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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灝夜未央》作者:洛辰【完結】(上+下 父子)

  
  第 4 章
  
  柔和的燭光,泛著淡淡的黃色光暈,灑在身上不覺有些暖暖的感動。
  
  疲憊的身體懶懶地躺在床上,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能清晰的感知,可是,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
  
  慢慢地放鬆身體,心底卻是微微輕顫。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的氣息總能在夢中緊緊地擁抱自己,一如當初的溫柔和疼惜。
  
  耳邊,隱約是「他」低聲地低歎,慢慢環擁上腰間的手,竟是那麼的真實。忍不住嘴角微揚,縮了縮身子,在他的懷裡滿足地蹭蹭。
  
  眼角似乎有什麼正悄悄地滑落,酸澀的味道卻是淡淡的幸福,該知足了,知足了……
  
  腰上的手略微一緊,整個身體被小心翼翼地納入懷裡。只聽耳邊一聲輕歎,溫柔地吻去眼角滑落的淚,手,輕柔地褪去我身上的衣裳。肌膚相觸的感覺,是滿滿的安心與溫暖,熟悉的氣息緊緊圍繞著自己。他的動作很輕,似乎帶著些許顧忌,小心謹慎像是對待易碎的玻璃娃娃。
  
  心底有些疑惑,他,一直是溫柔疼溺的寵愛著自己,卻從不曾如此小心謹慎,那,不是他。
  
  到底有什麼在改變?游移在身上的手,力道適中地輕輕按摩著,舒服地放軟身體,懶懶的窩在他的懷裡。近在咫尺的心跳聲是那麼的真實,熟悉。
  
  輕吻在頸間的觸感有些麻麻的癢,忍不住側頭躲開,唇,卻被輕柔地吻住。
  
  他的吻似乎壓抑著什麼,緊擁在身上的手微微的顫抖。他,在害怕嗎?那樣無所不能的他,也會有害怕的事嗎?
  
  緩緩地伸出雙臂,慢慢地回抱著他。滿足地貼在他的心口,那節奏沉穩的跳動成了最好的催眠曲,疲憊的精神慢慢地緩下,睡意漸漸地上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的手總是喜歡在自己的腹部,小心翼翼地來回撫摩呢?
  
  ……
  
  猛然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木窗外刺目的陽光。揉揉暈眩的額角,原來,又是一場夢。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又陷入了怎樣的境地?
  
  眨眨酸澀的眼,緩緩坐起身。半靠著床幃,望著簡陋的紗帳,思緒有些恍惚。
  
  手,慢慢地環住自己的身體,闔上眼,不由苦澀的暗自失笑。夜嵐,你,又在期待什麼呢?不是早就做好了選擇麼?可是那突來的失落,幾乎將自己吞沒的孤獨和思念,又是為什麼?
  
  又是……為什麼……
  
  深吸了口氣,緩緩地睜開眼睛。也許,我這一生,都不可能忘記……
  
  輕推開木門,突闖而入的陽光不由讓我瞇起了眼,心下微微一怔,陽光,好溫暖……
  
  就像,他的體溫一樣……
  
  「雲公子,您起身了?」暗帶驚喜的聲音在身前響起。
  
  微抬眼,原來是她,青如。
  
  昨天因為天色已晚,所以就在這不算大的村子裡落了腳。也許是村子地勢偏僻的緣故,也就倖免了戰亂的摧殘,雖然不富裕,但還算安靜、平穩。一村子十幾戶人家,鄰里和睦的就像是一家。村子四周環山,只有一條不算寬的山道通向村外。
  
  昨天若非湊巧碰到林大叔,我們一行四人,也許就只能露宿野外了。
  
  對於我們這幾個突闖而入的外姓人,村子裡的人竟沒有絲毫戒心,更是熱情萬分的招呼。小孩子則是好奇的躲在母親身後,偷偷的眨著一雙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世外桃源,不過如此。
  
  青如是林大叔的女兒,今年剛滿二十。
  
  反手闔上門,對她輕頷首。有些疑惑,她,怎麼會在我的房外?我記得這是最角落的一處屋子,若不是有意,應該沒人會過來才是。更何況,我昨晚說過,想好好休息。
  
  揉揉額角,微仰頭,現在該是近午了吧。還好昨晚睡得不錯,現在的身體舒服多了,只是,還是沒什麼胃口……
  
  「雲、雲公子,我煮了些粥,您……」低頭躊躇不安的搓著雙手,雙頰微微泛紅,「您、您吃些吧,歸同公子說您身子不好,不吃東西不行的。」
  
  有些許恍神,不由又想起若兒苒兒她們。那幾個丫頭,好像從來都不知道臉紅這兩個字怎麼寫,總是若若大方,優雅得體。似乎這世上,沒有任何事能難倒她們的。但在莊子裡,卻個個都成了管家婆,這個不許,那個也不行……
  
  「公子,公子……」青如低聲輕喚道。
  
  「嗯?什麼事?」回過神,對上她不解的眼神,疑惑地挑挑眉。
  
  「粥……公子您……」秀眉輕蹙,猶豫的似乎不知該如何說。
  
  「謝謝,不過,不用了。」輕緩了口氣,低聲拒絕道,眼神不由落在屋後不遠處的山林裡。「青如姑娘,我想出去透透氣,你知道哪兒有河嗎?」雖然河水會冷,但是不洗洗臉,還是會不舒服的。
  
  「河?公子是說溪流吧。」開心的唇角微揚,指著我身後,「喏,延著這條小徑就能到度裡坡,那裡有條小溪。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很清的,我們村裡的人都是去那裡提水做飯。」
  
  她的臉上,有的是為家鄉的自豪,那種笑容很陌生,卻,很有生氣。
  
  家鄉嗎?我的家,又在哪兒呢?苦澀的扯扯嘴角,夜嵐啊夜嵐,這裡,從來都不是你的家,從來都不是……
  
  手,不由地撫上心口,那□的壓抑感讓我不得不深吸了口氣,「謝謝。」五指慢慢收攏,轉身緩步往屋後而去。
  
  「雲公子,您慢點。我先去和歸同公子他們說一聲再過去找您,我、我很快就會來!」
  
  想要出言制止,身後卻早已沒了青如的蹤影。不再多想,緩步往山後走去。
  
  山林裡,是鬱鬱的樹木,碧綠碧綠的。淡淡的空氣,帶著淡淡的濕潤,清澈的草木味兒,讓人一時間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寂靜的世界,只剩下,自己輕緩的呼吸,還有,腳步聲。
  
  視線漸漸的開闊,耳邊水流近在咫尺。
  
  ……
  
  河,不寬,卻真的非常清徹。
  
  找了快還算平坦的石頭,慢慢地在河邊坐下。
  
  看著自己倒映在水中的影子,抬手,輕褪去頭上的紗帽。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清晰地看見自己的臉,一張清靈出塵卻又陌生的臉。
  
  白皙晶瑩的臉頰,帶點淡淡的紅暈,剔透如上好的水晶琉璃,薄潤小巧的朱唇似起非起,微微輕抿,長卷彎翹的睫毛下,那雙黑幽靈動的眸子,總是淡淡的,淡淡的看著,身外所有的一切。那一點鮮艷如血般的硃砂印記,早已與額心融合在一起,隱隱地似乎還淡淡的泛著彩色的光暈。
  
  緩緩抬起手,輕輕地撫摸著額心,這裡的溫度,好像在一點點的上升……
  
  輕蹙眉,手不由自主地撫上被長髮掩遮的額角,落在水裡的倒影正是一隻振翅欲飛的銀色鳳凰。
  
  心,有些恍神,怔怔地看著額角上那晶瑩剔透的銀色鳳紋,食指不由輕緩的來回描繪。
  
  鳳紋不大,大概只有一般蝴蝶的大小,但它,卻有九根尾羽,羽,也稱為翎。
  
  精緻的銀紋栩栩如生地繪製出了它的形態,繪製了它生為九天神靈的高雅與尊貴……
  
  嗯?驀然一怔,這是什麼?手疑惑地撫上右耳,這是……耳墜?不對,不是耳墜,可是它卻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耳垂上,剛才如果不是水光的反射,我大概還不會注意到它,因為我,竟無絲毫感覺,它的顏色,是近乎透明的。
  
  眉頭輕皺,水影裡看不清形狀,手的觸覺也只能讓我猜測,那東西應該是耳環一類,輪廓卻又好像是淚滴模樣的,約莫指尖般大小。
  
  這東西,到底是什麼時候多出來的?怎麼我,竟毫無所覺?
  
  揉揉額角,真是的,明明還沒老,可這記性……
  
  唉……
  
  掬起一捧水,冷不住打了個寒顫,好冰。忍著水的刺骨寒意,隨意地洗了把臉。
  
  今天有些奇怪,成朗居然會那麼安份,若是平常,他和安逸早就吵吵鬧鬧的了。
  
  和他們走的這一路,也夠久了,是時候離開了。畢竟,我和他們只是順路,卻不同路……
  
  「雲公子!雲公子!不好了!不好了!」青如驚慌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伴著零亂急促的腳步,「公子!出事了!村裡出--你!你、你--」
  
  淡淡地掃了眼驚愕的瞪大雙眼,語無輪次的人,緩緩起身,微挑了挑眉,「村裡怎麼了?」會戴紗帽,一個原因是怕風,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不想被人當猴子看,不過是張臉,為什麼他們總要一驚一詐的?
  
  「你、你!」看她一身略顯狼狽,似乎是匆忙中跑來,手卻顫巍巍地指著我,只是斷續的重複著這個字。
  
  眉頭一皺,她現在不過只看到半張臉,如果讓她瞧見左側的額紋,她是不是就該石化了?古人,都這麼愛大驚小怪麼?
  
  無奈的暗自歎氣,取過擱在一旁的紗帽,還是自己回村子看看比較快吧。
  
  「雲、雲公子?!你、你真是雲公子?!」終於回過神,眼神閃爍,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像是怕嚇到人一般。
  
  「是我。」看了眼仍兀自愕然的人,微斂眉,「出什麼事了?」
  
  「啊!是、是那個……我、我……」
  
  頭痛地眨了眨眼,不再多說,轉身往回村的方向走去。
  
  「等等!公子你不能去!」
  
  聽著急急追上來的腳步聲,身形微頓,卻並未停下。
  
  「雲公子!你真的不能去!歸同公子說絕對不能讓你過去的!」
  
  停下腳步,淡淡的看著滿臉焦慌的青如,低聲道:「說清楚,到底出什麼事了?」雖然不清楚歸同他們的身份,但這幾天的相處,不難看出他們也是性情中人,應該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才對。可是這村子如此偏僻,又會出什麼事?
  
  「公子,是、是這樣的,剛才我回村子裡去找歸同公子他們,可是、可是那裡竟然來了好多黑衣人!」青如急喘了口氣,眼眶微紅,語帶哽咽地道:「他們、他們抓了好多人,說要找什麼、什麼--唉呀,我、我說不清楚,反正現在歸同公子和成公子正想辦法對付那些黑衣人,他們說那裡很危險,讓我不管怎麼樣都要阻止你回村子裡!」
  
  看她突然變得異常認真的眼神,心,微微一震。
  
  她的眼神……
  
  苒兒,若兒,我當初的選擇,是不是錯了?我怎麼能,怎麼能那麼自私,怎麼能那麼輕易地放開你們的手?
  
  對不起,對不起呵……
  
  「公子、公子!你怎麼了?」
  
  輕搖了搖頭,「我沒事,走吧。」
  
  「走?不行!」急急地上前擋住我的去路,「雲公子,你不能去!你身不好,萬一--」
  
  「我沒那麼羼弱。」萬一?會有什麼萬一?夜嵐呵夜嵐,你,還不至於沒用到躲在別人身後。就算這副身體再怎麼孱弱不堪,但前世的東西,也不是白學的。
  
  「可、可是……唉!雲公子!等等!你不能去!不能去……」
  
  不再理會青如的叫喚,轉身往來時的路走去。
  
  @@@@@
  
  村子裡很冷清,寂靜的讓人有些心悸。有的人家的煙囪冒著裊裊炊煙,有的人家門戶敞開,木盆裡還放著似乎才剛剛洗好的菜……
  
  只不過卻是……空無一人……
  
  「雲、雲公子……」青如怯怯的看著這一路的景象,語帶顫抖地輕聲叫道。
  
  也是,她不過是一個長在深山的女孩,何曾見過這翻境況?
  
  「他們現在沒事,別怕。」停下步子,看了眼躲在自己身後眼帶驚恐的女孩。
  
  這一路雖然靜,但無絲毫血腥味,看來那些黑衣人真的是在找什麼東西,或者是……人。
  
  「村裡有沒有比較寬敞些的地方?」現在重要的是先找到歸同他們。
  
  「有、有!東村有個大園場,是平常村裡舉行祭典的地方!」
  
  輕點了點頭,「我們就去那兒。」
  
  「可……」
  
  @@@@@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抓村裡的人?」歸同掃了眼眼前的黑衣人,冷聲問。
  
  黑衣人的數目大概有五六十吧,除去站在前面與歸同他們對峙的五人,其他人正好把所有人都團團圍住。
  
  歸同成朗這邊只有林大叔,安逸他們幾個,其他的都癱軟在地上,被十多個黑衣人圍著。
  
  「什麼人?哈哈!」為首的黑衣人大笑道,「歸將軍,成王爺,兩位都是見過場面的人,又豈會看不出我等的來路?」
  
  將軍?王爺?輕佻眉,如果我沒猜錯,他們應該是是沐衡的人。
  
  「雲公子!我爹爹他--」
  
  「別出聲。」抬手打斷青如驚惶的低呼,那些人的武功都屬上乘,雖然我們的距離不近,但是就算一次小小的喘息都會被發現,更何況是開口。
  
  幸好他們現在的心思有在歸同他們身上。
  
  「哼!不過是些烏河之眾,也敢冒冥域之名!」成朗不屑地瞥了眼黑衣人,「依本王看來,你們的命,恐怕也過不了今天。」
  
  此時的成朗,眼裡閃爍的是王者般的睿智,身上皇族的氣勢盡顯而出,倒與他身側的歸同有幾分相似。
  
  暗自歎息,原來,他們都有兩副面孔……
  
  黑衣人聞言一怔,隨後諷笑道:「成王爺,冥域,又豈是你們這些人能知道的?至於是真是假,哈哈!只要你們都死了,又會有誰知道?你們不過是想拖延時間,可惜,本使不吃這套。」森冷冷地微瞇眼,「怎麼樣歸將軍?雖然你們是神醫丞相商子楓的徒弟,但對這無色無味無毒無形的『半里香』,也只能束手就擒!有今天的下場,是你們運氣不好,怨不得人。怪只怪,你們不該出現在裡裡。」
  
  「少廢話!你究竟想怎麼樣!」
  
  「小朗。」歸同淡淡的阻止道,抬眼對上黑衣人,「他們不過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你又何必趕盡殺絕。」
  
  「都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思管他們的死活?」不屑地嘲諷道,轉開視線,負手而立,冷冷掃了眼四周,「尹莫瀟,如果你再不現身,這些人……」
  
  尹……莫瀟?心下一滯,這名字……應該只是巧合吧……
  
  周圍仍是一片寂靜,回答他的只有偶然吹起的風聲。
  
  「尹莫瀟?」成郎驚訝地低喃道,若有所思地與歸同對望一眼,卻並未開口。
  
  為首的黑衣人利眼一閃,抬手朝身後打了個手勢。
  
  「放開我!放開我!娘!爹爹!……」
  
  「孩子!我的孩子!你們要幹什麼!把孩子還給我!啊--」
  
  「小乙!是小乙!雲公子!他、他們--」青如緊捂著嘴,眼睛圓瞪著被黑衣人輕而一舉抓在手上的小孩兒,驚恐哽咽的低呼。
  
  眉頭輕蹙,這些人,只會耍這種下三的手段麼?耳邊是婦人撕心裂肺的喊聲,卻只能被無情地踹倒在地……
  
  「尹莫瀟,我知道你在這裡。」黑衣首領訕笑地瞥了眼身後,「如果你再不現身,那麼每一刻鐘都會死一個人。」
  
  「該死的!」成朗恨恨地低咒了聲,陰沉地盯著眼前的人。
  
  四周很靜,靜的只剩下孩子害怕的哭喊,父母絕望的求饒聲。
  
  怔忡地看著匍匐在地上的兩人,此時的他們是那麼的卑微,擱在他們頸間閃著寒光的劍,一次次被狠狠踢踹致命傷痛,似乎,都及不上,孩子嘴裡一聲爹娘來的痛……
  
  手,輕輕地擱在心口,感受掌心,那一下一下雖緩,卻依然平穩的心跳……
  
  其實活著,也不錯……
  
  至少我還能……清清楚楚地觸摸,它是為誰而跳動……
  
  「動手。」低冷的聲音在寂靜的此時,顯得格外清晰。
  
  「是。」黑衣人恭敬彎下身,舉起手中的劍……
  
  「慢著。」淡淡的聲音,像一陣清風,驀地滑入眾人耳中。
  
  撫在心口的手,稍頓了頓,嘴角微微輕揚,這個世界……原來真的……好小……
  
  第 5 章
  
  人的一生,總有一些想忘記卻又忘不了的人,也有一些不想忘卻偏偏被記憶遺忘的事。
  
  人生就像一個圓,無論你走了多遠,最終還是要回到原點……
  
  其實,在聽到他的聲音的時候,還是有些疑惑,畢竟,太湊巧了。
  
  但當那兩人慢慢地踱步而來,淡然地與黑衣人相對而視的時候,心底,還是被輕輕地震了下。
  
  一身簡練的青色長衫,雖然少了昔日的華衣錦袍,但卻絲毫無損他身上的傲氣,一種無視別人的傲氣。
  
  他的身後,是一個穿著紅衣的姑娘,她只是靜靜地跟著他,似乎她的眼裡,只有他。
  
  彤,赤苓。
  
  有些意外,卻也僅僅只是有些,很多事情自己知道就好了,並不需要看的太透,說的太透。
  
  彤,我,不怪任何人。但是若兒苒兒,還有小紫她們曾經所受的傷,你,必須償還。因為,那是你欠她們的……
  
  輕吸了口氣,收回散落的思緒,不知道這場鬧劇,該怎麼收場呢?
  
  微斂眉,既然你不願出來,那我也就沒什麼顧忌的了,到時候,可就怪不得我了……
  
  「瀟、瀟哥哥?彤姐姐?他們、他們怎麼來了?這、這--」
  
  眉頭一皺,「禁聲。」糟了,腿好疼,該死,怎麼忘了自己這破腿是不中用的!
  
  「尹莫瀟。」為首的黑衣人挑了挑眉,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樣。
  
  「黑鷹,好大的架勢。」掃了眼動彈不得的眾人,眼光在掠過歸同和成朗的時候稍頓了下,「你不覺得對付一個武功盡失的廢人,太大材小用了嗎?」
  
  武功盡失?怎麼回事?難道還發生了什麼嗎?
  
  「大材小用?呵呵,當然不會。」被稱為黑鷹的首領眼神微轉,嘲諷道:「就算你已經不是當初威風八面的『瀟妃娘娘』,但你還是鬼靈唯一的徒弟。我可不敢小視了你。」
  
  「你,想怎樣?」
  
  「怎樣?呵呵,那就要看主人的意思了!我只是奉命把你帶回去,至於其他人,當然是……殺。」黑鷹的語氣很輕,卻很冷,像臘月寒風中的冰稜滑過臉頰。
  
  聞言,尹莫瀟眉頭一挑,「沐衡不會善罷甘休的。」
  
  「哈哈!」黑鷹大笑道,「沐衡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但那也只會對曦瀾,而不是餘暉。」
  
  「什麼意思?」尹莫瀟眉頭輕蹙,「你……」
  
  「不錯,主人的目的是讓沐衡皇帝知道,是曦瀾的軍隊殺了他的弟弟和愛將。如此一來,這場戰,餘暉就未必會輸!」
  
  嫁禍?呵,還真是幼稚的主意。唔……胸口有些悶……
  
  「哼!你當我皇兄是傻子嗎?真是可笑!」成朗瞥了眼自顧自言的黑鷹,不屑的道。
  
  黑鷹雙眸陰鷙一凜,「呵呵,可不可笑我沒興趣知道,不過我能肯定的是,你們活不過今天。」抬手打了個手勢,冷冷地道,「動手。」
  
  「是!」
  
  「雲公子你怎麼了?」青如低呼的上前,手有些顫抖地扶住我搖晃的身體。
  
  「誰在那裡!出來!」
  
  眉頭緊皺,該死!被發現了。
  
  身形一轉,左手稍用力推開青如,右手順勢接住急射而來的閃光。
  
  緩緩地站起身,深吸了口氣,強壓下胸口突來的翻騰。
  
  微挑眉,原來,是把四角星形的長梭狀暗鏢。那人的手段,夠毒辣的,若不是我以前學過一些暗器,今天恐怕真得見血了。
  
  「雲、雲公子?你怎麼樣?」青如才回過神,忙起身站起來扶著我,滿臉焦慮的問。
  
  「沒事。」疲憊地眨了眨眼,搖搖頭。
  
  「雲夜?!你怎麼在這裡!」歸同驚異地驚呼,低咒道,「該死的!」
  
  「雲夜?!」成朗和安逸也是一臉詫異的低呼出聲,滿眼擔憂。
  
  「你是誰?」黑鷹冷聲地問。
  
  輕拍了拍攙著自己手臂顫抖的青如的手,並未理會他,也沒有去注意尹莫瀟和彤的反映,只是隨意地走出了暗藏的地方。
  
  「雲夜你來幹什麼?快走啊!」
  
  微抬眼,透過紗帽,看到的是安逸慌亂驚駭的臉。而歸同和成朗則在看清我手中的暗器時,滿眼愕然。
  
  脫開青如的攙扶,慢慢地走了過去。頭有些暈,胸口也有些噁心,悶的慌。可能是剛才動作太大的緣故。
  
  在歸同他們身前站定,甩手將手中的星形暗器扔在為首黑衣人的腳下,「你的東西,收好。」
  
  「你是到底誰?」只見他眼眸一瞇,暗帶疑惑的冷聲道:「我的赤星鏢上淬的是劇毒,可你,竟然一點事都沒有?」
  
  是劇毒又怎麼樣,這副身體雖然沒用,可最不怕的就是毒,沒什麼好奇怪的。
  
  「我不管你們想幹什麼,」用這種下三濫的卑劣手段,對付一些山裡百姓,是過份了,「目的又是什麼。但是,請你們離開。」
  
  「離開?哈哈!這是我聽過的最大的笑話!」黑鷹邪鷙的大笑,「真是不自量力的小鬼!既然你自找死路,那我就成全你!」
  
  「雲夜!快走!別管我們!」
  
  「走?你們誰也別想。」
  
  「是嗎?」揉揉暈眩的額角,不行,快撐不住了,胸口好難受……
  
  「雲夜小心!快閃開!」
  
  歸同成朗突然的驚駭大叫,讓我猛然回神,卻只是看到一點閃光,慢慢地向自己靠了過來。
  
  閃光的速度,真的,很慢,慢到留給我的,只剩下躲開的時間。
  
  眉頭輕佻,是躲,還是不躲?
  
  「錚--」
  
  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打斷了我的猶豫,眼眸掠過落在身前的一片樹葉和那支熟悉的星形暗器,緩緩地抬起頭,看了眼忽然間冒出來的又一群黑衣人,疑惑地挑挑眉,這是……怎麼回事?
  
  這群黑衣人並沒有蒙著臉,而是戴了副相同的黑色面具,只有一個人的顏色是青色的。
  
  「冥、冥……」只見原本威風十足的黑鷹驚恐地指著剛那些戴面具的黑衣人,斷斷續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而成朗更是誇張地瞪著雙眼,嘴巴張開又閉上。
  
  歸同與尹莫瀟倒是正常了許多,可他們眼裡閃過的是震驚,是不敢置信。
  
  淡淡的看著越走越近帶青色面具的黑衣人,心下有些疑惑,他們不過十幾個人,竟然能在頃刻間不動聲色輕而一舉地制住多出五六倍的高手。
  
  雖然這些天種感覺有人跟著自己,但我卻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他們,因為,我不能確定跟蹤自己的到底是幾個人。
  
  「喂……你想幹什麼?!別再過來了!」成朗驚呼聲在身後響起,「雲夜!小心!」
  
  微挑眉,那人身上雖冷,卻不帶絲毫殺氣,所以我並沒有動彈,只是淡淡的看他向自己走來。
  
  只見他在我身前十步處停下,驀地單膝跪地。
  
  其他黑衣人也齊齊跪下,低首同聲道:「參見少主!」
  
  「少、少主?!」成朗誇張的驚喊,「雲夜你真的是、是……」
  
  看著眼前跪著的人,輕問:「你們是什麼人?」
  
  「稟少主,屬下是冥域四軒之東臨軒下御堂堂主水翼,屬下來遲,請少主恕罪。」
  
  無奈的歎了口氣,雖然我不怎麼明白他的話,但是「冥域」這兩個字,還是不陌生的,「都起來吧。」
  
  也是,早該想到的,有能力控制四國的暗組織,被世人稱為傳說的「冥域」,又怎會和他們脫了干係?
  
