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當朝左相為官十數年至今,地位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朝中又有近三分之一的勢力,百官中半數是為他門下之弟子;長女德才兼備,是後宮四大貴妃之首的宸貴妃,育有一子,深得皇上寵愛。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左相一門自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如此一個巨大的家族,會在一夜之間分崩離析,是誰都無法預測到的。
一本厚厚的冊子記錄了左相為官十數年所犯所有罪證。包括賣官鬻爵、貪污受賄、誣陷前兵部尚書致使其被滿門抄斬......眾多罪名,足以判其株連九族。只是皇帝念其為官多年亦立下不少功勞,且看在宸貴妃與八皇子的份上,便饒其不死。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左相被削去官爵,滿門抄家,逐出京師,永不得回京;而宸貴妃亦被免貴為妃。
消息一出,舉朝皆驚。左相一脈外戚、門生均聯名上書請求皇上高抬貴手。然證據確鑿,朝中亦有右丞相紀司堂一派勢力據理力爭,終是難以挽回。所謂樹倒猢猻散,曾經擁護左相的官員,均另投他門。
"皇上......皇上,您可要為臣妾做主啊......求您饒了爹爹,讓他回京吧......"御花園中,一名盛裝女子跪在李弦腳邊,手中還牽著一個年僅十一歲的男孩兒,哭著道:"皇上......求您不看臣妾的面子,也看夙兒的份上,饒了爹爹吧......夙兒,你快求求你父皇......嗚嗚嗚......"
這名盛裝女子,便是剛剛被降了嬪妃品級,免貴為妃的宸貴妃,現在該改口稱宸妃了才是。而她身邊那紅著眼睛的小小的男孩兒便是她的子嗣,八皇子李夙。
小小的孩童,好似什麼都不懂,看著母妃哭,便也哭著道:"父皇父皇......求您饒了外公吧......父皇......"
"宸妃,夙兒,起來說話。"李弦沉聲道。
宸妃以帕子稍稍點了點眸子,仍是跪地不起:"皇上,今日您若不答應臣妾,臣妾就長跪不起......"
宸妃十八歲被左相送入宮,受封美人;第二年便產有八皇子李夙,遂受封貴妃,至今已有十三年光景了。仗著兒子和家中的勢力,可謂在中宮空缺的後宮之中一手遮天。若是有哪位妃子美人惹了宸妃,多半便是被打入冷宮的下場。而左相失勢,她又受到牽連被降了品級,一夜之間好似由雲端墜入了地獄;曾經在她面前夾著尾巴做人的妃子皇子皇女如今均看不起她,不僅不似以前那般見了她便行禮諂媚,阿諛奉承,甚至還要語出諷刺,落井下石。這叫掌權十餘年的宸妃又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
李弦冷冷看著腳邊的妃子與兒子,心中並無半點憐惜之情。這宸妃,雖說是德才兼備,卻心機太深,不愧是左相那個老狐狸教養出來的女兒。而他的八子,他也知道他並不如普通的十一歲男孩那般純潔無暇。在後宮這個地方,又有誰能夠乾淨的到哪裡去呢。平日裡還寵著這對母子,那是因為朝中有左相的緣故;而今宸妃雖保養得當,卻早已年老色衰,八子亦不討喜,他自然並不想將任何心力放在他們身上。
"宸妃,朕叫你起來說話,可曾聽到?!"心中早已被葉天寒與李殷之事弄得心煩意亂,李弦更是沒有一絲好臉色。
宸妃一驚,立刻閉了嘴,戰戰兢兢站起身。
"左相一事叫朕痛心疾首。朕如此信任於他,他是如何回報朕的?!朕已經是看在你與夙兒的份上饒了他九族。宸妃,你可別不知足。"此話已經說的很重了。此話一出,在場的宮女太監都低下了頭,知道這個橫行後宮十幾年的"宸貴妃"終於是失寵了。然李弦還好似不夠似的,接著道,"還有宸妃,今後收斂著些。別以為朕不知道雲妃的事到底是誰在搗鬼。"深沉的嗓音帶著陰森可怖的味道,令宸妃聞言眼前一片漆黑,幾乎昏厥:"皇......皇上......"
"不必多言。今後你該更知道如何慎言慎行,教導好朕的八皇子才是。旁的事,便不必多操心了。"李弦話音一落便起身甩袖離開,隨從宮女等亦跟隨他離開了御花園。只餘下宸妃一臉不知所措立於原地。而她手中所牽的八皇子,亦是一臉的驚恐--正是因為少年老成,才明白,失去了父皇的寵愛,在這後宮之中將會有多麼悲慘......一想起曾經被他欺負的很慘的九皇弟......小小的身子不禁打了個寒顫。
走向寢宮的李弦心中一片陰霾--左相所做之事,無論是結黨營私或是賣官鬻爵,他都知道,甚至有些是在他的授意之下所做。而唯一出乎他意料的,便是雲貴妃的事。
雲貴妃一事事實非常簡單:一年前,雲貴妃被發現與她宮中一名侍衛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李弦思及此瞇起眸子。他並不是未曾考慮過後宮之中出現這種事多半是有人設計陷害的結果,可是並未發現任何證據,雲貴妃亦百口莫辯,他這才將她與九皇子一道打入了冷宮。而那本冊子上,竟還有宸妃與左相串通聯合安排人設局陷害雲貴妃的種種細節,令他著實怒不可遏!雲妃曾是他最為寵愛的女子,卻因此事在冷宮之中受了整整一年的折磨......當他想命人將他們母子帶離冷宮,恢復她的貴妃品級之時,才發現冷宮早已人去樓空......一個妃子與一個皇子失蹤,在冷宮伺候的宮女太監竟然全數不知!可想而知那冷宮之中的生活到底如何了......而帶走他們的人--李弦瞇起眸子--能毫無聲息潛入宮中帶走兩個人的人,自然只有葉天寒與那個孽子才能做的到!
