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影暗香(父子)正文第六章
「各位武林同道。眾所周知,昨日智空大師遭賊人毒手,幸無性命之虞。智空大師德高望重且慈悲為懷,為保武林同道安全,自毀武功以抵抗劇毒。少林不愧為我武林泰山北斗。吾等應加倍小心,盡快擇出新的武林盟主,以期能夠尋出這隱藏頗深的武林敗類,也不枉智空大師一片苦心。」玄淨師太語畢低念了聲阿彌陀佛,遂宣佈第二日的比試開始。
左上席中,葉思吟掀開簾子,玄悠然立刻上前相迎:「殷公子,昨夜一夜未歸,想必辛苦了。」
「無妨,在下不才,未能幫助智空大師分毫。也無法阻止那賊人繼續為惡。」繼續頂著平凡的面孔,葉思吟輕聲道。
「哼,就知道是徒有虛名了。哥哥何必對他如此客氣,看他也未必給哥哥面子!」驕縱的聲音,正是許久未見的玄悠琴。被兄長一瞪,立刻閉嘴,只是還拿那大眼狠狠地瞪著葉思吟,嘟著嘴不服氣。
葉思吟有些哭笑不得。他真的不記得自己何時得罪過這位大小姐。面上卻一片漠然。
玄悠然見他面色沉重,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比武台上的比武仍在繼續。經過昨日的篩選,今日出來的人已經算是排名比較靠前的人物了。比如當下在擂台上的,就是現任唐門當家的獨子,唐門少主唐旭言,以及歐陽家新一代中的佼佼者,歐陽明——歐陽萱萱的大哥,葉思吟的舅舅歐陽凌的獨子。
因為擂台上禁止用毒,因此一向以毒著稱的唐門少主漸漸敗下陣來。歐陽凌佔了上風,更是招招不留情,似乎誓要將唐門少主打得非死即傷不可。
葉思吟心中一陣不快。鑒於歐陽家當年對歐陽萱萱的態度,以及後來知道的一些事情,讓他對歐陽家沒有一絲好感。如若可以,他甚至想要幫這具身體,以及這具身體的娘親,向歐陽家討回一些公道。
思及此,葉思吟腦中浮現出他新出爐的爹爹,撇了撇嘴,紫眸卻透露出一絲笑意。不知為何,那人明明是那樣一個說一不二君臨天下般冷硬的人物,他卻偏偏覺得那人一定會縱容自己。就像昨夜與今早一樣——雖然今早被喚醒時的起床氣讓他無法思考,然而他現在已經完全清醒了。那樣一個男人,居然會紆尊降貴去哄自己起床……
正想著,一旁的玄悠琴忽然發出一聲歡呼:「好棒!」葉思吟定睛一瞧,卻見台上正負已分。唐旭言終於戰敗,手臂被劍氣所傷,染紅了雪白的衣袖,歐陽明的劍穩穩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瞧見葉思吟略微疑惑的眼神看過來,玄悠然微笑道:「舍妹與歐陽公子訂婚了。武林大會一結束就過門。屆時還希望殷公子能賞光來喝杯喜酒。」
訂婚?葉思吟微微詫異,面上卻溫和一笑:「那是自然。恭喜了,玄莊主。」
一旁的玄悠琴高傲地瞥了葉思吟一眼,有些炫耀之意。葉思吟不置可否,台上卻忽生異變。
歐陽明收回劍,向臉色蒼白的唐旭言抱拳行禮:「唐少爺,承讓了。」唐旭言也想說些什麼,但嘴唇弩動了幾下,眼前一黑,倒在台上。
全場一片嘩然。
「言兒!」唐門老爺子唐肅一聲大吼,躍上台查看愛子的情況,一搭上唐旭言的手腕,凌厲的眼神夾雜著雷霆怒意射向歐陽明:「好你個歐陽小子,居然敢違反規則擅自下毒,還欺到我唐門頭上來了!」震怒的聲音卻有幾分驚慌。眾人責備憤恨鄙夷的目光投向歐陽明。
歐陽明也傻了:「我……晚輩沒有下毒啊!」焦急無措地看向自家爺爺父親尋求幫助。歐陽凌沉吟:「唐掌門,先給令郎解毒要緊,一會兒再來評判是非。」
「你!」唐肅狠狠剜了歐陽凌一眼,「若能解,老夫此時還在此作何!我唐門以毒著稱,憑老夫幾十年對毒的研究,竟然看不透言兒中的是什麼毒!歐陽凌,讓你兒子將解藥叫出來,不然,我唐門誓不罷休!」
「晚輩確實沒有做過任何手腳!晚輩可以在此向所有武林同道發誓,此事與晚輩無關。」歐陽明向唐肅抱拳道,「況且,連唐老爺子都無法看出來的毒,豈是我區區歐陽家就可以拿得出來的?」他這麼一說也不無道理,周圍憤恨鄙視的目光少了一些。
「阿彌陀佛,依貧尼之見,唐少爺此時之狀與智空大師昨晚的狀況不無相似,莫非……」話音一落,唐肅的臉色變的慘白——他當然知道昨晚智空大師發生了什麼事……智空還可以憑借一身內力化解體內的毒以保全少林清譽,然而他的兒子是斷沒有那個內力來化解毒素的,難道讓他殺了自己的兒子不成!
