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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那位助理說了半天,似乎是問僉然要不要來給那女明星做專職化妝師。不過僉然頭也不擡,她就氣憤地跑了回去,然後那位女明星一臉高傲地走了出來。
“你對條件不滿意的話,可以提出來。”她說話的樣子很像周圍連空氣都對她含有敵意,皺著鼻子,嘬著嘴。
這時候僉然已經吃完東西,喝過咖啡,接了杯清水漱過口。模特們還得繼續拍,他還要繼續工作,因此只是說:“抱歉。我還有工作沒完成。”
“如果是對報酬不滿意,我的助手會跟你再談。”
“不必了,我拒絕。”
女明星正在不耐煩地檢查自己剛剛重新保養過的指甲,她本來是要馬上離開的。為此特意留下來,她覺得已經給了僉然天大的面子,誰知對方卻不買帳。此時聽到這樣的回答,正要發作。另一個助理已經跑過來,說下一個什麽地方要遲到了。
那位女明星就跟自己的助理說:“把名片留給化妝師先生,請他和我們聯系。”
助理趕緊把名片遞過來,僉然當著他的面接過來,也沒說什麽,等他們離開,才扔到垃圾桶里。
這位大牌走了,當紅小生那一隊人馬才離開。他們顯然不想招惹對方,處處避讓,先來後走,臨走那當紅小生還親自過來說給大家添了麻煩。他長得倒真招人喜歡,人又年輕,皮膚和面孔都很漂亮,身材纖細,正是時下流行的美少年型。來到僉然跟前時,似乎猶豫了一下,“您辛苦了。”
這話說得挺奇怪,不過聽去沒什麽惡意。僉然今天心情一直不壞,也就答了句腔,“沒事。”
當紅小生眨了眨眼,他睫毛很長,這動作讓他看起來相當可愛。然後他壓低了聲音,“那位阿姐,我一聽說要和她合作,差點不敢來了。她竟然要請你去做專職化妝師,真厲害。”
“她回去就會改主意,而且會覺得丟臉。”
少年人漂亮的面孔迷惑了片刻,“為什麽?”
“她的助理很快就會調查出來。她可不會讓一個同性戀作她的專職化妝師。”
這位小生的臉紅了一下,退開了一點,又覺得這樣不太禮貌,因此用一個笑容來掩飾。好在僉然已經回去工作了,並沒對他的行為做出任何反應。
女模特們看人走光了,笑著說:“好漂亮的孩子。”
“他今年可是紅得厲害。聽說是他們公司全力在捧。”
“第一次見到本人。身高倒是夠了,不過當模特就太纖細。人長得是真漂亮。”
“聽說不只是小女生,OL們也特別喜歡他。”
“滿足母愛?”
剛由僉然給改好妝的一個模特笑著開口:“我喜歡老師這樣的,可惜您一點兒都不喜歡女人。”
“這你可想錯了。就是因為我喜歡你們全體,才無法從中選出一個來呀。”
大家都聽得笑了。因為明星人馬的離開,氣氛立即重新變得輕松起來。很快完成了最後一部份工作,那中間吃了簡單的晚餐。知道僉然沒開車來,那位發型師立刻說順道,就送了僉然回來。
到家時,他給霍奕去了個電話,知道他回不來,就給貓咪做了吃的。看著它吃了,又放它出去溜達了一下。他打電話的時候,霍奕正在接受他媽媽關於一輩子有人做飯給你吃就是最大幸福的教育。心里想的是其實還是自己動手的時候多,僉然一個星期最多下一回廚。
冬天看來確實要結束了,貓咪的活動時間明顯延長。等了一陣不見它回來,僉然就先洗了澡,他下午累得夠嗆,等了一會兒就睡著了。睡夢中隱約聽見貓叫,才起來去打開門,貓咪提著右前爪走了進來。僉然看著不對,趕緊換了衣服,拿毛巾包好了貓咪,又把它最喜歡的麻繩魚給它帶上,小心放進寵物箱里,帶到附近的寵物診所去。
