褥間,吃喘吁吁地怒視我。

  我不滿地嘟嚷:「喂,喂,你幹嘛生氣?我都照顧你半個月了,你身上的傷也好了七八分,哪有你這樣看救命恩人的?」

  「咳──你──你該死──」他略沙啞地開口。

  我跳了開來,拍拍胸口,咋舌地道:「什麼?你一醒來,就咒我死?太……太過分了吧?我招你惹你了嗎?」

  「你──」他漲紅了臉,辛苦地撐在床上,咬牙切齒。

  「我?我怎麼了?」我歪著腦袋,可愛地望著他。

  他皺起了漂亮的雙眉,眼眸一瞇,凌利。我暗暗驚豔。想不到我救的人,並非是個花瓶美人呢,還是個不簡單的冰美人哦!

  「你該死──」

  「你別激動……聲帶還未全好呢,說太多話,好得慢了。」我笑嘻嘻地湊近他,「不管如何,你的傷勢重要。」

  「哼──」他狠狠地瞪我了一眼,臉蛋美麗,氣息卻冷若冰霜,是個不好侍候的主兒呢。

  沒有避開他冰冷的注視,我伸出雙手,放到他面前,讓他瞧個明白。「吶,你可看清我的雙手?」

  他皺眉,疑惑的視線移向我的雙手。

  「看出什麼沒有?」我好心地提醒他,他睜大眼的看,卻依舊沒有反應,我鼓了兩腮,嚷道:「看這,看這,還有這邊──都是傷痕!你難道沒有發現嗎?為了你,我這半個月來幹盡粗活,可憐我這一雙白嫩嬌貴的雙手,為了照顧你的病,傷痕纍纍──看到這樣一雙手,你不會感到一絲絲、一點點的愧疚嗎?」

  他漂亮的雙眸閃了閃,冰冷之意漸消。我就說嘛,是人都會因此而感到羞愧,便是冰山美人又如何?在看到我的細痕斑斑的手時,照樣露出內疚的神色,然而我不單要看這個,還要他……

  收回雙手,搓了搓,藏回袖子,我哀怨地繼續說道:「你受傷很重,知道麼?如果不是我精通醫術,你早就冤死荒野了。人一生只能活一次,生命何其寶貴,我治好了你,可謂是你再造父母──呃,你我年紀相當,你不必把我當父母,呵呵,把我當作伴侶看就可以了,我很大肚的。」

  他的劍眉又打結了,淡消的冰冷之氣倏地回攏,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舒服,挪了挪屁股,我道:「通常女生報恩時,多數會以身相許,你雖為男子,但你長得很美,何妨效仿世間女子,對我以身……」

  「相許」二字還未吐出,我的臉頰被刮了一下,我摀住臉頰,不可思議地望著床上那情緒激動的美人,而他因為惱怒,更因為使了所有的力氣,而癱倒在被褥上,全身顫抖。

  「你──你以為──以為我不知道!?」他艱難地崩出一句話。

  「知道?知道什麼?」我莫名其妙。這個冰美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刮我的臉?這天下,能刮我耳光的人屈指可數,而那樣的人身份極其尊貴,可是眼前這尚在病中的男人居然膽大包天地刮我耳光。念在他大病初癒的份上,我可以不計較他的失禮,但是……他也別想好過就是了。

  「我沒有求你救我!更沒有要你多……多管閒事!」他蒼白的控訴。「你以為我昏迷了?雖然……雖然你在救治我,但我神智一直很清醒……你……你趁人之危,在不斷地……不斷地……占……佔我的便宜!」

  我挑眉,有趣地盯著他咬破的嘴唇。「便宜?什麼便宜?」

  他蠕了蠕嘴,似乎難以齒口,我好心地提點他。「比如……我用嘴餵你吃東西?或是……我抱著你一起在浴桶裡沐浴……其間……發生什麼好玩的事……還有……」

  「住口!住口!你這個登徒子!」他被我氣得猛咳嗽。

  我嘿嘿笑了兩聲,知道自己不能再刺激他了,否則好容易被我醫治好的人又要氣急功心,再病上一回了。我可不想再照顧病人,那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哦!

  「真有趣,我白漣君首次被人稱為『登徒子』呢,而且是被男人如此稱呼的。你果然獨特。」伏下身,我挑起他的一縷青絲,親了親,戲謔卻又柔和地對他道,「你的傷還未痊癒,安心養傷吧,要找我或是其它人報仇,也等傷好了再說。」

  他的眼睛一片迷離,震懾於我瞬間的柔情,美麗的眼睛,像兩顆的琉璃。

  忍不住,低頭親了親他的眼睛,我迅速地離開床,逃出木屋,同時,屋內擲出一個枕頭。

  「哈哈哈哈──」

  我捧腹大笑,笑聲在幽靜的青山裡顯得格外刺耳。

  輕風,流水,綠樹,驚起的鳥叫聲,還有放肆獨特的人笑聲──寧靜的靈山,從今後起,將變得不再清靜。

  ****     *****      *****

  凌紫夕病好的第一次事,就是找我打架。

  我很久沒有活動筋骨了,他的挑戰,亦激起了我的熱血。於是,靈山一角,木屋前的空地上,兩條敏捷的人影相互交錯,激烈的打鬥氣流使周圍的樹葉草屑在空中不斷翻飛。

  「喝──」我掃腿就一踢,凌紫夕不甘示弱,閃過我的攻擊後,一記劈手刀襲來,我不慌不忙地後仰,身體柔軟到不可思議,在後翻中,順勢伸腿再踢,凌紫夕往後一彈,我在空中連翻兩個觔斗,腳尖一沾地,又剎那彈跳,手中射出一枚剛剛在翻騰時順手捻到的樹葉,在樹葉快射中凌紫夕時,他迅速側身,出手如電,兩指夾住了「暗器」,冷冷地朝我一笑,雙指一震,樹葉化為粉末,從指縫間滑落。

  我頓時哀怨地望他。「紫夕,你怎麼毀了我的定情之物?虧我待你情深意重,想不到你……」

  「油腔滑調!找打!」凌紫夕打斷我的真情告白,抄了幾顆石子,「嗖嗖嗖」地射擊我,我左跳右躲地避開,大失形象。

  「紫夕,紫夕……你好狠的手啊!」我邊嚷叫,邊蹦跳閃忽。

  「誰許你直呼我的名字!」他咆哮。

  我趁空旋身,閃到他身後,猛地抱住他,制止他的動作。「紫夕──夕──夕──夕──」

  「──放開!」他額角青筋直冒。

  「不要!一放,你又會打我!」我委屈地說。

  「你不要無賴!」他低吼。

  「紫夕你別惱啊,我們相處少說也有兩個月了,可為何你從不對我有好臉色?難道……我真的就這麼惹你厭嗎?」貼在他耳邊,我低聲訴說,「何況……人家還治好了你的病呢……」

  「……」他一時沈默。

  我狡黠地繼續說:「我知道平日我沒個正經,又總是佔你便宜,可是……我不是無賴,更非登徒子,人家是因為對你──一見鍾情啊!」

  「哼!」他冷笑一聲。「這些話──去騙單純的小姑娘去吧!」

  「啊?你不相信?我……我是說真的,沒有騙過小姑娘啊,我從不對女孩子說這些話!」天地可鑒,一見鍾情這樣的字眼,我是第一次對人說,千真萬確!

  「你以為對一個男人說什麼一見鍾情,能感動人?可笑!」他掙了掙,手肘往後一推,撞到我的胃,我哀叫一聲,鬆開了雙手。

  他整了整衣服,理理微亂的發,玉面一斂,冰冷的眸子看向我,薄唇吐出幾字:「我餓了,你──去做飯!」

  我眨了眨眼,凝望一身白衣,潔傲清雅的男子,迷糊中把他和記憶中的一個人重疊了。

  「我說──我餓了!」他強調。

  我又眨了眨眼,終於看清了前面那雖然美麗卻冰傲的男子並非我思念的那人。摸摸鼻子,我不滿地嘀咕。「憑什麼嘛,我……我堂堂一個大夫,竟淪落到為他人做飯洗衣的境地?說出去,都被人笑話……」

  雖然在抱怨,但我還是聽話地進木屋,打理我們的晚飯。

  要不是他身上有一種令我熟悉的氣質,我豈會降低身份,任他使喚?

  冰冷,孤傲,拒人於千里之外,偶爾流露出的脆弱,淡淡的憂愁──使我想起了一個人。

  白穹,我的二哥,我的太傅!

  然而,他們又有著明顯的異處。二哥如果是深谷幽蘭,他便是冰雪冷梅。

  氣質相似,本質上卻又是那麼的不同。

  凌紫夕,他不是我的二哥。

  我深深地明白,他們是不一樣的兩個人,二哥,我的二哥,再……再也……不可能復生了……在流了一地的血後……

  幽揚的笛聲,在寂寞的山林間飄蕩。月光如水,透過茂密的樹葉,灑在池塘畔的白衣人身上。朦朧的月色,籠罩著孤獨的他,笛聲漸漸嗚咽,如歌似泣,牽動人心最深處的悸動。

  我立在樹幹後,默默地注視數米之遙的那人身上。

  如被上天拋棄的天神,孤寂地坐在山林間,茫然得迷失了方向,藉著小小一支翠玉笛,抒發隱藏在內心的情感。

  在我恍惚間,笛聲倏地嘎然而止,我一怔,那人轉過頭,冷冷地看我。

  「你站在那裡幹什麼?」

  我藏起情緒,慢慢地踱過去,蹲在他身邊,視線落在他手裡的玉笛上。「很動人的笛聲,音質很好,可見是支好笛。」

  他握緊玉笛,抿嘴不語。

  我抬頭,滿天星斗,還有如玉盤的明月。

  「你愛過人嗎?」我輕聲問他。

  他一震。「……什麼意思?」

  我低頭,和他相視。「你愛過人,愛得很深很深,愛裡……有濃濃的恨。」

  他別外臉,扯扯嘴角,嗤笑。「不懂你的胡言亂語。」

  「我胡言亂語?」我挑眉,伸手強迫性地轉過他的臉。「你敢說這玉笛不是你深愛的那個人送的?否則你那日傷得快要死了,手裡還緊緊握住這支笛子?就是我為你療傷,你都不曾鬆開手!?」

  他猛地拍開我,氣息瞬間冷凝。「這是我的事,你不過是個大夫,與你無關。」

  我不怒反笑。「呵呵,我是大夫,可我白漣君不是一個普通的大夫。他人求我醫治,從來都要付出代價!而你……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向你討呢。」

  「……我並沒有求你,一切是你自作多情。」他冷硬地道。

  我聳聳肩,坐在草地上,伸直雙腿,手臂交疊在腦後,一仰,躺下。

  「我有一個深愛的人。」望著明月,我喃喃,「我不知是何時愛上他的,然而當我意識到時,他已經做出很多傷害我──傷害我親人的事,很多人死去了,卻唯獨我活著。我對他的愛再也不能純粹了,愛裡摻雜了恨,是毒藥,想殺了他,可下不了手,最後我只能懦弱的逃避一切,離開那個禁錮我的金色牢籠,離開我愛的傷害我的我恨的下不了手殺的人。」

  「……你跟我說這些是何意?」

  「沒什麼,趁著月色,抒發一下情感。」我閉眼,享受黑暗。

  「那──你慢慢抒發,速不奉陪。」

  我握住他的手腕,拉住他欲離去的身體,他灼熱地盯視我,我睜開眼,深沈地凝望他。「你和我一樣,是懦夫,都在逃避。」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

  「你、是!」

  「你──」他一掙,抽回手,我以為他會離開,不料他忽地撲在我身上,扣住我的雙臂,將我壓在身下,居高臨下的冷漠地看我。「你以為你是誰?瞭解我?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我錯愕了一下下,既而露出迷人的笑容。「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以身上許的對象呀!」

  「你很討人厭!」他擰起雙眉,黑著臉陳述事實。

  「你不討厭我就好。」我舔了舔乾燥的唇。

  他臉上的寒冰又加幾分。「如果你現在想死,我可以馬上送你去見閻王。」

  「我活得好好的,為何想死?」我眨了下眼睛,一臉無辜。「再說,身邊有美人相伴,快活似神仙,又怎會想不開去見閻王?我長得這麼好看,你怎捨得我死?」

  「你──」他快速遠離我,甩甩袖袍,恨恨地朝我一瞪。「你就繼續躺在這裡喂蚊子吧。」

  轉身,袍擺翻飛,身姿飄然地離開。

  我坐起,朝那人消失的方向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出聲,手往旁邊一摸,抓到一支玉笛。

  把玩了下精緻的玉笛,我笑笑。

  ****     ****    ****

  日子就在爭吵中度過,雖然有時候會大打出手,可偶爾也會相處融洽。我樂呵呵地侍候我的病人,不管他提多麼無禮的條件,我總會滿足他。所以這段日子裡,我的廚藝突飛猛進,我砍柴的速度越來越快,每每輕功跑去城鎮,都是滿載而歸,吃的,用的,全都是上好的東西。如果認識我的人見到這樣的我,定會驚訝得掉下巴。

  我是「賢夫良父」的典型,是最佳丈夫的絕對人選,然而我侍候的主兒卻對我不理不睬,常常漠不關心,這可真是重重地打擊了我的自信,更叫我心灰意冷。

  這不,心神恍惚的我,一不注意,便病倒了。

  躺在床上,我捂著頭,「哎喲哎喲」地嚷叫。

  「紫夕,我頭痛,我難受,紫夕……紫夕……我渾身不舒服……紫夕……」

  把藥碗重重地往床邊的桌上一擱,紫夕沒好臉色地瞪床上哀嚎的我。

  「不過是染了風寒,有必要如此麼?」

  我淚漣漣地瞅他,可憐兮兮。「紫夕,你不關心我。我很少生病的,可是……一病起來就特難受。」

  「喝藥。」他把指指桌上的藥碗。

  我一看那海碗的藥汁,頓時又哀嚎起來。「頭痛,頭好痛啊……」

  「……」

  我偷偷地瞟他一眼,見他端起桌上的藥碗,用調羹攪拌了下。

  「難受哇,好難受……」我嗚嗚作響。

  「──誰要你嘗錯草藥,活該!」他嗤之以鼻,毫不同情。

  我心中那個悔啊。靈山有很多寶貴的藥草沒錯,我身為醫者,自然會親嘗百草,昨天吃錯了一味藥,竟與我體內的血液起了反應,令我渾身不舒服,雖不至於變成致命的毒藥,但發個燒什麼的,避免不了。

  我一病,日常沒人打理,紫夕當然會生氣,還得給我熬藥,侍候我,他能不惱嗎?

  單是看他細皮嫩肉的,就可看出他出身不凡。(所以才能心安理得的受我的侍候,哼!)

  「別給我拿喬,自己起來喝藥!」命令式的口吻。

  我哀怨地望著他。他哪裡像二哥來著?這強硬的口氣,臭臭的臉色,一點都不像我那個清雅絕倫的二哥!

  「我手痛,拿不穩。」我嘟嚷,賴在床上不動。

  「別想我動手餵你!」他寒了聲音。

  「為何不行?你養傷時,都是我親自餵你藥汁。」我不滿。

  「你不提還好,一提就讓我火大!」顯然他是想到了,當初他昏睡不醒,我口對口地餵他喝藥。

  「那個時候……你昏著呢,我……我那要餵藥……有什麼錯……」我越說越小聲。

  他的臉黑了一半。「你要麼賴在床上,要麼給我坐起來!我、喂、你!」

  我一聽,樂了,利落地爬坐起來,靠在床上,張大嘴。「啊──」

  他拿調羹的手抖了抖,最後還是一勺一勺地餵我喝藥。儘管動作笨拙,但令我感動。

  怎能不小小感動一下呢?要他大少爺動手侍候人,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喝完藥,我吐了吐舌,撒嬌地蹭蹭他。「紫夕,你真好……」

  他臉微紅,轉過頭去。

  我暗自笑笑,躺回被窩,拉了拉被子,舒服地閉上眼。

  「我喜歡你,紫夕……」喃喃著睡去,耳邊疑似有人在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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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回到了白家,身邊有父親,有母親,還有我的大哥和二哥,以及璃姐姐。

  他們都圍著我,說說笑笑,閤家歡樂。

  我貼在二哥的懷裡,享受他溫暖的懷抱,貪婪地吸二哥身上好聞的氣味。

  二哥體貼地抱住我,輕輕撫摸我的髮絲,歎息道:「你呀,怎麼還像個孩子?」

  我以頰蹭了蹭二哥的胸膛,輕嚷:「如果我不像孩子了,二哥還會寵我嗎?」

  「傻瓜!」二哥點了點我的鼻尖。「人總會長大。」

  「如果面對痛苦,我不想長大。」我輕語。

  「不經歷痛苦,便不能長大。」二哥低喃。「二哥也希望你能幸福,可是……現實不允許。」

  「人為何有那麼多痛苦?」

  「因為……我們是人。人的感情太複雜,所以感受多了,就有痛苦。」

  「沒有痛苦就好了。」

  「人的一生,不可能沒有痛苦。悲喜摻半,才是人生。」

  「二哥……」我怔怔地仰視溫柔的二哥。

  「你,長大了,要好好活下去。二哥不能再陪你了。」他輕輕地推開了我。

  「二哥?」我不解。

  然後,我看到四周的人漸漸散去,模糊,被風撕成碎片,最後只剩下孤獨的我。

  「不要離開我!不要……」我哭喊,追尋。然而白茫茫一片,什麼都沒有找到。

  為何丟下我一人,為何拋棄了我?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們,不要離開我!我不想一個人──

  別怕,別怕……你不是一個人。有人在我耳邊輕聲細語。

  我想和大家在一起,快快樂樂地一起生活,為何連天都不允許?

  會的,會有那一天,只是你要等待。那人又說。

  會嗎?只要我等待,大家都會回來?人能死而復生嗎?

  ……也許能吧。

  那麼……我等,我等大家回來。如果有那一天,不管多麼痛苦,我都會靜靜地等待。

  睡吧,好好睡吧,醒來就會發現,那只是一個夢。

  然後,我醒了。

  緩緩地睜開眼,在黑暗裡,看到了雙幽深的眼睛。

  「……」我動了動唇,沒有出聲。紫夕……

  他抱著我,輕撫我的髮絲,臉色雖然冰冷,但並沒有讓我感到寒冷。他只是輕輕地抱我,安撫夢魘中的我。月光透過窗柵,打在他的臉上,聖潔清傲。

  我癡癡地凝望他,更往他懷裡鑽去。

  可寧靜美好的氣氛未維持多久,紫夕猛地推開我,一腳踢在我的屁股上。

  「醒了?醒了就給我滾開!」

  「哎呀!」一不小心,我被踢下床,趴在硬硬的地上,磕到我的下巴了。

  「紫夕你……你怎能如無情?我還病著……」

  回答我的是,紫夕把被子一拉,打個呵欠,躺進被窩,閉眼,安睡。

  我可憐兮兮地摸上床,蠕啊蠕地蹭進被窩裡,見他沒有推開我,就得寸進尺地縮在他身側,不滿地伸指戳戳他的背。

  他回手拍了一記,我縮回手指,嘀咕一聲。

  過了一會兒,我依舊嘀咕,身邊的人卻轉過向,一把將我攬入懷中,拍拍我的肩背,沈聲喝道:「睡覺。」

  「哦。」嘴角一咧,我美美地閉上眼,貼在溫暖的懷抱裡,安睡。

  經過這麼多天的相處,紫夕他終於對我有好感了!還如此溫柔地對我呢。這些日子,我常常笑,紫夕常罵我白癡,我愜意地躺在溪流邊的巨石上,仰望蔚藍的天空。

  或許是山林的清新幽靜感染了我,心境發生了變化,過去的怨和恨好似淡了,儘管它們仍深藏在記憶深處,只要不去想,就不會撕心裂肺地痛了。

  看似無憂無慮的生活,然而我和紫夕心中都明白,幸福平靜的日子是短暫的。我們內心深處,都有一個結。那是一個叫做恨情的死結。

  月光會蠱惑人的神智,迷惑人的心魂,在以前我不清楚,如今我卻深受其感。我知道紫夕愛乾淨,每天都會泡在溪水裡清洗身體,偶爾我會故意去偷襲他,笑嘻嘻地躲著他扔來的石子,而今天,我原想同往常一樣戲弄他的,卻因為月光的作祟,猶豫了。

  他很美,從第一次相遇時,我便清楚地知道,他是個美人。不是弱不禁風的柳葉美,而是揉合雪松的蒼勁和冷梅傲骨的美。他的身體非常的均稱,屬於武人的精瘦肌肉,還有那沾滿水珠如絲綢般滑膩的肌膚,打濕的長髮似流水般披在背後,修長有力的手臂微抬,撩開纏在頸間的髮絲,露出潔白如玉的脖子,我吞了吞口水,燥舌了起來。

  男人是最受不得誘惑。

  我在很小的時候,沒有選擇地偏向了愛同性,所以長到近二十歲,我從未對女人有過遐想,通常與我有糾葛的都是男人。

  此時此刻,望著溪水裡沐浴的紫夕,我不由地下腹發熱。少年的我早就接觸了情慾,甚至曾與一個至高無上的男人夜夜笙歌,在龍床上翻雲覆雨,雖然為了某個理由,離開了那個人,但在外這一年,我清心寡慾,過著和尚般的日子。直到遇見紫夕──這個在某些方面像我二哥的男子,沒有防備他,竟讓他如此輕易地滑進我的心繫,當我意識到時,已慌了。

  我從不知,我的心裡還有一絲愛,不管對紫夕出於什麼樣的感情,我在不知不覺中,對他流露出了真感情,哪怕是一絲一毫,我都無法否認。

  可是……紫夕呢?他對我……又是怎樣的感情?

  隨手摘了一片樹葉,放在嘴裡啃,我一瞬不移地盯視美人出浴圖。

  也許驚覺到了異像,武者的敏銳感覺到了另一個氣息,水裡的人倏地停下清洗的動作,警惕地往我這邊掃視而來。

  我暗笑。紫夕還是如往常一樣的警覺啊。

  「出來!」他咬牙切齒地低喝。

  我嚼了嚼嘴裡苦澀的樹葉,吐了出來,慢吞吞地踱過去,腳步沒有在水畔停下,而是一直往前,步入水中。

  他擰起了好看的雙眉,投向我的視線更冰冷了。

  我毫不在意水打濕我的衣服,一直來到他的身邊,掬一把他的濕發,放在唇邊輕吻。

  「怎麼辦,我被你迷住了?」

  他變了變神色,鎮定地道:「滾開。」

  我深深地望著他,輕柔地喚他的名字:「紫夕──」

  他靜默,不作回應。

  我大膽地摸上他的肩膀,靠在他身邊,貼著他低喃:「你不覺得……男人憋太久……嗯,對身體不好?這幾個月,你與我日日共枕,通常是一夜睡到天亮,不曾渲瀉過,呵呵,莫非你常在沐浴時……」

  「你住口!」他漲紅了臉,頰上浮出兩片紅雲,為他添了不少風采,也更吸引人了。

  但他沒有推開我,不是嗎?於是我抱緊他,讓他的身體和我的緊緊相貼,手更不安分地在他光滑的肌膚來回的撫摸。

  「住……住手……」他制止我的動作,微微喘氣,我露出迷人的笑容,知道他已然動情,但理智在阻止他的慾念。

  我順勢引著他的手來到我的腹下,讓他感受我的熱度,他驚了驚,惱怒,卻沒有像平時那樣斥責,瞳孔縮緊了好幾次。我湊上前,吻他的唇,他沒有反抗,我用身體磨擦他的,他沒有拒絕,於是我更大膽了,抱著他,翻滾到了岸上,火一旦被點燃,就很難滅掉。我們似乎都默許了,或許日後回想,會怪罪於美麗的月色,男人的情慾一經挑撥,來勢洶洶。

  我脫掉身上的濕衣,很快和他一樣赤裸裸了,光溜的兩具軀體在草地上翻滾,一會兒他壓在我身上,一會兒我壓在他身上,我們互不相讓,在彼此的身上留下一個個印記。

  氣喘吁吁,我膜拜身下這具美麗精緻的男性身體,手指沿著他完美的臀部曲線,滑入股壑,正欲探入那期盼已久的花蕊中心時,我一震,與他對視,在他的黑眸裡找到了熟悉的慾念。

  他的手指同樣頂著我的股穴!

  我挑了挑眉,道:「讓我來吧!」

  「……光看你愛撫的方式,便知你通常在下面。」他諷刺我,我當下不悅,面子大失。他卻趁我停頓的當兒,一個翻身又把我壓在了身下。「何況,你年紀比我小,理當在下面。」

  「什……什麼?」這是哪門子的理由?他也不過大我幾歲,憑什麼由年齡決定姿勢問題?

  他低頭就是一吻,把我的反駁全都覆去了,我堅持不肯妥協,我雌伏於皇兄身下,那是因為皇帝的氣勢太強烈了,我只能屈服,甘願在下面,可是和紫夕,我們是對等的,我豈會甘心被壓下去?

  不幹!不幹!

  堅決的反抗,結果是我們誰都奈何不了誰,最後把對方全身舔了個遍,互相用手和嘴解決了慾望。

  回到木屋的床上時,已經快天亮了。我們兩個頂著一對熊貓眼,相對無語。

  原本是多美好的一夜啊……

  「想什麼呢?」趴在床上,我推推他,他不知想什麼出怔呢。

  他躲了躲,翻外身,冷漠以對。

  我撇嘴。這人典型的用過即丟!剛剛還熱情如火,強勢地差點吃掉我,這會兒又恢復了冰冷,對我不溫不熱。

  我趴到他身上,半壓著他。「是不是……在想你的情人?覺得這樣背叛了他?」

  他更沈默了。

  我低笑一聲,寒聲道:「如果你的情人夠好,早在你身受重傷的時候就滿世界的找你了,你也不會與我在靈山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他依舊不語,甚至連眼睛都閉上了。

  我把頭擱在他肩窩,吹熱氣呵他的耳垂。「我愛的那個人……從來不會對我守身,在我很小遇到他的時候,他就老婆一大堆了,自己左擁右抱,毫無顧忌,我卻只能是他一個人的。很不公平,是不是?但因為愛他,我為他守身。可是……當慾望湧來時,我也會想不顧一切,找個人發洩一下。小時不強烈,越到現在,越衝動。可一想到心裡那個人,思念他的同時,我就吃藥。強制把慾念壓下去。今夜……破例了呢。」

  「我沒有情人。」他突然冷冷地回答我。

  我小小的吃了一驚。

  「只有仇人!」

  我啞然,感到不可思議。

  「我身上的傷,全都是那個人弄的,他──恨不得我死。」語氣很生硬,更有苦澀。

  「仇人嗎?」我睜眼瞪一室的黑暗。「可畢竟在你心裡佔了一襲之地。」

  他沒有再說話,拉了被子,睡覺了。

  而我,也沒有追根究底,既然他不想說,我又何必多事的去問呢。

  至此以後,我們之間又多了一個打發日子的遊戲。當慾望一被解放,便肆無忌憚了。我們常常以天以被,以地為床,在草地上擁抱,親吻,愛撫,卻沒有真正佔有對方。在人煙稀少的靈山,只有我們兩個,避開世俗,我們過著水乳交融的日子,都快忘了現實,彼此間的牽絆似乎越來越深。如果拋開過去,那麼生活在靈山的我們,儼然是一對快樂似神仙的眷侶。

  然而,美麗的夢,常常是一戳即破。

  一幫不速之客闖入了這片桃花源,打擾了我們美好的生活。當看到紫夕眼內燃起的紫焰,我清楚,遊戲結束了。

  紫夕──終究只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一個美麗的,劃過痕跡的美麗過客,他漣漪了我的心湖,牽動了我的情感,所以當他塤落時,我的怒火與殺氣,毀了一個山莊!

  ****       ******      ******

  男人很英俊,是眾多江湖兒女心目中的理想夫君人選,但他的唇很薄,這注定了他是一個無情冷酷的男人。

  他帶了一批人,圍住了我和紫夕的幸福小屋。那個時候,紫夕坐在屋前的草地上,而我頭枕在他的大腿上,他以指輕輕梳理我的髮絲,我享受地依著他,瞇眼欣賞夕陽。

  然而,一群不速之客,闖進了這麼寧靜的世界,他們打擾了我和紫夕,當那英俊的男人從人群後漸漸步出站在為首的位置時,紫夕的動作一頓,渾身一震,靠著他的我明顯的感到了從他身上瞬間散發出濃濃的殺氣和恨意。

  微風撫過,吹皺了一汪清水,樹葉打著轉落入水中,飄浮。很靜,他們看著我們,我們打量他們,誰都沒有開口。

  時間彷彿停止了,但我們心裡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沈默不是辦法,所以有備而來的男人說話了。

  「──紫夕,跟我回去。」

  他的聲音很冷,沒有絲毫的溫意,用這樣的語氣,來請求紫夕跟他走?我挑高了眉毛,嘲弄地瞅他,但他似乎無似於我,雙眸直直的盯視沈默中的紫夕。我撇撇嘴,不爽。被這麼一雙冷酷的眼盯視,如被一條毒蛇盯著,危險又可怕。

  伸出雙臂,一把摟住紫夕,他沒有掙扎,溫馴地讓我抱著。我挑釁地對那個男人說:「閣下是誰?不請自來?這片山水非常地不歡迎你啊,後頭就是下山的路,請轉個身,離開。」

  男人發出一股強烈的氣勢,對於我如此親近紫夕,他極度地反感。他越陰沈,我便越開心,抱住紫夕,親了親他的唇。

  男人身上的殺氣很重,但他強忍下去了,從他的衣飾佩件上看得出來,他身居要位,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地位,身後那幾個侍衛模樣的男人是典型的忠狗模樣,他的身份,他的地位,讓他暫時地壓下了怒火。

  果然上位者,在一定的時機,要有一定的氣度啊。

  「紫夕,跟我回去吧。這種荒山野林,你……不適合你。」

  什麼叫這種荒山野林?我和紫夕的幸福小屋,何時容得他人來侮辱了?我正要發作,紫夕阻止了我,他抬頭,直視男子,用冰冷且嘲弄的語氣說:「在你刺了我兩劍,挑了我的手筋,更差點毀了我的聲帶之後,我會輕易地與毒蛇為伍,像木偶般隨你走?」

  「你──」男人低吼一聲,「你應知,那個時候……我不得不那麼做,否則你命不保……」

  「哈哈哈哈──」紫夕忽然大笑,有些瘋狂,我蹙了蹙眉。

  「不得不做?真可笑啊!林殷鑒,你為了自己的完美形象,為了做孝子,把我當狗一樣的賤踏,最後重傷我,拋屍荒野?呵呵,這叫不得已?嗯?天大的笑話啊。」

  「紫夕──難道你忘了?忘了……對我的感情?我們曾經在一起過,你應該明白的,畢竟你和我皆是男子,在一起只會受世俗唾棄,再則……我家中有母親,她身體不好,受不住刺激。如果你一直靜靜等待,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情。」男人話說得沈重,語氣生硬,在我聽來,他更欠扁了。

  紫夕浮出一抹完美的笑容,輕聲問道:「那個老女人……終於死了?」

  紫夕不尊重的話語,讓男人攏了攏劍眉。「她於一個月前……病逝了。」

  「所以你找到我,帶我回去,像從前一樣,把我關在偏癖的小院裡,養寵物般地關著,心情好時逗弄一下,心情不好還可以當出氣筒?那個女人雖然死了,可你林大莊主仍然顧慮江湖形象,怎能讓世人知道你有龍陽之好?說什麼感情,我們之間有嗎?」把玩著我的髮絲,紫夕滿不在乎地反問。

  我靜靜地聽著,分析紫夕與男人的關係,從他們的話語中,可以有很多猜測。紫夕話雖說得諷刺,但他較於平常的偏激顯露了他刻意隱藏的情感。

  他還愛著這個叫林殷鑒的男人。

  「你變了,紫夕。」男人寒聲音說道。他那毒蛇般的眼睛直往我身上盯來,我渾身不舒服,更貼近紫夕。

  「我沒有變。一直以來,我是我,原來的那個紫夕,只是過去,為了一份不切實際的感情,我忍耐,把自己偽裝成一個逆來順受的可憐蟲,如今我看透了,膩了你我之間的遊戲。我不必偽裝了,如此而已。」

  「不,你一直是我的紫夕,但這個男人影響了你?是不是?離開他,紫夕!」林殷鑒厲聲道,把矛頭指向了無辜的我。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世上便沒有凌紫夕了。我不會離開他,應該走的是你們!」

  林殷鑒把在腰間劍柄上的手握了松,鬆了握,最後,他沈聲道:「紫夕,不管如何,你都應跟我回去!難道……你一點都不關心自己的妹妹麼?」

  妹妹?我狐疑地看向紫夕,他明顯地一怔,臉色微微發白。

  「郁兒……她……」慘淡一笑,他冷冷地道:「你果然是那個心機深重的林殷鑒!抓住了我的要穴,你便胸有成竹了?不怕我不跟你回去?好,好,真好啊!」

  「紫夕……」我扯扯他的衣服。難道……他為了妹妹,要離開我?