  「謝少主。」
  
  「他們身上的毒,你能解嗎?」
  
  「能,少主不必擔心。」水翼仍是恭敬地低著頭,一板一眼的回答。只見他對其中一人點了點頭,那人拿出一包白色布包。
  
  「少主,這藥需用火點燃方能解毒,且其本身也屬毒類,還請少主移步。」
  
  近看,才發現水翼袖口上的圖案和我身上披風下擺處的繡紋有些相似,只不過他的簡單了許多。
  
  點點頭,轉身看了眼歸同他們,「青如,我們先離開。」
  
  「雲公子,那我爹爹他們……」
  
  「孩子,你先同阿瀟他們隨雲公子回去。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別瞎心急。啊?」林大叔拍了拍青如的手,笑道。
  
  「嗯。」
  
  眨了眨眼,感覺腳下有些軟,晃了晃已近模糊的頭,沒再多說什麼。
  
  @@@@@@@
  
  半靠的坐在椅子上,輕闔著眼。
  
  屋裡有五個人,讓我不明白的是,尹莫瀟竟會隨著一起回來,只是他的眼神,似乎從我出現的那刻起就一直緊緊地落在我身上。
  
  「少主,這是剛摘的雪梨。」水翼輕放下手中的盤子,隨後退開。
  
  搖了搖頭,現在整個人渾身無力,胸口的噁心感一陣陣的越來越難受,怎麼可能吃的下東西?不過,白老他們也真是費心了。
  
  「你們從一開始就跟著我?那兩個老頭子呢?」別告訴我他們一直跟在我身後看戲,不然這賬,可又得添上一筆了。
  
  「回少主,屬下確是奉兩位長老之命,隨行保護。至於長老們現在何處,屬下不知。」水翼略微一頓,「敢問少主,那些人要如何處置?」
  
  處置?他們想抓尹莫瀟應該還有別的目的,嫁禍陷害可能只是順水推舟。
  
  「雲公子,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尹莫瀟突然開口道,「還望公子成全。」他的用詞雖然恭敬,但語氣,卻是毫無誠意。
  
  眉頭輕佻,「你想讓我把他們交給你?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答應?」尹莫瀟,畢竟現在,我們連相識都算不上。就算前塵已逝,往事已矣,我與你,也只是陌路之人。
  
  「雲公子,他們於你也無任何用處不是嗎?」尹莫瀟隨意的在對面椅子上坐定,清眉微挑,「況且以公子的身份,又何必與我們這些小人物計較?」
  
  「放肆!」水翼冷冷地低斥,「尹莫瀟,你太不知好歹了!」
  
  「不知好歹?」嘲諷地笑道:「千百年來世間皆傳,冥域神秘鬼魅深不可測,但可有人真正見過?傳聞冥域之主無所不能,但是雲公子你……呵呵,身體似乎不怎麼『順暢』……」
  
  抬手制止欲開口的水翼,揉揉暈眩的額角,「你想說的是,我和他們是一夥的是嗎?」
  
  「哦?」尹莫瀟斜睨了我一眼,鄙夷的反問,「難道不是?你認為世上會有如此的巧合?」
  
  「瀟哥哥……你在說什麼?你是說雲公子和那些人是一夥的?」青如驚異地看著尹莫瀟,堅定的搖頭否定,「不可能,雲公子是好人!瀟哥哥你一定是弄錯了?」
  
  「青如,你還小,有些事你不明白。彤,帶她出去。」
  
  「但是公子……」彤猶豫的皺了皺眉。
  
  「我不!瀟哥哥你難道忘了,剛才是雲公子他們救了我們!」
  
  尹莫瀟淡淡地道:「救?恐怕是另有目的吧。」
  
  另有目的?為什麼我不知道?呵呵,尹莫瀟,幸好你遇見的是現在的曦雲夜而非前世的夜嵐,不然,就算你是娘的孩子,我也不會手軟。
  
  揉揉額角,「水翼,你們既然一直都跟著我,卻到今天才現身,是那兩個老傢伙早就按排好的吧?既然如此,你就按他們的意思辦,不必再問我了。」
  
  水翼一愣,急忙回過神,「是,少主!」
  
  「怎麼?是不是他們兩個也料到我會這麼說?」看他一副驚詫的模樣,除了這個可能,我想不出別的。
  
  水翼整了整神,恭身回道:「是的。長老說少主呃……身體不適,恐怕不會操心這些小事……」
  
  白老頭,你說的是我懶吧。自己想玩兒還找這種無聊的借口,你最好別把我扯進去。
  
  「呵呵,雲公子的啞謎打的不錯!」尹莫瀟突然開口,不屑地輕笑。
  
  青如一臉不贊成的走上前,「瀟哥哥,為什麼你一定要說雲公子是壞人?他又沒做什麼傷害我們的事!」
  
  「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能有什麼好貨色?」斜靠在木椅上,鄙夷地看著我。
  
  突然水翼身形一閃,在他們還沒回神的時候,一把通體烏黑的薄刃劍穩穩地架在尹莫瀟的脖子上,冷冷地道:「冒犯少主者,死!」
  
  「公子!」
  
  「瀟哥哥!」
  
  彤和青如猛然驚呼,卻都不敢動彈。
  
  「雲公子,請你放過我家公子,公子他不是有意冒犯--」
  
  「彤!住口!」尹瀟眼神利光一閃,「我不需要同情!」
  
  「公子!」彤的眼睛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清冷,卻多了女孩子為情所困的無奈和滿足,她眼裡的心痛,淚痕中的無悔,讓我有些不確定,以前的她竟能隱藏的毫無痕跡。
  
  「雲公子!你放了瀟哥哥吧!瀟哥哥不是故意的!他平常不是這樣的!你們一定是哪裡弄錯了!」青如擔心的肯求,眼神在烏劍和我之間來回,「瀟哥哥,我見過雲公子的臉,他真的是好人!」
  
  「青如,人的好壞是不會寫在臉上的。」尹莫瀟看了眼身前信誓旦旦的人,語氣裡含著一絲無力。
  
  「可是雲公子他比雪峰上的冰蓮還要漂亮,比畫裡的人還要美千倍萬倍!怎麼可能是壞人!」
  
  「漂亮?」尹莫瀟斜睨了眼擱在脖子上的劍,嘲諷地扯扯嘴角,「那是用來形容女人的。」
  
  「你!」
  
  「水翼,住手。」手扶桌緣,緩緩地起身,微抬眼,「尹公子,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們不過是湊巧路過。至於公子的不情之請,恕在下不能答應。」嗯,腳有些麻,胸口還是悶悶的。
  
  「少主……」
  
  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水翼,「你們也都回去吧,別跟著了。我只是想一個人出去走走,時候到了,自然會會回去。」不再理會他們,轉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
  
  今天的天氣,其實不錯,雖然有些涼,但還不算太冷。
  
  只是站在這涯口上,底下上卷而來的風,卻顯得格外的冷,噬入骨髓的冷……
  
  取下紗帽,解開盤在發上的簪子,任及膝的長髮披散而下,隨風飄揚。
  
  風,穿發而過的觸感是那麼的無憂,它的溫柔像綿軟細膩的歌聲在耳邊悠悠迴盪,它的清潤像夏日裡的冰泉撫艷陽的燥熱。
  
  迎風而立的感覺,真的,好舒服……
  
  只可惜,日出已經太遲,而日落卻又離的太遠。
  
  如果思念,是深入靈魂永恆的印記,那麼我,是不是可以用自己的心,去賭一場早已寫好了結局的故事?
  
  原以為,原以為只要躲的遠遠的,把你深深地放在心裡,莫莫的念想也就是了。
  
  可是,你知道嗎?沒用,怎麼都沒用呢……
  
  這心,它會痛,像被針扎一樣的痛,有時候又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地勒著,悶的,喘不過氣……
  
  可是雖然痛著,但它,還是甜的,這思念……
  
  它是甜的……
  
  我是不是,是不是可以相信他們的話?
  
  可我,還是怕,世俗,又是否容得下……
  
  不後悔說愛你,更不後悔愛上你,如果一切都只是誤會,又是不是,可以原諒?
  
  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眼前的視線是浩瀚的群山峻嶺,冽風翻飛著身上的白色裘衣,散落的發偶爾掠過臉頰,輕歎了口氣,微仰首,「出來吧,跟了這麼久,不累麼。」
  
  第 6 章
  
  「雲夜……」歸同略帶猶豫擔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雲夜你快下來!那是懸崖!你--」
  
  捋過散落的額發,靜靜的看著眼前遙遠卻又似乎能觸摸到的景色,淡淡的開口:「我沒事,屋裡太悶,出來透透氣罷了。」
  
  他們不會以為我想幹什麼吧?又怎麼可能。
  
  只是頭昏昏沉沉的,心口堵的慌,那一瞬間席捲而來的思念像一塊千斤巨石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愛上一個人後的心,是如此的自私,絲毫容不下一粒細沙。
  
  告訴自己說,都過去了,他們的,都過去了。
  
  可是在看見尹莫瀟的那一刻,心外高高築起的圍牆,頃刻之間化為灰燼。
  
  這顆心,它會痛,痛的難受……
  
  他是「他」的皇妃,他們,朝夕相處了八年,而我與「他」……
  
  唔……手猛地撫上心口,不自地狠狠揪緊。好疼……
  
  「雲夜你怎麼了?」
  
  「咳、咳……」吃力地搖了搖頭,「我……沒事……」深深吸了口氣,眨眨有些酸澀的眼睛,「你們身上的毒,怎麼樣了?」
  
  「我們都沒事,」歸同頓了下,接著道:「但是安逸他們不會武功,恐怕要到明天才能恢復。」
  
  「那就好。」輕點了點頭,「這幾天麻煩你們了。」
  
  「雲夜,你……要走了?」成朗的語氣有些低沉,轉而略帶自嘲地開玩笑道:「也是,差點就忘了雲夜的身份。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不簡單,只是沒想到,雲夜竟然會是冥域的少主。歸同哥,你說是不是?」
  
  「好了小朗,」歸同有些無奈地道,「現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那些黑衣人的來歷和目的。」
  
  「呃,我只是想調節下氣氛而已……」成朗語氣有些心虛。
  
  「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微闔上眼,糟糕,腳麻了,而且頭暈的厲害。
  
  當年留下的記憶,還是無法抹去,雖然能淡定的站在涯上,可我還是不敢把視線移向腳下。
  
  「雲夜,你還是先下來吧,那裡太危險了。」
  
  我也想下去,可是……不行呢……腳,它不聽使喚……
  
  「沒事,你們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身形微晃,甩了甩有些模糊的頭,「至於那些黑衣人,我沒興趣追究。今天的事,不過是個意外。」
  
  「雲夜?」成朗不解的提高聲音,「那些都是暉帝的手下,他們假借冥域之名企圖挑起四國爭端,這事你也不管?」
  
  「你們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吧。」瞭然地輕扯嘴角,「成朗,歸同,我們立場不同,戰爭又豈是一個小小雲夜能制止的?如果我沒猜錯,你們此次去江寧的目的,是為住餘暉一臂之力吧。」不管原因為何,我都不可能會幫你們,戰爭的血腥,令人厭惡。
  
  一下子,周圍變的很靜,空氣有些凝滯。
  
  過了好一會,歸同才開口道:「不錯,我們此行的目的,確實是為了幫余慕月。」
  
  余慕月?那麼曦瀾的主帥,又是誰?會……是「他」嗎?
  
  唉,我是不是走錯方向了?現在的我,還不想見到他們。
  
  「現在戰局已定,瀾軍早已控制了江寧陸水兩路,如果不是曦瀾八皇子在余慕月的手裡,恐怕曦昃早就下令攻城了。」
  
  曦雲睿?他與余慕瑜不是朋友嗎?怎麼會……
  
  呵呵,也是呢,他們之間橫亙著的是兩個國家的利益與存亡,小小的友誼,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撼樹的蚍蜉而已。
  
  既然曦瀾的主帥是翼王,那麼……
  
  「他」……
  
  心,微微地跳了下,不是早在預料之中的嗎?夜嵐,這,不正是你想要的結果麼?可是,那忽升而起的失落和苦澀又是為什麼呢?
  
  而我,又究竟,想去哪兒?微仰首,怔怔地望著天際隨風浮沉的游雲,思緒有些恍惚。
  
  去哪兒……
  
  其實,哪兒都一樣的……少了「他」的體溫和氣息,去哪兒……都一樣……都一樣呵……
  
  「不過……有一事我始終沒有頭緒。」歸同低首凝思。
  
  「歸同哥,你說的是……尹莫瀟?」
  
  「不錯。當年瀾帝對他,不僅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更是不顧世俗倫常,立他為瀟妃。可是……」
  
  「可是瀾帝卻為了一個小小的若夜滅了劉氏一族!所以說,為帝者晨鐘暮鼓,朝三--」
  
  「小朗!瀾帝滅了劉氏一族是因為劉家罪犯欺君,你別胡亂瞎扯!」歸同皺眉低斥,「還有,這話你最好別說出來,要是讓你皇兄知道……」
  
  「啊!」成朗驚叫道:「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
  
  晨鐘暮鼓嗎?其實,也不錯的……
  
  忍不住失笑出聲,眼睛卻有些模糊:「歸同,你想說的是,為什麼那些黑衣人的目的會是尹莫瀟吧?」
  
  畢竟,若依歸同方纔所說的,餘暉目前先要解決的是江寧之圍,又為什麼要派人來抓尹莫瀟?
  
  除非,幕後之人另有目的……
  
  緩緩地閉上眼睛,任冷冽的風,刺刺地滑過臉頰。
  
  或許,一開始,「他」就知道尹莫瀟的身份,知道他是尹莫山莊的四少爺,知道他姓尹而不是劉。
  
  但如果真是如此,又是為什麼?
  
  「他」若對他無情,這八年的朝夕相處,又算什麼?若有情,劉氏一族的滅門之禍,究竟……又是為什麼……
  
  「是。」歸同沉聲的點了點頭,「現在的尹莫瀟,對他們來說毫無用處。」
  
  「歸同哥,你還是別瞎猜了。師父只是吩咐我們盡力幫餘暉守住江寧,順便找些走運的傢伙練練手,其他的就都和我們沒關係。」成朗無甚所謂的道:「再說了,半月前瀾帝遇襲生死不明,曦瀾暫時應該不會有什麼動……」
  
  「成朗,你……說什麼……」手,驀地一滯,白紗帽帷滑過掌心。
  
  思緒一下子,就那麼靜了,靜的似乎什麼都沒有了,空蕩蕩的……右手,輕輕地撫上心口,怔怔地盯著隨風落入崖底的那抹白色,「你……剛才說什麼……瀾帝……」
  
  「嗯?」疑惑一頓,「雲夜你怎麼了?」
  
  白色,像一隻蝴蝶,飛的很遠,很遠……
  
  頭好沉,眼皮越來越重,為什麼……「瀾帝……」
  
  模模糊糊之間,我好像聽到了歸同的聲音:「那是半個月前的事,瀾帝在行帳遇襲,身受重傷,至今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生死不明……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唔……」突然之間,身上僅有的力氣也消失無蹤。
  
  身形微幌,懸崖,好像很深,半掩的薄霧朦朦朧朧……想穩住欲前傾的身體,卻不料腳下一個踉蹌……
  
  「雲夜小心!」
  
  無力地閉上眼睛,又是懸崖嗎……
  
  雖然不是我想要的結果,可是這一切,又似乎是在預料之中的。
  
  最後的視線,是歸同成朗驚恐的眼神和欲急速上前的身影,只可惜,太慢了……
  
  突然,腰間一緊,急速下落的身體被一雙強勁有力的手輕柔地揉進懷裡,耳邊掠過一聲無奈寵溺的低歎……
  
  渾身一震,猛然睜開眼睛。
  
  入眼的是熟悉玄色錦衣,怔愣愣的聽著耳邊沉穩規律的心跳,再也無法思考。
  
  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再見的一天,畢竟夜嵐已死,一切都結束了……
  
  每一次入眠後的夢境,每一次夢境裡的思念,每一次思念後的孤寂,每一次孤寂裡的苦澀,每一次苦澀裡的失落,每一次失落後的思念……
  
  每一次夢醒,總會呆呆地睜著眼,怔忡的視線裡是空白的一片一片。
  
  心,還是會痛,痛的淡淡的,淡淡的卻有些甜,至少,它不再是空蕩蕩的,至少還有那麼一個人,將它裝的滿滿的,滿滿的……
  
  那時,以為是最後的一刻,以為是永遠的結束,我,才有勇氣,凝視那雙眼睛,才有勇氣撫摸那張印刻在靈魂裡的容顏,才有勇氣說:我愛你……
  
  是夢吧?這一切都是夢吧……
  
  整個身體被小心翼翼地緊揉在懷裡,「夜兒,是我……不是夢。」柔韌微涼的雙唇輕柔的在我的耳後摩挲,低磁的嗓音就那麼滑入腦海。
  
  不是夢?不是夢嗎?如果不是夢,那我的眼角滑落而下的水滴又是什麼?是淚嗎?
  
  不,我不想在醒來後被那種無盡的失落和思念湮沒,更不想聽到任何有關你的壞消息,那樣,我會受不了的,受不了的……
  
  不住搖晃的頭被一雙韌勁略帶硬繭的手輕輕地捧住,微冷的唇,緩緩地落在我的臉上,雙頰,眼角……最後……是唇。
  
  眼眸輕顫,這……
  
  怔然抬眼,視線就這麼落入那雙進在咫尺的深邃黑眸裡……
  
  幽暗的黑色裡是滿滿的寵溺,還有一絲不容抗拒的霸氣……
  
  「唔……」窒息的感覺讓我回過神,手無力地抵在他的胸口,癱軟的身體被緊擁在懷裡,混沌的思緒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不知道身處何處……
  
  「雲、雲夜?!你、你們……」
  
  直到成朗震驚略帶顫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才猛然清醒!這……不是夢!
  
  可是剛才我不是……那是什麼時候回到崖上的?如果不是夢,那……「他」,也是真的?!
  
  用盡全身的力氣掙開「他」的懷抱,踉蹌的後退,任散落的長髮遮住自己的視線,微仰頭,怔怔地凝視著他的眼睛。
  
  他身上的衣服是玄黑色的錦袍,衣擺和袖口的圖案和我身上的雪狐裘一模一樣,雖然被衣色遮掩的很好,但我還是看到了。
  
  他的臉,沒有易容,所以那張冷傲絕艷的容貌才會讓我以為,是夢……
  
  「夜兒……」只見他眉頭一皺,深深地看著我,擔憂地低喚道。
  
  「呵呵……」忍不住自嘲的失笑出聲,淚,卻止不住滑落而下,手狠狠地揪緊心口,漸近模糊的視線卻仍是怔怔地落在他的黑眸裡,苦澀的嘴角微揚:「這個遊戲……很精彩……」
  
  唔……肚子突然一陣絞痛,狠狠壓下欲脫口而出的低吟,臉上神色不變。
  
  他的眸子裡憂色更重了些,身形卻穩穩的站在那裡,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冰冷的神色不再,無奈地輕歎道:「夜兒,你又要自作主張的下定論了,是嗎?」
  
  自作主張?定論?是嗎?是我自作主張的下定論嗎?可是那些都擺在我眼前了,不是嗎?
  
  你的氣息,我不會錯認,那時刻縈繞在自己周圍的體溫和熟悉的味道哪怕離的再遠,我也感覺得到。
  
  昏睡時,雖然意識不清,但我知道,時刻守在自己身邊的人是誰,我也知道是誰夜夜擁我入眠,替我疏通血脈,為我按摩週身穴位……
  
  醒來後,卻發現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沒有你,沒有若兒苒兒,就連天上的太陽都變了。
  
  不安,是的,我不安,我彷徨……
  
  我以為,夢已醒,緣已盡,今生只能生死永隔,異世紅塵。
  
  所以,我害怕了,怕的渾身冷顫,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醒來?
  
  十五年的思念折磨,心碎煎熬,還不夠嗎?還不夠嗎?
  
  回答我的,只有滿院夢幻般的縹緲繁花,一望無際的朦朧水霧。
  
  靜,很靜,靜的,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我想逃,我想躲開,我不想再被命運作弄,更不想再被它掌控,所以我想要徹底毀滅自己,徹底的毀滅……
  
  但是,突然間,碰到了腕上的鐲子,一下子,心,慢慢地靜了下。
  
  你的氣息,還在,還在……就如我未曾醒來時一樣……
  
  所以,我選擇了等待,等待或許某一天,你,就會那麼突然的站在我面前,那麼理所當然的把我擁入懷中……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等來的是那兩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老頭子,他們告訴我,這裡是同一個世界裡的另一個空間,這裡是他們的世界--無忘之界。
  
  無忘,無忘,沒有了記憶的世界,又何來的遺忘?原來神,也是會捉弄人的呢……
  
  心靜了,思緒也就慢慢的清晰了,唯一讓我覺得可笑的是,這一睡居然睡了大半年,就連原本的宿疾,也被睡了過去,只是整個人,卻更加疲乏無力……
  
  那以後,夢,就成了我每天所盼望的,只因夢裡,有你……
  
  「夜兒,對不起……是我讓你害怕,讓你不安的。」緩緩地上前幾步,「可是,你忘了,你連唯一的機會,都沒有給我。」他的黑眸,很深很深,像一個黑色的漩渦,吸引著世人的靈魂,「是,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孩子,是我尋找了十年的孩子。」
  
  手,揪的心口,更深了些,指尖緩緩地嵌入掌心,微微地犯著疼。
  
  垂眸,掩下眸子裡的疼痛,任發遮住額角滲出的冷汗。
  
  唔……肚子,好疼……
  
  「但是我,從未想過要把你當作我的孩子,你是我的,這一生,你只能是我的。從你視線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開始。」
  
  什麼?!猛然抬起頭,驚愕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你……」
  
  他知道?!原來他都知道!可他從來都沒有任何破綻!
  
  是了,是了,我怎麼能忘了,他是皇帝,他是人人畏懼的一國之主,又怎可能讓人瞧出端倪?
  
  可是,你,騙的我好苦,好苦……
  
  眨了眨酸澀模糊的眼睛,心,好難受呢……
  
  「呵呵……原來……你一開始就知道,一開始……就知道……」掌間的濕潤和撲而來的血腥,引得胸口一陣翻騰,「只有我,是個傻瓜……是個傻瓜……居然還說愛你……還說愛你……呵呵……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忍不住搖頭大笑,「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這場遊戲,從一開始你就是贏家……」我輸的徹底……
  
  「不,這不是遊戲,更沒有輸贏!」黑色的衣擺映入我的視線,因疼痛而微曲的身體被重新納入懷中,緊揪胸口的手被五指輕輕地扣入掌心,十指交纏。他的下頜輕柔的在我的頸間摩挲著,唇緊貼在耳根,聲音雖低,卻堅定錚然,「我的心,永遠只有一顆,它,只屬於你。」
  
  渾身一顫,卻動彈不得,他……說什麼?
  
  「夜兒,你沒有聽錯。我愛你。這句話早該告訴你的,可你竟會選擇傷害自己。你知道嗎?當我看到你就那麼安安靜靜的躺在我懷裡的時候,那一瞬間,我只想毀了所有,毀了這個世界……如果不是因為你曾說過厭惡血腥,這昊轅大陸早已是廢墟一片。雖然知道你不會死,雖然知道我能救你,可是在你闔上眼的剎那間,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億萬年來習慣的孤獨,在這一瞬間,將我徹底吞噬。」低首,寵溺地親吻著我的額心,略帶笑意地問:「還記得那兩個老頭說過的話嗎?」
  
  呆滯地微仰起頭,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說愛我?!
  
  是夢吧?從來都不敢奢望,從來都不曾幻想……
  
  卻毫無意識的輕啟雙唇:「血誓……」
  
  「不錯,血誓。」他稍頓了下,聲音壓低了些,微歎道:「夜兒,我說過,我們會有千千萬萬個千年,你想逃也逃不了的。」
  
  「你、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襟,微仰頭。我不想拖累任何人,更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為什麼不可以?」輕笑了笑,輕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淚,寵溺的揉揉我的鼻尖,「不許再胡思亂想了,以後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就問我,那些傷腦筋的事也都交給我,你這小腦袋只該想些你這年紀該想的事,只管每天開心就好。夜兒,要記住,你是我的寶貝,永遠都不會是負擔。」
  
  淚,終於還是沒忍住,滑落下的水滴落在他的錦衣上,把頭埋進他的胸口,深深地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似乎這樣,腹部的陣陣刺痛才能緩些,「真的可以,真的可以嗎……」
  
  輕輕地拍撫著我的背,低聲反問:「為什麼不可以?這個世界乃至整個天地宇宙,沒有任何東西能主旨我的決定。什麼世俗倫常,全都是廢物。」
  
  剛想開口,卻被突來的枝丫斷裂聲阻止,猛然回神,呃,好像歸同他們,一直都在……
  
  「呃……那、那個我不是故意打擾你、你們的,真的!只是這樹丫太不禁踩一下子就……」成朗的聲音斷斷續續,好像還有些畏縮。
  
  「雲夜,你……」歸同的語氣雖然穩,但還是能察覺他強壓下的震驚不敢置信,「這位是……」
  
  深吸了口氣,剛才的話,他們應該聽到了大半的,只是他們還不敢相信罷了。
  
  腳下虛浮,整個人的重量都被緊擁了過去,唔……
  
  「夜兒怎麼了!」
  
  倒吸了口氣,「疼……肚子好疼……」雖然剛才也疼,但意識並不全在疼痛上,可是現在……
  
  「該死!」一聲低咒,身子被穩穩地抱在懷裡,「沒事的,不會有事的!我在……我在……」
  
  「嗯。」吃力的點了點頭,意識漸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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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身體很沉,雖然還是軟綿綿地提不起力氣,但是至少肚子已經不再痛了,輕呼了口氣,在他的懷裡滿足的蹭了蹭。
  
  這一切,來的太快,也太突然,可是卻又是那麼的自然。
  
  是的,或許,我的心早就察覺了他的氣息,只是自己一直都不敢承認,不敢去掀開那層薄紗,畢竟,答案,我不敢冒險……
  
  「醒了,感覺如何?」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吵到我似的,稍稍調整了姿勢,讓我能舒服的趴在他的懷裡。
  
  深深吸了口氣,卻並未睜開眼睛,因為把臉都埋進了他的胸膛,所以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嗯,不疼了。」
  
  以前的身體一直不錯,倒沒嘗過肚子被折騰的滋味,呼,都挺恐怖的。
  
  雖然以前也經常會受傷,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一點小傷小痛都能疼的冒冷汗。
  
  現在的情形,又像是回到了以前,只是心境卻有些不同。
  
  如果,就這樣一輩子,好像……也不錯呢……
  
  「夜兒,雖然睡了七個月,但你的身體還是禁不起折騰。」手,一下一下地撫弄著我,散落在背上的長髮,「以後每天都要開開心心的,這樣才會恢復的快些,知道嗎?」
  
  暗挑了挑眉,他以為在哄三歲小孩嗎?低聲嘟囔:「我不是小孩子。」
  
  「呵呵……」低沉的輕笑,手臂微微用力,整個身體被托上了些,別有意味的道:「夜兒當然不是小孩子,這,我很清楚。」
  
  臉上一窘,當是沒聽懂他的話,緩緩地睜開眼睛,視線略微躲閃:「我、我餓了……」
  
  「呵呵……」
  
  手下一個用力,緊揪住他的衣襟,猛地仰起頭,「不許笑了!」挫敗地低呼,我知道現在的臉一定很紅。
  
  視線,就這麼落入了他的黑眸裡,那雙深邃卻正帶盈盈笑意的黑眸裡。
  
  思緒一滯,呆呆地看著他的眼睛,他的臉。這是第幾次這麼近的看他的臉了呢?好像已經有很多次了吧?
  
  但是每一次,都不一樣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眼神變了,笑意已經隱去,取而代之的是某些我似乎看懂卻又看不懂的東西。
  
  「就該這樣的,我的夜兒就該這樣的……」略微滿足的低歎,「夜兒,你有一雙清澈寧靜的眼睛,你的眼裡似乎裝滿了世間的一切,其實卻是什麼都沒有。終於,我在你的眼裡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你眼裡的畏懼和逃避,那時,我害怕了,是的害怕。你也和他們一樣,把我放在了那個高不可攀,至高無上的位置上。所有人都可以,唯獨你不行,因為你是不同,也是唯一的。」
  
  眨了眨眼,畏懼?也許吧,只是這種畏懼是害怕被傷害的自我保護,那是一張殼,可以把我緊緊的裹住,不受外面風雨的侵蝕。
  
  因為害怕,所以逃避。
  
  他的手臂慢慢地收緊,頭深深地埋入我的頸間,低沉的嗓音微微輕顫,像是懇求:「別怕我,你不可以怕我,你是我的寶貝,是我決定守護一生的寶貝!夜兒,信我……信我……」
  
  嘴角輕揚,張開雙臂,回擁住他的身體,緩緩地閉上眼睛,「信,我信你。」
  
  一直都信的。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罷了罷了,或許從答應白老的交易開始,我這顆心就注定不會屬於自己。
  
  那時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清晰,像是一幕幕電影在腦海裡迴盪。
  
  其實,他早就用行動回答了我,只是我還是躲在自己的世界裡不肯出來,雖然有欺騙,但是我也從未開口問過,不是嗎?
  
