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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魔法] [長篇]惡魔狂想曲 之 明日驕陽 作者:胡鱈

第一章

自由天堂的中南部,氣溫已開始漸漸轉暖,但在天空聖堂的這個角落中,溫度卻在急劇下降,冰冷的蕭索殺氣,如水銀瀉地,傾灑滿這片空間。

在這一個剎那,阿倫心潮起伏,暗暗思索著,他們到底是不是為自己和鳳雅玲而來……

如果是的話,問題就大了,是誰將自己正在天空聖堂這個消息給泄露出去的。

鳳雅玲?她與洛塞夫大主教在里面呆了這麼久,難道她把自己銀灰色血液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現在這些人正是洛塞夫指派過來的,正因為他們是天空聖堂里的高手,自然可以隨隨便便進來……

我出賣過鳳雅玲,這次被她出賣,也沒什麼好怨的……

但她真會這樣做嗎……

洛塞夫大主教也不像是草率處理事情的人……

那,難道是愛莉婭?

今天她咬牙切齒說要殺了鳳雅玲,當時還基本確認她是開玩笑的,但愛莉婭的性情里可是有著善變的一面,她說不定出去就是為了雇佣這麼一群殺手來行凶,不然怎麼會這麼晚還不回來……

不過,她的力量應該會貯存到復仇的時候用,現在拿來對付鳳雅玲,是不是太過浪費了呢

而且,愛莉婭真會這麼絕情絕性嗎……

那從今早到現在,到底還有誰看到過自己進來天空聖堂,難道是那些教士護衛口中傳了出去……

但就算有人膽敢違背愛莉婭的命令傳了出來,憑什麼認為我就是藍雪雲,馬車中載著的是鳳雅玲。

那會不會是他們當中有誰看出了端倪,又恰好是某方勢力的臥底……

哼,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太過浪費人才了,有這樣的眼光和判斷,還要留在天空聖堂潛伏當臥底嗎?

那難道是凌蒂絲……

她不需要這麼做吧,這樣做對她能有什麼好處呢?

到底還有誰……

怒浪?

阿倫的心莫名一冷,他剛好離去找東西吃了,他代表的勢力是阿蘭斯最具勢力的情報組織……

但他立即否定了這個猜想,假如怒浪也無法信任的話,那等于否定了自己,否定了整個世界。

他忽然有點明白鳳雅玲的心態了,所有她最信任的人都並不是她所想像的那樣,悲哀至此,令她對人生和世界產生了強烈的懷疑,最近的意志才會消沉至此……

每一個都有可能,但每一個都沒可能!

因為他們當中隨便哪一個將事情泄露出去,對阿倫的打擊都是致命的。


這些想法迅速游過阿倫的腦海,他慢慢把杯子放下,圍在周圍的八人似乎知道他的身份,對他頗為忌憚,一時間也沒有輕舉妄動。

阿倫心中一動,再一陣寒風拂過,庭院中又多了十個黑衣人,不過這一次,他們是落在靠向鳳雅玲房間的位置,但身子卻是面向阿倫所在方向,忌憚心理,再一次顯露無遺。

阿倫暗暗判斷,他們的戰術意圖應該是用前面那八人困住自己,而後面的十人來劫持鳳雅玲。

阿倫的心反倒松了一松,根據他們的表現,首先可以否定是怒浪出賣他了,因為怒浪知道他的底細,現在的阿倫可是弱不禁風得很,用不著這麼小心翼翼的提防。

他提著茶壺,將杯子注滿,淡淡的說︰“哪位是帶頭人,可否出來談兩句。”

一眾黑衣人冷冷的注視著他,不發一言,默然了一陣後,終于其中一人啞著喉嚨說︰“先生,你好!我等深夜冒昧拜訪,真是失禮了。”

阿倫心中一動,听聲音的來源,此人應該正是站在自己身後,從位置,再到他的恭謹語氣,都可听出他對自己的敬畏,更為重要的是,此人故意用沙啞的聲音來說話,他為何刻意隱瞞自己的聲音,難道說,他和我見過面,他怕我听出他的聲音,從而把他認出來?

阿倫正細細辨認著他的聲音,尚在疑惑間,那人又道︰“先生,我們只想帶走鳳雅玲公主,只要你肯一直安坐于此,我定當保證先生的安全,其中得罪之處,還請先生多多包涵。”

阿倫又想,听他文雅的措詞,出身貴族或是經常出入上流社會的可能性甚高,又與自己見過面,剛好是在自由天堂人物的話,那此人的名字幾乎呼之欲出了……

尤其還有那把嗓音,阿倫擅長口技,對聲線的判斷最為準確,盡管此人已盡量掩飾,但音底卻是無法改變的。

阿倫故作沉思,面色為難的說︰“這個提議有點強人所難,容我考慮……”

一陣沉默過後,他忽然說︰“索賽克先生,你恩師漢弗里伯爵臨終曾留有一信給我,里面有提到你……”

那黑衣人身軀猛地一振,失聲道︰“什麼……”

但他立即醒悟過來,在急促的呼吸中,盡量沉穩過來,補救說︰“什麼?先生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听不明白!”

阿倫釋然一笑,看他如此反應,幾乎可斷定他就是索賽克了,而索賽克為何會來這里,目標又專門針對鳳雅玲,其中原因就耐人尋味了。

他微笑說︰“索賽克先生,你為何要針對鳳雅玲而來呢?對你有何好處?”

那黑衣人冷然道︰“先生,你切勿認錯人了!”他打了個眼色,另外那十個黑衣人立即往鳳雅玲房間靠去。

但他們很快又停下了腳步,因為阿倫慢慢站了起來,或許,他們行動前都听過藍雪雲這個名字,經過民間的多番渲染,這名字代表的,已經不單單是死亡這麼簡單了,惡魔狂風,已經升華至一個符號,一個烙印,它象征了凶邪,象征了毀滅,象征了這個時代的夢魘。

當這樣一個傳說中的人物活生生站在面前,還很深沉的微笑時,對這群黑衣人的壓力是巨大的,站在亭子周圍的黑衣人,無須言語、眼神交流,立即不無畏縮的往後倒退了兩步。

這份異樣的整齊,阿倫看在眼里,也心知肚明,同時清楚,自己所剩下和僅可憑持的,也只有這個了。

他冷冷的看向索賽克,淡淡的說︰“索賽克先生,不知你現在是受何人所托而來,但你可曾深思過,卡氏家族目前正處低迷時期,本該步步為營,但你卻冒險突進,以身犯險,可知只要一個錯失,你和卡氏家族都將萬劫不復啊”

那黑衣人避開了阿倫的目光,但眼眸深處閃過了深思,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要再次否定自己是索賽克。

阿倫已向他又踏近了一小步,淡淡的說︰“如果你肯帶人立即離去,我當此事從未發生,你看如何?”

黑衣人這次沒再後退,眼神多次變幻,內心似正在激烈的爭斗之中,又似在醞釀著某個沖動的決定。

全部人的動作都像凝固了下來,等待著那黑衣人沉默的決定,如果可以選擇,誰願意與惡魔狂風為敵。

仿佛片刻之間,空氣流動的速度仿佛也緩慢了下來。

阿倫背後一個黑衣人忽然離開了自己的位置,貓著步子,屏著氣息,緩緩向阿倫踏去,他落步無聲,所有的毛孔都緊閉了起來,如果閉起眼楮,就算此人走到面前,也未必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可見其人已深得刺殺之道的精髓。

索賽克自然看在眼里,他嘴巴又再微微張了張,似是要制止些什麼,又似是要準備下達某個命令,但最後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這細微至極的動作,立即引起了阿倫的注意,他立即就回過了頭,發現有一個黑衣人竟然已經來到五步以內的距離,阿倫心中大驚,但他強控心神,表面平靜無比,只是陰惻惻的一笑,輕聲問︰“怎麼了?”

那黑衣人本正準備發動雷霆一擊,刺殺對象忽然作出這麼一個詭異表情,他的呼吸頓時窘了一下,面對那似乎能看穿自己一切的蔚藍色瞳孔,他有一種無力為繼的可怕感覺,趕緊將準備發動的刺殺動作硬生生收回,蓄勢待發的力氣頓時自傷其身,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就這樣淋灕噴出,他踉蹌後退了幾大步,能恰恰站穩時,剛好又回到了他原來的位置上。

眾人心中大凜,惡魔狂風一招未發,就已將隊伍里的主力逼得吐血而回,看來他還手下留情,不然以剛才的情形來看,該主力是無法全身而退的。

一眾黑衣人馬上又聯想到自身的安全性,結合傳說中的一切一切,立即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只要這個惡魔願意,他們全部人都會立即死去。

這一次行動會不會真的是太過魯莽了呢……這個念頭盤旋在眾人的腦海,士氣一下就跌落冰點。

阿倫就像什麼也沒發生,甚至沒興趣再多看那人一眼,又回過了頭,繼續微笑注視著索賽克。

索賽克眼中卻閃過精光,像是下了某種決定,一握拳頭,盯向阿倫,剛要下達那個無法挽回的命令時,喉嚨卻忽然被一件硬物頂住了。

四周眾人為之駭然,只是眼前一花,一個頭綁白色繃帶的男子,已靜靜的站在索賽克的聲旁,仿佛就是憑空出現那樣。

他只是以一根手指,指住了索賽克咽喉最脆弱的位置,但冰冷的殺氣,瞬間布滿了整個空間,令每個人的呼吸都難以順暢自然。

此人竟然可以瞞過這麼多人的耳目,悄然無聲的來到索賽克的身邊,輕而易舉就將索賽克的生命握在了手上,這份實力實在太驚世駭俗,是惡魔的同伴出手了?

索賽克身形不動,但眼中卻閃過了恐懼,假如此人想要自己性命,剛才自己已經和死神見面了。

阿倫卻輕輕松了口氣,怒浪終于回來了。

怒浪另一只手,也就是那只代表死亡的右手正提著一個黑色的絲綢袋子,令四周眾人也警惕提防,惡魔伙伴手中那袋子里,說不定有無數個人頭,只要袋口一開,那數之不清的人頭就會滾出來,其中說不定有自己熟悉的面孔,要不然就是什麼可怕的暗器,一打開就會殺人于無形……

當然誰也沒想到,里面裝的不過是食物罷了,還是偷來的。

阿倫目光柔和的看向索賽克,淡淡的微笑著說︰“索賽克,我們之前的協議仍然有效,只要你肯立即離開,我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索賽克的眼神已經完全黯淡了下來,他沉聲說︰“我們立即離開,從未來過這里!”

怒浪看了一眼阿倫,阿倫點了點頭,表示可值信賴,怒浪立即收回了指在索賽克喉嚨的手指。

索賽克深深的看了一眼阿倫,眼神深處中閃過了茫然和怨恨,但隱約中還帶著點感激,他向阿倫微微躬身,以示敬意,才朝眾黑衣人一揮手。

他們的離去,與他們來時一樣迅捷,眨眼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等索賽克遠去後,怒浪那凌厲的殺氣也漸漸退去,回復成原本懶散的模樣,他看見阿倫正注視索賽克離去的方向,便低聲說︰“你和他認識很久了?”

阿倫唏噓的嘆了口氣,想起的卻是當日的漢弗里伯爵,從威風凜凜的不可一世,到最後那個勇于犧牲自我的垂死老人,他臨終的托付雖然只是短期行為,但自己在潛意識當中,總覺得虧欠了漢弗里了什麼,他畢竟曾用生命來拯救過自己,而索賽克,正是他生平最喜愛的弟子,放他一馬,並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情……

怒浪拍了拍阿倫的肩膀,很是諒解的說︰“從那家伙離去前怨懟的眼神,到你現在茫然的神情,我什麼都明白了……唉,娜娜小姐,自古多情空余恨啊。”

“喂……”

“……”


這一段插曲過後,怒浪便以熟練的動作,將袋子中的食物統統倒到了桌面上,口中解釋︰“幸好現在是冬季,采購不容易啊,所以天空聖堂儲備了大量的食物,嘖嘖,不然我哪能這麼快回來。”

阿倫瞪大了眼楮,說︰“天啊,你偷了這麼多,神看到了一定很生氣。”

“胡說,神是寬容,哪有這麼容易生氣,那你不吃好了!”

“這個……我當然同意,神是寬容的!”

“……”

兩位無神論者對著亭子邊柱子上面的碑文,似模似樣的念了一段,最後以一句“神將寬恕我們”,便開始分享賊贓。

天空聖堂的干食和點心雖然美味,但過于清淡,不太合兩人的胃口,怒浪很快便喃喃的說起最近世界的各大新聞,並不時插入自己的見解,阿倫心不在焉的聆听著,偶爾也評論兩句,他注視著暗沉沉的天空,仿佛之間,又回到了那個暴風年代。

在那個時候,幾乎每天都徘徊在生與死之間,每天都努力的充滿生氣去面對將來,現在回頭想想,其實他和怒浪在那個時候,真正在努力的,是在逃避現實,那一個他們所不敢面對的現實,所以才用生與死之間的刺激來麻木自己。

那段年華匆匆而逝,想必怒浪也和自己一樣,漸漸從迷惘中走起,漸漸去面對現實,但那份壓得叫人喘不過氣的無奈,卻是何其的沉重。

遠方黑得看不到底的天空,仿佛正如那無法摸得清的未來。

他喜歡和怒浪呆在一起,是否內心深處,正深深的緬懷著那一段離開了現實、一去而不再復返的暴風年華,說不定,怒浪他也一樣……

阿倫慢慢將目光垂下,發現黑暗已完全將自己籠罩在其中,鳳雅玲房間的燈光正明亮耀眼,是不是有著某種征兆,她是屬于光明,我是屬于黑暗,是不是就如同正義和邪惡,人類與亡靈一般,永遠都只能站在對立面,永遠也不可能共存在一起。

身旁的怒浪忽然停止了原本的話題,正容的插了一句,說︰“狂風,總有一天,我要在一個萬眾矚目的環境下,一圈一圈的脫下我頭上的繃帶,露出那對生來就與我共存在一起的英俊耳朵,讓所有的世人看清我真面目後,仍對我報以最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阿倫的心劇烈的顫動了一下,假如真有這麼一天,該是多麼的耀眼奪目啊……

怒浪注視著阿倫,沉聲說︰“狂風,相信我,你也可以的!你可以選擇屬于自己的方式,譬如說,你可以光著膀子,大步大步的走在繁華擁擠的長街上,然後,你拿著牛角刀,一刀一刀的割在自己身上,那見鬼的銀灰色血液洶涌而出的時候,世人就向你瘋狂鼓掌,以表達他們對你狂熱的愛戴,還對你投來鮮花和崇慕的眼光,老人們還趕緊把你留出來的血用瓶子收藏起來,以後拿回家祭拜……”

阿倫為之啞然失笑,那該是多麼滑稽荒謬一個場面啊,真虧怒浪能想像出來,但這樣的場面,又怎可能有實現的一天呢……

正當怒浪說得興高采烈,阿倫也想入非非時,鳳雅玲的房門終于打開了!

阿倫不禁站了起來,怒浪也停下了說話,卻沒有絲毫回避的意思,也靜靜的看向了房門的方向。

洛塞夫大主教緩緩走出,面容深處隱約可辨出幾分疲倦,阿倫大步走了上去,怒浪似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跟在了阿倫後面。

阿倫並沒有開口,但他的眼神足以向洛塞夫表達他想知道什麼,洛塞夫平靜的看向了阿倫,那惺忪的目光似乎能洞察到阿倫內心最深處的秘密,隱約當中仿佛還帶著憐憫與鼓舞,他那老態龍鐘的聲音,嗡嗡響起︰“藍雪雲先生,無須擔憂,鳳雅玲小姐的高燒已經退去了……”

阿倫的心不禁一松,面對這位高貴的老人,他覺得有必要再交代些什麼,他說︰“洛塞夫大主教,其實我……”

洛塞夫大主教平靜一笑,打斷了阿倫,說︰“你到底是誰,這並不重要!事實上,也沒有人能回答出‘你是誰’、‘我是誰’這樣的問題。藍雪雲先生,進去看看鳳雅玲小姐吧,在她還沒入睡之前。”

阿倫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內心深處不禁也輕輕問一句自己,我是誰?

他發現這個問題實在無從回答,當一個最簡單的問題忽然變成最復雜的時候,人是最容易變得茫然的,他心神微微仿佛之際,剛剛推門進入到房間里,就听到背後的洛塞夫以一種罕見的關切語調說︰“克洛諾斯,這麼多年了,你終于肯來看望一下我了……”

阿倫心中大奇,克洛諾斯?外面只有洛塞夫大主教和怒浪了,難道克洛諾斯就是怒浪的真名?洛塞夫這樣關切的語調,就算是在愛莉婭身上,也是十分罕見的……

只听到怒浪也以一種極為罕見的慚愧、恭謹,而且小心翼翼的語調,輕聲說︰“克洛諾斯向大主教問好了……”

阿倫心中又是一震,回想起當日星雲流血夜,怒浪曾經淡淡的苦笑說︰“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貝里安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自由天堂和鳳凰城的關系緊密,當年怒浪作為鳳凰城的大王子,說不定正是由洛塞夫大主教為他做出生洗禮的,後來怒浪的身份受到世人的質疑,逃出鳳凰城皇族,在那段顛沛流離的日子里,莫非洛塞夫大主教曾收留過他,怪不得怒浪對天空聖堂如此熟悉,偷東西不用一陣就回來了……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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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阿倫推斷間,發現兩人腳步漸漸遠去,大概走向了亭子的方向。

阿倫趕緊收攝心神,回手將門掩好,這是怒浪的秘密,不是他親口所述,還是不要窺探的好。

鳳雅玲正安靜的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張絲絨棉被,淡淡的茉莉花清香與鳳雅玲特有的體香混雜了一起,一絲絲的鑽進阿倫的鼻子里,令阿倫本來就不平靜的心湖,更是泛起圈圈漣漪。

鳳雅玲那張清麗脫俗的臉孔顯得平靜了許多,那頭飄逸的秀發散落在枕頭外,這份慵懶的病態,分外惹人憐惜。

阿倫暗暗觀察鳳雅玲的神色,發覺她眉宇間的愁苦和憂慮散去了許多,莫非她真的什麼都告訴洛塞夫大主教了,才令郁結稍解?

鳳雅玲平靜的看向了阿倫,眼神中已經沒有那份深切的恐懼,但仍是帶著一份戒備的陌生,她似是看出了阿倫的疑慮,淡淡的說了一句︰“別擔心,阿倫!我什麼也沒說……”

阿倫頓時輕輕松了口氣,鳳雅玲既然肯告訴自己她什麼也沒說,那她一定什麼也沒說,無論他們關系如何惡劣,阿倫都相信,鳳雅玲是不屑去撒謊。

那為何洛塞夫的眼神卻如此古怪呢,莫非是我做賊心虛,不過回頭想想,洛塞夫這老家伙好像無論看誰,眼神大概也是這麼古怪的吧……

他思考間,發覺鳳雅玲仍然在靜靜的注視自己,阿倫不禁尷尬的咳嗽了兩聲,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習慣性的不斷猜度,這被鳳雅玲看在眼里,肯定又被她看輕了幾分。

阿倫目光一轉,發現窗邊的桌子上放著一盤新鮮的水果,便輕聲問︰“雅玲,要不要吃個水晶梨?”

鳳雅玲把目光投向了那盤水果,嘴唇微微動了動,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緩緩的點了點頭。

阿倫淡淡一笑,取了一個水晶梨,從盤子旁邊拿起一把精致的果刀,削了起來,他心中暗想,這樣看來,他與鳳雅玲的關系,在某種程度上,是否算是有了好轉呢?