「不錯,的確如此。」一個輕柔卻帶些冷冽的聲音自眾人背後響起。眾人回頭,見一個清秀的白衣少年款款走來。
「殷施主,這……」玄淨師太看著葉思吟臉色沉重地不知該說什麼。
「很慚愧,在下無法解除這『三更鑼響』。唯今之計,恐怕只能勞煩唐掌門親自照顧令郎了。否則,在此上千名江湖朋友又有幾人能夠防備唐門少主的毒呢?」葉思吟略感抱歉地向唐肅行了個禮。
唐肅看著眼前謙遜的少年,微微瞇起眼:「『聖手毒醫』花漸月的弟子?尊師對此有何看法?」唐門在上一屆武林大會也曾吃了苗疆藥師的苦頭,因此唐肅對於那個美麗得張揚青年除了對同道後輩的欣賞,也有那麼些敬畏。
「晚輩已經告知家師,但路途遙遠,家師的回信還未到。」葉思吟恭敬地行了個禮,隨後從懷中取出一瓶藥遞給唐肅,「這是家師所給的軟筋散,『三更鑼響』發作時,唐少爺的功力可以發揮出十二分,況且又有毒相助,讓唐少爺服下此藥,以便保護旁人以及阻止唐少爺傷害自己。此藥只有三個時辰的時效,且並不會傷及筋脈和內力,唐掌門盡可放心。」
唐肅接過藥微微點頭:「多謝。來人,我們回客棧。」
眾人目送唐門的人離開擂台,葉思吟轉身面對歐陽凌與歐陽明,目光轉冷。「歐陽大少,雖說歐陽家乃百年世家,但是……」
「殷公子,你想說什麼儘管直說,不用如此拐彎抹角。」歐陽凌打斷他,眼中閃過輕蔑。
葉思吟略微不悅,遂轉向玄淨師太。少了智空大師,玄淨就是這裡做主的人了。「玄淨師太,晚輩以為,應先行派人保護歐陽世家以防節外生枝。」
玄淨師太沉吟許久,遂向歐陽凌行了個禮:「歐陽施主,貧尼得罪了。」
「玄淨師太這是什麼意思?是要囚禁老夫嗎?!今日上千武林豪傑在此,竟然讓一個名不見經傳且來路不明的小娃娃來決定我們的生死不成?!」蒼老遒勁的聲音響起,卻是歐陽家家主,歐陽萱吟與歐陽凌的父親歐陽正。
「歐陽施主息怒,貧尼只以為殷施主所說有理。憑歐陽世家在武林中的威望與地位,貧尼相信歐陽施主與令郎的清白,如此只是為了避嫌而已。」玄淨師太不疾不徐地講完,便揮了揮手中的拂塵,立刻峨眉與少林的眾人便將歐陽家眾人圍了起來。
「你!哼!」歐陽正氣到說不出話來,一甩袖子,憤然離去。
「發生此事,今日比武到此為止,明日比武暫且停止以商大計。」玄淨師太低念了聲阿彌陀佛便也率人離去。
人群中,有人搖了搖手中折扇,嘴角噙著一抹得逞的笑容。
浮影暗香(父子)正文第七章
萬葉樓後院的涼亭中,葉思吟正手執醫術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為了掩飾身份,他在武林大會結束後仍舊回到先前在萬葉樓的客房,沒有回浮影閣,但是當然,葉天寒不會再容許他離開自己的視線,保護也好,監視也好,這四周突然多了許多幾不可察的氣息,是浮影閣的暗衛。
「殷思夜!」忽然一聲嬌喝夾雜著閃電般的長鞭向他襲來。暗衛微動,正準備上前攔截,卻見葉思吟只淡淡一瞥,迅速執起杯蓋灌注內力襲向來人胸口。小姑娘被杯蓋打中,瞬間失了準頭,鞭子只在一旁的亭柱上擦過。
「玄小姐,在下可曾得罪了你?」葉思吟看著氣呼呼的玄悠琴有些無奈地問道。
「你!就是你,害的明哥哥被關起來!人家想見他都不行!」原來小姑娘是因為見不著情郎而找這個「罪魁禍首」撒氣來了。
「玄小姐,這只是權宜之計,只要能夠解了『三更鑼響』之毒,抓出背後的主謀,就能還你的明哥哥的自由了。」
玄悠琴咬咬唇:「那……你找到解毒的辦法了?」
「未曾。不過家師應該有辦法化解。在下也在等待家師的書信。」
「那……你一定要盡快讓我見到明哥哥哦!不然看我怎麼教訓你!」小姑娘語畢轉身離去。葉思吟看著她的背影不禁有些失笑,不過是個心智未開的小姑娘,居然就要嫁人了。