  呵呵……夜嵐,也許你,從來都不是個聰明人呢……
  
  把臉上多出的水滴全都蹭在他的衣服上,吸了口氣,「都是你不好,害我更餓了,我要吃東西。」
  
  寵溺的輕笑出聲:「是,都是我不好。」抬手將我散落的發擱回耳後,「那夜兒說說,想吃什麼?」
  
  吃什麼?嗯,我也不知道呢,好像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
  
  眉頭輕蹙,水果?可是最近總覺得嘴裡有些苦味兒,不想吃甜的。至於飯什麼的,就更吃不下了……
  
  挫惱地窩進他的懷裡,輕搖了搖頭,悶聲道:「又不想吃了……吃不下……」可是,肚子好像真的餓了呢。
  
  「好了,既然不知道想吃什麼,那就聽我的,嗯?」
  
  無所謂的點點頭,「嗯。」或許他有辦法。
  
  驀地想起一件事,身形一滯。
  
  「怎麼了?」掖了掖我身上的被子,略帶疑惑地輕問道。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稍頓了下,手指輕扯著他的衣襟,有些懊惱,「以後……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低沉磁渾地輕笑聲再一次從頭頂傳來,「你這小腦袋都在想些什麼呢?」疼寵地揉揉我的發,「還是,夜兒想喚我為爹爹?」
  
  「你……」眉頭一皺,「不要。」
  
  真是的,他不是應該冷冷酷酷,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嗎?可是現在,居然捉弄我。
  
  「怎麼,生氣了?」
  
  當是沒聽到他語氣裡的笑意,悶悶的回答:「沒有。」
  
  「好了,不逗你了。」他的手輕輕地撫摩著我的額角,語氣微正,「那兩個都是我的名字,夜兒想怎麼喚就怎麼喚吧。在這天下間,可是獨一無二的。」
  
  不置可否的挑挑眉,輕歎了口氣,闔上眼,在他的懷裡滿足的蹭了蹭,低聲咕噥:「灝,你會把我寵壞的……」
  
  他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像是要把整個我揉盡懷裡,憐愛的低喃:「不會,我只怕,寵你不夠。」
  
  「呵呵……」忍不住輕笑出聲,現在的我,是幸福的吧……
  
  從來都未曾,被人這麼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這麼溫柔無微地呵護著。
  
  十五年,似乎過了好久呢,胸口裡跳動的那顆心,終於可以,不再有裂痕了……
  
  「夜兒,你再睡一會兒,我去弄些吃的。」
  
  聽著他略帶誘哄話,點點頭。心下有些疑惑,我這一睡不會又是很久吧?
  
  眨眨眼,定定地盯著他,任他將被子嚴實地蓋在我的身上,掖好被角,才起身穿上外衫。轉身低眸淺笑地凝視床上的我,緩緩彎下身,在我的額上落下一吻,隨後湊近耳際,略帶戲謔地道:「夜兒是個小美人呢……」低笑著起身,往屋外走去。
  
  他的笑,讓我的思緒有些凝滯,一時沒反映過來他的話,「美人?」呆愣地重複剛才補捉到的字眼,直到他的身影消在我的視線裡,才回過神。
  
  眉頭一皺,這張臉還真是麻煩!
  
  直愣愣的盯著有些簡陋的屋簷,原來我們還在村子裡。
  
  不知道歸同他們怎麼樣了,再見面,是不是也會被當作異類看待呢?
  
  輕喘了口氣,好像忘了問,這腹痛是怎麼一回事,嗯,算了,應該不會有什麼才是,自己的身體我還是知道的,畢竟,娘那些醫書也不是白看的。
  
  既然他一直都跟著我,那他……也定是知道尹莫瀟了吧?
  
  呼……甩甩頭,夜嵐,你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真是的。
  
  掀開被子,起身下了床,床鋪有點硬,不舒服。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拿過擱在架上的裘衣穿上,扯扯散落的發,有些無措,這東西還真是麻煩。
  
  看著穩穩當當站立在地的雙腿,不知道苒兒她們看到的話,會是什麼反映?
  
  暗自失笑的搖搖頭,要是若兒的話,她一定會大喊一聲,唯恐天下人不知道;要是娘的話,她肯定會叫嚷著要教我武功;至於二哥麼,他會摸摸我的頭,笑笑的說……「好」吧?
  
  輕推開門,微仰頭,不過是一天吧?那些思念,就都成事實了呢……
  
  揉揉有些暈眩的額角,嗯,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副沒用的身體才能像常人一樣呢?
  
  眼角瞥見停在不遠處的馬車,提步慢慢地走了過去。奇怪,小白怎麼不在?又跑去玩了麼?
  
  站在顯然過高的馬車前,眉頭暗挑,身高其實真的是個問題。
  
  不過還好,踏腳的木凳還在。坐在車架的前面,被倚車門,腳下空蕩蕩的懸著,掀開車簾,取下格架上的箏,放在自己的腿上。
  
  手,不由自主地撫弄著琴弦,突然就想起那一次,他在湖邊執劍而舞的模樣,嘴角輕輕地上揚……
  
  ……
  
  風吹動了記憶,是不是見過你。
  
  我為什麼心裡,有強烈的感應。
  
  還來不及猶豫,就已經愛上你。
  
  我不該擁抱你,怕傷了誰的心。
  
  不可以卻不得已,
  
  怎麼能抗拒這雙眼睛……
  
  未完的愛,
  
  是輪迴的原因。
  
  我想要你,跟我一樣肯定。
  
  相見恨晚,但我們不死心。
  
  不管有多少難題……
  
  天佈滿了烏雲,捉弄著我和你。
  
  愛要用幾輩子,去學著不放棄。
  
  不容易卻不得已,
  
  眼淚擋不住,相愛的心。
  
  約好的愛,是我們的宿命。
  
  我想跟你,在今生有結局。
  
  等待千年,
  
  憑著一個約定,
  
  穿越時空遇見你……
  
  ……
  
  ……
  
  緩緩地闔上眼,感受弦下的餘音,穿越時空,真的是穿越了時空呢……
  
  「你到底是誰?」冷冷的質問聲從身後傳來。
  
  微垂首,任發披散而下,遮住自己的視線。並未開口回答,仍是自顧的閉目養神。
  
  來了這麼久,到現在才出聲,還真夠沉住氣的。
  
  「能彈出這種懾人心神的曲子,天下間除了他,恐怕找不出第二個。」他的語氣很冷靜,像是早已料到一般,「若夜,不,我想,該稱你為九殿下才是。」
  
  九殿下?挑挑眉,這個稱呼還真是陌生呢……
  
  「那……我又該怎麼稱呼你?」自嘲地搖了搖頭,手懶懶地撥弄著琴弦,「不管你信是不信,我來這裡只是巧合,你又何必耿耿於懷?」
  
  「你沒死。」尹莫瀟淡淡的吐出三個字,像是壓抑著心底的情緒,指尖慢慢收攏,「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如果你真的死了,以『他』的手段,又怎可能只是毀掉一個小小的劉家?這場戰,又怎會拖延至今?」
  
  指尖一頓,眉頭輕佻,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不但沒死,還活的好好。」冷冷的掃了眼我的雙腿,「可笑的是,他不殺我竟是因為這根小小的玉笛!」嘲諷的狠狠握緊手裡的笛子,不甘地低吼:「為什麼?!我跟了他八年竟然不如一件死物!就因為它是你的東西?若夜!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微抬眼,淡淡的看著不遠處的人。他的臉上很平靜,但他眼裡狠戾卻很清晰。我能感覺到,他的不甘,還有壓抑的恨。
  
  突然之間覺得自己一陣無力,感情的事又該怎麼算呢?如果,我是他,或許會更極端吧……
  
  「不錯,我恨你。」像是烙盡了積壓的怒火,神色一轉,斂下心緒,眼裡已是一片澄清,長歎了口氣,「或許,該說嫉妒更確切。」
  
  疑惑地眨眨眼,有點被他弄糊塗了,一個人的情緒臉色竟能轉變的這麼快。
  
  他對「他」的感情雖然很深,但為什麼給我的感覺總像是少了點什麼?
  
  若說愛,倒不如說是不甘確切些,就像是自己心愛的東西突然被別人搶走一樣,又像是……
  
  「你……到底想說什麼?」抬手,輕巧地捲弄著散落的發。
  
  尹莫瀟,我與你,本該沒有交集才是,只是天意如此,我們都不過是世俗洪流,所掩蓋的一絲小小塵埃。
  
  我羨慕你,羨慕爹娘對你的愛,羨慕他們從來都不曾放棄你。
  
  但是對於我,你總是個陌路之人……
  
  「想說什麼?」尹莫瀟斜睨了我一眼,別有意味地挑挑眉,淡淡的開口,「沒什麼,既然他選擇你,我無話可說,輸了就是輸了。不過,你也別忘了,他是一國之主,而你……」嘲諷地訕笑道:「呵呵,以後的事誰也無法預料。哦,我想起來了,當初你故意讓鬼靈錯手殺你,好像是為了阻止他說出你的身份吧?呵呵,你說天下人要是知道未央閣的若夜公子就是當初失蹤的九皇子,會怎麼想?一定很有趣!不知道他會不會認你這個兒子呢?畢竟,要向天下人承認愛上自己的親生兒子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當然了,你好像很很多身份,隨便挑一個應付應付也不是難事。哈哈,九殿下,我祝你好運!」說完這些話,他轉身離開,突然又停了下,背對著我,「忘了還得謝謝你,尹莫山莊還真是不錯……」
  
  緩緩抬起頭,怔愣的看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孤寂卻又倔強的高傲……
  
  尹莫瀟,你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你的話又究竟是什麼意思……
  
  唔……指尖突來的刺痛讓我忍不住皺起了眉,看著那點慢慢暈散開的殷紅,思緒有些恍惚……
  
  驀地身體一輕,熟悉的氣息緊緊將我圍繞,滿足地輕歎了口氣,側首偎進他的懷裡。
  
  手被握在掌心,輕輕地撫弄著,直到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才猛然睜開眼睛,臉上火辣辣的:「你、你幹什麼……」急急想抽回被他含入口中的手指,卻是彈動不得,「血……很髒……」
  
  古代人好像都以為這樣能止血,可他們不知道人的血液是最不乾淨的東西,萬一……
  
  「呵呵……」沉沉一笑,看了眼已不再出血的手指,大掌一張,輕巧地把我的手納入掌心,一手穩穩地抱著我,「怎麼會,夜兒的血有淨天泉水的味道,很香。」
  
  眨眨眼,淨天泉?如果我沒記錯,當初醒來時睡的那張水床好像就是在一個湖心上,而那個湖,似乎就叫淨天泉。
  
  挑了挑眉,心裡有些好奇:「灝,你究竟是誰?」
  
  為什麼所有的一切他好像早已料到,為什麼那兩個老頭一提到他就一副畏懼又恭謹的模樣?而他們也曾說過,「血誓」,是神界的最高咒術……神界?!
  
  「想到什麼了?」
  
  「沒。」無力地縮回身子,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了,不過我還是要先消化一下,這個問題留到以後再說吧!
  
  對於我來說,他是誰又有什麼區別,只要知道,他是我心裡的那個人就夠了……
  
  抬手止住他欲說的話,微微一笑,「我餓了。」
  
  這個借口,呃,應該還行吧……
  
  卻見他黑眸一滯,轉瞬間似乎多了些什麼,聲音低沉了許多:「夜兒……」
  
  「嗯?什麼--唔……」唇被霸道的侵佔,像是在品嚐佳餚一般,時輕時重。他的發很黑,散落而下落在我的肩上,和我的發交繞相纏。
  
  剛想開口阻止,卻被他趁機而入,唇舌糾纏……
  
  好不容易被他吃足了豆腐,粗喘著氣,逃避似的把頭埋進他的懷裡,我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臉上通紅一片。
  
  「夜兒,以後可不許對別人笑了……」
  
  笑?不是吧,就是應為這個?
  
  現在的自己渾身癱軟無力,別說說話,就是抬抬手指都累。
  
  悶著沒有開口,被他輕鬆地抱著往屋裡走去,他好像心情不錯,有些賭氣的扯住他垂落胸前的發,低聲嘟噥,「以後不許吻我。」
  
  「哦?」低笑道,「那可不行。」
  
  「你!」甩頭不再理他,真是的,別以為我不知道周圍都是人。
  
  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柔聲道:「夜兒放心,他們沒那個膽子偷看。」最後幾個字,他說的很輕,卻讓人覺的有些冷,雖然對像不是我。
  
  深吸了口氣,算了,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悶悶地開口,「我的腳已經都好了,我可以自己走的。」
  
  「生氣了?我怎麼不知道我的夜兒原來是這麼愛生氣。」
  
  「我是認真的。」雖然有些捨不得他的懷抱,雖然多年養成的懶性不容易改,但這麼下去,真的會被寵壞的……
  
  「好吧。」故作認真的點點頭,可是手上卻毫無鬆手的打算。
  
  就這樣?
  
  眨眨眼,躲在他的懷裡,嘴角微揚,罷了罷了,這不是自己一直所期待的麼?
  
  兩個人,在一起,被那麼小心的呵護著,寵愛著……
  
  第 8 章
  
  順從地張開嘴,又喝下一口喂到嘴邊的湯。
  
  整個人坐在他的腿上,被穩穩地圈抱在懷,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些精緻的水果,還有一碗不知道用什麼熬成的湯,而他的手裡正拿著湯匙輕輕的攪拌。
  
  嗯……眨眨眼,渾身暖暖的,很舒服,滿足的深吸了口氣,在他的懷裡輕蹭了蹭,懶洋洋的身體,倒是有些困了。
  
  從一進門就落在身上的驚愕呆滯的視線,讓我想故意忽略都難。
  
  微抬眼,淡淡的掃了眼坐在不遠處的兩人:「安逸怎麼沒跟你們一起過來?」
  
  算算時間他們都應該恢復了,雖然安逸和成朗總愛鬥嘴,但也不會獨自離開太久才是。
  
  歸同眼裡的震愕早已淡去,只是多了些不自在,「他去江寧了。」
  
  江寧?是出什麼事了嗎?不然,無緣無故的他怎麼會獨自先走?
  
  「雲夜你別看我!不是我的錯!」成朗急忙出聲,一副與我無關的樣子,「我只不過說江寧被瀾軍圍困多時,他就跑了,我真的什麼都沒,呃,做……」
  
  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眼神躲閃的看著手裡的茶杯。
  
  疑惑地挑挑眉,瞥了眼身後人微頓的手,難得能讓成朗安靜。
  
  搖搖頭,躲開他的手,「不想吃了。」
  
  「困了?」放下手裡的湯匙,調整了下姿勢,低頭輕柔地問。
  
  「嗯。」懶懶的點點頭,身體卻更偎進了些,看了眼側位的兩人,淡然地開口:「你們有什問題就問吧。」
  
  憋在心裡也不嫌悶麼,在他們眼裡沒看到厭惡與躲閃,我是不是該高興呢?
  
  「又在胡思亂想了?」只聽他輕歎一聲,「夜兒,我們不需要活在別人的視線裡,而我,更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這些,我當然知道,可是我也同樣不想你受傷害,你會護著我,而我,也想保護你啊!
  
  「雲夜你想多了。」歸同略帶感慨的道,「其實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感覺到你身上所透出的寂寞和思念,雖然你隱藏的很好。你的出現從一開始就很突兀,按理說以你的身體狀況,身邊的人不可能會允許你獨自出來。再者,你身上的衣著雖然看起來與一般世家公子無異,但是精妙的程度就是宮庭御師也未必能做到。我不否認,當初接近你是另有目的,畢竟現在的局勢,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引起四國動盪。可我們,卻是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突然自嘲一笑,「不過現在看來,是我們高攀了。」
  
  與成朗對望一眼,兩人同時起身,鄭重恭敬地彎下身,拱手行禮:「晚輩見過冥主!」
  
  突來的正經聲讓我回過神,眨眨眼,疑惑的抬起頭,冥主?無緣由地,忽然就想起了前世裡的閻君,忍不住躲進他的懷裡,低笑出聲。
  
  所以我沒看見歸同他們眼角一閃而逝的驚愕與若有所思,也沒看見,他落在他們身上的冷戾視線。
  
  只聽他寵溺地輕歎了聲,攏了攏我身上的狐裘,「夜兒想到什了?」
  
  止住笑,搖了搖頭。眼角瞥見仍未起身的兩人,扯了扯他的衣襟。
  
  「免了。」冷冷地語氣裡好像有些無形的壓迫。
  
  只覺兩人身形一晃,向後退了兩步才勉強穩住,「多謝前輩。」
  
  捂嘴打了個哈欠,有點受不了這種古禮,眼皮沉沉的。
  
  「困了就乖乖地閉上眼睛,嗯?」
  
  點點頭,語音不清地低聲咕噥:「我想去江寧……」
  
  「好。」
  
  朦朦朧朧之間,我好像聽到了他的聲音,冷冷的,不帶絲毫情緒,「你們該知道,什麼該看,什麼該說。」
  
  「是,晚輩明白。」
  
  ……
  
  嗯……那什麼是不該說的呢?好像冥域從來都是禁忌……
  
  @@
  
  坐在銅鏡前,托著腮,呆愣愣的盯著映在鏡中的自己,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耳垂上的東西。
  
  離開村子已經有兩天了吧,可是為什麼,每當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還是會覺得那麼的不真實呢?
  
  就像……
  
  現在。
  
  也許,從一開始就查覺了我的浮躁,所以這幾天他總是寸步不離地守著我。
  
  真的快不認識現在的自己了,那種由心底升起的躁動太過陌生,那麼莫名其妙又無可奈何。
  
  若非自己的定性還算可以,再這麼下去,我怕自己會變的不可理喻。
  
  是……不安嗎?
  
  但又不全是,那種毫無由來的煩躁,壓的胸口堵堵的,悶的難受。
  
  雖然前段時間的反胃噁心感已經不再那麼頻繁,可還是會有。
  
  似乎,有他在的時候,就不會那麼嚴重,浮躁的心也像是害怕他的氣息而躲開……
  
  暗歎了口氣,有些討厭這樣的自己呢,明明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竟還這樣無理取鬧。
  
  雖然他不再乎這場戰爭的結果,雖然自己也做不了什麼,但至少不能再給他添亂。
  
  可是,僅管這麼告訴自己,卻似乎一點用處都沒有呢……
  
  其實心裡,還是在意尹莫瀟的話吧?
  
  明知道那是他故意說的,也明白那些都不會是事實,可是心裡,還是烙下了一個小小的疙瘩,躲不開,也趕不走……
  
  那天以後就再沒見過尹莫瀟和彤,沒有刻意提起他,也沒有開口問灝關於他們的事,畢竟那些,都與我無干。
  
  既然他還活著,既然他們都還活著,那就這樣吧……
  
  「嘔……」突來的噁心讓我回過神,急急推開鏡子,手緊揪住胸口。
  
  雖然已經不再吐的那麼頻繁,可每一次卻像是要把減少了的都補回來似的,每一次都讓人精疲力盡,好難受……
  
  「夜兒!」驚慌的聲音猛地傳入耳中,身體被迅速地打橫抱起往內室走去,慍怒地低咒:「該死!」
  
  雖然知道他不是在責怪我,雖然知道他只是擔心才會生氣,可是心低驀然而升的委屈讓我怎麼也止不住眶裡的眼淚……
  
  「夜兒?怎麼哭了?」有些慌亂地把我擁入懷裡,右手撫上我的胸口,「很難受是不是?乖,一會就好了,一會就好……」
  
  他的手暖暖的,那種暖暖的氣流像是有生命一般,順從乖巧的從心口滑入,慢慢的在身上遊走,最後消失在腹部,不,感覺像是融入了我的身體。
  
  側首脫力地靠在他的懷裡,等待那種要命的乾嘔漸漸消停,可是心底的委屈卻越來越濃。
  
  眨了眨已經模糊的視線,深吸了口氣,低聲道:「你生氣了是不是?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明明什麼都沒有,可是胃裡翻騰的噁心每次就算是抽盡身上的力氣也不肯放過我……」緊緊揪住他的衣襟,臉,深埋進他的懷裡,「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到底得了什麼病,心裡好難受!堵堵的,悶悶地,慌亂的就好像有什麼要跑出來,可是又什麼都沒有!灝,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為什麼,為什麼有他在身邊,自己會變得那麼脆弱?竟然像個孩子似的哭哭啼啼?
  
  而他這麼寵著我,是不是也是因為,我,是他的孩子呢……
  
  他低歎了口氣,手,輕柔的抬起我的臉,疼惜地吻上我的眼角,「對不起夜兒,我不該生氣,嚇著你了是不是?」
  
  輕搖了搖頭,剛想開口,卻被他的手指制止,深邃的黑眸認真地凝視著我:「聽我說,夜兒沒有生病,有我在,怎捨得讓我的夜兒生病?」
  
  但是,我的確生病了啊!那種慌亂的煩躁太過陌生,陌生的讓我害怕!就算身體沒事,可是心……
  
  「夜兒信我嗎?」
  
  認真的點點頭,信,我當然信。
  
  寵溺的低低一笑,「夜兒只要記得,從今以後,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陪著你。」指尖撫去我額上的發,俯下身,輕吻了吻我的額角。
  
  他的舌尖緩緩地舔弄著,像是在描繪什麼,身體猛地一滯,心頭微顫,額角有些麻麻的癢,整個人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不陌生,就像那次中了毒一樣……
  
  倏地臉上一陣火辣辣,逃避似的躲進他的懷裡,那次……
  
  「呵呵……」低沉渾厚地笑聲隨著他胸口的震動清晰地傳入耳中,略帶戲謔地道:「看來,以後得做些事,讓夜兒無暇胡想才好。」
  
  「你!」暗惱地不再開口,心卻平靜了很多,浮躁的情緒也漸漸淡去。
  
  突然發現,他至終都沒有回答我,為什麼自己會莫名其妙地嘔吐,他知道,卻不告訴我,究竟,他想隱瞞什?
  
  罷了,罷了,既然他說,從今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會陪著我,那我,又何必再自尋苦惱呢?
  
  有些事情不知道,也許正是一種幸福……
  
  「灝,我想出去走走。」雖然不喜歡人群,不習慣喧鬧,但現在這段非常時期,街上應該不會有太多人才對。
  
  這副身體已經夠弱了,如果再不動動骨頭,或許有一天會散架的。
  
  「好。」點頭應允,手執起我的一束黑髮,微笑道:「不過,莫非夜兒想這樣子出去?」
  
  眨眨眼,這樣子有什麼不對嗎?況且,我也不會梳頭啊。
  
  不,應該說不會束髮,再說,束髮後頭會很重,髮根扯到頭皮又很痛,所以我一直不喜歡。
  
  而且,不束髮的感覺很輕鬆,也很自由。
  
  皺了皺眉:「我討厭束髮。」
  
  「既然討厭,那就不束,」輕笑地揉揉我的頭,「再說夜兒尚未行成人之禮,也用不著束髮。」
  
  嗯?不用束髮?暗斂下眉頭,原來娘一直在騙我,若兒苒兒是幫兇。
  
  她們定是自己想玩兒才會一起捉弄我,怪不得每次爹都會藉故躲的遠遠的,他肯定是在偷笑吧,虧我當初還為不讓她們束髮有些內疚……
  
  倒是,真都些想他們了……
  
  輕歎了口氣,側首在他的懷裡蹭了蹭。雙手被他的大掌輕輕地握著,母指在我的手背緩緩地摩挲,「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他的手很暖,像是一個上好的天然暖爐,而我的手卻總是很冷,所以這幾天又多了個習慣,每次被他抱在懷裡的時候,雙手總會理所當然地放入他的掌心。
  
  「嗯。」點點頭,「有點想她們了。」
  
  「那我們回去,回曦瀾。」
  
  「不,現在不要。」搖搖頭,還不是時候,至少要等這場戰爭結束了,畢竟,他還是一國之君。
  
  「叩!叩!叩!」門被叩了三下,不重,卻很恭敬。
  
  疑惑地挑挑眉,抬頭無言地尋問。
  
  「是予青。」淡笑的低語,隨後轉開視線,黑眸微沉,冷聲道:「進來。」
  
  予青?又是一個故人呢……
  
  不知道他還是不是記得,不,應該說不知道他還認不認得我。
  
  畢竟物是人非,畢竟現在的容貌,就連我自己都不認識了……
  
  像是查覺了我的心緒,手臂微微收緊了些。
  
  抬眼,對上他的眸子,釋然一笑。
  
  卻不料,被擁的更緊。
  
  「予青參見主上,參見少主。」
  
  眼角瞥見予青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禮,手裡捧著一疊衣物和一雙白色靴子。
  
  衣服並不陌生,是我的那件狐裘,不過似乎多了點什麼。
  
  倒是那雙靴子有些吸引人。靴子樣式其實很簡單,但是靴底邊緣用銀色絲所繡的圖案卻精緻非常,遠看像是某種籐類植物,延著鞋緣蔓延纏繞。靴口一圈是雪白的絨毛,靴子中間還有一根銀色綢帶裝飾。
  
  他逕自起身,動作輕柔地將我放在床上,替我整了整身上的白色錦衣,對身後人抬了抬手。
  
  「是。」予青低垂著頭,彎身上前。
  
  只見他取過予青呈上的托盤裡的靴子,理所當然似的地撩起衣擺,單膝點地。
  
  「你……」尷尬地臉上微熱,我又不是小孩子,怎麼能讓他給我穿鞋子?!雖然以前若兒她們經常做,但那時候是因為腿不能動啊!
  
  急忙想縮回腳,卻還是慢了一步。
  
  因為剛才沒看到床邊有鞋,所以只穿著一雙布襪就下了地,被他握在手裡的那隻腳上還沾了些土。
  
  「灝,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乖,別動,馬上就好。」
  
  紅著臉看他輕手拍去腳上的土漬,熟練地給我穿上靴子,再將那根銀綢繫上。
  
  而予青則退立一側,仍只低著頭,身形一動不動。
  
  「好了。」低笑地單手攬起我的腰,上下打量了翻,「以後不許再赤腳下地了。」
  
  有些尷尬地點點,突然發現,站在地上,被他攬在懷裡的我,真的只像一個孩子,因為……身高的差距真的太大了,我,不過到他的胸口而已。
  
  他取過盤裡的玉珮繫在我的腰間,然後接過予青遞上的狐裘。
  
  「為什麼我要戴這個?」皺眉地看著他手裡的東西,剛才還在想多了什麼,原來裘衣上多了兜帽和……一塊白色紗巾。
  
  「外面風大。」
  
  風大?為什麼我不覺得?
  
  而予青見我順從地戴上面紗後,似乎深深鬆了口氣。
  
  他,應該沒有認出我吧,畢竟剛才他的稱呼是「少主」,而不是當初的「公子」……
  
  突然,一聲輕歎傳入耳中,「夜兒……」
  
  「嗯?」疑惑地抬起頭,卻見他的眼裡有些無奈。
  
  「予青是十六部暗影的部首之一——地魅。他知道你是若夜,也是曦瀾的九皇子。所以,你這小腦袋就別再胡思亂想了。」
  
  呆滯的點點頭。呃,他怎麼知道我在想什啊,我臉上的疑問有那麼明顯嗎?
  