很快,阿倫又發現鳳雅玲正默默的注視著自己正在削隻果那雙手,他頓時又一陣黯然的失落,她此刻看著我這雙手,是否聯想到那個可怕的夜晚,正是這一雙手,用最殘忍的手段將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折磨至死呢……

房內,一時間,只剩下果刀滑過果皮時,傳出的  聲。

黯然間的阿倫,卻沒有發覺,鳳雅玲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柔和了許多。

溫馨的燈光下,阿倫的手白皙干淨,手指修長且靈活。這樣一雙手,就算給經歷了無數風霜的老人來評價,都會認為這一雙手是屬于藝術的,可是,誰可以想到,就是這一雙手,能將任何生命瞬間摧毀,它本身,比任何鋒銳的利器更犀利可怕呢……

鳳雅玲想到這里,心神不禁又開始有點仿佛了,這雙手卻在這時,緩緩靠近,並遞給了自己一個雪白無暇的水晶梨。

鳳雅玲將手伸出了被窩,緩緩將水晶梨接過,抬頭看了看那張俊美至接近完美的臉,她嘴唇輕輕動了動,自小良好的教養令她說了聲︰“謝謝!”

對于這一聲低不可聞的“謝謝”,阿倫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他伸手將鳳雅玲輕輕扶坐起來,又抽出枕頭掂在她的背後,令她可以更舒服的坐好,然後很規矩的後退到餐桌旁的椅子坐下。

看著這張熟悉的臉由遠而近,又再由近而遠,鳳雅玲的心神再次仿佛,剎那間,她甚至分辨不出面前的是好友隆.娜娜,還是那個惡魔迪.阿倫,是星雲里那個熟悉的房間,還是天空聖堂里一個陌生的所在。

洛塞夫說過的話在她腦海里回響了起來︰“……其實每樣事物,都有兩面的,就像水,它現在能為你解渴,所以你接觸到的,就是它良性的一面,你會感激它,因為它能為你解渴;但假如你身處于洪水的災區,滔滔的洪流正把你淹沒在其中,那麼,你接觸到的,就是它劣性的一面,你會憎恨它,因為它隨時可以奪走你的生命……我們並不能因為它的良性而忘記它的劣性,也不能因為它的劣性而忘記它的良性……進而推之,其實人也一樣啊……”

鳳雅玲注視著眼前這張俊美的臉,視覺忽然一陣模糊,只能依稀感覺到,他正帶著關切的微笑,溫柔的注視著自己。

鳳雅玲用力的眨動了一下眼楮,將視線轉移到手中的水晶梨上,那半透明的果肉正滲出溫潤的水珠,閃爍出點點光芒,但視線轉移後,非但沒有變得清晰,反倒更模糊了,每一點水珠的光芒中,仿佛都有阿倫的影子,他歡笑的模樣,他落寞時的模樣,他沉思的模樣,他漫不經心的模樣……

鳳雅玲心中忽然一陣劇烈的跳動,她像是突然醒悟到什麼似的,暗暗問了自己一句︰“為何腦海中總是揮不去他的影子……難道,我愛上他了……”

想到此,她的手不由得顫動了一下,果肉上的水珠也隨之抖動,里面的影像也變了,仍然是阿倫的影子,不過是他獰笑時的模樣,殺戮時的模樣,將玻璃渣子當成糖果用力嚼的模樣,銀灰色血液從他體內流淌而出時的模樣……

鳳雅玲的心情茫然了起來,再一次暗暗的問自己︰“惡魔?亡靈一族的惡魔,我怎麼可能愛上一個惡魔呢……”

洛塞夫大主教的話幾乎同時在她腦海中響起︰“真正的友情,是無分性別、高矮、肥瘦、種族的,朋友就是朋友,友誼絕不會隨時間流逝而減少,也不會因為身份變化而消失……進而推之,其實愛情也一樣啊……雅玲,其實你不必抿緊了嘴,我不是來套話的,也不想從你那里得到些什麼,或者知道些什麼,我在做的,僅僅是想和你聊聊天,分享一下我人生的一些經驗和看法罷了……”

鳳雅玲輕輕的抿了抿嘴唇,靜靜的想︰性別的改變,我可以嘗試接受,但性情上巨大落差,還有那無法共存的種族問題,友情還能存在嗎,更何況愛情……還想到後者,會不會太過奢侈了呢……

想到這里,鳳雅玲不禁偷偷看了看阿倫,發覺他正漫不經心的削著一個隻果,阿倫仿佛知道鳳雅玲在看他,立即便將目光投了過來,面對著那雙蔚藍色的眼楮,鳳雅玲趕緊將目光慢慢收回,盡量做到平靜自然。

阿倫心中疑惑得很︰為何鳳雅玲能對著一個水晶梨想入非非這麼久呢,還用這麼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她到底在想什麼呢……

為了不令氣氛太過冷場,阿倫用力的清了清嗓子,輕聲問︰“雅玲,你是否在擔心你母親的事呢?”

鳳雅玲緩緩的搖了搖頭,輕聲回應說︰“本來我也一直擔心此事,但前面請教了洛塞夫大主教,他說如果真的發生這樣不幸的事情,母親一定會找他的,畢竟他也是個有名的醫生,但現在並沒有這樣的事,那很可能不過是謠傳罷了……我細想也是,大概是光悅影在造謠吧。”

阿倫心中一動,這是那一晚之後,鳳雅玲對自己說過最長的一句話了,換一角度看,是不是我和她的關系已經大大緩和了呢?

阿倫正在遐想間,鳳雅玲面色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輕聲問︰“你覺得呢?”

阿倫牽了牽嘴角,在這件事上,他比較相信光悅影所說的話,畢竟在當時的情況下,光悅影已經把他們當作是死人了,對兩個死人而言,沒什麼說假話的必要,當然,洛塞夫大主教在這件事上,處理得並沒有錯誤,盡量的減輕鳳雅玲的心理壓力,才能更快的將她的病治好。

阿倫心中是這麼想,口中回答的卻是︰“既然洛塞夫大主教也是這麼認為,那就實在不必再擔心了!畢竟大主教是當代最好的醫者之一,如果你母親真有什麼意外,怎麼可能不找他診斷一下呢?”

鳳雅玲淡淡的笑了笑,輕輕的點了點頭。

阿倫也不由得笑了,因為他很久沒看到鳳雅玲的笑臉了。

這時,大廳中心擺放的香爐的火熄滅了,鳳雅玲抿了抿嘴唇,輕輕的說︰“大主教吩咐過我,如果香爐火熄滅,我就該休息了。”

阿倫點了點頭,柔聲說︰“那麼,雅玲你好好休息吧。”

“……”

阿倫離去關門的剎那,發現鳳雅玲仍是拿著那只完好的水晶梨,默默的看著。


庭院中,洛塞夫已經離去,只剩下怒浪一人坐在亭子里,很沒儀態的半攤半挨在椅子上,仰著頭,一口一口的嚼著點心。

他看到阿倫走近,便笑道︰“怎麼樣,搭檔,是不是雨過天晴了?洛塞夫大主教可是著名的心靈醫師啊,哈哈……”

阿倫牽了牽嘴角,隨手將一塊點心塞進嘴里,想著剛才和鳳雅玲相處的情形,嘆了口氣,說︰“情況算是有好轉了吧。”

怒浪笑了,說︰“哦?是不是其中有什麼不妥之處啊……”

阿倫笑了笑,說︰“也沒什麼……不過,我削了個水晶梨給她,她竟然從頭到尾也沒有吃,只是不斷的盯著看。”

怒浪的坐姿端正了少許,說︰“哦,真有這樣的事?”

“對!”阿倫猶豫了一下,又說,“怒浪,你…你對女人這方面經驗比較豐富,你怎麼看?”

听出有請教的味道,怒浪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說︰“狂風啊,你想听理性的答案呢,還是感性的答案?”

阿倫想了想,謙虛的說︰“理性的答案是?”

怒浪盯著阿倫,正容道︰“理性的答案就是,鳳雅玲那娘們怕你在梨子里面下毒,所以不斷拿在手中反復研究,當著你面又不好意思把它扔掉,只好熬到你走了,你不信現在推門進去看看,保證能在房間角落的垃圾箱里發現你剛才削的那只水晶梨!”

阿倫無奈的低吼道︰“去死——”

怒浪卻自個得意的狂笑了起來︰“哈哈……”

“……”

“喂,狂風,那你還要不要听感性的答案啊?”

“隨便吧……”

“到底要不要?”

“說!”

怒浪收起了狂態,微笑看向了鳳雅玲的房間,沉聲說︰“感性的答案就是,鳳雅玲她愛上你了,她在逃避這段感情,不想和你有太多的瓜葛!”

“……”


氣氛沉默了好一陣,怒浪才淡淡的說︰“其實,如果你太過為難的話,或者不想再去面對的話,我可以幫你,將鳳雅玲送回神龍的。”

阿倫想了好一會,輕輕的說︰“從我叛出疾風那一天起,我已經決定,無論情況如何惡劣,我也會將鳳雅玲相送到底!”

“呵,忘了你叫狂風……”


夜更深沉了,星星逐粒破開雲層,跳躍到夜空之上,在冬日,這是難得一見的繁星滿天的夜晚。

阿倫和怒浪都安靜了下來,阿倫甚至還感覺到他們連動作都凝固了下來,仿佛之間,還以為仍在暴風山脈的深處中,等待著獵物的出現。

克洛諾斯這個名字,阿倫是很清晰的听到了,而且他相信,這就是怒浪真正的名字,但洛塞夫已經離去,怒浪也不再提起,那麼,阿倫也絕對不會去問,因為,每個人都可以有過去,有屬于他自己的私隱。

亭子的四角有魔法燈,但兩人誰也沒有點亮的打算,就這麼由得濃郁的黑暗漸漸將他們包容在其中,然後一起抬頭望著星空,就像過去那樣,用最美好的想法去憧憬未來。

世人往往都怕黑,因為黑暗總會令人想到許多負面的東西,但習慣了在生與死之間徘徊的人,都會喜歡與黑暗同行,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更快找到光明中的敵人。

在當年,怒浪還專門就這個問題與阿倫探討過,提出不少古怪的看法,阿倫記得自己當時只是不斷的苦笑搖頭,因為他也分不清自己真的是為了生存而處于黑暗,還是確實喜歡上了與黑暗同行。

但此刻,阿倫忽然有了一種感悟,他和怒浪之所以都喜歡黑暗,那是因為他們都著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潛意識中總妄想漆黑能把他們掩蓋起來,好逃避過去那段灰色的記憶。

這時,遠處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阿倫眉頭微微一皺,這是愛莉婭的腳步聲,她回來了。阿倫前面藏在心底的問題又涌了出來,到底是誰出賣了自己,將鳳雅玲藏身于此的秘密給泄露了出去?

但阿倫還是否定了愛莉婭,她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子,真要干一件事的話,是絕不會事前說出來的,哪怕是戲言,因為都會給人留下相關的聯想性,況且,阿倫覺得,愛莉婭心中最重要的事情是復仇,在復仇尚未完成之前,她的注意力是不會輕易轉移的。

看著愛莉婭慢慢走近,身旁的怒浪忽然低聲問︰“狂風,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阿倫淡淡一笑,搖了搖頭,起碼還要在天空聖堂呆一夜,怒浪的存在是必須讓愛莉婭知道的。

阿倫才剛說完,便驚奇的發現,身旁的怒浪竟然改變的坐姿,坐得端正了不少,嘴角還無奈的牽了牽了。

阿倫心中不禁暗想,如果怒浪的童年真的曾在天空聖堂呆過,那麼,他與愛莉婭相識的可能性就相當大了,再看怒浪這樣的反應,那說不定愛莉婭在他心中佔有一個相當有分量的席位。

有了這個推斷,阿倫心中隱約一陣不舒服,這時,愛莉婭已遠遠笑道︰“處理一些事情,所以回來晚了!”

阿倫笑了笑,還沒答話,愛莉婭便看向了怒浪的位置,說︰“哦?你有客人來了……”

阿倫點點頭,微笑說︰“嗯,我好朋友,他叫怒浪。”

“哈,老公,你真把自己當成狂風了?”愛莉婭走進了亭子中,顯然不習慣這樣漆黑,她走到亭角,探手摸向了魔法燈的位置。

阿倫為之苦笑,關于這事,在星雲訂婚儀式那一天之後,他就曾告訴愛莉婭,自己確實就是傳說中的狂風,無奈當時說話的神情太過認真,愛莉婭顯然並不習慣他過分認真的一面,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就將話題扯到了別處。

對于阿倫是否狂風,愛莉婭始終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畢竟,這個世界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阿倫苦笑間,還注意到,當愛莉婭叫自己“老公”時,怒浪的手十分輕微的顫動了一下。

他口中淡淡的應道︰“對,對,對,我不是狂風,還到處搞風搞雨,讓他老人家的聲名蒙上惡魔之名……”

魔法燈亮,四周一片光明。

愛莉婭微微笑著,回過頭來,正要繼續說笑,目光落到怒浪臉上時,笑容卻凝固住了,就像看到了什麼奇怪的生物。

而怒浪,則用阿倫從未見過的窘迫神情,回望著愛莉婭。

愛莉婭那張動人無比的臉龐因為過分激動,而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她指著怒浪,忽然顫聲說︰“克洛諾斯?”

阿倫心中又是涌起一陣不舒服,看著愛莉婭如此激動的神情,他情不自禁想起了當日愛莉婭騙自己說有心上人的情景,如此真切,如在昨日……但結合現在,難道說,當日她真的沒有說謊,她確確實實有心上人,而她的心上人剛好就是與自己出生入死、患難與共的怒浪……

阿倫感到自己的心忽然被什麼塞住了一樣,雖然他口口聲聲說他與愛莉婭的婚約只是一個鬧劇,更何況你畢農叔叔已經將婚約解除了,但他知道,在他潛意識當中,是渴望有這麼一個女子陪伴在自己身邊的,眩目的美麗,過人的智慧,堅毅的個性……但假如這一切並不是屬于自己,或者自己只是她的第二選擇,再甚至僅僅是一個替代品的話,那他是完全無法接受的……

忽然間,阿倫回憶起了童年的一個片斷︰一個他最心愛的布熊自他手上滑落,掉進溪水中,他拼命追趕,無奈溪流甚急,轉眼已經將那布熊沖得了無痕跡……心愛流逝,卻無能為力。

阿倫心神仿佛間,怒浪已低聲應道︰“是…是我!抱歉咯……”

阿倫預想中青梅竹馬的摯友重逢畫面並沒有接著上演,愛莉婭而是暴喝了一聲,吼道︰“真的是你這個混蛋,竟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愛莉婭反手提起一張椅子,用力就往怒浪砸去,全然沒有了淑女風範,張口還吐了一口口水向怒浪,不過怒浪似乎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輕飄飄就飄去了一邊,提高聲量道︰“喂,愛莉婭,我已經道歉了……”

愛莉婭的眼楮里已經沖上了血絲,拿起桌子上點心,一件接一件的砸向怒浪,大聲說︰“混蛋,你當天滾就滾了,為何你要把我的衣服全部撕攔,把我的布娃娃全部分解,還要在我床上拉了泡屎,那都算了,為何,為何你還要把我的照片撕毀!混蛋,混蛋——”

點心轉眼已被砸完,愛莉婭絲毫沒有解恨,抽出隨身的匕首,往怒浪就沖了過去,就像瘋了一樣,招招來個同歸于盡。

怒浪似乎也被惹急了,罵道︰“三八,你有完沒完,不就是一張破照片嗎?你可別忘了那天你也對我干了什麼……”

“……”

阿倫有點傻眼了,他從來沒有見過愛莉婭這麼瘋癲潑辣的一面,也從來沒有見過怒浪竟然被一個女人追得滿街跑。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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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怒浪繞著亭子跑,愛莉婭揮舞著匕首在後面追,兩人還一邊跑一邊對罵,阿倫听了一陣,終于理出了大概︰怒浪童年時來到了天空聖堂,得到了洛塞夫大主教的庇護,當時愛莉婭時常到天空聖堂作客,發現怒浪來了之後,大主教好像更疼愛他一點,心中不忿,就屢次作弄怒浪,怒浪當然也常常還以顏色,兩人積怨下來,終于一次,愛莉婭在白天折斷了怒浪最珍視的鉛筆,怒浪晚上就潛到愛莉婭的房間進行破壞,還把她唯一一張全家福給撕爛,然後離開了天空聖堂……

阿倫發現這樣的情況並沒有他想像中來得好,兩人的感情確實是刻骨銘心,不過卻是刻骨銘心的仇恨,在暴風山脈的時候,阿倫就常常看到怒浪拿著半截鉛筆把玩,據他所說,這是他母親留給他最有紀念價值的遺產,由此可見,那鉛筆對他的重要性……

而愛莉婭的照片,要知道照相機這類太古工具是相當珍稀,那張全家福大概是愛莉婭最可以寄托思念的物件吧……

不過相比起來,怒浪的鉛筆還有半截,而愛莉婭的照片卻被撕成粉碎……

亭外,愛莉婭停在下來,雙手撐在膝蓋上,粗喘著大氣,狠狠的盯著怒浪,而怒浪則故作輕松的將手插進褲袋,大聲說︰“愛莉婭,听好了,我再說一次,抱歉了……”

愛莉婭卻是不屑的哼了一聲,盯著怒浪頭上的白布,冷冷的說︰“雜種!精靈族的雜種!”

怒浪的臉色頓時變了,眼神變作了最銳利的刀鋒,殺氣瞬間洶涌澎湃般拍向了愛莉婭,他那只代表死亡的右手按到了腰間,阿倫慌忙往走前兩步,擋在兩人之間。

但殺氣很快就消失了,怒浪的臉色轉為了黯然,隱約還帶著失落、悲傷等復雜的情緒,他眼圈似乎紅了一紅,慢慢轉過了身,深深的呼吸了幾口空氣,然後往地上重重一踏,迅速遠離光明,投身進遠方的黑暗之中。

愛莉婭看著仇恨的目標迅速遠去,她的身體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坐倒了在地,然後眼淚終于怔怔的從眼角滑出,整個身軀如同風中之燭,顫動了起來。

面對愛莉婭無聲的哭泣,阿倫嘆了口氣,他走到愛莉婭身邊,單膝跪下,將愛莉婭輕輕擁進懷里,卻無從安慰,因為他也分不清愛莉婭此時的悲傷是因為對往昔的思念,父母的緬懷,還是仇恨找不到宣泄的出口,當然,這已經不僅僅是一張撕毀了的照片,而是一直壓在她肩上的沉重壓力……

前一刻,星空尤是璀璨動人,這一刻,已變得黯淡無光。

良久後,愛莉婭才漸漸停下了眼淚,她抱歉的看著阿倫的前襟,那里已經被自己的眼淚濕潤了一大片,她微微昂起了頭,輕聲說︰“對不起,我等下找一套衣服給你替換……”

面對著呵氣如蘭的佳人,阿倫微笑搖搖頭,安慰說︰“沒關系,一切都沒關系的……”

愛莉婭在阿倫攙扶下慢慢站起,咬了咬牙,似乎不願意再提過去的往事,她看向了鳳雅玲房間,低聲問︰“鳳雅玲她沒事了吧?”

阿倫說︰“沒事了……不過前面發生了點狀況,我想我明天必須要離開了。”

愛莉婭皺了皺眉,疑惑的問︰“狀況?”

阿倫牽了牽嘴角,既然愛莉婭已經問了,那就告訴她好了,他說︰“在你回來之前,曾經有一群黑衣人來過,領頭的就是索賽克……”

愛莉婭不禁失聲道︰“索賽克?”