「少主,這個玄悠山莊有些問題,您還是要小心為上。」不知何時出現的戰銘有些擔憂地道。
葉思吟朝他淡淡一笑:「我有分寸,放心吧。」
「閣主想請少主過去一趟。」
「嗯。葉天寒在哪兒?」
戰銘愣了一下啊……還真是未曾聽過有什麼人如此連名帶姓地稱呼自家那個可怕地主子啊。這個千年後的靈魂看起來還真是不一般。
「請少主隨我來。」
戰銘領著葉思到了萬葉樓的天字號客房。眾所周知,萬葉樓的天字號客房位於頂樓,且從不對外開放,甚至於整個頂樓都是禁止賓客接近的,只因天字號客房是葉天寒的專用臥房,即使他甚少現身於萬葉樓。
客房異常的華麗,類似於浮影閣中的寒園的佈置。相較於葉思吟先前住的那間簡直是天差地別。
「主人。」戰銘向坐在榻上的主子行禮,「屬下先行告退。」
見戰銘退出房門,葉思吟款款走到臥榻邊坐下:「何事?」
「歐陽家?」簡短冰冷的三個字讓葉思吟暗暗翻了個白眼。他自己本也非話多之人,但現下看來比起面前這個冷酷的男人還是有所差別的。
「既然用了他的身體,總該為原來的主人做些什麼。」葉思吟淡淡道。不知為何,對那些人心中總覺得有莫名的恨意,大概是那個薄命的少年留在這世間的最後一縷痕跡吧。
葉天寒看著眼前剛入深秋就已經裹了大氅的清秀少年,暗暗歎了口氣,伸手將人擁進懷裡。不出所料懷中的人開始掙扎,只是手上略施巧力便讓他乖乖地一動不動,運氣為他驅寒。
暖流從肌膚想貼的地方綿延至全身,葉思吟也斷了想要繼續掙扎的念頭。算了,反正掙扎也掙扎不開,還不如讓他幫自己取暖。葉思吟有些自暴自棄地想著。
「你找我來只是為了歐陽家?」呆了一會兒,葉思吟有些奇怪地問道。
「流霜。」沉吟了一會兒,葉天寒冷聲道。
「什麼?!」葉思吟一驚。這麼重要的事,他怎可如此拖延到此時才說,若是再有何人因此喪命可如何是好?「這次……」
葉天寒看出他的心急,道:「無人中毒。」
毒下在為葉天寒特別準備的膳食中。葉思吟所謂的預防之法是將一種無毒的草藥放入膳食當中,若其中無毒,則草藥有強身健體之功效,若其中有流霜之毒,則能將無色無味的流霜變為詭異的幽藍色。然而,葉天寒的膳食並不是萬葉樓的大廚烹製的,而是由專人料理,送餐的也是浮影閣內的侍從,其中並不會有他人觸碰。唯一的可能就是浮影閣中出了內奸。
隨著葉天寒的目光看向對面桌上的膳食,均成詭異的幽藍色,雖已知無人中毒,卻還是讓葉思吟心下猛跳。起身走到桌邊,仔細查看,一絲異狀進入眼底。
「這是……相思鎖……」一圈怪異的銀色浮在盤子的邊緣,與幽藍稍稍交融,若不仔細看絕查不出異狀。
身後氣息驟變,更是冷了幾分。看來葉天寒也知道這相思鎖是何物。相思鎖名雖美,卻是種極為損陰德的藥物。此藥只對男子有用,中相思鎖者,渾身發熱,慾望難耐,須立刻找女子發洩。如此聽來好似春藥的一種,然其比之春藥更為惡毒百倍。尋常春藥只鬚髮洩一兩次即可完全解除藥性,就連青樓中用以調教不聽話的姑娘與小倌的烈性春藥也不過一夜之效,然相思鎖卻要人持續發洩直至精盡人亡方可罷休——那是令人連死都丟盡顏面的藥物。相思鎖之毒須至寒之物方能解除,然這天下間的至寒之物除卻天山雪蓮、東海玄冰,就只有傳說中女媧補天時所遺留的那塊石頭——「黑寒」。且不說「黑寒」之物只聞其名未見其身,究竟是否存在還有待考究,就是前兩樣也是極其難以得到的珍品,這世上恐怕只有皇宮大內才有。因此這相思鎖等於是無藥可解。而相思鎖與流霜混合,則能在人死後立刻除去殘留的流霜毒性,造成僅僅是精盡人亡的假象。
「到底是何人與你有這般深仇大恨,居然連相思鎖都用上了?」葉思吟驀地想起第一日在看席上玄悠然對他所說的話,有人想要殺了葉天寒。對付葉天寒的毒與對付其他武林高手的不一樣,那麼想要對葉天寒下手的,到底是同一撥人,還是另有其人?