  摸摸鼻子,算了,別告訴我他有讀心術就好。
  
  「嗯……那我們去哪呀?」是吧,也許只有他的暗影,在知道我身份的時候才會神色如常。
  
  「夜兒想去哪裡?」低下頭,在我耳邊輕問道。
  
  「就去街上走走吧。」也沒什麼想去的地方,這裡是江寧城外的一個小鎮,也是進城的必經之路。
  
  那天安逸離開後就一直沒什麼消息,歸同和成朗雖然也隨我們一起到了這裡,但他們對灝似乎有所忌憚,所以這幾天也沒看到他們。
  
  不知,若是再讓他們知曉,灝是曦瀾皇帝的時候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好。」
  
  聽到預料中的回答,不由埋首在他懷裡輕聲失笑,是不是我說什麼,他都會說好呢?
  
  第 9 章
  
  半靠著身後的人,淡淡的望著周圍的一切。微涼的風吹在臉上,不冷,卻為這空蕩蕩的古鎮大街,憑添了翻蕭索。
  
  也是,尋常百姓對於戰爭都該是畏懼,恐慌的,他們想要的,不過是一家人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的過完一輩子……
  
  「怎麼了?不習慣?」腰上的手稍緊了緊,他低下頭柔聲地問。
  
  緩緩地搖了搖頭:「不,只是感覺安靜了些。」略有些疲憊的身體更往後靠了靠,「灝,八皇子他……真的在餘暉?」
  
  「八皇子?」低歎了口氣,「夜兒,如果當年……」
  
  「呵呵……」反握住他的手,輕笑著微仰頭,深深地凝視著他略帶心疼後悔的眸子:「如果沒有當年,我就不一定會認清自己的心。」淡笑的眨眨眼,「再說那時候,我也不習慣宮裡的生活,只是沒想到會發生後來的事。」
  
  也幸好有後來的事,才會遇到爹娘,才會有苒兒和若兒……
  
  才會有……你……
  
  他輕輕地收攏雙臂,小心翼翼將我揉入懷中,深深歎了口氣,「都過去了,那些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呢……」順勢靠進他的懷裡,滿足地蹭了蹭。
  
  眼角突然瞄見盡職的跟在我們身後的予青,身形一滯,臉上一陣溫熱。
  
  不自在的動了動身體,想要掙脫他的懷抱,卻是沒什麼用處。
  
  暗自輕笑,是呢,這才是他的性子……
  
  放軟身體,順從地任他擁著,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兩層木樓上,低喃道:「灝,那裡好像有個茶樓……」
  
  「予青。」只聽他冷冷地喚了聲。
  
  「是,主上。」
  
  看著予青恭敬地行過禮,隨後往茶樓走去。
  
  疑惑地眨眨眼,呃,他們在打啞謎麼?
  
  「我們過去歇歇,嗯?」
  
  「好。」點點頭,正巧有些渴了。
  
  心裡有點好奇,這街上,雖然偶爾還有幾個臉色慌恐、來去匆促的行人,但這一路走來似乎只有這家店樓是大敞著門,其他的不是扯下了招牌就是大門緊閉的。
  
  茶樓也沒掛什麼店名,只有一個倒置的大紅「茶」字高高地懸在樓外的木桿上,悠悠然地隨風搖曳。
  
  ……
  
  「臭老頭!快把東西還我!」
  
  還未踏進茶樓的大門,遠遠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怒氣沖沖地吼道。
  
  是安逸。唉,總是經不起別人的激將,孩子就是孩子。
  
  「哼!愚蠢的傢伙。」一聲鄙視的冷哼,似乎也是個孩子。
  
  「我不跟連什麼是茶樓都不知道的笨蛋說話!」
  
  「你!你放肆!居然敢這麼和本--」
  
  「你們都別吵了,」第三個聲音像是有什麼顧忌地急急阻止:「都吵了兩天了,不嫌累麼?」然後恭敬地低聲道:「兩位爺爺,謝謝你們帶我們出來,但是我必須回去了,不然皇兄會擔心的。」
  
  「回去?!」少年的聲音很吃驚,「你不能回去!那個討厭鬼不會放過你的!」
  
  「他是我哥哥,不許你這麼說他。」
  
  「你們兩個小鬼離我遠點!」安逸不耐煩地提高聲音,「我再說一遍,把玉珮還給我!」
  
  「還給你?那可不是你的東西,人家主人都不在意,你瞎起什麼哄。」
  
  聽到這個聲音,眉頭不由皺了皺,原來是上次在樹林裡碰到的青衣人,可是,安逸怎麼會和他們在一起?
  
  「喲!兩位客官裡邊請!裡邊請!」
  
  小二突然冒出的聲音在這冷清的茶樓裡顯得格外的響亮,所以,毫無意外的,所有的視線都落在了剛踏進樓門的我們身上。
  
  「乒--」
  
  「砰--」
  
  隨著小二話語剛落,茶盞落地的聲音驀地響起。
  
  疑惑地微抬了抬眼,卻見左側茶桌上兩個少年模樣的人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們,不,應該是看著我身旁的「他」,身形似乎因震驚與畏懼不停地打著顫。
  
  另外兩人黑眸裡的驚愕一閃而逝,好像早已料到一般。
  
  墨衫人的視線掠過攬在我腰間的手時,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安逸則是認出了我,驚喜地跑了過來:「雲夜!真的是你!」
  
  「嗯。」輕頷首,「你怎麼一個人先走了?」
  
  「我、我擔心我爹,那天我去找過你,但他們說你在休息,所以……」看到半抱著我的人,突然語氣一滯……眉頭暗皺,語氣不善地問:「他是誰?」
  
  一下子周圍的氣氛似乎繃緊了許多,墨衫人身形微動,一轉眼已直身站在我們面前,不贊同地皺眉,「不過是個孩子,何必計較。」
  
  「唉,我說暹兄啊!幾年不見,這小子的脾氣可又大了不少啊!」青衣人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狀似無奈地歎息,轉眼笑吟吟地對我說:「小娃兒,上次是跟你鬧著玩的,不過你的身體也實在太差了點--」身形像是為躲避什麼急轉了個身,氣忿地對我身旁的人道:「臭小子!你來真的!」
  
  挑挑眉,他們認識「他」,而且,關係……
  
  「滾。」冷冷地吐出一個字,黑眸裡的陰鷙漸漸濃烈。
  
  安逸的臉色慘白,好像在忍耐什麼,但卻倔強的一聲不吭,緊咬著牙。
  
  斂下眉,心底突然有些淡淡的失落。
  
  看了看眼前對峙的兩人和不遠處癱軟在桌上的少年,眼角恰巧瞥見予青提了些東西進來,微用力,掙開他緊錮在腰上的手。
  
  「夜兒……」他鬆開手,不贊同地低聲喚道。
  
  「既然認識,就好好敘敘舊。」並未抬頭,低頭淡淡的開口,「安逸我有些事想問你,我們去樓上。」
  
  「夜兒。」他的聲音更沉了些,隱隱帶著慍怒。
  
  怒氣?壓下心底的驀然而起的苦澀,深吸了口氣,「小二。」
  
  「是!客官您、您有何吩咐?」顫巍地從櫃檯後出來,一臉慌惶。
  
  「帶路。」
  
  「呃,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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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 章
  
  似乎每一次出來,都喜歡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可以靜靜的看著窗外的景色,想想以前或是現在的事。
  
  雖然這裡沒有昔日的高樓大廈,沒有璀璨絢爛的都市夜景,更沒有車來車往的琳琅滿目。
  
  可是這裡,卻有我一直奢求的安靜與平淡……
  
  微仰首,看著一片片飄然遠去的浮雲,心底有些無奈,唉,我又在無理取鬧了吧?
  
  就算他們認識,就算遇到了意外中的人,那也不是他的錯啊,可是看到他們熟稔的模樣,總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
  
  我到底是怎麼了?若是以前,這些小事不可能會影響自己的心緒,可是自從見到他以後,自己的情緒似乎很容易被他影響,被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影響。
  
  雖然,雖然知道他不會厭煩我,可是,可是這樣喜怒無常的我,連自己都受不了,何況是……
  
  揉揉額角,又在胡想了,唉,好煩呢……
  
  「雲夜、雲夜……」
  
  「嗯?」安逸的聲音讓我回過神,差點就忘了,這裡並非只有我一人,「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沒事。」安逸的神色有些拘謹,低頭擺弄著桌上的茶碗,「你剛才說……有事問我?」
  
  「哦,」突然想起剛才在樓下隨口說的借口,「也沒什麼,只是想說,你若去江寧找你爹,跟著歸同他們,會容易些。」
  
  「不。」安逸堅定的道:「他們是沐衡的王爺將軍,我高攀不起。再說,他們也沒安什麼好心,不就是怕餘暉被滅後曦瀾會找沐衡的麻煩嗎?哼!我不稀罕!」
  
  暗自失笑地搖搖頭,側身看了眼一臉賭氣的人:「安逸你別忘了,我,是曦瀾人。與你,可是名副其實的敵人。」
  
  往後靠了靠,不由皺眉,這椅子好硬,不舒服。
  
  「不,打戰是兩個國家的事,和你無關。我們是朋友。」忽然,安逸像是想起了什麼,有些疑惑的抬起頭:「雲夜,那天你是用什麼方法救了我們的?」
  
  挑挑眉,他這話,什麼意思?
  
  「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什麼都不記得了,問村裡的人,他們也都一樣,不記得。」
  
  不記得?不記得也好,那樣的話,冥域,永遠只會是傳說。
  
  至於歸同他們,他們當然明白,什麼是禁忌。
  
  「沒什麼,救你們的並不是我。」我也沒那麼大能耐。
  
  「那是誰?對了!剛才那個人是誰?你怎麼可以讓他抱、抱著你?雲夜你不是不喜歡別人靠近你嗎?怎麼……」
  
  看他一臉急切的想知道答案的模樣,我卻有些猶豫。
  
  剛想開口,卻被突來的聲音打斷。
  
  「小子,人家爹爹抱自己兒子你插什麼嘴!真是多管閒事!」青衣人順手推開雅座的門,走了進來。
  
  隨後的,是那個穿著墨藍色長衫的人。
  
  卻是,沒有他……
  
  緩緩收回視線,微垂眸,掩下眼底的失落。
  
  他,生氣了吧……
  
  「怎麼小娃兒?沒見到你爹爹很失望?」青衣人戲謔地調侃道。
  
  「雲夜?那人真的是你爹爹?」安逸懷疑地問。
  
  「這個東西收好。」墨衫人將手上的東西遞給我,眼睛裡有些我看不懂的慎重,「以後不可再隨意丟棄,它是你身份的像征,更是我曦瀾皇族的尊嚴。」
  
  側身,緩緩地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他手裡那塊還算熟悉的玉珮:「什麼意思?」
  
  他到底是誰?他的語氣完全是長輩對小輩的口吻。
  
  「小娃兒你還想否認嗎?這玉珮可是曦瀾皇子的貼身配飾哦!你叫雲夜,但你不姓雲,而姓曦,你的名字應該是:曦、雲、夜,十年前曦瀾失蹤的九皇子。」
  
  「什麼?!」安逸震驚的猛地起身,驚愕的看著我,眼裡是被欺騙的受傷,「雲夜你、你……」
  
  「你們,也不是普通人吧。」掠開安逸的視線,「你姓沐,你認識歸同和成朗,可他們卻不認識你。」淡淡的掃了眼青衣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沐衡唯一一位,為棄位而逃的禎王爺,沐臬檠。」
  
  「哈哈哈!好好好!」黑眸精光一閃,大笑地對身旁的人道:「暹兄,我早就說過你的乖孫兒不簡單!哈哈,這下咱們就不怕找不到好對手下棋了!」
  
  孫兒?疑惑地挑起眉頭,怔怔地打量著手執玉珮的墨衫人,他是……
  
  怔愣之間,熟悉的氣息驀地在身側出現。
  
  呆滯地看著他把手裡的托盤放在桌上,隨後理所當然地取過玉珮,繫在我的腰帶上。
  
  直身冷冷掃了眼屋裡的三個人:「出去。」
  
  「等等。」心裡堵的難受,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今天的相遇到底是無意中的巧合,還是有心人的特意安排?他們既然早就懷疑我的身份,多此一舉的確定又有什麼意義?皇族之中,皇子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也不少。
  
  「夜兒,該吃藥了。」只見他不贊同地皺了皺眉,語氣柔了許多。
  
  兩人眼裡的驚愕一閃而逝,若有所思地交換了個眼神。
  
  看了看桌上擱著的托盤,一碗不陌生的黑色湯藥,另外還有兩碟糕點,一盤切好的水果。
  
  有些排斥的往後挪挪身體,雖然他熬的藥不難喝,甚至還稱的上可口,但是一天三次,怎麼美味的東西,也都是會膩的。
  
  「先把話說清楚。還有,我的身體已經沒事了。藥,不想喝。」這,好像是我的第一次任性吧,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想到剛才,心底就是有一簇火苗,莫名其妙的隱隱燃燒著。
  
  「咳、咳!」沐老頭不敢置信地瞪著我,目光在我們身上來回,卻不小心被嗆著。
  
  只聽耳邊他的一聲輕歎:「曦默暹,上一任曦瀾皇帝。」隨後身體被穩穩地抱坐在他的腿上,「既然夜兒不想吃藥,那就算了。但是我說過,不許瞎想。」
  
  「你、你放開我……」低頭有些無措地掙扎。
  
  怪不得,怪不得第一次看到那人會覺的眼熟,他的臉與翼王晉王至少有七層的相似。只是當時並未多想。
  
  「乖,別動,小心身體。」
  
  「我沒事!」有些賭氣地轉開頭,正巧對上曦默暹別有深意的眸子。
  
  他,應該知道什了吧。深吸了口氣,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向身後的人,強壓下心中的煩躁。
  
  微瞇眼,淡然的回視他的目光。
  
  「砰!」隔置的屏風終於承受不了重量,隨著一聲巨響攤倒在地,當然,還有兩個一起摔倒,尚未從變故中回神的人。
  
  「你、你是皇、皇爺爺?!」曦雲睿勉強抬起頭,呆滯的直盯著曦老頭。
  
  不過說真的,他們其實都不老,最多是中年人的模樣而已。
  
  沐老頭也不知道從哪裡拿了壺茶,正津津有味地喝著,「你們這兩小子還挺能忍的嘛,居然躲了這麼久。」然後故作可惜的搖搖頭,「唉,這下好了,身份揭穿,沒得玩咯!」
  
  「八殿下,還不快起來。」予青出聲提醒。
  
  地上的曦雲急急地爬起,手忙腳亂的扶起一旁不知所措的余慕瑜,快速地理理衣裳,上前跪下:「雲睿見過皇爺爺!參、參見父、父皇……」到最後的聲音,已經幾不可聞。
  
  「起來吧,這兩天也不見得你膽小。」曦老頭不甚在意的揮手道。
  
  「是……」依言退到一旁,還不忘拉過手邊的人。
  
  看他低垂著頭,一副想偷偷瞄一眼卻又不敢的模樣。
  
  「不生氣了?」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側首躲開他近在咫尺的氣息,暗歎了口氣,有些懊惱地嘟噥:「我本來就沒有生氣,」扯扯散落在身前的幾縷頭髮,「你別理我就好了。」
  
  「呵呵,真看不出來,小娃兒冷冷淡淡的脾性,居然會對爹爹撒嬌?真是難得,難得!」
  
  不理他的調侃,當是沒看到那張礙眼的笑臉,伸手端過桌上的那盤水果,放在灝的手上。
  
  水果的顏色很漂亮,有好幾種,而且每一塊切的都一般大小。剛想吃,卻發現有些不對。
  
  順手拿下臉上的面紗,逕自挑了塊順眼的放進嘴裡。
  
  突然,周圍變得很靜,所有的氣息像是一下子消失無蹤。只是,落在身上的視線卻像一道道透骨的光,讓人渾身不適。
  
  直到……
  
  「好、好美……」
  
  疑惑地抬起頭,恰好看見曦雲睿呆滯的目光,愣愣的看著我。
  
  「咳、咳……小、小娃兒,你、你還是把面紗戴上吧……你、你這張臉可真是名副其實的罪孽了……」
  
  感覺身後人的寒氣越來越重,微抬眼,卻見他臉色陰鬱,冷鷙的黑眸隱隱有些不善。
  
  視線轉向眼前的水果,忍不住皺眉,扯了扯他的衣襟,「灝,有沒有酸的?」甜的太膩,吃了不舒服。
  
  看他修長的手指從盤子裡挑出一塊青色的水果,然後放到我的嘴邊,「青果都是酸的。」
  
  「哦。」點點頭,突然覺得有些奇怪,怎麼都沒聽到曦老頭的聲音?
  
  剛想抬頭,卻正好聽到他略帶怒意地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淡淡的聲音裡很平靜,就像是毫不經意提起的。
  
  「如你所見。」他冷冷的回視曦墨暹,掃了眼曦雲睿他們,「予青,帶他們出去。」
  
  「是,主上。」
  
  曦默暹一臉凝重地看著我身後的人,銳利的眼神落在我的身上,「他是你父親。」
  
  心下一怔,他,是什麼意思?
  
  是……查覺到了吧……
  
  也是,有哪個父親會對這麼寵溺孩子的?何況這個父親,還是個冷酷的大冰塊。
  
  身體被小心翼翼地揉進懷裡,擋去了落在我身上的視線,腰上的手更緊了緊,冷冷的道:「這是我們的事。」
  
  「別忘了你的身份。」曦默暹的聲音也冷了下來,「你不在乎聲譽我不管,但是小夜呢?他還是個孩子!你要他將來如何自處!如何面對天下人的悠悠眾口!」
  
  ……
  
  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突然就沒什麼味口了。
  
  曦默暹的話讓茶樓一下子變得很安靜,沐老頭也斂下了嬉笑,難得的一臉認真。
  
  而「他」,只是冷冷地斜睨了曦老頭一眼,像是怕我不安似的,輕撫著我的背。
  
  側首窩進他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輕蹭了蹭。
  
  灝,我懂你的意思,既然答應信你,既然你說過,無論發生什麼都會陪著我,那我又何必庸人自擾?何必在意他的話?
  
  曦默暹,你又究竟有什麼目的?你的話冠冕堂皇,你的話一針見血,可是我與你不過是見過第二次見面的陌生人,若說是為我想,我,怎可能信?
  
  你擔心的,不過是曦瀾皇族的聲譽……
  
  「我們下盤棋如何?」並未抬頭,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盤裡的水果,挑眉懶洋洋地撇了眼那雙銳利的黑眸,「如果你能贏我……」
  
  「哦?」微瞇眼,曦老頭別有深意地說:「你拿棋局作賭注?」
  
  「呵呵……」失笑地搖搖頭,「不,我的話還沒說完,」眨眨有些模糊的眼睛,嗯……倒是有些困了。「如果你能贏我,我就認你。」
  
  「我不稀罕。小傢伙,有自信是好,可若是太自信,那就是狂妄了。」
  
  無所謂的點點頭,「既然這樣,那就--」
  
  「小娃兒等等!」沐老頭突然跑了過來,「他不稀罕,我稀罕!你跟我下吧!」
  
  「沐老你打什麼岔!小夜可是我的孫兒,你來瞎攪和算什麼事!」
  
  「孫兒?你不是說不稀罕嗎,怎麼這會又認了?……」
  
  ……
  
  不再理會他們的瞎鬧騰,打了個哈欠,眼皮越來越重了,小聲嘟噥:「灝,我的脾氣是不是越來越壞了?」
  
  他低下頭,寵溺地吻了吻的的額頭,「不會,是我不好。」
  
  睡意漸漸重了些,手卻還抓著他的衣襟:「那我……是不是很無理取鬧啊?」
  
  「沒有,夜兒很乖。」
  
  「剛才在樓下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你還凶我……」
  
  「沒有。」
  
  「有。」
  
  「我沒有凶夜兒,夜兒記錯了。」
  
  「有,就有!」
  
  「好吧。」無奈地歎了口氣,「有。」
  
  「嗯……本來就有嘛……不許敷衍我……」
  
  低笑了笑:「好,不敷衍。」
  
  ……
  
  番外一:某一天
  
  「小祖宗!算老頭子我求求你了!趕緊回去吧!」白老頭垮著臉,上前誇張地鞠躬作揖。
  
  當是沒聽到他的話,繼續躺在柔軟地木籐床上,聞著耳邊清新的花草味兒,閉目養神。
  
  床,不寬,大概能勉強睡下兩個人,由籐條懸起,正巧掛吊在兩棵大樹上,離地面有幾米的距離。白色的蝶尾蘭,鋪輟的滿地芬芳,偶爾升起的薄霧,讓這一切,都顯的那麼的不真實……
  
  ……
  
  他唇間的溫度,似乎,還有餘溫,淡淡的,卻刻在了,我的心上。
  
  ……
  
  所有的一切,都將改變麼……
  
  為什麼,在我決心放棄的時候,你,又給了我希望?
  
  為什麼,你的欺騙,讓我覺得自己,傻得無可救藥?
  
  你,又究竟,有怎樣的身份?讓他們,如此畏懼?他們不是尋常人,不是嗎?
  
  「小祖宗!你倒是開口說話啊!還真要老頭子跪下求你?」站在園外的人不甘心的叫嚷,語氣一轉,「唉!現在這世道,救人還要遭白眼,你說我虧不虧?想當初,老頭子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才從君--咳、咳,那誰手上把你的身體偷出來,你不謝我也就算了,可你也別害我啊!要是讓他知道是我們把你帶走,我這把老骨頭就真要被拆了!」
  
  深深吸了口香甜的空氣,其實,現在的生活,也不錯。只是,胸口,一直空蕩蕩的,少了那顆跳動的心,時間對於我,已經沒有意義……
  
  「好了白老,你讓小娃兒歇歇吧!睡了大半年,小娃兒已經沒什麼大礙,但是他那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還是讓他多睡會兒。」黑老頭看不過去,終於無奈地歎氣阻止。
  
  他的欲言又止,我又何嘗不知?雖然,他們用他們的能力救了我,也治好了我的腿。可是,這身體,早已是殘破不堪,再怎麼修補,也不可能讓它健康,所以,還是禁不起疲累,傷神。而我自己,這麼多年的習慣,又怎麼可能改變?
  
  所以,自從十天前醒來後,我幾乎未動過一步。
  
  「小娃娃,聽老頭一句,快回去吧。很多事,其實都是庸人自擾,你為他著想是對,可你有沒有替他想過,他到底需不需要?我們確實有事情瞞著你,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曉。」
  
  「你們……為什麼要救我?」當初十六年的約定,只剩不到半年的時間,讓我回去,有什麼必要?我不可能為自己去殺……更何況,擁有赤龍印記的人,是「他」……
  
  「救你?別開玩笑了!」震驚地瞪大眼,「我們雖然是神,但也不可能有能力救你,救你的是君--咳,是瀾帝,是他用血誓救了你。」
  
  「血誓?」疑惑地微睜開眼,那是什麼?我從未聽說過。
  
  「『血誓』,在凡世俗稱共生契,卻是神界最高的咒術--同生咒。顧名而言,取同生同死之意。」黑老頭的聲音很奇怪,像是對待神祇似的,恭敬低沉,又帶著深深地敬畏,「在神界,只有相愛至深的夫妻,才會用。」
  
  什麼?!握在籐沿上的手一緊,猛地眉頭一顫,黑老的意思是……但是怎麼可能?
  
  「他」對我……
  
  夫妻?驀地想起那天所做的事,臉頰一陣火辣,幸好,他們看不到我的臉。
  
  整了整思緒,不由眉眼一暗,「那我現在活著,是借了他壽命?」
  
  可我,寧願不要。雖然他們有千年,但若給了我一半,那他……如果我死了,他就不用……
  
  「不錯。小娃兒,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不過,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血誓一旦契成,便不可能結束。如果你死了,那他,也不可能獨生。所以,你的路還很長。」
  
  眨了眨眼,苦澀地失笑。你在考我嗎?既然騙我,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你想用這種方法讓我痛苦地活著,那麼,你成功了……
  
  「為什麼要我回去?若夜已死,他的一切,都結束了。」
  
  「可是,曦雲夜還活著。」輕歎了口氣,「小娃兒,聰明如你,怎麼一遇到和瀾帝有關的事,你就看不清事實?你知道,他送你的那只鐲子,代表了什麼嗎?」
  
  微微坐起,疑惑地轉過頭,看著不遠處的兩個人。
  
  卻見他們都輕咳一聲,低頭斂眉。
  
  皺了皺眉,他們什麼意思,怎麼他們突然變得這麼恭敬,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為什麼像見了鬼似的?
  
  「那九龍鐲,名為『冥魄』,是取冥域寒谷的龍玨石,煉製而成的式器。冥為神,魄為魂。『冥魄』不但是他身份的象徵,更是……他的生死。」
  
  「生死?」腦子裡,一下子空蕩蕩的。好像什麼都沒有了,又好像,什麼都有了。
  
  「呵呵……」不由搖頭低笑,是啊,可笑,太可笑了。笑自己的傻,更笑自己的癡。當年自信灑脫的夜嵐,當年傲氣冷心的夜嵐,卻如今,只剩一顆,癡戀的心。
  
  滑落在嘴角的淚,不苦,淡淡的,還隱約帶些甘甜……
  
  原來,他的心裡,是有我的……
  
  緩緩地低下頭,嘴角微揚,右手輕輕地撫上腕間的鐲子,清脆悠揚的聲音,在耳邊迴盪。
  
  微挑眉,斜睨了眼面色沉定的黑老,輕扯嘴角,對他身旁的人道:「白老,我累了,兩位自便。」慢慢地躺下,暗自失笑,白老頭,看你一副躊躇的模樣,我就不信,你還忍得住。這一生,有一個能讓自己失常的人,就夠了。
  
  「什麼?!你說什麼?!小祖宗!黑老說了這麼多你還不明白?瀾帝他愛你!去他的父子亂倫!我們神界不興這一套!可你再不回去,這昊轅大陸可真要毀了!小祖宗,就算不為四國百姓生靈,你也要替自己肚子裡的--」
  
  「夠了白老!」黑老突然出聲,白老才急急住了口,滿臉後悔地摀住嘴。
  
  「肚子裡的什麼?」疑惑地挑挑眉,這又關我的肚子什麼事?看黑老一臉慌亂的阻止,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
  
  「沒、沒什麼!哈哈、咳……你聽錯了,聽錯了……」白老頭心虛地打著哈哈,眼睛不時地朝黑老頭眨巴。
  
  「咳,小娃兒,這事你還是別問了。」故作咳嗽地轉開話題,「白老想說的是,瀾帝因為找不到你,遷怒餘暉、戚翰兩國,四國大戰一觸即發。曦瀾國力雄厚,瀾帝若有心對付三國也就罷了,但是他……」略微一頓,「毫無戰勝的打算,他……是想兩敗俱傷,毀滅一切。」
  
  驀然一驚,這……怎麼可能?他貴為一國之主,又怎可能毀滅四國?
  