帝王的眸中殺意更甚......
親王府。
書房之中,又是絕密的商談;而身為"叛軍首領"的幾人卻完全不似大敵當前的模樣。
"這藥丸是做什麼的?"看著手中綠豆大小的白色藥丸,李殷懶懶坐於榻上問道。
葉思吟啜了口杯中上好的龍井,淡淡道:"蘇合□香丸。"
"蘇合□香丸?名字倒是好聽。"李殷挑了挑眉道。一旁的北堂羽臻卻是一愣:"蘇合□香丸?!"
"看來太傅識得此藥?"葉思吟有些微微的驚訝。此藥乃是漸月所制,他隨後改進的藥物,從未曾外洩,這北堂羽臻卻是從何而知?
北堂羽臻手執藥丸湊近鼻尖嗅了嗅:"這......似是有些不同......家師曾自聖手毒醫手中得到過一顆。"
"原來如此。"葉思吟點頭,"這蘇合□香丸原有些瑕疵,我稍稍做了改進,時效亦有比之前的兩個時辰有所提升。食之二十四個時辰之內能百毒不侵,普通的刀劍傷亦會加速癒合。那皇帝有苗疆藩王相助,雖不是一定,可苗疆畢竟是以蠱毒見長,還是做些防範為好。這一瓶中是一百顆藥丸,記得每日按時吃一顆。若是無傷無痛,此藥亦有調養身體之效,可謂百利而無一害。"
李殷聞言已是滿心讚歎:"不料此間竟真有這般神奇之藥。小吟,你果真不愧是皇兄心儀之人。"
葉思吟聞言並未有何羞赧之色,反是淡淡一笑,清澈的紫眸望向身後環抱著自己的葉天寒,不意外地看到愛人眸中的寵溺和讚歎。那深邃的紫眸隱去千年的寒冰,竟是可以溫柔如斯。
然這溫柔並未持續多久,望向一臉慵懶的李殷之時,又是滿目的冰寒:"昨日夜闖皇宮,未免太胡鬧。"
"呃......"李殷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端起茶盞小啜一口。他知道自己那番舉動有多危險,可是......漂亮的眸子染上幸福的光芒--一想起昨夜霄未的諾言,心中就止不住的泛起甜蜜。
"皇兄,霄未本宮要了。你反對罷?"李殷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突然道。
葉天寒瞇起鳳眸,不置可否。
眾人又嬉笑了一陣,均沉靜下來,這才開始談正事。
李殷道:"那塊假的兵符與羽臻所給的左相的罪證已經令左相倒台,如今朝廷中人心不穩,外公那兒更是多了不少擁護者。舅舅那兒也已經趕上三十萬大軍了。現在就看該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將這三十萬人變成我們的人馬。"
原來那日紀司堂所獻的兵符乃是一塊仿製品,卻足以以假亂真。真正目的並非令皇帝赦免李殷,而是為了提出那個罷免左相的要求。
"那驃騎大將軍是皇帝的人,該想想如何除掉他與軍中他的親信將領才是。"北堂羽臻道,"然這支軍隊一直跟隨驃騎大將軍,那些將領亦是領兵已久,威信很高。若是貿然除去他們,恐怕會激起士兵的憤怒。"
房中一時陷入沉默。
葉天寒瞇起眸子,思慮片刻,望向懷中的人兒。深紫的眸子柔柔交纏,後者會意,淡淡一笑:"好。給我兩日。"
"?"另兩人一頭霧水。只是一個眼神,他便知道了要做什麼?!
葉思吟笑道:"寒的意思是找人代替他們發號施令便是了。"
"代替他們?"李殷與北堂羽臻雙雙疑惑,然片刻便回過神來--眼前的這少年除了那絕世無雙的醫術之外,還有那天衣無縫的易容之術啊!待那大軍行至京城近處,便叫自己的人貼了人皮面具前去,暗中除去那些將領取而代之......至於那驃騎大將軍並未親自帶兵,依然駐守邊疆,距離甚遠,鞭長莫及,只要截斷了他們的通信渠道,便是無所畏懼。
正當幾人為了突如起來的解決方法而興奮之時,門外突然有侍衛道:"主子,苗疆長公主求見。"
眾人面色一凜。苗疆長公主?!