「想死,本座成全他們。」深邃的紫眸中暴風緩緩聚集。
翌日。
一早起床,葉思吟便覺得周圍氣氛異常怪異。
「什麼『聖手毒醫』花漸月的弟子,根本就是沽名釣譽!」
「就是!說不定連智空大師都未曾中什麼『三更鑼響』,還廢了畢生功力,真是慘了!」
大堂之上,葉思吟聽著周圍的人竊竊私語,不置可否,只安靜的喝著茶,吃著早點。今日之事,他早有預料。
「哼,黃口小兒,居然敢當著眾多武林同道的面信口雌黃,如今看你還能如何保住那什麼『聖手毒醫』的名譽!」一把劍砰地一聲被放到葉思吟面前。抬眼一看,是歐陽家眾人。方才口出狂言的便是歐陽家主,歐陽正——這具身體的親外公。
「昨夜唐門公子根本沒有在三更醒來,一覺睡到天亮何事都未曾發生。今日大會必要你當著眾人的面向我歐陽家磕頭謝罪,以澄清我歐陽家的名譽!」歐陽凌橫眉怒目道。
葉思吟看著面前仗勢欺人的眾人,只是小啜了口杯中上好的龍井,便再無動作。
「你!」歐陽明本就氣不過,又見自家被人無視,突然拔劍向葉思吟刺來。葉思吟冷冷一笑,修長的手指微動,長劍應聲而落,那歐陽明卻抱著執劍之手,呼痛不迭。眾人皆驚。葉思吟悠悠然起身道:「刀劍無眼,小少爺還是悠著點好。」
「明兒!好個膽大妄為的小子,居然敢傷我歐陽家的人!」歐陽凌扶住自己的兒子,對葉思吟怒目而視,「解藥呢!?」
「疼一個時辰自然不疼了,也是叫他長個記性,日後萬不可再如此莽撞!」葉思吟早已聽說歐陽明此人乃歐陽凌的長子亦是獨子,先今歐陽世家唯一僅有的一位小少爺,自是讓歐陽正歐陽凌等人萬般溺愛疼惜,也造就了他如此驕橫的性子。
「不自量力!」一聲怒喝,歐陽正的劍挾著雷霆怒意衝向葉思吟。葉思吟心下一驚。他雖習武,卻不過短短三年,歐陽正如此速度根本不可與方纔的歐陽小少爺同日而語,連用毒的時間都沒有……想不到堂堂歐陽世家家主竟會向一個手無寸鐵的少年下手,真是失策……迫不得已,葉思吟提氣想要閃躲,但心下亦知,劍直指自己的胸腹,以自己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電光火石間,眾人驚呼一聲,原以為此次那「殷思夜」非死即傷,卻未料睜眼一看,歐陽正手中的長劍竟然斷成兩截,那劍鋒發出一聲悶響釘入一旁的房柱,歐陽正手持斷劍硬生生倒退了好幾步,「噗」地一聲吐出一大口血。
「父親!!」「爺爺!!」「老爺!!」歐陽家眾人亂成一團,唯有歐陽正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狂傲如帝王,冷酷如修羅的男人:「葉天寒!?」
浮影暗香(父子)正文第八章
葉思吟此時微愣地站在葉天寒身後,不明白他怎會出現在這裡。
歐陽正受傷,歐陽凌只得迎著葉天寒寒冰般的眸子硬著頭皮質問道:「葉閣主,不知為何突然出手傷我父親?如此毫無理由……」
「毫無理由?」男人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一字一句講的不輕不重,卻真正如玄冰般森冷,讓所有在場的人都不禁顫抖。
「少主,可有受傷?」與葉天寒一同到來的戰銘略微擔憂地問道。若非昨日主人因處理流霜之事未曾回浮影閣,今早又恰巧在方才下樓,剛剛那一劍,少主恐怕凶多吉少。也難怪一向冷清冷心的主子竟然會如此憤怒,方纔那一幕回想起來還真是心驚肉跳。連他也無法想像若少主受了傷,今日之事該如何了結。
「並無大礙。」葉思吟回過神來柔聲回道。
「歐陽老爺子在浮影閣的地方對我浮影閣少主動手,是否太欠考慮?何況少主手無寸鐵,老爺子是想殺了我家少主不成?!」知道主人不會再開口,戰銘對歐陽正冷聲質問道。
不僅僅是歐陽家眾人,在座所有人都愣了。浮影閣的少主?!浮影閣何時有了少主,而葉天寒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那麼大的一個兒子?!