  「你錯了,為了你,他會。」黑老眼眸微凝,低沉肯定的道,「所以,能挽回這一切的,只有你。」
  
  「黑老說的沒錯。」白老頭輕輕歎了口氣,語氣難得的正經:「昊轅大陸雖然不起眼,卻是我和黑老守護了千百萬年的心血。當初就是算到了有如今的劫數,才隱瞞神主,擅自將你的靈魂引度到這裡,因為,浩瀚宇宙茫茫時空之中,只有你的魂魄能與無忘界產生共鳴,也只有你,能讓『他』改變主意。」
  
  「那『十六年』之說,也是假的?」輕柔地問道,你們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欺騙,真有那麼好玩嗎?白老頭,這筆帳,我記下了。
  
  「呃?」驀地一怔,「呵呵……那、那也是情勢所逼嘛,當時我要不那麼說,你會答應?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你也別跟我翻舊帳了,只要你肯馬上回去,想怎麼樣我都成!」
  
  「該說的我們都說了,如何決定,就看你了。白老,咱們走吧,讓小娃兒清靜的好好想想。」
  
  「等等。」暗挑了挑眉,斂下心神,有些猶豫的到:「有件事……我想知道答案……」
  
  「什麼事?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白老頭沮喪的神色一變,眼神閃閃的盯著我,催促道:「說吧說吧!」
  
  「清鳳……」手指慢慢收緊了些,「到底是怎麼回事……」其實,我想知道的,也許並不是這個。我想知道的,應該是……
  
  「呵呵,你想問的是,瀾帝是不是也把你當成清鳳了?」白老頭笑咪咪的撫著鬍鬚,「這個問題老頭子我還真不能回答你,你呀還是自己去問瀾帝吧!不過老頭子可以告訴你,清鳳只是凡界的傳說,在我們神界可不興這個哦!因為……」
  
  黑老頭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接道:「只有赤龍選中的伴侶認定的妻子,才會是清鳳。」隨後轉身離去。
  
  淡淡地看著兩人漸漸消失的背影,思緒有些紛亂。
  
  微仰頭,緩緩地閉上眼睛,只有赤龍選中的伴侶,才會是清鳳嗎?
  
  心,一下一下的跳動著,可是為什麼,它,還會隱隱的痛呢?
  
  是,思念吧……
  
  第 11 章
  
  「皇爺爺,父、父皇……」曦雲睿慢慢地踱步上前,顫顫驚驚地低著頭,屈膝行禮,雙手不安地緊揪袖口。
  
  「不用多禮了,坐。」曦默暹看了眼左側一臉面無表情的人,對站在座下的少年說。
  
  「呃……雲、雲睿不敢……」偷瞄了眼主位上逕自喝茶,面色冷漠的人,隨即猛地低下頭。
  
  曦默暹眉頭一挑,「讓你坐便坐,你父皇有話問你。」
  
  「是……」低聲應了聲,退身在末位坐下。
  
  沐臬檠一副享受地喝著手裡的酒,偶爾抬眼瞄下三人。
  
  「鬧夠了?」目光落在手上的茶盞裡,低沉冷冷地道。
  
  「父、父皇!這、這一切都是兒臣貪玩私自出宮才闖的禍!跟阿慕沒有任何關係!」急急起身跪了下,慌亂地肯求,「求父皇放過他!一切都是兒臣的錯!父皇!」
  
  「雲睿,你也太不懂事了,現在曦瀾餘暉兩國正值交戰時期,任何差錯的代價都是性命!你既為曦瀾皇子,這道理豈能不知!若不是我和沐老正巧碰上,現在你早被餘暉當作籌碼威脅你父皇。」
  
  「皇爺爺,雲睿知錯了。當初聽到父皇受傷的消息,母妃她們很擔心,所以、所以我才偷跑出來……父皇!雖然兒、兒臣被余慕月那個討厭的傢伙抓去,但是他們也沒為難兒臣……這次也是阿慕帶兒臣跑出來的……」
  
  「嗯。」沐臬檠贊同的點點頭,抬眼對座上的人道:「我也覺得姓余的那娃娃沒什麼壞心,再說,以你曦瀾的軍力,根本用不著使手段。」隨後像是想到什麼,別有意味地對跪著的曦雲睿狡狡一笑,「你在這裡求你父皇,還不如去找你弟弟來得有用。」
  
  「弟弟?」疑惑地抬起頭,驚訝地問:「那個真的是……可是,九弟不是十年前就已經--」
  
  「好了。」曦默暹瞥見那人暗沉的臉色,出聲打斷道:「雲睿,你只要記住小夜是你的弟弟就好,其他的別再多問。」
  
  「可是皇爺爺,他長的和皇兄們一點也不像啊!」疑惑過後,是隱隱的不甘與嫉妒,「雖然只看到他的半張臉,但是我肯定,就他那模樣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住口雲睿!他是你弟弟!」
  
  「皇爺爺--」曦雲睿還想說什麼,突然瞥見座上人面無表情的臉,身形一顫,驀地不再開口,神色不安地低下頭。
  
  無所謂的眨眨眼,剛才醒來的時候沒看到他,又有些口乾,所以想出來找點水喝,沒想到正巧聽到他們的對話。
  
  轉身,剛想離開,卻被熟悉的聲音阻止,「夜兒。」
  
  摸摸鼻子,真是,既然裝作不知道我在外面,那現在又叫我幹什麼啊!
  
  門很快地被打了開,隨後身體被他輕攬了過去,「睡醒了?」往屋裡走去。
  
  睡醒?應該是吧。少了熟悉的體溫,想不醒也難。
  
  點點頭,卻並未開口。
  
  畢竟,我可沒忘這裡還有人在。那個沐老頭,指不定又在看戲了。
  
  「喲!小娃娃醒了!來來來!咱們的棋還沒下!」沐老頭一臉興味地道,卻被灝冷冷一瞥,訕訕地退了回去。
  
  揉揉還是有些睏倦的眼睛,「我只是湊巧路過,不是故意偷聽。」呃,怎麼感覺有點欲蓋彌章啊?
  
  眼角瞄見仍然跪在地上的人,有些淡淡的無奈。也許,我注定會讓他們厭惡,雲霓是,曦雲睿也是。
  
  不過,那又如何?
  
  「怎麼了?」
  
  嘴角微揚,緩緩靠進他的懷裡,「沒事。」
  
  「父、父皇?!這、這……你們……」曦雲睿目瞪口呆地睜大眼睛,語無倫次的道。
  
  「放肆。朕的事,還由不得你多嘴。」
  
  「兒、兒臣不敢!」委屈地低下頭,聲音有些哽咽,「父皇,阿慕的事您、您……」
  
  「雲睿,你先起來吧,這事你父皇自有打算。」曦墨暹淡淡的道。
  
  「是……皇爺爺。」
  
  「唉,真是偏心啊,同樣是兒子,為什麼一個是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另一個卻是……」沐老頭故作歎氣地搖搖頭,眼神卻是戲謔地落在我的身上。
  
  「沐老,你還嫌不夠亂是不是!」曦默暹冷聲斥止,轉身面無表情地看著我,「雲夜,你想清楚了?」
  
  「我說暹兄,你還是省省力氣吧!小心這小子報復你,他的手段我可是不敢再領教!再說,你都已經承認雲夜了,幹嘛還擺著副臭臉?你可別告訴我說,你也在乎那什麼狗屁世俗。」
  
  「那是我的事!」曦默暹狠狠地瞪了眼說風涼話的人,臉上是被看穿的不自在。
  
  不太喜歡這種氣氛,在他的懷裡輕蹭了蹭,突然一陣噁心,忍不住皺了皺眉。
  
  「又不舒服了?」他低下頭,輕柔地問。
  
  點點頭,深吸了口氣:「嗯,不過比以前要好多了。」
  
  「咳!咳!」沐老頭故意大聲地咳嗽。
  
  曦默暹則是皺了皺眉,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雲夜,雲睿是你的八皇兄,如果我沒記錯,你們應該是同歲。」
  
  正了正身,恰巧對上曦雲睿複雜又疑惑的視線。
  
  淡然地回視他,輕點了點頭。
  
  卻被他厭惡地一瞥,冷冷地轉開。
  
  「雲睿!」曦默暹冷聲輕斥。
  
  輕扯了扯身後渾身寒意的人,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剛想開口,卻被突來的聲音阻止。
  
  「主上。」予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何事?」
  
  「啟稟主上,翼王急報。」
  
  ……
  
  半靠在躺椅上,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整個人都懶洋洋的,眨眨略顯沉重的眼皮,嗯……現在,該是近午了吧?
  
  「少主。」予青刻意壓低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側了側身,躲開有些刺目的陽光,扯過蓋在身上的裘衣蒙在臉上,「我困了,不想吃東西。」
  
  無奈地暗自歎氣,予青啊予青,你也太盡職了,每隔一個時辰就來這麼一出,就算你的手不累,可我還累啊!
  
  雖然,身體還是懶懶地提不起力氣,也總會莫名其妙的想睡覺,但卻舒暢了很多。
  
  只是,不時的反胃噁心還是沒什麼好轉,也照舊不太吃得下東西。
  
  「少主,這是酸梅湯,主上特意吩咐屬下加了些冰薄荷,您先嘗嘗看。」予青的聲音像是一碗靜置的水,沒有一絲起伏。
  
  酸梅?眉頭輕佻,還是算了吧,這副身體難得有一會兒的平靜。
  
  「為什麼不吃東西?」突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曦老頭?他還是來了。
  
  「老爺。」予青淡淡的行了個禮。
  
  「嗯。」點了點頭,「東西放下,你先出去。」
  
  予青仍是恭敬地侍立在旁,並未有任何動作。
  
  掃了眼臉色暗沉的人,輕歎了口氣,「予青,你先出去吧,湯我過些時候再喝。」
  
  「是。」
  
  看著消失的身影,曦老頭轉過身,挑了挑眉:「好一個影衛。」
  
  並未理會他,稍稍正了正身體。好不容易得來的舒坦,這下又泡湯了。
  
  其實,早就料到曦老頭會來找我,趁著灝不在的時候。
  
  「小小年紀,架勢倒是挺大的。」斜睨了我一眼,冷淡地道。
  
  架勢?嘴角微揚,我可不是你們,那些虛禮,沒興趣。
  
  以袖掩口,輕打了個哈欠,揉揉有些沉重的眼皮,「有事?」
  
  「這就是你對待長輩的態度?」
  
  「長輩?」挑挑眉,戲謔地看了眼面色暗沉的人,失笑道:「你的記性,應該沒那麼不中用才是。」既然不稀罕我認你,這會兒卻又以長輩自居,曦老頭,你不覺得矛盾嗎?
  
  微瞇眼,「小孩子還是知禮些的好。再說,那塊玉珮你也並未否認不是嗎?」
  
  微仰首,緩緩地闔上眼,感受陽光的氣息,「知禮?呵呵,就像曦雲睿麼?」每次見到你都畏縮拘謹,畢恭畢敬的,「如果你想要的是對你的恭敬畏懼,對你的言聽計從,想要的是高高在上的唯我獨尊,那麼我只能說,你不該那麼早就放棄皇位,畢竟,它能滿足你的一切。」略微頓了頓,「至於那塊玉珮,它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又何必否認?」
  
  既然灝他毫無隱瞞的打算,我又何必否認,事實永遠是事實,與其被人發現後指點詬罵,還不如坦然面對。
  
  以前是因為有太多的顧慮,有太多的不確定,才會發生那麼多後來的事,這一次,我不想再逃避,更不能只躲在自己的世界裡,讓他為我擔心。
  
  夜嵐,從來都不是弱者。最多是……懶了點而已。
  
  冷眉一皺,「好一張厲嘴。」 一甩長袖,在對面的石凳上坐定。
  
  「他對你倒是用心。」瞥了眼石案上予青放下的瓷盅,冷哼了聲,「沐衡御園的冰薄荷,曦瀾梅山的雪青,這兩樣雖然不難取得,卻都遠在千里之外。最重要的是,雪青落枝即腐,冰薄荷遇熱即化。」
  
  皺皺眉,雪青麼?唉,灝,你又何必呢?雪青雖然清潤平燥,味既酸又甘甜,是不可多得的養生水果之一,可是……那是對懷孕的人來說的好不好?平常人吃了,不過是味道可口些的普通水果而已。至於冰薄荷,倒是對嘴裡的苦味有點用處。
  
  「你來,不只是為這說些吧?」輕扯嘴角,「有些話他在的時候你不方便說,這會兒,還顧忌什麼?」
  
  曦默暹黑眸一凝,定定地看著我:「你真的決定了?難道你不知道,當年他是為了誰,冒天下之不諱,結果如何?如今他又是為了誰,不惜以曦瀾為代價與餘暉為敵?你難道從未想過,他對你,究竟是為什麼?雲夜,聰明如你。」
  
  「唔……」手猛地揪緊心口,怎麼回事,為什麼這裡,還是會疼呢?
  
  低下頭,突然而來的窒息感,讓我不得不深吸了口氣,緩緩站起身,「我信他。」
  
  暗眸微瞇,「他是你父親,你的親生父親。」
  
  「呵呵……」失笑地搖搖頭,「這話,你已經說過了,況且這點,我比你更清楚。」
  
  曦默暹,你想殺我是嗎?就算你隱藏的再好,但剛才那一瞬的殺氣,我不可能認錯。
  
  可是,你不會殺我,不,或許該說,現在的你還不能殺我。
  
  你並不樂意見到這場戰爭的繼續,雖然你還不確定我會在這其中扮演什麼,但你不會放過所有可能的機會。
  
  親情,其實又算得了什麼?到底是什麼呢?
  
  是吧,在他們的眼裡,親情不過是多了層血緣羈絆的陌生人,又怎及得上那些所謂的皇族威嚴?
  
  不著痕跡地輕撫著胸口,有些淡淡的失落,灝,還是不行呢……
  
  似乎我,還不夠堅強,不夠相信自己,那顆煩躁不安的心,總會在這種時候擾亂我的思緒,讓我覺得心在痛,覺得孤獨寂寞,覺得彷徨不安。
  
  不過一天,你不過是離開一天而已呵……
  
  「你別忘了,他還是一國之主,身繫天下。」睥睨的掃了我一眼,語氣暗沉:「而你,又能幫他什麼?以你這副弱不禁風的身體,只會是個累贅。」
  
  累贅麼?好像一直都是吧……
  
  以前是苒兒若兒的累贅,現在又成了他的,失笑的暗自搖頭,我這一世活的,還真是狼狽呢……
  
  「你想怎麼樣?」說了這麼多,他的目的也該挑明了吧?
  
  「賭。」
  
  「賭?」疑惑地挑挑,「什麼意思?」
  
  「就賭你在他心中的份量。」
  
  「份量?呵呵……」忍不住失笑出聲,曦老頭你不瞭解他,我也不瞭解,但是我知道,這賭,你必輸無疑,如果真要賭的話。
  
  手,隔著額前的發,輕撫著額心。這血色的印記,或許永遠,都不會消失了,血誓呵……
  
  背對著他,仰首微閉上眼,感受陽光淡淡的溫暖,輕歎道:「這賭,我沒興趣。」嘴角微揚,「你不過是想試試,我是不是有這份量,讓他放棄這場戰爭罷了。」
  
  「不錯。」淡淡的點點頭,「怎麼,你不敢?還是,在害怕?」
  
  激將法?呵呵,曦老頭,你還真是用心。
  
  只聽他略帶嘲諷地道:「雲夜,你還不知道昨天曦昃的急報所謂何事吧?」
  
  不知道又怎樣?那些又不干我的事,我可沒那精神去看他們打戰。
  
  像是知道我得想法一樣,隨後道:「這事與此戰毫無干係,相干的只有他一人。」
  
  「你倒底想說什麼?」不由皺了皺眉頭。
  
  「宮裡,有人懷孕了。」
  
  第 12 章
  
  「宮裡,有人懷孕了。」
  
  他的聲音很淡,淡的像水一樣,卻猶如一塊石頭,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曦瀾皇族歷來有一規矩,不論將來孩子是男是女,祭司必會為皇嗣舉行祭祀祈福,當然,前提是皇帝承認這個孩子。」
  
  感覺身體有些冷,雖然陽光不錯,眼前的視線漸卻漸變得模糊。
  
  「如今兩國戰事未定,他承不承認那個孩子,只有他自己能決定。」別有深意的睨了我一眼,「那孩子來的,還真不是時候。」
  
  突來的暈眩讓我本能地輕晃了晃頭,不是時候麼?也許吧……
  
  不甚在意地淡淡一笑:「如果是這樣,那我,就更不會和你打這個賭了。」眨了眨眼睛,真的不在意嗎?呵呵,又怎麼可能呢?「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弄明白。」
  
  「什麼事?」曦老頭冷淡地問。
  
  「按說,你們這些當皇帝的,難道就從來沒想過要一統天下?」他們卻恰恰相反,竟是處心積慮地阻止。
  
  帝王的野心和抱負注定了戰爭和歷史的變更交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天下大勢所趨。
  
  「一統天下?」曦老頭不可置否地暗凜雙眸,「那是不可能的。」
  
  「是麼?」不置可否的輕問,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你應該知道,四國之間自遠古就流傳有赤龍清鳳的傳說。」
  
  點點頭,但那,又如何?
  
  「至於為什麼我要阻止戰爭,真正的原因只有四國國主才知道,那是歷代帝王相傳的禁忌。」
  
  「那就算了,當我沒問過。」也只是好奇,至於答案與否,於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曦老頭突然淡淡的歎了一口氣,冷冷視線稍緩了些,「雲夜,你別怪我狠心。」
  
  「怪?」淡笑的搖搖頭,「從何說起?」我們也不過是陌生人。
  
  「告訴你這些只是希望你考慮清楚。現在,你還信他?」
  
  胸口一陣翻騰,忍不住眉頭緊蹙,急摀住嘴,嘔……
  
  該死!
  
  「呀!小娃娃你怎麼了?」突然青色身影一閃而入,急切地問道。
  
  側身躲了開,深深吸了口氣,強壓下那熟悉又折磨人的噁心感,緩緩直起身子,十指卻暗暗地收緊,「信如何?不信,又如何?」不由輕笑地扯了扯嘴角,「曦默暹,你或許是一個稱職的皇帝,可你,永遠都不會是個稱職的長者。賭,我不會,更沒興趣。不過我答應你,如果可能,我會盡量阻止戰爭。今天就這樣吧,我累了,你們自便。」真的是累了,好像有什麼東西正悄悄地在心底蔓延……
  
  壓下莫名的心痛和煩躁,轉身離開。
  
  @@@@@@
  
  「唉!小娃娃等等!等--」看著消失的身影,沐臬檠神色一整,轉身對仍然安坐的人道:「暹兄,我們的賭局勝負已定,可你的玩笑是不是開大了?」
  
  「勝負已定?那倒未必。」掃了眼不贊同的人,「況且,我也沒開玩笑,那份急報確是宮裡的。」
  
  「可是你沒說是哪個宮,你這不是故意讓那娃兒想歪嗎?」
  
  「沐老,開局的時候,你我並沒有說不能耍些小手段。」
  
  「還小手段?!」不屑地瞥了眼老友,沐臬檠略帶得意的道:「幸好小娃兒不吃你那一套。怎麼樣,你輸了,這下沒話說了吧?」
  
  「老爺,你們太過份了。」予青冷冷地凝視著兩人,少了昔日裡的恭敬。
  
  「哦?過份?」曦默暹似是早已料到他會出現,不甚在意地隨口道:「不過是個玩笑,如果雲夜對你家主子這麼點信心都沒有,那他更不配站在他的身邊。」
  
  「老爺,你什麼都不知道,沒資格這麼說少主。」
  
  「放肆!」
  
  予青的神色未變,仍是冷冷的看著一臉慍怒的人,「少主說的沒錯,你或許是個稱職的帝王,但永遠不會是個稱職的長者。你根本不知道少主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少主自幼身體孱弱,當年變故之後,雖然活了下來,但是他的雙腿已廢。予青是不懂感情,但予青能感覺到,少主心裡的矛盾,他怕拖累主上。可是,身為少主祖父的你,卻字字刺中了他的要害。」
  
  「雙腿已廢?這話什麼意思?」沐臬檠滿眼不解,像是想到什麼,卻又抓不住。
  
  「兩位知道若夜公子吧?」
  
  兩人對望一眼,「當然。」
  
  「但你們並不知道,當初若夜公子是因何而死。」
  
  曦默暹雙眸一凝,「予青,把話說清楚!」
  
  「為了阻止一個秘密。」予青的眼裡多了些情緒,淡淡的開口,「因為鬼靈知道,若夜公子就是當年失蹤的九皇子。」
  
  「你說什麼!」曦默暹猛然站起身,手邊的茶盞應聲而落,「雲夜是--」
  
  「老爺,這次如果不是主上找到少主,少主不可能回來。如果少主再有什麼閃失,恐怕這場戰爭,再無轉圜的餘地。予青言盡於此,予青告退。」話落,轉身往剛才身影消失的方向而去。
  
  沐臬檠眉頭緊蹙,看了眼臉色鐵青的老友,凝重地道:「走。」
  
  @@@@@@
  
  四周好安靜呢,靜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曦默暹的話,其實都很對。
  
  我,又能幫他什麼?什麼都不能吧。只會拖累他,只會無理取鬧,這樣的自己,又有什麼可取之處?
  
  揉揉暈眩的額角,唉,煩死了,還是出去透透氣吧。
  
  對了,好久沒看到白毛了,嗯,就帶它一起去好了。
  
  順手從花叢裡摘了兩片葉子,吹響。
  
  不過一轉身,就聽到了它興奮的嘶鳴和急馳而來的馬蹄聲。
  
  忍不住皺了皺眉,有沒有搞錯,這是院子,可不是什麼寬廣的大道啊,禁得起它的折騰麼?
  
  無奈地看著那漸近的一身雪白的大傢伙,側身躲開它的滿嘴口水,抬手道:「停下。」
  
  卻見它烏溜溜的眼睛突然變得水汪汪的一片,輕佻眉:「我可不吃你這一套。」這傢伙,肯定剛偷吃了牙糖,一嘴的甜味。
  
  白毛故作委屈地低下頭,一下下的刨著前腳。
  
  呃,這、這從哪學的都?
  
  輕撫了撫它的額角,「好了,這幾天是我不對,忽略了你。那今天我們出去走走,好嗎?」
  
  狀似開心的打了個響鼻,甩甩馬頭,一副神氣樣。
  
  失笑地搖搖頭,這傢伙,總會耍滑頭。
  
  撫著白毛略微硬韌的皮毛,突然想到,這一世,似乎沒真正的騎過馬。
  
  不過,應該還沒忘才是,況且,白毛也不是普通的馬。
  
  「走吧。」輕拍了拍馬背,轉身往正門走去……
  
  「少主,請少主留步。」
  
  只覺眼前黑影一閃,卻是予青攔住了去路。
  
  淡淡地看了眼恭敬的低垂著頭的人,暗自輕歎了口氣:「什麼事?」
  
  「少主,您的身體尚未全愈,騎馬恐怕不妥。」聲音頓了頓,「若少主真的想出去,屬下可以準備馬車--」
  
  「不用了。」馬車麼?我就偏要騎馬,我就不信,這副身體真的這麼沒用!「我只是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
  
  「請少主三思,主上吩咐--」
  
  「夠了,讓開。」壓下突生而起的煩躁,手,不由捂上心口。
  
  「少主……」
  
  眉頭一沉,聲音冷了下,「予青,我再說一遍,讓開。」
  
  「請少主准許屬下同行。」
  
  「如果……我說不呢?」嘴角微揚,輕彈了彈手指。
  
  「少主?!」予青不敢置信的抬起頭,滿眼驚愕。
  
  收回手,繞過予青,背對著他,「我是不會武功,可從未說過我不懂武功。一個時辰之後,麻穴的勁道自會消失。」眨了眨酸澀的眼,深吸了口氣,「如果他回來,記得告訴他,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別來找我。還有,我不想身後有人跟著,讓你的人都撤回來。不然,我自有辦法讓你們找不到我。」
  
  「少主!老爺的話都不是真的!你--」
  
  「我當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不管是真是假,都與我無關。這裡太悶,我想帶白毛出去走走。」
  
  這副不中用的身體,我倒想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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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 章
  
  「小白,我們該去哪兒呢?」輕踢了踢馬腹,微仰首。
  
  迎風馳騁的感覺雖然不錯,可是我很清楚,這副身體是無法負荷的。
  
  剛才是一時不甘心吧,才會那麼任性地跑了出來。
  
  自私也好,妒忌也罷,灝,我的心容不下細沙,不是完整的,我寧願放棄。
  
  之前的事,我可以不在乎,但是,那以後呢?……
  
  罷了罷了,還是想想該往哪邊走吧,這裡已經是外郊了,前面兩條叉路,一左一右。
  
  驀地手上一頓,拍了拍白毛的頭,示意它停下。
  
  瞥了眼身後,淡淡地道:「既然來了,又何必躲躲閃閃?」如果他們那樣也能算跟蹤的話。
  
  「什、什麼躲躲閃閃!本、本少爺只是順路!順路而已!」曦雲睿訕訕的撣去身上的草屑,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如果忽略他泛紅的臉頰的話。
  
  只見他身旁的錦衣少年隨後走了出來,尷尬的扯扯他的衣袖,稍稍上前一步道:「九殿下,我們不是故意跟著你的,只是那院裡守衛嚴實,我和雲睿試過很多次都沒有成功,所以今天……」
  
  守衛嚴實?那他們是故意不阻攔我的?是予青的下的令,還是……他的意思?
  