  「郁兒現在住在山莊裡,我一直在照顧她,你放心。」林殷鑒淡然地道,他已經看出紫夕的選擇了。

  放開我,紫夕站起身,理了理微亂的衣服,我跟著站起,不滿地扁嘴。什麼嘛,為了一個妹妹,他要拋棄我?

  「我想……我沒辦法一直陪你,君。」指尖點在我的唇上,他說。

  我傻愣地望著他。他剛剛叫我什麼?君?他叫我君!相處了這麼久,他從來不喚我的名字,卻在離別的這一刻,輕聲呼喚著。

  真的很殘忍啊。沒由來的,心微微刺痛。

  從腰間取下玉笛,塞入我的手中,道:「這支笛子,留給你,讓它伴著你吧。」

  「我不要!」定情之物,哼,我不屑!

  「……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你好好保存。」他不容我拒絕,強勢地說。

  我一聽這話,立馬握緊手裡的玉笛。「好,我要。但,我不讓你走!」

  他輕笑一聲,湊近吻了吻我的頰。「算了吧。你我清楚,我們之間只是因為寂寞,才有了牽扯。但緣聚緣散,由不得人。我的情與恨,終究要有個了結。你的也一樣。逃避不是辦法!」

  「紫夕……」為何……不吻我的唇呢?我希望,至少在離別的時候,他能吻我的唇,這樣說明,我和他有過一段情感。可是……他吻我了的頰,像朋友之間的親吻一樣。

  深吸口氣,紫夕挺著背,往林殷鑒看去。「我跟你走,但你不得為難他。」

  「──好。」林殷鑒點頭,許諾。

  不再理我,紫夕蕭然地走向男人,沒有回頭。

  我忍不住問:「你去哪?」

  他頓了頓。「隨意山莊。」

  我立在屋前,夕陽早已沒在山背後,天色昏沈了,而我的紫夕毅然地走向男人,像一柄塵封的劍,漸漸靠近男人,男人還沒有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但我卻清楚,紫夕和這個叫林殷鑒的男人之間,並不會有好的結果。

  傷害已太深,既使想挽救這段感情,也已遲了。

  林殷鑒出現得太晚。如果在我剛救醒紫夕,他便出現的話,還有機會重新開始,可是他足足晚了數個月,這段漫長的時間裡,足夠紫夕想清一些事情,看透迷霧裡的東西。

  如同我……

  皇兄在殺了我的父兄後,派人困住我,便是想在我脆弱的時候,進一步地抓牢我的心,即使我恨了他,卻因愛多於恨,而不得不呆在他身邊。可惜,我倔強地反抗了,不顧一切地殺出皇宮,皇兄放我出宮,雖失策,可他在賭!

  他是自負的,從來都是。

  不知何時,天上佈滿了星星,我仰著頭,看夜幕。

  「皇兄,你篤定我會回去嗎?」我喃喃。

  也許那個時候,我回去是為了復仇?

  與自己所愛的人有仇恨,是不是世上最悲哀的事呢?於我,於紫夕?

  龐大的靈山,孤獨的我,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蹲在地上,我十指插在發裡,喉嚨深處發出幾道怪異的笑聲。

  又被拋棄了呢!剩下我一個人。

  騙子!

  全都是騙子!



  新綠小池塘,風簾動,碎影舞斜陽。

  晃晃手裡空了的酒瓶,瞇眼,夕陽的餘輝折射進眼縫,刺激眼瞳,難受。晚風拂過掛在欄杆上的綢緞,淡藍的衣擺隨風搖曳。

  又一年了嗎?

  自從那道孤傲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這座小屋,這片池塘,變得寂寞又孤獨。被留下的我,捂著一顆空蕩的心,迷茫地生活。

  兩年,還是三年?

  我在靈山似乎呆了很長的時間,坐在小屋前的欄杆上,看日落月升,上千個日子,悄悄地流逝了。

  紫夕離去說,逃避不是辦法。

  我……一直在逃避嗎?

  依昔記得,十八歲的我,執一柄雷霆劍,在皇宮裡殺紅了眼,皇兄不顧一切地阻擋,卻在最後一刻,震懾於我自殘的舉動。

  我也許是卑鄙的吧,用殺害自己的方式來威脅皇兄。他是皇帝,是至高無上的天子,何曾被人如此威脅過?也只有我,他重視的孩子,無視他的權威,毅然殺出皇宮,不曾有一絲留念。

  那個時候,皇兄為了勸我,說要告訴我真相?可我,忽略了他的話語,舉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真相?何為真相?

  模糊的視野裡,似乎閃動兩條人影。

  也許我……並是不那麼地想知道真相?因為我害怕,膽怯。我怕那個所謂的真相會讓我痛不欲生。父親,兄長們在世時,我執著於真相,然而,當他們消逝後,對於真相,我不再執迷不悟了。不管真相如何,父親兄長們,還有……還有師父,都不會回來了。

  在沒有他們的人間,我無法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安逸地縮在皇兄的懷裡,躺在他的身下,婉轉求歡。

  人影越來越清晰,那是兩名二十出頭的青年。

  因為這些理由,我逃避到這個荒山野林,過起了閒雲野鶴般的日子。心情不好時,去遠方的鎮上買酒,途中如遇到病患,發發慈悲之心,施以援手,救治病人。久了久之,人們知道,靈山住了一名神醫。慕名而來的人一撥多過一撥,可極少有人能跨進靈山的範圍。靈山腳下被布了一個詭異的陣,如不懂陣法,魯莽闖進去,不死即傷。如果幸運的闖過了陣,卻也沒那麼容易上山,因為陣法之外,有無數的毒蛇爬蟲分佈在山道上,隨便被哪一隻叮咬,皆會喪命。

  靈山,在短短的三年內,成了一座死亡之山。儘管山裡住著一名妙手回春的神醫,可是神醫卻沒有過多的慈悲之心,面對痛苦的病人,常常會浮現一抹銀蓮般純粹的美麗笑容,無情冷酷地看著病人受病魔折磨,最後痛苦的死去。

  幾度慈心──人們給了我這麼一個名號。似乎很貼切啊。

  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來人的相貌了,我懶懶地靠在粗糙地柱子上,瞇眼打量那兩個不速之客。

  在紫夕離開我後,已經很少有人能安然無恙地爬上山,來到我的屋前了。

  走有前面的男子擁有世間少有的絕美容貌,削瘦的身軀無形中散發出一股柔媚,行步間,風情萬種,沒有女子的嬌媚,卻偏了中性,舉止優雅又有些慵懶。他擁有一張很漂亮的臉蛋,可是漂亮得過於妖異了,流轉在丹鳳眼裡的光彷彿能勾魂攝魄,淡淡一瞟,便能使人全身酥麻,失了理智。

  相較於他妖魅般的美麗,跟在後面的男子便平凡很多。五官是俊朗的,體形適中,年紀應該稍長兩歲,從外貌上看,他和普通的江湖劍士沒什麼區別,然而,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呆滯無神,那是被人攝了魂的傀儡。

  我揚起嘴角,單腳踩在欄杆上,默默等待他們的接近。

  距我三尺之遙,兩人停下腳步,那妖魅男子挑起眉目,像發現新獵物般,詭異地盯視打量我。

  我大方地讓他看個明白,半個刻鐘後,他開口了,聲音如外表般,同樣的蠱惑人心。

  「素聞幾度慈心人若銀蓮般純然,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神醫的相貌在杜某的眼裡真是驚為天人啊。」

  淡淡一笑,我晃晃空酒瓶,道:「能夠安然無恙地上來靈山,並來到我眼前的人真的不多。在看到我不阿臾奉誠,反而不羈調侃的人更是鳳毛麟角。也許我該重新估量『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句話,今日便不會在自家門口,遭人調戲了。」

  「呵呵呵──」放肆卻異常好聽的笑聲在山林間響徹雲霄。我不得不再次打量這個膽大妄為的家夥。

  能夠在神醫面前如此不羈的人,確實有些本事。

  笑夠了,那人方笑盈盈地對我說:「在下杜幽吟,很榮幸能夠上得靈山,一睹神醫風采。」

  「杜幽吟……」我細細琢磨這三個字。他自若地立在我面前,似有若無的朝我拋記媚眼,定力不好的人,只怕三兩下便被勾了魂,匍匐在他腳下,舔舐他的腳趾了吧?可惜他的魅功,對我是無效的。

  看看他,再看看他身後的青年,我道:「杜幽吟?莫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煞宮?火剎殿殿主──愛美人成癖,並大肆在江湖上搜刮美人,最後慘遭正派人士追殺又被鬼煞宮趨逐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的那個──杜幽吟?!」

  聞言,姓杜的男子妖魅地笑,笑得非常地──邪氣。

  「杜某從不知,遠在閉塞的山間僻角的白大神醫都對杜某的事一清二楚啊。看來杜某真的該改頭換貌,易姓變名,重新做人啊。」

  「這倒不必,這容貌姓名皆乃父母所賜,輕易捨去,豈不可惜?何況杜殿主風華絕倫,世間少有,白某單是看一眼,便覺得欣心悅目啊。」

  「能得神醫贊欣,實乃杜某三生有幸。」他舔了舔唇,細聲柔語,聽在耳中,似魔咒。

  「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杜殿來蒞臨寒舍有何指教?」跳下欄杆,撩開額前惱人的髮絲,甩甩袖袍,我有禮地笑問。

  「指教不敢擔,杜某也無那個能耐。上得靈山,拜訪幾度慈心,無非是為求醫而來。」

  「哦?」我挑了挑眉。「白某看杜殿主氣色紅潤,不像身帶惡疾啊?」

  「不是杜某,是──」他退了一步,靠在青年身上,妖異之光在眼中一閃而過。「杜某欲請神醫幫忙救治一下他。」

  「他?」我踱了幾步,走近他們,微抬頭看那眼睛呆滯的青年。「杜殿主說笑了,他一樣氣息正常,不像有病的樣子呢。」

  難得地,那妖魅的人沒有露出妖異的笑容,動作憐惜地撫摸青年的臉,臉上儘是心疼。「他是我的傀儡,很完美吧?最初他很頑固,又不聽話,我用了很多藥才將他變成如今的乖巧。我要他幹什麼,他便幹什麼,絕不會違背我的意願。最初,我很滿意如此完美的傑作。可是……漸漸地,他的乖巧,並不能滿足我心中的慾望。他只是一個傀儡,沒有思想,沒有靈魂,像一件物品。當我意識到時,已經太晚了,我要一件不會笑不會哭,更沒有思想,沒有靈魂的物品幹什麼呢?原本是那麼乾淨的,好像抱著他,骯髒的自己也乾淨了……」

  我沈默地望著眼前的人。他已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抱著他的寵物,在自言自語。

  杜幽吟嗎?

  其實我對他並不瞭解。只知在兩三年前,他很有名。鬼煞宮是江湖人避若蛇蠍的邪門歪道,裡面的人個個武功高強,卻又身懷醫、毒兩種絕技。好在他們沒有野心,所以這麼多年來,並無迫害到整個江湖。可是三年前的杜幽吟在江湖上大肆搜刮美人,不管是男人女人,只要長得漂亮,他都喜歡擄奪。據說因為一個美人,他惹上了紫薇門,並擄走了紫薇門大弟子羅淨靈。之後又不知何故,他背叛了鬼煞宮,被正邪兩道人追殺。而今他出現在我這裡,有何企圖呢?

  終於自思緒裡清醒的杜幽吟恢復了邪魅,他直勾勾地望著我,道:「杜某的來意,想必神醫也清楚了。無他,只是想請神醫治好他──我要他不再是傀儡,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會罵我,會恨我,會想殺我的人。」

  我審視杜幽吟身邊的青年。真的只是一名普通的男子,不知他有何魅力,擄獲了邪魅的心。

  不錯,單是看杜幽吟這不正常的言行,便知他愛上了自己的傀儡。

  「活生生的人嗎?」我負手而立,嘴角微揚,有些殘忍。「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你──不應?」

  我抬頭看漸昏暗的天空。「憑什麼?你該清楚白某的脾性。」

  「江湖人言,幾度慈心唯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方會出手救人。我看不盡然……」

  「哦?你又怎知我會打破規則?」

  「杜某來靈山,並安然無恙地上山,自是有備而來。」

  「你來自鬼煞宮,對毒術自然精通,白某布在山道上的毒蟲困不住你,不過……你又有何自信,能安然無恙地離開?」我似笑非笑。

  他是個有趣的人,縱然我知道他與白瀾月之間好像有過節,但我並不會因此對他起殺心。

  「我知道你和那個白鬼白瀾月之間有源淵,而我和他有過節,但我依舊冒險前來,與你進行一場交易。」

  「交易?」我感興趣了。

  「不錯,就是交易。」他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顯然是從我的表情上,看出些什麼了。微微抬眼,他勾魂般地瞅我,道:「我們何不到屋裡細談?天色已晚,在外面吹夜風,易著涼。」

  「哈哈哈哈──」我大笑,笑罷,我道:「你是個有趣的人,又是個美人,通常──對這兩者,我都沒辦法拒絕。」

  詭異地一笑,我轉身,往屋裡走去,身後的人隨我而行。

  沒有點燈的屋內,並非烏幾抹黑,在夜明珠的光輝下,木屋內明亮異常。杜幽吟帶著他的傀儡坐在木桌旁,我隨手倒了杯茶給他。

  「多謝。」他接過冰涼的茶水,拿在手裡,過了一會兒,一團白霧冒上,我知道他用內力溫了茶水,笑笑,用同樣的方式,把自己手裡的冷茶以內力燙熱。

  他啄了兩口,讚道:「好茶!」接著拉過他的傀儡,把茶水吐哺過去,那傀儡聽話地張嘴。

  我支著額頭,打趣地看他與傀儡如此親密。那傀儡很乖,杜幽吟的唇才碰到他的,他便微微張開,眼睛還是很空洞,可卻意外地有一絲妖嬈。是和鬼魅呆在一起久了的關係麼?

  「他這樣不是很好嗎?任君宰割。」

  小心翼翼地擦拭傀儡的嘴角,杜幽吟轉臉對我笑。「我說過了,久了,便沒意思。我還是喜歡活生生的人。」

  「鬼煞宮不是醫毒術獨步天下麼?白某只會粗淺醫術,在杜殿主面前怕是班門弄斧了。」

  「我已不再是鬼煞宮的人了,你不必再喚我杜殿主。」他眼中閃過一絲危險。

  我聳聳肩。這是有求於人該有的態度嗎?

  靜坐了一會兒,氣氛頗為尷尬,摸摸肚子,餓了,我轉身進廚房,出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盤蘋果,邊啃邊坐回桌旁。也沒打算請訪客吃,在他灼熱的盯視下,我津津有味地把盤裡四隻蘋果幹掉。

  「想不到神醫茹素。」

  把最後一隻蘋果蒂心扔進盤裡,用絲絹擦了擦嘴角。「說吧,你所謂的交易為何?若能引起我的興趣,或許可以為你醫治那只傀儡。」

  轉回正題,杜幽吟也不拖泥帶水。「雖然鬼煞宮醫毒術獨步天下,但是大部分毒術高於醫術,只會害人,不愛救人。除卻十幾年前的鬼王精通醫毒術,如今很少有人能超越他。誠然,我毒術精湛,但……咳,你也知,我以前有個嗜好,呵呵,把功夫都下在某方面了,真要救治人解毒什麼的,絲毫不在行。」

  我嘿嘿地笑了兩聲。想來也是,杜幽吟向來使武林人所不齒,有人謾罵他為淫獸。只因他研製的媚藥實為天下一絕,人若沾了一點他制的媚藥,不死也要去半條命,而且死相極為難看。

  他忽略我嘲弄的笑聲,繼續道:「最初我下了幾種藥,能控制人的行動能力,神智卻能清醒。但是他──羅淨靈,他太乾淨了,便是肉體被我百般折辱,皆不能使他乖順地承歡於我身下。故爾我一怒之下,餵了他傀儡蟲,終於,他對我百依百順,有求必應,可卻……沒有任何思想。」

  「你愛上他了。」我陳述事實。

  他挑眉深深地看著我,微微一歎,苦笑。「愛?這種東西,在很早的時候,就丟了。」

  「既不愛他,又何必在乎他是否傀儡?」我反問。

  「我說過,我厭了沒有生氣的他。」

  「別人的生命,並非由你任意支配。曾經他有思想,有情感,你因一己私慾,毀了他,如今因為自己的喜好,想他變回原來的模樣。杜幽吟,你太自私,也太自我,如果今天你換一種情緒來求我,也許我會無條件幫你治他。然而……我看不慣你的行徑,想要我治他,除非你所提的條件夠誘人。」

  「想不到幾度慈心是個多情種,有情有義呢。」他直直地看我,勾魂眼裡迸射出幾股殺氣。

  我無懼地迎視他。想殺我?他還嫩了點。從他喝下我的茶後,他便沒有勝算。而且他上得山來,看似平安無事,但途中定是耗了不少功夫。

  他「噗哧」一笑,活化了僵硬的氣氛。抬手晃晃,他妥協了。「罷,罷,是我杜幽吟有求於人,唯有放下尊嚴了。」

  我撇嘴。「我要你的尊嚴何用?又不值錢。」

  他似笑非笑。「對你來說不值錢,可在我,卻重如千金。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愛上了我的傀儡,欲罷不能。為了他,我和鬼煞宮決裂了,為了他,我被江湖人追殺,數次險先喪命。但我沒有選擇,誰叫我愛他呢。所以我來靈山,碰碰運氣。」

  「一切皆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吧,說得好似有多委屈。」我不屑地瞅他。「你所謂的交易呢?莫不是空談?」

  他收了不正經的笑,斂了一身的邪氣,絕美的臉一正色,誘人的紅唇動了動。「凌、紫、夕!」

  我心一顫,寒氣瞬時遍佈全身。

  「你──以他來威脅我?!」

  在他幽亮的眼瞳裡,我看到自己的影子,神色猙獰,像頭野獸。

  他不為所動,漫條斯理地道:「威脅不敢擔,我只是提供你一條不為人知的消息罷了。」

  我慢慢地冷靜下來。

  紫夕離開我將近有三年了,這三年裡,我極少聽到關於他的消息。不知他與那個男人之間有何恩怨,是否化干戈為玉帛了,還是恩斷意絕。我窩在靈山這片窮鄉僻壤,對江湖事不聞不問,對當朝的事更一無所知,整日沈靜在酒色之中,混混沌沌地過日子。

  乍聽紫夕,我的心一緊。想不到,我對他投入的情感,出乎意料地深啊。

  理了理情緒,我開口:「說罷,你想如何?」

  他低低地笑,笑得春花燦爛。「神醫是否對杜某有所誤會?杜某的要求並不過分,只望你能治好我的傀儡,而我,會把我所知道的消息全部告訴你。」

  「哦,憑什麼我要相信你的話呢?」他若騙我,我難道就這樣傻傻地上當。

  「莫非,神醫對凌紫夕的生死也不關心麼?」他道。

  我瞇眼。「此話是何意?」

  他吹了吹垂在額前的幾縷長髮,風情萬種地眨眨眼。「我的消息絕對無誤。你如不信,可以不答應我的要求。」

  我衡量了下,最後情感戰勝了理智。

  「你說來聽聽。」

  「你答應了?」

  「可以這麼說。但你的消息最好緊要,否則你我便沒什麼好談的。」

  「好,爽快!」他一擊掌,倏地沈下臉,道,「據我所知,凌紫夕已逝世一年了!」

  「!當──」

  桌上的盤掉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我幾乎忘了呼吸,死死地瞪眼前這該死的男人。「你說──什麼!」

  「我說,凌紫夕死了,死了一年了!」那如血的小唇一張一合,一詞一句地說出令人震驚的話語。「你應知我的嗜好,對美人特別衷愛,那凌紫夕長得也很好看,以前我曾想擄他到鬼煞宮的,可惜他武功太高,我鬥不過他。但我一直很關注他。林殷鑒是個道貌岸然的男人,表面一套,暗地裡一套。他極愛面子,可又有龍陽之好,也不知凌紫夕當初是怎麼看人的,竟被那姓林了騙得團團轉,真是浪費了他一身好武藝。三年前,凌紫夕和林殷鑒決裂了一次,可沒多久,他又回到了姓林的身邊。此後,他突然銷聲匿跡了。姓林的不知把他藏在了哪裡,幾乎沒有人再看過凌紫夕了。但據我探知,凌紫夕死了!」

  我怔怔地聽著,雙手在袖中握成拳。

  紫夕……死了?

  怎麼可能?那麼清傲的人,居然──死了!

  「你是如何探知他死了?!」我冷冷地問。

  「凌紫夕有個妹妹,雖然他死了,但他妹妹活得很好。他妹妹比他有福氣,嫁了個好夫婿,所以凌紫夕才會死得那麼從容。」

  妹妹?是的,紫夕有個妹妹,三年前,那姓林的便是以他的妹妹要挾紫夕,紫夕最後才不得不隨他走了。

  「你是從他妹妹口中得知的麼?」

  「算是吧。我有求於你,自要花些心思。幾度慈心是出了名的怪異,非心情不好才會救治人,而我又不知你何時心情好,何時心情不好,唯有找對棋子,方能與你進行一場交易。」

  「你這顆棋子找得很對。」我淡淡地笑了,剛剛的震驚好似從未發生過。「而你也成功地惹得我心情大壞。可惜……江湖人對我的瞭解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確實,我心情不好時人便想著救人,心情好時絕對不碰病人。可是……我若心情極度惡劣時,心中想的──便是殺人!」

  嗜血之意一起,我將要化身為修羅。

  他怔了怔。「我在想,我是不是走錯了棋步。」

  我擺手,道:「你沒錯,你這一手下得很好,也很正確,只是沒有料到我的反應罷了。」

  他沈默了,手握住了傀儡的。

  我瞟到了他的小動作,露齒笑笑。「我會教你用針疚,你也懂醫術,便不必費多少功夫,可自己醫治他。」

  「你──要去殺人?」他試探。

  「是啊。」我舔了舔唇,嘗到血腥,想是剛剛咬破了嘴角。「我要親自去確認一下我的紫夕是否安好。如果他真的不在了,那麼……有些人便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寒光一閃,殺機速起。

  *****     *****       ****

  芳蓮墜粉,疏桐吹綠,庭院暗雨乍歇。

  笛聲幽幽,一襲白衣,一身清冽,翩翩然地出現於雅致的庭院裡,梨花樹下的少婦一驚,失措地與丫環抱成一團,驚恐地看向突然出現的陌生人。

  紫夕的妹妹,是個美人。

  袍擺一甩,我瀟灑地在石凳上坐下,轉了轉手中的玉笛。

  「可認得此物?」

  少婦一怔,即而驚呼出聲。「這是……哥哥的……」

  「是紫夕的。」我摩挲玉笛,腦中浮現那道孤傲的清影。像二哥又不是二哥的男子,唯一令我心動的人,每每看到玉笛,便會想起他。

  然而,他死了!

  半個月前,我離開住了三載之久的靈山,最先到「逍遙樓」買消息。有錢確實好辦事,身為情報組織的「逍遙樓」很快便賣給我信息。

  紫夕確確實實地消逝,再也沒有了!

  而他唯一的妹妹,一年前嫁給了「飛雲山莊」的少莊主李少保。我沒有向「逍遙樓」另買消息,因為我知道紫夕的妹妹一定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如何死的,所以我來了。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飛雲山莊」,悄然出現在紫夕妹妹凌紫郁的面前。

  「告訴我,紫夕的死因。」

  女人瞬時哭了,哭得肝腸寸斷。

  我撇過頭,微擰眉頭。女人是水做的,此話所言非虛。我不過是問個話,她就哭給我看?

  「哥哥……紫夕哥哥他……」

  「說清楚!」倏地轉過頭,我凌厲地盯視她,她肩一聳,被嚇住了,忘記掉眼淚。我扯扯嘴角,很好,放柔了聲音,溫和地問,「乖,跟我說說,你的紫夕哥哥是被何人所害,因何而死?!」

  她露出迷惑地神情,不再緊張,緩緩道來:「我和哥哥自小在孤島長大,四年前,爹娘去世了,哥哥就帶我來到中原大陸,遇到了林大哥……呃,就是林殷鑒,『隨意山莊』的莊主。哥哥長得好看,可性子孤僻,行事作風頗為大膽,對看不順眼的人和物,都會一一掃除,所以,江湖人對哥哥的評風不佳。林殷鑒一開始對哥哥很好,什麼都依哥哥,久了,哥哥就習慣他了,後來……後來就跟他去『隨意山莊』。本來我和哥哥非中原人,對世俗也不在意,哥哥與他在一起,我不覺得奇怪,可是……可是其他人都辱罵哥哥,說哥哥是……是……是狐狸精,特別是林殷鑒的母親,處處為難哥哥,哥哥為了守住感情,一再忍讓,但是……」

  但是,林殷鑒的母親變本加厲地為難紫夕,紫夕忍氣吞聲,不料正逢選舉武林盟主大會,林殷鑒為了當武林盟主,犧牲了紫夕,當眾挑了紫夕的手腳筋,刺了他兩劍,將他趕出了「隨意山莊」。

  「……那個時候,我企求他們放過哥哥,可是沒有人手下留情,哥哥傷透了心,他本就傲氣,怎受得住這種屈辱?我扶著重傷的哥哥遠離他們,但是我們沒錢,也沒有藥,更沒有去處,哥哥的傷太重了,本想上山採些草藥給哥哥治的,但是……當時我覺察到有人追蹤我們,我害怕他們是來殺哥哥的,就把哥哥藏在隱密的地方,自己暴露行蹤,把人引到了別處……」

  追來的人是林殷鑒的手下,林殷鑒表面上重傷了紫夕,私下裡想將他偷運回去,鎖在深院,禁臠他,如此,他得了名聲,又滿足了私心。卻不料最終追到的只是一個小姑娘,紫夕不知所蹤。

  至於紫夕,被巧過靈山的我給救了。

  「我不知道哥哥怎樣了,一直哀求林殷鑒放我走,我要去找哥哥,但他說會找到哥哥的,要我安心地等待,還說自己對不起我哥。半年過去了,他的母親去世了,我也鬆了口氣。因為那個老夫人真的好可怕,要不是我機靈,好幾次都要被她害死了。我等了又等,突然有一天,哥哥回來了。那時我真的好開心,抱著哥哥一直哭,哥哥對我很溫柔。我覺得哥哥有些不一樣,又說不出哪裡不一樣。時間久了,我知道了,哥哥看林殷鑒的眼神不同了,沒有情愛,只有淡漠。」

  我笑。那是自然,紫夕喜歡上我了,怎可能再愛姓林的呢?那只衣冠禽獸!

  「回來後的哥哥冷冷淡淡的,林殷鑒想與他重歸於好,哥哥卻冷漠視之,不再理睬他。後來哥哥說想為我找個相公……我不想離開哥哥,哥哥卻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他說他不可能保護我一生,我必須找一個依靠。那時我就感到有事要發生了。但我太笨,沒想那麼多。哥哥向林殷鑒要求,要帶我出去,那人不肯,哥哥就私下和他做交易。第二天,哥哥一臉蒼白的帶我離開了『隨意山莊』。其實那時,我想要哥哥帶我回家,回我們的孤島,哥哥卻說……我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紫夕給妹妹尋到了如意郎君,自己再次回到了「隨意山莊」。也在那段時間,紫夕認識了一個人,據說是魔教中人,江湖人對魔教素來疾惡如仇,很多人知道紫夕曾為林殷鑒的男寵,對他鄙視又唾棄,紫夕與魔教的人走得近,那些人不敢惹魔教,就對紫夕下手。

  林殷鑒──那個林殷鑒為了再一次豎立江湖完美形象,主動帶人追殺紫夕。

  紫夕背水一戰,雖一劍刺穿了林殷鑒的胸膛,自己卻被迫跳進了波濤洶湧的江水裡,屍骨無存!!

  林殷鑒命大,居然沒有死!

  「我想為哥哥報仇,但我一個婦道人家,什麼都不會,相公對我很好,保護我,愛惜我,可他沒有實力幫我為哥哥報仇。林殷鑒在江湖上的勢力很大,很多人擁護他,我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是嗎?如此人面獸心,假仁假意的男人,為何還活著?

  陰冷地一笑,我起身,飄然離去。

  身後的人吶喊:「不管你是何人,如果是哥哥的朋友,請一定──為哥哥報仇──」

  我回頭一笑,握緊手中的玉笛,絕決地離去。

  會的!

  我會為紫夕報仇!

  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一如十五歲那年第一次殺人,沈睡的嗜血之獸──甦醒了!