驀然間,眾人心中都出現了一個名字——歐陽萱萱!十五年前,武林盟主歐陽正的千金歐陽萱萱以春藥與軟筋散暗算葉天寒,十月過後,她為葉天寒生了一個從未被他承認的兒子後便香消玉損,而那孩子則是被葉天寒丟在後院之中從未重視過……但面前的這少年,恰好是十四五的年紀!
思及此,歐陽正與歐陽凌臉色驟變。
「罷了,銘,我既無礙,就不要與他們計較了。」葉思吟攔下憤怒的戰銘,淡然道。
陰沉的紫眸掃過來,裡面充滿了怒氣。葉思吟一愣,那怒氣明顯是衝著自己來的。他是怎麼了?
「回閣。」冰冷的嗓音中帶著不可違逆的氣勢,葉天寒一甩袖子便先行出了萬葉樓。葉思吟啞然,連武林大會都不去了麼?疑惑的眼神投向戰銘。戰銘略微頭疼地看著自家少主,如此聰慧的人,怎麼就想不透呢?也不解釋,喚來一名侍從吩咐他轉告玄淨師太今日武林大會浮影閣有要事處理,無法到場,遂恭敬地示意葉思吟該走了。
沒有得到回答,葉思吟也有些動怒了。這到底是為了什麼?他憑什麼如此無緣無故給自己臉色看?而且還違背了約定洩露了他的身份,他到底在想什麼?!忿然上了馬車,見葉天寒坐在座上,一臉不悅,心底的火氣怎麼也抑制不住。
「理由!」清澈的嗓音帶上憤怒,漂亮的紫眸直直瞪著對面的男人。
葉天寒看著動怒的葉思吟,原本一臉的不悅漸漸散去,只餘點點無奈。他的確不快,沒有人知道方才看到那灌注著深厚內力的銳利劍鋒差一點點就刺中眼前這人的胸口時,他有多麼驚怒。若再慢一步,恐怕現在這人就只能躺在這裡了……
「明日起,銘陪著你。」
葉思吟一愣,不懂他為何突然說出這麼一句。疑惑間,又聽他道:「今日回閣,開始修習寒瀲訣。」
「寒瀲訣?」葉思吟不解。
「寒瀲訣共九層,修習每次兩個時辰須浸泡在寒潭之中,輔以內功心法。若能熬過寒潭之苦,第一次便可達到第二層。」深沉的紫眸對上疑惑中的人兒,「若再遇上今日之事,本座不可能每次都在那裡。」葉天寒說著,心中又劃過一絲後怕。
原本就打算在武林大會結束後讓他練寒瀲訣的。常年虧損的身體,雖有花漸月三年來的精心調養,可是孱弱的體制卻並不能根本改善,唯有這寒瀲訣,也許才能完全讓小人兒健康起來。然而今日發生之事讓葉天寒決定立刻讓這他開始修習。
葉思吟心中有些震動。雖不明顯,可男人的話語中卻隱隱透露出擔心和後怕。他是擔心自己才會這樣做的嗎?那麼方纔那明顯針對自己的怒氣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心中驀地劃過一絲暖意,心底的不快瞬間消失無蹤。
驚訝過後便平靜下來。葉思吟有些懊惱自己過於外露的情緒。前世因為先天的心臟病不能有過大的情緒起伏而養成的淡漠性子,自從來到這個時空,似乎變了不少。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現象。
回到浮影閣後就被帶到書房。這是閣中除葉天寒的臥室之外最為神秘的地方。只有總管、左右護法以及葉天寒本人才能靠近。
可想而知,書房自然華麗無比。地上鋪著上好的波斯地毯,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龍涎香的味道。並非是熏香,而是建造這座屋子的時候混在塗料裡的最上等的深海龍涎香,其幽香經年不衰。不僅僅是書房,葉天寒的臥室也有這種香味,因此葉天寒身上才會有這種味道,時間久了,竟如同是他本身散發出來的一般。