  「阿慕你別和他廢話了,什麼九殿下,我可不承認他是我弟弟!」
  
  眉頭輕佻,一個無知任性,被寵壞了的小孩。沒心思跟他們瞎鬧,「小白,我們走。」
  
  「等一下!」余慕瑜快步跑了上來,攔住了我的去路,「九殿下,雲睿沒有惡意的,你別生氣!」
  
  「阿慕你回來!他想去送死是他的事!」曦雲睿一臉厭惡地瞪著我,冷聲道:「曦雲夜我告訴你,你想找死我管不著,但你別連累父皇!別以為父皇寵你就了不起,哼!」
  
  「雲睿!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啊!」責備地瞪了眼身邊的人,余慕瑜轉過身道:「九殿下,你別誤會,雲睿也是一翻好意。因為你走的這條路,很有可能會遇上我皇兄的手下,所以……」
  
  「我才沒什麼好意!阿慕走了!再不走,如果被我父皇的人找到你就走不了了!」
  
  「可是……」
  
  「沒什麼可是!走了!」一把扯過猶豫的余慕瑜,轉身往左邊的叉路而去。
  
  走?掃了眼過份安靜的四周,恐怕今天,我們誰也走不了了。
  
  「等等。」雖然不想多管閒事,但也不能眼睜睜地看他們出事,不然,麻煩的還是我。
  
  「幹什麼?我們沒什麼好說的!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就算父皇被你的臉騙了,我也不會上當!反正我是不會承認你是我弟弟!」
  
  無力地撫著額頭,「夠了。」天啊,曦雲睿你是怕我的麻煩不夠,還是怕他們沒聽清楚你的話?有必要說那麼多嗎,真是。
  
  「什麼夠了!你--」
  
  「雲睿你冷靜點!」余慕瑜略提高了聲音,不安地瞄了眼周圍,「我……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
  
  「什、什麼不對?」
  
  呵,總算還有點覺悟,不過可惜,已經太晚了。
  
  翻身下馬,忍不住重重叩了下白毛的額頭:「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為什麼還故意帶我來這裡?」
  
  看它無辜地眨眨眼,裝作不聽明白的樣子。白老頭,又是你搞的鬼。
  
  暗自歎了口氣,轉身對上兩人迷惑驚疑的視線,負手而立,淡淡的對空曠的四周道:「都出來吧。」
  
  幾乎是同時,一群黑衣人從周圍閃了出來,恰巧把我們圍了起來。
  
  眉頭一皺,又是黑色,他們就不能換身衣服嗎?不過,這些人都沒有蒙面。
  
  「這、這……」曦雲睿驚惶地指著突然出現的人,一時說不出話。
  
  而余慕瑜眼裡一閃而逝的驚異之後是一臉的恐慌,嘴張著卻吐不出話。
  
  瞭然的轉開眼,看來這些人不是余慕月的手下,既然能讓余慕瑜認識,並且如此害怕,那麼,他們只能是……
  
  一身白衫的人從黑衣人身後走了出來,只見他若有所思地笑睨了我一眼,隨後對余慕瑜拱手道:「殿下,屬下奉皇上之命在此恭迎殿下。」
  
  「不!」慌亂地把曦雲睿推了過來,然後張開雙臂擋在我們面前,「國師!我、我跟你回去,但是請、請你放過他們!」
  
  白衣人無害地笑了笑,優雅地像是高貴的某家公子,「殿下說笑了,八皇子可是殿下的貴客,在下又怎會為難?只是沒想到,今天竟然能見到失蹤多年的九皇子,真是三生之幸啊!」
  
  「這、這……」
  
  「什麼九皇子!本皇子都說了他不是我弟弟!要抓就抓我,這事跟他沒關係!」
  
  嗯?微抬眸,恰巧看到曦雲睿故作冷靜的側臉。他……這是……
  
  「呵呵,是麼?」輕笑地撫弄著手上的折扇,一臉興味地道,「可是,既然兩位已經來了,身為東道主,怎麼說也該盡盡地主之宜,不然若傳出去,豈不被他國笑話?殿下你說是不是?」
  
  「我、我……」
  
  看余慕瑜的模樣,像是很怕這個白衣人,嗯,是只笑面狐狸,也不過如此而已。
  
  敲了敲白毛的頭,低聲道:「下次再跟你算帳。」轉身越過他們兩人。
  
  「曦雲夜你回來!」
  
  不理會曦雲睿氣怒的低吼,扯了扯遮住了視線的白紗帽,淡然地回視白衣人探究似的微笑:「你的計劃不錯。」
  
  先是以余慕瑜救人心切為餌,再故意讓他們被救走,然後探聽虛實。不過,他們應該沒料到中間會出現一個我,就不知道這是幸,還是不幸了。
  
  看來,人質這身份是跑不了了,正好我現在還沒想好去哪兒。
  
  「呵呵,九皇子誇獎了。」雖是恭敬地笑道,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我皇已備下珍品佳餚,還望兩位皇子賞臉。」
  
  「什麼賞臉!別一副假惺惺的樣子!哼!」
  
  「雲睿!你別說了!」余慕瑜低聲制止,抬眼神色緊張地說:「國師,我看還是讓雲睿他們回去吧,瀾帝的暗衛應該已經發現我們不見了。」
  
  「暗衛?」白衣人別有深意地挑挑眉,「看來,兩位皇子的份量不輕啊!」
  
  不是已經發現,而是他們一直都知道。以予青的功力,那枚銀針最多只能限制他十分鐘,他沒追來,是因為我剛才說的話吧。
  
  余慕瑜急忙點頭,「國師說得沒錯,九皇子的身體不好,瀾帝很擔心他。所以……所以還是讓他們回去吧--」
  
  無奈地暗自搖頭,余慕瑜啊余慕瑜,你是幫我還是害我啊,真是人如其名了。
  
  「阿慕你別說了!」曦雲睿低眉阻止道,抬眼狠狠地瞪著眼前的白衣人:「要殺就殺!」
  
  「呵呵,八皇子誤會了,在下只是奉命請兩位前去做客而已,又怎會害皇子你?」搖了搖手中的扇子,笑笑地道:「回頭在下也會通知瀾帝陛下,讓他過來接你們的。」
  
  「你!」咬牙切齒地指著一臉笑意閒神的人,曦雲睿不得不恨恨地放下手。
  
  白衣人仍是氣定閒神的擺弄著手裡的扇子,笑睨著我:「不知九皇子意下如何?」
  
  眉頭輕佻,看來他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我倒沒什麼,如果想走的話,他們也未必留得住我,只是曦雲睿……
  
  真是個麻煩。
  
  輕歎了口氣,心裡澀澀的,有點酸,泛著淡淡的無奈。
  
  灝,對不起,明知道曦老頭的話處處是破綻,可我,還是動搖了。
  
  我真的懷疑,現在的我還是我嗎?
  
  為什麼只要是你的事,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胸口這顆煩躁的心就會蠢蠢不安。
  
  我說過信你,可為什麼它卻做不到呢?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確實不配站在你的身邊,我不配呵……
  
  手,暗暗地收緊,就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我跟你走。」
  
  @@@@@@@@
  
  「曦雲夜!你--」
  
  瞥了眼怒目而視的人,隨手倒了杯茶。
  
  「砰!」
  
  隨著一聲響,手裡和桌上的茶盞被掃落在地。
  
  眉頭一皺,「適可而止。」
  
  「去你的適可而止!」恨恨地一掌拍在桌上,「曦雲夜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我好不容易才從余慕月那傢伙的軍營裡跑出來,你倒好,就這麼乖乖地跟他們回來!你究竟想沒想過這事的後果!」
  
  「那是我的事。」淡淡的開口,看了眼地上的碎屑,「你沒必要跟來。」有些意外,在我決定來這裡的時候,曦雲睿居然也毫不反抗地跟了來,這,不是像他的性子。
  
  「你以為我愛來啊!要不是皇爺爺--」急忙摀住嘴,撇過頭:「我什麼都沒說!反正我不喜歡你!我沒那麼怕死的弟弟!」
  
  原來是曦老頭讓他來的,怪不得他會跟著我。不過,這又是為什麼?
  
  「我也沒說過會認你們,你又何必時時將這事掛在嘴邊?你以為皇族很了不起嗎?」我沒興趣摻和那些小孩子的遊戲,就算有血緣關係又怎樣,我,不稀罕。
  
  「哼!你說的好聽!天底下有誰會願意放棄皇族的身份當個低賤平民!我看你是在偷笑吧!就憑一塊破玉珮?誰知道你是從哪裡撿來的!」頗為不屑地掃了眼我頭上的紗帽,「哼!幸虧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呵呵……」忍不住失笑的搖了搖頭,唉……
  
  「你笑什麼!」
  
  「沒什麼。」輕搖了搖頭,「只是覺得你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一樣的幼稚,一樣的天真。
  
  灝,你的教育,還真是失敗。
  
  「別把本皇子跟那些低賤的人相提並論!」
  
  「曦雲睿,你最好別再說那兩個字。」眉頭暗沉,「如果沒有你口中那些低賤的人,你以為你能有現在的榮華富貴?你不過是比他們幸運些,出生在帝王家而已!別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如果脫去你的皇子身份,你還剩下什麼?你知道什麼是柴米油鹽,什麼是農耕田作?你知道什麼是布縷織線,什麼是金銀銅幣?你又知道什麼是天下蒼生,什麼是百姓福祗?你--咳、咳……」急忙摀住嘴,轉開身。
  
  「我、我……」
  
  「不,你什麼都不知道。脫去身份的你,將一無是處。」待喉嚨舒服了些,才淡淡地搖了搖頭,「八皇子身份尊貴,我不想也不屑高攀。我還有事,不奉陪了。」
  
  「你!曦雲夜!你、你竟敢教訓我!你、你……」
  
  沒心思再聽他的怒氣,轉身走了出去。
  
  唉,還是聽不慣曦雲睿開口閉口的平民、低賤,這兩個字,會讓我想起一些不該想起的回憶。
  
  平民又如何,他們靠自己的手養活自己,那些所謂的有錢人憑什麼看不起他們?
  
  低賤?呵呵,如果眼裡只容得下權力地位,只容得下名利得失,那還有什麼不是低賤的?
  
  曦雲睿或許是還小,圍繞著他的是眾星捧月,是阿諛奉承,可是有些東西,他必須學會承受,不是所有人、事都能如他所願的。
  
  ……
  
  這裡應該是暉帝在江寧的行宮,富麗堂皇的程度不下於皇宮,只是小了很多。
  
  一路走來,那白衣國師倒也沒為難我們,雖然舉止之間都還算尊重有禮,但他的眼裡的探究卻絲毫不曾減少。
  
  似笑非笑,嘴角輕揚,幽深的眸子像是能看透人心。
  
  余慕瑜會那麼怕他,應該不是沒有原因的。
  
  安置我們在這裡之後,他只是吩咐了那些侍女好好伺候,隨後說了些官場的話就出了去。
  
  摘下紗帽,任微涼地風吹打在臉上。
  
  站在蜿蜒曲折的長廊上,半靠著身後的大木柱子,呆愣的看著院子裡正開的嬌艷的繁花,思緒有些恍惚……
  
  這個時候,他,也該回來了吧……
  
  「匡當!」
  
  瓷器落地的聲音讓我緩緩地回過神,微抬眼,恰巧對上白衣人略顯愕然驚艷的眼神。
  
  掃了眼他身側目瞪口呆的侍女,不由眉頭輕皺。
  
  剛才走神了,居然沒發現有人靠近。
  
  「咳!」掩飾地咳嗽了聲,輕笑道:「記得十年前就聽聞九皇子的容貌非凡,今日一見,果然有過之而無不極。雖然在下只得見九皇子半顏,但是皇子冰肌玉骨之姿,傲雪寒梅之態,真可謂美人傾國傾城……」
  
  「國師,」轉開眼,並未理會他們,淡淡地出聲道:「『美人』這兩個字用在我的身上,是否有些不妥?或是……堂堂國師,竟也有眼拙的時候?」
  
  這算什麼?下馬威麼?曦雲夜再怎麼樣,也是一國皇子,而他,竟然理所當然的將自己比作女子,若不是故意,便是有意試探。
  
  「啊?」猛地故作恍然的敲了下自己的頭,隨即歉疚地拱手道:「九皇子見諒,在下一時口快並非有意冒犯,還望九皇子恕罪!恕罪!」
  
  暗自斂眉,這人,若是在現代,定會是一位出色的演員。
  
  「國師身份尊貴,『恕罪』兩字,雲夜不敢當。」唔,腳有點麻了。轉身往不遠處的石亭走去。
  
  「不知國師去而復返,所謂何事?」
  
  「呵呵,也沒什麼,只是聽瑜殿下說九皇子的身體似乎有些不妥,所以在下特意差下人備了些容易入口的湯點,還請九皇子不要嫌棄才是。」
  
  像是料定我不會拒絕,拍了拍手。
  
  一群侍女打扮的女孩兒,手裡各捧著托盤,應聲而入。
  
  淡淡的看了眼桌上的東西,「國師費心了。」竟然是各種口味的水果和湯賡,酸的甜的都有。
  
  瞭然的收回視線,白老頭,你究竟在搞什麼鬼!最好別再讓我看到你,不然我非得拿你的鬍子作琴弦不可!
  
  「不知國師與準備這些東西的人,不,應該是說,國師你,與告訴國師準備這些東西的人,是什麼關係?」
  
  「呵呵,九皇子好眼力。」他眼裡的驚訝一閃而逝,「其實在下並不認識他,這麼做只為還個人情而已。況且……」
  
  「國師有話不妨直言。」
  
  挑眉一笑:「況且我們還有事相求於兩位皇子,若兩位在我餘暉稍有差池,我皇也不好向瀾帝交代啊。」
  
  暗自失笑,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呵。
  
  「請恕在下冒昧,聽說當年九皇子是失足落崖,十年來音訊全無。但不知您為何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回來?」笑笑地收回視線,「當然,九皇子若覺得不妥就不必回答了,在下也只是隨口問問。呵呵……」
  
  以退為進麼?可惜……
  
  「你們在幹什麼!」
  
  突來的大喝聲在身後響起。
  
  無奈地揉揉額角,曦雲睿,你就不能小點聲,有必要這麼一驚一詐的麼?
  
  話音剛落,人已到了石亭,掃了眼桌上的東西,冷聲道:「曦雲夜,你不會蠢的去吃他們給的東西吧!」隨即懷疑地瞥向對面的人,「你到底什麼意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什麼主意,告訴你,沒用!」像是想到什麼,臉色一暗,「哼!父皇才不會因為我們兩個就被你們威脅。」
  
  「哦?」別有深意的笑了笑,「那可不一定。」
  
  「不信就算了!本皇子懶得跟廢話!」驀地轉過身,一把拿過我擱在手上的紗帽,「曦雲夜!誰讓你把這東西取下來的?你的臉已經夠難看了,還想出來嚇人是不是!」突然對上白衣人興味盎然的眼神,像是掩飾什麼,瞪眼大聲道:「你看什麼看!本皇子教訓自己的弟弟你這不相干的人還不快滾!」
  
  「呵呵,弟弟?如果在下沒記錯,方才八皇子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那是我的事!要你管!哼!」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辭了。」緩緩起身,似是毫不在意曦雲睿的無禮, 笑道:「晚上我皇備下酒宴,還請兩位勿必賞臉。」
  
  第 14 章
  
  看著逐漸消失的身影,心下不由疑惑。
  
  暉帝?晚宴?看來,今晚才是正戲。
  
  「怎麼?還捨不得他走了?」
  
  眉頭一皺,當是沒聽到曦雲睿嘲諷的話。折騰了一天,沒心思陪你玩這麼幼稚的遊戲。
  
  起身剛想離開,卻被攔住去路。
  
  「曦雲夜!我在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我都沒計較你剛才的無禮了,你居然還對我擺架子!你!」
  
  「讓開。」斂下眉,低聲道。
  
  只見他氣怒地瞪著我,大聲道:「哼!我偏不讓!你又能怎麼樣!」
  
  「別忘了,這不是你的曦瀾皇宮。」我也不是你的手下。
  
  「那又怎樣?反正他們也不會放過我。」
  
  雖然他說的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但畢竟還只是個孩子,隱匿在那張故作堅強、高傲驕橫的面孔下,也該是顆害怕、失望的心吧……
  
  輕歎了口氣,回身坐了下,我又何必跟小孩子計較。
  
  「喂……你、你怎麼又不走了?你不是要走的嗎?你……」
  
  手不由地在腰上輕扣了扣,往後靠了靠,嗯……這樣舒服多了。
  
  抬手,取過一盤完好的雪梨和青果。
  
  「你幹什麼?」曦雲睿眉頭一皺,「都說他們的東西不能吃了!」
  
  「放心,這些水果都很新鮮。」再拿過兩隻空置的瓷碗,一隻杯子。
  
  可惜這裡沒有透明的水晶盞,要是在未央閣的話……
  
  甩甩頭,輕笑了笑,如果讓若兒她們知道我竟然會自己動手的話,大概又要說天下紅雨了……
  
  「我管它新不新鮮!反正這裡的東西你不能碰!既然我答應了皇爺爺照顧你,就不能眼睜睜的看你送死!」
  
  曦老頭的意思?現在不是應該如他所願了嗎?
  
  不再多想,從白靴子的暗層裡抽出一直沒用過的銀色薄刃,這是那天灝放進去的,他說可以用來當飾品。
  
  「你多心了,既然暉帝如此大費周章地『請』我們來,又怎會輕易動手?現在還不到時候。」不緊不慢地把兩種果子切開,取出果脯,分別裝在剛才準備好的瓷碗裡。
  
  看了眼手上的銀刃,不由暗歎,好一把匕首。
  
  在光線的折射下,銀刃上隱約顯露出一條張牙舞爪的翔龍,再換個角度,卻是什麼都沒有。
  
  而銀刃的手柄上則是刻了些奇怪的圖案,雖然有些妖異,卻很漂亮。
  
  嗯?怎麼沒聲音了?疑惑地抬起頭,「怎麼了?」卻見曦雲睿呆愣愣的看著我,一瞬不瞬。
  
  「沒、沒事!什麼事都沒有!」急忙轉開臉,大聲道。
  
  眉頭一皺,沒事?那為什麼臉這麼紅?他剛才的反映,我可以理解為是害羞嗎?可是,我什麼也沒做啊?
  
  暗自搖頭,算了,懶得去想。
  
  用盤子裡的長匙慢慢將碗裡的果脯搗碎,瀝出果汁,再把兩種果汁倒進杯子裡。
  
  果脯搗碎的程度不同,取出的汁液稠度就會有所差距,如果是在未央閣,那所用的濾器不同,取出的果汁就更講究,現在沒有器具,所以也只能粗略的調製了。
  
  將其中一杯遞了過去,「嘗嘗看,材料不夠,不知道味道會怎麼樣。」
  
  撿了顆切好的梅子放到自己的杯子裡,輕嘗了口。嗯……酸味佔上,不過還算清純可口,要是再加幾塊碎冰,就再好不過了。
  
  「喝就喝!」賭氣似的一把抓過杯子,一口喝了下去。
  
  呵,真是浪費。雖然果汁不像品茶的講究,但也要慢飲才能體味它天然獨特的味道。
  
  暗搖了搖頭,逕自喝著自己手裡的。
  
  「這……」曦雲睿驚訝地看了我一眼,盯著手裡茶盞,疑惑地道:「好奇怪的味道!」
  
  奇怪嗎?也許吧。但是對於我,這個世界才是奇怪。
  
  曦雲睿突然回過神,眼神閃爍的強調:「你、你別以為你這麼做我就會接受你……我、我才不上當!」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認和接受。」淡淡的看著杯子裡浮沉搖擺的梅子,「人活一世,不求名利榮華,但求無愧於心。」
  
  人活著,是為自己,人活著,是為心。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心,我又何必在乎別人眼裡的我?
  
  可是這顆心……
  
  「你……」愕然地抬起頭,「你難道真的從沒想過回宮嗎?」
  
  「回宮?」低笑了笑,「如果想回去,當初我就不會出來。」當然,現在,有很多事都不一樣了。
  
  「什麼?!你是自己想出宮的!可是母妃他們說是你謀害六皇兄被當場抓住,父皇一怒之下才會把你送到餘暉的啊!」
  
  點點頭,「沒錯,是這樣。」
  
  「那你為什麼要殺六皇兄?十年前你也才五歲吧?」驀地神色一滯,不敢置信地看著我:「難道就是為了出宮?」
  
  呃,很豐富的想像力,雖然他確實說對了一點。
  
  呵呵,其實曦雲睿的思維不錯,只是性子實在不怎麼樣。
  
  不置可否的挑挑眉,並未開口回答。
  
  「不對!」突然想到什麼,抬頭怔怔地看著我,「這麼多年來六皇兄好像一直在找你,但決對不是為了報仇。還有,我有一次碰巧聽到他和五皇姐說話,他說是你救了他。」
  
  「哦?」不在意地晃了晃手裡的杯子,「是嗎?」
  
  「是!」
  
  無意在這問題上糾纏,「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們該想的,應該是眼前的。」
  
  「眼前的?」眉頭一皺,「有什麼可想的,大不了就是死唄!」
  
  有些意外曦雲睿這麼無所謂的語氣,不由挑眉看了他一眼,「為什麼你這麼肯定你父皇不會救你?」
  
  「當然。」眼神稍暗了暗,「從我有記憶開始,父皇從未看過我一眼,不,應該是從未看過我們一眼。小的時候,母妃說只要我認真聽太傅的話,只要我聰明,會背書,父皇就會看到我,就會喜歡我……」自嘲的笑了笑,「但是沒有。像大皇兄那麼厲害出色,父皇都看不到,又怎麼會在意一個小小的我?所以後來我就開始討厭上課,開始捉弄太傅和宮人們……以為這樣,父皇就會訓斥我,甚至處罰我,但是,還是沒有。直到後來,我被二皇叔教訓了一天……」後怕地摸摸鼻子,掩飾似的提高了聲音,「反正父皇是不會來救我們的,他才不會受人威脅。」
  
  「你不怕死?」也許,曦雲睿渴望的不過是尋常百姓最平凡一份親情,就像當初的我,渴望她的愛一樣……
  
  「當然怕了!但那有什麼用?」
  
  「你想走的話我可以讓小白帶裡離開。」放下杯子,「哦,小白就是我的那匹馬。」
  
  「離開?」只見他懷疑地看了我一眼,「現在?」
  
  「我是認真的。」既然能來,那我當然能離開。
  
  唔……糟糕,胃又開始難受了,會是剛剛喝了果汁的緣故麼?不由暗皺了皺眉,看來是一點東西都不能碰了。
  
  「那你呢?」
  
  深吸了口氣,「我?」有些意外他的關心,輕搖搖頭,「我還沒想好去哪裡,再說也有點睏了,所以,暫時還沒什麼打算。」
  
  「你!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啊!說走就能走嗎!」氣怒地瞪了我一眼,隨後揮揮手,「我看你是在做夢呢,算了,不跟你計--」
  
  「嘔……」急忙起身跑出亭子,一手挨著亭延,一手緊揪胸口。該死!每次都這樣!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雲夜你怎麼了?!」
  
  「別過來……」眼角瞄到急跑過來的人,吃力地抬手制止,「我沒--嘔……」
  
  「你、你到底怎麼了?!對了!一定是剛才吃的水果有問題!那個該死的渾蛋!我就說他不安好心你偏不聽!」曦雲睿急躁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低咒。「該死的!我去找他算帳!」
  
  想要開口阻止曦雲睿,卻只能脫力的半跪在地上,等待那無止盡的乾嘔漸漸消停……
  
  ……
  
  緩緩睜開眼睛,終於……過去了嗎?
  
  跌坐在石亭外,半靠著石欄,怔怔地看著天邊漸隱的浮雲,應該沒多久吧?可是為什麼我覺得像是經歷了一個世紀?
  
  這些日子,有他在身邊的日子,雖然也會被折騰的精疲力盡,但是,他的懷抱總能讓自己安下心,他的氣息也似乎能驅散這種莫名地反胃乾嘔,可是現在……
  
  自嘲地搖了搖頭,這一次……
  
  既然在意,既然會心痛,那為什麼又要逃避呢?
  
  就算能躲開他,就算能捂耳拒絕一切不想知道的事,又怎麼躲的開自己的心,怎麼逃避的了,暗埋在心底的痛呢?
  
  這麼任性的跑出來,一開始確實是生氣吧?
  
  說是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不需要活在別人的視線裡,可畢竟,還是不夠,還是不夠啊……
  
  「白老頭,出來吧。我知道你在。」淡淡歎了口氣,有些事,還是要弄清楚的,不然,太累了。
  
  四周很靜,靜得似乎只剩下我,獨自對著空氣說話。
  
  「為什麼你要讓小白帶我來這裡?」微仰首,輕佻眉,「我只問一次,不回答就算了。還有,我討厭被人擺佈。」
  
  「擺佈?」驚呼聲驀地從身後傳來,「小祖宗你可別害我!」
  
  眼前光線一暗,白老頭一臉恐慌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怎麼?又不舒服了?哎呀!我說小祖宗啊!你就不能安安份份地待在君--呃,瀾、瀾帝身邊麼?以你現在的身體情況,根本受不了這麼折騰。所以我就讓雪琮……」訕笑地摸摸鬍子,「不然你還不定會跑到哪兒去呢,嘿嘿……」
  
  沒理會他的話,身體無力地往後靠了靠。
  
  現在的身體狀況?又是什麼狀況?
  
  「這麼說,我還要謝謝你了?」斂下眉,低聲問。白老頭,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麼?
  
  「啊!?不、不用!不用!」心虛地急急揮手,隨後諂媚地笑笑:「只要你別再對瀾帝耍脾氣,乖乖地別亂跑就好了。你看他那麼寵你,簡直都把你捧在手心兒了,你還有什麼可生氣的?再說了,你呀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孩--咳、咳……」
  
  微瞇眼,「也要為什麼……」他究竟想瞞我什麼?
  
  「咳、咳……也、也要為他想想啊!」白老頭的眼神有些閃爍,然後故作感歎的說:「他不惜以『血誓』救你,你卻還不信他,你說他會怎麼想啊?唉,虧他還是堂堂一國皇帝……」
  
  「夠了,我不想再聽你囉嗦,說點有用的。」無奈地開口阻止,「你讓我來這裡,到底有什麼目的?」
  
  「目的?沒有!老頭子只要你完好無損的等瀾帝來接人就謝天謝地了!」
  
  「哦?」眨了眨眼,淡淡地問:「這麼說,你是故意讓他來這裡的?你就這麼肯定,我一定會回去?你就這麼肯定,他們不會對我們不利?別忘了,這兒,可是暉帝的行宮。」
  
  「故意?!小祖宗!你、你可別瞎說!」驚惶地四處瞄了眼,「會出人命的!我這把老骨頭還想多活些日子!所以你這話千萬不能被他聽到,不然我就慘了!」
  
  看白老頭這副驚惶的模樣,還真有些滑稽。
  
  揉揉有些僵硬的腳,「你為什麼對灝那麼顧忌?你是神,不是嗎?」
  
  「神?呃,當、當然!」輕咳了咳,尷尬地摸摸鬍子,低聲道:「可是神也有害怕的事啊!唉,你別以為神很風光,其實我是天天水深火熱……」
  
  「好了。」頭痛的提高了聲音,「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還不說出你目的,我就自己想辦法離開這裡。」
  
  「好好好!我說!我說還不行嗎?」偷瞄了我一眼,嘀咕道:「真是的,對瀾帝的時候就那麼可愛,對老頭子我就這麼凶,怎麼說老頭子也算是你的媒……」
  
  不想再聽他廢話,手扶著石欄慢慢站起身,順勢散落的頭髮遮住了我的視線。
  
  「等等!等等!我就說了,就說了!」
  
  只見白老頭身形輕閃,在離我五步外的地方站定,認真道:「我們還是那個目的,就是阻止這場戰爭的繼續。」輕歎了口氣,「而你,就是唯一能讓他改變主意的人。可是你,卻不願意面對,不相信自己在他心裡的份量。唉,孩子啊,他能把命都毫不猶豫地交到你的手裡,心,又豈會容得下別人?」
  
  「我知道。」暗歎了口氣,低聲道,「你說的,我都知道。」
  
  可是又能怎麼樣?
  
  煩躁地扯了扯胸前散落的頭髮,「可是知道又有什麼用?這腦子裡還是會胡思亂想,心還是會難受!我都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如果在前世,我想我該去看心理醫生了。」
  
  唉,煩死了!
  
  「我是愛他,可我討厭現在的自己!這不是我,這麼不可理喻的人不是我!」深深吸了口氣,輕歎道:「所以,我才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哈哈!原來是這樣啊!那就好那就好!」白老頭一臉恍然大悟,然後撫掌大笑。
  
  微瞇眼,「你很高興?」該死的,他是什麼意思?
  