  落葉,一片,兩片,三片──

  沾了血,紛亂地灑在諾大的庭院裡。

  中毒的人口吐白沫,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哀嚎聲,痛呼聲,吶喊聲交織成一片,成了一曲淒涼的葬魂歌。

  身著潔白如雪的長袍,手執碧玉笛,倚在粗壯的槐樹下,冷眼看整個山莊的人在死亡邊緣痛苦掙扎。

  那個男人摀住胸口彎腰跪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瞪我,臉色慘白,雙眼凶狠。

  幽幽地吹一曲離魂歌,放下笛子,我淡笑如風,低沈地問他:「死亡的滋味如何?美好麼?」

  「你──」他一開口,又噴出血。

  我沒有避開,任那血噴射在我的袍子上,雪白的袍擺染了幾點腥紅,很美,像雪中開了幾朵冷豔的紅梅。

  「紫夕死了,你──為何還不去死!」我寒聲問他,全身散發出蕭殺之氣。

  他縮了縮瞳孔,出乎我意料地,沒有驚惶失措,更沒有心虛。

  縱身一躍,我跳上枝頭,坐在粗壯的樹枝上,居高臨下,傲慢地俯視他。「如你這般虛偽的人,何以得到紫夕的情義?呵呵,紫夕曾跟我說,他沒有愛人,唯有仇人──指的是不是你呢?林殷鑒?」

  他一震,臉色鐵青了。踩到他的痛處了?我更愉快地笑了。

  「你處處利用紫夕,傷得他遍體鱗傷,到最後還不放過他,像你這樣狼心狗肺的人,為何不早些去死呢?」以輕鬆的語氣,說著惡毒的話語,眼看著林殷鑒變化莫測的臉色,真有趣。

  「──這是我和紫夕之間的事……你一個外人憑什麼干涉?!」他陰沈地問。

  我晃晃手指頭,搖首道:「錯,錯,身為紫夕的情人,我為何不能為紫夕報仇?」

  「不可能!」他激動了,毒蔓延得更快。

  「為何不可能?當初我救了紫夕,我們朝夕相處,日久生情,自然而然發展成情人,為何不可能呢?而你,唯利是圖,更卑鄙地利用紫夕的妹妹威脅他,你以為他隨你而去是念舊情?錯了,他是為了斷舊情!」

  「他愛的是我!」臉色猙獰,更像野獸了。

  「大言不慚!」我不屑地揮手。「紫夕隨你走後,可有再回應你的情?沒有是不是?他甚至為妹妹找了個好夫婿,便是以絕後患啊,日後與你決裂,便無後顧之憂,呵呵,你難道沒想到麼?」

  顯然說中了事實,他顫了顫,幾乎要趴在地上了。

  我抬頭看看夕陽,快要落日了呢。

  「你──究竟是誰?」他喘氣,恨恨地問。

  「你在疑惑我何以一日之間,毒倒整個山莊的人麼?」我歪首,笑容可掬地問,「其實很簡單啊,只要在你們的飲水裡下一種無色無味的毒,神不知鬼不覺,你們又無任何防備,全山莊的人都要喝水,喝了水後,就會毒發生亡,很簡單是不是?」

  他像看瘋子般地瞪我。

  我笑得更燦爛了。「知道麼,在聽到紫夕死亡的消息後,我的心情很糟糕,非常非常地糟糕啊!心情惡劣到極點,我就想──殺人!」

  他開始嘔血,再高深的內力,撐了兩個時辰,已無法再壓抑毒素的蔓延了。

  「你不用猜測,我不是鬼煞宮的人,鬼煞宮的人沒我這般好心腸。如果是他們殺人,不會留你們全屍。」把笛子橫放在嘴邊,尖銳刺耳的笛聲驟起,半刻鐘後,笛聲停止,我放下玉笛。

  滿意地看一團「黑雲」漸飄漸近。

  「不過我改變主意了,你的屍體,我不打算放過。」冷眼看男人瘋狂地掙扎,卻被「黑雲」般的毒蟲緊緊包圍。

  「啊啊啊啊──」

  淒厲,痛苦,真是噁心的死亡之聲。

  男人在死前,最後看了我一眼。

  憤恨,陰毒……也許還有一絲悔恨……誰知道呢,反正他死了,死得很徹底。

  我坐在樹枝上,望夕陽如血,晚風襲來,陰涼陰涼。

  「我是誰?是誰?他們叫我幾度慈心,呵呵……可我是白漣君啊,曾經……天真浪漫過,曾經心慈手軟,可是時間流逝太快了,那些早已遺忘在時間的狹縫裡了……」

  如果皇兄見到現在的我,還認得出來麼?

  雙手沾滿鮮血,心腸歹毒陰狠,再也不是過去那個可愛的少年了。不知不覺中,我成年了,一個人,無聲無息地過了弱冠之年。

  我……還是我嗎?

  那個為家人,為愛徘徊的白漣君?

  回不去了……

  對著滿地的屍體,我發出冷冷的笑聲──

  ****       ****     ****

  我沒有回靈山。以前守在靈山,是為了等待紫夕,可紫夕沒來,來了個杜幽吟和他的傀儡。為紫夕報了仇,更沒有回靈山的必要。

  孑然一身,流浪江湖。

  「隨意山莊」一日之內覆滅,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陣哄動,但沒有人知道兇手是誰,也許有人知道,卻閉口不言。武林盟主派人查案,全都空手而歸。江湖恩願,官府素來不插手,於是,隨意山莊這一血案成了懸案。

  毫無目的,漂泊於江湖。

  曾經我渴望自由,不顧一切地逃離深宮,原以為自己能自由的!翔,卻不知在廣闊的天空,迷失了方向。

  我迷惘。

  這幾年,究竟幹了些什麼,又有何意義?我到底想怎樣呢?紫夕是一盞微弱的燈,暫時點亮了我的心房,但他滅的太快了,我還來不及去呵護,就煙消雲散了。而留在我心底的,曾經被遺忘的那一塊,正試圖突破封印,呼之欲出。如紫夕所言,逃避不是辦法。

  我想……我該面對過去。

  不知不覺中,我來到了我的故鄉──杭州。

  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恍如隔世。有近十年沒來這裡了?好久呵……我的出生地,我的故鄉,為何如此陌生?

  曾經的家,早已不復在了。白氏的沒落,連祖宅都不能保住。那裡,異了主,住著不相干的富豪。

  「看什麼看!」門丁惡狠狠地衝我吼。

  我微微一笑,雲淡風清,門丁突地發直了眼。我朝他揮揮手,笑著離開。沒走幾步,身後傳來一聲哀叫,我笑得更開了。

  「你笑得好邪惡!」突然一個聲音出現在我身邊。

  我暗暗心驚,轉頭尋找到了聲音的主人。是個二十出頭,一臉平凡的弱書生。不……表面上看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實則,他深不可測!我竟不知他是何時跟在我身邊,又是何時暴露氣息。

  「你下毒的技術不錯哦!」書生晃了晃紙扇,笑容可掬,「以手指控制滲了毒粉的氣流,無聲無息地給人下毒,呵呵,妙,妙,實在是妙!」

  我閃了閃眼,壓下心中的疑惑,道:「這個公子莫非有神眼?竟能將在下的小伎倆窺得一清二楚?」

  「錯,錯,錯──」書生合上扇子,一臉親切地靠近我道,「你我算是同道中人,今日有緣,竟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不如……我們找個地方一起喝茶認識一番?」

  從他身上感覺不到惡意,我索性放開心,輕笑一聲,拍拍他的肩頭。「與其溫吞地喝茶,不如痛快地去飲酒?」

  「好,好,好!」書生以扇敲著手掌心。「兄台果然是性情中人。在下燕淡消,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白漣君。」我吐出三個字,不意外地撲捉到書生眼裡閃過一絲詭譎的光。

  呵呵,似乎也是一個不容小覷的人物啊。

  那個名叫燕淡消的書生似乎在杭州城住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單是看他熟門熟路地帶我進杭州城最有名的青樓──歡樂閣,便可觀出,他是這裡的常客。

  「嘻,有美酒,又有美人,夫復何求?」坐在雅間裡,燕淡消朝我敬了敬酒。「白兄,這一杯先敬你,非常榮幸能與你在此相遇相識。」

  我沒有拒絕,一口飲下加了料的「好酒」。

  「再敬白兄一杯,祝白兄心想事成,圓圓滿滿。」他狡黠地又遞來一杯,我面不改色地接過來,喝下。

  「多謝燕兄的關愛,小弟我也敬燕兄一杯,燕兄請──」

  他沒有猶豫地接過,乾淨利落地飲下,再翻過杯,滴水不剩,朝我挑挑眉。

  「好!痛快!痛快!」我抓過酒瓶,為兩人的酒杯都滿上。「今日與燕兄就來個不醉不歸!」

  「樂意之極!」

  於是我與他拼酒般,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往來毫不熱情,倒是把在一旁侍候的美人給撇在一邊了。

  半分醉時,一美人耐不住,終於摻和進來,嬌笑:「兩位公子只顧著自己喝酒,莫不是把我們姐妹給忘了?」

  燕淡消摟過一個美人,逗弄她的小下巴,道:「怎麼會呢?你們個個長得如花似玉,早就迷得我兄弟倆心猿意亂了。呵呵,只是我們不好唐突,多喝些酒,壯壯膽子。」

  美人們咯咯直笑。

  「燕公子就愛說笑,誰不知您最愛甜言蜜語,又風流倜儻,不知騙了多少姐妹的心呢!」說著,又是一陣花枝亂顫。

  我略一抱拳,打趣地道:「燕兄豔福不淺,小弟真是佩服,佩服。」

  「白兄此言差矣。白兄相貌非凡,剛剛一進門,便已擄獲了大半姑娘的芳心了。你看琴雪和香綺的眼珠子,一直在往你那瞧呢。」

  果然看到兩美人羞答答地朝我瞄,我呵呵一笑,握住燕淡消的手。「小弟這方面怕是不及燕兄,還請燕兄多多指教了。」

  燕淡消甩開扇子,仰頭大笑,笑得眾美人莫名其妙,他卻倏地回握我的手,曖昧地貼在我耳邊低語:「白兄怕是不愛紅顏吧?」

  說罷,手指在我掌心磨了磨。

  我不動聲色,鎮定自若。「燕兄是如何看出來的?」

  他神秘一笑。打賞了美人,叫她們下去,不一會兒,雅間裡只剩我和他。

  我手執酒杯,啄了兩口,慢慢地喝,不再牛飲。

  他卻站起身,來到我的背後,我懶散地靠著桌子,他的熱氣忽然噴在我的頸間。

  「燕兄?!」

  撩一縷我的髮絲,放在嘴邊輕吻,聲音低沈:「幾度慈心,人若銀蓮純然,心如蛇蠍狠毒。呵呵,果然名不虛傳啊。」

  我微轉過頭,垂眼。「燕兄終於要攤牌了?」

  「剛剛在街頭,一眼便被你吸引。那門丁朝你吆喝,你卻笑著朝他揮手。不知情的人只道你笑得賞心悅目,我卻一眼看穿你在瞬間下毒傷人性命。」

  「燕兄好眼力,小弟敬佩。」

  「剛才我以毒酒試探你,你面不改色地喝下去。之後,你以毒酒回敬我,呵呵,其毒較之我那幾杯,要狠毒許多啊。」

  「禮尚往來嘛。」我揚揚嘴角。

  「之所以會知道你不愛女人,是因為……」他在我耳邊低喃:「打從一進歡樂閣,你對女人便視而不見。不知是嫌這裡的女人不乾淨呢,還是本身就不愛紅妝?」

  「燕兄如此處心積慮地接近在下,有何目的呢?」我又倒了杯酒,正要喝,卻被他奪了去,看著酒入了他的腹。

  他舔舔嘴,一臉饞相。「燕某能和白兄相遇純屬偶然。只是遇著了,便想親近親近。」

  「哦?」

  「今日見識了白兄的風采,燕某心滿意足了。」

  「此話怎講?」聽他的語氣,好像很早就想認識我的樣子?我確認是初次與他相見,以前並無交集。

  「能輕易解了我的『傀儡蟲』,又一日之內毀了『隨意山莊』──如此獨特的你,怎能不叫燕某怦然心動?」

  「你──」我驚訝地瞪著他詭異的笑容。

  「燕淡消,鬼煞宮現任鬼王。」他淡淡地表明了身份。

  他是鬼王!?

  我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真是看走眼了!「鬼煞宮」的鬼王居然看起來只是一名平凡的弱書生?!若不是見識了他精湛的毒術,我怕是無法相信。

  「你接近我……是因為杜幽吟?」飛快地定下心,我皺眉。杜幽吟叛出「鬼煞宮」,我教他解了『傀儡蟲』,身為鬼王的燕淡消接近我,莫非是想……

  「呵呵,你不必緊張,我對你並無敵意。」他坐回原位,瀟灑地晃晃扇子。「杜幽吟和他傀儡嘛,我也不打算追究了。反正那家夥的事,我懶得再管,不過他見色忘友,總不能太便宜了他,所以追殺令,還是會維持半年。這樣才有趣,不是麼?」

  「是嗎?那是你和他的事,我只是一名大夫。」我閃眼,撇清了關係。

  「燕某真真切切只是單純地想認識你,白兄能否賞燕某一個機會?」他伸出手,殷切地望我。

  他一臉誠懇,我若置之不理,就顯得我鐵石心腸了。伸手握住他的,我道:「有何不可?明天便是元宵了,元宵夜定熱鬧非凡,不如我們一起逛街過元宵?」

  「好!太好了!」他露齒一笑,書生味更濃了。

  ****     ****     ****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站在燈火明亮的街頭,看人們笑語,歡暢,猜燈謎,迎龍燈,拜神明,郎情妹意,眼來眉去,不由地想起這首詞。

  轉頭,搜索,擁擠的人群中,可有我的故人?

  「白兄,可在尋什麼人?」燕淡消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回神,對他一笑。「不,隨意看看罷了。」

  「難得元宵夜,白兄可要放開心,好好地玩。」

  「燕兄說的是。」我頷首。

  不再多想,隨燕淡消,一起瘋。跑到燈謎擂台處,我倆聯合起來,見一個燈謎猜對一個,那擺擂台的老闆最後哭著把傳家寶兼猜謎獎品──王羲之的行書《快雪時晴貼》送給我們。我不客氣地接過來,拉著燕淡消,邊走邊笑。

  「想不到有人拿這種寶貝當獎品。」

  「他也賺了不少銀子,猜一個謎要給一兩銀子,我們足足猜了上百個,加上其他人的,少說也有七八百兩。」燕淡消晃著紙扇道。

  「你倒算得清楚?」

  「在下可是有『神眼』的。」他朝我眨眨眼。

  我捶了捶他的肩。這愛臭美的家夥。「走,吃湯圓去。」

  「你請客?」

  我抽了抽嘴角。這人上青樓大手大腳,怎麼去路邊小攤吃碗湯圓,卻小氣巴啦的?

  「哈哈哈,說笑呢!」

  他拖我進了小吃攤,尋了個位置,拉我坐下。

  這人純一副色狼模樣,虧得他長得一本正經,白面書生的典型,可行徑上卻總愛對我動手動腳。不給他吃點苦頭,他就不知何為收斂。

  湯圓上來了,我用勺子攪了攪,盛了一顆圓滾滾的湯圓,放在嘴邊吹口氣,挨近他,嫵媚一笑。「燕兄,第一口可否讓小弟親自餵你?」

  他眉開眼笑,張嘴就吃。

  我笑瞇瞇地望著他吞了湯圓,不放過他一絲表情。

  果然,他剛吃進去時,滿臉蜜意,嚼了幾口後,眉頭擰了擰,當嚥下去時,五官都皺在一塊了,緊接著,他伸出舌頭,口齒不清地急問:「白兄……你下……下了……啥米……毒……好辣……好麻……」

  我邪氣地一笑,自己吞了口湯圓,享受那甜膩的滋味。

  「不是什麼厲害的毒,就加了點特製的胡椒粉。」

  「嘶,嘶……」他猛喝湯水。「你這人真是一時都大意不得。」

  「呵,燕兄百毒不侵,這小小的胡椒粉又怎會難得到你?」我揮揮手,完全不當回事。

  他瞪我一眼,吆喝著老闆,要了一大碗白開水。「咕嚕嚕……」喝完一碗後,他仍然皺著眉頭。

  「怎……怎麼……更辣更麻了?」

  我好心地提點。「真不好意思,小弟這『料』是越喝白開水越有『味』。」

  「你──你不早說?」他呆滯地端著碗,一臉挫敗。

  「哈哈哈──」我爽朗地笑。想佔我白漣君的便宜,也要有點能耐呢。

  「你──你──你──唉──」他搖搖頭,又不正經地道,「燕某受欺,卻能博白兄一笑,甘願受之。」

  「哼。」我對他嗤之以鼻。吃完自己碗裡的湯圓,指指他那滿滿的一碗。「難得白某請客,燕兄怎不給點面子呢?」

  他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最後認命地吃完漲了水的湯圓。吃完後,他抬頭,衝我笑笑。「多謝白兄請客啊。」說話終於順溜,表情也舒暢了。

  我挑挑眉,問:「燕兄要再來一碗麼?」

  「一碗足矣,一碗足矣。」他急急起身,手腳規矩,不再毫無顧忌地拉我走。

  我這才慢悠悠地起身,文質彬彬地與他並肩走在人潮中。

  不知不覺,逛到了西湖畔。西湖周圍的樹木上掛滿了一排排燈籠,遠遠繞了一圈,似一條盤旋的長龍,而諾大的湖內來往無數燈船,隱隱有絲竹樂聲傳來,引人遐思。

  「要不要找條船遊湖?」

  「不了。」我淡淡地拒絕。

  他沈默,隨我走到一塊清靜的地方。我負手立在湖畔,踢了塊小石子進水裡,思緒不覺回到了孩提時代。

  那時,我頑皮,從家中溜出來,跑到西湖畔,站的正是此時位置,丟小石頭戲耍一群白鵝,順口做了首小詩,然後……錦衣少年帶著侍衛出現……

  一晃十幾年,猶如隔世。

  「在懷念什麼人?」燕淡消討人厭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扯扯嘴角,戲謔。「在想我的情人。」

  「哦,你有情人了?好可惜啊──」突然做傷心狀,愁眉苦臉。

  「我有情人,你愁什麼?」我冷哼。

  他眨眨眼,湊近我,柔聲道:「我傷心啊。難得遇上個得心的美人,卻名花有主了,唉──」

  「我既非花,更非美人,你表錯情了。」

  「嗚,好個冷若冰霜的美……呃佳公子啊……」泫然欲哭的悲傷模樣。

  我摸摸下巴,思索了一會,突問:「你──在調戲我麼?」

  「呃──」那淚在眼裡打轉,沒掉下來。

  我伸指,抬起他的下巴,藉著燈火,左看右瞧,搖搖頭。「可惜……燕兄相貌太普通,如若是個絕色美人,或許小弟能與燕兄來段露水姻緣。偏偏燕兄……與我心目中的標準相差太多啊。」

  「我──我──我長這樣,又不是自願的……」他不甘地叫道。

  「是嗎?也許……有辦法可以改變改變。」我貼在他耳邊,低語。

  「咦?天生的相貌可以改變?」他一臉驚詫。

  「別人的,我不敢保證,燕兄的話──絕對可以!」出手如閃電,手指剛觸及他的臉皮,他卻以更快地移影換步,繞出我的攻擊範圍。

  「白……白兄,你這是何意?」他捧住臉頰,驚惶失措,還有少許責備。

  我無所謂地攤攤手。「唉,既然燕兄不肯讓小弟看真面目,那小弟就不為難了。」

  他沈吟一聲,斂去驚訝,輕鬆自如地問我:「你是如何看出的?燕某自認易容術已達到如火純青之境,不料人外有人,竟被你發現了,呵呵。」

  「名師出高徒嘛。」我想起了白瀾月。

  「不知白兄師出何人?」

  「那人不算是我師父,只是與他萍水相逢,他教了我幾招。」

  「呵,萍水相逢便教了門絕技,白兄好福氣。」他酸溜溜地。

  「那燕兄又是承師何人?」

  「同門中人。」他揮揮手,顯然也不願多提。「不過他倒與白兄同姓,呵呵。」

  「……白瀾月?」

  「咦?」

  我倆對視,半刻鐘後,勾肩搭背地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有緣,果然有緣!」燕淡消邊笑邊說,「算起來,我們稱得上是師兄弟啦!」

  「我兄你弟……」我以肘頂頂他的胸膛,想佔我便宜,哼哼。

  他沒反駁,卻更加親切地搭我的肩,頭靠我身上,我沒有推開他,由他貼著。

  「喂,我越來越喜歡你了,怎麼辦?」

  「涼拌。」我彈指點他的額角。

  「你真無情啊。」

  「我是幾度慈心嘛,要情何用?」淡淡地掃了眼人潮,猛地一怔。

  「怎麼……」

  我推開他,急急地衝向人群,他追在我身後,我已無暇顧及。

  心,在怦動。

  是真是幻?剛剛在人潮之中,撲捉到了一抹淡雅的背影,那背影如深谷幽蘭,獨樹一幟地在人潮中移動。

  撞到人了,我不理,繼續追逐,人有擋道,我一掌推開。在哪?在哪?

  心急如焚,眼裡看不到其他人,唯有那抹飄忽不定的淡然背影。

  在前面!

  我欣喜若狂,施展輕功,在人頭上飛騰,不顧驚奇的人群。

  近了,近了!伸手一按那人的肩,猛地將他轉過身,開口便要叫:「二……」

  「你幹什麼!」陌生的俊臉浮現出一層薄怒。

  我不信!我不信!這明明是屬於二哥的背影,可卻不是二哥本人!?是不是易容了?

  我伸手摸他的臉頰。

  那人被我弄痛了,狠狠地推我一掌,我大退一步,胸口隱隱作痛。

  他會武,用了七八分功力推我。

  「看你人模人樣的,居然當街……當街……」他摸著臉頰,氣極。

  我怔怔地望他,深受打擊。正面看,不像,不像,完全不像!

  「對不起,對不起啊!」有人把我拉到身後,連連向那公子道歉。「我這兄弟最近生了場病,那個……這裡有點不正常,常常認錯人,所以……請還公子見諒。」

  他指了指腦袋,又是一臉賠笑。

  「哼!」那公子甩了甩袖子,轉身離去。「有病就不要出來嚇人,真是的……」

  好一會兒,我恢復正常,對上燕淡消擔憂的眼神。

  「你──」

  我皮笑肉不笑地扯動嘴角,下了狠勁,捏住他的耳朵。「誰的腦子不正常?嗯?」

  「哎呀,哎呀……痛……」他跳腳。「是我不正常,是我不正常,手下留情啊……」

  捏夠了,我放過他,無了逛街的心情。

  他揉著耳朵,唉聲歎氣地跟在我身後。

  行了幾步,我頓住。環視滿街的燈籠,自嘲地笑。

  我怎能奢想呢?

  二哥……早已化為刀下魂,不復還了……



燕淡消像塊牛皮糖,死皮賴臉地粘我身邊。我也懶得甩掉他,由他跟著。半個月之內,我和他兩人吃遍杭州各大酒樓。

  他大手,我就不客氣地猛花他的銀子。

  這一日,正在一家叫「小蓬萊」的酒樓裡享受美食,吃個半飽時,我摸摸肚皮,靠窗俯看街頭。

  「怎麼不吃了?」燕淡消問。

  我沒好氣地回道:「飽了。再吃下去,我要發福了……就像那個人……」

  指了指街上的一名胖得像豬般的中年人。

  他哈哈大笑。「要是白兄真成那樣,也是最好看的豬……」

  我塞了一隻烤翅進他嘴裡。「吃你的吧!」

  「唔,唔……」他吐出雞翅,拿絲絹擦拭滿嘴的油膩。我不再看他,目光落在街角。

  倏地站起身,手按在窗台上,雙眼銳利地掃視。

  「……又怎麼了?」姓燕大驚小怪地問。

  不是錯覺!我肯定。絕對是我該認識的人!

  「喂……」

  沒有猶豫,我直接跳出窗戶。

  「白兄……你……別丟下我啊……」

  不理身後人的叫囂,我緊緊地鎖定目標,無聲無息地跟蹤。

  前面兩個人,一高一矮,似主僕,身上雖穿著中原人的衣服,仍掩不去異邦人的氣韻。

  當那兩人走進一座豪宅後,我方悄然從樹幹後步出。

  瞇眼打量眼前這座巨大的豪宅,心中的疑惑越擴越大。

  如果我沒有看錯,那兩人來自漠北,且來頭不小啊!

  莫多爾,那個為得到二哥而發動戰爭的異國男人!

  他為何巧裝打扮來中原?還進了這座豪宅?當年的戰爭打了三年,如今早已停歇。現在天下太平,人們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然而……身為王者的男人,何以來中原?他的目是什麼?

  雙眉緊攏,我仔細地觀察豪宅的扁額,驀地,我睜大了眼。

  這裡是……

  「喂!」背後被人狠狠地一拍,我惱怒地轉身,對上燕淡消那張平凡的臉。

  「有何貴幹?」語氣不善。

  「你……你還好意思問?拋下我,獨自來這裡發呆?你可知我追了你幾條街啊?」一臉委屈。

  我吐口氣,忽視他的埋怨,跨步就走。

  「喂,喂……你怎麼不理我?越來越搞不懂你了……白兄啊……」

  這麼多年──有一個人一直被我遺忘了!

  我還真是不孝啊!

  母親……

  我那被父親休掉的母親呵……

  ****      *****      *****

  是夜,我避開燕淡消,在夜幕的掩護下,潛進了那座豪宅──母親的娘家。

  說來可笑,這宅子雖是我外祖父的,但我來的次數屈指可數。小時候隨母親來過兩三回,外祖父家的人對我並不太親熱,所以我對他們也沒什麼好感。

  數年前,爹在叛逆前休掉母親,是何意?當初在天牢裡聽爹以平淡的語氣說休掉了母親,我心都涼了。爹否定了母親對他的愛,甚至對叔父真情流露?那時我太年輕,只聽一面之詞,便認定了一些事情,如今想來,我忽略了很多細節。

  從我進宮,皇兄中毒,璃姐姐的死,到白家反叛……裡面穿插了很多蛛絲馬跡,而那時的我完全沒有覺察到。所以在父兄被斬首後,我心如死灰,恨意橫生,憤世嫉俗,甚至……毒殺了叔父……

  輕鬆地躲過巡邏的侍衛,摸進一個幽靜的小院,小院閣樓尚有一絲光亮,紙糊的窗戶上映了一條纖細的剪影。

  翻身躍上閣樓,踩在窗戶下的瓦簷上,屏息靜聽一會,確定人並不在窗戶口,這才小心翼翼地推開一角,窺視屋內。

  濁黃的燈光下,婦人坐在椅上,全神貫注地刺繡。看到這個側影,我心一緊,眼睛微酸。

  娘……

  較之十年前,老了,鬢角斑白,細紋爬上了她絕美的臉,瘦弱的身子似乎更細小了,在被父親休掉後,她──就在這幽靜的小院裡生活了四五年麼?

  推開窗扇,輕輕地跳進來,母親沒有發現我,她的手在不停地穿插針線,雪白的綢緞上,開出一朵朵秀麗的芝蘭。

  很美,也很精緻,這花紋,曾經在二哥的身上看過。二哥經常穿母親繡的袍子,繡有芝蘭的雪白袍子總是那麼的獨特,更襯出他清傲的氣質。

  「娘。」輕輕喚一聲,我蹲在母親面前。

  母親嚇了一跳,錯扎一針,破了手指,我急忙拿過來,將之含在嘴裡,濕潤的眼凝望她。

  她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頭上的珠釵微微一顫,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是……」她的唇蠕了蠕,聲調急急往上拉,卻失了音,嘶啞了。

  鬆開母親的纖指,我溫和地看著她,輕輕握住她的雙手。「我是君兒呀,娘。」

  「君兒……君兒?我的君兒!」她激動地撲進我懷中,捧住我的臉,含淚打量我。

  「是我,娘,孩兒不孝,讓娘擔心了。」我柔聲細語。

  「君兒,我的君兒。」娘緊緊抱住我,我的臉埋進她的胸脯裡,她的懷抱很柔軟,是母親獨有的,讓我想起了小時候。

  小時的我,最愛向母親撒嬌了,常常偎著她,她會捏捏我的小鼻子,笑我長不大。

  時過境遷,幾曾何時,我長大了,已經不適合埋在母親的懷裡撒嬌了。

  「君兒,真的是你嗎?娘好想你,好想你。」她哽咽,眼淚滑了下來。

  我輕輕地為她拭去。「真的是我,娘,我來看你了。」

  「君兒……」

  我們抱了好一會兒,漸漸找回母子的感覺。她收了眼淚,緊緊拉著我的手,讓我坐她身邊。

  「這些年……你好嗎?」我摸著她有點發皺的手背,唉,歲月不饒人啊。

  「好,一切都好。」她仔仔細細地琢磨長大後的我。「君兒長大了,更俊了,娘都快認不出來了。」

  我嘴角微揚,眉目飛揚。「我長得像娘,不太像爹。」

  「……傻孩子,像娘不好嗎?」

  我咧咧嘴。「好,怎麼不好?娘可是絕世美女呢。」

  她不好意思地微紅了臉,噗哧一笑,不改習慣的擰我的挺鼻。「大了,就會油嘴滑舌了?」

  「哪有,你是我娘嘛,我長得好看,娘功不可沒啊。」

  「連臉皮也厚了!這性子都不知像誰呢。」她搖頭。

  「不像爹,也不像娘,和哥哥們更不一樣,呵,也許我不是咱們家的孩子呢。」

  她似乎愣了一下,忽地叩我的額頭,我吃痛,捂著額頭,埋怨地望她,她輕責:「君兒,你小時候便離開我們,一個人在宮裡定吃了很多苦,可是我們都很愛你,知道麼?你是大家心中的寶。」

  我心中苦笑,面對如此慈祥的母親,真的很不想刺激她,可是……有些話,不得不問啊。

  「娘……君兒想問你一些事。」躊躇了下,我還是提了。

  「嗯?什麼事。」她摸摸我的手掌,指尖劃過我掌心的紋路。

  「……爹他……為何要休掉你?娘並未失德,生了大哥二哥和我,夫妻二十幾年,卻莫須名地休了你,娘,你難道……不恨麼?」

  她閃了閃神,漾出一抹淡淡的笑,如此寬容,我不禁酸了鼻子。

  「你爹……有他的苦衷,娘一直都理解他。」

  「是嗎?他的苦衷……是叔父嗎?」我略提高了聲音。

  她一怔,歎息。「有些事,你可能不太清楚。再則你那時還小就離開了我們,所以不明白也是應該的。我和你爹之間,向來相敬如冰,我十三歲嫁於你爹,可那時我就知道,你爹心裡有人,而我也清楚是誰。不錯,那人就是你的叔父,霄雲。你叔父那時也不過十幾歲,醫術精湛,早已盛名江湖。加上他逍遙自在的個性,常常遊蕩在外,不愛回家。你爹很寵他,對他百依百順,可那時候你祖父還在世,你爹與你叔父之間的感情是絕不容許的。後來……先皇看上了你叔父,而你爹娶了我。之後我生了你大哥、二哥,而你出生那年,你祖父去世了,你父親便成了白家的掌權者。」

  母親果然知道很多事情,她雖是婦道人家,卻把什麼都看在眼裡。當初爹和叔父不被允許在一起,而先皇看上了叔父,所以祖父就把叔父從祖譜上除了名,以姑姑的身份代之,於是外人都以為皇上從白家娶了名千金。

  「其實……你叔父很苦。他本是閒雲野鶴般的性子,偏偏礙於家族的責任,不得不進宮受苦。至於你爹,一直隱忍著,眼睜睜地看著愛人進了宮,還……」她頓了頓,顰起秀眉。

  「那娘你呢?你就甘心看著爹愛叔父嗎?」

  她淡淡一笑。「我嫁給你爹只有十三歲,不是很懂情愛,加上看著你爹和你叔父為情所困,我便對情敬而遠之。盡了為人妻為人母的責任,便夠了。」

  我還是不懂。母親為何能如此坦然呢?可……可父親又說母親善忌,所以才休了她?

  許是看出我的疑惑,她苦笑:「你爹有些話不能信。他這人看似一本正經,但有時候話不屬實。他之所休掉我,是怕連累我啊!」

  「啊?」我一驚。這……這從何所起?

  「他休妻是在白家事發前半年,所以當白家被定了罪後,我與白家已無任何瓜葛,你外祖父一家也安然無恙。可歎白家其他人……」

  是這樣的嗎?爹休了娘,是怕連累娘和外祖父?

  「君兒,難道你未發現麼?當白家被定罪後,除了白氏一族,其他人都未被牽連。」娘一語驚人。是的,我想起來了,當初下獄的白家人,大部分都是直系血親,旁系的人不多,而旁系相關的親戚,只要不姓白都不在定罪之例。

  爹……是否把傷害減輕到最低?