書房的臥榻旁,葉天寒在四處輕輕敲了幾下,瞬間臥榻中間出現了一個漆黑的通道。
「密室罷了。」看出葉思吟的疑惑,葉天寒難得開口解釋道,隨即率先進了密道。密道深長幽暗,兩邊有燭火卻仍無法減弱一絲陰冷之意。葉思吟跟在他身後,大約走了半刻鐘,眼前出現一道門。玄色的門上刻的竟是皇族才能使用的飛鳳標記!這浮影閣難道還與皇族有關?不等葉思吟多想,葉天寒打開了門上的機關。
葉思吟不知該如何用言語形容眼前出現的這個地方。晶瑩的冰雪覆蓋了整個庭院,中間是一個冒著寒氣的寒潭。可時下天氣雖已轉冷,卻不到下雪的時節,況且臨安這地方,幾年都看不到一場雪,更何況這不知需要多少年才積累起來的這一大片雪域。
中央的寒潭冒著刺骨的寒意,即使在幾步之外都能感覺到。進入這寒潭之中呆上兩個時辰麼……葉思吟微微皺了皺眉。深秋的天氣已讓他深惡痛絕,更何況這看著都讓人覺得冷的水潭……邊上的人也只是靜靜看著水潭。白衣輕舞,此刻的葉天寒猶如雪域中的俊美精靈,然週身那帝王般的氣質卻又與那柔弱的精靈天差地別。
想要站在這個男人的身邊,不想每次都需要靠他的保護!心底突然產生強烈的呼喊,連葉思吟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應如何做?」
「褪去外衣,走入寒潭之中。」葉天寒話音一落,就見小人兒已經將身上的大氅解開,扔在地上,接著外袍也被褪下,纖細的身影緩緩走向寒潭。
突然身後一個灼熱的懷抱靠上來,有力的雙臂緊緊抱住他的腰身。幽幽的龍涎香鑽入口鼻,讓葉思吟一怔。
「若不願,別勉強。」葉天寒知道修習寒瀲訣的苦,兩個時辰在那寒潭之中,那是如何的撕心裂肺的刺骨冰寒。他並不願意懷中這人受那般苦楚。若小人兒不願,他可以時刻都陪伴在他身旁,他本就打算把這人鎖在自己身邊了……
「不,我要學。」然而葉思吟輕輕柔柔的聲音卻帶著不可忽視的堅持,讓葉天寒不自覺放開了手,眼睜睜看著小人兒走入寒潭之中。原本便不紅潤的小臉更是一瞬間變作蒼白。
葉天寒稍稍蹙起眉,忍下胸口泛起的點點疼痛。
浮影暗香(父子)正文第九章
作者有話說:
突然發現一個很嚴重滴歷史問題……
杭州史稱「臨安」是在南宋滴時候……南宋滴時候,對中原威脅最大滴8素苗疆,而應該素金國和蒙古的說……但是如果要把時間定在正確的漢唐時代的話……漢代還太早,貌似很不合適偶滴時代背景,唐比較合適——但是唐代杭州應該史稱為「錢塘縣」,偶8喜歡這個名稱……該怎麼辦咧……雖然說偶還是比較架空的,但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心理陰影……
親們可以忍受歷史混亂麼??
PS:今天開始隔日更了……考試全面展開ing∼∼
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臥房的床上,身上乾淨而溫暖。回想起在寒潭中無力支撐而暈過去時恍惚見到那個男人擔憂的眼神,似乎連心裡也暖起來。
「少主,您醒了。先喝了這驅寒藥吧。」一旁的戰銘一見葉思吟醒來,立刻奉上湯藥。
他不在……葉思吟接過湯藥低下頭,掩去眸中的點點失望。
喝了藥,運氣行了一個大周天,不自覺驚歎寒瀲訣的威力。他甚至沒有在寒潭中堅持過兩個時辰,卻已經到達了第二層,內力更為精純,而且幾乎增長了原先的一半!方達到第二層就已經如此驚人,那麼那個人的第九層……該是到了如何境界!