  「呃,沒、沒有!」急忙搖頭否認,隨後別有意味地掃了我一眼,戲謔道:「你現在這些反應再正常不過了。也許再過幾個月,也許是幾年,嘿嘿,你就會沒事了!」
  
  幾個月?幾年?耍我嗎!
  
  「告訴你,解決這些問題的辦法很簡單。你只要乖乖的待在他身邊就好了……」
  
  又是這句話!白老頭,你當我是什麼?!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底的煩躁,淡淡的道:「你真的很想阻止這場戰爭?」
  
  「那當然!」只見他眼睛一亮,急切的看著我,「你改變主意了?你打算幫忙了是不是?啊!太好了太好了!這下看那老傢伙還怎麼說我一無所成!」
  
  低下頭,掩去眼裡的暗笑,輕輕點了點頭,「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條件?行!別說一個,十個百個都行!」
  
  「是麼?」不可置否地反問,「那就好。」有一下沒一下的擺弄著手裡的頭髮,「其實也沒什麼,我只不過是想要你的一樣東西罷了。」
  
  「東西?」白老頭疑惑地上下看了自己一翻,「我身上沒什麼寶貝,倒是你,隨便拿樣出來都不是尋常的。」
  
  「有。」無所謂的點點頭,「而且我早就看它不順眼了。」
  
  白老頭,我說過,別再讓我看到你的,否則……
  
  「不順眼?是什麼--」
  
  嘴角微揚,趁他愣神的時候,身形一閃,一把扯住他的鬍子,「就是這個。」手起刀落,隨後旋身退開。
  
  「啊!!!我的鬍子!我的鬍子啊!」
  
  白老頭怔愣了好一會兒,才猛然回過神,痛心疾首的盯著我手裡的東西,滿眼的不敢置信。
  
  「小祖宗!我的小祖宗啊!你看什麼不順眼都行!為什麼偏偏是我的鬍子啊!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留了千年才好不容易留下的啊!千年!整整一千年啊!」
  
  「千年?」疑惑地挑挑眉,「一千年它才長這麼一點兒?」作琴弦我都嫌短呢,還不如小白的尾巴。
  
  「你、你!」
  
  「不用謝我了,反正我也不會幫你修理剩下來的胡茬。」讓你再捉弄我。
  
  「我、我……」白老頭的手顫抖地指著我,卻斷斷續續地說不出話。
  
  「你怎麼樣?」甩了甩手裡這把不是很長的白色鬍子,嗯……鬍子跟頭髮除了長的地方不一樣,其它好像沒什麼區別嘛。揮了揮手,「如果要走的話,請自便,恕我不送。」
  
  「你、你氣死我了!我、我……」白老頭一臉怒氣地瞪著我,視線落在我的手上時驀地變得心疼萬分,哭喪著臉,「我的鬍子,我的鬍子啊……」悔恨地捶胸頓足,恨恨地低咒道:「就知道懷孕的人喜怒無常,我幹嘛非得去惹這小祖宗啊!活該!都是我活該!」
  
  「你在嘀咕什麼?」眉頭輕佻,淡淡地問。
  
  「沒什麼!什麼都沒有!」賭氣地大聲嚷嚷,突然神色一變,皺眉道,「有人來,我先走了。」看他心疼的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子,哀怨地道:「鬍子已經被你剪了,你可別忘了答應的事!還有,以後有事就找黑老頭吧,我、我沒臉見人了我!」
  
  呃……呆滯的看著白老頭消失的地方,忍不住失笑。
  
  「咳、咳……」
  
  其實,他也挺可愛的……
  
  第 15 章
  
  「你、你還好吧?現在感覺怎麼樣?」曦雲睿偷偷地瞄了我一眼,隨即快速的轉開視線,有些彆扭地問:「剛才為什麼不讓御醫給你看看?吐的這麼厲害,一定是那些水果有問題!你是不是怕查出什麼,故意替那個渾蛋遮掩啊!」
  
  腳下一頓,突然感覺很無力,曦雲睿你的腦袋到底是什麼做的啊!
  
  「為什麼不說話,被我說中了是不是?」
  
  掃了眼兩側身著盔甲,目不斜視的士兵,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一臉怒氣的人,淡淡的道:「不讓御醫把脈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沒病,這種情況已經很久了,所以不是吃的東西有問題。再說,你也吃了不是嗎?」
  
  「這,我、我……」
  
  「我不認識你口中的那個渾蛋,又何來遮掩之說?」
  
  「那你還偷偷跟他聊天!你敢說你不喜歡他?」曦雲睿的神情很認真,有點像小孩子賭氣,不得答案誓不罷休的架勢。
  
  「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頭痛的揉揉額角,曦老頭,你夠狠。「我再說一遍,我不認識他。既然不認識,又何來喜歡之說?曦雲睿你別忘了,我們現在的身份是『人質』,換個詞就是『階下囚』,你居然還有興趣討論這麼無聊的問題。」
  
  「不喜歡就好!反正我討厭他!」突然驚呼道:「你剛才叫我什麼?曦雲睿?你要叫我皇兄!要不哥哥也行,直呼名字多沒禮貌!」
  
  腳下一個踉蹌,急忙穩住身形。禮貌?他居然跟我說禮貌?!
  
  皇兄?哥哥?天啊!是誰口口聲聲說沒有我這個弟弟,是誰口口聲聲說不承認的?小孩子的性情變化也太誇張了吧?
  
  驀地心下一滯,記得小磊小的時候最拿手的就是撒嬌,平常都會很乖,從來不曾任性……
  
  「雲夜,雲夜!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我有哥哥。」淡淡回應了聲,隨後轉身繼續往前走。
  
  領路的兩個侍衛仍是面無表情,就像這些士兵一樣。
  
  「你有哥哥?什麼哥哥?」眉頭一皺,「那又怎樣?反正我比你大,是你的皇兄,就是哥哥!」
  
  不想再糾纏下去,走了這麼久,胸口已經有些犯悶了,頭昏沉的難受。
  
  又走了一段路,領路的兩人突然停了下,躬身道:「兩位皇子,接下去的路,屬下等身份不合,不能領兩位了。請兩位自行上去,皇上已在城樓上恭候兩位殿下。」
  
  城樓麼?緩緩抬起頭,入眼的景象不由讓我的心,一陣輕顫。
  
  是震撼吧?是吧。
  
  剛才這一路,我只是認真的看著腳下的路,又因為紗帽的遮掩,所以並未多加注意。
  
  只是兩側守衛的士兵,讓我覺得有些疑惑。
  
  可是眼前……
  
  一級級鋪錯而上的石階,高高駐立的石壁城樓,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士卒……
  
  四周很靜,除了隱約傳來的擂鼓、馬蹄,真的很靜,靜的……像是在夢裡一樣……
  
  雖然這裡沒有故宮的霸氣高雅,沒有敦煌的金壁輝煌,可是這裡,這裡卻有真真切切的歷史,真真切切的戰爭……
  
  腳下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卻被身後的人扶住。
  
  「雲夜你怎麼了?沒見過這種場面是不是?」
  
  眉頭一皺,旋身退開幾步,「沒事。」
  
  「呃,哦!沒、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曦雲睿急忙收回手,低頭往前走去,又突然轉身停下,「雲夜你不用怕的,那些守衛不過是擺擺架勢,你就當他們是泥偶好了!」
  
  「嗯,我知道了。」泥偶?虧他想的出來。
  
  如果我沒看錯,他這句話是把這裡所有的人,至少把聽到了他這話的人,都得罪了。
  
  唉,麻煩,大的麻煩。
  
  石階很多,一層層的,已經數不清到底走了幾層了。
  
  上去還算容易,那待會兒下城的時候……恐怕還是不行吧……
  
  這麼高的石階,如果我想從上面走下來,也許只能閉著眼睛了……
  
  曦雲睿走的速度很慢,像是故意一般。
  
  我和他隔著兩級石階的距離,慢慢地往城樓上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每隔一小會兒,曦雲睿就會回頭看我一眼,像是確定什麼似的,然後再繼續往前走。
  
  不由暗自輕笑了笑,畢竟還是個孩子,就算從小性情驕縱,但本性,還是善良的……
  
  終於,踏上了最後一級石階,穩住有些虛晃的身形,暗暗深吸了口氣。
  
  「雲夜你怎麼樣?」曦雲睿擔憂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還好。」輕點了點頭,有些自嘲的道:「這是我第二次走這麼長的路了。」
  
  第一次,是十年前吧。
  
  曦雲睿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突來的聲音阻止。
  
  「兩位皇子終於來了,可讓我們久等啊!」熟悉的溫文爾雅,熟悉的語調。
  
  曦雲睿眉頭一皺,對我輕點了點頭,隨後率先走了過去。
  
  有些意外,這一瞬間,我突然覺得他並不是真的那麼孩子氣,他身上透露的氣勢,是尋常人沒有的。
  
  畢竟,他也是一國的皇子,畢竟,是他的兒子……
  
  城樓上雖然不寬,卻也大的很,城樓上的人不多,卻也不少。
  
  皇帝的鑾駕,皇帝的近衛,還有兩旁護駕的一群身著鐵甲的士兵。
  
  所以,人真的不多,至少沒有那些迂腐煩悶,咬文嚼字的老頭。
  
  皇帝的龍座下還有五個人,而且,對於我來說,好像都不陌生,或許該說,都認識。
  
  左邊的是余慕瑜,還有他身邊那個穿著銀色盔甲的人,雖然看不清楚,但我知道,他,是余慕月。
  
  右邊的第一個人也是熟人,那身白衣和他手裡的扇子,讓人想認錯都難。
  
  至於另外兩個,呵呵,其實早就料到的,但在這種情況下見面,感覺總有些奇怪。
  
  成朗,不,應該是沐朗才是,還有,歸同。
  
  當然,現在的他們不會穿著那些粗布麻衣了,而是錦衣玉帶,身份高貴。
  
  淡淡的斂下眉,不過是幾天的差距而已,可是有很多東西,卻再也無法改變……
  
  「放肆!見到我皇還不下跪!」
  
  一聲鏗鏘的呵斥從左邊傳來,嗯,聲音宏亮,武功也不錯,是個年輕的小將領吧。
  
  「你算什麼東西!居然敢在本皇子面前嚷嚷!」雲睿不屑的瞥了那人一眼,高聲回道,「跪?笑話!」
  
  揉揉額角,我收回剛才的話,他,還是個任性的孩子。
  
  眼角瞥見歸同成朗僵硬的表情,就連手上的酒杯拿反了都毫無所覺。
  
  「退下退下,朕尚未開口,你插什麼嘴!」
  
  略帶浮誇的聲音突兀的打破剛才的安靜。是暉帝,雖然只是見過一面,但對他,我還真是不敢恭維。
  
  「是……皇上。」
  
  「來人!還不賜座!真是一群沒用的東西!」
  
  「是、是……」
  
  微挑眉,看著眼前有些滑稽的情況。
  
  這暉帝……有意思……
  
  「九皇子,坐。朕聽國師說你的身子不太好,可千萬別累著了。」暉帝的語氣似乎有些刻意的諂媚,隱隱地帶些輕浮。
  
  暗自輕笑了笑,呵,不錯呢,暉帝的面具,也不錯呢……
  
  「喂!臭皇帝你到底想幹什麼!別假惺惺的,我們才不吃你那一套!」
  
  「雲睿!」余慕瑜低呼道:「不要對父皇無禮!快退下!」
  
  「哼!」不屑的轉開臉。
  
  上前一步,略微壓低了聲音,拱手道:「曦雲夜見過暉帝,雲睿並非有意冒犯,還請暉帝見諒。」
  
  「你……」暉帝聲音略微一滯,隨後調笑道:「這麼動人的聲音,朕只從一人口中聽過,雖然不太像,但也一樣讓人心動……」
  
  「你、你!」雲睿氣怒地指著上位的人。
  
  掃了眼神色各異的人,當然沒錯過余慕月那一瞬微滯的手,抬手止住雲睿氣急敗壞,欲衝上前的身形,淡淡地道:「暉帝說笑了。但不知『請』我們來,所謂何事?」
  
  「呵呵,其實也沒什。」只見他瞇眼笑了笑,「朕今天突然想看看我餘暉黑騎軍的英姿,所以就請兩位貴客過來一同欣賞了。當然,朕更想看的,是九皇子你的絕世容顏。」
  
  「你!」雲睿猛然上前一步,將我擋在身後,「暉帝!你想到底怎麼樣!」
  
  「呵呵,八皇子你又何必緊張?朕不過是好奇而已。」晃了晃手裡的杯子,斜睨了眼右邊的人,「成王爺,歸將軍,你們說是不是?」
  
  「雲、雲夜?真、真的是你啊!」成朗像是剛剛回過神,有些不知所措起身道:「你、你不是和前輩在一起的麼?!怎麼會在這裡?你、你怎麼又會是曦瀾的九皇子?你不是冥--」
  
  「小朗。」歸同淡淡的出聲阻止,「你一下子問這麼多問題,讓雲夜怎麼回答?」
  
  他們有很多疑問吧,不過,現在並不是說話的時候。
  
  「哦?」暉帝別有意味地挑了挑眉,笑道:「原來幾位都認識,倒是朕多此一舉了!來來,兩位請坐,既然認識就更要好好喝一杯了!來人,上酒!」
  
  ……
  
  桌案擺的位置在余慕瑜的旁邊,卻恰好與成朗他們相對,但比我們剛才站的地方要高出許多。
  
  因為這是城樓,高,才能鶩遠,高,才能將城樓內外,盡收眼底。
  
  說是欣賞黑騎軍的英姿,其實不過是想讓曦瀾知道,他們的皇子正在餘暉軍營,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罷了。
  
  「雲夜!」
  
  耳邊傳來雲睿壓低的輕喚,轉過頭,「嗯?」
  
  「記住!這裡的東西一樣都不許碰!還有,你的紗帽也千萬不能摘下來!哼!暉帝這個渾蛋向來喜好男色,他的後宮都是些漂亮的少年!聽清楚了?」
  
  「嗯,我知道了。」暗笑的輕點了點頭,低聲應道。
  
  現在的雲睿很像一個嚇唬孩子的狼外婆,可他忘了,他自己也是個孩子……
  
  其實雲睿的容貌也很出色,與雲陽他們都有幾分相似,只是多了些孩子的稚氣與任性。
  
  「九皇子既然認識沐衡的成王與歸大將軍,那朕就不多說了。但九皇子恐怕還不認識小兒吧?來來,朕為你介紹一下,這是朕的三子慕月,五子慕瑜。」隨後對兩人道:「皇兒,還不快敬九皇子一杯。」
  
  「是,父皇。」兩人彎身,恭敬的道。
  
  淡淡的看著案上的酒杯被斟滿,不得不佩服倒酒的人,竟然能做到滴水不漏。
  
  「九皇子的傳言慕月早有耳聞,今日有幸得見,還請賞臉,一杯薄酒不成敬意。」他的聲音還是那麼自信,那麼如風般溫雅,就像他舞劍時的姿態。不論白色還是銀色,都很適合他。
  
  「九皇子,我和皇兄一起敬你。」
  
  眉頭輕佻,說實話,我對這個世界的酒,實在不敢恭維。
  
  味道單一,辛辣味很重,我不喜歡。所以,未央閣裡喝的都是我們自己釀製的。
  
  剛想端起酒杯,卻被身旁的人快一步拿在手裡,還被他狠瞪了一眼。
  
  「九皇弟體弱不能沾酒,這一杯本皇子替他喝。」說完一口飲盡,然後重重地放下杯子。
  
  余慕瑜偷瞄了眼自己的皇兄,「嗯,這、這也一樣……」
  
  余慕月眉頭一皺,收回手,卻並未把酒喝下,只是拿在手裡輕轉著,「不知道九皇子得的是什麼病?正巧歸將軍是神醫的弟子,不如請他為你把把脈如何?否則若九皇子在我餘暉出了什麼差子,我們也不好向瀾帝交代。」
  
  「不用。」淡淡的開口,「我與他們是舊識,把脈就不用了。」
  
  「不錯。」歸同突然插嘴道:「慕月殿下,雲夜是陳年宿疾,沾不得葷酒。不如在下敬你一杯,殿下意下如何?」
  
  「慕月不敢當,歸將軍,請。」
  
  「請。」
  
  ……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會打戰麼!哼!」看著眼前這翻境況,雲睿恨恨地低咒道。
  
  看了眼正彆扭鬧脾氣的人,不由暗自搖了搖頭,輕聲道:「謝謝。」
  
  只見他神色一怔,驚訝欣喜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快速的轉過頭,吶吶:「不用,別忘了,我是哥哥。」
  
  哥哥麼?突然有些恍神……
  
  二哥,你還好嗎?九兒有些想你們了呢……
  
  腹部突來的絞痛驀地讓我手下一滯,忍不住皺了皺眉,怎麼回事?
  
  「啟奏皇上,黑騎軍各營隨時候命,請皇上訓閱!」
  
  「好好好!」暉帝撫掌大笑,「國師,既然都已準備妥當,那就開始吧!」
  
  「是,臣遵旨。」白衣人輕笑了笑,拱手領命。
  
  ……
  
  擂鼓聲,聲聲響徹雲霄,似乎是要吼盡所有的力量。
  
  坐在城樓高台上的我,能清楚的看著城下黑壓壓的,卻極有規律的各種陣營。
  
  隨著一聲聲有節奏的擂鼓,慢慢地往城下靠近……
  
  左手,不著痕跡地落在腹部,緩緩地收緊,鐲子溫潤的觸感似乎能透過衣物的隔閡,輕貼著肌膚……
  
  暗鬆了口氣,還好,這樣的話疼痛好像稍微緩解了些。
  
  如果,如果他在的話,如果他在身邊的話,一定會不捨,會心疼吧?
  
  眨了眨有些模糊的眼睛,灝,你到底有沒有發現我不見了?
  
  還是說,所有的事真的像曦老頭說的那樣?是我把自己的看的太重了嗎?也許……
  
  自嘲地搖頭失笑,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之間會變得這麼脆弱?不過是一點疼痛而已,一點疼痛而已啊!又不是沒受過!可是不一樣,真的不一樣呵……
  
  那時候,我知道,我只有自己。想要保護自己的親人,只能變強,我必須要有足夠的力量去應付一切可能的危險。
  
  那時候,我的心,還是自己的。
  
  我更為它裹上了一層層厚重堅硬的外殼,所以,我漸漸忘了,笑是什麼……
  
  因為我知道,如果沒有了那層殼,剩下的心會變得不堪一擊。
  
  可是後來,當這顆心也不再屬於我的時候,我剩下的,還有什麼呢?
  
  ……
  
  唉,無力地揉揉額角,說是出來靜一靜,我看是出來添亂外加添煩還差不多。
  
  沒有他在身邊,只會越來越亂,越想越心煩,又怎麼靜的下來?唉,夜嵐啊夜嵐,這還是你嗎?
  
  深深吸了口氣,罷了罷了,如果他在天黑以前還不現身的話,那我就當曦老頭的話都是真的,然後再打算以後的事吧……
  
  「九皇子意下如何?」
  
  暉帝的突然出聲,讓我猛地回過神。他,說了什麼?
  
  「雲夜,暉帝是問你有沒有興趣指點一下方才黑騎軍的行陣列隊。」
  
  對出聲解圍的歸同輕點了點頭,剛想回答,卻被余慕月打斷:「父皇,兒臣以為,九皇子年紀尚小,這麼多年又離宮在外。這種百萬大軍的陣勢,恐怕還是第一次見識。讓他指點,未免會讓人以為是我們故意為難。」
  
  「皇兒言之有理,那依皇兒之見……」
  
  「依兒臣之見,九皇子既為皇子,那騎射應該不差,不如就讓他與黑騎衛切磋切磋。」
  
  「余慕月!你別欺人太甚!」雲睿猛然起身,一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明知雲夜身體不好,還讓他跟你們的人比武?!哼!你把我們都當什麼了!再說了,不過是個小小騎衛,有什麼資格和雲夜切磋!」
  
  「曦雲睿,我看是你還認不清現實吧。」余慕月不僅不慢地放下手裡的酒杯,嘴角微揚,「你以為瀾帝必勝無疑嗎?別忘了,有你們兩位在這裡,我們不一定會輸。」
  
  「你!」恨恨地瞪著余慕月,「這下總算說出目的了吧!哼!告訴你--」
  
  「雲睿。」頭痛地揉揉額角,腹部一下下的絞痛,讓本來就已經煩躁的心更加躁亂,深吸了口氣,「余慕月,我不認為你真有興趣看我的『表演』。不過,當初沒看完你那一出精彩的劍舞,倒是有些可惜。」
  
  「劍舞?!」所有的視線都落在了我的身上,余慕月眼睛微瞇,「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斂下眉,強壓下心底翻騰的煩躁,淡淡的道:「暉帝,你的目的是想拿我們當人質,什麼欣賞軍姿,不過是想藉機向瀾軍示威而已。既然目的已經達到,就沒必要再故意作笑臉相陪了。余慕月,你不是想比武嗎?如果我贏了,你們今天就別再來煩我!」
  
  四周突然就靜了下來,靜的每個人都一副吃驚的模樣。
  
  怔愣了好一會兒,身側的人才突然回過神,堅定地道:「雲、雲夜?!你、你開什麼玩笑!不行!我不同意!」
  
  主座上的人似乎也很意外,抬手制止身後欲上前的侍衛,和白衣人交換了個眼神,一副看好戲的模。
  
  余慕月則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讓九皇子失望了。」
  
  「等一下!」成朗突然起身,不贊同地看著我,「雲夜,你身上沒有絲毫內力,你根本就不會武功!再說,你的身體狀況……萬一你出了什麼事,以前輩的脾氣,恐怕這裡所有的人都要遭殃了了。就像上次--」
  
  「好了小朗。」歸同皺眉地出聲阻止,隨後對主座上的人行了個禮,「暉帝,我想大家的目的都一樣,就是如何制止這場戰爭的繼續。如果兩位皇子真有什麼閃失,恐怕這戰……」
  
  「歸將軍這話可就不妥了。」余慕月淡淡的開口,「比試是九皇子的意思,如果不接受,那本宮豈不讓人笑話?既然兩位都如此擔心這位『體弱』的九皇子,那比試的項目與規矩就由九皇子來定好了,免得讓人以為本宮欺負小孩兒。」
  
  「余慕月!」歸同的聲音冷了幾分,「你會後悔的!這個代價,我們誰也付不起!」
  
  「夠了。」甩了甩沉重暈眩的腦袋,「歸同你別再說了,我是自己跑出來的,跟他沒關係,他也不知道。」
  
  歸同長歎了口氣,「雲夜,你太小看前輩了。」
  
  「我不想提他。」深深吸了口氣,有些煩躁的出聲阻止。
  
  腹部的疼痛讓我的手下意識又收緊了幾分,緩緩站起身,當是沒看到雲睿既生氣又擔心的眼神,淡淡的看著左側首位的人,「你最擅長的應該是騎射吧?」並沒有錯過他眼裡一閃而逝的驚訝,未等他回答,「擅用弓箭的人與用劍的人手上的厚繭不同。你的劍舞雖然繁複優美,輕靈飄逸,但是臂力用的太重。劍是劍,弓是弓,你唯一的失誤,是沒有認清它們。不認清自己手上的武器,是一個人致命的弱點。」
  
  「你……」
  
  轉身怔怔地望著城下,氣勢磅礡嗎?是吧。
  
  若說在城樓下的是震撼,那麼現在,應該是感歎了吧。
  
  君王,坐擁天下。權力,地位,高高在上的接受天下人的仰望,生死在他的眼裡,又算得了什麼?都說為帝者,不能有心,因為他們不能有弱點。
  
  呵呵,他們是怕吧,怕自己以權力為生的心,會動搖,怕失去自認為至高無上的地位……
  
  歷史,也許就是這樣的吧……
  
  「就比箭吧,一箭定勝負。」
  
  「好,就比箭。」余慕月冷冷地看著我,若有所思的道:「請父皇恩准。」
  
  「既然如此,皇兒,你就與九皇子切磋切磋。正巧箭台上什麼都現成,不過這一箭……」暉帝略微頓了頓,瞇眼笑道:「就換成三箭吧。國師,你去安排。」
  
  「是,微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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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6 章
  
  蓮花沾清泉,看破紅塵是劫是緣,拈花笑,回眸成雲煙,冉冉低首看花語飛天。
  
  我本在世間,一瓢弱水飛過忘川,看梵天,一夜浮萍變,聚聚散散還在佛指間 ……
  
  沒由來的,仰首之間,突然就想起了這兩句詩。
  
  回眸成雲煙麼?那什麼,又是我能抓在手裡的?無言輕歎了口氣,我在害怕麼?是吧……這種害怕,是不安呢……
  
  淡淡的望著遠處,既然這裡是江寧,那麼曦瀾的軍隊應該就在城外了。
  
  如果不能避免這場戰爭,那麼代價……
  
  手,不由握緊了些,戰爭,討厭的字眼呢。
  
  眨了眨眼,或許是城樓高度的原故,吹在身上的風也多了分冷澀,雖然這城樓上下有不下幾十萬的人,但我卻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冷清,寂寥。
  
  似乎他們,都不存在……
  
  「雲夜,你、你到底想幹什麼啊!雖然我也看不慣姓余那傢伙的囂張,可是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什麼箭台!那麼高的地方要是摔下來怎麼辦!」雲睿氣憤地在我耳邊低斥道,「他們跟本就沒安什麼好心!」
  
  箭台,其實就是幾十米高城樓上的一個石台,簡簡單單的約一米長寬的檯子,沒有任何其它的裝飾,就是簡易的欄杆都沒有。
  
  箭台,應該是城裡最高的地方了吧。
  
  與箭台相對的,是一座竹木搭成的塔形架子,架頂有一個圓形的箭靶。
  
  兩兩相對之間,大約有幾百米的距離。
  
  「啟稟皇上,一切準備妥當。」
  
  「好!」暉帝滿意的點點頭,笑笑地看著我:「九皇子,你們誰先?」
  
  定了定神,「暉帝,我的條件,你意下如何?」
  
  「行,當然行。」瞇眼微笑的答應,別有意味地睨了我一眼,「不過,若是九皇子輸了的話……」
  
  輕佻了挑眉,「如何?」
  
  「陪朕一晚。」他仍是一臉笑瞇瞇的,說話的語氣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父皇!」余慕瑜驚呼出聲,不敢置信地看著坐在首位的人。
  
  「你休想!」雲睿閃身擋在我的面前,滿眼怒火地盯著暉帝。
  
  成朗則是誇張地打翻了桌上的杯子,瞠目結舌的說不出一句話。
  
  「好。」淡淡的點點頭,陪他一晚?虧他想的出來。
  
  「雲夜!你!」
  
  身旁人的大聲吼讓我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揉揉耳朵,低聲道:「你別擔心,我不會輸的。」
  
  雖然,這種原始的射擊我接觸的不多,但最終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靶心。
  
  「可是……」
  
  「哈哈!好!好!」撫掌大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皇兒,你先來!」
  
  余慕月的視線緊緊地落在我的身上,淡淡的道:「是,父皇。」
  
  ……
  
  耳邊的擂鼓聲,像是鐵錘一樣,每一下都敲在我的身上。
  
  腹部的絞痛,一陣陣地,越來越清晰。
  
  晃了晃有些模糊的意識,已經是第三箭了吧。以余慕月的修為,三箭射中靶心不過是輕而一舉的小事,如果我要贏他,似乎很難。
  
  突然,城樓上下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夾雜著一些人的感歎,還有……落在我身上的各種視線。
  
  不屑麼?不自量力麼?
  