阿倫凝視著愛莉婭的眼楮,點頭說︰“對,就是他,雖然他蓄意掩飾,但我還是把認了出來,當然,他是個聰明人,很快就認識到實力上的差距,匆匆而來,也匆匆而去了,不過,他的出現告訴我,已經有人知道我們在這里,所以,我明天必須離去!”

愛莉婭回望著阿倫的眼楮,似乎從其中判斷出什麼,她從阿倫的懷抱中脫離了出來,沉聲問︰“老公,你懷疑我和索賽克有勾結?”

阿倫輕輕的搖了搖頭,淡淡的說︰“坦白說,我確實有懷疑過,但……我還是相信你……老婆。”

為了加強自己的誠意,阿倫還專門叫了一個他一般都不會叫的稱謂,但這似乎並沒有減少愛莉婭的感觸,她緩緩的轉過了,來到亭子邊,輕聲說︰“老公,我覺得你對我的信任度太低了,就像剛在,你有沒有懷疑過我和克洛諾斯曾有私情?”

我對愛莉婭的信任度太低了?對于這個敏感問題,阿倫感到喉嚨一陣干燥不適,他輕輕的咳嗽了兩聲,跟隨愛莉婭的腳步,來到了亭子邊,今夜夜空繁星璀璨,在這片浩瀚的星空下,更是顯得自身微不足道,阿倫靜靜的回憶著與愛莉婭交往的一幕幕,忽然一陣好笑,心中暗暗問了一句︰愛莉婭,我對你信任度不高,只是我一個人的責任嗎?

“回答我,阿倫!”愛莉婭淡淡的說。

既然連自己名字也喊出來了,阿倫只好正容說︰“沒錯,愛莉婭,剛才你們見面的剎那,我確實懷疑你與怒浪有私情。”

對于這個答案,愛莉婭默然了好一會,才緩緩的說︰“老公,不瞞你說,我對克洛諾斯確實有過特殊的感情,里面有愛又有恨,混亂得連我自己也分不清了,不過這都是童年的往事,更重要的是,這是過去的事情,從我決定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天起,我就已決心終其一生,只對你一人傾注愛情,這份傾誠之戀,老公,希望你能感覺得到,自我們的拇指都在訂婚冊上蓋印的那一刻開始,我的忠誠已交于你手,致死不渝,直到永遠!”

每個字仿佛都是從愛莉婭靈魂深處中有力的吐出,阿倫不禁一陣心神顫動,為之動容,他慢慢轉過了身,用力的將愛莉婭擁進了懷里,第一次如此主動的吻上了愛莉婭的櫻唇,兩顆隔膜的心在冬日一個繁星滿天的夜晚,重新、緊緊的貼在一起。

良久後,雙唇才緩緩分開,兩人都未曾試過如此動情的一吻,都是微微急促的呼吸著。

愛莉婭喘息中,低聲說︰“阿倫,你明天是否等鳳雅玲一醒來,就立即離開這里?”

阿倫默默的點了點頭。

愛莉婭輕嘆說︰“老公,那我可能送不了你,希拉女巫拜托我的事情,也是明天一早就要辦了……”

阿倫的唇邊仍是愛莉婭那陣淡淡的茉莉花清香,剛才那熾熱一吻,已經將他心中的熱情點燃了大半,他用微微有點沙啞的嗓子說︰“老婆,你可以送我別的……譬如說,你不是一直渴望向我證明些什麼呢?”

愛莉婭的俏臉頓時更紅了,她回望著阿倫,嘴唇再次貼近,輕聲說︰“鳳雅玲在這里哦,你肯定不放心她的,我們就在她旁邊那個房間干些什麼壞事的話,你覺得這樣好嗎?”

那迷人至極的茉莉花香陣陣而來,阿倫在听到“鳳雅玲”這三個字的時候清靈了不少,但跟著“壞事”這兩個字立即又令他迷失了,他扶在愛莉婭腰間的手已經開始不規矩的下滑,嘴唇再次往愛莉婭的櫻唇靠去,這個時候,行動遠遠要比語言來得有說服力。

正當兩人都如箭在弦,鬧得不可開交時,遠方卻遙遙傳來了幾下的咳嗽聲,而且听得出來,這是一位老人的咳嗽聲。

對于即將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要到來,而且還專門來幾聲善意的咳嗽,阿倫是不得不尊重的,他勉強與愛莉婭分開,迅速整理好衣裝,再和愛莉婭一同做賊心虛的坐回到椅子上,然後一邊急促的呼吸著,一邊假裝很詩情畫意的看著天際的繁星。

這時,洛塞夫大主教才慢慢的從庭院邊的長廊中走出,他一邊走近亭子,一邊打量著地下的爛椅子和點心殘渣,那龍鐘般的聲音嗡嗡響起︰“愛莉婭,你是不是又欺負克洛諾斯了?”

愛莉婭嘟了嘟嘴,才說︰“大主教,現在克洛諾斯的武技強悍得很,恐怕放眼整個自由天堂,也沒幾個人是他對手了,我怎麼能欺負他呢?”

洛塞夫像是唏噓的嘆了口氣,向愛莉婭擺了擺手,說︰“罷了,愛莉婭,你先去休息吧,我想和藍雪雲先生談兩句……你今晚就先到中殿庭院的客房吧,我已經叫人收拾好了。”

愛莉婭無奈的點頭說︰“知道,大主教。”

她轉向阿倫,柔聲說︰“老公,你一路保重了……鳳雅玲那件事處理完之後,記得回這里找我,我等著實現那個承諾呢。”說罷,還風情萬種的向阿倫眨了眨眼。

看得阿倫既有點熱情沸騰,又有點尷尬,畢竟尊敬的洛塞夫大主教就在旁邊,只有對愛莉婭微笑點了點頭。

看著愛莉婭身影的遠去,洛塞夫的聲音嗡嗡的在阿倫響起道︰“藍雪雲先生啊,無論是愛莉婭,還是克洛諾斯,他們的脾氣都是倔得很,而你總可以和他們好好相處,真是難得啊……”

阿倫心中暗想,對于自己而言,和他們相處並不困難啊,難道是某種程度上的臭味相投嗎……

他當然不敢以這句話來回應洛塞夫,口中說︰“洛塞夫大主教,我想我和他們在性格上存在互補性,所以會相處得特別好吧。”

洛塞夫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一時間,氣氛沉默了下來,只剩下一陣陣的風聲刮過,提醒著他們時間的流逝。

阿倫暗想,喂,洛塞夫大主教,你如果不是有話要說,為何在這個時間出現呢,破壞了我生命中本來將是很有紀念意義的一個時刻啊……

但阿倫是個很有耐性的人,無論任何什麼時候,心中有什麼不滿,表面始終能一臉的平靜,然後靜靜坐著,默默看著天際。

也不知過了多久,夜色更深,風聲更大時,洛塞夫大主教終于緩緩的轉過身,稍稍睜大了一點他那雙惺忪的眼楮,注視著阿倫,沉聲說︰“藍雪雲先生,你是我見過最矛盾的一個人,就以耐性來說,上一次你在天空聖堂靜坐的時候,沒坐夠二十分鐘,就會不耐煩的離去,而這一次,你竟然能陪我這老人靜坐了這麼久……”

阿倫為之苦笑,難道上一次他在天空聖堂干過的事情,洛塞夫大主教知道得一清二楚,現在開始秋後算賬,還專門罰自己陪他一起靜坐了這麼久,如果單單如此,這個懲罰,他還是可以接受的。

他說︰“洛塞夫大主教,我相信在神的眼中,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矛盾的結合體啊。”

這其實是一句說了等于沒說的話,洛塞夫卻笑了,一張滿是皺紋的臉因為笑容而皺在了一起,他忽然奇峰突起的說︰“藍雪雲先生,你知道我生命中最矛盾的事情是什麼嗎?”

阿倫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洛塞夫說︰“在世人眼中,自由天堂的首席大主教,應當是一個放下了七情六欲的賢者,心中只有神,並代表他的旨意,將愛和憐憫無私的奉獻給每一個世人……曾經,我以為我做到了,但在一百年前,我收到了我父母相繼去世的消息,我才知道我錯了,人類的許多感情,並不是作為一個神的使者,你就可以忘記的……”

阿倫的心不禁也揪動了一下,他終于改變了坐姿,將雙手合攏放到了小腹,這樣可以更加集中他的注意力去聆听。

洛塞夫將目光慢慢移向了星空的盡頭,陷入了他自己的回憶之中,說︰“在那個時候,我得知他們的死訊,我才忽然回憶起童年的村莊、童年的山、童年的水,我才忽然想起在我十六歲那年,毅然拋棄了一切,來到天空聖堂,成為一名修士的情景,離去的時候,父親仍在田里耕作,他反對我成為修士,他希望我能和他一樣,繼續耕耘這片自遠祖就留下來的田地,所以他一眼都沒有看我,但我知道,他一直在默默的注意著我,走過田間小道,母親紅著眼楮相送,直走到村口外很遠很遠的地方,再度回首,仍能看到她的揮手……”

“但既然決心成為一名修士,就必須將所有的感情奉獻給神,愛不能偏心,它是屬于每個世人的,在開始的幾十年里,我認為我做到了。母親曾經千里迢迢來到天空聖堂,只為見我一面,但我當時正在陪同前任大主教靜修,我拒絕了和她相見,後來直到靜修完畢,可以看到的,只有她留下的一盒粗糧,那是家鄉特有的點心,記得那時,我捧著那盒粗糧,滿臉都是淚,全身不停的顫抖……”

“但心中卻有一把聲音,沉著的告訴我,你已經將一切都奉獻給神,包括你的感情……沒過多久,我的情感重新平復,身心重新投入到聖堂廣博的教義之中,時間繼續在渾濁中流逝,直到一百年前,我收到了他們雙雙去世的消息,我才在眼淚中發現,我錯了,我根本無法放棄親情,我深深的愛著他們,卻為了神,為了教義,沒能陪他們走完人生最後的旅程……無奈、內疚和自責充斥滿了我整個靈魂,痛苦將我燃燒……”

“我把自己關在靜修室里,思考了很久,很久,才終于明白,人不能背棄自己所擁有過感情,不然就失去了自我,成為命運的奴僕,人更不能背棄過去,不然就無法面對未來……”

阿倫心靈深處中也不由得深深一震,“人不能背棄過去,不然就無法面對未來……”,他痛苦的想,在某種程度上,自己是否也一直在背棄過去呢,甚至沉淪在疾風家族的時候,還企圖洗掉過去的記憶,只想當一個一無所知的傻瓜,當命運的奴僕……

洛塞夫緩緩的說︰“人,只有正視過去,才能把握現在,展望未來啊!”

阿倫的呼吸不禁也急促了少許,腦海中只是不斷的重復著洛塞夫畫龍點楮的幾句話,他難以抑制的再度回想起了邊緣部落的童年,那時的喜怒哀樂,再度回想起飛龍沙漠的可怕夜晚,那時的血雨腥風,自己身體的血液,由鮮紅變作銀灰的剎那,許多過去無法正視的片斷,忽然間一一重現腦海,而且每一幕都是如此清晰,叫人心神顫動。

因為從來沒有一次回憶是如此清晰和條理的,那把沉重得無以復加的心靈枷鎖,剎那間像是輕盈了許多。

阿倫握緊了拳頭,就像是要將那枷鎖和過去同時握緊在手中,漸漸的,他重新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然後轉過頭,從洛塞夫濕潤的眼珠中,發現自己也已經是淚流滿面。

洛塞夫沒有刻意安慰的言辭,只是以他看透世情的眼楮,柔和的注視著阿倫,好一會後,他才緩緩的說︰“藍雪雲先生,你身體內曾經受過一些嚴重的傷害,如果不介意的話,我願意以聖光為你治療!”

洛塞夫見阿倫默然不語,便說︰“如果你不反對的話,就把眼楮閉上吧。”

忽然間,阿倫覺得洛塞夫其實掌握著自己許許多多的秘密,如果是常人令他生起這種感覺的話,他一定會千方百計置那人于死地,而此刻,他卻無法生出半點殺意,只是很听話的,慢慢的閉上了那雙疲憊不堪的眼楮。

舒適、懶洋洋的感覺油然升起,聖光的力量,那股傳說中亡靈的天敵力量,悠悠然的、一次又一次的游過阿倫全身,直到他在忘我的境界中,漸漸進入至最深沉的睡眠狀態。


當阿倫再起醒來,發現自己已在鳳雅玲隔壁的客房之中,他從床上撐起,半眯著眼楮觀望著窗外,天色竟然已經蒙蒙發白,接著,他才發現,怒浪正坐在床前不遠處的一張長沙發上,阿倫嗅到,整個房間中布滿了濃烈的酒氣。

“醒了,狂風,看起來你精神不錯。”怒浪一邊打著酒嗝,一邊說,手上還拿著一枝拇指粗的雪茄,悠悠的吞雲吐霧。

阿倫活動著脖子,檢查著自身的身體狀況,驚奇的發現,身體的嚴重內傷,竟然痊愈了大半,也就是說,他離銀色沸騰點又重新拉開了距離。

他內心不禁對洛塞夫涌起了由衷的感激,洛塞夫其實將他的生命從瀕臨終結的邊緣拉了回來。

“喂,狂風,這是我第一次將男人抱進房間啊,你是不是該對我說上一些感激的話啊?”怒浪打著酒嗝,從地上拿起一瓶包裝華麗的酒,就這樣往喉嚨里倒進去。

阿倫下了床,又踩到了一個喝光了的酒瓶,然後他才發現,地上已經有好幾個這樣的酒瓶存在了,他不禁皺眉道︰“怒浪,你喝了很多啊?”

怒浪打了個哈哈,中間還夾雜著一個響亮的酒嗝,淡淡的說︰“沒關系的,狂風!大主教說你的傷勢已經不礙事了,我才放心盡情狂喝。”

阿倫看著怒浪這張摯友的臉,已經紅得像是西瓜的瓜囊一般了,他柔聲道︰“怒浪,你喝酒是因為愛莉……”

怒浪卻打斷了阿倫,又說︰“大主教還說,以後你最好不要催動自己的潛能來動手了,不然就得和死神握手了。”

阿倫說︰“大主教他……”

怒浪笑了笑,看向了阿倫,說︰“對,他或許真知道你很多事情,但放心吧,他是一個可以絕對值得信賴的長者,如果說,這個世界真有值得信賴的人,那麼對我而言,只有兩個,一個是你,另一個就是大主教了。”

阿倫想起昨夜的情形,點頭同意說︰“如你所言。”

他走到怒浪身旁,也懶洋洋的坐在沙發上,怒浪隨手扔給他一根雪茄,笑道︰“不用客氣,全部是偷來的!”

阿倫苦笑接過,說︰“怒浪,你在天空聖堂又煙又酒,而且用的東西還是賊贓,神他老人家會很生氣的。”

怒浪哈哈大笑,拿起酒瓶就往地上倒了一半,說︰“我敬他老人家一杯,他也有份一起銷贓,就不會計較的了。”

阿倫牽了牽嘴角,看得出,怒浪真的很醉了。

怒浪不知從身上什麼地方變出了一根火柴,在自己衣領上輕輕一劃,就劃出了火焰,搖搖晃晃點亮了阿倫的雪茄。

窗外的天色更亮了,晨曦的光芒從窗口一角投射了進來,照在了怒浪那張英俊的臉龐上,他單手托著額頭,令另一半臉孔躲藏在黑暗之中,光暗的強烈對比中,一片彌漫著煙霧下,阿倫靜靜的想,愛莉婭在怒浪的心中,大概也佔有相當重要的一個位置吧,他是不是正因為愛莉婭對己的極度仇恨,而醉成這個樣子呢,如果讓他知道,其實他在愛莉婭心中,同樣佔有一個重要席位的話,他大概會開朗許多吧……

阿倫嘴唇剛動,正要說話,怒浪已揮手打斷,說︰“狂風,什麼也不要對我說,時間構成的傷痕,只有時間才能平服!”

“對了,記得把我扛上馬車,我還要沿途保護你!”他再將瓶子里剩余的酒統統灌進喉嚨中,頭一仰,竟然就這麼呼呼大睡了過去。

這令阿倫忍不住喃喃的埋怨道︰“什麼東西嘛,到底誰保護誰了……”


愛莉婭已經事先為他們準備好了一輛天空聖堂的馬車,車廂邊上那個天空聖堂的烙印,應該可以令阿蘭斯大部分人都肅然起敬,減少他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鳳雅玲起床後,也很听話的換上一套修女的服飾,對于車廂中多出了一個混身酒氣的怒浪,阿倫的解釋是︰“雅玲,這是我們的保鏢,擁有驚人的戰斗力。”

鳳雅玲的反應是︰“看得出來。”

阿倫也換上了一套整齊的修士服飾,低調的駕著馬車,駛出了天空聖堂,直往天空之城的西門而去,在那里,只要渡過藍河,就是神龍帝國的國土了。


在差不多同一個時刻,塞木家族的索賽克先生也收到了來自疾風家族盟友的意見,只有寥寥幾句話︰

索賽克先生,你擅自行動,實在太魯莽了!如果你沒有描述出錯的話,狂風怒浪已經走在一起了,那是一對可怕的組合!我們已經失去了阻擊他們的最佳時機。那麼接下來,只有靜觀其變了。

魔法烙印是一種昂貴的通訊工具,我們應該盡量少的使用。往後,荷瑪修女將繼續代替我,與你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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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藍河畔,匯集滿了人群,天氣雖然開始稍稍轉暖,但河水尤在結冰,為了安全起見,天空保衛廳在冰上搭建起了一條臨時的木橋,因為不甚寬廣,而需要過河的旅人又實在太多,所以只好由一支治安隊伍,來維持排隊過橋隊伍的秩序。

因為每年都是如此,排隊的商旅、平民都算有秩序,不過到處是鬧哄哄的一片,長長的隊伍間,還有把握商機的小販們在兜售各樣商品。

阿倫駕著馬車來到這里,壓低一下長長的帽檐,從御者的位置站了起來,可以清晰的看到,長堤邊上正排著長長的人龍,密密麻麻,他不禁微微皺起了眉,真排到自己的時候,要到什麼時候了……

旁邊一位滿面風霜的老者一邊呵著白氣到手上取暖,一邊說︰“修士先生,你是第一次冬季過藍河吧?唉,你不用多看了,按平時的速度,起碼還要五、六個小時才輪到我們過橋啊……哦,你看……”

前面人聲忽然吵雜了許多,原來木橋邊的一塊冰出現了裂痕,整座木橋頓時傾斜了不少,治安隊伍趕緊維護秩序,工程隊伍也趕了過去,將木橋移位,盡量保證安全。

那老者接著說︰“……假如還出現這種意外狀況的話,我們起碼要等多一、兩小時,嗯,冰雪有融化的跡象了,大概再過幾天,就可以敲開厚冰,乘船渡河了,唉,真搞不懂上面那些大爺們是怎麼想的,在藍河中下游修建這麼橋梁,唯獨這里一條橋都沒有……”

阿倫觀察這個老者並沒有什麼異樣的地方,便“嗯,嗯”兩聲,以示敷衍,心中想,天空之城這樣做當然有私心了,假如神龍帝國發動侵略的話,也不可以立即威脅到自由天堂的首府啊,這里少一道橋梁,在他們心理上,就多一分安全感……

阿倫耳邊听著那老者喃喃的說著話,他跳下了馬車,來到堤邊,打量著河上結起厚冰,他想,既然行蹤已經被發現,必須迅速離開,強行過去的話,這些厚冰能否承受得起一輛馬車的重量呢?