一檢查說是還好,沒骨折,只是外傷,看樣子像是被同類撕咬。不過傷口肯定是紮進去了什麽。有僉然在一邊不斷安撫,又拿沒傷的爪子按住心愛的麻繩魚,貓咪才安靜下來,讓醫生給它麻醉、消毒,處理傷口,紮進去的鐵絲也弄出來了。等包紮好,打了消炎針,獸醫說最好留在這里看護一晚上。僉然知道自己要走了這一晚上,這毛球肯定踏實不了。就給霍奕打了個電話,說貓咪受了點傷,他們在診所,今晚上不回去了。
霍奕剛回來停好車,接了電話,又折出來趕到診所。看看已經處理好了,霍奕說還是帶回去,家里也暖和。
回家拿了貓咪專用的墊子,擱在沙發上,把它放在上頭,因為它不時叫兩聲,僉然只能不時撫摸它的脊背。
霍奕看著它包起來的小爪子,也覺得心疼。不過對於貓他畢竟比僉然有經驗。
“春天到了,八成是和別的公貓打架了。”
“那以後不放它出去了?”
“養好了,就讓它去做個絕育手術。”
“哦…”
“不然哪天做大了誰家貓的肚子,可就麻煩了。”
僉然笑了笑,還是有點擔憂地看著那只貓,“不會有事吧?”
“沒關系。還好沒骨折,這家夥沒兩天就會生龍活虎了。”
這時候貓咪已經安靜下來,看樣子是睡著了。霍奕把它移回窩里,又等了一陣,看它完全入睡,兩個人類才自己洗漱了回到床上。
看見僉然還是把自己裹起來,霍奕隔著毯子抱住他。
“春天來了,貓咪都去打架了…你還裹得像個蠶。”
“我累了。你可別說又想做。”
霍奕當然是有那麽一點想,不過僉然的樣子很累。
“知道了…我這樣抱著你就好…你剛才在診所的樣子,可真像個媽…”
僉然從毯子里踢了他一下,霍奕抓住他的腳,不安分地往上摸,“你沒穿睡衣…”
“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僉然踢開他,重新裹好毯子。
“那第一次,在我家,我給你睡衣的時候,你還穿。”
“我要說我不穿,你還不當我勾引你。”
“是就好了…聽說和發燒的人做特別舒服…”
“畸形興趣。”
“不過今早那樣也行…”
“安靜睡覺。不然就放開我。”
霍奕趕緊閉上嘴,聽見僉然不一會兒就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知道他確實是累了,親了親他的頭發,抱著對方睡了。
天快亮的時候,霍奕起來,放輕腳步來到貓窩旁邊,給它換上清水,和少量食物。這種時候不能讓它多吃,所以食物比平時少。貓咪看看食物,“咪”了一聲,但是從霍奕的表情看出絕對不會給它更多,只能乖乖吃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叫醒僉然,說已經給貓咪餵過了食。今天不能讓它多吃了,正好兩人今天都有工作,就把它在家里關一天,免得傷還沒好又出去亂跑。
26.
這天兩人去了一趟寵物用品店,買適合傷貓吃的食品,和一個新的老鼠抓板。僉然還是覺得應該買魚抓板,他一向認為從沒捉過老鼠的貓咪對這種做成老鼠樣子的玩具不會有什麽興趣,魚卻不同。不過霍奕的理由是:僉然買給貓咪的所有玩具都是魚形的,所以那貓才越來越貪吃,這回一定要買老鼠形的。鑒於之前在看護受傷的貓咪時,霍奕顯得比較專業,貓咪也確實有許多魚形玩具。僉然就同意了。寵物店的小婦人看著他們倆直笑,說她和先生對寶寶教育意見不同就這樣。僉然面無表情,看著霍奕付了錢,提著東西就出來了。霍奕跟在後頭,自從昨天早上以來,他心情就格外好,好得都有點輕飄飄的。
一進屋,那貓就活蹦亂跳地蹭過來了。
“恢複得真快。”
僉然抱它起來,讓霍奕給它拆開繃帶,傷口愈合得似乎不錯,周圍被剃了毛,光禿禿的。霍奕重新用幹凈繃帶包紮了,嘴里說:“最好包起來,免得它去舔。”
“那手術?”