  而最後被斬首的,只有爹和大哥二哥,其他人全都流放了。

  「娘……爹究竟為何要這樣做?難道……真的只為了叔父嗎?」

  母親沈默了。她沒有立即回答我的問題。

  「娘?」

  母親重新拿起針線,刺繡起來。好一會兒,她頓了頓,反問我:「你覺得你爹待你如何?」

  「──責而不嚴,愛卻不寵。」

  「那你大哥二哥待你又如何?」她再問。

  「哥哥們對我很好,疼我愛護我寵我,是我的好哥哥。」

  「是了,你爹,你兄長們對你都疼愛,又怎會不顧你呢?即使你被帶進宮,冠上皇家人的生氏,可體內流的血,仍然是白家的啊。」

  娘說得沒錯,無論如何,我與白家的血緣是切不斷的。所以……身為太傅的二哥總會提醒我,不要忘本。

  我是白家人,只能是白家人。

  「你剛出生的時候,曾經被抱進過皇宮一次。」母親幽然一歎。

  我微愕。什麼?

  「先皇是個瘋子,他總是千方百計地折辱你叔父,有一段時間,他執著於孩子,他暗下裡到處求能讓男子生子的藥。多麼可笑,若一味藥讓男子吃了便能生子,那這世俗不都亂套了麼?後來求藥不得,便想抱一個孩子進皇宮。剛好那時你出生了,先皇便命人抱你進宮,過繼給你叔父,說是你叔父的孩子。那時,我傷心難過,怕你出事,家裡其他人也都默默承受帝王的無道,直到後來先皇駕崩了,你才被抱回來。」

  「怎麼會……」我不敢相信。嬰兒時的我曾經進過皇宮,更曾為先皇和叔父的孩子?!那麼……皇兄是否見過孩提的我?西湖畔的相遇,並非我們第一次見面?

  「娘,若以你的意思,爹和哥哥們反叛不單單是為了叔父?還有……為我?」

  不,我覺得這不可能!娘會不會也騙我?

  「你不相信娘?是嗎?」母親苦澀一笑。「皇帝把你教得太好了,你終究愛上了他……但不管如何,我希望你不要怨恨你的父親和兄長。有些事,不是看表面的。其實……有些事情,我看得也不明白。」

  「是嗎?」我暫時無法理清這些東西。越深入真相越心驚寒顫,我怕當我知道一切後,我會……痛恨自己的愚蠢。或許在整個過程中,我是一顆絆腳石,更可造成父親兄長死的元兇……還有……我殺了師父……

  「娘,你知道外祖父最近有接見哪些人嗎?」想起白天見到的人,我忽然問。

  「咦?」

  「娘不知道嗎?」我盯著娘手裡的針線活,那繡有芝蘭的白緞已漸成形,再加工幾分,便成一件袍子了。

  是男人的衣服。

  「嗯……娘極少出院子,並不清楚。不過你外祖父年紀大了,漸不管事,由你大舅舅接手管了。」

  「是嗎?」燭火爆了一下,我看蠟燭即將燃盡,天快亮了!「娘,我……對不起,君兒該走了。」

  「啊?」她輕呼一聲,放下針線活,急急抓住我的手。「君兒……」

  「娘……」

  她深深地望著我,許久,她放開我的手。「好好照顧自己。」

  「嗯,娘也要好好保重。」我抱了抱她,不捨地鬆開,最後跳出窗戶,離開了小院。

  夜風濕涼,吹得我混亂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也許……我要再夜探一次。

  *****     *****      ****

  「昨晚沒睡好?」

  我懶懶地靠在窗口,品茗。

  「臉色不好啊?」姓燕的又道。

  我掀掀眼皮,不想理他。

  「唉……半夜三更去幽會了?白兄好風流啊。」晃著扇子,笑得一臉曖昧。

  我瞥他一眼,仍不做聲。

  「白兄不好好照顧自己不行啊,雖說人不風流枉少年,可若傷身傷神,燕某會心疼的啊。」

  對他嗤之以鼻。這人越相處越沒個正經,虧他還是鬼煞宮的鬼王。

  「怎麼?昨晚的美人不如意?」他湊過來在我耳邊低喃。

  我猛地敲他的腦袋。起身立於窗口,雙手支在窗台上。

  「昨夜我去見了我娘。」我淡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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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他輕呼一聲,走過來靠在旁邊。

  我翻翻白眼,沒好氣地說:「是啊,是我娘。可不是你想的什麼美人。「

  他卻嘴一咧,笑。「白兄長得俊俏,想必令堂也是個絕世美人。」

  我揚了揚嘴角。視線落在樓下的大街上。杭州是個繁華的城,大街小巷,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突然,我渾身一震,視線緊緊鎖住一白衣人。

  「咦?你怎麼了?」

  我整個人都發顫了。

  雪白的綢緞,綢緞上繡有秀麗的芝蘭──那件袍子,竟是如此的熟悉!

  我飛身跳下樓,在人群中尋找那白綢緞,可是……跑遍了整條街,竟尋不見那白綢緞了!?

  恍惚地立在人群中,數輛馬車從我身邊跑過。

  莫非是我眼花了?上次是元宵夜,錯認別人為二哥,這次是大白天,看走了眼?天下穿繡有芝蘭白袍的人何其多,不僅僅是我二哥?!

  「白兄?你是怎麼了?這兩天好像一直在尋找什麼?」燕淡消神出鬼沒地從背後鑽出。

  我幽幽地望他,問:「你說,人有沒有可能……死而復生?」

  「呃?」他一頓。「這個……要是沒死絕,就有可能。」

  「斷了頭的呢?」我又問。

  「啊?斷頭?那不可能!」他大大地搖頭。

  我自嘲。也是,頭都斷了,還能再活?除非是妖魔鬼怪!

  「不過……如果斷的是他人頭,就另當別論了。」他神秘一笑。

  「此話怎講?」我追問。

  他攤攤手。「你知道,這世上有易容術,金蟬脫殼就可行了。」

  金蟬脫殼!?

  好像……有誰曾跟我提過這幾個字?但我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有可能嗎?

  我慢慢地行走,思緒不斷地旋轉。易容術……我不是沒用過,但那時我的易容術拙劣,被皇兄識破了……但二哥……二哥曾向叔父學過毒術,會易容術也不是不可能……

  猛烈的搖頭,我不敢再推想下去。我怕一切都是我的妄想!回到故鄉,對親人的思念如狂潮般湧來,再見過母親後,我對當年的事斤斤計較起來了。

  「我是不是浪費了好多年……」我喃喃。

  *****         *****     ****

  夜晚,我再一次去尋探母親。

  這一次,我沒有立即現身,施展上層輕功,悄悄地飛上母親所在的閣樓頂。輕輕撥開簷瓦,細微的燈光透出出來,而我藉著小洞正好能窺視屋內一角。

  母親還未睡,與前晚一樣,她在刺繡縫製衣袍。這一次,她繡什麼圖紋呢?又是在為誰製衣袍?

  「叩叩……」細微的敲門聲傳來,我屏住呼吸。有人拜訪母親?夜深了,會是何人呢?

  「他好嗎?他好嗎?」不知見到了誰,娘倏地站起身,激動地詢問。

  「夫人,他一切好,切莫擔心。」男人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異國口腔!

  ──是他!?

  我一震。那個名叫莫多爾的外族王!?他為何半夜來拜訪母親?而母親口中的「他」又是誰?

  「那便好,那便好……只是……他為何不來見我呢?」母親的身影又出現在我的視野內,她坐回原位,拿絲絹擦拭眼角。

  「夫人,明日我們便要走了。所以今夜我來跟你會知一聲。」

  「這麼快?」

  「嗯,此處不宜久留。於我於他都不利。」

  「那……還會再回來嗎?」

  「不一定。夫人,你應知道,在中原,他已死。」

  「可是……」猶豫了一下。「我昨夜見到了君兒,那孩子……好像發現了什麼,難道他們……真的要瞞君兒一輩子麼?」

  他們?誰是他們?又瞞了我什麼?

  越聽越心驚。

  「夫人,當初他們與那人有過約定,既然想得到自由,必然要犧牲一些重要的人或物。何況那孩子算不上白家人,不是麼?從他一出生時就決定了一切。這是他的命運。」頓了頓,又道:「其實我一直無法理解你們中原人的想法,七彎八拐的,明明很簡單的事,卻搞得錯綜複雜。」

  「……若是旁人,興許可以一切從簡,可白家與皇室的糾葛太深,若要砍斷關係,非一朝一夕啊。」

  「罷,你們的事我盡力至此了。」

  「……唉,請一定要照顧好他……」

  「這個自然。」自信一笑。

  那人走了,我仍呆呆地坐在屋頂。

  他們的對話,暗藏玄機!娘果然知道事情的真相!?昨夜她說我是白家人心中的寶……是不是在騙我?

  我摀住雙眼,感到滿身的悲涼。

  他們?他?還有約定?

  有什麼彷彿要呼之欲出,可我抓不住頭緒。

  深吸一口氣,我跳下屋簷,從窗戶跳進屋內,母親看到我,又驚又喜。驚的是我如此巧合地出現在她面前?喜的是再次見到我?

  「君兒……」

  我走過去,看她手中的針線活,那淡綠的綢緞上開出一朵朵潔白睡蓮,很美。

  「娘,你在為我縫製衣袍麼?」我輕聲問。

  她愣了一下,瞧瞧手中的綢緞,點點頭。

  我細細摸著精美的蓮花瓣,這一針一線,都貫注了母親的愛。「昨夜那件袍子……是給二哥的吧。」

  「君兒?」她瞠目。

  「二哥很適合芝蘭,幽雅清傲,母親手藝好,二哥穿著一定很合身。」我細語。「真好,二哥還活著。」

  「君兒……你……你剛剛……」母親嚅囁。

  「是啊,在外面,聽到了。」我笑笑。「娘,那個時候親眼看著他們三人被斬首時,我幾乎要瘋了,還狠狠地咬了皇兄一口,心裡恨死了皇兄,他們的死,對我的刺激很大,有一段時間我過著行屍走肉般的生活。對了,我有沒有和你說過,師父……也就是叔父他……被我毒死了。」

  「啊!?」她大驚,綢緞針線全都掉在地上了。

  我可惜地看著淡綠的綢緞沾了灰塵。

  「在我認定他們三人死後,我痛恨自己,無法心安理得地與皇兄呆在一起,享受所謂的榮華富貴,所以我毒死叔父,送他到地獄與父親相會。生,他不能在一起,死便可以相守了。在一切妥當後,我闖出皇宮,獨自一人浪流江湖,這麼些年,就這樣恍惚地活著。我以為自己會空虛一輩子,可今夜,卻聽到了一個笑話。呵呵──父親、大哥、二哥,他們沒有死?哈哈哈哈……真是個天大的笑話!是不是,母親?」話畢,我緊緊盯視母親。我想我的眼神裡有太多可怕的瘋狂因子,母親被我看得節節後退,更露出驚懼的神色。

  娘……你為何害怕?我不是你最愛的君兒麼?不是你心中的寶麼?你為何用恐懼的眼神望著我呢?

  「你……你殺了霄雲?殺了霄雲?為什麼……為什麼……」她喃喃。

  「哈哈哈哈……」我發出悲哀的笑聲。「我是下了毒,師父當時的身體也確實冰冷了。可是,師父是神醫不是麼?我的醫毒術盡數承傳於他,呵呵,徒弟能勝過師父?也許……也許他和父親哥哥們一樣,死而復生?」

  「不……」母親搖頭。

  我乾笑數聲,以怪異地語氣問道:「娘,告訴我吧。所謂的真相是什麼?爹和皇兄是否有什麼約定?哥哥們沒有死?如今他們在哪裡?白氏一族──遷居何處了?為何他們能心安理得地拋棄我,另覓樂土?!」

  「不是的,不是的,君兒,不是你想的那樣……」

  「哦,那又是怎麼樣的呢?您不要一直搖頭,也不要流淚,娘,告訴君兒吧,嗯?」我放柔了聲音,輕輕地問她。

  她掩面,雙肩微聳。「對不起……娘暫時還無法告訴你……因為……與那人有約定……君兒……我們真的都很愛你,所以想要給你最好的,可是……事與願違,兩者之間,我們只能選擇一個……所以……可是我們沒有放棄你啊!只是與那人的約定束縛了我們啊……」

  「假的!」我厲聲質問,「假的!全是假的!到現在還用謊言騙我?我不是稚子,更不是無知小兒了,娘,你說,說啊,這是為了什麼!?」

  她搖頭,一勁地搖頭。

  我失望,更絕望。

  她狠心至此?為何不說?那個所謂的約定是什麼?白家為了什麼而與皇兄定下誓約?機關算盡,費盡心機,不惜付出代價──最後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演義了什麼?

  皇兄!皇兄──

  難道我必須回皇宮嗎?從那個地方逃出來,卻不能完全掙脫,到最後,我仍然只能回去?皇兄是否早就算計好了?

  「哈哈哈哈……」我笑得比哭還難聽。我偏不如你願!心中是濃濃的恨,恨不得──殺人!

  以嗜血的眼神再看母親一眼,她嚇得臉色雪白,我詭異一笑,瞥過地上那件未成形的袍子,絕然地跳窗離去。

  我不逼娘,她也是個可憐的人,受了很多苦,我若逼她,便是不孝了。至於所謂的真相──最終我會揭穿它,儘管最後我會痛苦!



 回到客棧,天已蒙亮。

  推開房門,便看到燕淡消支著頭,靠在桌邊。

  「有事?」我跨進門,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摸摸茶壺,是溫熱的,便倒了杯茶,潤潤喉嚨。

  「啊呵──」打個呵欠,他摸把臉。「你又出去夜遊了?」

  我瞥他一眼。他又不是我的什麼人,管得還真多。

  「你臉色不好,眉宇間有股煞氣──別告訴我,你去殺人了。」托著下巴,他笑瞇瞇地問我。也只有他這個鬼王能如此心平氣和地問我是否殺人了。

  我皺了下眉,銳利地注視他。「你不在房裡睡,在我房中究竟有何貴幹?」

  「哎呀呀,果然心中有火氣呢,語氣都生硬了。」他依舊笑容滿面,無視我的威脅。

  我思考著該給他下個什麼樣的毒,最好能讓他想笑笑不出來,想哭不能哭。

  「你眼中精光閃爍,唔,是在想如何毒我?」露齒一笑,在我發作之時,他突然道,「我是來道別的。」

  我一怔。「道別?」

  「是啊,我那鬼地方有些瑣事,必須過去處理一下。唉,真是的,我不在,那些個鬼魅就只知道殺人,殺人,人都殺光了,還有何樂趣可言?」他撩開額前的劉海,挑了挑眉,平凡的臉驀地詭異了,死亡之氣一閃而逝。

  「看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抱了抱拳。「那麼祝燕兄一路順風,小弟便不相送了。」

  他起身,伸個懶腰。「多謝白兄的祝福呵。只是……白兄,你我相處多日,難道你對我無一絲情感?至少也該挽留一下啊!」

  忽略他那噁心的眨眼動作,我端起茶,喝了兩口。「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有緣自會再相見。」

  「那若是無緣呢?」他追問。

  「無緣?」我嘲弄地一笑。「無緣對面手難牽。燕兄又何必執著呢?」

  「哈哈哈,不執著,不執著,能與白兄相識一場,燕某已心滿意足了。」他立我面前,甩著他那不離手的扇子。「不過在離去之前,燕某有個小小的請求,不知白兄能否答應呢?」

  「哦?是什麼?」這家夥眼裡又開始閃著算計的光了,估計不是什麼好事。

  「無他,只是想與白兄交換個信物,以此來記念咱們相遇相識相知。」

  「不知……燕兄想要什麼?」我問。

  他展開手裡的紙扇,扇子保存得很好,無任何損磨,儘管紙略發黃,但紙上的畫顏色鮮豔,蒼勁的枝幹上開出一朵朵傲雪白梅,附一首小詩,說不出的別緻。

  「此扇是我的隨身物,跟我十幾載,一直很珍惜。如今贈白兄,望白兄不會嫌棄。」

  我沒有伸手接,仔細地看過扇子後,笑容可掬地對他道:「既然是燕兄的隨身物,小弟怎能讓燕兄忍痛割捨?還是罷了吧。」

  「呵呵,既然燕某肯贈心愛之物,定也願白兄能回贈貴重之物。」他把扇子遞到我面前,一副我不收就辜負了他的模樣。

  「我的貴重之物。」我想了想,搖搖頭。「小弟並無何任貴重之物啊,其它凡品豈能與燕兄這扇相提並論?」

  他歎口氣,道:「看來──白兄並未將在下當朋友。」

  「燕兄此話怎講?」我擰眉。

  「禮輕情義重,燕某不過是想與白兄互通情義罷了,白兄卻……」收了紙扇,他一臉傷心。「白兄,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我翹起二郎腿,悠哉地喝我的茶,想著要不要叫小二送早點過來。

  那人走至門口,見我漠不關心,終於忍不住,又扯了回來。我抬頭,對上他鬱悶的臉。

  「燕兄,還有何事?」笑問。

  「你是真不知,還是裝傻?」他咬牙切齒。

  「嗯?」我挑眉,詢問。

  他握緊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掌心,最後放棄地攤手。「看來我賭輸了。」

  「賭?」我心中冷笑。

  某人雙手環臂,微彎腰,臉湊到我面前,沒好氣地說:「我與人賭,半個月內定可要得你腰上的那把玉笛,可惜,可惜──」

  我取下腰上的玉笛,正是紫夕贈給我的。放在手中細細摩挲,我道:「原來你之所以接近我,打的是這個主意?」

  「是,也不是。」他模稜兩可。表明不軌之心後,竟能臉不紅,氣不喘。果然是做鬼王的高人,臉皮夠厚。

  「還有何目的?」想要我手中的寶貝,他還不夠資格。原本與他就是萍水相逢,對他多存了份戒心。

  他慵懶地掠了下頭髮,別有用心地說:「燕某只是想看看幾度慈心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何以……在『他』心中佔了一襲之地。」

  「他?!」

  「想知道他是誰?」他笑得邪氣。

  不禁捏緊手裡的玉笛,我瞇眼打量他。這人雖渾身書生氣,卻擁有不凡的身份。鬼煞宮,江湖人將之歸類為邪門歪道,聽聞十幾年前鬼煞宮曾在江湖上掀起過一場血腥,那麼江湖人是如何稱呼它的?魔教?!

  我驀地睜大眼,倏地站起,定定地望他。

  「想到了?」他挨近我,湊在我耳邊低語,「有人讓我帶句話。」

  「什麼話?」我下意識地反應。

  「他說:銀蓮應該純淨,不該沾了血腥。」

  我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轉過頭。「他沒──」

  「噓──」食指一點我的唇,他輕語。「說出來,便不靈了。」

  我不禁濕潤了眼。是他!是他!他沒死!我的紫夕沒有消逝……

  「為何……」

  我想笑。最近是怎麼了?一直以為死去的人,竟然全都死而復生?震驚一個接一個,我幾乎要以為,每個人都擁有數條命,去一個,又可重生。

  爹,大哥,二哥──也許都沒有死。紫夕也安然無恙!?那麼……師父呢?被我親手毒死的師父,是否也活在這個世界的某一處?

  唇瓣忽然一陣溫意,平凡的臉倏地放大,在我還未反應過來,那頑劣的唇剎那間離開。

  「你──」我冷下臉色。

  燕淡消猶意未盡地舔舔唇。「味道果然不錯。」

  「該死的!」佔我便宜?!就算他是紫夕的救命恩人又怎樣?

  他迅速地退開,閃到門邊,朝我揮揮手,笑容可惡。「後悔有期!還有……那人我會好好照顧的,不用太想念我們。」

  我抓起茶杯便往他身上擲去。他哈哈一笑,奪門而出,溜之大吉。

  天殺的!我會想念他?!

  抹了抹唇,我怔住。

  紫夕的唇……很柔軟,不知姓燕的有沒有佔過他的便宜?可惡!算他跑得快,要是下次再遇到他,定毒得他哇哇叫!

  窗外街道漸漸喧嘩起來,小販們開始吆喝,馬啼聲,車輪聲漸起……

  不知不覺中,天已大白。

  而我──該步上我的命運之路了。

  二哥……

  *****      ****       *****

  我無聲無息地隱藏枝葉茂密的樹上,居高臨下,俯看樹下面的動靜。

  夕陽最後一絲餘輝在天邊連留,趕路的人們錯過宿頭,只好露宿野外。樹下有一輛馬車,四匹駿馬,五個男人圍著篝火坐成一圈,篝火旁支起幾個架子,上面正烤著河裡捕來的魚,林子裡獵來的野兔,再加一鍋鮮蘑菇湯,真是一頓豐富的晚餐。

  坐在十幾米高的樹枝上,隱約聞到下面飄上來的香味。儘管我的肚子餓了,但沒有吃食物的慾望。

  我還未見到我想見的人。

  下面這幫子,一行六人,我一路跟了幾天,皆只看到下面五人在活動,另一人神秘地藏在馬車裡,沒有給我看見的機會。

  而我之所以追蹤他們,便是為了馬車裡的那個神秘之人。

  花了些時間,打探到消息,終於跟上了莫多爾一行人。他們一路往西北方向行駛,顯然是急著要出關,回漠北。

  二哥隨他們而行,是出於自願,抑或是被迫?然而從那晚莫多爾與母親的對話可瞭解到,母親與莫多爾之間並不生疏,顯然之前相見過多次。他們初識是何時呢?而莫多爾並非第一次來中原?數年前,二哥被敵軍所擒,實則是自願呆在莫多爾身邊?那晚我與易容的皇兄聽到大哥與莫多爾的對話,又該如何解釋?

  一切皆是一場戲?一環扣一環,是為了混淆何人而設計的連環戲?

  莫多爾為了得到二哥,從而發動戰爭,於是大哥向皇兄請願掛帥出兵。皇兄允許了,交給大哥大半兵權。最初連連戰勝,緊接著敵軍出奇兵玄陣,我方陷於困境,二哥此時挺身而出,前去邊境出謀劃策。但誰都料不到,二哥竟被敵方俘虜了。我得知情況後,憤恨皇兄的鐵石心腸,暗中出宮去邊疆。可是我絕對料不到,皇兄會易容成一名平凡的侍衛,跟隨在我身邊。

  來到軍營,大哥似乎並不感到意外,我當時被他抓住狠狠地打了頓屁股,所以一直未覺察到一些細節。

  大哥不急著去救二哥,我多次詢問大哥,大哥皆以其他理由轉移了話題。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敵我雙方似乎約定好,偃旗息鼓,養兵頓營。而後敵方的一封信成了轉機,大哥去敵軍參加宴會,以示和平。那個時候的我安捺不住,便偷潛進敵軍,我並不知易容成侍衛的皇兄也跟我去了。半夜他叫醒我偷聽大哥與莫多爾之間的談話,收集白家叛變的證據,在被發現時,他留下我,溜掉了,我卻要面對一臉陰鬱的大哥。

  回軍營後,大哥將我禁足,沒多久,小魄子似乎無意間向我透露,他們抓了一名奸細,實則是我的貼身侍衛──易容的皇兄。我因為關心侍衛王亙,求大哥讓我去見見王亙。見到王亙後,王亙透露白家是叛逆之臣,為了一名男子謀反,而我只是一個犧牲品。

  那個時候,大哥對於王亙的話,沒有任何否認,更沒試圖向我辯解,只是要我自己明辨是非?緊接著,保嘉王爺和霖皇子出現了,他們的出現未免過於巧合了?

  保嘉王爺帶來了聖旨,宣讀白氏謀反,示出證據,大哥在看到證據後,竟然沒有否認,很平靜的承認了事實。我不信,為大哥辯證,王亙挺身指證。更叫我驚訝的是,大哥居然撇清了與我的關係,甚至否定我與他的兄弟情。我震怒,言語過激,王亙刮了我一巴掌,我要發作,大哥卻喝住了我,點明了王亙的真實身份。

  我因感到被所有人欺騙,發了一場瘋。他們聯合制住了我,皇兄真面示人,帶我回皇宮。白氏從此定罪下獄。

  天牢裡,我問父親事情的真相,父親一反常態,對叔父真情流露,並惡言誹謗母親。兄長們皆默然,沒有反駁父親的話。我感到自己被他們拋棄了,絕望之餘,卻不希望他們死。不管如何,他們仍是我愛的家人。我用身體與皇兄作了場交易。父兄們斬首,白家其他人流放。

  至少,白家還有後人,不至於九族皆滅。

  那個時候,我是痛苦的,甚至瘋狂。

  用拙劣的易容術,欲換父兄們的生命,被皇兄識破,於是那日我眼睜睜地看著劊子手斬殺了父兄。在得知父兄們真正逝去時,我幾乎想隨他們而去。絕望,悲痛,憤恨,負面的情感致使我毒殺了叔父。

  我累了,不想再呆在那血腥的皇宮,更無法面對毀我家族的皇兄,所以我殺出皇宮,浪跡天涯。

  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重回故鄉,我偶然中發現了莫多爾,並確定二哥未死。

  於是以前被刻意掩飾的疑問一個接一個浮出水面。

  莫多爾攻打我朝是演戲,大哥請兵迎戰是演戲,二哥前去軍營被擒是演戲,莫多爾請大哥酒宴和談是戲,大哥三更半夜與莫多爾密謀更是戲!

  可憐無知的我,不顧皇兄的阻止,固執地前去軍營,於是我被引入他們的戲中。

  皇兄易容成侍衛王亙跟隨我身邊,是做戲;在敵營時帶我去偷聽大哥與莫多爾談話,是做戲;後被大哥所擒,是戲;保嘉王爺與霖皇子帶聖旨來揭發大哥,也是戲!

  他們如此這般賣力地演戲,為的給誰看?

  當然不是給我看的!

  他們是做戲給彼此看!莫多爾攻打我朝,大哥請兵,二哥被擒,敵我雙方酒宴和談,兩方元帥密謀,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要皇兄入套!

  至於皇兄,他是狡滑的,先是易容成侍衛,再潛伏在我身邊,收集證據,再收朝廷命官前來揭發叛逆之臣,為的就是讓白家下獄!

  如果我沒有回來杭州,沒有去見母親,更沒有看見莫多爾,覺察到二哥未死,那麼我永遠都猜測不到那些被刻意隱瞞的事實。

  我的父兄們沒有真正的死去。

  不管是否是皇兄手下留情,放他們一馬,還是白家有偷天換日的本事,金蟬脫殼了,其結果只有一個,白家與皇兄之間的爭鬥,以皇兄勝出,白家慘敗!

  母親所說的約定是什麼?白家與皇兄爭鬥些什麼?我實則完全是局外人,若我不聞不問,也許勝出的一方便是白家了!白家失敗,敗在了多情!他們……對我用情之深,所以處處受制。而皇兄勝,就勝在我愛上了他!

  這幾日一路跟蹤,一路思索。漸漸地,把以前的事情連串起來,沈靜下來細想的話,很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也許是成長了,沒有陷在感情的漩渦裡,所以才能想得更透徹一些。

  但,有一點,我還是想不通。

  白家與皇兄到底在爭什麼?

  為了師父,為了我?不,我不太信這些表面的東西。父親愛師父,是事實。可據我所知,父親並非是一個自私的人,很多時候,他顧全大局。他是理智的,否則不會等爺爺去世後,才策謀著如何把師父奪回來。

  師父對皇兄來說,是個廢人,留在皇兄可有可無,如果父親開口要,皇兄或許會允許師父回白家。

  但現實是,父親沒有求皇兄放人,皇兄也沒有主動釋人。師父對父親也不是真正的恨,他恨的人,該是先皇。對父親,應是怨吧。

  至於我,是一顆棋子。兩方人都爭著想利用我。父親哥哥們希望我不動,只要我不動,他們只贏不輸,皇兄是狡猾的,他誘惑了我,於是我動了,我一動,棋局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

  白家敗!敗在了我的搖擺不定!

  我是白家的罪人!

  從思緒中醒來,發現天已經黑了。下面的篝火燃得很明亮,五人圍著火在用餐,馬車裡的人仍未出來。

  我的肚子咕咕地輕響,確實有些餓了。從懷裡摸出塊干餅,認命地咬一口,如同嚼蠟!哀怨地瞪下面的人吃得津津有味,可憐我在上面啃大餅。

  唉,我的好二哥,你是否在馬車中?為何不露一下臉呢?

  也許他們知道有人跟蹤,但他們不為所動,只是二哥不曾露過臉。我之所跟蹤他們,只為了見一見二哥……我想看看他,活得是否安然?!

  抬頭望天,星斗滿天,一輪圓月掛其中。

  明天會有個好天氣吧。

  就這樣,我在樹上呆了一夜。

  翌日,在清晨的鳥叫聲中醒來,全身酸痛,腿麻了。我卻顧不了這些,急急往下看去。

  人還在!

  一、二、三……六!?

  我大驚。馬車裡的人出來了!?

  熟悉的白袍上繡著精美的芝蘭,一頭青絲披散,優雅地坐在草地上,捧著一杯熱茶,悠然地啄著。莫多爾那個粗獷的男人此時卻化為繞指柔?!他跪在那人的身後,拿一把木梳,細心地梳理那一頭秀麗的黑髮。

  我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了!

  那熟悉的身影,清雅的側臉,獨特的氣韻,無一不使我熱淚盈眶。

  是二哥!真的是二哥!

  活生生的二哥啊!

  下面的人突然抹了抹臉,疑惑的抬頭,驀地四目相對,彼此皆驚然!

  原來……我的淚水滴在了他的臉上……

  ****       ****        *****

  「你長大了,君兒。」

  聲音清冽,容姿俊雅,果真是我的二哥。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碰一碰他的臉,是否真實存在?猶豫,猶豫,再猶豫,手指顫抖得厲害,不敢再伸出一分一毫,很怕眼前的一切是個泡沫,一碰即碎。

  溫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我一震,二哥淡淡一笑,帶著我的手覆在他的臉頰上。我莫名的感動,手觸到的是一片溫潤。他是活生生的二哥,沒有消逝。

  「你好嗎?」他問。

  我搖搖頭,心裡突然冒出一大堆的委屈,很想抱緊二哥,大哭一場。可我剛剛已掉過眼淚了,不想再讓二哥笑話。男兒有淚不輕彈啊。

  二哥微微皺了下眉。

  一股煞氣忽地上騰,相見的喜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被欺騙後的惱怒。

  「騙子!」我迸出兩字。

  二哥縮了縮瞳孔,那清澈的眼睛裡清晰地印出我略微猙獰的面孔。醜陋!

  「騙子!」我又恨恨地罵了一遍。

  耳邊有利風刮過,我迅速地抬手一擋,不意外地迎上莫多爾不悅的眼神。我邪邪一笑,隔開他的拳頭,放肆地打量他。三十多歲,有著漠北男人獨有的粗獷,眉宇間流露出王者的霸氣,便是穿著中原人的服飾,也裝不了斯文。

  「漠北的男人都如你這般,以拳頭待人?」

  「對安分守己的人,自然以禮待之。但若隨意亂碰他人私有物品者,從來不客氣。」蠻人揚揚眉,一手攬過二哥,牢固地困在懷中。

  「何時我的二哥成了你的私有物品?放開我二哥!」一個異族蠻子,憑什麼如此親暱地抱我的二哥!而且……二哥為何不掙扎?!心頭滑過一絲妒忌。

  「小子,我與你二哥認識時,你還未出生,就憑你想和我爭清悠?還嫩了些。」佔有慾極強的圈著二哥,一副所有者的欠扁模樣。

  「我管你是何時認識我二哥的,總之,休要佔我二哥的便宜!」可惡!原來二哥在十歲的時候就認識了這只野蠻人?為何我從不知呢?二哥與他又是如何相遇相識的?忽然覺得自己很不瞭解二哥,對二哥的事一無所知。

  心中暗暗苦笑,其實對大哥的事,我又何嘗知道呢?