那老者似乎看透了阿倫的心思,在後面嚷嚷道︰“修士先生,你不會是想直接踏冰過河吧,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這些冰有厚有薄,一個不好,嘿嘿,真的不好說了……”

這句話令阿倫又猶豫了幾分,他摸了摸懷中那份聖堂通行證,開始考慮是否使用它,來索取一個便利了。

這時,過分吵雜的環境,令怒浪從蒙蒙朧朧中醒了過來,他又重重打了個酒嗝,發現身上已經換上了一套光鮮的修士服,已經把握到阿倫的用意,他嘀咕的抱怨了兩聲,發現鳳雅玲正坐在自己的對面,雙手環抱在胸前,眼楮緊閉,大概正假寐著。

怒浪拿起茶幾上的水壺,大大的灌了幾口,探頭出馬車外,發現阿倫正站在長堤旁,身旁還有一個挑著行李的老頭,和他說著什麼,而往前一看,就是一眼也看不到盡頭的人龍。

他說了聲“見鬼”,就把頭縮了回來,看了看美得不可方物的鳳雅玲活色生香的坐在面前,不禁喃喃道︰“狂風你這混小子,你這不是引誘我犯罪嗎,自己跑開一邊,放這麼一個超級美女在我面前,嘿嘿……”

鳳雅玲的眼楮卻立即睜開了,不無戒心的看著怒浪,說︰“我沒睡著的。”

怒浪訕然一笑,又打了飽嗝。

鳳雅玲又說︰“狂風?你說阿倫就是狂風?”

怒浪發現自己似乎正犯了某個錯誤,他咳嗽了兩聲,反了一下白眼,又重新躺了下來,低聲說︰“鳳雅玲小姐是吧,你可否當我從未醒過呢?”

心中雖然有過這個懷疑,但當懷疑又一次被證實的時候,鳳雅玲曾經漸漸淡下的被愚弄感,又重新升了起來,印證過去星雲種種,她不禁輕輕的哼了一聲,沒好氣的看了一眼酒氣燻天的怒浪,淡淡的說︰“你可以當自己從未醒過,但我不可以。”

怒浪盯著鳳雅玲那張無暇的俏臉,不禁嘆了口氣,說︰“怪不得他對痴迷至此,你確實長得有幾分姿色。”

鳳雅玲還是首次听到有人以“幾分姿色”來形容自己,不怒反笑,問︰“你知道我的名字,而我並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先生?”

怒浪又打了個酒嗝,發現無法再入睡了,干脆坐了起來,雙腳搭上了茶幾上,拿起水壺,又大大灌了幾口,說︰“我叫怒浪。”

鳳雅玲不由得輕輕一振,狂風怒浪!阿蘭斯的土地上,沒听過這個名字的人實在屈指可數,而神龍帝國正是面臨獸人的第一線國家,對暴風獵人的尊崇比其他國家更甚,在狂風未曾為惡魔之前,狂風怒浪這對組合在神龍人民的心目中,是無比神聖的。

想起這一對傳說中的組合就在身邊,再回憶這段時間狂風惡魔的傳聞,鳳雅玲不禁又是一陣茫然,剎那間,仿佛有千千萬萬個阿倫浮現在她腦海,每個阿倫都擁有著一副不同的面孔。

怒浪眯著醉眼,打量著鳳雅玲的反應,不禁笑了,說︰“是不是被我的名字震住了,哈哈,真沒想到神龍帝國未來的國主也是我的崇拜者之一呀,嘖嘖,真是一件想起來…呃…半夜做夢也會笑的事情。”

鳳雅玲淡淡一笑,這位怒浪先生的臉皮應該比外面藍河所結的厚冰還要厚,她說︰“你的搭檔,狂風先生,世人對他的評價並不好啊。”

怒浪擦了擦了嘴邊的水跡,笑道︰“對啊,把我的名聲也連累了,真是個不詳之物。”

鳳雅玲笑了笑,抿了抿嘴,輕聲問︰“那麼,你對他的評價呢?”

怒浪“嘿嘿”了兩聲,側著頭打量著鳳雅玲,那笑容神秘且曖昧,直看到鳳雅玲心里也有點發毛的時候,他才說︰“狂風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假如你對他足夠信任,肯將生命也托付給他的話,他定不負你所托!作為朋友,他從來沒令一個信任他的朋友失望過!”

對于怒浪斬釘截鐵的話,鳳雅玲心中也不禁也為之震動,她深思了一會,才說︰“關于他是惡魔的傳言,又是怎麼回事呢?”

怒浪打著酒嗝,灌了幾口水後,說︰“西郊水晶礦坑一役,我沒參與,並不知道個中詳情,但我知道,狂風絕對不是那種小人,他或許對敵人無比殘忍,或許對敵人使用卑劣的手段,但他對朋友、對他所愛人的人,對大多數的世人來說,他擁有的,絕對是一顆高貴仁慈的心!”

他回頭瞥了一眼,發現阿倫已經離開長堤,往馬車走來,他趕緊重新躺上,頭歪倒向一邊,立即又恢復成一副爛醉的模樣。

阿倫將頭探進車廂,看了看兩人,發現鳳雅玲眉頭輕皺,像正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當中,阿倫不禁關切的問︰“雅玲,你還好嗎?”

鳳雅玲回望阿倫,想起往日他曾經扮演過藍雪雲,與自己相處過的種種,那陣被愚弄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她冷淡的說︰“我很好,藍雪雲先生。”

阿倫不由得馬上將目光轉向一副爛醉模樣的怒浪身上,狠狠的說︰“替你換上衣服的時候,我真該順便把你的嘴巴也縫起來!”

說罷,他又對鳳雅玲抱歉一笑,才將布簾放下,掏出那份可以通行無阻的聖堂通行證,往治安管理隊走去。

怒浪的眼楮又重新睜開了,凶巴巴的盯著鳳雅玲,鳳雅玲卻毫不畏懼,還輕盈的拿起茶幾上的小杯,慢慢的抿了一小口茶。

怒浪頹然嘆氣,反了一下白眼,又聳了聳肩,自嘲道︰“嘿嘿,算了,女人就是多嘴……”


等阿倫重新回到御者位置的時候,前方已經讓出了一條道路,而且所有正在排隊的旅人,並無一人露出半點不滿了,反而以一種尊崇的目光目送馬車駛過,令阿倫不由得驚嘆天空聖堂在民眾心目中的地位,他只是拿出聖堂通行證,告訴治安管理隊的隊長,他們有公干要到神龍帝國,還沒提出插隊的要求,那隊長已經立即命人為他們開路了。

只有怒浪將頭探向御者的位置,低聲說︰“喂,狂風,大主教未必高興看到你這樣做啊,擅自使用天空聖堂的特權……”

阿倫一臉驚奇的回過頭,說︰“怒浪,你不是宿醉未醒的嗎?”

怒浪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說︰“呵呵,我剛醒來的,嗯,今天天氣不錯……”

“……”


馬車伴隨著馬兒的“滴答”聲,緩緩走在木橋上,木橋並不寬,走在周圍的有旅人,也有行商的馬車。

木橋外完全是一片玉潔冰清的世界,尤其走到藍河中間時,左右的世界完全藍藍的一片,冬日難得一見的陽光照射下,閃耀出一片又一片的晶瑩光芒。

鳳雅玲輕輕的感嘆了一句︰“我們正處在一塊藍色的巨冰上啊……”

怒浪看著窗外的世界,也不由得感慨道︰“真他媽的美!”

阿倫笑了,回頭說︰“雅玲不要見怪,我的朋友粗人一個。”

怒浪立即閉上了嘴巴,鳳雅玲微笑搖了搖頭,表示並不介意。

當阿倫重新回過頭時,怒浪立即開始反擊,他就一塊藍色的冰談起,侃侃而談,談到太古文學,談到自由天堂的風俗,談到世界各地關于冰的傳說,開始鳳雅玲是心不在焉的聆听,到了後來忍不住插口說上兩句,到了再後來,干脆和怒浪聊了起來,她驚奇的發現,怒浪的學識竟然也是異常的淵博,觀點雖然不如阿倫準確,但每一個觀點都是如此鮮明偏激,也是令人眼前一亮。

阿倫听他們聊得愉快,不時也回頭發表幾句,本來沉悶的旅途氣氛,頓時活躍了不少。

听著身話的談話聲,阿倫看著前方的道路,不禁露出幾分滿意之色,怒浪確實是一個能為世界帶來生機的男子,在現在這樣的環境下,他的存在,起碼能令鳳雅玲恢復談話的能力。

正當怒浪大聲爭論著鳳凰城的遠郊古廟到底有沒有被雪封過時,前方異變忽然而起,一塊冰塊莫名融化,木橋中段頓時往一側傾倒而去,人群的驚呼聲中,阿倫的馬車眼看就要踏進前方的冰窟窿當中,他穩住心神,雙手用力一拉,兩匹馬兒的前蹄立即高高踢起。

阿倫正待將馬車穩在原地,但那兩匹馬兒忽然間像是瘋了一樣,四蹄疾奔,離開了木橋,踏足冰塊,疾速往遠方那片冰天雪地的世界奔去。

附近一個踩著雪橇維護維護秩序的治安人員在身後叫嚷了起來,但他的聲音很快就變得一片模糊,可見馬兒驚人的奔跑速度。

阿倫心中一驚,這樣詭異的情景,難道有實力恐怖的絕世強者對他們出手了。

怒浪的酒意頓時醒了大半,他從車廂中跳出,來到阿倫身旁的位置,兩人迅速對望一眼,均能看出對方心中的寒意,竟然有人當著他們面出手暗算,他們仍渾然不覺,由此可以推斷出暗算者的實力。

匆忙間,阿倫還是回頭看了看鳳雅玲,給予一個安慰的眼神,發現鳳雅玲玉容平靜無波,看來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後,她的定力已經相當了得。

當兩人準備將這兩匹已經瘋掉的馬兒斃掉時,兩匹馬再次高高踢起前蹄,當馬蹄再次落地時,兩馬口吐白沫,昏死當場。

阿倫回頭一看,那條木橋已經在遙不可及的後方了。

當再回過頭,眼前一花,前方不遠處已經多了一個綠袍男子,他背對著阿倫他們,負手而立,身材異常魁梧,如同一座小山般佇立在眼前,無須任何動作,那令人驚懼的可怕氣勢,已如驚天駭浪般,一浪接一浪的拍打而來。

四周無風,但阿倫和怒浪都半眯起了眼楮,仿佛正迎著撲面而來風沙,注視前方。

怒浪壓低聲音,沉聲問︰“幾成?”意思是指阿倫恢復了幾成實力。

阿倫沉聲說︰“九成,你幾成?”意思是問怒浪的酒醒了幾成。

怒浪沉聲說︰“同上……哼哼,我們起碼能拉他兩只手,一只腳來陪葬!”

“喂,你別總是這麼沒大志好不好……”

“……”

其實從綠袍人的背影,再到那恐怖的氣勢,阿倫已經隱隱約約猜到此人是誰,只是從這樣充滿敵意的出手,再到這里的地理環境,而且還少了一根拐杖,實在令他無法肯定罷了。

那綠袍男子緩緩轉身,氣勢更為驚人,一頭巨大無匹的獅子仿佛自面前站起,單單那黑色的影子,就已經遮擋住了半片藍天。

因為馬兒倒下,馬車也變得微微向前傾斜,這令阿倫和怒浪更為迅捷的彈足在藍冰上,兩人身形微弓,如臨大敵的擺出了隨時出手的架勢。

那人綠袍黑衣,臉上帶著一副抽象畫面具,那抽象畫艾波琳曾經說過,是影月部落的作品。

阿倫心中一冷,果然是亞特拉克,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還做出如此充滿敵意的行為,上一次在星雲山脈,他不是還站在自己身邊的嗎……

亞特拉克已用他沙啞難听的嗓音,淡淡問候︰“藍雪雲先生,別來無恙吧!”

阿倫頂住迎面而來的強大氣勢,沉聲說︰“還好,藍雪雲見過亞特拉克先生!”

亞特拉克冷哼了一聲,說︰“藍雪雲先生,能再次與你道左相逢,鄙人榮幸得很呀!”

阿倫將目光轉移到亞特拉克的右腿上,發現那里已經不再是空蕩蕩一片,便說︰“對了,還要恭喜亞特拉克先生已經康復了。”

亞特拉克哈哈一笑,說︰“如果不是得到藍雪雲先生你當日恩賜,我又何必要受那徹骨之痛呢?”

阿倫牽了牽嘴角,沉聲說︰“既然先生已經康復,我可否有個不情之請!”

亞特拉克緊緊的盯著阿倫每一個動作,淡淡的說︰“不妨听听。”

阿倫沉聲說︰“假如先生肯讓我的兩個朋友先行離去,我願意留下來陪先生切磋一二!”

怒浪微微轉過頭,狠狠的瞪了阿倫一眼,意思再明顯不過︰狂風,這事你別想一個人扛下了!

阿倫回以抱歉一瞥,用眼神告訴怒浪︰搭檔,你忘記了暴風山脈的生存法則嗎?用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勝利,也就是說,死一個好過死三個,況且,我打不過,未必跑不了!

怒浪還是搖頭,用堅定的眼神回答阿倫︰雖然此地環境同樣是冰天雪地,但這里並不是暴風山脈,暴風山脈的生存法則在這里並不適用!

亞特拉克眼中仿佛閃過了一些復雜的情緒,他緩緩的說︰“藍雪雲先生,假如你肯與我單獨一談,我們未必需要切磋的!”

阿倫心中一陣疑惑,亞特拉克在打什麼主意,他舉手阻止了怒浪準備否定的聲音,點頭說︰“好!”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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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怒浪終于忍不住沉聲說︰“狂風,你瘋了,和他單獨一談?”

阿倫用力的拍了拍怒浪的手臂,說︰“亞特拉克從來一諾千金,不會反悔的,假如我真有不測,你立即帶鳳雅玲離開,護送她回神龍!怒浪,拜托你了!”

怒浪還要說話,阿倫微微搖頭說︰“怒浪,我已經決定了,請尊重我的決定!”

他回過頭,深深的看了鳳雅玲一眼,便朝亞特拉克走去。

鳳雅玲注視著阿倫漸漸離去的背影,心中忽然一陣刻骨銘心的感動,就是這一個男子,就算到了生與死的關頭,始終把我的生命和安全放在第一位……

她心中很快又響了另一把聲音︰“上次在荒廢的工場之中,他何嘗不是不顧生命維護著你,只不過你只記住了他的殘忍和他銀灰色的血液,而忘記了他這樣做的初衷……”

怒浪回過了頭,看了一眼尤在發呆的鳳雅玲,沉聲說︰“女人,我們沒時間猶豫了,你听好了……”

他“鏘”的一聲抽出了腰間的軟劍,飛速的在冰塊上勾勒出一副簡單的地圖,沉聲接著說︰“你看,我們現在身處在這個位置,嗯,大概是這個位置,等會你要往東跑,走過叢林,走過這幾個小城鎮,來到這里,看清楚了,是這個位置,那里是你們神龍唐氏家族的總部,唐氏當家主唐磺我是見過的,他是絕對一等一的真正忠臣,你可以尋求他的庇護,將你護送回帝都……”

鳳雅玲抬起了頭,冷冷的問︰“那你呢?為何不和我一起逃?”

怒浪臉色一變,沒好氣的說︰“女人真煩,你到底有沒有听清楚我說什麼,要不要我重復一次!”

鳳雅玲卻仍是問︰“回答我,為何不和我一起逃?”

怒浪看著這雙清純得無絲毫瑕疵的眼楮,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我發過誓,在我有生之年,再也不允許有第二個親人在我面前死去!對我而言,狂風不單是我生命中一個重要的朋友,他還是我的親人!”

鳳雅玲看著怒浪堅定的眼神,緩緩的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

怒浪怒道︰“喂,女人,你明白了還不走?”

鳳雅玲淡淡一笑,說︰“我只是明白了你的用意!對于我個人而言,我也打算留下!”

“為什麼?”

“因為我生命中同樣有一個很重要的人正在那邊……”

“愚蠢,不可理喻!”

“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我還是要留下……”

“……”


而另一邊,阿倫默默的跟在亞特拉克身後,一直走到怒浪和鳳雅玲視線所及的盡頭,亞特拉克才停下腳步,他慢慢轉過身,對著幾步以外的阿倫,以一種蒼涼的語調說︰“娜娜,你騙得我好苦啊……”

娜娜?亞特拉克竟然知道藍雪雲和娜娜是同一人……阿倫心神大震,思緒也隨之混亂了起來,假如他知道娜娜就是藍雪雲,為何還要收我為徒,為何還要在星雲之巔,為了維護我而力抗強敵……

思緒混亂中,阿倫也稱謂也混亂了不少,他說︰“老師,你…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娜娜和藍雪雲就是同一個人的?”

一聲“老師”,仿佛令亞特拉克心軟了不少,他聲音也柔和了下來,淡淡的說︰“其實當時星雲山脈之中,我早有懷疑,但當時見你,混身鮮血,連包扎傷口的地方也是鮮紅一片,我一時大意,就沒在血液上再作試探,後來幽靈地獸面前,你奮身相救,便打消了我最後一絲疑慮,因為我想,真是暴風獵人狂風藍雪雲,定是恨我這個獸人入骨,豈會相救?結果,我還收你為徒……但後來,不朽之巔上,我不是聾的,也不是瞎的,很多話,很多動作,都看得一清二楚,哼,真沒想到,原來隆.娜娜,就是狂風藍雪雲!我還以為能晚年收了一個愛徒,豈知他不過是我一個最可怕的敵人!”

阿倫心中一顫,沉聲問︰“當時既然已經知我是藍雪雲,為何還要救我?”

亞特拉克淡然道︰“因為艾波琳與我頗有淵源,我看得出她對你感情非比一般,我不願看到她為了你的死亡傷心落淚!”

阿倫心中又是一顫,沉聲再問︰“那今天為何要將我攔截,決定討回前債了嗎?”

亞特拉克冷冷一笑,說︰“在我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阿倫點頭說︰“好,你問!”

亞特拉克眼神茫然了少許,沉聲問︰“以你的智慧,肯定早已經猜到我是誰了,為何那次還要救我,本來你大可以帶著艾波琳一走了之的!”

回想起那個暴風雨的夜晚,自己熱血上腦的瞬間,根本腦海尚未有決定,身體已經動了,事後細想多次,仍然找不到一個最合理的答案,但這一刻,阿倫回頭看了看遠處的怒浪和鳳雅玲,對此事忽然有了一個清晰的理解,他沉聲說︰“因為我不習慣有人在舍身救我的時候,我貪生怕死的離去,雖然這是一個十分愚蠢的行為,但我性格就是如此!”

亞特拉克默然了一陣,才說︰“鄙人見了當今獸人帝君,他答應前事不究,希望我能重新回歸國土,忽然間,我也厭倦了人類這片充滿了矛盾、欺詐和卑劣的土地,我接受了他的邀請,重新成為獸人的一分子!”

阿倫心里一陣不舒服,當初那個盡管已經露出獸人毛皮,但仍堅持是人類一分子,仍堅持自己是雷諾守護者的亞特拉克,原來也已經成為了昨夜星辰了嗎……

亞特拉克淡然的接著說︰“這次我再次回到這片土地,不過是了結過去的一些私事,今天與你道左相逢,純屬偶然,我不取你性命,就當還你當日在星雲山脈中的救命之恩,從此我倆瓜葛,一筆勾銷!他日見面,我們不死不休!”

他深深再望阿倫一眼,緩緩轉過了身,大步踏著藍冰,漸漸遠去,口中以蒼涼的音調,唱起了一首古老的雷諾民謠︰

驟晴驟雨,若是若非;
難分黑白,或喜或悲;
渾濁世情莫分辨,且醉一夕釋愁懷……


激昂歌聲漸去,余音不絕,看著亞特拉克消失在藍冰盡頭的身影,阿倫心中一陣揮之不去的悵然,他算是自己的敵人,還是朋友,再或者,老師呢……

他默默回頭,發現怒浪和鳳雅玲已經來到了身邊。

怒浪盯著亞特拉克離去的方向,奇道︰“他真的僅僅是為了找你聊聊天就走了?”