浮影暗香(父子)
七十一章
"主子,苗疆長公主求見。"
眾人心中一凜,苗疆長公主?!她如何會來了親王府?是皇帝的指派,還是苗疆藩王的意思?
深邃的紫眸透出一絲冰寒,擁著懷中之人起身,望著李殷與北堂羽臻二人冷冷道:"你們二人可有興致一道去?"
李殷凝重的神色瞬間換上漂亮的笑靨:"這等熱鬧,如何能少得了本宮。"北堂羽臻依舊沉吟不語,卻亦是起身點了點頭。
書房外,恰逢醉月一臉擔憂地迎上來,行禮道:"主人,少主,太子殿下......"
葉思吟一眼便看出醉月的心思,蹙了蹙眉,只是道:"醉月亦隨我們一道去便是。"醉月之事,除了她自己誰都不清楚具體的個中細節。既然她如此心切想要報仇,且身為苗疆人,自是比他們幾人更為瞭解苗疆。帶她一道去見苗疆長公主......也未必是壞事。
醉月感激地看了葉思吟一眼,遂跟隨眾人一道前往正廳。
凌霄辰與戰銘正立於堂外,見一行人前來,恭敬行禮。
堂中,身著一襲翠綠紗衣的妖嬈美艷女子,不是苗疆長公主瑤涵又會是何人。
"苗疆長公主,真是稀客呀。"一進門,李殷便笑道。
瑤涵亦笑,墨綠的眸子卻只盯著那兩名同樣一襲白衣,有著絕色容顏的男人,心中又是一陣咬牙切齒。看著葉天寒擁著葉思吟坐上主座,與太子李殷平起平坐之時,心中愈是怒氣難平,卻別無他法,唯有忍耐,心道:等著吧,葉天寒,我必定要將你收入囊中!
"不知公主今日前來,有何要事?"李殷問道。
瑤涵笑而不語,只是端起几上的茶盞輕啜了一口。清淡的味道令她微微皺眉,便放下茶盞。墨綠的眸子一瞟便看清了這屋中的所有人。
"呵,果真是全數都在這兒呢。"瑤涵笑了笑,"親王殿下的威信果然不同凡響,連太子殿下和太傅大人都背叛了中原的皇帝。"
"何事?"打斷她無意義的話語,葉天寒冷聲道。
瑤涵暗中咬了咬牙。這男人......果真是冷血無情麼......面上卻依舊笑得一片燦爛:"本公主今日來,是想與各位做個交易。"
眾人聞言均一愣--這女人又在搞什麼花樣?
看著眾人陰晴不定的臉色,瑤涵便知自己已經成功吸引了這些人的注意力,因而稍稍停頓,便又道:"據本公主所知,你們的皇帝已經收回了眾多兵權,打算聚集於京師將你們一網打盡。就算浮影閣閣主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以一敵萬,不是麼?"
眾人心中均冷冷一笑,原來是來要挾來了。可惜啊......這個前提條件便不成立。
墨綠的眸子直直望著上座的冷俊男人,幽幽道:"本公主的條件便是,只要親王殿下答應與本公主聯姻,本公主便能要皇兄與親王殿下太子殿下合作,助太子殿下得到皇位。畢竟,皇宮之中,如今是由一萬苗疆精兵把守。"
深邃的紫眸冷睇著座下癡心妄想的女人,微不可聞地冷哼一聲,唇角勾起,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皇位與本座何干?"
瑤涵根本未曾料到這男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愣了。連李殷也不禁額角抽搐--他這個皇兄真是......就算是真的無干如今同坐於一條船上,好歹也顯得在意一些吧......北堂羽臻卻覺得有趣,饒有興致地在一旁觀戰。
瑤涵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卻還是勉強微笑:"親王殿下說笑了。如今親王殿下與太子殿下合作,想要扳倒中原皇帝不是麼?若是太子殿下得不到皇位,那親王殿下必定亦會受到牽連,我說的不對麼?"
"若是別的條件,本座說不定會考慮;若是與你聯姻,便不必再談。"葉天寒冷冷說完便要起身離開。瑤涵卻突然大聲質問:"為何?!是因為他麼?因為他你才不肯與本公主聯姻?!如此天地不容的感情,你怎麼敢......?還有你,你這個小......啊......"瑤涵只覺得一絲殺氣襲來,半裸的肩上一涼,低頭一看,已是一片血紅。而傷了她的,赫然僅僅只是一片小小的樹葉,卻深深地刺入了她身後的屋柱......
"你!"
"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說不得。長公主氣血太旺,偶爾放放血,並非什麼壞事。"清澈的紫眸中一片冷然,葉思吟冷笑一聲道。
"你......"瑤涵氣得說不出話來,肩頭的傷口隱隱作痛,翠綠的衣衫瞬間染上鮮紅。
"啊,我倒是忘了。長公主金枝玉葉,怎可允許自己身上有那般明顯的傷痕呢。"葉思吟好似忽然想起來一般,"銘,醉月,你們替長公主去療傷包紮。提花凝冰露在藥房。絕不會給長公主身上留下傷痕。"語畢便回頭朝著葉天寒淡淡一笑,兩人相攜離開。
不只是瑤涵,連李殷與北堂羽臻都愣在一旁--他們剛剛所見的,是那個溫潤淡然的葉思吟麼?!這未免太......瞧把那苗疆長公主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模樣......果真說起話來是氣死人不償命啊......他們,還是太小看了那個少年......且方纔那信手拈葉傷敵的模樣,他的內力武功,亦是江湖上頂尖之列......天啊......浮影閣閣主所調教出來的愛人,果真是不同凡響,不可小覷啊......