  原來兩位兄長,與我如斯淡疏。

  「便宜?」莫多爾露齒一笑,邪裡邪氣地道,「早十年,我就擁有你二哥的所有了,還需佔便宜?」

  「莫爾多──」我還沒發作,便聽到二哥清冷的呼喚聲,可就是這輕輕一句,便使野蠻人失了氣勢,萎靡一洩,放開了二哥。

  二哥稍稍整理衣服,恢復一絲不苟的模樣。

  「君兒,誠然我們對你瞞了一些事情,但我們的所作所為,皆是為你好。唉,只是我們忽略了你是個敏感的孩子。很抱歉令你如此痛苦。」

  我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他真的是我二哥嗎?說出這樣的話,完全不負責任?還說什麼抱歉,難道所有的事,光抱歉二字便可一筆勾消?

  「你不甘,更恨我們,是麼?」猜出我的心思,他微微一笑。「人的一生,本就是痛並著快樂。可若想活得自在些,就必須做出犧牲。如今你已離開了皇宮那個牢籠,何不放過自己,逍遙一世?」

  這是我那個清冷淡雅的二哥會說的話麼?我不知道這些年他經歷了什麼,過去的影子漸漸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陌生的二哥。

  「告訴我,當初你們是如何逃出生天?」我沈聲問。

  他輕歎一聲,搖首。「何需逃?」

  「什麼意思?!」我追問。

  「那時你半夜潛進天牢,要我們易容,讓別的死囚替之。這件事瞞了不過皇上吧?陛下的心機素來深沈,你怎鬥得過他?在皇宮,你的舉動他一清二楚。只是有些事,他睜隻眼閉只眼,你以為逃過他的眼睛,卻不知他看得明白。」也許是見我臉色難看,他輕柔地道,「你不要覺得喪氣。陛下雖年輕,但很善於計謀。白家與他鬥了這麼些年,最後還是敗得一塌糊塗……不過,他勝得也不容易。」

  我不懂,搖首。

  「你們鬥什麼?爭什麼?他是君,我們是臣,臣子為何去跟君主鬥?!」我寒聲問。

  「哼。」一旁的莫多爾冷笑一聲,轉過頭去。

  二哥歎息。「陛下果然有些手段,君兒的心都向著他了。」

  我冷然。二哥此話是何意?

  「不是麼?當初在宮裡,我不是常常提醒你,莫失了真心,可你仍失迷在皇上的情網之中。」

  「這跟我的心向著誰有干係?」

  「你覺得白家下獄前,在我朝風光麼?」他避開我的問題,反問我。

  白家風光嗎?白家世代為我朝的丞相,諸多弟子在朝為官,自開國以來,白家在大明皇朝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如何不風光?如何不令世人羨慕?可就是這樣的白家,在這一代,沒落了。被定了謀反的罪,下獄,直系斬首,旁系流放。表面上看,白家氣數已盡,可二哥活著,也就是,白家沒有真正滅亡,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於世間。

  有什麼閃過腦海,卻抓不住它。我疑惑地望向二哥。

  「世人皆道白家受盡帝王恩寵,卻又有誰知,白家人的痛苦?」幽幽一歎,他道,「有些事情,我一時也無法與你說明白,說了,你或許會覺得我在騙你。所以還是由你自己慢慢去發掘吧。陛下沒有殺我們,這是意料之中。但他卻告訴你,我們已死,其用心良苦。他下了一步險棋,如今棋局未盡,誰勝誰負還是個未知數。」

  我大皺眉頭。我就是討厭兄長們這點,說話沒個重點,模稜兩可,什麼叫讓我自己去發掘?難道他們就不能清清楚楚地告訴我?還有,所謂的棋局,未盡?那麼,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棋局?勝了如何,輸了又如何?

  丟我一人在旁發呆,二哥指使莫多爾去馬車裡拿樣東西。莫多爾不情不願地走向馬車。

  「你見過母親了吧?」二哥溫和地問我。

  「嗯。」我抿起嘴,點點頭。我在生氣呢。

  二哥微微一怔,笑著搖頭。「君兒和小時候一樣,可愛得緊。」

  什麼?我都成人,怎麼還用可愛二字形容我?!我不滿地瞪他。

  莫多爾折回來了,手裡多了個小包袱。二哥接過來,將包袱遞給我。「這是娘做給你的衣袍,拿著。」

  我一驚。狐疑地瞪他遞過來的包袱。娘……做給我的衣袍?

  「下次莫再傷娘的心了。」他輕責。

  我顫抖地打開包袱,一件淡綠中盛開數朵白蓮的衣服赫然入目。這件衣服是……

  抖開袍子,仔仔細細地琢磨。

  原來……那夜母親是在為我做衣袍。而可恨的我卻辜負了她一片苦心,令她傷心難過。

  滑柔的上好綢緞,精美細緻的蓮花繡圖,雅致的樣式,這是母親的一片慈愛之心。我……怎能懷疑她對我的愛呢?

  心頭湧上一股酸楚,喉嚨刺痛,幾乎要哽咽了。

  「怎麼會在你手上?」我輕問。

  「娘托人送過來的。說是你見著了莫多爾,知道了我未死,定會到處尋找我。」

  原來……母親也是個聰明人。

  默默地折疊好衣服,收在包袱裡。

  「我要去漠北,君兒你……要去見見大哥嗎?」二哥道。

  我猛地抬頭。「你……你不要君兒了?」

  他伸手摸摸我的頭,一如孩提時的寵溺。「傻孩子,你有自己的人生道路,二哥曾經試圖去改變,卻適得其反,如今二哥不干涉你,所以……你自由的飛吧,不管遇到多麼艱難的坎坷,只要有心,一定能得到幸福。」

  「幸福?」對我來說多麼奢侈的二字。「我……我能得到幸福嗎?我的幸福……我的幸福就是……就是與家人團聚,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啊。」

  視線又模糊了,看不清二哥的臉。

  他的指尖觸摸我的眼角,輕輕為我抹去了淚水。「去吧,你是雄鷹,應該自由的飛翔,而不是被我們束縛住了。」

  我閉上眼,不想再看二哥的臉。

  我……已經不是孩子了!不能再依賴兄長。這便是時間的殘酷呵……

  二哥走了,跟莫多爾一起離開了。

  而我,孤獨地躺在草地上,身邊是母親制給我的衣袍。



  我是雄鷹,應該自由的飛翔?

  可折翼的鷹該如何飛翔?

  我的翅膀,在很早以前就被皇兄折斷了!飛不高,再也飛不高。

  

  華山,又名太華山。峰戀疊翠,陡峭險峻,狀若花朵而得名。

  選擇華山為定居之所,一則是為了華山的美景,另一原因是……這裡有我的故人呵……

  半年前與二哥分別後,我並沒有刻意尋找大哥。所謂的自由飛翔?不過是浪跡江湖,走一處,是一處,漂泊人生罷了。

  那一日,正下著鵝毛大雪,我穿得單薄,以真氣護體,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不久前,我剛殺了幾個人。在江湖上行走久了,哪能不結仇呢?加上我醫治人的怪異脾性,早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很多人威懾於我的手段,不敢對我出手,但也有些不怕死的,懷恨在心,便尋我麻煩。

  對這些人,我從來不心慈手軟。

  紫夕叫燕淡消帶話說:銀蓮應該純淨,不該沾了血腥。

  他喻我為銀蓮,要我遠離血腥,可他怎知,蓮的根深深紮在淤泥之中,出淤泥而不染,那是表相。

  殺了人,身上帶了股煞氣,袍子上有幾點腥紅,可惜了這件衣服,不過幸虧身上穿的不是母親做給我的那件。到客棧後,就換一件吧。

  路上的行人很少,風雪大,商販們都躲在家中取暖。偶有馬車經過,也是急駛行走。

  客棧似乎關門了,我有點不耐煩。正想敲開客棧的大門,卻發現附近的一家酒樓仍開敞著。轉了方向,朝那酒樓走去。

  「哎呀,風雪這麼大,客人怎能穿得如此單薄?快進來喝壺熱酒暖暖身吧!」店小二一臉熱情,把我迎進門。

  我抖抖披風,把身上的雪一一抖下。

  微微抬頭,淡淡地掃過廳堂。只有一個客人,一手拿書,一手拿著酒杯,全身貫注,我的進門並未引起他的注意,而他的臉大半被書本遮住了。

  「來一壺綿竹吧。」把披風掛在手上,隨意點了瓶酒。

  好一會兒,店小二沒有吱聲,我不悅地轉頭看他,店小二張大嘴巴,手指指著我,娃娃臉佈滿驚愕。

  我皺眉,瞇眼。這店小二的臉……似乎在哪裡見過?娃娃臉,非常特別。

  「……君……君兒……」他顫抖聲音,吐出我的小名。

  我飛快地上下打量他,除去他那身可笑的店小二衣服,此人……應該是我熟悉的人!

  「──小魄子?」我試問。

  「天啊!天啊!果然是小君兒!」一掃店小二的卑謙,娃娃臉跳了一下,跑過來拍我的肩膀。「真的是你?竟然長這麼高?可惡!比我高了!到底是吃什麼長這麼快啊?」

  聽他嗓舌地講話,我甩開他拍我的手。瞄了瞄他的個子,果然比我矮,呵呵。

  「不公平!不公平!明明我比你大,為什麼你長得比我高!」一臉哀怨,一如當初在軍營中大而化之。

  我隔開他,尋了個位置,正在坐下,覺察到一道探究的視線,我轉頭,迎上那視線,一愣。

  書已放在桌上,露出一張俊美斯文的臉,灼熱的眼神看得我心一陣滾燙。怎不叫我驚訝?

  我的大哥啊!

  我們旁若無人的對視,眼裡唯有彼此,再看不見其他東西了。

  大哥的外貌變化不大,不負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稱號,過了而立之年,風采依舊。戰場上的大哥是威武豪邁的將軍,而生活中,他才情橫溢,文質彬彬,是多少千金小姐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這樣一名絕世佳公子,為何身穿尋常百姓的衣服,沈靜地坐在酒肆一角?

  我知道自己這些年的變化很大。不僅人長高了,相貌更趨於俊朗,不像少年時雌雄莫辨,而我的脾性,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樣的我,大哥可還識得?

  我不語,他更沒有說話。我立在原地,他卻動了。起身,踩著穩健的步子,接近我,我微仰視,大哥高出我半頭呢。

  更接近地對望,他忽地展臂,緊緊地抱住我。我貼在他懷裡,溫暖的氣息包圍了我。

  是熟悉的味道。

  果然是大哥!

  令人安心。

  我慢慢地閉上眼。

  貪戀片刻的溫暖後,過往的怨恨倏地竄上心頭,我猛地睜開眼,狠狠地推開他。

  「君……」

  我一腿掃過去,身為武者的他反應倒快,側身閃過,我冷哼一聲,運氣於雙掌,施展畢生所學,攻擊我的兄長。

  大哥見招拆招,劍眉微攏,手下卻不含糊。

  「哎呀,小君兒你發什麼瘋?別打,別打啊!」

  我對小魄子的呼喊充耳不聞,一心一意地攻擊我的好大哥。心裡對大哥的怨恨,多於二哥。當初在軍營時,大哥三番兩次欺騙我,而且更是大哥把我誘入誤區,使我暈頭轉向,毫不知情下,成了一顆任人利用的棋子!

  大哥的心,是石頭做的!? 兩次,我差點死於大哥之手!一次是派刺客試探我,為了引出易容成王亙的皇兄,另一次便是在敵營時,安排了一場好戲,皇兄帶我藏於暗處偷聽被發現,大哥拿著劍頂住我的咽喉。如果我不是白漣君,不是他親弟弟,他是不是就這樣一劍刺下去?

  雙掌相擊,我向後飛去,大哥去不動如山,直到背後撞到桌子,我方穩住身子,一瞥桌上的酒杯,正是大哥之前所坐的位置,杯子裡還有滿滿的酒,我大力一托,酒杯如箭般飛竄出去,直逼大哥。大哥眉頭都沒皺下,抄手一接,便握住了酒杯。

  當著我的面,把杯裡的酒一飲而盡。

  我惱怒,躍身再次攻擊他,他白玉般的臉佈滿寒霜,沈喝一聲:「胡鬧!」出手如電,彈指神攻果然不可小覷,我半空被點了穴道,氣一滯,四肢僵硬,直直地往下掉。

  耳邊是小魄子那幸災樂禍的笑聲,我乾脆閉眼,迎接撞地面的疼痛。然後身體突然一輕,被什麼托住了,我疑惑地睜開眼,對上了大哥深沈的黑眸。

  「……」

  大哥打橫抱著我,對小魄子說道:「關店門,歇了。」

  小魄子邊捂嘴笑,邊回道:「知道,知道。」那圓溜的眼珠子瞟瞟我,滿是嘲弄。

  可惡!

  大哥年長我十三歲,功力自然高出我許多!我打不過他有什麼好丟臉的?

  大哥抱著我來到後院的某間廂房,裡面擺設簡樸又不失雅致,想來是大哥的房間。

  呵,堂堂一國大將軍,竟淪落到這窮山僻壤開起酒店來了?

  「要沐浴麼?」他問我。

  我瞪瞪他,不語。

  他解開我的啞穴,我咳了幾聲,卻抿嘴不說話。

  他也不生氣,理理我的衣服,看到上面沾了血漬,擰了下眉頭。「哪裡來的?」

  我冷笑一聲。「殺人嘛,不小心沾到了。」

  他眉頭皺得更緊了。利落地把我的衣服剝了下來,就著裡衣,他把我塞進被窩裡,然後吩咐我:「我叫人去燒水。」

  我閉起眼,把臉埋進被子。被子上有大哥的味道,聞著舒服。房門關了,腳步聲遠去。我吁了口長長的氣,身上多處穴位受制,一時半刻動彈不了,既然如此,索性就不動吧,人有些犯困,就瞇會眼。

  半睡半醒間,好像有人在拍我的臉頰,我掀掀眼皮,惡劣地低咒:「幹什麼!」

  「沒睡,起來洗澡。」是大哥的聲音。

  「困……不想動。」大哥有嚴重的潔癖,我沒有!男人幾天不洗澡,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他也不催我,被子一掀,把我從曖和的被窩裡抱了出來,我當下哆嗦,清醒了幾分。怨恨地瞪大哥,他不痛不癢,鐵了心一手代勞。剝光我的衣服,抱我進熱水,然後清洗我的身體和髮絲。至始至終,我都乾瞪著眼,由大哥耐心地洗清我的身體。

  洗完後,我全身紅通通,像一隻被煮熟的蝦,大哥為了擦乾後,方放我進被窩。

  我暈乎乎地躺在被窩裡,滿臉尷尬。

  拜託,大哥啊,我……我長大了,不是小孩子啊,你……你不必連我那裡都……都摸得一清二楚!雖……雖說大家都是男人,但是……你的手在我私處那樣毫無顧忌的來回搓,我……我會有反應的啊!

  還……還……還有,洗完澡,總得給我件衣服啊,要我這麼光溜溜的躺在床上,又動彈不得,令我很難堪啊!

  我在床上自我羞澀,大哥在屏風後清洗自己,終於,他出來了,我瞄了一眼,暗自鬆口氣。還好,他身上有披一件衣服。

  立於床邊,俯首問我:「肚子餓麼?」

  餓!能不餓嗎?我沒好氣地看他一眼。

  他又轉身出去了,外面飛雪在飄,那只著一件單衣,不冷麼?

  半刻鐘後,他回來了,手裡多了個托盤,來到床邊,擱在床旁的小桌几上。沒有我預料中的飯菜,只是一碗肉粥,大哥服務周到,扶我坐靠起來,然後端著碗,一口一口餵我吃。

  我吞下了口粥,忙道:「我自己來……」

  他恍若未聞,繼續餵我,我無奈,只好乖乖地一口一口吃掉。吃完後,他把碗端到小廳裡的桌上,再折回來到床邊。

  我看看他,他瞥我一眼,伸手解下床帳。

  大哥……我知道這房間是你的,這床是你的,但是……你不會想要和我一起睡吧?

  我汗顏,被子裡的我可是光溜溜的啊!

  解完床帳後,大哥掀開被子,滑進被窩裡。我心提了提,赤裸裸的身體就這樣被大哥抱進懷裡。

  「……大哥……」我抗拒。

  莫名的,我感到這樣的大哥很危險,不禁想到了少年時在敵營的那一晚,我扮成舞孃混入敵營,後被大哥帶到帳篷,差一點被他折骨吞入腹了。

  大哥沒做什麼,他只是半壓著我,輕輕撫摸我的髮絲,我慢慢地放鬆了身體,趴在他身下,閉眼,享受他的輕撫。

  「你長大了,君兒。」他柔和地在我耳邊低語。

  我輕笑出聲,轉頭對他道:「你和二哥說了同樣的話。」

  他閃了閃眼,貼近我,唇落在我的眉心。「是嗎?你見過他了。」

  「是啊,就是見過他了,我才知道,你,他,還有父親,都沒有真正的死去。」在他的唇離開之際,我倏地湊上去,吻他的唇。

  他一頓,沒有躲開,捧住我的臉,加深了這個吻。

  很久沒有和人如此親暱地親吻了。我有些貪婪,張開口,讓他的舌滑入我的口中,與我的糾纏。

  許久之後,兩唇分開,他的舌從我的口中探出,帶出一條長長的銀絲。我舔了舔嘴角,猶意未盡。

  「大哥有喜歡的人嗎?」我問。

  不意外,他略擰了下眉,臂肘支在枕上,手掌托著額頭。「有吧。」他回應。

  我不由地興致勃勃,穴道早就自行沖順,微翻了個身,與他面對面。「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捏捏我的鼻子,寵溺地笑。「小鬼。」

  「告訴小弟吧!」我一臉期盼。倒是很想知道是怎樣的人被大哥喜歡上。說真的,普通人配不上大哥,何況大哥精明又狠決,沒有一定能耐的人是無法與他匹配的。

  「你說呢?」他深深地凝視我,近在咫尺的面容,俊美無儔,若對上他那雙冰澈卻又深邃的眼眸時,便會忘乎所己。

  當然,我不會自戀地認為大哥喜歡的人是我。他看我的眼睛裡沒有慾望,即使此時我與他如此貼近,他的呼吸沒有絮亂,身體更沒有反應。

  「是──小魄子。」這句話我說得肯定。其實並不難猜,大哥喜歡小魄子是顯而易見的事,不是麼?大哥做了十幾年的將軍,而小魄子自小就在軍中長大,跟在大哥身邊也有十幾年了,若說這十幾年沒有感情發生,是不可能的事。何況,在白氏謀反事件後,表面上我父親兄長們斬首示眾,實則,他們一個個都活得好好的。可憐我因他們的死,而自暴自棄了幾年。今日重遇大哥,看到他身邊的小魄子,說明了一切。

  這些年,大哥和小魄子如平民百姓般,在華山腳下的鎮子上開了家酒館,大哥是掌櫃,小魄子是店小二,平淡又幸福。好,真好啊!

  我眼裡閃過一絲悲憤。

  無由來的生悶氣。轉個身,背朝大哥。

  將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裡,我突然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也許……我知道了白家謀反的真正目的!白氏與帝王之間的棋局,輸得一敗塗地的那方,也許是皇兄呵!

  大哥沒有否認,他只是輕輕地抱住我微顫聳的肩膀。我負氣地掙了掙,不想他碰。他不容我反抗,執意抱住我。

  「……對不起,君兒……」他在我耳邊輕輕低語。

  我吃吃地乾笑起來。

  「我不要你們的道歉,更不要你們的憐憫!騙子,一堆騙子……全是混蛋!」

  「君兒……」

  我猛地轉身,埋進他懷中,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襟。

  「你們為了自由……難道就可以犧牲掉我嗎?我……我究竟是不是白家人啊!是不是你的兄弟啊!」

  「對不起……」

  對不起……

  道歉的話在耳邊不斷重複,我哭得更厲害了。我恨死他了!恨死他們了!

  這一夜,我在兄長的懷中哭著睡去了。

  第二日,換上母親為我制的衣服,再披一件大哥給我的貂皮外套,神采飛揚地走出大哥的房間。迎面走來小魄子,我朝他揮揮手,一臉邪氣地笑。

  小魄子可能一時無法適應這樣的我,張大嘴瞅我。

  「怎麼?不認識我了?」個子高就是爽啊,跟人說話時,微彎腰,更顯示出對方的矮。

  小魄子後退一大步,嘴一歪。「哪裡來的花孔雀?」

  我斜眼看他,揚揚眉。「花孔雀總比矮冬瓜強。」

  小魄子牙關一緊,衝著我就是一腿掃過來。我輕鬆地迴避掉,邊跑邊衝他叫:「矮冬瓜發威了,小心啊,快躲啊──」

  「臭小子,你別跑──」身後是小魄子的怒吼聲,我在前面哈哈大笑。

  跑到酒館大堂,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客人了。我找了張桌子一坐,見身後一副店小二模樣的小魄子,粗氣地一吆喝。

  「小二,上酒──」

  小魄子吹鬍子瞪眼珠,差點跳過來掐我的脖子了,無奈這裡是大堂,要做生意,何況大哥這個掌櫃還在櫃檯後坐鎮呢。

  喝著小魄子送上來的溫酒,看大哥記賬收錢,小魄子忙裡忙外,我感到他們與我已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趨於平凡的他們,再也不是大明皇朝的將軍。

  自嘲地笑,酒越喝越多,人有些醉了。

  不知何時,客人少了,最後只剩我一人。

  大哥走過來,奪走我手裡的杯子。「別喝了。」

  我打個嗝。「我這不是高興麼?再次見到你們,真好。」

  大哥皺了下眉,命令小魄子把我桌上的酒和酒菜全部撤掉。小魄子乖乖聽令,三兩下就收拾乾淨了。我頓時不滿。這哪裡像是情人關係?分明還是那將軍與部下的相處模式。大哥說什麼,小魄子就做什麼。唉──

  這輩子,小魄子就別想翻身了。

  「不讓喝就不讓喝。」我從腰間荷包裡掏出銀子,扔桌上。「結賬。」

  「君兒!」大哥沈了聲音。

  我縱身一躍,跳到酒館門口。

  「去哪?」

  我回頭,衝他一笑。「天大地大,任我行,也許去南方,也許去北方,反正……這世間沒有我白漣君去不了的地方。」

  他一臉陰鬱,就是連小魄子那張娃娃臉都陰沈了。

  我哈哈大笑。

  「有什麼好同情的?不是很早的時候,就把我賣給皇帝了嘛?如今這是幹什麼?」

  笑畢,我掠了掠了髮絲,聳聳肩,無所謂地道:「正如二哥所言,如今我離開皇宮,可以自由的飛翔了。嘻嘻,真好,不是麼?」

  「如果……你留下……」大哥道。

  我抬手打斷他。「不,我不想留下。不瞞你們,大哥,小魄子,如果天天對著你們的臉,我不知自己會幹出什麼殘忍的事。也許會半夜殺了你們,也許像毒死叔父一樣的毒死你們,呵呵,我的雙手沾了很多血腥呢,再也不是以前那乾淨的少年了。」

  果然,他們在聽到我毒死叔父時,皆大變臉色。

  「有何好驚訝的?那個時候親眼看『你們』死了,我心如死灰呢,恨不得所有人都死了好!父親不是為了叔父才謀反?既然如此,那就讓叔父與父親在地獄相聚罷。」

  「……」他們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沈痛。

  推開門,任外面的冷風吹得我哆嗦。

  「已經回不去了。」我歎息。「……我早該知道,八歲那年離開白家,被抱進皇宮,就再也不回去了……」

  沒有回頭,我衝進了皚皚白雪中,任身後的人呼喚,不回頭,絕不回頭。

  天冷,我的心更冷。

  然而我沒有離開很遠,只是上了華山,發現了一座空木屋,然後我就住了下來。

  這一住,便是兩年。隔半個月跑一趟小鎮,購些生活所需,偶爾跑去大哥的酒館買美酒喝,有時候去青樓聽聽小曲兒。漸漸的,江湖人知道了靈山的幾度慈心住到華山來了,求醫的人絡繹不絕,但礙於我古怪的脾性,許多人敗興而歸。

  當小魄子知道我就是那個神醫幾度慈心時,眼睛都快瞪出來了。

  「什麼?就你這樣?還神醫?我聽人說幾度慈心人若銀蓮純然,心若蛇蠍狠毒。若說你的心如蛇蠍,我倒還信,可說你像銀蓮純然?那些人眼睛被肉糊住了嗎?」

  聽完小魄子的評論後,我笑瞇瞇地當著他的面,在他的酒裡下了失聲散,足足讓他啞了半個月,最後還是大哥伸手向我拿解藥的。從此小魄子看到我,就像老鼠見了貓。

  兩年過得很快,我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過下去,但是師兄與天下第一無情劍風冷邪的出現,打破了我平靜的生活。

  我的師兄,白駒,江湖人稱醫者,闊別七年,他已非當初那木訥的少年了。

  ****      ****      ****

  風冷邪,江湖公認的第一無情劍。

  他的武功很高,劍術超群,這在我十幾歲時就見識過了,杭州斷橋與那東瀛人一戰,幾乎令我心馳神往。也是因為他,啟發了我,想變強,想要和他一樣,擁有一身不凡的武功,可以說,風冷邪在無意間為我指點過迷津。

  不久前,有個美麗的女人重金向我買毒藥,我很愉快地隨手給了她一瓶毒藥,這個時候,我並不知那女人是用來毒害風冷邪的。

  只是也不知是這女人太笨,還是愚蠢,沒毒到風冷邪,卻毒到風冷邪的寶貝兒子風塵兒。

  於是,風冷邪尋我麻煩了。

  本來嘛,我與大哥是兄弟,常去他家酒肆白喝酒也是無可厚非的事,但那次我下毒讓小魄子失聲了半個月後,小魄子小雞腸肚的伸手向我要錢,不給就不給酒喝,而大哥居然睜隻眼閉只眼,我這方感覺到大哥對小魄子是真有那麼點感情的。對情人,對兄弟,就是不一樣!

  無奈,我只好摸摸鼻子,每次喝酒,都付賬。反正我也有花不完的錢,該揮霍時就不該心疼。每當小魄子乾瞪著一雙羨慕的眼睛看我數厚厚一疊銀票時,我就想笑。

  人生得意須盡歡,千金散盡還復來。

  這兩年在華山的日子,過得舒適愜意,認識了不少紅粉知己。想不到華山腳下這小小一個鎮子,青樓女子不但長得漂亮,且多才多藝。我天生愛美人,一有空,便往美人閣樓跑,久了,我白漣君在江湖上又多了個風流的名號。

  有美酒,有美人,日子過得滋潤,卻不料有人蓄意破壞?!

  整整一個月啊,我的心情如那雷電交加的壞天氣,極度惡劣!也不知走了哪個邪門,憑憑丟錢,去喝酒,一摸腰間,荷包沒了,被小魄子踢出了酒館大門。上青樓看美人時,要打賞時,一摸腰包,錢丟了,我一臉尷尬,美人卻笑著說不用度夜費了,就衝著我那張俊到不行的臉,可以免費侍候。這是侮辱,絕對是侮辱!

  有人惡意地在整我!

  當收到風冷邪的拜帖時,我咬牙切齒。

  風冷邪啊風冷邪,你說你至於嗎?為了你的寶貝兒子,你設計叫我心情惡劣了足一個月,而你可知道,我白漣君心情惡劣到極點時,絕不會救人,卻是要──殺人!

  當我那不堅實的木門轟然倒地後,我氣急敗壞地跳出門外,抬頭一看門前那隆重的一行人,不禁邪笑。

  「哎呀!我道是何人呢,原來是我那不成材的大師兄呀!」



  師兄的變化很大。

  記憶中,師兄的臉色蒼白,雙眼無神,不愛說話,毫無生氣。師父對師兄不是很好,但師兄無任何怨言,默默地服侍師父,默默地試毒。對我,師兄總會適當地伸出援手,第一次,帶著無助的我出了冷宮,第二次,在我彷徨時帶我見到了師父……師兄的存在看似可有可無,卻是我和師父都不可缺少的人。

  七年後的師兄,個子長高了,身體健康壯,無了少年時的慘綠,氣質沈穩,言語警慎,他已蛻變為成熟穩重的男人了。

  少年蒼白的影像,漸漸地在時間的洪流裡淡去。

  師兄變了,我又何曾沒有改變呢?

  如果風冷邪沒有因為兒子的毒而來尋找我,那麼我與師兄是否永遠都不會有交集?

  世事無常,一切皆是緣吧。

  師兄說風塵兒中的毒是我十八歲研製的「莫忘君」,著實令我心驚。想不到我隨手賣給那江湖第一美人水無盈的毒藥竟是「莫忘君」。

  莫忘君,君莫忘,呵呵,這不正是我毒死師父時用的藥嗎?

  從師兄口中再聽到這名字,不由讓我想起了我那生死未卜的師父啊。既然大哥和二哥能死而復生,身為神醫的師父豈會那麼容易地被我毒死?何況當初我把師父的遺體交給了師兄,師兄帶著師父離開了皇宮,而師父……被他藏在哪裡了?

  我沒給風冷邪解藥,水無盈手裡的解藥也不是真的。我白漣君從出道以來,便不是軟骨頭,別人欺我,我會加倍的償還。風冷邪打擾了我安逸的生活,我又怎能讓他們舒服?

  不過我私底下有對師兄說,如果把師父的去處告訴我,我就給解藥。師兄定定地望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真無情啊!

  我搔搔頭髮,師兄變得越來越不可愛了。以前單是我賜他一個名字,他就感動得涕淚泣下,如今我有求於他,他居然漠然視之。

  好,他有種,那就讓他的主人風冷邪和風塵兒替他受罪吧。

  可憐那美玉般的少年,身受毒害,不久便要香消玉殞了。

  從窗縫裡看到風冷邪與他的兒子一副生離死別的模樣,我感到不可思議。無情劍,也有心麼?

  多少江湖兒女為他癡迷為他傷神,他都視若無睹,很多人以為他不懂情,卻不知,他的情,在很早的時候,給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哈哈,這算不算驚世駭俗呢?