阿倫搖了搖頭,說︰“不單如此……他還唱了一首歌。”

“隱約听到了,嗓音不是太好……”

“……”

鳳雅玲忍不住問︰“亞特拉克?是不是雷諾守護者的亞特拉克……”

“曾經是。”

“曾經?”

“對,從今以後,他將是一個獸人……”

“獸人……”

“不要告訴別人,沒人會相信的。”

“……”


一片藍色冰河之上,三人靜靜而立,初升的太陽斜射而下,在他們身畔鋪下了長長的影子。

不過,阿倫他們並沒有在原地站多久,治安管理隊和工程隊的人員就急急忙忙的滑著雪橇奔了過來,畢竟阿倫擺出來的身份可是天空聖堂的修士,對于自由天堂的人民來說,這可是一個無比尊貴的身份,你有得罪怠慢的地方,那不但要擔當工作上的責任,還要擔當輿論上的責任。

當這群相關工作人員看到三位重要人士都安然無恙時,不禁都輕輕松了口氣,很快,馬車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上,那兩匹口吐白沫的馬匹也換成另外的駿馬,不過御者的位置就換上了怒浪,這也是他自己的要求,酒醒了,想想吹吹風。

于是,車廂中,阿倫坐到了怒浪本來所坐的位置,隔著木制的茶幾,與鳳雅玲默默對坐。

此時阿倫的腦海,仍是亞特拉克那綠袍黑衣的身影,從某種程度上,他也很難辨別清楚他與亞特拉克的關系,在西郊礦坑初遇,他們是不能共存的敵人,在星雲山脈再遇,他是值得信賴的伙伴,由始至終,都像一個長輩那樣,關懷著自己和艾波琳,再到後來,他亦師亦友,對自己傾囊傳授他的武學心得,到今天,他終于與自己決裂了……

阿倫忽然悲哀的想,在某種程度上,他與亞特拉克都是可憐人,並沒有擁有人類的血統,卻妄想成為其中的一員,不過現在不同的是,亞特拉克已經“迷途知返”,重新承認自己是獸人,也重新成為獸人的一員,而自己,哈,是不是也該向他學習學習,跑進亡靈之地,對著那群行尸走肉說,嘿嘿,本大統領回來了……

怒浪發現身後車廂的氣氛太過寂靜了,便回頭說︰“喂,狂風,怎麼安靜得像個鄰家女孩啊?”

阿倫苦笑搖頭,也不知該如何傾吐這一種苦悶。

怒浪側著頭打量了一下阿倫的神色,笑道︰“你不該對亞特拉克有了特殊的感情吧,傻瓜,你本來是人類,他本來是獸人,你們不可能走在一起的!哈哈……”

阿倫心中一震,“你本來是人類,他本來是獸人”,他回味著這句話,不禁偷偷看了對面的鳳雅玲一眼,發覺鳳雅玲也正靜靜的注視著他,就算發現他的目光也投來,也沒有避開,反而微微一笑,其中不無安慰。

這樣的笑容,令阿倫不禁急促眨了兩下眼楮,心中暗想,鳳雅玲恬靜的笑容,與過去並無不同啊,難道她一時錯覺,又把我當成是娜娜了,洛塞夫大主教不是說她的燒已經退了嗎……

阿倫不禁試探性的問了句︰“雅玲,你還好吧?燒退了嗎……”

鳳雅玲在忽然而來的生死之間,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情,心情好了許多,笑了笑,說︰“很好啊,燒昨晚就退了,不是告訴你了嗎?”

“哦,那就好……”阿倫也笑了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由衷的喜悅,假如鳳雅玲並沒有發燒,而是正常反應的話,那難道就是說,她已經開始重新接受我了,天啊,竟然接受我銀灰色的血液,這是過去做夢也未曾想過的事情啊……

馬車已經走到了木橋的中後段,速度仍是十分緩慢,怒浪一邊熟練的駕馭著馬車跟著人流節奏緩緩前進,一邊回頭笑道︰“不要這麼沉悶了,不如我們玩一個新鮮的游戲吧!”

“哦?說來听听。”鳳雅玲微笑看向了怒浪。

怒浪哈哈一笑,他發現重回馬車後,鳳雅玲對他態度好了許多。

他說︰“這個游戲叫‘猜測’,規則就是猜對方的某件事,假如猜對了,對方就喝一杯酒,呵,沒酒,那就喝茶吧,假如猜錯了,就自己喝,明白了嗎?”

怒浪見鳳雅玲都感興趣的點點頭,阿倫卻不無警惕的看著自己,便說︰“哈,那麼開始吧!我先猜……”

他看向了阿倫,神秘的說︰“我猜,你睡前並沒有刷牙的習慣!”

阿倫暗罵一聲,拿著茶幾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怒浪和鳳雅玲就哈哈的笑了起來。

阿倫沒好氣的看向怒浪,說︰“我猜,你還是保持著沒穿內褲的習慣!”

怒浪老臉一紅,拿著水壺就灌了一大口,這回輪到阿倫和鳳雅玲哈哈大笑了起來。

怒浪嘖嘖了兩聲,看向了鳳雅玲,神秘的說︰“我猜,你一定是個不太愛鏡子的女生,一天照鏡子的次數一定不超過十次!”

鳳雅玲托著一下巴想了想,然後很堅定的伸出食指,對著怒浪慢慢的搖了搖。

怒浪反了下白眼,狠狠吐了一個有力的髒字,又大大喝了一口水,阿倫和鳳雅玲再次愉快的笑了起來,鳳雅玲不忘補充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哦。”

怒浪也伸出了一根食指,向著鳳雅玲上下擺動了幾下,又再神秘的說︰“你所收到過的情信,一定是你所認識的人當中最多的!”

鳳雅玲這次想都不用想,就伸出食指,對著怒浪慢慢的搖了搖。

“見鬼!”怒浪不服氣的又喝了一口水,嚷嚷道,“喂,有誰可能比你收得情信要多啊?”

鳳雅玲神秘一笑,指了指坐在對面的阿倫,阿倫也在笑,不過這一次笑得有點尷尬。

怒浪“呸”了一聲,說︰“見鬼,竟然是隆.娜娜!”

他不服氣的又指向鳳雅玲,說︰“我猜,你……”

“……”

結果,還是怒浪輸了,當他連輸幾把後,一臉不忿的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然後胸有成竹的轉過了身,用賊賊的眼光打量著鳳雅玲,再用無比神秘的語調,以吟唱聖詩的語調,輕輕的說︰“我猜,你愛上狂風了!”

車廂頓時靜了下來,甚至連四周的人聲、車馬聲都迅速斂去了,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怒浪挑戰性的目光,阿倫不無尷尬的眼神,鳳雅玲無聲的沉默。

這是一句十分具備有爆炸性的問話,一個不好,可以將阿倫的心炸得遍體鱗傷。

等待……

無聲的等待。

阿倫既渴望知道答案,又有點害怕這個答案,就如同有點感激怒浪忽然神經質的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又有點仇恨他竟然問出這麼尖銳的一個問題。

終于……

好一會過後,鳳雅玲微微向前曲身,慢慢拿起了茶幾上杯子,喝了一口。

“哈哈……”在怒浪理所當然的哈哈聲中,在阿倫不無震驚的驚喜注視下,整個世界仿佛忽然布滿了繽紛的色彩。

鳳雅玲淡淡微笑,注視著阿倫,以平淡無奇的語調說︰“我猜,這並非是一廂情願!”

阿倫用力的抿了抿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呼出,也微微曲身,拿起了面前的杯子,一干而盡。

“哇哈哈哈……”在怒浪放肆的怪笑聲中,車廂中洋溢的,是一種濃郁的浪漫情懷。

阿倫忽然發覺自己面上有點熱,偷偷看向鳳雅玲時,發現她的臉,罕見的紅了,這一次,她避開了阿倫的目光,以美得不可方物的神情微微低頭,玉人嬌羞的神情,令阿倫的心神一陣痴迷動蕩。

他側過頭,發現怒浪已經將布簾放下,還不忘向自己作了個夸張的鬼臉。

阿倫笑了,這一刻,他觸到了一種很特殊的感覺,細細品味,他終于發現,那種感覺叫溫馨,是久違了的溫馨,是與家人相處時那一種溫馨。

這時,馬車剛剛駛過了木橋,正式踏足到神龍帝國的官道,太陽,正照耀著他們前方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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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車廂邊上,銘著天空聖堂的烙印,這個烙印在神龍帝國同樣起效,邊防關卡的當值軍官檢查過聖堂通行證後,恭謹且得體的為馬車親自打開通道,在兩旁官兵充滿敬意的目光下,阿倫他們進入到了神龍帝國的第一個行省。

神龍帝國,阿蘭斯大陸上最古老的帝國之一,北接鳳凰城,西面與自由天堂隔藍河對望,西北面是新興勢力疾風家族。

神龍扼守著整個阿蘭斯堪稱防御力第一的暴風要塞,千年來一直以手中的利刃,抵御著獸人的侵襲,神龍皇室與鳳凰城多次聯婚,結成堅固的聯盟,對其余諸國的外交策略,寬容大度,所以在政治上,神龍隱隱成為了人類諸國的精神領袖。

往往佣兵協會、獵人協會、工藝協會、農作物協會等等各行各業的協會,都在神龍國土內設立總部。

在經濟上,千年前,又是他們發現魔石可以作為能源,搶得了能源先機,魔石的儲存量又排在眾國之首,再加上歷代君王大多英明,官僚體制還算清廉,又一直大力鼓勵工業與農業要齊頭並進,千年來,他們國力始終位于各國之首。

在神龍國土上,處處閃耀出古東方的文明氣息,從人文文化到建築,都極力渲染著一種特有的東方魅力,阿倫等三人踏足在這樣一面土地上,鳳雅玲生于斯,長于斯,而阿倫和怒浪也曾在神龍呆過一段時間,再加上三人都是知識淵博之人,一路走來,也不寂寞,他們以各自的觀點來評論著神龍種種,雖然常有爭論,但總能以笑聲來化解種種觀點上的摩擦。

七天後,他們來到了這個行省的首府,以輕紡業為主的故賢城,這里,也是神龍大家族之一,唐氏家族的總部。

按照約定,怒浪到這里就要和阿倫他們分手了,他的看法是,唐氏家族是一個可以信賴的家族,他們的當家主唐磺一定會將他們安全護送回神龍帝都的。

分別在即,鳳雅玲鄭重的與怒浪告別後,就回到了馬車上,讓出空間給阿倫與摯友作別。

怒浪看著鳳雅玲的背影,笑道︰“她確實是個不錯的女孩子,善解人意,聰明,又不做作……哈,狂風,你運氣真不賴,踫上的個個都是好貨色,唉……”

阿倫笑了,說︰“怒浪,沒想到你也會有夸獎人的時候,喂,不要這麼唏噓啦……”

怒浪聳了聳肩,收起嘆息狀,低聲道︰“狂風啊,那天過藍河的時候,你們的關系眼看就要突破瓶頸了,為何這幾天來,卻一直維持現狀啊,太失敗了。”

阿倫微笑說︰“感情有很多種表達方式,這樣也不錯啊……”

怒浪失笑道︰“狂風小子,你少來了,你同樣是一肚子壞水,想當年我抱著艷女進房間的時候,你小子哪次不是第一下就落在人家胸脯的?哈哈……不過我知道,那些貨色你看不上,現在可是有件極品放在眼中,錯過了就太可惜了……要不要我傳授一些特別的技巧給你!”

阿倫開始听著怒浪敘述的時候,一臉的不屑,但听到最後那句傳授技巧,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壓低聲音,問︰“什麼技巧?”

怒浪一副一眼就看穿你的表情,猥褻一笑,說︰“那就是……下春藥,到米已成炊了,嘿嘿……”

阿倫沒好氣的甩開了臉,將包袱塞到怒浪手上,說︰“搭檔,一路順風了!”

怒浪笑道︰“哈哈,當我開玩笑好了……哦,不是,不是,是我根本就是在開玩笑,嗯,不管如何,我勸你還是把握時機啊,太古有言,勸君惜取少年時,又有言,人不風流枉少年,所以從哲人都是同意,少年時應該積極的把握春天的時刻……”

阿倫听著怒浪喋喋不休的說著歪論,不禁苦笑道︰“喂,怒浪,既然你還有這麼多話要說,要不,再送我一程?”

怒浪只好把話題停下,笑道︰“好,好,好,我不說了,立即就走。”

眼看他轉身離去,阿倫不禁涌起一份離別的黯然,畢竟眼前的怒浪是他最信任無間的摯友,他沉聲說︰“怒浪,如果有什麼事,一定要找我幫忙!”

怒浪回頭燦爛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說︰“那當然,等你成為神龍親王,我一定來找你一起富貴的,哇哈哈……”

“怒浪,你保重了!”

“狂風,你也保重了,千萬要記得你欠我的錢一直沒還!”

“……”

阿倫淡淡的悵然微笑間,怒浪已走進了大道,融入進人群,那高大挺拔的身形,很快便消失在了紛擾的人群之中。

阿倫默默的想,只予付出,不求回報,不會因為你的艱難而放棄你,不會因為你的貧困而舍棄你,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總會第一個站到你身邊,在你最落寞的時候,他總會第一個來安慰你,這就是怒浪的友情,他感到很慶幸,能擁有這樣一份友情。

他回到御者的位置,回頭沖鳳雅玲一笑,揮起了馬鞭,駕車離開了這一條小巷,往另一個方向,唐家大宅的位置馳去。


神龍唐氏,本是諸侯之一,在兩千年前,神龍的皇族戰爭中,在大一統的趨勢下,他們第一個宣誓對皇室效忠,唐氏這一注壓得異常正常,為他們未來漫長的歲月,奠下了堅定的政治基礎。

在神龍統治的歲月中,唐氏為官之道深得古東方文化的精髓“中庸之道”,他們歷代家主的處事方式都是不偏不倚,既不向國君獻媚,但總能忠實的執行著國君的命令,亡靈戰爭時,他們是最先出兵阻擊亡靈大軍的部隊之一,獸人戰爭時,又是他們最先率兵勤王,掩護百姓撤退,獸人戰爭後,他們又是第一個捐出大量的物質,出動大量的人手來修建暴風要塞。

正因為如此,歷代神龍君王都對唐氏愛護有加,以至唐氏的密室中,放滿了歷代君王賞賜的尚方寶劍和免死金牌,到近百年,唐氏的下人們已經要把尚方寶劍捆成一捆來堆放了,甚至在密室中還傳出過這樣的聲音︰“天啊,唐六,你竟然把免死金牌拿來墊台腳,老爺看到會打死你的……”“不要緊的啦,老爺很少來這里,就算來了,到處都是金牌,哪里在意得這麼多……”


阿倫默默溫習著神龍唐氏的歷史,將車駕到了唐氏總部的大門前,對比起唐氏這段光輝的歷史,他更願意相信怒浪的眼光,怒浪說當代唐氏可值信賴,那一定差不到哪里去的。

他打量了一下在門口站得筆直的門衛,回頭掀開了布簾,低聲說︰“雅玲,已經到了!按照我們約定那樣,我將是一名修士身份,奉洛塞夫大主教之命,將會一路隨行,直到將你送回神龍帝都——暴風要塞。”

鳳雅玲默默點了點頭,她可以理解阿倫的小心翼翼,畢竟他另一個身份狂風可是阿蘭斯的全民公敵。

阿倫微微一笑,放下了布簾,輕輕跳下了馬車,來到了衛兵門的面前,以一種很平和的語調,仿佛是經常朗誦慣聖詩的語調,說︰“各位先生早上好!我是來自天空聖堂的約翰,請問哪位是你們當值隊長?”

天空聖堂,無疑是一個高尚的名字,再配合阿倫高貴的舉止,衛兵們不敢怠慢,立即進門將他們今天的當值隊長給找了出來,隨行的竟然還有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胖子。

阿倫看在眼里,心中暗暗點頭,唐氏能在神龍千年屹立不倒,並非沒有道理的,只看他們辦事的效率和處事的方式,就可見一斑。

只听“天空聖堂”四字,便立即小心翼翼的處理。

阿倫見這兩位能講上話的人來到面前,也不羅嗦,直接兩人的耳邊輕聲說︰“兩位好!我奉天空聖堂之命,將鳳雅玲公主護送到此。”

兩人身軀同時一振,鳳雅玲殿下的生死下落已經成為神龍皇室最關注的問題,眼見為實,當阿倫微微掀開布簾,讓他們驚鴻一瞥的看了眼鳳雅玲後,兩人腦海中的巨大問號立即變為巨大的驚嘆號。

他們幾乎立即跪倒,但阿倫托住了他們的腋下,輕聲說︰“該立即通知誰,兩位應該很清楚吧?”

兩人當然清楚,而且更清楚的是,這樣的大功,可是從上至下的,尤其鳳雅玲未來還是神龍之主,有過這樣一段情誼,唐氏家族的根基更是穩如泰山了。

那個胖子管家以與他身材毫不相稱的速度,飛快跑進門內,那個衛兵隊長緊跟其後。

阿倫淡淡一笑,走到這一步,不出什麼意外的話,鳳雅玲應該能平安回到神龍帝都了。

沒過一會,唐氏家族那兩扇高大紅漆大門完全打開了,一個長相威武的男子,領著身後大大小小幾百號人,浩浩蕩蕩的走出,阿倫默默觀察著那個長相威武的男子,暗想此人應該就是唐磺,看他此時臉上並沒有過多的激動,甚至沒有作出老淚縱橫的表演,就知道此君已經深得唐氏一族的為官風格。

這群人連衛兵在內,統統整齊的跪倒在馬車前,唐磺居首,以雄厚的男音沉聲道︰“下官唐磺率族人參加鳳雅玲殿下!”

他話音剛落,身後諸人也跟著高呼︰“參加鳳雅玲殿下!”

聲音洪亮,大概幾條街以外都能听清他們的聲音,阿倫在看看街道四周途人的震驚反映,不禁暗暗點頭,這正是他需求追求的效果,鳳雅玲平安回到神龍的消息,很快將會傳遍整片阿蘭斯大陸,那麼,無論是沿途追尋他們蹤跡的殺手團,還是仍在星雲山脈找尋的搜索團,都會統統停止行動,因為不能再栽贓疾風,他們的行動就變得毫無意義了。看來唐磺也是個知機者,起碼能看出這一點,所以才會弄出如此大的陣容來,看看隊伍後排,有些家伙身上還有油膩,哈,看來他連正在做早飯的廚子也喊出來了……

鳳雅玲盈盈下馬,上前扶起唐磺,微笑說︰“諸位請快快平身吧!”

在鳳雅玲的勸說下,眾人才紛紛站起,然後抬頭偷偷觀看,無一不露出驚為天人的神色。

唐磺得見鳳雅玲本人,臉上再增幾分激動之色,他沉聲說︰“殿下能夠平安歸來,實在是神龍和帝國子民的福氣!殿下,我們進里面說話吧!”