那廂兩人在心中感歎,這廂醉月正以感激的目光目送葉思吟離去。戰銘則做出了請的姿態,要瑤涵隨他走。瑤涵恨恨瞪了戰銘一眼,墨綠的眸中忽然閃過一絲惡毒,手指一揚,向戰銘撒出一把藥粉。誰知戰銘早有準備,只一閃,便不見了人影,那把藥粉便全數落了空。
"長公主,此等彫蟲小技,還是放棄了的好。免得這傷口越來越嚴重,在下不好向少主交代。"低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瑤涵一愣之間,已經被點住了穴道,動彈不得。
瑤涵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手握如此重大的籌碼,孤身一人闖入親王府,結果竟會落得如此下場!墨綠的眸中充滿了怨毒。
"長公主,請吧。"
"你......?"看到出現在面前的女子,瑤涵一瞬間面露驚色。方才見她一直立於葉天寒身後,還以為只是個普通侍女,就近一瞧,竟又是一個絕色女子......且這女子,為何會如此眼熟?更令瑤涵震驚的是,那墨色帶著星光一般銀色花紋的長袍,赫然是苗疆占星師的袍子......這......
醉月見瑤涵的神色,便知對方已然明白自己的身份,微微一笑:"長公主,十幾年不見,不知您可還記得醉月?"
"醉月......醉月?!"
那廂是瑤涵與醉月時隔十幾年的意外相逢,驚大於喜;這廂卻是親王府的兩位主子少見的意見不合。
"為何要留她性命?"葉天寒有些不悅。方纔那瑤涵出言不遜時,他便想要出手殺了那女人;卻不料被懷中這人搶先一步阻止,僅僅只是傷了她的右肩。
葉思吟搖搖頭:"醉月認得那苗疆長公主。"
"哦?"葉天寒挑了挑眉,"如何得知?"
"她一見那長公主便一直低著頭不肯直視於她。你何曾見過醉月如此這般?"葉思吟道。醉月亦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平日裡亦只對他與葉天寒二人低頭行禮。許是因為占星師的身份,她總是似乎超脫於凡塵之上的那般雲淡風輕。的確是從未見她如此低著頭的緊張模樣。
見葉天寒若有所思的模樣,葉思吟"噗嗤"一聲笑道:"你還真是一點兒也不關心自己的屬下,哪日醉月與銘他們若改認我為主,我也不會驚訝了。"
難得看著懷中之人笑得如此開懷,葉天寒深邃的眸中亦染上一絲笑意,環在他腰間的大手刻意地一緊,逼得葉思吟不得不整個人貼上他,好似耳鬢廝磨地道:"你是本座的人,自然亦是他們的主子,何須改日。"
炙熱的呼吸灼燒著敏感的耳垂,葉思吟不禁一臉通紅,在心中腹誹愛人此時的行為活像個調戲良家女子的紈褲子弟,卻不料被抬起下頜,冷不防對上那深邃的紫眸,來不及收回的戲謔被逮了個正著。
"寒......這裡還是花園......"葉思吟有些困難地推拒著,卻也知道絕對推不開他,遂有些洩氣地垂下手臂,任由過往的僕從侍女低著頭紅著臉匆匆路過。
看著愛人好似放棄掙扎的樣子,葉天寒勾起一抹笑容,一個輕柔的吻印上他的額角--除了羞赧,這人果真已是不會在意他人的目光了呢......如此甚好......
彷彿感受到愛人的心緒,葉思吟抬起頭,清澈的紫眸中是輕淺卻又深厚的愛意。唯見他淡淡一笑道:"寒,不必擔憂。那一月中,見不到聽不到......如今卻能時時刻刻與你攜手,這已是命運對你我的優待,我又豈能辜負了上天的美意,繼續在意那些根本無謂的事呢?"
被深擁入懷,葉思吟依舊是輕輕淡淡地笑著,清澈的紫眸緩緩闔上。
一旁的凌霄辰微微歎了一口氣,悄無聲息地離開花園,面上卻亦滿是笑容。這世上,恐怕已經沒有任何人與事能夠分開那對互相深愛的人了吧......如此,甚好。
浮影暗香(父子)
七十二章
"光當"一聲,銀質的酒杯被狠狠摔在地上,擎蒼震怒道:"你說瑤涵一人去了親王府,到現在還未歸來?!"
那侍衛戰戰兢兢,幾乎不敢開口,卻還是得硬著頭皮道:"是的......呃!"銀質的酒壺狠狠砸上額頭,那侍衛一聲壓抑的呼痛,卻依舊跪著不敢起身。
"混賬!滾!"擎蒼冷眼看著那侍衛連滾帶爬地離開屋子,負手在屋中踱來踱去。在這種關頭,竟然罔顧苗疆利益,為了個男人而惹出那麼大的是非!若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公主倒也罷了。可她......