  父親愛上了兒子,兒子也愛父親。

  如果我是普通人,早被嚇得大驚失色,可惜我白漣君並不是什麼凡夫俗子,早就看透也經歷過人們所謂的禁忌之戀,眼前再上演一場父子戀,見慣不怪了。

  「你來幹什麼?」師兄冷冷地出現。

  我衝他咧嘴一笑。「好奇,看看他們父子情深啊。」

  「……難道……真無解藥?」他低問。

  我抬頭看看漸黑的天,任晚風揚起我的髮絲。「你試著解毒了吧?卻無能為力?呵呵,當初我能毒到師父,就是用這種無色無香無味的毒藥。否則,憑師父精通醫藥,豈能輕易上我的當?」

  他負手而立,沈重地歎息。

  「這麼多年……你的恨……還沒有消嗎?」

  「哈哈……」我失笑。「我沒有師兄的博大胸懷,看不透世事,要我不恨,除非……死人復生。」

  「你──」他頓了頓。「後悔了?」

  聳聳肩,躍上屋頂,我道:「我知道師父沒有死絕。師兄守口如瓶,但我總會知道師父被你藏在哪裡。」

  「我還是老話,無可奉告。」他硬聲道。

  「是嗎?那真遺憾。」我憐憫地搖搖頭。「看來師兄並不怎麼愛你的妻子。」

  「你!?」他瞠目。

  我殘忍地笑笑,飛身走了。

  我知道師兄娶妻了,妻子叫光小海,很古怪的名字。據說他的妻子來歷不明,行為舉止古怪,思想奇特,但師兄對她很好,兩人年齡上差了十來歲,卻夫妻恩愛。我很好奇是什麼樣的女子,能敲開師兄的心,並駐進他的心房,與他共結連理。

  在沒有見過師兄前,我安於現狀,彷彿真的以為自己趨於平淡,過著平凡人的生活,然而師兄出現了,看到師兄,我想起了師父。我那被我毒害的師父呵……莫名的,我渴望見到他。

  我有一種感覺,見到了師父,父親也會出現。

  畢竟,他們之間有感情的牽絆。

  為了能見到師父,我不得不打師兄那單純的小妻子的主意。

  然而……師兄比我想像中還善於防範。他的小妻子被他保護得很好,滴水不漏,我無機可趁。

  搖頭,歎息。師兄是真正的變得不一樣了。

  再無從前的影子。

  我隱身於陰暗的角落,看院落裡師兄和他妻子之間相濡於沫,有些羨慕。

  大哥,二哥,師兄……都找到了一生相伴的人,真好,真好啊!

  角落裡的我,一臉陰鬱。

  ****      ****       *****

  風塵兒終究沒有死,他與他老爹風冷邪墜下山崖,因禍得福,吃瞭解百毒的雨露果,解了莫忘君。

  「唉──」

  我咬一根草梗,躺在野外路邊的樹枝上,一臉晦氣。

  這世人啊,總愛斤斤計較,我不過是沒有給風冷邪解藥,沒有出手救他兒子嘛,他居然因此派人追殺我,鬧得我不得安寧。這不,我連華山那小木屋都住不下去了,更何況是大哥的酒肆。小魄子一聽我被無情劍追殺,很沒良心地一腳踢我出門,要我亡命江湖去。

  更可惡的是大哥,在得知情況後,竟對我說:「自己惹得禍,自己收拾。」

  我那個惱啊!一怒之下,就離開了華山。

  好,要我亡命江湖是不?那我就亡命江湖給他們看看!真是一幫沒心沒肺的兄弟啊!

  肚子在咕咕叫,我閉眼,打算到夢裡嘗嘗叫化雞,麻辣豆腐,東坡肉……還沒開動,臉頰刮過一陣冷風,頓時刺痛,我猛地睜開眼,彈身一跳,躍下樹枝,著地時,人已被十名黑衣殺手圍住了。

  抬手抹了下臉頰,一看,見血了。

  「該死的!又傷我的臉!?」這幫御風山莊的殺手,真不知死活,死一批又來批,每一批過來,總是先傷我的臉。知道我白漣君注重顏面,他們卻千方百計地要破我的相。

  對方沒給我喘息的機會,一圍住我就開始攻擊。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專心致志地對付他們。

  他們善於使劍,我自然不會用劍擋,最快收拾他們的辦法,自然是毒了!

  趁機撒下一把毒粉,跳脫包圍圈,本以為他們不死即傷,哪料到他們竟然不畏我的毒粉,緊追而至。

  可惡,定是師兄為了克制我的毒粉,給他們食了百藥丹。吃了百藥丹,至少不怕百種毒藥的侵蝕。

  師兄……雖說你我立場相對,可你竟然不顧以前的情義,對我趕盡殺絕?枉費我曾賜名於他……想不到是我自作多情了。

  抽出雷霆劍,運功,煞氣一起,出劍見血。他們的劍快,我的劍更快,如果風冷邪親自來了,也許能用劍擊敗我,但單憑這些小嘍囉,不足為懼。

  割下最後一個殺手的腦袋,我抹了把臉,一身血腥,甩甩被血打濕的黑髮,把殺人不沾血的雷霆劍入鞘。

  又得找條小溪清洗身體了。

  剛趟進溪水,驚覺,迅速地拾了顆小石子,往暗處一丟。

  「出來!」

  師兄冷漠的身影自樹後步出。

  我放下警戒,捧了把水洗臉。「師兄所為何來?」

  他見我一身血,閃了閃神,道:「你回去吧。」

  「回去?回去哪裡?」我疑惑地問。

  「──皇宮。」他吐出二字。也是我最厭惡的兩字。

  「皇宮?」我愣了愣,既而大笑。「師兄是否糊塗了?我好不容易從那裡解脫,你卻要我重蹈覆轍?」

  「唯有皇宮,才是最安全的。莊主的勢力無法滲入。」

  我揚揚嘴角,嘲弄。「御風山莊的殺手還不是我的對手。」

  「……莊主派出十二羅剎了。」他道。

  御風山莊的十二羅剎?嘿嘿,看來風冷邪挺看中我的嘛,竟派出一級殺手了。想我白漣君的腦袋真值錢。

  「你今天來,就是來說這個?」脫下沾了血的衣服,泡進水裡洗乾淨身上的血漬。

  「如果……我告訴你師父的去向,你就回皇宮嗎?」他遲疑地說道。

  我頓了頓,奇怪地看他。「師兄,你擔心我?」

  他不語。

  我嘿嘿一笑。「原來你真的擔心我啊!我還以為師兄忘了往日的情義了呢。」

  他別過臉,看向別處。「江湖人雖稱我醫者,但我的名字……一直叫白駒。唯有親近的人,才喚我的名。」

  一絲暖流滑過我的心頭。

  洗淨了自己,換了一身衣服,我赤腳踩在草地上。「那好,你告訴我師父在哪裡吧。」

  他問:「見過師父後,你便回皇宮?」

  「交換條件?」我揚揚眉,點頭。「好。我的確該回一趟皇宮。很久不見皇兄了,有些想他呢。」

  他抿嘴,我眨眨眼,略帶頑味。

  *****      *****     *****

  師兄帶我到一座無名山,輕功奔上積了層層厚雪的山頂,再進入一個隱藏的山洞。

  當進入這片冰雪世界後,我的心就冷了。

  原來……這世間的幸福是殘缺的。

  洞內冰雪晶瑩,寒氣逼人,我運功抵擋,快速地跟上師兄,來到深處,兩具水晶棺赫然入目。

  為何……是兩具呢?

  膽怯,不敢上前,我看看師兄,他朝我點點頭,神色哀傷。

  我一步步上前,來到水晶棺前。

  果然是師父!

  七年了,師父容貌未變,安詳地躺在水晶棺內,衣服髮絲都很整齊,可見師兄把師父照顧得很好。

  我略為癡迷地看師父,七年前的纏綿仿如昨日,師父肌膚的溫韻猶在,他被我毒死,好像是一場夢。

  嘴裡有點腥味,可能咬破了舌尖。

  貪戀地看過師父後,我轉身去看另一具水晶棺,當父親清俊的臉印入眼簾時,我當下噴出一口血。

  「爹──」我嘶吼。

  為什麼?為什麼?

  爹……爹會躺在水晶棺裡?大哥和二哥皆活得好好的,可是爹……爹怎會……我不敢置信,雙手撐在棺蓋上。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可能!」我急語。爹怎會死呢?他……他明明該活著的啊!師父被我毒死,無可厚非,然而爹……爹怎可能……

  我撲向師兄,揪住他的衣領,沈喝:「我爹怎會在此?他是怎麼死的?」

  師兄扭曲了臉,移開眼神,不看我瘋狂的表情。

  「告訴我!」

  「……是你大哥把他交給我的。」師兄從我手中掙脫出來,整整衣服,冷漠地說,「七年前,我把師父帶出皇宮,後來遇到了你大哥……這個地方也是你大哥選的,水晶棺更是你大哥弄來的。」

  我呆呆地聽著。

  大哥……

  大哥早就知道師父死了!被我毒死!

  「哈哈哈哈──」我的好大哥啊!三番兩次在我面前做戲,戲演得入木三分啊!耍弄我,真的那麼好玩麼?

  為什麼,為什麼他一次又一次的騙我!?

  「爹為何會死?難不成……他和師父同命?哈哈哈……」

  對了,我突然想起白家的咒言了!爹佔有了師父,以師父的處子之血下咒,束縛了雙方,師父愛上了爹,卻不能違背爹的意願,可是,咒會反噬。師父死了……爹是受到反噬?!

  咒縛了兩人,兩人同命!

  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怪不得那時候爹被斬首,我去找師父,師父說他卻還沒有死。師父說自己沒死,早就暗示了真正的爹也沒有死。因為……他們同命!

  我竟到現在才明白!

  恨!好恨自己啊!

  我毒死了師父,更害死了爹!二哥和大哥都知道了吧,他們……是否恨我呢?

  我雙手捧頭,赤紅的眼直瞪棺內的師父和爹。

  他們的面容都非常安詳,平靜,沒有絲毫的怨恨……呵呵,不恨嗎?不恨我嗎?

  可我感到無地自容啊!

  大吼一聲,我狂跑出冰洞,飛奔下冰山。

  我大逆不道,我該天打雷劈!

  我──弒父了!

  *****      *****       *****

  再乾淨的雨水都沖洗不淨我一身的污穢。

  不休不眠,不停不歇,日夜皆程地跑回華山腳下。在雨裡行走,全身濕透,失魂落魄地來到大哥的酒館前,一身狼狽地站在門口,望而卻步。

  門裡客人暢飲,好不快活,門外的我心如死灰,痛不欲生。

  「客人,怎麼不進來,外面雨……啊?」小魄子驚叫一聲。「君兒?你……」

  我無神地望望他,笑。

  他突然驚恐了,急急往裡面跑,不一會,大哥一身乾爽地出來。見到這樣的我,擰了下眉,伸手欲拉我。

  「為何不進來?君兒?」

  看著大哥伸來的手,我的身體搖晃了幾下,大哥上前一步,扶住了我,我撲入大哥懷中,驀地放聲哀求。「大哥……大哥……抱一抱我,抱一抱我……我冷……」

  大哥一愕,緊緊地抱住了我。

  大哥的懷抱很溫暖,可是……我的心為何仍那麼冷呢?

  我抬頭,臉上濕濕的,不知是淚還是雨水,我強顏一笑,對大哥說:「大哥明知道爹死了,因我而死,為何……還能如此平靜地對待我?我──殺了爹啊!」

  「君兒……」他大驚失色。

  真有趣,大哥竟然也會有驚惶失措的時候?我想開口嘲笑,卻感到發不出音,嘴裡有什麼嘔出。摸了一下,是血?

  原來我吐血了。

  正想說沒事,眼前一黑,暈了。

  *****      ****     ****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被洗淨躺在床上了。

  大哥一臉擔憂地坐在床邊,手裡端著一碗藥。見我醒了,緊皺的劍眉微微舒展。

  「把藥喝了吧。」他摸摸我的額頭,溫和地說。

  我定定地望著他,他的神態很平靜,眼裡也沒有所謂的恨意。為什麼呢?在點明了我是害爹死的原凶,更知道了我是毒死叔父的罪魁禍首,他為何還能如此平靜地對待我?

  「很難過嗎?」他柔聲問我。

  我閉了閉眼,展現一抹虛弱的笑容。「……扶我起來,我……全身都沒力氣。」

  他馬上又露出擔憂的神色,放下藥,動手把我扶起,我順勢偎進他懷裡。

  「君兒?!」

  不容他反抗,我伸出雙臂,攬上他的頸項,稍一用力,便把他拖上床,強硬地將他壓在身下。

  「你……」

  我揚揚嘴角,邪氣地道:「普通的藥對身為藥人的我是沒用的。呵呵,我可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的人,淋點雨便體虛發燒啊。」

  「真的沒事?」聽我如此說,他放心了不少,卻不為自己如今的狀況而憂慮。

  我瞇起眼,審視大哥。

  「為什麼?」

  他的眼溫柔似水,盛滿了濃濃的關懷。

  「為什麼不恨我?嗯?」我撫摸他的髮絲,靈巧的手慢慢地解開他的髮髻,烏黑的長髮散在被褥上,像一塊絹布。我低頭親吻他的發。大哥有一頭漂亮的青絲。

  「君兒,別鬧。」他攬住我的肩,手指插入我的發間,我放過他的髮絲,唇移到他的唇瓣,沙啞地問:「大哥……我可沒有胡鬧。」

  輕啃他的唇,這是男人的唇,是我兄長的唇,很美味。

  「你應該恨我的,大哥。」邊啃,邊低訴。「這樣……我的心至少不會像如今這般地痛苦。」

  他托住我的臉,凝視我,眼裡閃著複雜的光,我輕笑。「怎麼?你心軟?對自己的弟弟硬不起心腸?要不要小弟教教你?」

  當著他的面,我一把撕裂了身上的單衣,露出胸膛,撩開垂在胸前的髮絲,讓赤裸的上半身更清晰地顯露在他面前。

  抓過他的手,覆在胸口,來回撫摸,我媚惑地低語。「像這樣,或是像這樣……你可以粗暴一些,留下痕跡最好,或是像父親對叔父那樣下咒……哦,好可惜,我已非處子,已經無法下咒言了。」

  他沒有抽回手,更沒有對我疾言厲色,他的手很溫暖,輕輕覆在我的胸口,對我的無理取鬧,竟是縱容的。

  我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大哥對我如此寵溺呵……這是一種幸福嗎?

  猛地撲入他懷裡,我哀求。「大哥,抱我……」

  「……君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貼在我耳邊問,灼熱的氣在我耳際繚繞。

  「知道啊!我清醒著呢。」是的,我很清醒。我清醒地在勾引我的大哥。反正我已是大逆不道了,再多一件引誘兄長的事,又如何?

  他沈默,還是在猶豫?久久不見他動作,我微微推開他,嘲弄他:「你不敢?怕負上背德之劍?可是我的大哥啊,你曾經不是差點要了我?就在我十六歲那年,在敵軍的帳篷裡……」

  我舔了舔唇,眼裡閃爍著攝魂之光。

  他變了變臉色,似乎被我挑到痛處了?

  我狠狠地甩他一巴掌,他沒有還手,神色更陰鬱了,我哈哈大笑。「大哥,做戲做到那份上,你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現在呢?為何不做戲了?還是覺得我太愚蠢,騙起來沒意思了?你早就知道我毒死了叔父,害死了父親,卻表現得毫無知情,對我寵溺縱容,一副好兄長的模樣。二哥沒你厲害,所以再次見面時,他疏遠我,對我冷冷淡淡,甚至放我一人,他沒有痛罵我已夠仁慈了。可你呢?你一如既往地待我好,一直把我蒙在骨裡,我傻傻地被你騙了兩年。如果我沒有遇到師兄,是不是要被你騙一輩子啊?大哥,我的好大哥!」

  他伸手,想摸我的臉頰,我躲開,不上他碰。他沒有退縮,執意地撫摸我。

  「那你想我如何待你?君兒?」他低沈地回應。「至始至終,我最不想傷害的人便是你。我一直想把你當成弟弟,卻……事於願違。大哥一直希望你能無憂無慮,能保持原本的純真,你本該幸福,卻被捲入是非,成了最無辜的犧牲品。我騙你……只是不想你知道太多,若你不好奇,不探究,至少能避開最大的傷害。然而……你執著地要摻入進來,君兒,為何你要如此執著呢?」

  我諷刺地笑。「因為……我是人,有情感,有思想,不是任人擺佈的木偶。我會迷惑,會茫然,更會彷徨。我不知誰對誰錯,也不知你們在鬥什麼,我只知道皇兄在傷害我的親人,我的親人在顛覆皇朝。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我對你們皆有很深的感情,我不想你們相互算計。難道……這樣的我錯了?」

  「錯的不是你,是命運。」他拉我入懷,親吻我的額角。

  「哦,命運怎會錯了?」

  「我曾對你說過,白家是鞏固帝王的存在。那些話皆屬實,沒有騙你。只是……那時我沒有把活說完。」他輕輕撫摸我的髮絲,聲音幽遠。「白家沒有自主權,歷來的帝王一直掌握著白家的生死大權。大明至開國以來,數任帝王,並非每一任都是開明君主,也有似先皇殘酷無道的,於是,最先受到殘害的便是我們白家。被愚弄,被禁臠,被褻玩,被殺害……白家一直承受帝王的無情與傷害。叔父不是第一個被帝王禁臠的人,在之前,還有過幾個……世人只道我們白家嫁了女兒進皇宮封貴妃,卻不知其中還有男兒被迫換上紅妝,深陷皇宮日夜煎熬。也有白家子弟不忍侮辱,叛逆逃離的,宗長為了整個白氏,絕不容許有這樣的事發生,於是……有了束縛的咒言。一旦被下咒,此生與人同命,不能違背下咒之人的意願。父親很愛叔父,但先皇對叔父有興趣,叔父不肯,於是父親不得不對他下咒……」

  我埋在大哥的懷裡,靜靜地聽他訴說。

  是嗎?原來在叔父之前,就有不少人被帝王禁臠,成了王者的玩物?可悲嗎?

  「父親曾和我說過,如果那時候宗長是他,而不是爺爺,那麼他定會反抗帝命,也許在那個時候,他就叛變,讓白家脫離整個皇朝……而你絕不會步上叔父的後塵。」

  我一顫,更往大哥的懷裡貼去。如果大哥現在說的是真話……那麼……

  「父親一直忍到先皇駕崩,一直盼著叔父能回到白家。可即位後的太子並沒有放了叔父,而是一直將他深鎖在冷宮。白家人的心,帝王從未重視過,在他們眼中,我們是工具,是武器,是玩偶,不是人。這樣的皇朝,這樣的帝王,我們為何還要繼續忍受下去?如今皇朝已穩固,白家可有可無,開國皇帝對白家的承諾,早已變質,承沿下來的,是權利的擺弄,慾望的支配。夠了,真的夠了……」

  我閉起眼。在皇兄的眼裡,我也只是一個玩偶嗎?

  「如今的皇上雖是明君,但對我們白家,一如前代帝王,他要了你!你還是個孩子啊,什麼都來不及懂,就被他輕易地抱進了皇宮。我們不能違背皇上的命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離我們而去。你被帶走的那一天,我們有多痛苦?父親徹底瘋狂了,他一直都很冷靜,可因為失去你,他指天怒罵歷代帝王,在失去叔父後,又失去了你,對白家來說,是怎樣沈重的打擊啊?」

  我的心揪痛了。一直以為父親不重視我,原來……是我看不透,看不明白,不瞭解父親。

  大哥捧起我的臉,唇輕輕地落在我濕潤的眼睛上。「已經忍不下去了。一定要做個了斷,脫離皇朝,不能讓後代子孫都承受我們的痛苦,不能再任皇家擺佈了,便是陪上全族人的性命,也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但我們不想什麼都不懂的你因此受到傷害,皇上正看出了我們的心思,就以你為條件,白家要脫離皇朝,任憑本事,代價是你必須留在皇宮。」

  「……所以,你們犧牲了我?!」我怒視他。

  「表面上我們答應了他的條件,但我們並未放棄你啊!」

  「借口!」我冷哼。如果沒有放棄我,為何我會變成如今的我?!

  「你太小,你的成長中只有皇上,他用點手段,便可將你塑造成他想要的人。時間久了,你會忘了你是白家人,你的宿命在白家。於是你二哥自薦做你太傅,至少他能教你明辨是非,莫忘了你是白家子弟。璃兒進宮,與你親近,在你體內下毒,過繼給皇上,並非是真要皇上的命,只是為了能讓你見到叔父……只要你認識了叔父,拜他為師,學一些本事,便可自保。然而我們不知叔父恨所有人,他教你一身本事,也教會了你什麼是恨!」

  「因為這個理由,你們犧牲了璃姐姐!?」我提高了聲音。只是為了讓叔父教我本事,他們利用了無辜的璃姐姐!

  他沈默了片刻,迴避我的問題,繼續訴說:「叔父教你什麼是恨,皇上教了你什麼是愛。你愛上了皇上是我們始料未及的。無情最是帝王家,我們必須讓你知道,帝王不是輕易能愛的。帝王三宮六院,嬪妃無數,坐擁三千佳麗,你是男子,空有太子頭銜。帝王的愛無法長久!」

  所以二哥受罰,我知道後,求皇兄讓我回家,大哥藉機讓我知道白家的無奈……從而我恨皇朝對白家的不公。我的心一分為二,半顆給了皇兄,半顆給了家人。

  後來的事,不言而喻。正如我以前猜測的,白家為了脫離皇朝,假意謀反,皇兄定罪,斬了我的父兄,流放了旁系。從此白家與帝王再無干係了。但是在所謂的陰謀詭計中,皇兄為了得到我,非常成功地讓我對家人產生誤解。我恨他們欺騙我,恨他們犧牲我,絕望的我終於投入皇兄的懷抱,完完全全地被他所擁有。可惜皇兄打錯了如意算盤,白家也一樣,他們不知我是個變數,愛得越深,恨得越烈。我選擇玉石俱焚!我毒死了叔父,間接殺害了父親。我殺出皇宮,離開皇兄。

  這局棋,誰勝誰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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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才是最後的贏家?



  大哥的眼裡有悲哀,有沈痛,還有一些我無法理解的情感,他深深地看著我,幽暗的眼眸深似潭,我不由自主地沈溺其中。

  「大哥怪我嗎?我瘋了一樣,殺了叔父,害了父親。怪我嗎?」我的問題回到了最初。  

  在知道父親的用心良苦之後,我還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嗎?人往往在無知下做出許多傷害,有些傷害更是無法挽回的。  

  「不。君兒,這是代價。白家叛逆的代價。如果沒有你,也許白家已經誅滅九族了。」大哥搖了搖頭,手指輕輕磨著我微顫的唇。  

  「是……是嗎?」我張口,咬住大哥的手指,用舌頭舔舐。 

  大哥沒有抽離手指,縮了縮瞳孔,由著我頑皮。  

  我頓悟,張口,吐出他的指頭,改吻他的唇。如以往般,他自然而然地回吻我,直到兩人快要窒息了,方分開。  

  氣喘吁吁,我的手探進大哥的衣服內,摸索。  

  「大哥說了好多騙我的話。其實……你說愛的人是小魄子,這個也是騙我的吧?」  

  他沈默。  

  我呵呵一笑,解開了他的衣帶,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剝掉。「這兩年,我每次來酒肆,大哥對我總是很親密,我要是留下過夜,都是睡大哥的床,小魄子卻從不吃味。還有呵……我吻大哥,大哥都會回應我,如果我要求大哥抱我,大哥是不是也不拒絕呢?」  

  剝盡衣服,露出堅實的胸膛。大哥有副好身材,他的肩很寬,他的腰很窄,他的雙臂有力,他的腿修長,他全身的曲線流暢而完美,我雖然長大了,但在大哥面前,總是過於削瘦。  

  「你在折磨我,君兒。」他低沈而沙啞地說,但沒有阻止我的行為。任由我撫摸他光滑的肌膚,胸前的茱萸,還有……慾望之源……  

  他的呼吸急促了,眼裡終於染了慾望。  

  我低笑,大哥很能忍呢!原來他不是對我沒有慾望,只是隱藏了起來。  

  「我就是要折磨你,又怎樣?誰叫你三番兩次的騙我?連感情都要騙我?」我推倒他,騎在他身上,對他又啃又咬。  

  他按住我的後腦勺,一個翻身,便把我壓在身下。我感到一股強烈的侵略之氣,微微一怔,大哥的全身突然充滿了濃濃的慾望。  

  「你會後悔的,君兒!」  

  「我想要你!」我認真地望著他。我想他把我狠狠撕裂,想要他粗暴地佔有我,侵略我,這是懲罰!因為我犯下了弒父之罪!  

  他長歎一聲,低頭吻住我的唇,猛烈而激情。我展開身體,迎合他,所有的感情都拋棄,只剩下濃濃的慾望,被貫穿的剎那,我狠狠地咬住大哥的肩頭……

  

  清晨,我幽幽醒來,大哥仍在沈睡,俊美的睡臉近在咫尺,我稍湊臉過去,便能吻他的唇。  

  大哥的擁抱很強烈,我幾乎要沈醉了。然而我清楚地知道,我和他……是不太可能的。  

  他是我的兄長呵。  

  我從他懷裡出來,慢慢地穿上衣服。整理好後,低頭看沈睡中的他。  

  「再見,大哥。」輕輕吻他的唇。「我要回皇宮了,我會去印證你的話──誰叫你騙我好多次呢?還有……我必須向皇兄討點什麼回來。呵呵……要得到我,就得付出代價!」  

  出了房門,不意外地看到小魄子。  

  「喂,你為何不留下來?」他問。  

  我抬頭望半紅的晨日,偏頭想了想,對他笑笑。「在我不懂愛之前,他是我的兄長,在我懂愛之後,他仍然以兄弟之情待我……既使現在我知道他對我不僅僅是兄弟情,可……我已習慣了他是我大哥。」  

  小魄子長歎一聲,對我揮揮手。  

  我離開酒肆,離開小鎮,去了闊別七年的皇宮。  

  已非孩子,亦非少年,二十五歲的我,成熟了,以前逃避的,如今要去面對。即使那個人是帝王,只要我想,便能完全擁有他。  

  還有……他欠我的,欠白家的,我要討回來。而我欠他的,白家欠他的,我會一一償還。  

  這局棋,該收手了。  

  ****       ****     *****

  甩掉風冷邪派來的殺手,來到了京城。京城的繁華一如七年前,街道上衣冠楚楚的達官賢貴比比皆是,客棧酒樓茶館氣派也比別處要高一個檔次,隨便走幾步看到一大宅子,不是某王爺府就是某大官某將軍的府邸。至於花街柳巷處的地段都非同尋常,大白天客人不息,夜晚更是燈火通明。

  來京城五日,五日我都住在京城的「梅鶯閣」裡。顧名思義,梅鶯閣是青樓,清一色是美麗的女子,京城裡眼線多,在青樓裡較掩人耳目。

  「公子在想什麼?」柔美的女子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回過神,轉頭對身邊的女人邪魅一笑。

  「公子我在想晚上如何將夢兒你拐上床……」說著就要親她,她急急一躲,香帕一甩我臉上,嬌叱:「公子……你明知夢兒是……」

  「賣藝不賣身……我知道,我知道!」我抓下臉上的香帕,放在鼻尖聞聞。「夢兒多才多藝,長得又漂亮,呆在這梅鶯閣裡真是可惜了,不如……跟了公子我,到時候……」

  「公子真愛說笑,這些話,夢兒都聽了三四年了,早聽膩了。」她興趣缺缺地倒了杯酒,遞到我面前。「夢兒與公子相處了幾日,看得出來公子啊對女子並不興趣。」

  我接過酒杯,啄了一口。「夢兒是如何看出來的?」

  「夢兒在青樓裡六年了,看得多了,就分得清哪些人喜歡紅妝哪些人喜歡鬚眉。」

  我喝完酒,放下杯子,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其實……在下並非對女子全無興趣,只是未遇到心意的,呵呵,如果是夢兒,在下或許能夠……」

  「公子對於夢兒來說,只是個過客。」她輕輕一笑,堵了我的示愛。

  唉……

  我輕輕一歎。難道我白漣君的魅力如此不濟?一名小小的青樓女子都對我的魅力視若無睹。

  「公子是京城人嗎?」夢兒小心翼翼地問。

  我半瞌眼,靠在窗邊,看窗簾的蘇流隨風一擺一晃。「是,也不是。你覺得我是哪裡人呢?」

  「夢兒覺得公子更像一名浪子。」體貼的姑娘過來輕捏我的肩膀,我舒服地閉起眼睛。

  「夢兒說對了一半。」

  「公子來京城是訪故人麼?」

  故人啊?我暗自一笑。

  「嗯,算是吧。」

  「那……為何不去拜訪,一直呆在這裡呢?」

  我掀掀眼皮。「你在趕我麼?真令人傷心啊……」

  她臉一紅,輕捶我一下。「夢兒多嘴了,是夢兒的不是。身為青樓女子本不該探知客人的事,只是……夢兒見公子眉宇間有股郁氣,所以……就越逾了。」

  郁氣?我擰擰眉間。原來我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看得開,離開大哥後,我的心一直是沈重的。來京城,我沒有馬上進皇宮,反而停滯在青樓五日。

  近情心怯。

  也許……皇兄早就料定我會回來。他從來都很有耐心,我離開皇宮,逍游江湖,在些舉動在他眼裡不過是孩子在鬧彆扭。我這一生,怕是永遠都逃不開他的掌握。

  不想多說什麼,我攬過夢兒,捏著她的小下巴,調笑。「既然夢兒知道自己錯了,就陪公子我喝酒,嗯?」

  夢兒嬌瞪我一眼,沒也推開,拿起酒瓶,侍候。

  我想我喝得有點多了,夢兒遞來一杯,我含笑著喝一杯,一杯又一杯,很快一瓶酒就見底了,酒沒了,我嚷著再去取一瓶,如此一瓶又一瓶,喝得爛醉如泥。

  我在大哥那喝酒都沒有此次多。

  醉熏熏地,任由夢兒扶我去床上躺著。夢兒這小妮子突然淚漣漣。

  「公子為何如此糟蹋自己?有煩心事說出來便好,為何一直悶在心裡?夢兒看著傷心……」

  「呵,夢兒與我只是萍水相逢,為何……為何要掉淚,嗯?」攬著她的削肩,我刮了下她的臉。

  「我……我……」她又是掉淚,又是臉紅。

  我算是明白了,不是我的魅力不濟,而是人家小妮子嘴硬,呵呵,我就說嘛,我白漣君的魅力怎會打折?

  「啵──」非常痞氣地湊過去親親她的小嘴,憐惜地輕語,「乖乖,別掉淚啊,公子我會心疼呢。」

  「你……你個醉鬼,不理你了。」非常沒有良心地把我扔到床上,轉身就走了。

  我低笑不斷。真可愛,美人。愛上我可沒好下場。

  夜間,迷迷糊糊地夢到了皇兄。皇兄好像沒什麼改變,只是更強大了,王者之氣霸道得叫我不敢靠近他。

  他看我的眼神很冷,彷彿我只是一名無關緊要的小卒,我有些惶恐。也許……是我一廂情願了,七年前我用自己威脅他,離開皇宮,自以為在江湖上混得得意逍遙,七年後返回,再見皇兄,皇兄定會展開雙臂,迎接我的歸來。然而我忽略了這漫長的七年,時間呵,可以改變一切。情感,會隨時間淡去,他是皇帝,擁有三宮六院,坐擁三千佳麗,我,我走了,走了七年,他不曾過問,更沒有派過暗影來追尋我,想必……早就拋卻這段感情了吧?

  哈哈哈……

  我回來幹什麼?我回來自取其辱嗎?

  皇兄……

  「嗯……」我睡得不安,渾身燥熱,體內有股煞氣,很想發洩。

  一雙冰涼的手在撫摸我的額頭,我猛地抓住,將人拖進床內。

  「啊……」女子的輕呼聲,我恍若未聞,低頭便封住對方的嘴巴。

  「不……」

  我不容懷裡人的反抗,思緒還沈靜在夢魘中,身體被煞氣支配,不顧一切地征服反抗我的人……

  在貫穿身下人的剎那,我感到不對勁,很快抽離,神智一下子清醒了,看到夢兒淚流滿面,驚恐地睜大眼,我汗顏,咒罵自己畜牲。

  「對……對不起……」

  夢兒驚惶失措地用破碎的衣服遮掩自己。

  我敲敲混亂的腦袋,拉了被子覆在她身上。「呃……有沒有受傷……我……該死……」

  雖然我自命不凡,風流倜儻,但對女子素來敬而遠之,最多不正經地調笑,卻絕不會如此親近。我剛剛在不清醒的狀況下,撕碎了夢兒的衣服,摸了吻了她,更……雖然我很快抽離了,但我知道夢兒算是破身了。天啊,糊塗賬啊!