「葉天寒呢?」盡量淡漠地開口,葉思吟卻有些詫異自己此刻想要見那個人的迫切心情。
「……主人有些事要忙,先行出府了。」戰銘回答地有些不自然,讓葉思吟有些疑惑——是去了什麼不能讓他知道的地方嗎?不自覺地皺眉,一些莫名情緒冒了上來。
「那麼少主請好好休息,屬下先行告退。」戰銘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葉思吟的屋子,留下葉思吟一人坐在床上一臉的疑惑不解。
片刻後,葉思吟稍稍洗漱了下,便出了房門。剛剛住進來,還未曾能夠好好看看這浮影閣到底生的哪般模樣,趁著今日一時無事,因此決定先到處逛逛。
寒園,不用說,雖然因為是葉天寒獨居之處顯得冷清了一些,卻確是閣中最為華麗,佔地最大的庭院。園中小橋流水,亭台樓閣,一片江南的風光。寒園左側為是名為銘居的獨立庭院,聽名字便知是左護法戰銘的居所。而戰銘在浮影閣中的地位也由此可見一斑。然而寒園右側卻是一片幽深的樹林子,葉思吟不敢貿然闖入,恐怕那不是什麼樹林子,而是某種陣法或是幻術。傳說浮影閣右護法從不曾不出現在眾人面前,甚是神秘,恐怕那裡應該就是右護法的居所了。
其他的地方就是一些各式庭院,不知裡頭住了些什麼人。還有一些下人住的廂房——曾經的葉思吟的居所也在那裡。葉思吟忍不住為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感到惋惜。若不是以那樣的方式出生,有這樣一個父親,也該是站在這世界頂端的人才對啊。
轉身正打算離開這個對他來說並不怎麼美好的地方,忽然一個讓人厭惡的聲音狀似驚訝地喚道:「這不是少主嗎!?奴婢見過少主!」話雖恭敬,可那語氣中卻是滿滿的不屑與惡意。
葉思吟皺了皺眉,轉身看向來人。是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這個女人在過去的十二年中是原來的葉思吟主要的痛苦來源。她掌管著所有低等僕役——包括原先的那個不被承認的少主。沈慕剛附身於這具身體時就已經發現少年特有的白皙細膩的肌膚上竟然有著不少被虐打的痕跡。隨後在浮影閣的一個月的生活中,他終於知道這傷痕從何而來。原來這不被承認的少主不僅遭受這親生父親的拋棄,而且連僕役都可以隨便欺負他!而沈慕到來之後,每次這個女人拿著鞭子在他面前耀武揚威時,他都會拿自己配置的迷藥乾脆地將她迷暈,直到找到機會離開浮影閣。
回過神來,那女人已經走近。周圍的僕從都圍了過來,指指點點的,卻無一人敢上前。他們早聽總管說葉思吟回來了。三年前他無故失蹤,閣主根本未曾派人尋找,已經表明了閣主的確對這個少年沒有一點點的關心。而三年後,閣主卻親自接他回府,還承認了他少主的身份。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消除他們的疑慮。
浮影閣這個地方向來都是憑本事決定地位的地方。這個除了臉蛋沒有任何過人之處的少主自然無法得到眾人的承認。況且葉天寒向來陰晴不定,而葉思吟的身份又如此敏感,他們怎麼都不大相信葉天寒真的不計較當年的事真心接納這個子嗣。再加上以前這位「少主」被他們欺負著求饒的樣子懦弱至極,因此這個女人才敢公然上前挑釁。她就不信了,一個小雜種也能翻起什麼浪來。
「少主這三年不見,倒是愈發的俊俏了!不知還記不記得我尹娘呢?」尹娘不懷好意地笑著來到葉思吟身前。一股濃重的脂粉味讓葉思吟皺緊了眉。以前因急著想離開,未曾注意到這些事,現在看來……浮影閣中怎麼會有如此上不了檯面的人!