"唉......"擎蒼重歎一聲,一掌拍上榻上的條幾。條幾應聲而碎。
"主子,不如由屬下帶人去探一探親王府,將公主救回來。"一旁猶如隱形的貼身侍衛突然道。
擎蒼沉吟許久,終於道:"今夜隨本王夜探親王府。"
"是。"
"公主的傷不重,過個兩三日便可痊癒了。"醉月手法輕柔地替瑤涵抹上藥膏,纏上繃帶,,"少主親手而制的提花凝冰露,不會讓這傷痕留疤的。公主盡可放心。"
瑤涵有些疑惑地望著她,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到底是何人?!"若是苗疆的占星師,如何會在葉天寒府中,還認了葉天寒為主?!苗疆的占星師均是直屬於帝王,只為皇家占卜的......而且,據她所知,苗疆那位名為"醉月"的占星師,早已在十幾年前便因背叛皇族而被處死了......
"長公主不是已經知道了麼?"醉月收起了藥瓶,輕笑道。
墨綠的眸中晦暗不明,終是迸射出驕橫怨毒:"不可能!醉月早已死了。你怎麼可能是她?!不需要裝神弄鬼,弄出個死了十幾年的人來戲弄本公主。快放了我!"
"你獨闖親王府,便本該想到會有此下場。"一旁的戰銘冷哼道。他對這女子實在沒有任何好感,也不明白為何醉月對她如此和善。難道是苗疆的故人?不對啊......且不說苗疆皇族與醉月有滅門之仇,單單是這公主的年紀--當年醉月離開苗疆之時,這公主,頂多也才五、六歲吧,如何能認識?
"同時與我苗疆和中原皇帝為敵,你以為你們能如此輕易脫身?"瑤涵定下心神,頭一撇,傲然道。好歹是苗疆地位尊貴的長公主,過了驚慌的時刻,終是有皇家氣質在身,與一般女子自是不同。
"呵,我可並未戲弄長公主。當年主人自苗疆祭司手中救下了我,我便到了中原。"醉月淡淡一笑,又想起了十幾年前的那一幕。她至今不知為何從不信天命的葉天寒當時會救下她,卻覺得是冥冥中自有安排。正是因為當年葉天寒救下了她,他才會知道他與葉思吟之間的三世情緣不是麼?
瑤涵依舊是一副不信的模樣,心中卻已經開始動搖。眼前這個女子......真的是醉月?
醉月瞧她這般模樣,亦不再多說,只道:"公主暫且休息。想來不多時,苗疆藩王也該派人來與主人談判了。"
瑤涵冷哼一聲:"我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公主,皇兄不會為了我做出任何妥協的。不過若是本公主出了什麼事,只會令皇兄愈加協助中原皇帝。"
"可有可無?"已經走到門邊的醉月回轉身來,"長公主的地位若不夠尊貴,不值得苗疆藩王為你做出任何妥協;但他總要顧及若下一代苗疆大祭司還未選定,此代祭司便死了,苗疆會發生何等動亂吧?"彷彿諷刺一般地勾起唇,醉月如是道,一語道破了瑤涵比之長公主更重要的身份--此代苗疆大祭司!
"你......!"瑤涵這才有些驚恐起來。
"綠色瞳孔不過是異域的象徵,而墨綠色,卻唯有苗疆大祭司經過洗禮才可能擁有。公主忘了麼?醉月亦曾是苗疆人呢......"語畢便輕笑著離開了。
戰銘有些擔憂地看著與平日裡性子大相逕庭的醉月,心道別出了什麼差錯才好......
夜晚,兩枚黑影瞬間在親王府上空掠過,悄無聲息。
軟禁瑤涵的院中空無一人,唯有瑤涵所居的屋子還有燭光搖曳。自窗欞往裡看,唯見瑤涵和衣躺在床上,雙眸卻睜得大大的,望著床頂華麗繁瑣的花紋。
"主子,此處竟無一人守衛,恐怕有詐。"其中一名黑衣人以手勢示意道。
漏於黑色面巾之外的銳利目光看了看院中,最終道:"救公主要緊。"
"......是。"一揮手,屋中蠟燭便瞬間滅了。
瑤涵一樣,驚恐的眸子想要看看出了何事,卻因為被點了穴道而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來人攔腰抱起,走出屋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連搖頭都做不到......
瞬間,熄滅的燭光忽然又亮了起來。不僅如此,周圍亦多了許多手執燈火與武器的侍從。
"苗疆藩王,別來無恙。"清朗帶著壓迫感的聲音,正是李殷。
來人扯掉面上的黑巾,露出一張熟悉的粗獷面孔,正是苗疆藩王擎蒼。
"太子殿下,啊,不對,如今已非太子了。本王該如何稱呼你呢?"擎蒼將手中的瑤涵解了穴推給屬下,望著李殷冷冷道。
李殷亦冷冷一笑:"堂堂苗疆藩王,如今竟只能逞逞口舌之利,著實可悲。怎麼,我的'父皇'沒有好好招待你們麼?為何一個接一個都來了這親王府?"