鳳雅玲輕輕點頭,與阿倫對望一眼後,重回馬車,唐磺坐上了御者的位置,親自為鳳雅玲馭馬,將馬車駕進唐氏總部。

阿倫反倒落在了後面,但他也不寂寞,有不少唐氏的將領、官員紛紛跑到他身邊慶賀,不乏得體的奉承之語,阿倫都以淡淡的微笑回應,但一旦問到雅玲殿下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他就以修士身份自居,表示一概不知,只听神的旨意做事。

他看著前方的馬車,心中暗想︰雅玲她經歷過光悅影一事後,為人世故和冷靜了不少,難得看到一個神龍長輩,仍能保持如此冷靜自若,換了往日,大概早已眼眶濕潤了吧,不過唐磺也是個人物,如果是光悅影那樣的家伙,剛才起碼抱著雅玲的腿,喜極而泣的大哭三聲了……


阿倫進門隨人流走了一段路後,便推說旅途勞累,頭有點痛,需要休息,唐氏高層命人領阿倫去客房休息,他們認為聖堂修士不喜熱鬧,也不見怪。

阿倫朝著馬車方向再看一眼,心想剩下來的禮節,雅玲你自己應對。

一個養尊處優的發福男子帶領下,走上了好一段路,將阿倫領到了一個風景異常秀麗的庭院之中,阿倫一問才知道,此人竟然是唐磺的三子唐順,再看這里這麼大一個庭院中才有一個房間,可見唐氏一族的重視。

他微笑謝過唐順,又說︰“洛塞夫大主教曾吩咐我要跟隨雅玲殿下平安回到帝都的……”

唐順立明其意,微笑說︰“約翰修士先生請放心,雅玲殿下的住處一定不會離此地太遠。”

謙謙有禮總能贏得別人的好感,阿倫不禁對神龍唐氏又再看高一線。

這個庭院顯然是唐氏最上等的客房之一,不單配備了佣人、花匠、廚子,還配備了管家。

阿倫便直接說自己喜歡清靜,唐順不敢逆意,立即揮退了其中過半人,又與阿倫客套一番後,便告退了。

連日旅途不斷,終于將鳳雅玲送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阿倫心中的壓力大減,既然廚師是配備,他也不客氣,就吩咐做一桌早點來,結果那廚師不敢怠慢,果然做了一桌豐盛的早點出來。

原本以為這位斯斯文文的修士先生一定吃不完,誰知這位約翰修士能干得很,席卷殘雲,不到一會就吃完了一桌,要求再做一桌上來,不到一會,又繼續要求第三桌……

廚師听到上面的吩咐後,再通過收拾碗筷的佣人描述,不禁大驚道︰“天啊……到底這位修士先生幾天沒吃東西了?”

那位女佣人紅著臉評價︰“約翰修士長得這麼好看,沒想到吃起東西來竟然這麼……這麼不拘一格的……”

剛好管家進來,立即訓斥兩人道︰“約翰修士先生千里迢迢護送雅玲殿下歸來,旅途的艱辛,豈是你們這種下人能夠體會的,當然要吃好點補充營養了,你們快點把飯菜做好,先生又在催促了,對了,先生說不用這麼清淡……”

“……”

阿倫滿懷熱情的吃過滿是東方特色的早點後,大大伸了個懶腰,對一旁恭謹侍候著的管家訕然一笑,說︰“終于有七成飽了……”

那管家差點暈了過去,心想你老人家吃的東西夠院子里的所有人吃兩天了。

阿倫拍了拍肚子,笑道︰“管家先生,現在是什麼時間了?”

管家恭謹道︰“約翰修士,現在快正午了。”

“哈哈,我竟然吃了這麼久,那就歇歇吧,嗯,你叫人上點飯後甜品吧!”

“……”

阿倫好久沒試過這麼休閑了,無所事事的大吃大喝,寬敞的房間,窗外又是美麗的東方園林景色,正想再好好睡上一覺就夠完美時,阿倫就听到門外的管家說︰“四小姐……”

“你下去吧,這里沒你的事了……”

“……”

接著,門外卻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

阿倫心想,唐氏四小姐,唐磺那家伙現在還沒時間敷衍我,就找他女兒來了?看來雅玲尚未休息啊,不然來的應該是唐磺本人才對……

他說了一聲“請進”,一位黃衣女子輕盈的走了進來,阿倫眼前頓時亮了亮,這女子擁有一張鵝蛋臉,精致的五官,勻稱而充滿美感的身段,但任何人第一眼看到她,肯定是留意到那雙又大又亮的眼楮,仿若漆黑的深夜中,最閃最亮的星星。

阿倫默默評價︰假如眼楮真會說話,那眼前這對眼楮,肯定是個中高手,唐磺老頭該不會是派他女兒來色誘我這位高貴的修士吧?如果真是這樣吧,大主教,你一定體諒我等會的逆來順受啊……

那黃衣女子的震驚看來遠在阿倫之上,阿倫剛才為了更快捷的吃東西,把頭發捆了起來,在阿倫還在扮演娜娜的時候,就有很多女孩都評論過,阿倫捆起頭發的樣子是最像男孩子的,換而言之,就是最帥氣的。

那女子呆呆瞪了阿倫好一會,才燦爛一笑,驚嘆道︰“天啊,你竟然比女子還要漂亮!”

阿倫笑了,這樣說話的人一般很坦率,要不然就是偽裝坦率,是任何一種,都不難相處,不過如果是前者的話,他逆來順受的機會將會大減,沒有人會派真正坦率的人去刺探情報的。

他微笑說︰“這算是一種贊美?”

那女子笑道︰“當然。”

“那謝謝!”

那女子很自然就在阿倫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自我介紹道︰“約翰修士,你好!我叫唐芸,唐家排第四。”

阿倫禮貌的微笑回應道︰“哦,原來是唐家四小姐,不知有何指教呢?”

唐芸笑道︰“今早遠遠看你看不清楚,後來听下人說你長得很帥,所以專門再來看看。”

這也能算是拜訪的理由,阿倫為之苦笑,心中同時想,大主教,你放心,這樣的情況,我是不太可能敗壞你名聲的……

唐芸眨動著她美麗的大眼楮,又補充說︰“你果然長得很帥,是我生平所見中,長得最漂亮的一個男人!”

阿倫毫不客氣的打了呵欠,當事情就是這麼簡單的時候,那麼就該趕緊把話題結束掉,其實與美女聊天並不累,但如果僅僅只是為了聊天的話,那麼就會有點累了。

唐芸像是一點都不識趣,仍然笑眯眯的注視著阿倫,就像看著一件百看不厭的工藝品。

阿倫沒好氣道︰“唐芸小姐,你令我想起了博物館。”

唐芸眨著眼楮,問︰“為什麼?”

阿倫說︰“因為在博物館里,我也是用這種眼光來打量文物的。”

唐芸呵呵的大笑了起來,露出了兩排皓白的牙齒,她見阿倫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也不失落,笑道︰“哈哈,約翰先生,你真有趣,一定很受女孩子歡迎吧?”

阿倫搖搖頭,正容說︰“我是一名修士……”

誰知道話還沒說完,唐芸又再哈哈大笑了起來,說︰“你認真說話的表情夠逗,還是隨意一點吧,坦白說,你一點都不像是個修士啊……”

阿倫心中凜了一凜,這外貌就像鄰家女孩一般的女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到底有沒有隱藏什麼特別含義呢……

他瞥了一眼唐芸手上的書,封面是一個騎士屠龍的畫面,阿倫立即轉移話題說︰“唐芸小姐,你喜歡看這個騎士小說?”

唐芸點頭說︰“對啊,騎士精神很值得敬仰,他們總能在最危險的情況下,將公主從魔王的城堡里面救出來!”

阿倫有點不屑的笑笑,說︰“那騎士最後是不是都能獲得公主的芳心,把公主哄上床呢?”

听到這麼出骨的話,唐芸也不臉紅,說︰“對,一般都是這樣的。”

阿倫淡淡的說︰“那麼騎士與魔王有什麼不同呢,只不過他有能力把公主搶過來,然後還不是繼續干魔王想干的事,區別是一個尚未得手,而另一個是已經得手……”

“哈哈……”唐芸不禁又大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踹著氣說,“你真逗,從來沒有人有過這樣的觀點啊,哈哈……”

唐芸見阿倫有點無可奈何的喝著茶,只好漸漸收起大笑,說︰“約翰修士,你在質疑騎士精神呀?”

阿倫說︰“我哪有?我僅僅在質疑騎士奮不顧身去拯救公主的目的。”

唐芸笑道︰“他們的動機真有這麼齷齪,就不會有這麼多人歌頌他們了……”

阿倫不置可否的笑笑,一小口一小口的品著茶,決定不和這位喜歡大笑的女人糾纏下去。

但唐芸很快又找到了另一個話題,好奇的問︰“約翰修士,修士的生活一定很苦悶吧。”

阿倫回想著天空聖堂給他的感覺,隨口道︰“無欲無求,恬靜也是一種意境……”

唐芸立即接上說︰“那麼約翰修士一定還是處男吧!”

“噗——”阿倫一口茶就噴了出來。

他看著這個不過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心想這丫頭膽子怎麼這麼大啊,竟然敢提出這樣一個問題。

誰知道唐芸接下來的話更大膽,她壓低聲音,神秘的說︰“約翰先生,要不要試試那種感覺呢?”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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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阿倫感到喉嚨有點干燥了,他並非沒有遇上過大膽直接的女子,但在男性身份上,這一個級別素質的美女直接發出這種邀請,他還是第一次。

他很自然的咽了一下口水,看著面前的佳人盈盈站起,他心中暗暗道,洛塞夫大主教,如果事情已經不在我所控制的範圍,你可要體諒我啊,不是不想維護天空聖堂的聲譽,但人類總是有欲望的,你不可以否認欲望是人類進化的源泉啊……

唐芸慢慢的將那件黃色外套脫下,每一下動作都做得十分講究,配合她臉上淺淺的微笑,足可以將人類最深沉的欲望給呼喚出來,阿倫很有理由相信,她並非第一次這樣脫衣服,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唐芸輕聲笑著,如同耳語般的低聲說︰“約翰修士,你第一次看到人家的時候,首先是看胸脯,然後再到人家的脖子、手指、腰,往往這樣看女人的男人,都是成熟且非常有經驗的男人,你竟然是例外嗎……我很好奇呢……”

她緩緩走近阿倫,在阿倫還沒反應過來時候,唐芸已經坐進了他的懷抱之中,她環抱著阿倫的脖子,輕言笑語,風情撩人。

阿倫本身並非什麼正人君子,面對那呵氣如蘭的氣息,自然一陣意亂情迷,尤其唐芸身上的少女芬芳,阿倫的呼吸不禁也開始急促起來。

眼看這對才剛剛相識的男女,嘴唇越來越近時,阿倫心中一個激靈,因為遠處傳來了腳步聲,他趕緊將唐芸推開少許,仍是一臉痴迷的唐芸,被阿倫一句話就嚇得跳了起來,因為阿倫低聲說︰“喂,有人來了,很可能是你父親唐磺大人!”

溫香離體,阿倫的腦海頓時清醒了不少,他觀察著唐芸慌張的神情,並不像偽裝,尤其看她飛快得以堪稱狼狽的姿態將外套穿上,更是令阿倫將這個想法多確認幾分。

阿倫若無其事的整理了一下衣裝,慢條斯理的倒著茶,心中暗想,這位唐芸小姐,剛進門時是青春可人的美少女,轉眼又變成了一副蕩女模樣,到自己說一聲她父親來了,又變回畏父的小女孩,氣質之多變,實屬生平罕見。

唐芸急急忙忙的整理著衣裝,眼角瞥到阿倫一副從容自若的模樣,不禁微微喘著氣,不無吃驚的問︰“約翰修士,你一點都不害怕嗎?”

阿倫奇道︰“我為什麼要害怕?”

唐芸稍稍瞪了一下那對大眼楮,低聲說︰“我父親凶起來可是很可怕的,要是給他知道你對我這樣,哼哼……”

阿倫失笑道︰“好像是你想色誘我,我一直處于被動狀態啊……”

唐芸怒道︰“你這人真不知好歹……”

她側耳去聆听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呵呵,原來根本沒有人來,是你嚇唬我的,你真壞……”

但話未說完,她的臉色又變了,因為她終于听到漸漸靠近的腳步聲了,她看到阿倫休閑的喝著茶,再一次恍然大悟,笑道︰“哈,來人肯定不是我父親,他要招待公主殿下,哪有空管你這個小修士,剛才還真被你嚇到了!喂,你干嘛這麼嚇唬人家啊,是不是覺得氣氛不夠,我們可以改天啊……”

阿倫為之氣結,听她的口吻,還以為是約吃飯呢。

這時,腳步聲已經門外停下,三下不輕不重的叩門聲後,是一把沉穩有力的男聲︰“約翰修士,如果有空的話,可否與在下一談!”

唐芸張大了嘴巴,也來不及分析為何阿倫能提前這麼多時間知道唐磺的到來,立即坐回原位,回復一臉乖乖女孩的模樣。

阿倫淡淡一笑,說︰“唐家主請進。”

唐磺推門而入,先是看到自己的女兒唐芸,立即吃了一驚,馬上又想起了什麼,狠狠的瞪了唐芸一眼。

阿倫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有了判斷,唐芸應該不是其父派來試探自己,況且,以唐氏家族的作風,也不屑如此。

他見唐磺看向自己,眼神中暗含慚愧,阿倫暗想,唐芸的某些大膽作風,唐磺這個做父親的,大概也風聞一二吧。

唐磺先是對阿倫行了一禮,才對唐芸說︰“芸兒,你下去吧,還有,把你揮退的下人叫回來!”

唐芸听出父親語氣中暗含怒氣,縮了縮脖子,又偷偷瞥了阿倫一眼,發覺這位約翰修士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心中一陣氣惱,但還是乖乖的走了出去。

等到唐芸關門離去後,唐磺才深深的對阿倫作了一揖,抱歉道︰“約翰修士,小女唐芸歷來荒唐,如果有什麼得罪的方法,還請修士先生寬容一二。”

阿倫見唐磺行這麼大的禮,只有站了起來,以標準的東方禮節回禮,道︰“唐芸小姐只是前來與我探討當代文學罷了,先生為何如此呢?”

他心中卻是深表同意,貴女兒差點把我寶貴的貞操給奪走了,確實荒唐,可惜你老人家太早來到了,不過,幸好她還約我改天再戰……

唐磺苦澀一笑,搖了搖頭,說︰“難得先生體諒,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兩人又是客套了一番,分別坐下後,唐磺便隨口問起自由天堂的近況,阿倫也隨口談論一二,但這種隨意的觀點已經足夠引起唐磺的關注了,于是他又順口聊起了自由天堂的經濟民生,阿倫也應對自如,觀點鮮明,一針見血,還提出了不少改良的方法。

這樣一來,還真引起了唐磺的興趣,他就自由天堂的種種問題,與阿倫很認真的討論起來,然後他漸漸發覺,眼前這個年輕人,竟然在很多方面,都比自己要看得遠,看得準。

唐磺所管理的行省是神龍經濟最發達的行省之一,西線無戰事,唐磺一生都以鑽研和管理經濟為主,此時他不得不承認,這位約翰修士竟然是個難得一見的經濟學人才。

唐磺嘆了口氣,只可惜約翰是位修士,難以招攬,不然肯定要他成為自己的得力臂助。難怪人們常說天空聖堂人才輩出,就看眼前這位年輕人,就可見一斑了,修的是教義,但對所在的自由天堂形勢,卻一目了然。

唐磺忽然間覺得很難將阿倫當成一名普通的修士來看待,同時心中不禁起了疑心,難道眼前這位先生,確實不是一位修士,但載他們前來的馬車不能假,公主殿下更是不假……

但唐磺還是試探性的問起阿倫天空聖堂的教義,阿倫對這方面了解不多,只有隨口胡謅一番,幸好唐磺比他更是不如,只覺天空聖堂教義確實深不可測,很多地方都能做到似是而非,對阿倫的教士身份的疑惑,又是打消了大半。

其實阿倫也能從對話中獲得收益,開始他也是采取敷衍的心態敷衍著唐磺,後來發現此人胸中確有實學,對經濟方面的看法,比起老師東帝天更務實,很多想法觀點都有閃光的地方,于是才有了這麼一段漫長的交談。

唐磺命人換過熱茶,忽然醒悟自己前來此地的目的,便進入正題,問起關于鳳雅玲殿下的相關種種。

阿倫便明白鳳雅玲對唐磺說的故事太短,短到唐磺無法寫成報告匯報國主,所以才會前來咨詢自己。

但阿倫此時是約翰修士,所以他很詳細的交代出洛塞夫大主教是如何威嚴的將他叫進房間,又如何鄭重的將這個任務交托給自己,他又是如何懷著忐忑不安的上路,終于將雅玲殿下送到了這里。

整個故事編得無懈可擊,尤其約翰修士是一個十分注重心理描述的人,約翰在重任面前,在迷惘的前路面前,他是如何想如何去抉擇的,描述得清清楚楚,尤其又不時用天色來襯托心情,當中情景說得清晰細致,無奈的是,他說的話,對唐磺大人了解事情半點幫助都沒有就是了。

唐磺為之苦笑,心想這位約翰先生大概有寫日記的習慣,個中詳情,看來只能致信咨詢洛塞夫大主教了。他口中道︰“約翰修士,真是一路辛苦了。”

“……”

兩人又是客套了幾句,唐磺便告辭離去了,對于雅玲殿下啟程回京的日子,兩人的看法是一致的,那就是越快越好。


事實上,啟程的日子比阿倫想像的還要快。

第二天正午,唐磺已經將一切準備妥當,又調了三千子弟兵護駕,浩浩蕩蕩的隊伍,就往神龍帝都而去。

唐氏的隨行高級官員並不多,其中就有與阿倫有過一面之緣的唐順,還與阿倫坐在同一輛馬車當中,阿倫對這個安排並無不滿,畢竟唐順性子隨和,不難相處。

不過已經有兩天一夜沒見過鳳雅玲了,這令阿倫稍稍有點不習慣,畢竟在最近這段時間里,幾乎每時每刻都在一起的,但他深知,自己這位約翰修士是不適宜在這個時候與雅玲殿下常常會面,于是很坦然的接受了唐氏的一切安排,舒舒服服的躺上馬車,再舒舒服服的飽餐一頓,然後舒舒服服的睡一覺。

哲人常說,重復同一節奏的日子,是最容易度過的。

阿倫就在這樣吃飽就睡,睡醒就吃的穩定節奏中,十分寫意的度過了五天,這樣碌碌無為的生活,阿倫很久沒有嘗試過了,在過去的日子里,無論是飛龍沙漠,還是在暴風山脈,再到星雲學院,總是抱著某種目的去生活,只有在疾風那段日子是相當平和一點的,但同樣要工作,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用干,就餐餐美食,還能隨時擁抱睡魔,阿倫感覺自己有點放假的感覺,身心十分輕松,什麼都不用考慮。

當他又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接近傍晚時分了,他從長長的臥椅上坐了起來,大大伸了個舒展的懶腰,活動脖子間,正好看到坐在對面的唐順沖他笑了笑。

阿倫愉快一笑,說︰“唐順先生,還在看書啊?”

唐順笑道︰“約翰修士,旅途無聊,只能這樣打發時間了。”心中暗想,你以為人人都可以像你那樣,在這樣顛簸的環境下也能入睡嗎……

阿倫探頭望了望窗外,陰沉沉的一片,便問︰“唐順先生,現在是什麼時間了?”