食物和水都放好,再把貓咪放回窩里,僉然想起昨天霍奕說的話。
“得問問它正主才行。”
霍奕隨口說著,沒象從前那樣,想到穆忞就堵心。但是他自己還沒意識到這一點。第二天他打了個電話,問穆忞那只貓的絕育問題。這還是他們分手之後他第一次打電話過去。穆忞過了好一陣才接,聲音聽起來很累。
“貓咪…你還養著它?”
“它差不多需要做絕育手術了,可以吧?”
“你…養了它那麽久,該由你決定。”
“那我掛了。”
“奕…”
自從分手之後,霍奕就再沒聽見過穆忞這麽叫自己。這一聲讓他心里一軟,說話也不知不覺換成了過去那種溫柔疼愛的語調,“怎麽了?”
“不,沒什麽。”
“你聲音聽起來很累,工作再辛苦,也要註意休息。”
電話那邊沈默了一會兒,好像在等周圍安靜下來,然後在一片寂靜當中,霍奕聽見過去的戀人問:“你還怪我嗎?”
霍奕覺得心微微一疼,“小忞,我從來沒怪過你。”
電話那邊似乎傳來壓抑的哭聲,然後掛斷了。霍奕想了想,最終沒有再打過去。聽到他的哭聲時,他仍舊覺得心疼。可他們已經分了手。為了穆忞的前途,他不能和他有任何糾葛,這原本正是他答應分手的初衷。
晚上霍奕告訴僉然說原主人同意讓貓去做絕育手術,兩人商量好,等貓咪養好傷,就帶它去。
到了二月,僉然每周有三天要呆在外地。往年這一個月,他就住在那邊。今年一來這邊還有工作,二來霍奕又軟磨硬泡,雖然麻煩了點,還是每周都回來。霍奕也設法把夜班換到他不在的那三天,這樣僉然回來時,即使還有工作,他也可以去接僉然下班,不拘誰做晚飯,兩人一起吃了。飯後有時帶貓咪出去散步,有時仍然去酒吧小坐。接下來當然就是甜蜜的夜晚時光。
等到僉然在那邊的工作只剩下最後一次,天氣已經很暖和了。氣溫回升很快,對於霍奕來說,最大的益處就是僉然不再拒絕一起洗澡。那只貓也完全好了,越來越精神,開始出現春天來臨後另外一些必然反應。幸好它在家里還不到處噴尿,只是換貓砂的頻率變高。如此一來,貓咪的絕育手術就成了當務之急。和獸醫院聯系之後,手術日期就定在了僉然回來的第二天。
走的那天是夜里的飛機。這一個月每回都是霍奕接送,今天他也說他下了班就趕回來。僉然處理了一些事情,提前做了飯,等霍益回來一起吃了。人送到機場,霍奕照例等他拿了登記牌兒,過了安檢,才轉身離開。
霍奕剛走到大廳門口,就聽見廣播里叫自己的名字。他以為僉然落了什麽東西,雖然想不出是什麽,還是走回廣播里說的那個安檢口。