擎蒼並未動怒,因為他明白,眼前這個太子並非是個簡單的角色。世人都道當今太子李殷不受皇帝寵愛,文治武功皆平平,入主東宮那麼多年卻無任何建樹。若非右相與大將軍在旁扶持,恐怕早就被廢了。然平民百姓如何能理解那堵深紅色的牆後所發生的事呢?眼前這看似平庸的"太子",既能得到葉天寒的支持,想必非同一般。
"皇妹不懂事,衝撞了太子殿下與親王殿下。本王親自請求二位恕罪,可否請讓本王與瑤涵一道離開?"看準了此時此刻,他們是定不會與苗疆為敵,擎蒼說著此話,眸中卻無一絲敬意,好似挑釁一般。
李殷自然聽出他話中的威脅之意,遂冷笑一聲道:"親王府豈是任人來去之地?皇兄正在休息,本宮這個做弟弟的自然不好打擾。不如請藩王與公主在此住一夜,明日一早見了皇兄再走不遲。不知藩王意下如何?"
擎蒼沉下臉,心知這李殷是絕不會輕易放他們離開了。正待點頭,忽然發現李殷身後的人群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卻只是一閃而過。待擎蒼定睛一瞧,已經不見了。那一襲墨色長袍......不可能,那人已經死了十幾年了......定了定神,擎蒼冷哼一聲道:"那麼便麻煩太子殿下替本王找個住處了。"
李殷勾起漂亮的笑容,遂遣人前去準備屋子。臨走前忽然回頭看著擎蒼笑道:"差點兒忘了,本宮的寶貝侄子為了保護親王府內的安全,在瑤涵公主身上下了點兒東西,經過方纔那一番折騰,藩王應該也已沾上了些許。若是藩王或者您的侍衛起了什麼不該起的念頭......呵呵。"話未完,只是冷笑了兩聲,李殷便頭也不回地離去。唯留下一群侍衛與面色陰沉的三人。
"啪!"剛剛被解了穴的瑤涵被一巴掌揮在地上,卻只捂著被打的臉頰,不敢說話。她知道,她的皇兄此次是真的動怒了。
擎蒼冷眼看著倒在地上的妹妹,絲毫沒有將她扶起來的意思,一旁的侍衛亦不敢動手。瑤涵只得緩緩起身,墨綠的眸子看著自己的皇兄,連嗓音都不見了往日的妖魅:"瑤涵知錯,任憑皇兄如何處置。"
"處置?"擎蒼冷笑,"仗著祭司身份,你何曾將本王放在眼裡?"
"我......"
"多說無益。若回得了苗疆,你便給本王乖乖地回你的祭司院,從此不得過問俗世!若回不去......你便先行以身祭國便是。"擎蒼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轉身向房中走去。苗疆祭司的命運,連同苗疆皇室。若本朝帝王駕崩,則祭司必須在選出新的祭司之後為皇帝陪葬。
瑤涵咬了咬下唇,卻無法對擎蒼的命令提出任何反對,唯有服從:"是,瑤涵明白了......皇兄......"
停下腳步,擎蒼並未回頭。
"我......"瑤涵欲言又止,不知該不該說。
"不說便罷了。"擎蒼此時對任何事都沒有耐性。只想好好思慮該如何面對現在的處境--這葉天寒,看來遠比他所想難對付的多......身上內力全無,丹田之處一片空蕩蕩的,真氣如何也凝聚不起來......他這個以蠱毒著稱的國度的王者,竟然沒有發覺自己的妹妹身上被下了毒......李殷的侄子......便是那個葉思吟麼?
"皇兄,我見到了醉月。"
深陷思慮中的擎蒼本不欲理會身後的瑤涵,卻生生被她最後兩個字釘在原地。
見擎蒼停下腳步,瑤涵又道:"她現在是葉天寒的右護法。"
"一派胡言!"擎蒼硬生生逼回心底那疼痛的感覺,如同冰渣子一般的嗓音乾澀而冰冷。語畢便甩袖進了屋子。徒留瑤涵在屋外望著他的背影,輕歎了口氣--十幾年了,死而復生又是為何?皇兄,本以為你早已忘卻,然今日一見,才讓我明白,原來你從未曾忘記......她的仇恨,比你想像的更為深刻,身為帝王,你該當如何?
瑤涵緩步走回自己的屋子,心中驀然浮現十幾年前那個絕色的女子初次出現在她面前,為因為前祭司的訓斥而哭泣的五歲小公主拭去淚水的樣子。
浮影暗香(父子)
七十三章
清晨,沉睡於華麗幔帳後的少年在身旁愛人的不斷"騷擾"之下緩緩睜開清澈的紫眸。
"醒了?該起了。"低沉的嗓音,伴隨著輕柔的吻落在唇瓣上。
葉思吟又閉了閉眼,半晌才算清醒過來,不習慣早起的他自是不樂意,嘟噥著還想繼續睡,卻被狠心的愛人自被窩中挖起。
葉天寒看著懷中人兒因為沒有睡醒而柔若無骨地倚在自己身上,嘟著唇一臉不樂意的模樣,臉上揚起一抹難得的笑容。沒有人知道淡然絕塵的浮影閣少主剛睡醒時會是這副可愛的模樣。據這人自己的說法,前世今生加起來也好歹年近而立了,可這副模樣......深邃的紫眸中笑意加深,他可以理解為這人在他面前便會全數放下心防,表現出的都是最為真實的一面麼?