「何事?」葉思吟輕柔的聲音帶著不為人察覺的冷冽。
「哎喲,這不是……奴婢近些日子忙的腳不著地的,這腰也酸背也痛,不知道少主是否有空幫尹娘捏捏肩?」語氣中帶著一絲威脅。以前常叫這小雜種伺候自己,晾他也不敢不聽話。周圍人聽尹娘如此說話,又看那葉思吟一言不發,也料定了葉思吟還是三年前那個好欺負的主兒。
葉思吟心底有些好笑,這些人不僅上不了檯面,且愚蠢不已。
倒不是來到了這個時空後,有了這些身份名頭便拿喬起來,就算是原來的時空的沈慕,也是有些清高的。先天的疾病讓他在幼年時期無法如常人一般上學,又因病情需要而學習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因此就連後來上了大學後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無人與他相處,久而久之,便成就了他有些清高淡然的性子。且跟著花漸月三年,竟也沾染了些睚眥必報的習性。
這樣的性子,如今見有如此上不了檯面的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囂張,自然是容不得的。
清澈的紫眸帶著點不悅掃過女人塗著厚厚一層粉的臉,冷冷道:「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
話音未落,眾人似乎都有些訝異他的拒絕。尹娘愣了一下,眼中迸出惡毒:「不過是個小雜,呃……」
話音未落便被截斷,漂亮白皙的五指緩緩收緊,手中的頸項隨時都可能被捏碎,尹娘支離破碎的嗓音說不出話來,如何使勁都無法掙脫,只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一瞬間變身修羅的少年。深紫色的眸中那不可遏止的怒意,讓所有在場的人都打了個寒顫。葉思吟也有些訝異心底一瞬間出現的殺意,正欲放手,卻聽到有人怒喝:「住手!」
葉思吟淺淺投去一瞥,卻見是總管正一掌向他拍來。紫眸中愈加森冷,另一隻手微微一動,銀針已經出手,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正中對方氣海。總管驚呼一聲,無法收勢,只得狼狽地撲到在地上。
手裡的女人已經快要暈過去,葉思吟這才收手,任由她軟倒在地上。紫眸冷冷一掃,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他們現在才明白,眼前這個少年已經脫胎換骨。方纔那一瞬的氣勢,竟與葉天寒如出一轍!他已經不是那個任人欺凌的葉思吟了,如今的他,是浮影閣的少主,與他們有雲泥之別。
倒在地上的總管喘著粗氣,說不出話來。那日閣主將他帶回,吩咐他從今以後這少年就是少主,他卻從未將他放在眼裡,而方纔那一瞬,讓他徹底明白了眼前這個少年的身份。
「氣消了?」身體突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裡,低沉好聽的嗓音在耳後響起。
葉思吟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狀況,對於自己的身體有些恍惚——那一瞬間的怒氣和恨意到底是怎麼回事?
見懷中人沒有回應,葉天寒冷酷地看著倒在地上那膽大包天的女人,道:「拖走。」冷冷的兩個字決定了那無知的女人的命運,任由她如何呼喊求饒都沒有人理她,沒有人敢為她求情。
「主……主子……」總管凌霄辰直直的跪著,然而冷汗已經濕了整個後背。看著君臨天下般的男人擁著少年走近,方一開口,便有一道強烈的劍氣穿透了他的肩膀。
葉思吟也有些微微驚詫地看著身旁的男人,居然能將劍氣如此收放自如……他的內力到底是到了何種境界!
凌霄辰只低吟了聲,忍住了疼:「屬下知錯,請少主恕罪。」
深邃的紫眸看過來,葉思吟瞭然,他是想讓自己決定嗎?手指微動,指間便出現一個羊脂白玉瓶,遞給跪在地上的人:「這是源香丸,一日一顆,回去養傷吧,下不為例。」
凌霄辰驚異地看著少年,不僅僅是因為那號稱補氣聖品的源香丸,而且為他居然如此輕易放過自己——他原以為自己和那尹娘會相同的下場。
看出對方眼中的訝異,葉思吟淡淡道:「你是閣中重臣,以後別再做傻事。」
葉天寒聞言劍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著懷中人。他怎麼不知這人兒如此善良?
方纔接到暗衛密報,他就趕來了這裡。盛怒中的小人兒,原本清澈的紫眸彷彿結上了厚厚一層冰,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然而週身隱隱散發的氣勢讓所有人都懼怕。如此絕色,更讓葉天寒堅定了將小人兒鎖在身邊的信念。
「回去?」這樣的寶貝,不想讓別人看到。葉天寒心中又一次產生了那強烈的佔有慾。葉思吟微微點頭,隨他回寒園。
身後,眾人跪著恭送兩人離開。抬起頭,凌霄辰的眼中出現一抹敬意。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會犯那樣的錯誤了。那是葉天寒的獨子,是浮影閣的少主,也是有資格讓他凌霄辰為他誓死效忠的主子。
葉思吟的威名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瞬間在浮影閣內流傳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