途中有不少人都往相同方向在走。霍奕跟著人群走過去,看見那里圍著一大堆人,其中有很多擡著攝像機和話筒的,顯然是記者。大概是什麽明星要搭飛機。按照規定,他肯定不能進入安檢區。僉然如果落下什麽東西,應該只能通過安檢處的官員傳遞。於是他盡力朝入口過去。奇怪的是,人群開始給他讓路,仿佛知道里面有人在等著他。
不過,那個等著他的人,那個通過廣播尋找他的人,並不是僉然。那是他絕對想不到的一個,他以為已經永遠離開自己生活的那一個。
“直到那天‘他’打電話來,說那只貓已經長大了…我以為‘他’一定會扔了它,因為是我離開了‘他’。可是他還是那麽溫柔…那天我哭了一晚上…”
穆忞站在人群和記者中間,眼睛亮亮的,他還是那麽漂亮,甚至比霍奕記憶中還要漂亮。這一年多霍奕只從電視和街邊的廣告上看到過他,知道他越來越紅,看著他越來越出名,離自己越來越遠,然後被自己漸漸淡忘。
“有一次,我去給一家雜誌社拍照片。那里有一個化妝師。是個漂亮又親切的人。我看見那里的人都很喜歡他,可是真正令我羨慕的是,他那麽毫不在意地說到自己的性向。沒錯,我也是一個同性戀者…”
他停了一下,等著人群的騷亂過去,“我隱瞞這個秘密,離開了最愛我的人。現在我才明白,這是多麽愚蠢……所以,我才對自己發誓……假如,假如這次我離開這城市的時候,再看見他,就絕不再隱瞞我們的愛情,我要回到他身邊。我愛他,無論什麽,都不能再阻止我回到他身邊去。”
他在人群的震驚和審視中流下眼淚,“就在剛才,我真的又看見了他,第三次,我離開的時候,回來的時候,我在機場看見了他三次。我想這一定是上天在提醒我,一旦放棄它我一定就會失去一生的幸福。”
穆忞朝霍奕伸出手來,他哭泣的樣子和他們分手的時候一樣又不一樣,霍奕站在那里,看著他,知道自己必須走過去。無論如何,不能讓小忞當著記者的面難堪。他說這番話必定鼓起了許多勇氣,甚至押上了自己的前途。霍奕知道自己不能拒絕,他從來也沒有拒絕過小忞。不論他要在一起,還是要分手。從小到大,他的任何要求他都會滿足。可是…僉然…
僉然一定也會聽見廣播,所以一定也會走到這里來。即使不過來,從機場正在實時轉播的電視新聞當中,他也能看到。霍奕往人群中看過去,人頭攢動,耳邊仍然是穆忞的聲音。
隔著安檢口的走廊和玻璃,僉然站在那里。機場大廳明亮而喧囂,僉然嘴角露出一個微笑。那笑容讓他想起初次見面時,同樣明亮卻安靜的走廊。
他想對僉然說話,想告訴他不是這樣。但是他不能說出來,現在他只能朝穆忞伸出手去,將他拉向自己,擁抱他也被他擁抱。
然後當他再往那個地方看過去時,僉然已經不在那里了。
這一刻,霍奕覺得整個大廳一下安靜了下來。周圍的人在說什麽,小忞還在說什麽,他都沒再聽到。
27.