不過再可愛也不能放任他如同平日一般晚起,不然一會兒該生氣的便是他自己了。
葉天寒替迷迷糊糊的人兒穿上外衣,綰上髮髻,遂命人傳膳。
"吟兒莫非忘了昨夜有人夜闖親王府麼?"低沉溫柔的嗓音如是道,令葉思吟豁然回神,一頓,這才瞥了身邊明顯眸中帶著戲謔的男人道:"為何不早說?"
葉天寒對他的"惡人先告狀"不置可否,只吻了吻他的前額道:"先用膳。"
待二人悠悠用完膳來到正廳之時,早已有人在此等候。那負手立於堂前的粗獷男子正是擎蒼;而他身邊垂手而立的綠衣女子則是前一天還飛揚跋扈的瑤涵長公主。
深邃的紫眸透出一絲冰寒,葉天寒冷冷道:"不過是一個藩國國主,膽識倒是不小。"一出口便是如此狂言,絲毫不將這天下人談之色變的蠱毒之國的王者放在眼中。也對,若論天下人談之色變,恐怕他這個浮影閣閣主該排在苗疆藩王的前頭才是。
擎蒼倒也是好忍性,竟並未因這句話而發怒。卻不知到底是因為身為帝王的城府抑或是明白面前這人的確是個強者,還是說......因為昨夜突如其來的意外而無心去追究這句大不敬的話語?無論是為何,總之擎蒼並未有任何反應,只是沉著臉,望著悠然踱至主座上落座的二人。一個是葉天寒,且不說那日在宴會上有過一面之緣,單是他君臨天下的冷傲已然令人不容懷疑。而他身邊的絕色少年,眉宇間與葉天寒有七分相似,淡然恬靜,卻亦有幾分冷然隱於其中--這便是令葉天寒不惜為他而冒天下之大不韙,違抗聖旨,違逆天倫之人麼?果真亦是個不凡的人物--身上的毒過了一夜仍然未解,內力一絲都未曾回來,探脈卻只探到丹田空空,絲毫診斷不出中的到底是何毒。面前這看似柔弱的少年竟有這般本事......難怪當初武林大會之時,深得苗疆藥師真傳的玄悠然會一敗塗地......
看著擎蒼以探究的目光審視著自己,葉思吟有些不悅,卻並未有任何反應--這個身為苗疆藩王的男人的目光中並未有任何令他不舒服的東西。
"藩王,長公主,請坐。"輕柔的聲音帶著距離與冷淡,葉思吟淡淡道。
因為看見兩人進入正廳而起身的擎蒼這才回過神來,緩緩落座。瑤涵卻不敢再與平日一般無禮,只站到擎蒼身後,依舊低著頭。
"皇兄,依你看,此事該如何處置?"李殷把玩著垂於胸前的髮絲,微笑道。這個苗疆藩王此時在親王府如同甕中之鱉,毫無反抗之力;若非顧及他帶來的那些精兵,他們早就痛下殺手了。
葉天寒冷冷看了眼擎蒼,一語不發。深邃的眸子轉向李殷,其中的意思很明確--要本座陪你演戲可以,別指望本座為你解決此事。
李殷接收到葉天寒的訊息,清秀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道:"本宮也沒有與藩王作對的意思。此事本屬我中原皇室的私事,能否請藩王高抬貴手,不要干涉?"李殷長驅直入,開門見山地道。話雖說得客氣,卻有著威脅的意思--如今你身陷囫圇,若不答應,便只能任我們宰割。
擎蒼聞言亦明白這太子殿下打的什麼主意,卻並不打算就此屈服:"此事暫且不議。只是皇妹尚且年幼不知輕重,本王這個做兄長的,自然不能看著她身陷敵營。畢竟太子殿下與親王殿下'暫時'還與本王處於敵對陣營。若二位肯高抬貴手......本王可與中原皇帝的協議,自然亦可與太子殿下與親王殿下打個商量。"
擎蒼畢竟是一國王者,在位十幾年,亦可謂年少有成,本身自是不可小覷。即使處於如此不利於己的境地,依舊能面不改色地同"敵人"交談,膽識可嘉。且言談之中滴水不漏,又為自己留了條後路,此人的城府心機亦是深不可測。
上位三人為他的膽識氣度所讚歎,卻不免心中一凜--此人不好對付。
斟酌片刻,李殷抬頭道:"藩王的意思,若本宮予了藩王與公主方便,便能收取合理的回報?是否如此?"