  「……不是公子的錯,是夢兒不好,不該對公子有非分之想。」擦了眼淚,她恢復正常。「公子不必自責,一切皆是夢兒咎由自取……公子難道沒感到不對勁麼?這房裡的香……有問題。」

  我一聞,皺了眉頭。

  她自嘲一笑。「公子是個自律的人,就是聞了這媚香,都能克制住自己……」

  「為什麼?」她是個好姑娘,卻如此做,為的是什麼?

  「公子走吧!」她恢復了平時的端裝,突然翻臉不認人了。「夢兒初見公子便傾心了,但相處幾日方知公子不愛女人,但夢兒不甘心,所以今夜一直灌公子酒,還點了媚香……」

  我搔搔頭。想我與藥物打了十幾年的交道,不料竟栽在這小小的媚香之下。既然主人都趕人了,我不好厚臉皮地賴在這裡。穿回自己的衣服,理了理,衣冠整齊後,向夢兒行了個禮。

  夢兒屈了屈膝,便一副恭送我的模樣。

  我自討沒趣地摸摸鼻子。深深地望她一眼,走了。黑夜,走在空曠的街道上,抬頭望明月。

  我白漣君自認天不怕地不怕,想不到在感情問題上,還不如一青樓女子來得膽大,勇敢!

  扯扯嘴角,我散去心裡的郁氣,換上吊兒郎當的神色,縱身向皇城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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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才知道,跟起皇兄比,我較沒良心。

  例如,今夜,我闖進皇宮,尋到一處正在歌舞擺宴的大殿時,才想起,今日竟是皇兄的生辰。

  混進大殿,神不知鬼不覺地飛上大殿頂梁,意外地撞見皇兄的暗影之一天樞,我朝他揮揮手,他殺氣一起,卻看清我的臉後,停下拔劍的動作,閃回暗處了。

  我吁口氣。幸虧天樞認出我了,否則又要跟他惡鬥一番,我還想看戲呢。

  高處好風光啊,大殿裡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特別是那些個美人兒,圍著帝王,摸摸下巴,羨慕。皇兄豔福不淺啊。

  可惜我還沒欣賞夠,就被皇兄識破了藏身之處,看來皇兄的功力又精進了。一別七年,似乎並無隔膜,兩人都不提七年前的那場血腥,皇兄依舊霸道,拖了我就去寢宮,來一場魚水之歡。

  皇兄的擁抱一如七年前強烈,七年未被如此佔有了,即使上次大哥的擁抱都沒現在這樣猛烈,幾乎令我招架不住。

  當被問起我是否有被別人碰過,我差點把持不住。只能模稜兩可地回答他。讓他知道我曾和自己的叔父及大哥發生過關係?或是曾與紫夕糾纏不清?只怕他心生妒忌,殘酷的本性盡露,於是我半真半假地說曾與一名女子發生過……其實我的確與女人有過親密的舉動,就在這之前,差點強要了夢兒。

  想而當,皇兄知道我有過「出軌」,變本加厲地折磨我了。

  唉……

  皇兄自己後宮三千,為何都不內疚?我不過提了提一名女子,他就醋意橫飛,變著花樣「疼愛」我的身體?也不體諒下我已經很久沒有如此霸道地被要過了!

  接下來幾日,我一直違背皇兄的命令。他想臠禁我,不許我踏出寢宮一步,我偏與他作對,在皇宮裡亂竄,造成不小的混亂,皇兄大感不滿,加了重重侍衛,連暗影都派上了,我只好收斂一些,當個乖寶寶。

  「皇兄是怕我跑掉嗎?」我靠在皇兄的懷時,懶洋洋地問。

  「朕會鎖住你。」他抱我的力道很大,我有些好奇,趴上他的肩頭,伸指輕輕劃著他的嘴唇。

  「皇兄……你不怪我嗎?」按理說,強勢如皇兄,要是再見我這個「忘恩負義」的人,定會加倍折磨羞辱,可是他沒有,除了每天晚上狠狠地佔有我,便沒有其他手段了。

  「你以為朕會再次放開你?休想!」他捏住我的下顎,有點痛。「七年前朕會放你走,只是想讓你清醒清醒,那時候的你什麼都聽不進去,一意孤行,朕若困住你,恐怕會毀了你……但朕想不到你居然想了七年才想通!」

  面對他略為猙獰的神色,我眨眨眼。「皇兄是拐彎抹角地罵我笨嗎?」

  「哼。」他放開我,臉色不善。

  我摸摸下巴。我又哪裡惹到他了?說實話,三十而立的皇兄啊,脾性越來越難琢磨了。

  湊上前,吻吻他抿成一條線的唇,眼裡多點魅惑,從不掩示慾望的皇兄果然受我勾引了。

  「你這個小妖精……」一個翻身,他壓住我,雨點般的吻落在我身上。

  我呵呵直笑,張開腿勾他的腰。現在發現,平息他怒氣最好的辦法就是──引誘他。真不是個好習慣。

  但是我目前不想跟他提七年前的事,在我未弄清楚一些東西前,絕不提往事。皇兄定是摸清了我的心思,所以他也不提,我們就像許久未見的戀人,重逢時,飢渴地索要對方,一解相思之苦。

  半個月後,我甩開侍衛,不理身後的影衛,摸進了禁宮存檔閣,那裡存放的是歷代皇宮密案,史官記載的一些見不得人的事都歸到了此處。

  如果想知道查清大哥說的話是否真實,那我只有翻翻這裡的舊檔了──關於我白家的舊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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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太祖七年,封白氏之女為妃……此女實為白氏直系子弟白煙遙……武帝二年,封白氏之女為妃……神帝三年,封白氏之女為妃……實為白氏直系子弟白苒……」

  終於找到一本關於白家歷代子孫進宮的記載,果然有男有女!?連翻數頁,當看到某章節時,我一愣:「大明光帝三年,封白氏之女為妃,其女實為白氏直系子弟白霄雲……光帝九年,得一子,取名為漣君……」

  我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了。什麼得一子?取名為漣君?誰……誰的孩子?光帝三年,正是先皇的年號,叔父那年進宮,正是弱冠之年,我還未出生。光帝九年,我出生,可……上面怎會說叔父與先皇有一子?荒唐!真是荒唐!不……不可能是我!於是我急急又看下去──

  「……子未滿週歲,卒……」卒?那意思便是……那孩子未滿週歲便死了?

  雙眉緊皺,我舔了舔手指,繼續翻頁。「……後,帝命相之么子進宮替之,賜國姓……光帝十三年,帝崩,其子返白氏,同年,太子即位,改年號為聖帝……」

  相之么子,指的是我?母親曾對我說過,小時候的我進過宮,但我並無多少記憶啊。如果按我出宮年歲,應該有五歲,五歲的孩子該懂事了,可為何我不知曾在叔父身邊呆過四五年之久?難道……是叔父用藥令我失憶了?

  「……聖帝四年,白氏之子白漣君進宮,封為太子,年僅八歲。」

  嗯……連這個都有記載?再翻下去,似乎沒有說其它東西了。關於白氏與皇家之間的恩怨隻字未提。

  我放下手裡的記本,在書架上翻找。

  一排又一排,舊檔很多,不過按年份查,並不難找,終於,發現一卷不起眼的書稿,似乎是關於太醫治病的宗卷。

  我翻閱查了一篇,在其中居然看到璃姐姐的!?

  「……璃妃服毒自殺,經查,其體內無毒,薨,另白氏求其遺體葬於白家宗祠……」

  璃姐姐……體內無毒。甩甩頭,我的記憶倒退到十三歲那年,皇兄中毒了,太醫說是後宮妃子通過交合將毒傳給皇兄的,而後眾多妃子下獄,璃姐姐便是其中之一。而當時,有數名妃子查出體內有毒,皆無好下場,而她們的家人貶的貶,辭官的辭官──如今想來,那些受害妃子的娘家,多數與我白家有交情,他們的父兄在官場上,大多為丞相一派。

  那麼……皇兄借毒害事件,削弱了白家的權勢,這無可厚非,原來……在那個時候,白家與帝王之間的矛盾便激化了!?

  而我像個傻瓜一樣,什麼都不懂,卻什麼都想弄明白。

  大哥說,下毒害皇兄,是為了讓我見到叔父,那麼皇兄借此事件,削白家的權,這兩者之間,皇兄棋高一手,畢竟……白家的損失較大。璃姐姐體內沒毒,她下毒在我身上,醉千金並非單方面從交合過度,也有體液換換等親密行為中過度給對方。

  可歎我那時怨天尤人,卻不知問題出在自己身上!若我聰明,早就該察覺。因為那件毒害事件後,皇兄嚴禁我與後宮妃子接觸,在飲食上也更謹慎了。

  而後,我因璃姐姐的死,黯然傷神,病了。那日太醫與皇兄談話,說及璃姐姐體內並無毒,我當時以為璃姐姐不是下毒之人,卻冤死了,質問皇兄,皇兄也不辨白,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恨他,終究無可奈何。如今看了這舊檔,想通,是我理解錯誤了!但皇兄為何不明說呢?還有……父親要回了璃姐姐的遺體?這事我並不知道,難道……璃姐姐並未死?!

  也許!

  跟藥物打交道十幾年,知道有一種藥叫假死藥。呵,莫非璃姐姐服的便是假死藥?

  這些不可知,必須聽皇兄親口說。

  這一次的交鋒,哪一方失去得較多呢?

  以前感情用事,很多東西,我看不透,哪些真,哪些假,分辨不清,弄得自己一身狼狽。既懷疑家人,又懷疑了皇兄。多年後的今天,看了這些舊檔後,我終於能理清這團謎雲了。

  大哥固然騙我,但有些話是真的。比如白家與皇朝之間的牽絆,白家所做出的犧牲,還有華山那一夜,大哥的話,皆屬實!

  那麼……白家所作所為,是為了……脫離皇朝?不惜代價?!

  我呢?

  他們犧牲了我,換得了其他人的自由?

  「是因為我剛出生沒多久就被抱進宮,改了姓氏?可是後來我回到白家了啊,我還是白漣君……」我喃喃。

  「這輩子,你永遠都不可能姓白。」

  男人低沈的聲音驀地傳來,我一驚,轉頭,帝王高深莫測的俊容赫然入目。

  他……是何時站在我身後?!

  從我手中抽出書卷,隨意地瀏覽一番,不感興趣地塞回書架。「這種東西有何好看的,你若不明白,問朕即可。」

  我皺眉。「問你?你會告訴我?我又怎麼你說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騙我的還不夠多嗎?」

  他絲毫沒有內疚,自負一笑。「騙你是為了得到你的心。」

  我氣竭。這是一個皇帝會說的話嗎?什麼叫君無戲言?他騙我還理直氣壯?為了得到我的心?見鬼去吧!

  「怎麼?你不信朕的話?」他瞇了瞇眼,伸手拍拍我的臉。如今我的身高矮他半截,看他神色還需半抬頭,真讓人不爽。

  「你為了得到我,放棄了整個白家?」我挑眉問。「因為一個男寵,損失了一個丞相,一個將軍,一個太傅……還有其他若干人才,不覺得得不償失嗎?」

  他微微揚起嘴角,閃過一絲戲謔,淡淡地反問:「君兒可知自身的價值?」

  「我?價值?我有什麼價值,除了這一身臭皮囊,還有何可取之處?」自嘲一笑。

  「原來朕的君兒如此自卑啊。」

  我瞟他一眼,沒好氣地道:「莫非皇兄今日方知?」拉扯他垂在胸前的髮絲,迫使他低頭,啃咬他的薄唇。「在皇兄面前,我一直處於弱勢,還被皇兄耍得團團轉。皇兄……玩得開心嗎?」

  「君兒指的是哪件事?」漫不經心,不像前幾天一看我親近,他就發情。

  終於打算攤牌了嗎?

  「你心裡清楚。」我伸指戳戳他的胸口。

  「朕不清楚。」他冷哼,握住我的手,顯然不高興我的無禮。用指頭戳皇帝?恐怕自古以來,也就我白漣君敢做。

  「皇兄,裝蒜並不好看。」見他沈下臉了,我只好明說,「你有意放過我父親和兄長,為何在他們刑行那天,擺了我一道?還是你有自虐傾向,喜歡我多咬你幾口?」

  我諷刺的言語沒有激怒他,他將我拉進懷裡,修長的手指在我身上遊走。「朕可沒想過放了他們!可是朕的君兒為了他們不惜用身體誘惑朕了,朕又怎能真讓他們死了?」

  「你騙了我!」我直視他。這個男人在睜眼說瞎話嗎?還是覺得現在的我和以前一樣呆?他說什麼,我就信什麼?

  「朕為何要告訴你他們沒有真正的被斬首?」帝王俊美尊貴的容顏上綻放出一抹殘酷的笑容,我微微一顫,這樣殘忍笑著的皇兄,真是久違了啊!重逢的半個月來,他像個多情君主,一有空閒就纏著我,柔情似水,我還以為他轉性了,化身為衷情丈夫了。

  「你應該知道,朕一直不希望你把多餘的人裝在心裡,特別是白家那一幫子人,這麼多年來,你心繫他們,在朕面前陽奉陰違。朕抱你進皇宮的第一天,就說過,你是朕的孩子,朕的人,你都當耳邊風了?嗯?」

  他的怒氣撲面而來,我不躲不閃,迎上他灼熱的視線,不甘示弱。「你也應該知道,我體內流的血,終究是白家的。身份地位可以改變,但血緣改變不了!我心裡有你,同時也有家人,可是因為你強烈的佔有慾,令我痛不欲生!」

  「愛上朕真的令你如此痛苦?」他寒聲,隱隱有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不!」我推開他,脫離他的掌握,倔強地遠離,嘲弄地瞥他一眼。「愛上你並不後悔,可是你的愛太可怕!我白漣君一介凡人,承受不起帝王沈重的、專制霸道的愛!」

  他一掌擊在案桌上,震裂了有些年歲的木製桌。

  我無視他的怒氣,甩袖就要走,他快速地抓住我的手腕,我一掙,彈身飛躍,輕飄飄地落在門口。

  他不顧帝王形象,即使一身累贅的朝服,仍能行動如風,一閃身,已擋在我面前。

  我卻停下爭鬥,雲淡風清地甩甩袍擺,笑容可掬地道:「皇兄不必緊張,君兒只是累了,想回房休息休息。」

  他陰鷙地沈著臉,把我扯進懷中,狠狠地吻住。我乖乖地任他又啃又咬,沒一會就嘗到了血腥。血腥味刺激了我,抬手環住他的頸項,回應他。

  一吻過後,他的唇離開幾寸,唇瓣腥紅,很美,我有點癡迷地望著他。

  「朕該學學先皇的手段,挖了你的膝蓋骨,廢了你的武功,用鐵鏈把你鎖在龍床上,一輩子都不放開,即使入土也要你共眠!」他發狠地道。

  我卻嫵媚一笑,下腹蹭了蹭他的敏感之處。「皇……兄,你不覺得,四肢健全,在床上做起來比較有快感?跟個殘廢做很有趣嗎?」

  眨了眨眼,眉惑之色盡露無疑,但見皇兄眼眸一沈,慾望之火濃烈,我暗叫不妙。

  下一刻,我已被他壓在地上,衣裳半褪……



第十章(全文完)

  我百無聊賴地盤腿坐在龍床上,一隻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擱在膝蓋上不斷地扣指敲打,隨著我的動作,鐵鏈顫抖的聲音起起落落。

  想不到皇兄說到做到,真拿鐵鏈把我鎖在龍床上了,不過幸虧他沒學先皇的瘋狂,挖我的膝蓋骨,這說明皇兄還有些理智。一醒來就覺察到自身的狀況,不能說不驚訝,但我沒有反抗,欣然接受。侍候我的內侍小喜子淚汪汪地為我梳洗,畢竟年紀還小,沒見過這種仗勢的。

  「太子殿下,您……您向陛下認個錯吧,這樣鎖著……太……太可憐了……」聲音都哽咽了。

  我揉揉額穴,對這種楚楚可人的小家夥最沒轍了。「小喜子啊,不是本宮不肯認錯,即使我認錯了,他也不會放了我,何況我根本沒錯!」

  「那……那……」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睜大眼睛,無措。

  我揮揮手,要他下去,再看他一副小狗兒模樣,我怕忍不住要調戲他了,萬一被皇兄看到,只怕他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直到他一步三回頭地下去了,我方吁了口氣,於是盤起腿來,在床上發呆──不,確切地說,我在用眼睛搜索整個房間。

  放折子的案桌上……一定沒有!角落裡不顯眼的百寶架上,擺了幾件珍貴玉器,自然不可能會有。而桌椅,床榻,暗格……不像會有的樣子。皇兄藏東西,一般會藏哪裡呢?或者……放在御書房?也許……那東西並不存在?

  唉,苦惱啊。

  我打了個呵欠,伸展四肢,扯扯堅實的鏈子。不知皇兄從哪裡弄來這麼一條鏈鎖,我用十成的功力都震不斷它,至於寶劍利器什麼的,更斬不斷它,唯一打開的方法,就是皇兄手裡的鑰匙了。鐵鎖放開的長度很長,我可以自如地在房間裡走動,卻走不出大門。

  皇兄愛我嗎?或許愛吧。他表現愛的方式,太偏激,而且他很少用言語表達,喜歡以行動表示,然,他常常做出一些傷害我的事。

  我就搞不懂,家人與愛人為何不能共存?還是他的愛太獨斷,不容許我心裡有其他人?好吧,現在我不跟他爭,不提家人,我安分守己,乖乖呆他身邊──他不妥協,依舊霸道行事!

  舔了舔乾燥的唇,我瞇眼數床帳頂的龍。

  我二十五歲了,皇兄三十,我們都成年了,處事應該更成熟一些,不能如少年時那般魯莽,也許我們該坐下來好好聊聊,而不是兩人獨處時,就在床上翻雲覆雨──肉體溝通了,精神上更應該相互瞭解。

  我與他之間存在一條鴻溝,不是輕易就能跨過去的。未填平這條鴻溝,就無法長久下去。心裡有疙瘩,彼此不信任,勉強在一起只會互相傷害。

  我……想知道父親與皇兄簽訂的契約上寫了些什麼!以前我恨,是覺得家人拋棄了我,恨皇兄不顧我對我的家人殘酷,我迷失在假相中,迫切地尋找真相,越找越糊塗,最後受到了傷害。現在我知道白家的所作所為皆是為了獲得全族的自由,也知道皇兄是有意讓白家從皇朝裡消失,因為這些理由,兩者定下契約,以我為條件。我是一顆至關重要的棋子,執棋者,因我而勝,因我而敗。按現下的結果看,白家似乎略勝一籌,皇兄失去的比較多。

  皇兄不愧是帝王,沒有了白家的輔佐,依舊將大明江山治理得井然有序,繁榮昌盛,想必皇室子孫可以揮霍數代了。

  思索間,那鎖我的帝王終於下朝回來了。

  「在想什麼?」換下一身朝服,坐在我身邊,撫摸我的髮絲。我淺歎一聲,側身支起腦袋,兩眼往上吊,一副與他商討的模樣。

  「說吧,皇兄,怎樣才能解掉這該死的鏈鎖?」

  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看似溫和,卻透著無限的殘忍。「朕覺得這樣很適合你。對於不聽話的小貓,就該用強制的手段。」

  我氣一洩,趴回床上,打了幾個滾,蹭到他身上,撒嬌。「皇兄……我不要呆在這裡啦,好無聊,又不能找人玩。」

  他無視我媚惑的眼神,輕輕鬆鬆地把我打回原形。「君兒又想要了嗎?」

  尊貴的帝王即將化身成色狼,我一把推開他,坐了起來,雙臂抱胸,一本正經。「皇兄,告訴我,你和白家定的契約是什麼?」

  「朕為何要告訴你?」他輕撫我的鬢角,弄得我癢癢的。

  「如果你要我心甘心願地呆在你身邊,就該告訴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我不想一輩子矇在骨裡。」我晃晃腦袋,躲開他的手。

  他頓了頓,深沈的眼眸定定地望我。「有時候,無知反而是一種幸福。君兒,朕不想和你再討論關於白家的事情。你也不必花心思去探查了,白家已不存在了。」

  「是的!白家不存在了!被你從這個世上剷除了!皇兄,君兒佩服你的手段,可……更不恥你的作為!你以為你這樣做並得到我,就是愛我?」

  他皺起劍眉,不悅。我不怕死地火上加油。「你是帝王,是天子,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你坐擁後宮三千,想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我呢?如今的我一無所有,最親的家人都拋下我,離我而去了。你要我一心一意地愛你,可身為帝王的你能一心一意的愛我嗎?公平一些,皇兄!」

  他瞇起眼,危險地盯視我,我諷刺地迎上他。「也許你覺得對我已經夠仁慈了。封我為太子,確保我的地位,給我錦衣玉食的生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但是,你有問過這些是否是我真心想要的?你又可知,我最想要的是什麼?你總是專制霸道,獨斷殘酷,從不顧忌我的感受,直接或間接地傷害我!你覺得這就是愛的體現嗎?」

  他猛地捏住我的下顎,力道之大,幾乎要被捏碎了,他的眼裡旋轉著可怕的暴風雨。

  「朕專制霸道,獨斷殘酷?朕不顧忌你的感受?你覺得朕就這樣傷害你,不夠愛你?!」溫柔的聲音,掩不去話裡的寒意。

  「不是嗎?」我忍著疼痛,反譏。

  「如果朕不愛你,朕會在中毒後留著你,將罪嫁禍到後宮妃子?朕若不愛你,朕會任你跟著白霄雲學醫毒術?朕不愛你,朕會讓你回白家,讓白家人洗腦?朕要是不愛你,朕會放過白青極父子?朕愛你!所以才遲遲不佔有你!怕你還小,承受不住朕,可你是如何回應朕的?用身體跟朕交換條件?朕愛你,讓你在宮裡放肆,派了兩名暗影守護你!朕愛你,以至於你自刎時,朕心軟,放你出宮!朕就是太愛你了,才由你任性,由你妄為,朕要是不愛你,你以為你會活到今日?白家還能有活口?你竟敢罵朕專制?霸道?殘酷?君、兒!你可知朕為何喚你君兒?君,是君主,是朕;兒,是朕的最寵,朕的愛啊!你就是這樣看待朕對你的愛?!」

  他幾近咆哮了!我怔怔地看著發怒中的帝王。鏗鏘有力的聲音一直在耳邊迴旋,一詞一句,湧入我的耳,鑽進我的腦,在心臟處流竄。

  從第一次與皇兄相見,直到進了皇宮,與他相處下來,未曾聽他如此剝白對我情感。我以為……他是無情的,所以做一些令人無法理解且殘忍的事,我愛他,同時也恨他。因為他是皇帝,他是上位者,他的一些決定,判定人的生死。他是強大的,是無懈可擊的,所以人們往往會忽略,他也是個人,也有感情,只是他不善於表達罷了。他善於隱藏感情,他寵我,在人看來,像寵一隻寵物,久了膩了,便會丟棄。而我也是這麼認為,覺得自己愛上他很悲哀,可無法抑制情感,久而久之,我失迷在情感的漩渦裡,很多東西看不清了。

  皇兄愛我!

  他是真的愛我!

  伸臂,繞上他的頸項,在他冷酷的盯視下,親吻他薄冰般的唇。呵呵,他臉上的怒氣一滯。驚詫嗎?可是我真的好想深深地吻他。

  一吻過後,兩人都氣喘吁吁,他冷冷地道:「別以為朕會心軟放過你!」

  我舔舔唇,像偷了腥的貓。「皇兄,君兒好愛你,真的好愛好愛你啊!」

  「……」龍目瞪直。

  「放心,不是跟你的妃子學的,我是發自心腑地對你示愛啊!」親親他的下巴,眼波流轉。

  「朕真該掐死你!」他威脅。

  「你捨得?」我掛在他身上,得寸進尺地往他身上蹭。他很快有了反應,我低笑著解開他的衣裳,手滑進他的衣內,膜拜他堅硬而有韌性的胸膛,武者的身體非常的完美,無一絲贅肉,即使三十而立,卻依舊強勁有力。我挑逗,他終於按捺不住,瞬間把我壓在身下。我扭了扭,放軟身子,雙手仍留連在他的身體上。

  「在外面別的沒學,盡學這些手段?」咬牙切齒,看樣子忍得很辛苦,還有一絲酸味。

  我委屈,扁了扁嘴,道:「冤枉啊,皇兄,君兒可是很乖的,沒有跟別的人勾三搭四呵,進出青樓也是純喝酒,聽曲兒啊……」

  他重重地捏了下我的胸口,痛得我輕呼。「你還進出青樓?!」

  我討好地用下腹磨磨他的敏感處。「在外難免寂寞嘛,總得找點樂趣打發時間?」

  「很好!很好!」他的臉色越來越黑,我吃吃地笑,感覺自己是不是逗弄得過火了,恐怕最後受苦的會是自己。

  手段粗暴地撕碎我身上的薄衣,毫無柔情,他強硬地分開我的雙腿,沒有潤滑,就霸道地貫穿我。

  「啊……」痛得我想掉淚。還說愛我呢……對我就沒有一點憐香惜玉的柔情!

  或許是我疼痛的表情動了他的惻隱之心,他沒馬上動,雙臂撐在我身兩側,等待我慢慢適應。

  緩過後,我露出一抹誘惑的笑。「皇兄……你是不是不行啊?遲遲不做,要不要……君兒……取悅你?」

  這話很快得到報應,他狠狠地在我肩頭咬一口,緊接著便挺腰抽動了,我倒吸一口氣,差點要被他弄死了。天……果然是一頭猛獸,馬乎不得!

  深吸幾口氣,我配合他,與他一起沈浸在慾望之中。

  糾纏到傍晚,兩人才累趴在床上。一開始我被弄得很痛,後來慢慢地就有了快感,嘗到甜頭,我便投入其中,與他共享巫山雲雨。

  「嗯……」我輕輕呻吟了一聲,全身酸痛地趴在絲被上,皇兄好像未盡興,雖然沒再要我,卻有一口沒一口地啃我的背。

  唉,身上一定又全是青痕了……還有我的腰……

  「皇兄……」

  「嗯?」

  「可不可以把鎖鏈拿掉,好像……挺礙事的,翻個身都會壓到,不舒服。」我有氣無力地哀求。

  「朕喜歡你被鎖在床上。」他的手在我的腰上輕輕捏揉。

  「我發誓,我不會無緣無故地逃跑,好不好,解開啦。」我用頭拱拱他的胸膛。

  「如果你還想被朕再寵愛一次,就盡量動。」

  我被嚇唬住了。再來一次?會精盡人亡的!

  「唉,我好可憐……我好可憐啊……沒有人愛,沒人疼……」埋進枕頭裡,哽咽。

  「君兒是在埋怨朕還不夠疼愛你?」他的下腹貼近我,我感到一陣熱度,驚嚇地不敢吱聲了。

  他……他是怪物嗎?想我也是練武之人,體力比普通人強一倍,他亦然,可我跟他相較,顯然不是對手!我被他操弄得死去活來,他竟然還生龍活虎!

  可惡!此仇不報非君子!

  「我餓了。要吃飯!」我吐出最後一句話,一臉喪氣。

  「先沐浴吧。」他咬咬我的耳垂。

  ****      ****       *****

  半個月後,皇兄解開了鐵鏈,我終於恢復了自由。

  原本,皇兄並不打算放開我,但是,在床上翻雲覆雨時,三番兩次被兩條礙事的鐵鏈掃了興致,皇兄終於做出明智的選擇,拿鑰匙,解開鎖鏈,放我自由。如此,兩人在龍床上左右上下翻滾時,就不會被多餘的鐵鏈纏住身體動彈不得了。

  其實……我是故意的!每次做時,我都主動糾纏,動作誇張,盡量用鐵鏈捆住彼此,如此一來,情事被打擾,皇兄忍無可忍,開鎖,把鐵鏈丟到不知名的角落裡。

  舒服地躺在御花園一隅的某棵大樹上,呼吸新鮮空氣,心情愉悅。

  自由真是難能可貴啊!

  莫怪父兄不惜代價,失去最寶貴的,換得自由之身。我衷心的祝願白家其他人能幸福,唯有父親和叔父的死亡,永遠成了我心中的痛。我對不起他們,下了地獄後,更無臉見他們。可……逝者已逝,往事如煙雲散去,人不能沈溺在過去,現在和未來更應該把握。

  而且……我摸摸下巴,邪氣地笑。皇兄以為我重返皇宮就息事寧人了?他不會天真的以為把我馴服了,就會乖乖地守在他身邊,陪他度過一生?不,他在防我!他怕我報復。所以他對我的態度是忽冷忽熱的,在一起時,交談不多,沒一下就糾纏到床上去了,企圖用身體來綁住我。

  皇兄啊……

  天下沒有白食的午餐啊。該付出要付出,該討回的,要討回,逃避不是明智的選擇。不是麼?暫且不管父親與皇兄定了什麼契約,我也不想知道了,可是……我吃的虧,總要得到一些回報吧?

  白家欠他的,我已補償,而他欠白家的,我還未討回。

  「君兒?」下面傳來帝王不悅地呼喚聲。

  我低頭一看,恍惚間似乎回到了七八歲時,初入宮,我鬧脾氣躲在樹上,直到天黑,皇兄帶人找到了我──

  欣然一笑,我縱身一躍,跳進皇兄展開的臂懷中。

  「皇兄,晚上……君兒有個禮物要送你。」我愉悅地說。

  「哦?是什麼?」他抱著我,往寢宮而去,後面跟了一大竄見慣不怪的宮女內侍。

  「先保密。」我眨眨眼。太早揭密,就不好玩了,而皇兄也會大發雷霆。

  「那朕就拭目以待。」他閃了閃眼,滑過一絲警戒。

  夜晚,龍床上──

  皇兄幽幽睜開眼,我笑臉以對,他動了動,皺攏劍眉,低沈地聲音隨即響起:「君兒──大膽,還不快鬆開朕!」

  我托著下巴,蹲在他身旁,嘴角一揚,氣死人不償命地回道:「不──要!」

  看著皇兄被我用天蠶絲束縛在龍床,全身脫得精光,暴露他強壯的體魄,好一道大餐啊!