新聞和報紙娛樂版都在複述這位當紅小生的驚人舉動,揣測他的前途。當然穆忞的經紀人,最終還是把他帶上了飛機。拍攝終歸還要進行。她還派人把霍奕送到了一個地方,讓他躲一躲。霍奕當然也不想被記者糾纏,就服從了這安排。同事、上司、朋友和媽媽都開始打電話進來,每一個他都匆匆忙忙掛掉。他說以後再跟他們解釋,現在他只想撥通僉然的電話。盡管僉然現在應該在飛機上,關閉了手機。
等他設法回到公寓時,已經是第二天淩晨。從時間上看,僉然應該下飛機了,但霍奕打過去時仍然關機。他迷迷糊糊睡著了一會兒,天亮時又突然醒來。僉然總要回來的。三天,只要三天,僉然就回來了。那時候他一定說清楚,他只是不想讓小忞難堪才過去。
可是三天過去的時候,僉然沒有回來。
霍奕獨自帶著貓咪去做了手術,費力地安撫它。仍然心存幻想,希望回到家時,僉然已經在家里,這樣貓咪一定會高興起來,會恢複得很快。他可以把他們都抱在懷里。然後就可以告訴他,不只是機場的事情,還有,他們之間不只有食和色而已。
這當中小忞卻先回來了,他從經紀人那里逃出來,跑來找霍奕。於是霍奕不得不陪著他。在被記者發現之後,又被他的經紀人找了回去。現在霍奕明白,自己必須陪小忞渡過事發後最艱難的這段時間。此後幾個月里,他不得不忍受狗仔隊的偷拍、隱私被曝光,就連住處也明顯被監視起來。
可比所有這些還糟的是,僉然沒有一點消息。手機從關機直接變成了空號。哪里都找不到人,他們常去的那家酒吧,老板告訴霍奕說幾個月來從沒見到僉然。他平時合作的雜誌社編輯、攝影師或是模特,均無人知曉他的去向。因為僉然甚至再也沒在他的工作圈子中露面,就連時雍和裘葛也一無所知。霍奕撥了他留在座機上的最後一個號碼,是司醫生的。但是司醫生總是忙碌異常,接電話的永遠都是這一個或那一個護士。
不過越是這樣霍奕反而越是清楚自己的心意,他一定得去找僉然。真讓他這麽離開就太蠢了。可另一方面,霍奕同樣清楚,小忞的事情解決之前,即使找到也沒用。
差不多過了三個月,一切終於漸漸平息下來。媒體的註意力轉移了,經歷了開始的勁爆宣言,這個故事變得太穩定太平淡,波瀾不興,不再能引起媒體的註意。等到確定不再有人監視和報道他這個當紅小生“戀人”的每日活動之後,霍奕直接告訴穆忞,他該離開了。
不出所料,穆忞的第一反應是大哭一場,問是不是因為自己太任性,不征求霍奕同意就公布他們的事情,霍奕才不要他了。他甚至賭咒發誓願意放棄自己的事業,說他宣布那一刻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霍奕最後只能實說,自己愛上了別人。
他們的“分手”當然是秘密。在小忞經紀人的操縱下,這個童話故事還需要繼續發展,博得更多影迷和許多圈內人士的同情之後,才能謝幕。小忞還是照樣當他的明星,比以前還紅。
經歷了幾個月的焦頭爛額,現在霍奕終於恢複了普通人的生活。可是對於如何找到僉然,照舊無從下手。
六月末的一天,霍奕剛走出電梯,貓咪就跑了過來,發出惶急的叫聲。他抱起貓,跑過去,看見一些工人正往僉然家里搬東西。
“你們在幹什麽?”
“你是誰?”
霍奕急中生智,“我是替房主人看房子的,他沒說過這事兒。”
一邊說,他一邊亮出鑰匙。
工頭將信將疑,撥通了一個電話,霍奕抑制住搶下電話的沖動,聽他問:“您找了人看房子嗎?他有鑰匙,對…我把電話給他…”
“你好。”
聲音有點耳熟,當然並不是僉然。不過霍奕一時想不出來這是誰。
“奇怪…僉然哥沒說過有人幫他看房子…”
霍奕想起來了,是那個小緒的聲音。
“不管了…鑰匙就交給搬家工人吧。僉然哥八成是給忘了,他說要搬到C市去…對了,麻煩你把電話給工頭,我讓他把…”
霍奕把電話還了回去,他這幾個月一直住自己那邊,貓咪也移了回去,沒什麽東西需要拿走。他暗罵自己笨蛋,僉然離開時,就是去C市,他在那邊有每年都會去探望的人,自己早點想到的話,就不會浪費這麽長時間了。接下來他花了一周時間騰出三天假期,然後將貓咪裝在寵物箱里,一同坐上了前往C市的飛機。
貓咪吃了點安眠藥,下飛機後沒馬上醒。直到他從機場輾轉到了市區,再從市區乘車前往湖濱地區,它也一直好福氣的睡著。等到他最後一次下了車才醒了,在里頭直抓箱子,提醒霍奕放它出來。霍奕餵了它一點水,因為到了陌生的地方,貓咪難得乖乖地讓他抱著。
根據過去僉然的描述,霍奕很快就找到了湖邊那家餐館。
時間是早晨,有不少客人正在露天擺放的桌椅旁吃飯。他放下貓,看見它在桌子當中躥來躥去,引起客人們的驚呼。
“哪兒來的貓?”