唐順掏出懷表看了一眼,答道︰“約翰修士,現在已經是黃昏了。”

阿倫哈哈一笑,說︰“不錯,又到晚餐時間了……”

唐順為之失笑,這位約翰修士每次起床,前三句話肯定會問到用餐時間是否到了,他說︰“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就到宋城了,我們會在那里停留一夜,晚餐大概也就在那里進行吧。”

阿倫“哦,哦”兩聲來表示晚餐時間延遲的不滿,心中暗想,這幾天來,每當路過一些大城小鎮,當地長官肯定跑來向鳳雅玲這個未來主人問好獻媚吧,其中禮物應當不少,哈,還真肥了唐磺那家伙。

他思索間,抽出臥椅下的抽屜,那里有一盒盒嚴密包裝好的點心,阿倫隨手打開一盒,又開始大嚼了起來,他拿著那盒點心向唐順遞了遞,唐順微笑搖了搖頭,心中卻想,約翰修士體質真的有問題,每天都吃這麼多,竟然身材還能保持得這麼好……

剛好阿倫也正想,唐順先生體質實在有問題,每天吃這麼少,結果還是那麼胖……

阿倫每次睡醒,都會和唐順聊上幾句,唐順也甚是佩服阿倫的某些觀點和看法,不過目前為止,他對阿倫的看法依舊停留在︰這是一個很有個人想法,但也很貪吃好睡,不求上進的年輕人。

唐順說︰“對了,父親大人今天中午來看過你一次,不過你又睡了……”

阿倫點頭說︰“嗯,嗯,等我精神飽滿一點,再去拜訪唐磺大人。”

事實上,阿倫的馬車與唐磺的馬車距離並不遠。

唐順看著阿倫大嚼著點心,狼吞虎咽,不少點心的碎片都落到了車廂中的地板上,心想,你上兩次醒來也是這麼說的,大概也沒什麼時間是清醒的吧,唉,就像豬一樣……

阿倫忽然抬頭一笑,注視著唐順的眼楮,說︰“唐順先生,你不會覺得我像豬一樣吧?”

唐順回望著這雙蔚藍色的眼楮,心中一陣震蕩,在這個瞬間,他感覺面前這雙眼楮仿佛能看穿自己的內心,他趕緊搖了搖頭,將這種怪異的感覺揮退,面上笑道︰“約翰先生開玩笑了。”

阿倫收回了目光,很善解人意的點點頭,說︰“哈,當然是開玩笑啦,哪有長得像我這麼英俊的豬?”

對于這麼奇怪的比喻,唐順不禁也陪笑了幾聲,他想起了另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眼看今天約翰修士心情不錯,便趕緊說︰“對了,約翰修士,我妹妹唐芸也在護駕的隊列中呢。”

“哦?”阿倫想起唐四小姐荒唐的作風,不禁疑惑的眨了眨眼楮。

唐順看出阿倫的疑慮,苦笑說︰“四妹是個鬼精靈,過去在故賢城的時候就鬧出過不少荒唐事,如果有什麼地方得罪過約翰先生的,還請多多包涵。”

阿倫笑了笑,看來這位唐四小姐的作風可是人人皆知的,口中答︰“呵呵,我和她沒發生過什麼……”

忽然發覺這樣說有點此地無銀,又補充︰“真的沒什麼……”

換來的,卻是唐順曖昧的笑容。

阿倫訕然一笑,也懶得再解釋,唐順反倒不好意思的干咳了兩聲,繼續說︰“不過四妹與皇室關系不錯,尤其是二公主雅煙殿下,兩人自小就是好朋友。”

阿倫點點頭,表示明白,唐磺把唐芸帶上,自然是為了進一步加強與皇室的關系,但唐芸與鳳雅煙自小是好友的話,那麼與雅玲也是相識才對啊?

唐順見阿倫露出疑惑的神色,立明其意,解釋道︰“四妹與雅玲殿下的關系只是平平。”

阿倫又再點點頭,表示明白,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除了性格以外,還講究緣分的,或許她們間發生過什麼,但對己都是不重要的,不過雅玲既然不太喜歡這個人,那麼我也不該和她靠得太近了……

唐順覺得話題鋪墊得差不多了,才說︰“四妹專門來找過我幾次。”

“哦?”

唐順摸了摸下巴的胡須渣子,整理了一下思路,說︰“她問了我幾次,你有沒有專門或者借故問起過她的事情。”

阿倫笑了,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問句啊,便說︰“那我有沒有啊?”

唐順苦笑說︰“好像沒有。”

阿倫笑道︰“那你就這樣回答她好了。”

唐順面有難色,支吾了一會,才說︰“四妹是個十分任性妄為的女孩,如果答案不如她意,不知她會做出些什麼驚人的事情。”

阿倫奇道︰“唐磺大人不是在這里嗎?”

唐順嘆氣道︰“父親大人不能時時刻刻都盯著她啊……”

阿倫笑了,說︰“那你就告訴我,我有專門或者借故問起過她的事情了?”

唐順有點尷尬的笑了笑,說︰“是的,其實也是為了修士先生的安全著想,我這個四妹很瘋的,不過,這一次,我看她對修士先生確實有點不同以往,她听到這個答案的時候,開心非常,嗯,確實不同以往呢……”

阿倫沒好氣的打斷了他,說︰“唐順先生,你還不是一般的疼你的妹妹啊?”

唐順賠笑幾聲,又說︰“按我對她的了解,她很可能在今晚,也就是我們進駐宋城的時候,她會來糾纏你,修士先生你可要小心提防了。”

阿倫揉了揉眼楮,淡淡的說︰“算了……嗯,我想靜一會。”

唐順立即閉上了嘴巴,約翰修士性格里有著喜怒無常的一面,他開心時能令你如沐春風,但不想說話的時候,就能令你尷尬異常,所以當他說要靜一會,最好的做法就是馬上把嘴巴閉上。

唐順又再次暗暗在一邊評價約翰修士︰這不是一個平凡的人,他性情很古怪,同時,他又是一個修士,綜上,他是一個不平凡的古怪修士。

古怪的修士先生拉開了一片窗簾,前前後後都是浩蕩大軍,遠方天色陰沉,本是翠綠的青山被鋪上一層黯淡的外衣,往前方看去,一座頗具規模的城樓已隱約可見。

他心想,宋城的城主大概已站在十里外恭迎了吧,可以想像今晚的晚餐肯定不錯,不足之處恐怕就是太過熱鬧了……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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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所預料的一切,就如預料中一般進行,熱鬧的歡迎儀式,熱鬧的宴會,熱鬧的氣氛中有熱鬧的人群。

宴會間,阿倫遠遠看了鳳雅玲一眼,發覺她已經換回了當日初次見面時的東方仕女服,她那份清麗脫俗的美麗在東方的服飾下,淋灕盡致的揮灑了出來,她身邊的人很多,有這個地區的神龍高級官員,也有上流社會的名流雅士,當然更有不少上流社會的女士游動在她的身邊,以接近這位美麗的未來女皇為榮。

阿倫的視覺忽然感到一陣蒙朧,他發現他與鳳雅玲的距離仿佛遠了很多,他輕輕的低下了頭,揉了揉眼楮,視線回復清晰後,便看見自己一身永遠都算不上光鮮的粗布衣,他腦海深處中無聲的嘆了口氣,或許正如他們此刻穿著的衣服︰我只能是個布衣,她注定是位公主……

阿倫壓了壓長長的帽檐,走到一邊長長的餐桌邊,隨意就拿起幾塊點心塞進嘴里,來化解心中忽然涌起了壓抑和無奈。

這是一座新建的宴會廳,借鑒了西方的建築風格,既融合了東方的莊嚴,又結合了西方的浪漫色彩,在異常寬敞的空間中,讓人身處其中,非常舒適享受,當然,阿倫絕對是個例外,周圍的人越多,他就覺得越孤單。

唐順踫到了熟人,已經拿起酒杯,與熟人們敘舊去了,只留下阿倫一人,會場中不少女士都有注意到這位長身而立的男子,他落落寡歡,沉默不言,雖然他將帽子壓得很低,但依稀還能辨別出,隱藏在陰影中,絕對是一張俊美的臉,但沒有女士上前與他搭訕,最開放的女士都會因為他身上那套修士服而卻步。

“約翰修士,宋城是我們神龍的美食之都,味道還不錯吧?”唐磺遠遠看見阿倫孤單一人,便中斷了原先與同僚們的對話,大步走了過來。

阿倫抬頭看了看唐磺,牽了牽嘴角,說︰“確實不錯。”

唐磺點點頭,又隨手拿塊點心嚼了兩口,將聲音壓低了少許,說︰“約翰修士,洛塞夫大主教的回信我已經收到了,他夸你是個很能干的年輕人……”

阿倫笑了笑,整件事洛塞夫可能所知並不多,要他為自己圓謊,真是辛苦他了。

唐磺沉聲接著說︰“洛塞夫大主教還說,約翰修士加入天空聖堂的時間並不算久,你還未能洗去凡塵中氣息,只要你願意,你可以選擇你未來的道路,並不一定以修士作為你的終生的理想。”

阿倫眨了眨眼,抬頭問︰“這是洛塞夫大主教給我的建議?”

唐磺點頭說︰“對,他信中是這麼寫,他讓我轉告于你。”

阿倫只好低頭喃喃的亂念幾句含糊不清的咒文,大意是感激神的眷顧,感激洛塞夫大主教的寬容。

唐磺等阿倫念完,才說︰“約翰先生,如果你真願意重回俗世的話,我們唐氏家族歡迎你,你是難得的人才,你一定能為唐氏家族,以至整個神龍帶來驚喜的!”

阿倫心中苦笑,原來唐磺先生說這麼大一堆話就是為了誘惑我脫離天空聖堂啊,連“約翰修士”都變成“約翰先生”了,不過如果我真是那個什麼見鬼的約翰修士,說不定真會考慮他的建議,畢竟神龍唐氏這種老牌家族,哪有這麼容易踏進高層門檻的,尤其還是唐氏當家主親自的邀請,只可惜,我不是……

唐磺見阿倫沉默不語,以為他已經凡心大動了,他寬厚一笑,拍了拍阿倫的肩膀,低聲說︰“約翰先生,你不需要急著答復我,好好考慮一下吧,相信我,只要你肯加入唐氏家族,我將給予你能想像到的一切。”

“……”

看著唐磺慢慢走遠,阿倫苦笑更甚,這是一個無比重視人才的時代,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只要看準對方是人才,那就會不惜一切去爭取,唐磺大概認為自己是個難得的經濟人才,就連天空聖堂的牆角也敢去撬,鬼才知道洛塞夫大主教在信中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阿倫心中忽然一動,發覺鳳雅玲已經脫離了人群,慢慢走向了自己方向的那個小露台,還專門向阿倫打了個眼色。

阿倫立即會意,隨手拿起杯清水,先一步走到了那個小露台。

露台不大,剛好容得兩人並肩站立,外面風很大,把身後熙熙攘攘的人聲也吹散了大半,看到鳳雅玲面帶微笑的站在身側,阿倫郁悶的心情也隨風消逝了大半。

“終于可以溜出來松了口氣了,呵呵……”鳳雅玲難得一見的吐了吐小舌頭,模樣可愛無比,看得阿倫不禁呆了一下。

“怎麼了?”鳳雅玲微笑注視著阿倫。

阿倫微笑了搖了搖頭,說︰“沒什麼,你這樣的穿著,令我回想起當日在星雲初見你的模樣,真的很美……”

鳳雅玲的臉立即紅了一紅,回想起當日初見,自然就會聯想到往日的友情畫面,多番波折磨難過後,這些昨日的畫面已經化作今日的旖旎情懷。

哲人曾說,如果一段愛情夠純潔的話,當一方開始臉紅的時候,另一方肯定會覺得不好意思,這,就是愛情的漣漪效應。

阿倫此刻就覺得一陣的不好意思,他們曾經手牽手漫步校園,曾經背對背靠在一起看過晨曦落霞,還曾經在溫熱的夏季中,悠然共浴……一陣陣尷尬中還有著一絲絲的甜蜜,阿倫拿起杯子喝了兩口水,因為他感覺喉嚨忽然有點干燥。

此刻的夜色雖然是昏沉沉的一片,但兩人似乎覺得正繁星滿天,抬頭仰望著天空,臉上自然流露出恬靜的微笑。

好一會過後,才有一個佣人打扮的服務生走了過來,他站在露台外,先是深深一躬,無比恭謹的說︰“殿下,稍稍打攪一下,舞會時間準備開始了,您…您可以為我們敲響舞會開始的鐘聲嗎?”

鳳雅玲這才回頭看了一眼紛擾的人群,點頭微笑說︰“當然可以,我一會就過去。”

看到鳳雅玲對他如此有禮,那侍者激動得漲紅了臉,很語無倫次的點頭說︰“謝謝,謝謝殿下賞臉……”然後腳步踉蹌的轉身離去。

鳳雅玲重新把頭轉回,對于有人打斷她的美好感覺,她流露出了明顯的不滿,淡淡的說︰“宋家太過鋪張了,這麼一個豪華的晚宴,不知浪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在其中,相比起來,我還是喜歡唐氏的樸素。”

阿倫笑了笑,宋家花了大把的金錢,仍是吃力不討好,唐氏一毛錢也沒多花,就輕易贏得了未來國君的好感,或許,這正是唐氏的過人之處吧。

鳳雅玲轉身看向了阿倫,微笑說︰“嗯,我還是先出去了……真沒想到,現在與你相處的感覺,竟然與娜娜相處時的感覺還好,或許,這就是所謂的……”

她甜甜一笑,搖了搖頭,沒再將話說下去,就輕輕轉身,離開了小露台。

雅玲沒說出口的,是“愛情”這兩個字嗎?阿倫忽然感覺腦門熱乎乎的,就像有一股暖流忽然涌了出來,然後慢慢擴散,往不同方向,不同的角落緩緩流動,直至這份暖意遍布全身每個角落。

身後的遠方隱約傳來“叮”的一下鐘聲,悠揚的音樂聲隨之響起,阿倫仍未能從那動人的感覺中脫離出來,他慢慢轉過了身,才發現大廳中的燈光柔和了不少,他緩緩抬起了右手,五指張開,然後慢慢合攏,嘗試將那份動人握在手中,嘴角邊,竟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憧憬的微笑。

哲人常常說,當一切都感覺太過美好的時候,就必須開始警惕了。

當阿倫輕握拳頭的時候,有一個身穿淡黃色外套的女子,已經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身前。

“約翰修士,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啊?”

美麗的憧憬在受到外界的干擾下,立即在虛空中化作了碎片。

阿倫回過了神,發現是唐芸來了,沒好氣的隨口道︰“沒想什麼!”

唐芸笑盈盈的說︰“你肯定在想著一些不健康的事情,所以臉上才會有這麼不健康的笑容。”

阿倫靠在了小露台的圍欄上,就這麼仰起了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一邊回味著剛才那動人的感覺,一邊隨口應道︰“唐四小姐,你專門走過來,就是為了告訴我,我剛才笑得很不健康嗎?”

唐芸不禁又笑了起來,她的笑容是天真無邪的,眼楮是明亮的,但眼神卻是熾熱無比的,她輕輕的向阿倫湊近了少許,說︰“約翰修士,其實我想特地來告訴你,自從上一次以後,我發現我對你特別有感覺呢。”

阿倫仰望著天空,他忽然發現與什麼人相處,天空給人的感覺會大不一樣,像現在,天空是陰沉沉的一片,那麼,它確實是就是陰沉沉的一片。

“約翰修士!上次你還是很健談的,為何現在不理人家了,是不是唐順那家伙胡說了些什麼?”唐芸一臉委屈的看著阿倫,無奈阿倫凝視著夜空。

他從唐磺和唐順口中听過唐芸的事情其實並不多,但其中都提過她干過不少荒唐的往事,那這一點就足夠令阿倫保持敬而遠之的心態了,畢竟鳳雅玲現在離自己並不是太遠,而且,鳳雅玲也不太喜歡這個人……

阿倫活動了一下脖子,用眼角瞥了一下熱鬧的大廳,見沒人留意他們,才說︰“人會隨著環境的變化而改變心情,過去那一刻,我懷著一顆健談的心,所以滔滔不絕,而這一刻,我懷著一顆清冷的心,所以不想說話,另外,請不懷疑乃兄,他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君子。嗯,神愛我們每一個世人!”

唐芸又笑了,說︰“你不要故意板著臉好不好,一點都不像你呀!”

阿倫嚴肅的說︰“這才是我本來的模樣。願神庇佑我們!”

唐芸的眼楮快速的眨動了幾下,眼珠輕輕一轉,又笑道︰“對了,約翰修士,听哥哥說,爹爹很看重你呢。”

阿倫腦海中閃過了唐磺那張威嚴穩重的臉,淡淡回應道︰“唐磺大人尊重我們這些修士,是我們的榮幸!”

唐芸將嘴巴又湊近了少許,輕聲說︰“約翰先生,其實,我覺得你根本不是修士呢,你只是借此來掩飾真正的身份……”

阿倫的小指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後慢慢將眼楮閉上,因為他不想讓人看到他此時眼中閃過的殺機。

他口中仍是淡淡的回應著︰“哦,為何這麼說呢?”

唐芸周圍看了看,確定沒人在留意他們,便湊得更近了,笑道︰“因為,你睡覺時的模樣很放蕩不羈,很喜歡吃東西,但吃東西前從不禱告,平常從不朗誦經文,也不愛講述教義,喝完水還常常隨手就用衣袖來擦嘴,作息時間極不正常……”

阿倫听著唐芸如數家珍般說出自己的一些生活習性,心中暗罵唐順,沒想到這混蛋一副斯斯文文、人畜無害的樣子,其實竟然將自己的一些生活習性都記錄了下來,大概他原話應該是︰約翰修士嘛,睡覺的模樣就像豬一樣,吃東西的模樣也像豬一樣,但他的食糧應該要豬多,生活習性更是和豬沒有什麼差別,吃飽了就睡……

他臉上不動聲色,心中盤算著,這樣的情報自然會落到唐磺的手上,他會不會起一些疑心呢,前面他在招攬我,是否又是真心?不過幸好我什麼事都有洛塞夫大主教在背後撐著,反正我就是個臨時修士……

他淡淡的說︰“唐順先生的調查報告做得真詳細啊……”

唐芸得意的笑道︰“當然了,是我要求他調查的。”

她見阿倫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又笑道︰“不必擔心,我警告過三哥不要告訴爹爹的,就算他知道,也不會寫信去天空聖堂投訴你的。”

阿倫淡淡一笑,不置一詞。

唐芸說︰“知道你給我感覺像什麼人嗎?”

“嗯?”阿倫的目光終于從夜空中收了回來,感興趣的看向了唐芸,蔚藍色的眼眸閃過了銳利的光芒。

“一個浪子,一個不羈而且英俊的浪子!”唐芸的笑容中已經有了一點媚態。

阿倫笑了,回過了身,面對露台外的花園,又輕輕的喝了兩口水。

唐芸靠得更近了,幾乎半邊身子也挨了過來,用近乎呢喃的聲音說︰“約翰,為什麼總喜歡將布帽帶起呢,把你討喜的模樣都給遮掩起來了……不要在埋葬你內心深處冰山中的火焰了,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可以避開這些吵鬧的人群,讓我們可以單獨相處的……”

阿倫的笑容弧度稍稍擴大了少許,笑得有點邪異,也笑得有點迷離,如果怒浪在身邊,肯定會說︰“狂風這小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唐芸絲毫不知道死亡的警訊已經在身邊響起,仍是一副誘人的姿態,微笑注視著阿倫。

阿倫默默計算著,這個女子嘗試了解我,並且已經開始懷疑我,還想把我掌握在手上,現在她意亂情迷,當然不會構成什麼威脅,但誰知道這樣的女子,明天會干什麼事情來,尤其她的父親和哥哥都會以“荒唐”這兩個字來形容她,老師東帝天曾經說過,當你發現有可能發生危機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這個潛伏的危機在尚未發生之前,把它干干淨淨的除掉……

阿倫把頭轉向了大廳,已經在考慮實際操作的可能性了,在一個無人的地方,解決一個潛在的危機,然後輕輕松松的回到現場,就算有有心人看到她和是自己一起出去的,也在所不惜,只要我的謊話編得夠圓滿,反正從此也沒有人可能看到她……

但阿倫的目光忽然看到了鳳雅玲在舞池中的身影,一壺冰涼的冷水立即從他腦門上傾倒而下,令他銀灰色的血液從躁動中平靜了下來。

他暗暗嘆了口氣,就算能瞞過全世界,但鳳雅玲肯定知道是自己干的,既然已經重新有了一個美好的開始,何必再去破壞它呢,算了,只要我遠離這個潛在的危機,應該就能避免危險的發生吧……

唐芸笑意盈盈,看著阿倫神色不斷變化,以為他已經大為心動,卻還猶豫不決,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在死亡線上徘徊了好幾回。

她輕輕的說︰“假如你嘗試過一些美麗的滋味後,你就會愛上那種感覺,說不定,從此還會下定決心離開天空聖堂,有一段新的開始,約翰,你不打算挑戰一下命運嗎?”