  「朕再說一次,放開朕!朕可不定你的罪!」他低吼。

  我還是搖搖頭,取了一隻酒杯,注入滿滿的從西域進貢的葡萄酒,輕嘗一口,果然美味。

  「君兒,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麼?」他掙了掙,掙不脫堅韌的天蠶絲,運功也不行。

  我重重地點頭。「知道,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幹什麼!」

  「那你還不放開朕?朕赦你無罪!」他額角蹦出青筋,看樣子氣得不輕。

  我笑瞇瞇地湊近他,舔了舔他的唇角。「謝謝皇兄赦我無罪。一會兒君兒定讓皇兄快樂似神仙。」

  他鐵青了臉色,已猜出我的意圖了。「朕……朕……」

  唉,他真的快要氣炸了,話都說不出來了。想想也是,他是天子,是帝王,從來都是上位者,何曾被人如此無禮對待過?也只有我這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太子敢對他放肆,呵呵。

  我不怕他定罪,更不怕死,反正今晚無論如何,我都要把他吃、干、抹、淨!我舔舔唇,色瞇瞇地打量他完美的身體曲線,下腹一熱,慾望來得好快啊。

  我裸身,有了反應,皇兄稍一轉頭,就看得一清二楚,臉色越來越黑,越來越差,拳頭握得死緊,如果他能掙脫天蠶絲,定會撲過來撕咬我。

  不過,對天蠶絲我還是有信心的,皇兄功力再高,吃了我的迷藥,剛醒來,功力還處於渙散中,一時半刻是凝聚不了的。

  他不再掙扎了,黑眸幽深可怕,陰森森地盯視我,我被他看得一陣心虛,可決心已定,不會悔改。

  把杯子一斜,葡萄酒化為一條流線,滴在了他的胸膛,很快濕了一大片,暗紅色的液體在他絲綢般滑柔的肌膚上流動。

  我突然口乾舌燥了。

  迫不急待地低下頭,吮吸他胸膛上的酒,他喉嚨深處發出一陣低吼,全身震了震,我抬起頭,意猶未盡地凝視他。

  「皇兄,你很美味。」

  「……該死的!朕……朕要……」

  「啊,皇兄這麼快就想要了?」我打斷他的話,手指一摸他兩腿間,揉了揉他的分身,那龍根很快在我手裡變化,堅挺。

  我壞壞一笑,伏身過去,張口含住它。

  「呃……」皇兄低吟一聲。

  我更賣力地取悅他,嘴裡的家夥非常活躍,沒多久就噴射出精華。我嚥了一半,吐了一半,擦了擦嘴角,迎上皇兄危險的目光。

  「味道不錯。」我調笑,然後在他犀利的注視下,置身於他大大分開的腿間,拿了個枕頭塞在他身下,舔濕的手指,再輕輕撫摸他那從未被人探索過的秘穴。

  「這裡……沒有人敢動它吧?」我戲謔地問他。

  如果眼光可以殺人,我可能被他殺過三四回了。身為帝王的尊嚴,不容許他人冒犯。偏偏我膽大包天,今夜就想嘗嘗帝王的滋味。嘿嘿……憑什麼我一直被壓在下面呢?偶爾,我也想反攻一次。

  撓撓龍鬚,挺好玩的樣子。

  不再看他的反應,我埋首於他的腿間,用舌頭舔弄他的龍穴,小東西不斷收縮,拒絕我的探索,我極耐心,一點一點地軟化它,直到能插入一根手指。好緊!

  「君、兒!」帝王要發飆了。

  我吞吞口水,最後還是色膽佔了上風。取出潤滑膏露,挖了一塊,送進他的小穴裡,很快,那小穴可以吞吐我兩根手指了。

  我低歎,一手握住皇兄的龍根,一手抽插他的龍穴,皇兄想隱忍,卻抵不住慾望的折磨。

  直到確定他能夠接納我了,我迫不及待地挺身,把自己堅挺的慾望慢慢地擠進他的身體深處。

  「啊……」他終於忍不住輕呼一聲,我控制不住,低頭封住他的薄唇。不顧一切地佔有他。

  皇兄……皇兄……

  真是太美味了!

  強悍如他,越是反抗,越是激起我的征服慾望。我迷戀他的身體,迷戀他的強大,迷戀他的一切……

  一次又一次,我與他攀上高峰,顛落……爬升……再顛落……起起伏伏,直到筋疲力盡。

  我趴在皇兄的胸口,氣喘吁吁,兩人大汗淋漓,可是很愉快。

  皇兄沒有被我做昏這去,他體力比我好,耐力比我強,平時這個時候最是他發威的時刻。

  從他體內退出,帶出一絲血絲,我心裡有那麼一點點愧疚。

  「我愛你,皇兄。」我在他耳邊低語。「所以……我也想擁有你。」

  他不語,恢復正常呼吸,卻定定地望我。我知道他還在生氣,更有可能氣暴了,因為他越冷靜,怒氣越強盛。

  我跨身坐在他身上,盡量分開腿,扶住他的慾望,將之納入自己的體內。

  「呃……」雖然每天晚上都有被臨幸,但一開始的進入總是有些疼痛。

  沒有保留,在皇兄幽深地注視下,我慢慢地扭腰,取悅他。

  清晨,我從皇兄身上下來,給自己保留最後一點體力。下床,穿上衣服,整理梳洗好。

  來到床邊,皇兄沒有睡著,俊美的臉上佈滿寒霜。被綁了一夜,又被我折騰了一夜,估計氣急攻心了。

  我蹲下身子,親了親他的唇,柔聲對他說:「皇兄……君兒想出宮玩玩,你不要太想我。放心……我會回來,因為愛你嘛,所以會守著你一輩子,只是最近呆在皇宮裡有點悶,出去散散心。」

  他臉上的寒霜更甚了。

  我的笑容僵了僵,咳了一聲,又道:「皇兄不必擔心,這天蠶絲我浸過藥水,一個時辰後會自行溶解在空氣中,你便可以下床了。」而一個時辰之後,我已經逃離皇宮,跑出京城。逃命要緊啊!皇兄的怒氣沒有消失之前,我可不敢留在皇宮受他折磨。

  「就這樣吧。皇兄……君兒還未離開,就有點想念你了呢。」又在他臉上親了幾口,依依不捨。

  「……你敢走!」聲音沙啞,失了威嚴,但氣勢不減。

  我聳聳肩。「我愛你,皇兄。我會回來的哦,啵──」送他一記飛吻。

  放下床帳,我拖著酸痛的身體,離開寢宮,並吩咐小安子,說皇兄近來太勞累,要休息,所以今天的早朝推遲一個時辰。

  小安子雖一臉狐疑,卻聽話地沒有打擾皇兄。

  我出宮,深呼一口氣,陽光真是明媚啊,又是美好的一天。

  一個時辰後,清乾宮發出狂暴的龍嘯聲,而我已經聽不見了……

  ***      ****     ****

  出了皇宮,我去的第一個地方,是安置父親與叔父的冰洞。然而,當我再次進入冰洞時,震驚地發現,兩具水晶棺不翼而飛了!?

  這是怎麼回事?是誰?究竟是誰打擾了父親與叔父的安息?

  腦中靈光一閃,我立即飛奔去華山。

  見到大哥的時候,大哥正在月下酌酒,朦朧的月色灑在他身上,造就一層詩意。

  俊美的大哥,身披銀光,充滿了魅惑之色。

  我從天而降,大哥一愣,我已跳進他的懷裡,手臂一攬,圈住他的脖子,湊近他,咬了咬他的唇,蠱惑地道:「大哥……你為何又騙我?嗯?父親和叔父在哪裡啊?」

  大哥閃了閃眼,抱緊我,額頭抵著我的。

  「……也許……在這世間的某一處吧。」聲音低沈,疑似風聲。

  我長長一歎,抬頭望明月,明月清照。

  ****       ****      ****

  一個月後,皇兄帶著數名暗影,親自跑江湖來追綁我,我求救無門,像被扛麻袋般地被搬回皇宮,再一次鎖在了龍床上,夜夜被帝王臨幸。

  此後數十年,我安分守己,乖乖地做我這虛有其名的太子。直到皇兄的皇子二十五歲,我才卸下太子之位,同時,皇兄把玉璽丟給他唯一的皇子,便帶著我隱世了。

  儘管到最後,我仍有許多事情不清楚,但我已無心去探索。兒時,少年,青年……那些激情皆已隨風而逝,中年漸老年的我,身邊有最愛的人相伴,已是幸福一生了。  

  ──全文完

   

  PS:啊啊啊啊啊──────────────終於寫完了,哈哈哈!!真是太開心了,太開心啦!

  先容我說幾句粗話發洩一下:

  TNND,老子終於幹掉小白這坑了!TMD,為了小白,老子差點掛掉!!!哇哢哢!!!!!!!老子終於可以不用煩TX的小白了!!!

  咳,回歸斯文~~~那個~~也不知結局是否如大家的意哇,不過差不多是這樣子了。所謂的真相,其實知不知道,也沒關係了,真相藏在假相中,如果各位還看不太明白,請慢慢分析哦,哦厚厚~~~~~~另外,全四部我還會再修改修補的,因為一定存在很多錯字,還有BUG!!我得一一補過來~~~所以要比較花心思了。

  這個之後,會有四個番外,分別為叔父與父親的番外《虞美人》,二哥和莫多爾的番外《點絳唇》,大哥的番外《蘭陵王》,皇帝的獨白番外《瑞龍吟》,這四個番外不會馬上寫,我會有靈感時寫,可長可短,因為四月要寫《醉垂鞭》啦,還有《異境奇緣》,所以…………會過段時間再寫哦,還有,明天我要休息休息,真素累人啊!!

突然很想寫寫這個,呵呵,主要是下面內容有點卡住,所以借這個輕鬆一下~~

  攻:皇帝
  受:小白(白漣君)
  清:就素偶哇~~

  1. 請問您的名字?
  皇帝:──朕的名諱是你一介平民能問的?(一記冷眼過來,我抖~)
  小白:呵,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不就是姓朱嘛,與某種動物同音。
  皇帝:君兒……(低沈地)
  小白:咳,那個……我叫白漣君。(轉過頭,當沒看到)
  清:(抖抖,期盼的看皇帝) 
  皇帝:朱!恆。(不甘不願)[注,中間那個字顯示不出來,請到會客室裡看貼子]
  清:(擦汗中,哼,皇帝,皇帝了不起啊?)
  
  2.年齡是?
  皇帝:你要問朕哪一年的?
  小白:呵呵,《白》一文四部裡從小寫到大的,時間跳躍太大了。
  清:那……那就以《阮郎歸》裡為準嘛。
  皇帝:後面不是又有跳躍?
  小白:是啊,我現在雖然是十九,但再下一章就是二十幾了。
  清:汗,那咱就……先跳過吧。
  
  3.性別是?
  皇帝:朕是皇帝,當然是男的。
  小白:如果偶不素男的,這還叫耽美嗎?(笑瞇瞇)
  清:呃……是,是啊。
  
  4.請問您的性格是怎樣的?
  皇帝:你覺得呢?
  清:(搖搖頭)琢磨不出來。
  小白:幼年,少年,青年,一段時間一個樣,你要問什麼時期的啊?
  清:那個……分別都講講嘛。
  皇帝:(皺眉,深思)
  小白:小時候有點呆,少年時有點傻,成年後嘛,有點壞。
  
  5.對方的性格?
  皇帝:君兒啊,(寵溺地一笑)太單純了。
  清:(直眼!單純?哪裡單純?難道說,在皇帝的眼裡,小白一直都素單純的?什……什麼眼睛?)
  小白:皇兄的性格,唔,還真難講啊,反正就是典型的君主個性嘛。霸權主義者。
  清:(小聲地)是不是就是沙豬滴意思?
  皇帝:嗯?(冷眼一記)
  
  6.兩個人是什麼時候相遇的?在哪裡?
  皇帝:西湖畔。
  小白:西湖畔啊,那個時候我正玩得開心,哪知竟有人打擾,真是的。本來還想再玩弄一下那些個呆
  
  鵝呢。
  皇帝:朕若不出現,這故事能發展嘛?
  清:黑線|||  
  
  7.對對方的第一印象?
  皇帝:很可愛的一個孩子。(回味)
  清:所以就順手抱回家了?
  小白:(衝我邪笑)當時的印象啊?就覺得這是哪家的少爺啊,跟了兩個木頭侍衛,怪威風的呢。哪
  
  天我也叫老爹指派兩個給我──可惜沒實現。
  清:因為一回家就被皇帝抱走了嘛。呵呵。
  
  
   8.喜歡對方哪一點呢
  皇帝:可愛,天真,調皮,人小鬼大的模樣。
  清:……怎麼小白在皇帝眼裡就這麼……可愛捏??
  小白:嗯,這個問題有點難回答。若說喜歡的話,嗯,我喜歡他的強勢,似乎沒有弱點,永遠的強者
  
  。
  清:原來……小白也是喜歡強者的嘛。  
  
  9.討厭對方哪一點?
  皇帝:哼,動不動就去親近白家人,這讓朕最惱。君兒是朕的孩子!
  小白:我就討厭皇兄不讓我跟家人親近!再怎麼說,我體內流的血,還是白家的!
  皇帝:你確定流的是白家人的血?(懶洋洋地)
  小白:我長得像我娘,我娘是我爹的元配,難不成,我是抱來的?
  皇帝:或許……
  小白:你瞞了我什麼?
  皇帝:下一個問題。(移開目光,威嚴的下令。)
  
  10.您覺得自己與對方相性好麼?
  皇帝:相性?
  小白:指某方面的?
  清:(搔搔頭)
  
  11。您怎麼稱呼對方?
  皇帝:君兒。(小東西,小家夥,小君兒,這幾個都有叫過)
  小白:小時候叫他皇帝哥哥,長大了就叫皇兄羅。
  清:為什麼換了呢?皇帝哥哥叫著多親切啊?
  小白:小時候叫叫就罷了,長大了叫皇帝哥哥地能聽嗎?當然要改口了。
  皇帝:朕倒希望你能一直叫朕哥哥。(……如果叫父皇也無所謂,反正你是朕的孩子。)
  清:(抖──皇帝老兄,你這麼想小白是你生的嗎?)
  皇帝:(似有若無的看過來一眼)
  清:(顫──難道……他真有想過?變……變態!) 
  
  12.您希望怎樣被對方稱呼?
  皇帝:朕上頭說過了。
  小白:其實我想要有個字。都怪皇帝沒給我取字,我弱冠的時候,他根本不在我身邊,唉,搞得我竟
  
  然沒有字。古時候的男人不都要取字的嘛?大哥叫凝塵,二哥叫清悠。都很好聽!連父親的字也不錯
  
  ,叫逸嵐!哼,就我沒有!對了,師父的字還沒跟我說過呢,哪天問問。
  皇帝:其實朕早已為你取好了,只是沒來及給你加冠。
  小白:哦,叫什麼?
  皇帝:暫時不說,等你回皇宮了,再給你。
  小白:哼,一定取得不好聽!
  
  13.如果以動物來做比喻,您覺得對方是?
  皇帝:君兒啊,很像……
  小白:像什麼?
  皇帝:蛇。
  清:啊?
  小白:那麼噁心的東西?
  皇帝:小時候單純,可愛,長大一點,就懂得反咬一口了,哼。
  小白:我才不像呢!
  清:那……那皇帝像啥動物?
  小白:皇帝不就是龍嘛。比蛇多兩隻角,幾隻爪子罷了。
  清:(小白,你那是妒忌的調調。)
  
  14.如果要送禮物給對方,您會送?
  皇帝:(擰眉,深思,看看小白)
  小白:(笑瞇瞇)脫光自己,打抱好,躺龍床上等皇兄,他一定喜歡。
  清:(擦汗)小白你越大越不害臊!
  小白:這有什麼,你都寫得出來,我怎就說不出口呢?
  清:那皇帝會送什麼給小白哇?
  皇帝:玉璽。
  清:驚!!!WHY???
  皇帝:(看白癡的眼神)君兒是太子,朕退位的話,當然送玉璽給他了。
  清:……
  
  15.那麼您自己想要什麼禮物呢?
  皇帝:……(色瞇瞇地看小白)
  小白:……(色瞇瞇地看皇帝)
  清:(擦汗)我……我知道了,不……不用說出來了……汗……
  
  
  16.對對方有哪裡不滿麼?一般是什麼事情?
  皇帝:總是把家人記在心裡。一點都沒有是朕的人的意識!
  小白:太冷酷變態了。竟然敢拿我家人開刀!
  
  17.您有什麼癖好?
  皇帝:……抱著君兒睡覺算嗎?
  小白:美人,我喜歡收藏美人。其實皇兄也愛收藏,單是看他的後宮妃子美若天仙就知道了,呵呵。
    
  18.對方的癖好是?
  皇帝:捉弄人,調戲人,耍弄人。(臉色陰沈)
  小白:殺人!皇兄好像特別喜歡殺我白家人的!(不滿!)   
  
  19.對方做什麼樣的事情會讓您不快?
  皇帝:逃離朕。朕最不喜歡君兒離開朕,但他卻三番兩次地逃掉!
  小白:總愛束縛我,還想控制我的情感,我的思想。這哪裡像是愛人了?
  
  20.您做的什麼事情會讓對方不快?
  皇帝:朕會做這樣的事嗎?(挑眉)
  小白:事實上已做了很多了,皇兄!
  皇帝:是嗎?
  小白:(咧嘴)不是嗎?
  皇帝:……或許有吧。但那是為了擁有你。
  小白:愛不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皇帝:朕若不如此,你會愛朕?
  小白:……難道皇兄喜歡我恨著愛你?
  皇帝:無所謂,只要有愛便行。
  清:……原來是兩個變態!
  
  21.你們的關係到達何種程度了?
  皇帝:你說呢?
  小白:呵呵,如果哪天讓我壓回去,我會說已做完全套了。可惜……現在還只有一半一半。
  清:原……原來小白想反攻?皇帝啊,你……你果然養了一條危險的動物。
  皇帝:他強不過朕。
  清:哦……
  
  22.兩個人初次約會是在哪裡?
  皇帝:秋獵算不算?
  小白:(翻白眼)這哪算約會?約會是兩個人的事!
  清:似乎……好像沒有的樣子?
  皇帝:御書房?
  小白:我還臥房呢!
  皇帝:龍床?
  小白:(吐血……)
  清:皇帝老兄,你……你咋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哇?
  皇帝:(抓過小白)君兒,走,跟朕去約會──
  
  23 那時候倆人的氣氛怎樣?
  皇帝:(沈默)
  小白:(斜眼看人)
  清:當我沒問。
   
  24.那時進展到何種程度?
  皇帝:多餘的問題。
  小白:(打呵欠)
  
  25.經常去的約會地點?
  皇帝:龍床。(咬牙切齒)
  小白:(打呼嚕~~)
  
  26.您會為對方的生日做什麼樣的準備?
  皇帝:開皇宴。
  小白:跳舞勾引他。呵呵呵~~
  
  27.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皇帝:……
  小白:……
  清:為啥都不開口?
  皇帝:忘了。
  小白:可能是我吧?
  
  28.您有多喜歡對方?
  皇帝:一輩子抱在懷裡,哪都不許他去。
  小白:喜歡喜歡到想壓倒他。
  清:……強……
  
  29.那麼,您愛對方麼?
  皇帝:嗯。
  小白:呵呵~你說呢?
  清:是不是愛他愛得想壓倒他?
  小白:(聳肩)
  清:小白,你注定是個受……
  
    
  30.對方說什麼會讓你覺得沒轍?
  皇帝:說要自殺,朕痛恨!
  小白:哦,原來皇兄最怕我自殘?嘿嘿~~
  皇帝:你要是再敢拿刀自殺來威脅朕,朕──朕就滅了白家九族!
  小白:……皇兄後半句話,最讓我沒轍!
  
  31.如果覺得對方有變心的嫌疑,你會怎麼做?
  皇帝:──殺了任何一個有嫌疑的人,再把君兒鎖在龍床上,一輩子不放。
  小白:把敢勾引皇兄的某某某毒光光。
  清:都……都是極端分子,好可怕~~~
  
  32.可以原諒對方變心麼?
  皇帝:你認為朕會嗎?
  小白:當然不可能會原諒!我會殺了他,再自己殺。
  清:當我沒聽見。
  
  33.如果約會時對方遲到一小時以上怎辦?
  皇帝:派人用轎子把他抬過來!
  小白:瞇眼睡會覺。醒了,他就在了。
  
  34.您最喜歡對方身體的哪一部分?
  皇帝:嘴。上面下面的,都很可愛。
  清:(撞牆)我沒聽到,我沒聽到。
  小白:胸膛。靠在他懷裡,很舒服。
  
  35.對方性感的表情?
  皇帝:媚。淫蕩得讓朕想再狠狠地..#¥%%
  清:兒童不宜,兒童不宜哇。
  小白:危險。很有侵略性,強勢,讓我想……壓回去……
  清:原來……在小白的眼裡,皇帝老兄是只……強受???
  
  36.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最讓你覺得心跳加速的時候?
  皇帝:沒有。
  清:咦?沒有?怎麼會沒有呢?
  小白:是沒有啊,都習慣了,在一起這麼多年說~~~
  
  37.您會向對方說謊麼?您善於說謊麼?
  皇帝:……會。
  小白:會,說過好幾次啊。但都被識破,他說謊,我就看不出來,唉。難道我就長了一張讓人騙的臉
  
  ?大家都騙我,哼!
  
  38.做什麼事情的時候覺得最幸福?
  皇帝:抱他。
  小白:被他抱。
  清:我黑線…………
   
  39.曾經吵架麼?
  皇帝:嗯。
  小白:好幾次了呢。
  
  40 都是些什麼樣的爭吵呢?
  皇帝:白家人的事!
  小白:我本來就是白家人嘛。
  皇帝:你是朕的孩子!又忘了!
  
  41 之後如何和好呢?
  皇帝:強迫他看著朕。
  小白:唉……委曲求全啊。
  
  42 轉世後還希望作戀人嗎?
  皇帝:嗯。
  小白:轉世後我要當小攻!
  清:小白你…………
  
  43 什麼時候會讓您覺得「自己被愛著哪」?
  皇帝:他在朕懷裡哭著求朕愛他。
  小白:……被壓的時候吧,呵呵。
  清:所以我說你是當受的命哇!
  
  44 什麼時候會讓您覺得「也許他已經不愛我了……」
  皇帝:離開朕。
  小白:叫我滾出皇宮。
  
  45 您的愛情表現方法是?
  皇帝:強迫他只看朕一人。
  小白:呆在他身邊。
  
  46 您覺得與對方相配的花是?
  皇帝:……曼佗羅。很美,卻有毒。但朕喜歡。
  小白:荊棘。一被纏上,就遍體鱗傷,還越纏越緊,直到窒息……
  清:好可怕的形容哦。
  
  47 兩人之間有互相隱瞞的事嗎?
  皇帝:有。
  小白:很多啊。
  
  48 您有何種情結?
  皇帝:……君兒是朕的孩子。
  小白:戀兄啊,戀父啊,戀叔叔啊,呵呵,很多呢。
  
  49 兩人的關係是公認還是極秘呢?
  皇帝:公認。
  小白:大家都知道哇,我的太子之位不過是掛名的,變相的皇后稱呼嘛。哈哈。
   
  50 您覺得與對方的愛是否能持續到永遠呢?
  皇帝:朕會讓他持續到永遠。
  小白:也許吧。
  
  51 請問您是攻方,還是受方?
  皇帝:攻。
  小白:因人而異!強過我,我只能當受,我強,我就攻。
  清:汗…………
  
  52 為什麼如此決定呢?
  皇帝:朕是天子!
  小白:他太強,我壓不過他。
  
  53 您對現在的狀況滿意嗎?
  皇帝:不滿意。君兒要快些回來朕的懷裡啊。
  小白:家人還生死未卜,怎讓我滿意?
  
  54 初次H的地點是?
  皇帝:床上。
  小白:應該是床上吧。
     
  55 當時的感想是?
  皇帝:很心痛。
  小白:身心都痛。
  
  56 當時對方的樣子?
  皇帝:讓人想狠狠地虐他。
  小白:像野獸!很可怕!
  
  57 初夜的早上,您的第一句話是?
  皇帝:他昏了,朕在叫御醫。
  小白:無意識,不知道。
  
  58 每星期H的次數是?
  皇帝:每天……
  小白:N次方。
  清:……宮廷密藥就素強啊,哈哈,哈哈~~
  
  59 您覺得最理想的情況下,每星期幾回最好呢?
  皇帝:朕拒絕回答!
  小白:皇兄當然想越多越好吧?我無所謂,呵呵,我可是強受。
  清:呃……是……是這樣子的嗎???
  
  60 那麼是怎樣的H呢?
  皇帝:激烈的。
  小白:每次皇兄都會把我掏空,唉,他太強了!(羨慕的眼神)
  清:抖……我不認識他們!
  
  61 自己最敏感的部位是?
  皇帝:(皺眉,深沈地盯視)
  小白:(笑瞇瞇)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62 對方最敏感的部位是?
  皇帝:……全身都……
  小白:男人的那裡羅~~~
  清:黑線|||
  
  63 如果用一句話形容H時的對方?
  皇帝:像妖精。
  小白:不知足的野獸!
  
  64 坦白地說,您喜歡H嗎?
  皇帝:嗯。
  小白:(舔舔唇)喜歡啊,那種感覺很不錯。當然,如果當攻應該會更舒服。
  皇帝:(冷笑)
  
  65 一般情況下H的場所是?
  皇帝:龍床。
  小白:御書房裡的那張龍椅上!還有浴池。
  清:看起來還粉多地方的嘛。
  
  66 您想嘗試的場所是?
  皇帝:只要朕想,任何地方都可以。
  小白:上朝的那張龍椅上,呵呵呵,一定很刺激。其實荒山野林也不錯,偶爾可以打打野食嘛。
  清:小白你素暴露狂嗎?
  
  67 沖澡是在H之前還是之後呢?
  皇帝:前後都有。
  小白:大部分是之後。
  
  68 H時兩人有什麼約定嗎?
  皇帝:不許他離開朕。
  小白:他就只會這樣說。
  
  69 您與戀人以外的人發生過性行為嗎?
  皇帝:有。朕是皇帝!
  小白:(邪笑)有啊,他自己三宮六院,憑什麼我就得守身如玉?呵呵~~~
  清:是不是小白很遺憾沒有和大哥二哥做過?
  小白:呵呵~~你說呢?
  皇帝:朕早該殺了他們!
  小白:湛藍湛青兄弟還沒做過,滋味一定不錯。(當沒看到皇帝殺人般的眼神!)
  皇帝:朕一會就賜他們死。
  
  70 對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體」這種想法,您是持贊同態度,還是反對呢?
  皇帝:嗯,贊同。遲早有一天,朕會得到他的心。
  小白:會吧,日久生情嘛。
  
  71 如果對方被暴徒強姦了,您會怎麼做?
  皇帝:讓N個人把暴徒及暴徒九族強XX虐XX直到他們死!
  清:好可怕哇!
  小白:也許會做相同的事。(殘忍地笑)
  清:你們好可怕啊!
  小白:那你還問這種不可能發生的問題?白癡。
  清:5555555~~~
  
  72 您會在H前覺得不好意思嗎?或是之後?
  皇帝:都不會。
  小白: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反正我從小就被皇帝訓練了,習慣了啊。
  清:果然……BL是要從小抓起哇!
  
  73 如果好朋友對您說「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請…」並要求H,您會?
  皇帝:也許會。
  小白:可能會吧。是美人,我就會。
  清:哇……你們這麼開放?
  
  74 您覺得自己很擅長H嗎?
  皇帝:朕是皇帝。
  小白:還行吧。皇兄教了很多技巧。
  
  75 那麼對方呢?
  皇帝:小時候當然嫩了。長大了就……越來越會勾引人了。
  小白:一直都很厲害。不公平啊!
  
  76 在H時您希望對方說的話是?
  皇帝:叫朕皇兄。
  小白:說愛我吧。但似乎很少說,可惜。
  
  77 您比較喜歡H時對方的哪種表情?
  皇帝:媚,放蕩。
  小白:……強勢的,擄奪性的。很能讓人興奮,但也很危險,弄不好,我就會受傷。
  清:你們……強!
  
  78 您覺得與戀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嗎?
  皇帝:嗯,但君兒是最好的。
  小白:可以啊,不過皇兄是最強的。
  
  79 您對SM有興趣嗎?
  皇帝:(別有意味的笑)
  小白:做為帝王,擁有三宮六院,後宮密技……兩人都擅長的。
  清:驚!!原來皇帝老兄連這個都會教小白?
  
  80 如果對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體了,您會?
  皇帝:讓他吃媚藥,求朕。
  小白:偷偷給他下媚藥,勾引他。
  清:你們……你們……
  
  81 您對強姦怎麼看?
  皇帝:屬於朕的,絕不放手!強X也是一種手段。
  小白:喜歡的人對自己強X的話,會原諒,但總有一天要強X回來!(殘忍的笑)
  
  82 H中比較痛苦的事情是?
  皇帝:有國事,被打擾了。
  小白:強X我吧。太痛了!會生病!
  
  83 在迄今為止的H中,最令您覺得興奮、焦慮的場所是?
  皇帝:沒有。
  小白:御書房的龍椅上!怕有人打擾啊!
  
  84 曾有過受方主動誘惑的事情嗎?
  皇帝:有,但朕沒有出手。(酒劍舞那次。)
  小白:太不識趣了,哼。後來好像還有一次吧?在御書房裡?那個時候皇兄就沒有手下留情。
  
  85 那時攻方的反應是?
  皇帝:第一次君兒還太嫩,第二次,送到嘴邊的,哪有不吃的道理。
  小白:便宜他了。
  
  86 攻方有過強暴的行為嗎?
  皇帝:有。君兒心繫白家,朕就火大。
  小白:吃醋也要有個道理啊!莫名其妙。
  
  87 當時受方的反應是?
  皇帝:……
  小白:能反抗嗎?(瞇眼)只好乖乖地躺床上任他宰割了。
  
  88 對您來說,「作為H對像」的理想像是?
  皇帝:自然是君兒,朕的孩子。
  小白:皇兄吧。他很強啊。其實……師父也不錯,夠媚!(流口水)
  皇帝:太放肆了!朕立刻找人挖了他的墳。
  小白:不好意思,師父沒有墳!
  
  89 現在的對方符合您的理想嗎?
  皇帝:還太不聽話!
  小白:如果皇兄能夠容得下白家的人就好。
  
  90 在H中有使用過小道具嗎?
  皇帝:有。
  小白:SM的話,當然會用到的啊。
  清:偶咋不清楚?
  小白:這種事能讓你看?
  
  91 您的「第一次」發生在幾!的時候?
  皇帝:(皺眉)
  小白:十五六歲?其實我覺得我小的時候,就算是沾情慾了!皇兄太不厚道了,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92 那時的對象是現在的戀人嗎?
  皇帝:……
  小白:他不是,我是。如果我沒被皇兄抱進皇宮,也許我的第一次是大哥或是二哥的,哈哈。
  皇帝:朕絕不會給他們機會!(瞪眼)
  
  
  93 您最喜歡被吻到哪裡呢?
  皇帝:……下面。
  清:??哪?
  皇帝:(白眼)
  小白:下面。(笑)
  清:目瞪口呆。
  
  94 您最喜歡親吻對方哪裡呢?
  皇帝:每一寸肌膚。
  小白:脖子。
  清:……為啥麼是脖子?
  小白:他常不給我吻的機會啊,做的時候,就脖子方便嘛。
  清:倒…………
  
  95 H時最能取悅對方的事是?
  皇帝:……
  小白:口交吧。
  清:擦汗~~
  
  96 H時您會想些什麼呢?
  皇帝:狠狠地抱他!
  小白:只剩感官,還能想什麼。
  
  97一晚H的次數是?
  皇帝:直到他昏為止。
  小白:沒數過。有時候他會用藥,強迫我清醒!
  清:恐怖!!!不怕腎虧啊!
  小白:有宮廷秘藥,怕什麼。
  清:通常這樣皇帝的命都不長吧?
  皇帝:(一記殺眼過來)
  清:我逃~~
  
  98 H的時候,衣服是您自己脫,還是對方幫忙脫呢?
  皇帝:互相脫。
  小白:大部分是皇兄脫我的。
  
  99 對您而言H是?
  皇帝:擁有對方的方式。
  小白:證明我們相愛吧。
  
  100 請對戀人說一句話
  皇帝:永遠都別想離開朕。
  小白:對我身邊的人稍微溫柔點,不要動不動就殺。
  清:呵呵,那個……真不容易啊,終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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