“好像從沒見過。”
“真可愛!”
“可是它的主人呢,這麽亂跑……”
“頭和身子都圓滾滾的,好想抱一抱!”
“是只折耳貓…”
驚呼聲此起彼伏,霍奕則一面道歉,一面跟著貓進了店里。
他要找的人,正提起那只貓,另一只手在一張桌上放下一份咖啡;他想念的聲音,在對那只貓說話,另一個人在問他話。
“誰帶你來的?”
“你認識這貓?”
“來這里之前,它和它主人曾經和我同居。”
“啊?男的?”
“當然。”
“那你們?”
“同居嘛。當然是,食色關系。”
僉然一邊說,一邊擡起頭看走過來的霍奕。
貓咪開始朝霍奕齜牙咧嘴,為又一次捷足先登得意非常,不明白自己其實被利用了。
28.
霍奕走了過來,但是在他開口或者企圖有其他任何行動之前,僉然先說話了。
“怎麽?陪你的明星小男友來拍片子?”
霍奕第二次想開口,僉然卻招呼他坐了下來,就像侍應生招呼客人一樣殷勤有禮。然後把貓放回他膝蓋上。
“我去給你們拿點吃的。別讓它亂跑,老頭子不準貓進廚房。”
貓咪委屈地“喵”了一聲,它可是從來沒被嫌棄過的漂亮小貓。
霍奕按住貓,等了一會兒。僉然從里頭拿了一盤熏魚,又另找了個深碟盛了清水放在一邊。霍奕的則要簡陋得多,只是一杯咖啡,僉然指了桌上的籃子,那里頭有各種面包。
霍奕確實餓了,不過這回他學乖了,知道要搶在僉然之前說話才行。
“我和小忞已經分手了。”
“真快啊。舊情複燃了沒幾個月吧?”
霍奕知道僉然是在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不過這回他還是失了先機,僉然接著說話了。
“貓咪動過手術了?”
“是。已經好幾個月了。”
“怪不得又胖了那麽多。不過你的明星小男友應該沒空管它,都是你在餵吧。”
霍奕嘆了口氣,這里並不是談話的好地方。他往籃子里拿了一截面包出來,準備先吃飽再說。
僉然看著他手里的東西,嘴角微微一動。
霍奕敢肯定那是一個笑容,於是他看了看手中的東西:一截法棍。他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氣,然後換了一個小圓面包,“還好,我以為…”
僉然打斷他,“我沒那麽幼稚,不會說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接下來他熱心地推薦了一種店里的特制果醬,說是添加了新鮮采摘的香豬殃殃葉片,味道非常好。
雖然霍奕並不知道香豬殃殃是什麽,但還是切開面包,塗上這種推薦果醬,“我知道你會說什麽,說我們只有食色關系。”
“還有什麽?”
“當時我只是不想讓小忞難堪。”
“猜得出來…味道怎麽樣?”
“很特別,香味就好像…”
“新割的幹草?”
“唔…好像是。”
“這是植物圖鑒上的用語。我以為只有牛才喜歡這種味道,沒想到很多人說好吃。”
“這三個月,你就在這里試驗各種果醬?”
“很不錯吧,新工作。”
“這里?”
“是。現在我是這里的,廚師兼侍應生。”
“你…不做化妝師了?”