阿倫心中冷冷一笑,心想,假如我是什麼約翰修士,真給你色誘成功,還沉淪至離開天空聖堂,難道就和你在一起?當你的男寵,等你玩膩了再一腳踢開,再或者看著你每天投進不同男人的懷抱里,暗自郁悶?相比起來,你老子的邀請比你的邀請成功多了,他的做法也比你的做法聰明多了……

他盡量令自己笑得沒那麼譏諷,淡淡的說︰“唐芸小姐,你的建議我很令我心動,但我餓了,現在只想進去吃點東西。嘿,請你讓一下……”

阿倫不再去看唐芸的表情,轉身離開了露台,走進了大廳之中。

唐芸臉上的嬌媚瞬間變成了難以置信,她的人生歷程中,從未有男人可以拒絕她,她無法相信有人可以在她的傾城邀請之下,還能從容微笑離去的。

她急促的呼吸著空氣,雙手抓緊了露台的圍欄,因為太過用力,指頭已經泛白,她也渾然不覺,一張美麗的臉在過分的激動中扭曲了少許,失敗的挫折感令她內心從驚愕慢慢變成了無邊無際的憤怒,她重重的向自己的許諾,一定要讓這個男人後悔今晚所做的決定!


大廳的另一邊,唐氏父子正在竊竊私語。

“順兒,你覺得約翰這個人如何?”

“他生活習性很亂,很愛睡覺,也很喜歡吃東西,說話有時很有水平,但有時會亂七八糟……”

“不要看表面現象,我想知道的是一針見血的看法!”

唐順整理了一下思路,才沉聲說︰“父親大人,順兒愚鈍,對約翰的真實感覺只有四個字,深不可測!”

唐磺很滿意的點點頭,說︰“或許他的真正身份並不是一個修士,或許他的真正身份也並不屬于天空聖堂,但這都不重要的,他是難得的人才,洛塞夫大主教能委托他千里護送鳳雅玲前來,就可見此人一定有過人的智慧和武技,不然如何擔此重任?假設他真不是一個修士,那洛塞夫還不惜聲譽的為他掩護身份,就可見此人定有非比尋常之處……這樣出色的人才,我們唐氏不能錯過,一定要把他爭取過來!”

“是的,父親大人!不過……”唐順若言又止,在唐磺威嚴的目光下,他終于還是說了出來,“四妹好像對約翰特別有意思,已經三番四次的問起關于他的情況了。不過我看約翰這人心高氣傲地很,似乎絲毫也沒將四妹放在心上。”

唐磺皺了皺眉頭,沉聲說︰“警告這個荒唐的丫頭,不要做出什麼荒唐事情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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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熱鬧的宴會過後的第二天,是熱鬧的送別,然後隊伍重新踏上征程。

但雅玲殿下明顯不喜歡這種喧嘩的熱鬧,已經明確放了話下去,一切從簡!

接下來的路途,果然沒有官員再辦什麼歡迎宴會、慶祝宴會,但禮物卻多了許多,全是什麼名貴的人參補品,唐磺只好在隊伍中後段加了幾輛大車來專門運載這些禮品。

阿倫對此戲稱︰“唐順先生,你只要弄一部分出來,就足夠在暴風要塞開家補品藥材店了。”

唐順對此只能苦笑不已。

這支護送軍團已經走了十七天的路程,明天,他們將抵達暴風要塞。

在這段日子里,阿倫只見過鳳雅玲寥寥幾次,除了宋城宴會那次有機會談話之外,其余都是遙遙相望,這令阿倫不時感到一陣空虛,哲人說得好,即將得到,但又尚未得到的事物,是最令人心動和牽掛的。大概,這就是指阿倫這一種情況的吧。

唐家父子對阿倫更為熱情了,唐磺找機會又與阿倫詳談了兩次,更是認定了這位約翰修士是驚世之才,無奈約翰修士對他的提議有點心不在焉,遲遲都沒有給出答復。

唐芸的態度忽然低調了下來,不再糾纏阿倫,就算偶然踫到,也會裝作不認識,阿倫心想這樣最好,你唐家四小姐不缺裙下之臣,被小弟拒絕後的空虛,相信很快有後來人填補上的。


白玉城,位于暴風要塞的西面,離要塞只有半天路程,神龍一個重要的糧食基地,護送鳳雅玲的隊伍,今夜將鎮駐于此。

這是一個無風的夜晚,天氣漸漸轉暖,春天的腳步已經越來越近了。

阿倫早早就躺到了床上,正處于深沉的睡眠狀態之中,忽然腦海一個激靈,眼楮立即睜開了,接著眼角的余光就瞥到有人悄悄的走進了他的房間,單憑身影,阿倫就認出了此人是唐芸,他心中暗想,這位唐四小姐還沒死心,又想來糾纏我?

他正想出聲,卻發現唐芸並不是向自己走來,而是輕手輕腳的走向了餐桌,

只見她揭開了茶壺的蓋子,然後從口袋中取出一小瓶藥粉,就往茶壺中倒去,但因為沒倒正,竟然有一半藥粉倒在了茶壺外,她趕緊“呼”的一吹,將倒歪的藥粉吹散,卻沒掌握好力度,燻到自己的鼻子,立即一陣狼狽的咳嗽,不過她馬上捂緊了自己的嘴巴,咳嗽變成了幾聲沉悶的“嗚嗚”聲。

阿倫不禁笑了,她該不會想向我下瀉藥之類的東西來報復吧,但無論怎麼看,她都實在不像是個老手。

唐芸慢慢放下捂住嘴巴的手,用力深呼吸幾下,又拿起茶壺搖了幾搖,再翻過兩個杯子,各倒了半杯,才志得意滿的點了點頭。

她轉過身再面向阿倫時,剛放下的手又提了起來,緊緊的捂住嘴巴,為的是不令自己驚叫出來,因為約翰修士已經坐了起來,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平靜的看著她。

唐芸拍拍胸脯,控制住驚慌,盡力的嬌媚一笑,然後慢慢的向阿倫走去,步伐十分講究,是最令男人遐想的那一種。

阿倫又打了個呵欠,說︰“唐芸小姐,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下了藥就快點回去睡吧,明天我們還要趕路呢。”

唐芸臉色變了變,眼角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絲怨毒,她加快了腳步,一下就撲進了阿倫的懷里,同時身上的衣服全部滑落了下來,雙手緊緊的環抱緊了阿倫的腰。

阿倫正要把她推開,但手接觸到那如綢緞一般光滑的肌膚時,一陣心猿意馬,沒狠心推下去,僅僅是猶豫了這麼一剎那,唐芸已經奮力大叫了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緊接著,一群早已準備好的軍裝大漢,一手提著魔法燈,一手握緊了腰刀,如狼似虎的沖進來。

阿倫笑了,他知道唐芸想干什麼了。

但這群唐氏的親衛兵沒有立即將準備好的對白說出來,因為人人都盯著赤裸的唐芸,在魔法燈光的照射下,這份赤裸的誘惑令每個正常男人都咽了一下口水。

唐芸趕緊跳下床,利索的將衣服穿好,又盡量令自己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樣,同時一邊穿還不忘一邊大喊︰“救命啊,救命啊,約翰修士這個禽獸要侮辱我呀——”

阿倫笑著打了個呵欠,他還是第一次被人“抓奸在床”,不過遺憾的是什麼也沒干。

唐芸使勁的喊了好一會後,相信整個庭院四周都能听到,唐磺和唐順很快就能趕到後,才疑惑的盯著阿倫問︰“喂,你企圖侮辱我呀,我爹爹就快來了,你一點都不害怕嗎?”

阿倫苦著臉說︰“對啊,我好害怕,幸好你叫得及時,不然人家就給你侮辱了。”說著還很配合的將雙手護在胸前。

那群唐氏護衛不禁笑了,這什麼跟什麼啊,場面未免太過滑稽了。

唐芸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怒道︰“不好笑!”接著又向當中的隊長打了個眼色。

那隊長才醒覺自己的立場,他挺了挺胸膛,指著阿倫大聲道︰“大膽狂徒約翰,竟然企圖侮辱唐四小姐,該當何罪?”

阿倫不吭聲了,唐芸馬上接上說︰“他…他在茶里下了藥!”

那隊長重重的哼了一聲,走到餐桌邊,裝模作樣的拿起茶壺聞了聞,臉色一變,低聲對唐芸說︰“四小姐,好像分量不夠啊……”

唐芸怒道︰“我沒倒正啊,有大半落到了外面……喂,你少廢話了,繼續說下去!”

那隊長只得又指著阿倫痛斥道︰“好大膽的狂徒啊,竟然下了大量的春藥來毒害四小姐,幸好我等來得及啊。”

接著他看到唐芸也是得意洋洋的看著阿倫,便低聲說︰“四小姐,你的樣子實在不太像剛被侮辱啊,家主他老人家就快來了……”

唐芸心想也是,才坐到了椅子上,雙手抱臉,嗚嗚的大哭了起來,不過臉上連一滴眼淚也沒有。

阿倫打了呵欠,捏著眉心,說︰“我說各位,鬧完了就快回去睡吧,我好困啊……”

阿倫說這話的時候,唐磺和唐順終于也領著一隊人過來了。

唐磺先是環視了一圈全場,目光滑過阿倫臉上時,阿倫的目光十分坦然,還很無奈的聳了聳肩。

唐磺最後將目光落到哇哇大哭的唐芸身上,口中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唐芸沒答,反倒哭得更大聲了。

唐磺加重了語氣,再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唐芸才停下哭聲,然後繪聲繪色的將整個過程說了出來,禽獸修士約翰怎麼誘惑她進房間說探討當代騎士精神,又怎麼早早在茶里下了迷藥,然後在自己頭腦發漲的時候,他又如何恢復禽獸般的笑容,接著就妄圖將自己奸污……

唐磺面無表情,拿過那壺茶,聞了一聞,盯了唐芸一眼,問︰“你的藥沒放多久吧?”

唐芸眨動眼楮時,唐磺又抓起了她的手,探了探脈搏,搖頭道︰“芸兒,你想陷害他人的時候,自己怎麼也要喝上一兩杯茶啊,你的脈象平穩得很啊……”

唐芸張大了嘴巴,還想再辯駁,唐磺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沉聲說︰“你給我好好回房間自我檢討,這次護送一事完畢,爹再和你好好談談!”

這樣嚴厲的語氣,尤其听到那句“和你好好談談”,唐芸終于縮了縮脖子,她悻悻的站了起來,瞥了阿倫一眼,發覺對方神色平靜無比,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完全與他無關,唐芸眼中怨毒的神色更甚了,如果阿倫氣急敗壞的面對一切,她的氣可能還會消點,但這副無所謂的模樣……無視就是最大的蔑視。

等唐芸退下後,唐磺又沉聲說︰“此次事情,最先到場的是那些人,自動出列!”

最先來到的十幾號人苦著臉站了出來,唐磺沉聲說︰“你們一干人等,陪著唐芸任性妄為,所有人扣薪三個月,隊長官位降一級,可有意見?”

那班人低著頭,苦著臉整齊的回答說“沒有”。

唐磺才揮退眾人,鄭重向阿倫道歉說︰“約翰先生,老夫教女無方,令你受驚了。”

“……”

阿倫客氣了幾句後,唐磺才神色慚愧的離去。


阿倫重新躺回床上,原本的睡意被打消了大半,無法再入眠了,他發了一陣呆,便穿上外衣,推門走到了庭院外。

廣闊的東方庭院冷冷清清,前面的喧嘩煩躁此刻已然退盡,夜空清朗,月半彎斜斜的靠在天邊,幾朵白雲在天空一角緩慢的流浪。

小橋流水邊,阿倫慢慢度著步,仿佛一個郁郁不得志的吟游詩人,輕聲哼唱著遙遠的北面,那屬于邊緣部落的古老詩篇。

明天就將達到神龍帝都,那一座自千年前就屹立至今的暴風要塞,阿倫很熟悉那個地方,當還是一個暴風獵人的時候,就常常與怒浪在那里游蕩,他們曾經喝醉了,像兩個瘋子一樣的在暴風街道上流浪,他也曾經在暴風陰暗的一角中,無聲的哭泣……

明天,就將重回舊地,阿倫感覺自己漸漸看清了舊日的足跡,不如當年惘然,但也不見得能清晰的看清前方的道路,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鳳雅玲重返帝都後,自己是沒有理由留下的,那該何去何從呢……

難道就這樣相識于江湖,再相忘于江湖嗎……

他有點悲哀的思考著,或許鳳雅玲真對自己有意,而自己也確實對她有情,但我們真能走在一起嗎……

這些天來,阿倫一直在逃避思考這方面的問題,但唐芸忽然引來一陣喧鬧,喧鬧過後,人往往都會變得特別冷靜,一些不得不面對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涌上的腦海。

阿倫默默的想,今天,鳳雅玲已經是神龍,人類最強盛國家的公主殿下、第一順位的繼承人,到將來的一天,她將成為這個最強盛的國家的女王,統治萬民,繼承他們神龍的意識,對抗獸人,維護人類和平……

而我呢,今天,我是一個布衣平民,有著數之不清的陰暗過去,性情中有著令人恐懼的暴戾和血腥,到將來的一天,我可能仍是這樣,洗不掉的陰暗過去,將伴隨著我,暴戾和血腥繼續在我靈魂中翱翔飛舞……

像我和她這樣兩個世界的人,怎麼可能走在一起呢……

就算我努力堅持,譬如說同意唐磺的邀請,又成為他駐守暴風的外派員,不時能和鳳雅玲遙遙相望一下,偶爾又能交談一陣,這又能如何呢,這樣的死皮賴臉的堅持,我還是我自己嗎……

就算這樣的堅持,我也只可以成為她的絆腳石,阻礙她更快的成長和前進。

他靈魂深處中響起一把柔和的聲音,阿倫,你想安靜的離去,留給對方一個美好的印象,還是死皮賴臉的留下,令日後對方慢慢討厭你呢……

阿倫情難自控的苦澀一笑,心中猶豫不決。


庭院西廂中鳳雅玲,這一刻同樣是無法入睡的,明天重歸故土,想起一路的艱辛,令她的人生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洗禮。

但所幸的是,一切都過去了,還找到了一份夢寐以求的感覺,甜蜜是在苦澀過後才分外令人珍惜的,好比風雨過後的彩虹,分外眩目迷人。

她翻來覆去仍是無法入睡,便下了床,推開了窗,從她所在的二樓看下去,美麗的庭院景色盡收眼底,但在鳳雅玲的角度,最顯眼的還是站在小橋邊上的阿倫,他默默低頭,靜靜的看著腳下的溪水,感覺孤獨和落寞。

鳳雅玲心中一動,迅速穿上了外套,披上了披風,快步就往門外走去。

她知道假如被人看到自己和阿倫深夜在庭院中相會,是一件不太妥當的事情,但心中涌起的一股沖動,還是令她大膽的走到了阿倫的面前。

“阿倫,你還好嗎?”

听到這把熟悉的聲音,阿倫從深沉的思考中脫離了出來,他轉身一笑,說︰“怎麼了,雅玲,你也睡不著嗎?”

鳳雅玲微微一笑,說︰“嗯,所以出來走走。”

阿倫笑了笑,他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尤其在他還沒決定之前,只有默默的看著鳳雅玲,而鳳雅玲,也在靜靜的凝視著他。

一時間,天地間變得一片寂靜,輕輕的風聲、溪水的流動流動聲都在剎那間淡去。

“阿倫,你的眼神很憂傷啊,怎麼了?”真誠的對視,是很容易泄露內心感情的一種方式,鳳雅玲很快就感應到了阿倫內心的真實想法。

阿倫搖了搖頭,也不知自己是表達什麼,蔚藍色的瞳孔看向了天邊的彎月,再次晃過一陣惘然,他看著天際的兩朵白雲緩慢的擦肩而過,然後又再緩慢的分開,他的眼神更憂傷了,不禁輕輕的感慨說︰“浮雲聚散,人生大概也是如此吧……”

鳳雅玲頓時把握到了阿倫的意圖,她嬌軀微微一震,面前這位男子已經有了去意……

對于鳳雅玲而言,對阿倫從陌生到認知,再從認知到陌生,然後又循環回認知,她見識過阿倫的驚世才華,也見識過他過人的智慧和胸襟,更見識他驚世駭俗的武技,和同樣驚世駭俗的殺人手法,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將光與暗做到這麼極致……

這樣的矛盾是很難令人想像它們可以統一在一起的,就像光明所到之處不該有黑暗一樣,但面前的阿倫做到了,他既站在光明的最耀眼奪目之處,也站在了黑暗最隱晦陰森的地方。

鳳雅玲對于這一切,對于千千萬萬張不同的面孔中,終于發現他們其實都是同一個人,從恐懼,到陌生,再從陌生到體諒,再從體諒到接受。

她看著阿倫俊美得無以復加的側面,她發現,這個男子對自己的現在和未來都是無比重要,不可缺少的,從他還是娜娜的時候,她就很喜歡和他呆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總能很開心,仿佛做什麼事情都能特別的順利,當他變回阿倫,在那段逃亡的日子,他始終默默的守護著自己,從不因為自己的態度而改變,哪怕用生命作為代價,也要保護自己的周全,在某一個剎那,她終于明白,原來她早已經愛上這個人,只是她一直沒有發覺罷了,所以當他變得凶殘暴戾的時候,自己才會如此的恐懼悲傷,那麼的無法接受,所以當他要面對亞特拉克,生死只是一線的時候,自己才會那麼的緊張,甚至不惜賠上性命,也要與他相伴到底……

鳳雅玲默默的回憶和思考著一切,然後輕輕的告訴自己,不能讓他就這麼離去,他就像此刻天下的浮雲,假如就這麼走了,或許,以後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她輕聲的說︰“阿倫,記得嗎?光悅影曾經說過,我母親的病……”

阿倫微笑說︰“雅玲,你忘了嗎?連洛塞夫大主教也認為,那只是光悅影這匹夫在胡說八道罷了。”

鳳雅玲搖了搖頭︰“我很害怕,我擔心是真的……”

阿倫以為鳳雅玲是近鄉情怯,柔聲道︰“請相信,這一定不是真的,好嗎?”

鳳雅玲心中抱歉,暗道︰對不起了,阿倫,為了留下你,只好使上小小的心計了……

她以一種懇求的目光注視著阿倫,輕聲說︰“阿倫,不管如何,你可以陪伴我度過這一切嗎?”

阿倫以柔和的目光回望著鳳雅玲,微笑說︰“雅玲,我一定會陪著度過彷徨和不安的日子,你不必擔心。”

話一出口,阿倫才發現這句話是和他想走這個念頭是沖突的,接著,才看到鳳雅玲狡黠的微笑,她說︰“謝謝!阿倫,講話要算數哦!”

阿倫苦笑嘆氣,說︰“講話算數……”

“……”

輕靈的溪水聲,柔和的風,一個有玩笑成分的諾言,一段純純的愛情……
即使到了世界末日 也要做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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