擎蒼點頭:"這是自然。與人方便於己方便,天經地義。"
"這交易看似公平,可本宮怎麼看都是本宮虧了呢。"李殷笑的愈加燦爛。
擎蒼挑眉:"哦?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李殷看了眼葉天寒身邊的絕色少年,輕笑道:"若本宮不願放藩王與長公主離開,在這固若金湯的親王府,內力全無的境況下,藩王與您的那一萬精兵又如何取得聯繫?群龍無首,怕是到時那一萬精兵亦會不知所措吧......"
李殷此言一出,擎蒼果真是沉下臉,陰霾的眸子透出一抹殺意。堂上氣氛瞬間凝滯。
"我們這是何苦......"驀地一聲輕歎,連葉天寒都有些莫名地望向懷中之人。此話怎講?深邃的紫眸傳遞著如是訊息。
葉思吟微微搖了搖頭,不語。
"但說無妨。"李殷卻來了興致。除了醫毒武功,這人還有什麼出色之處?他倒是很有興趣見識一下。
葉天寒亦點了點頭,示意他說出來。
葉思吟遂歎了口氣道:"天下本無君,國之所以有君,是為為君者乃大智大勇之人,得以為國牟利,為民牟福,臣民才會奉其為君。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為君者不賢不智,自會毀信於百姓,眾叛親離。"葉思吟稍稍停頓,見眾人均垂眸思索,便接著道,"當今天子不賢,放任奸臣當道,貪官橫行,此時中原看似富足,然若長此以往,假以時日必定民怨沸騰;國之儲君取而代之是為天經地義。苗疆之事,我不甚瞭解,卻也知藩王雄心壯志,欲逐鹿中原,插手中原皇朝之事,怕也意在此處;是以雖我等今日坐在此處看似平和,然太子殿下與當今皇帝孰勝孰負,日後與苗疆一戰都將勢在必行。自古但凡戰爭,必定血流成河,民不聊生;一將功成萬骨枯,為君者本該借此權利為民牟福,卻因自身的野心而濫用於此,反害了黎民百姓。"葉思吟輕柔的嗓音帶著些許無奈淡淡講述完,便端起茶盞啜了一口。他心中明白,這只是前世印在腦海中的觀點罷了,放在此處,這些身居高位者未必能夠理解。是以方纔他並不想說。
果不其然,擎蒼聽完片刻便冷哼一聲:"哼,婦人之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為君者擴充疆域,開拓版圖,何錯之有?"
葉思吟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並不打算反駁。然李殷卻真真將他的話印入了心中,片刻後突然道:"那麼依你之見,本宮當如何?"
李殷本便不想做帝王。之所以謀朝篡位,一是為了為冤死的前皇后報仇,二是為了能盡早與愛人遠離這是是非非,過神仙眷侶般的日子。葉思吟這一席話無疑正中他的下懷。苗疆雖非強國,卻亦不弱,有了擎蒼這個年輕有為的皇帝,國力更是日漸上漲。若是與苗疆一戰,必定會耗時悠久。正如葉思吟所說,戰爭乃是國殤,更何況他心中亦有些私心,想要與霄未雙宿雙飛呢。
葉思吟有些詫異,卻仍答道:"若藩王能同意與太子殿下結盟,且殿下登基後,能同意與中原講和,乃是上上策。"
"這不可能。"擎蒼冷硬地道,"果真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孩童,竟說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話來。本王是高估了你了。"
葉思吟不置可否。對於一個有野心稱霸中原的王者來說,他方纔那一席話,無疑只是杯水車薪,根本澆不滅那火勢,反而會助他越燒越旺。他的目的,亦非打動苗疆藩王,而是打動李殷與葉天寒,至於旁的事,交給他們二人便是。
並未理會擎蒼,李殷一臉的驚喜:"果然是我的寶貝小侄兒!"
奇怪的稱呼令葉思吟皺了皺眉頭,更令佔有慾極強的男人不滿,一個眼刀便令李殷瞬間噤聲。
見擎蒼一臉的陰霾,顯然無法認同他的話,葉思吟最後道:"還是請藩王好好考慮才是。中了我的化功散,雖不至於武功全失,可不到十天十夜是無法解除的;更何況還會失去一半以上的內力。到底該如何,藩王不如好好斟酌,與殿下好生商量才是。"
皇宮?御書房
李弦陰著臉坐在椅上,緊握的拳頭令身邊的大太監戰戰兢兢。驀然,一個瓷杯應聲而碎,滿房的太監宮女跪了一地。
"都給朕滾出去!"
太監宮女魚貫而出,一刻也不敢停留,生怕被盛怒中的皇帝拿來開刀。
李弦竭力壓制住心中的慌亂,帝王威嚴消失殆盡--好你個擎蒼,好你個苗疆藩王,竟然如此不把朕放在眼中,真以為朕沒了你便會大權旁落麼?!
他三番四次派人去請擎蒼,卻總是得到回應說擎蒼有要事在身,不方便見皇帝的使臣!而那一萬精兵,則已經佔領了東宮好幾日了......而他命人以紀司堂所獻兵符召大將軍紀景秋手下的軍隊立刻班師回朝,亦未曾得到任何回應......
暴風雨在李弦眸中聚集,卻不知要降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