“時尚圈很小。我不想再和你的小明星,”霍奕瞪了他一下,於是他糾正說:“好吧,前男友碰上,也不想今後也要處處回避。”
霍奕想起那天的雪人,僉然是發自內心的喜歡自己的職業。這讓他感到難過,但是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自己猜對了。僉然離開是不想讓事情變得更糟。如果讓狗仔隊盯上的話,一定會寫成一個狗血的三角故事。
“…至少接我的電話,或者讓我聯系上你。”
“我不想讓名字出現在報紙上,充當這個故事的第三者元素。”
“明白了。現在都已經解決了。”
霍奕用最肯定的語氣這麽說。事實上,三個月前,甚至現在,他們的感情都只能算剛剛開始,顯然不足以承受那樣的壓力。他絕不願看到僉然的私生活也被監視和打擾,就像他自己此前所經歷的。更要緊的是,假如在對方音信全無的情形之下,他仍然毫不猶豫就離開小忞,那麽過去的愛情就真的結束了。這多多少少算是一個考驗,看樣子,自己是通過了。
但是,多少已經了解情人個性的霍奕,想到了一件事。
“我不找來的話,你就會真忘了我這個人,然後找個新男友?”
“唔…基本上沒錯,就是順序麽…”
霍奕覺得自己還是別去深究這順序什麽意思的好。他決定吃完他的早餐,那個小圓面包讓他更餓了。
他和貓咪都吃完了,霍奕拿上行李跟著僉然從側門離開餐廳。小件的是他自己的,大件的當然就是貓咪的寵物箱。他們穿過餐館後面的灌木叢,檸檬百里香散發著香氣,紫色小花點綴在叢生的綠色和奶油色枝葉中;旁邊高一些的是鹽草,腋生的黃色小花在肥厚的葉片中間,好像綠色花瓣中心黃色的花蕊;再高處的亞歷山大草則顯然已經結子,還有些一時無法辨識的芳香植株,大約都是供食用的香草。貓咪先是被這處香料的秘密花園弄得暈頭轉向,伏在僉然懷里不動,直到他們穿過這一片香料地,進了屋,突然從僉然懷中躥了出去。
霍奕從來沒有看見過它這麽迫不及待離開僉然的懷抱。
銀斑折耳貓圓球狀的頭和身子一起滾入落地窗前一片綠色葉叢當中。窗外就是閃耀著光芒的湖水,使得這片綠色宛如一處小小的水畔植物群落。貓咪滾動時壓倒了葉片,其中一些紫色的小花經不起這種震蕩脫離了枝葉,與閃爍的湖光一起跳動著。
貓咪一面打滾,一面開始啃葉子。僉然站在那兒看著,漂亮的嘴唇露出微笑。霍奕想到自己親吻這嘴唇的次數和夢見的次數一樣多,那讓人覺得甜蜜又心酸。
“你種了貓薄荷…”
霍奕走到他身後,小聲說。
“唔。這樣貓咪就可以吃新鮮的…你給它取名了嗎?”
他露出詢問的眼神,但是霍奕開始親吻他的嘴唇。
第一個吻持續了很久,之後是更多的,盡管還遠不能彌補六個月里損失的那些。然後被那只沒名字的貓打斷了。它爬出貓薄荷的小型森林,鎮定地跳上霍奕的肩膀,儼然剛才的瘋狂舉止並非它所為的表情,對霍奕發出一貫的不屑叫聲。
“沒有…”
“你都把它閹了,還不給個名字…”
“這詞兒真難聽…臥室是那間吧?”
“現在是白天。”
“白天也沒關系…不論做到什麽程度都可以。”
“無論做到什麽程度都可以?”
“是。”
“那做到讓我上你那個程度好了。”
“不行。”
“不是說什麽程度都可以,真沒誠意…”
僉然說話的聲音被連續不斷地親吻吞了下去,之後則被自己的喘息聲取代。
反正來日方長,最後,兩個人同時這麽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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