  呵呵,現在就這麼迫不及待的下定論,為時過早了吧。壓下越來越烈的疼痛,轉身往箭台走去。
  
  「雲夜……」
  
  身形略微一頓,卻並未回頭,腳下的步子也未曾停下。
  
  我說過不會輸,就一定會贏。
  
  箭台不遠,走個百十步也就到了。
  
  望著腳下近在咫尺的幾十級石階,袖子裡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了些。深吸了口氣,踏上第一級石梯……
  
  淡然地看著他遞過來的弓,並未伸出手。
  
  「你很像一個人。」余慕月的聲音很輕,所以一下子就被風吹的老遠,縹緲地不像是真實的。
  
  「他的眼睛很美,比上好的水晶琉璃還要美。只可惜,他的眼裡,沒有心。」
  
  他,什麼意思?
  
  伸手搭上弓身,眉頭一皺,「放手。」該死,我現在沒心情跟你玩這種猜謎遊戲。
  
  「你怕高?」靜了一會兒,戲謔的輕笑從他的嘴裡傳來,「那你……可要當心了……」
  
  握在弓箭上的另一道力忽然消失,慣性的作用,身形微晃。
  
  「哈哈……」
  
  穩住身體,瞥了眼大笑而去的人,余慕月,你以為你贏了嗎?哼,不過是三箭正中靶心而已,如果那三支箭都沒在靶上,你,還能贏嗎?
  
  直身而立,定定地看著遠處的箭靶,生疏了這麼多年的東西,不知還會不會一如當初。
  
  其實,還是比較喜歡小巧一點的,弓,太笨重了。
  
  緩緩地踏出最後一步,突然手下一滯,那是……
  
  呵呵,忍不住嘴角微揚……
  
  ……
  
  「怎麼回事!」暉帝掃了眼急急跪在地上,氣喘吁吁的侍衛,不甚高興地質問道。
  
  「回、回皇上!有人、有人擅闖軍營!」
  
  「擅闖軍營?多少人?」
  
  「回、回國師,只、只有一人……」
  
  「一人?那你慌什麼,傳令下去,抓活的。朕倒要看看,是誰這麼不知天高地厚!」
  
  「可、可是皇上!那人一人一騎形如閃電,屬下等……」
  
  ……
  
  輕撫了撫手上弓,慢慢地收回落在城下遠處的視線。
  
  閃電麼?也許吧,想過他出現的可能,卻未曾想,他竟會以這種方式出現。
  
  他一向是來無影蹤的,可是這次……居然一個人,就這麼理所當然地騎著馬闖進餘暉大軍,如入無人之境……
  
  失笑地暗自搖頭,心裡暖暖的,卻並不是很意外。
  
  掃了眼擱在盤子裡的三支箭,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輸了。
  
  微斂眸,箭矢穩穩地搭在弓上。
  
  我說過一箭而定就不會更改,既然非得用三支箭,那麼一起,又何妨?
  
  唔……猛地咬住下唇,該死!好痛!眉頭緊蹙,可是不行!不能停下!我不能,更不會輸!
  
  微瞇眼,余慕月,我要讓你知道,並不是任何事都是能盡如人意的!
  
  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地將弓拉滿弦……
  
  ……
  
  身後哄亂了一陣,卻突然安靜的,似乎只剩下偶爾滑過的風聲。
  
  緊緊凝在背上的視線,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瀾帝?!」余慕月猛地站起身,驚惶地低乎聲顯得有些突兀,回應他的是周圍侍衛軍不敢置信的抽氣聲。
  
  「瀾帝?!怎、怎麼可能!」
  
  「瀾帝?!瀾帝?!」
  
  「不可能吧?瀾帝怎麼會……」
  
  ……
  
  緩緩地放下手中的弓,勝負已定。
  
  「啪,啪,啪。」
  
  余慕月那原本穩穩落在靶心上的三支箭不緊不慢地落在地上,聲音不響,但在這一刻,卻像是寂靜的黑夜裡突然出現雷鳴,鏗鏘地敲在腦海裡。
  
  此時的箭靶心上,只剩下一支完好無損的箭,還有它兩側,兩支被劈開的殘箭,箭尾的白色羽翎正隨風輕輕搖擺,三箭,同心。
  
  「夜兒……」
  
  不贊同地歎息聲從身後傳來,他,一定又皺眉了。
  
  並未回頭,我可沒忘記曦老頭說的那些話,不管是真是假,至少在聽到的那一瞬間,心真的很難受。
  
  突來的揪痛讓落在腹部的手猛地收緊,暗自咬了咬牙,糟糕,怎麼好像越來越痛了。
  
  「夜兒。」他近在咫尺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嚇到我似的,帶著寵溺的誘哄。
  
  那雙有力的手,慢慢的環上我的腰,整個人被他小心翼翼地摟進懷裡。
  
  「夜兒。」他低下頭,無奈地歎了口氣,「是我不好,不該把你獨自留下。以後都不會了,好不好?」
  
  眨了眨忽然變得濕潤的眼睛,緩緩轉過身,深吸了口氣,滿足地偎進他的懷裡,輕蹭了蹭,低聲咕噥,「我贏了。」
  
  放軟身體,將身體的重量都放在他的身上。
  
  其實從他離開後,就沒有真正的睡過覺,這會兒緊繃的思緒一放鬆,全身的力氣一下子都消失無蹤,如果不是腹部的陣陣疼痛讓我不得不清醒,現在還真有些困了。
  
  「嗯。」低笑了笑,「原來我的夜兒還是個箭術高手。」接過我手上的弓,隨後略帶感慨的道:「三箭齊發竟能讓它們先後入靶,第二箭尾隨且劈開第一支箭翎後入靶不落,同樣的,第三支就成了唯一完整的箭,如此才能讓三箭同在靶心,分毫不差。」
  
  輕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
  
  手不由地抓著他的衣襟,有些猶豫,「灝,我……」想問你,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問,說過信你,可是我卻做不到,你會失望嗎?會對我失望嗎?
  
  「夜兒,你又忘了?」抬手取下我的面紗,眼睛被迫對上他深邃幽黑的眸子,「我說過,有什麼想知道的盡可以問我,你這小腦袋不許在胡思亂想。」
  
  他的眼裡是不容質疑的認真,還有我所熟悉的寵溺。
  
  「這、這是你說的哦……」有些心虛的錯開他的視線,低聲地咕噥,「不許生氣……」
  
  只聽他低低一笑,隨後低頭吻了吻我的唇:「現在的夜兒,真是可愛呢。像只做了壞事的小貓。」
  
  「你!」只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氣怒地揪緊他的衣襟,「不許笑!我們的賬還沒算!」
  
  「賬?」笑眸依舊,「夜兒倒是說說,我洗耳恭聽。」
  
  「你……」看他一副毫無所謂的模樣,心突然間,像是被什麼重重地刺了一下,不痛,卻空蕩蕩的。眼神一暗,緩緩斂下眸子,轉開視線。
  
  「夜兒。」低歎了口氣,抬手轉過我的臉,「自從有了你以後,我沒再碰過他們。」
  
  是嗎?可是曦老頭他為什麼會找這種借口呢?都說無風不起浪,如果不是有所依據,又怎會……
  
  「當年封尹莫瀟為妃,也只是一個交易,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什麼?!」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認真堅定的人,「可、可是,你、你們……」
  
  但那又是為什麼,倒底哪些才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揉了揉我的頭,淡笑道:「如果夜兒不信的話,我可以找他親口把事情說清楚。」
  
  「不要!」排斥地搖頭拒絕,我不想見他,至少現在不想。
  
  「至於那老傢伙。」他的聲音一下子冷了幾分,「我會讓他知道說謊的後果。」
  
  眨了眨眼,怔愣愣地盯著他,好像……都是我在胡鬧呢……
  
  眼角瞥見城樓上仍一臉呆滯,神色各異的眾人,猛然回過神。
  
  我、我怎麼把他們都忘了?!這下要如何收場啊!城樓上下那麼多的人,那麼多多眼睛!我、我……
  
  臉色一變,駝鳥似的把臉埋進他的懷裡,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沒看到,沒看到,什麼都沒看到……
  
  「夜兒,這會兒害羞,是不是晚了點?」低笑的戲謔,手臂卻慢慢地收緊,頭深深埋入我的頸間,輕柔地吻著我的耳垂,「你是我的。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瀾帝愛的是他的兒子,是他失而復得的兒子。」
  
  心,驀地震顫,「你、你是故意的……」
  
  這下好了,眾目睽睽,而且還是在敵軍的地盤上,就算想否認,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
  
  眼角的淚,滑出了眼眶,灝,謝謝你,真的謝謝……
  
  謝謝你愛我,也謝謝你的用心良苦。
  
  是的,我一直在逃避,因為我下不了決心,愛你卻又不想讓你背負世人的罵名,你是一國之君,又怎麼能有如此不堪的污點?男子相戀已是不容於世俗,而我們,更是父與子,是亂倫。
  
  其實,你可以不認我的,那樣的話,我也不過是第二個瀟妃,在世人早已對瀟妃之事無動於衷的現在,多一個我,他們也不會再感興趣。
  
  但是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就永遠只能,是個被摸去身份的存在……
  
  「是,我是故意的。」輕撫著我的背,低聲道:「夜兒,答應我,以後不許再獨自一人跑出來了。」
  
  「嗯。」順從的點點頭,埋在他懷裡的我忍不住滿足的嘴角微揚。
  
  「喂喂!我說你們兩個夠了吧?這麼多人看著也不嫌扎眼麼?」
  
  嗯?沐老頭?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回去,嗯?」像是查覺了我的不自在,揚手一揮,他身上的黑色披風嚴嚴實實地將我裹了住。
  
  眼前光線一暗,心裡暖暖的,暗自輕笑了笑,順勢闔上眼睛,「嗯。」唔,肚子還是隱隱犯疼,卻已經不像剛才那麼厲害了,「灝,雲睿……」
  
  「予青會照顧他,別擔心。」
  
  不再多說什麼,早就知道,他從來不會做沒把握的事。
  
  驀地身體一輕,只覺耳邊一陣風聲掠過,隨後便穩穩地落在地上,緊箍在腰上的手卻失毫不曾改變。
  
  「父、父皇?!兒臣參見父皇!」雲睿的聲音有些顫抖。
  
  「起來吧。」冷冷的開口道。
  
  「是,父……父皇。」雲睿有些猶豫的低聲問道:「父皇,雲夜他……」
  
  「雲睿,退下。」原來,曦老頭也在,剛才倒是沒注意他們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可是皇爺爺……是……」
  
  「哈哈!真是沒想到啊!堂堂瀾帝竟孤身獨闖我餘暉大軍,為的卻是自己的兒子。」暉帝不緊不慢地踱步過來,別有意味地笑道:「剛才那一幕,可真是感人啊!連朕都忍不住羨慕了,呵呵!哦,對了,曦老皇爺,禎王爺,沒想到今天能見到您兩老,咱們可是有些年沒見了。」
  
  「好了好了,你小子也別跟我們打哈哈了,不如讓這些小娃娃都撤下去,咱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喝杯茶,怎麼樣?」沐老頭不奈地出聲打斷暉帝的話,埋怨道:「這一路可真夠累的。」
  
  「喝茶?」挑眉笑笑,「朕沒意見,就不知瀾帝肯不肯賞這個臉了。」
  
  喝茶麼?沐老頭還真有興致,不知道他打的又是什麼如意算盤。
  
  雖然我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但是卻能感覺到周圍冰冷凝滯的氣氛。
  
  「唔……」手下一緊,忍不住急急喘氣,試圖壓下又一撥的不適。
  
  「怎麼了夜兒?哪裡不舒服?」他的手急速地搭上我的脈,驀地手上一滯,低聲安慰道,「乖,不會有事的,我馬上帶你回去。」
  
  「好。」深吸了口氣,有些吃力地點點頭,「回去,我們回去……」
  
  ……
  
  第 17 章
  
  當然,我們都沒有回去。
  
  因為他說,我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長途跋涉,需要好好休息。
  
  不然,說不準什麼時候,肚子又痛了。
  
  雖然對他的話有些疑惑,但也並未深究。
  
  反正對我來說,在哪兒都一樣,只要有他在身邊,就夠了……
  
  「予總管,你這什麼意思?」雲睿不奈的聲音隱隱從外面傳來。
  
  「八殿下,皇上吩咐,少主休息時,任何人都不得打擾。」予青還是那麼一板一眼,冷冷淡淡的恭敬。
  
  「什麼任何人!本皇子是雲夜的皇兄!讓開!」
  
  「殿下恕罪。」
  
  「你!」
  
  揉了揉額角,輕歎了口氣,雲睿你就不能小點聲麼,真是一會兒都不能安生。
  
  放下手裡的書,起身走了出去。
  
  「予青。」淡淡看了眼對峙的兩人,「可以替我倒杯水嗎?」
  
  「是,少主。」
  
  輕點了點頭,「謝謝。」
  
  予青身形一僵,「屬下不敢,請少主稍後。」恭敬地行了個禮,隨後退下。
  
  「哼!真是討厭,冷的跟冰塊似的。」雲睿恨恨地盯著早已消失的背影,不甘地一邊嘀咕道,同時快步走了過來,「雲夜,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本來昨天我就想過來找你了,可是皇爺爺說你有父皇照顧讓我不要擔心……」
  
  看著他臉上的擔憂,搖搖頭,「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突然想到一件事,「你怎麼沒去逸園?暉帝不是都派人請了?」
  
  雖然說是賞花喝茶,但真正的目的應該不會那麼簡單才是。
  
  「我才不去!一看到暉帝那副色瞇瞇的樣子我就來氣!他們姓余的沒一個好東西!當然,阿慕除外。」不屑地撇撇嘴,洩憤似的扯著身旁的花叢,突然臉色一變,興奮地看著我,「雲夜,真沒想到你的箭法這麼好!你是沒看到昨天余慕月的臉色啊,哈哈!真是大快人心,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再囂張!嗯,回去後我一定要把這事告訴大皇兄,嘿嘿,這下他可碰到對手了……」
  
  只聽他一個人滿臉喜色的暗自嘀咕,無奈的搖搖頭。
  
  以前我總認為,若兒的嘮叨已是無人能及的,沒想到居然還有比她更愛囉嗦的。
  
  有些奇怪,按理說自己一向是喜歡安靜的,現在竟然能這麼平靜地任雲睿在耳邊鬧騰。
  
  是我變了嗎?應該不是吧,或許是心境有所不同,又或許是,我並不那麼排斥他。
  
  「雲夜,你說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啊?現在父皇和皇爺爺都在這裡,萬一暉帝懷恨在心對我們下手怎麼辦啊?」亮閃閃的眸子忽然暗了下,稚氣的臉上是滿滿的擔憂。
  
  「不會。」
  
  如果暉帝還有些理智,就不會做這種把自己陷入絕境的事。如果他夠聰明,就應該趁此機會用手裡的「籌碼」化解這場爭戰。
  
  「你別瞎想了,想多了也派不上用場。」
  
  「我知道自己沒用,什麼忙都幫不上,只會闖禍。」舉喪地摸摸鼻子,眼睛一亮,「不過我真的做夢都沒想到,父皇居然會親自來救我們!我就知道父皇還是有心的!他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無情!」
  
  他從來都不是無情,他的心也和常人一樣跳動著。
  
  「對了雲夜,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
  
  微挑眉,真難得能看到他猶豫躊躇,小心翼翼的模樣。
  
  「當然可以。」
  
  「就、就是……那個……你、你和父皇……」雲睿的眼神四處游移,就是不感落在我的身上,「我、我知道這麼問不合適!可、可是……」
  
  「你究竟想說什麼?」雲睿想問的,應該是我和他的關係吧。畢竟,昨天在箭台上……
  
  「我是想問,是想問……」乾脆閉上眼睛,轉開頭,然後一臉尷尬的低聲道:「你、你是怎麼做到的?為、為什麼父皇會這麼寵你?除了那人外,我從來沒見過父皇這麼在乎過一個人!雖然昨天我們都聽不見你們說了些什麼,但是父皇他竟然會那麼小心翼翼地把你抱在懷裡,還、還親你……」
  
  咳、咳,臉上微熱,有些不自在的轉過身,我該說他單純還是天真呢?這孩子不會以為,「他」抱我親我,都是父子間單純的寵愛吧?
  
  見我不回答,他急急地解釋道:「雲夜你別誤會哦,我不是忌妒你,只是、只是有點羨慕而已!」
  
  羨慕?呵呵,如果有一天,當你真正明白的時候,你,還會羨慕嗎?
  
  撥弄著手下的花枝,嘴角微揚,「你……真的想知道?」
  
  「當然!」暗笑的點點頭,瞥了眼一臉認真的人,「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嗯,應該說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
  
  「喜、喜歡的、的人?」雲睿臉上驀地一片紅潮,快速地轉開頭,眼神躲躲閃閃不敢直視我,低聲咕噥,「干、幹嘛問這個……」
  
  「呵呵……」看他這副害羞的模樣忍不住失笑,真想不到,平日裡驕縱愛耍皇子脾氣的人,居然還會害羞。
  
  看來,是被我瞎猜中了。
  
  「雲夜!不、不要笑了!」惱羞成怒地低喝,「你到底說不說?不說就算了!」
  
  「好,我說。」點了點頭,斂下笑意,不再捉弄他。微仰首,手,輕輕地撫弄著腕上的鐲子,低笑道:「如果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那麼,他就能給你答案。」
  
  「啊?!就、就這樣?!」雲睿猛地抬起頭,驚愕的瞪著我。
  
  淡笑地點點頭,「對,就這樣。」
  
  側身越過突然變得呆滯的人,順著迴廊,慢慢往前院走去。
  
  ……
  
  他出去已經有半個時辰了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今天的天氣比昨天冷了許多,灰濛濛的,像是要下雨一般。
  
  如果不是雲睿突然跑了來,我是不會出來的。
  
  深吸了口冷澀卻清新的空氣,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雲夜你等等!」呆愣的某人快步追了上來,在我身後不遠處停下,疑惑不解地問:「我、我還是不明白,這明明是兩件不相干的事,怎麼會……」
  
  無奈的輕歎了口氣,「不明白就算了。你來找我,也不是為了這個吧?」
  
  「當然不是了!」神色一正,有些生氣的瞥了我一眼,心虛的左右瞄了瞄:「我是擔心你,才趁父皇不在偷偷跑來的。」
  
  偷偷?那剛才是誰在門外和予青僵持的?虧他還好意思說。
  
  「雲夜,既然你沒事……不如……我們現在去逸園逛逛?」
  
  逸園?眉頭輕佻,「你剛才,不是說不想去麼?」怎麼這會兒又改變主意了?
  
  「剛才是剛才,剛才去的話也聽不到什麼大消息,可是現在過去……」雲睿成竹在胸地搖搖食指,狡黠地笑道:「就不一樣了……」
  
  「你……」看他一副賊兮兮的模樣,該不會是……「想去偷聽?」
  
  是該說他太無聊了,還是該說他太幼稚?也不想想這是什麼地方。
  
  「啊?」驚訝地瞪大眼睛,「原來雲夜你也是這麼想的?那太好了!」
  
  頭痛地瞥了他一眼,咳,什麼叫「你也是這麼想的」?!
  
  剛想開口,手腕卻被他一把抓了住,「既然這樣那我們快走吧!晚了就什麼事都做不了了!」
  
  下意識的縮回手,卻是沒什麼用,心底莫名而起的厭惡讓我渾身不舒服,眉頭緊蹙,「放手。」
  
  「什麼?雲夜你怎麼……」
  
  「雲睿,放開夜兒。」冷冷的聲音驀地從院門口傳來,熟悉的語氣裡多了些慍怒。
  
  腕上一鬆,雲睿驚惶地退開一步,「父皇?!兒、兒臣給父皇請安!」
  
  皺眉的看著自己的手腕,陌生的體溫和碰觸總會讓我渾身難受,這個習慣恐怕都改不了了。
  
  手被他理所當然地納入掌心,掃了眼跪在地上的人,黑眸又沉了幾分,「這裡是餘暉,注意自己的身份。退下。」
  
  「是,父、父皇。」戰戰兢兢的低著頭,偷偷地瞄了我一眼,隨即快速轉開,「兒臣告退……」
  
  「他很怕你呢。」失笑地搖了搖頭,側身靠進他的懷裡,看著雲睿略顯惶恐的背影,「你剛才嚇到他了,是我自己不習慣別人碰觸,不是他的錯。」
  
  「我知道。」伸手將我攬入懷中,不贊同地皺了皺眉:「怎麼不多加件衣賞就出來?」
  
  「忘了。」眼神微閃,心虛的摸摸鼻子,「我沒那麼虛弱,你看,現在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嗎?」最多是有點冷而已。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寵溺地輕撫了撫我的發,「沒有下次。」
  
  「哦。」無所謂的點點頭,任他擁著往屋裡走去。沒有下次麼?這事我還真不能保證,麻煩。
  
  「對了灝,我們什麼時候回去?」雖然不介意周圍總有影子閃來閃去,但被人無時無刻盯著的感覺實在不舒服。
  
  「怎麼,夜兒覺得悶了?」低笑了笑。
  
  悶?不至於,除了偶爾莫名其妙的煩躁,其它的倒沒什麼。
  
  有些生氣的瞪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還故意捉弄我。」瞥了眼四周,皺眉地努努嘴,「他們可不是你的影衛,速度慢還偏要出來晃,晃的我頭暈。而且,很吵。」
  
  他擁著我邁上最後一級台階,柔聲道:「是我的疏忽。」抬手推開虛掩的門簾,「不過是些上不了檯面的蟲子,既然夜兒覺得吵,我便讓予青打發了。」
  
  懊惱的低下頭,有些無奈地扯了扯自己的頭髮,「算了,不用麻煩予青了。是我自己沒事找事,你、你別理我就好……」
  
  圈在腰上的手臂緊了緊,順勢窩進他的懷裡,悶悶的道:「灝,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煩呢?
  
  「不會。」沒等我把話說完,整個人便被他穩穩地抱坐在懷裡,張開雙臂小心翼翼地擁著我,低聲輕歎道,「夜兒,我說過,你是我的寶貝,最珍愛的寶貝。寵你愛你都嫌不夠,又怎可能厭煩?以後,不許再這麼想了。」
  
  眨眨眼,側首靠在他的胸口,聽著耳邊那一下下沉穩鏗鏘的心跳,忍不住嘴角微揚,「呵呵……」
  
  滿足地在他懷裡蹭了蹭,微涼的手習慣地尋著熱源鑽入他的衣襟,遇到你,我這一生何其有幸……
  
  「夜兒……」低沉的聲音在耳際響起,似乎壓抑著什麼。
  
  掠過頸間的灼熱呼吸讓我下意識的想躲開,疑惑地抬起頭,「灝你……唔……」
  
  唇被霸道地吻了住,只覺他手上一用力,身體被拉的更近了些,整個人緊緊的貼在他的身上。
  
  驚異的睜著眼睛,怔怔地盯著近在咫尺的那雙黑眸。
  
  不一樣,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他的眼睛裡多了些尋常沒有的東西,熾熱的就像是濃烈的火焰……那是……
  
  「夜兒……閉上眼睛……」他的聲音更壓低了些,低緩沉穩的呼吸絲毫不亂。
  
  「唔……」窒息的感覺讓我的思緒變得模糊,雙手無力地抵在他的胸口,輕闔上眼。
  
  直到身下綢緞柔軟的觸感滑入腦海,直到微冷的空氣掠過頸間□的肌膚,才猛然回過神。眼前的景象讓我的臉上火辣辣的羞迥難擋,無措的躲閃著他幽暗深邃的黑眸,「灝,你、你……」
  
  雖然我知道自己愛他,雖然也料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雖然這不是第一次,可是,可還是……
  
  「夜兒,別怕……」輕哄地低笑了笑,逗弄地舔吻著我的耳垂,「我什麼都不會做,只是想親親你。」
  
  「我……可是……」他的吻慢慢地從我的耳後向頸間游移,身體變的越來越奇怪,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的手像是故意一般,不緊不慢地在我的身上遊走,時輕時重卻小心翼翼……
  
  陌生的感覺讓我覺得害怕,可是心底卻似乎又有些隱隱的期待……
  
  耳邊是他溫柔的的輕聲低語,緩緩地閉上眼,手,慢慢地回抱住他……
  
  ……
  
  思緒漸漸變得清明,原來自己正被他穩穩地圈抱在懷裡。他的確什麼都沒有做,可是……
  
  「醒了?」低頭溫柔地吻了吻我的額角,那雙原本小心翼翼地擁在我身上的手,順著我的背滑向腰際,隨即力道適中的按摩著,「乖,再睡會兒。」
  
  賭氣的轉開頭,把臉深深的埋進他的胸口。到底……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呢……
  
  「呵呵……」渾厚地低笑聲在這空闊的屋子裡迴盪了開,「怎麼?夜兒害羞了?」
  
  害羞?!我是生氣好不好!居然會因為他沒碰自己而感覺有些失落,這到底是……
  
  哼!不理你!
  
  「哦,」故作恍惚地點點頭,「我怎麼忘了,夜兒喜歡的是這樣……」
  
  「唔……」猛然睜開眼睛,對上的是他笑意盈盈的黑眸,正戲謔地凝視著我。
  
  一陣天旋地轉,身體被緊緊地壓在身下,後腦被他的手穩穩托住,他貪婪地加深了這個吻。
  
  渾身無力的我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閉上眼睛,直到他低笑的放開我。
  
  莫名的,心底一陣委屈,急急側開臉。
  
  「夜兒?!怎麼哭了?!是不是肚子痛?該死!」驚慌失措地抱起我,手快速的搭上我的腕,一臉自責。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心裡突然覺得很難受,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下落,「走開!你別理我!別理我!」
  
  想用力推開他,可是根本提不起勁。
  
  「夜兒,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乖,別哭了,夜兒乖……」
  
  脫力的身體被他緊緊抱在懷裡,委屈地把臉埋進他的胸口,哽咽地悶聲道:「本來就是你的錯,捉弄我很好玩嗎?我現在渾身上下都難受!可你、可你居然還捉弄我……你捉弄我……」
  
  「是,是我的錯。夜兒乖,別哭了……」低歎的拍撫著我的背,「夜兒不是說想離開這裡嗎?那我們今天就走好不好?乖,別哭了……」
  
  耳邊是他低聲寵溺的輕哄,心底的莫名酸澀漸漸平靜了下。
  
  放軟身體,靜靜的窩在他的懷裡,低聲悶悶地問;「真的可以走了嗎?」
  
  「當然是真的。」像是長鬆了口氣,輕笑道,「夜兒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只要夜兒不哭了,什麼事都可以。」
  
  低聲訥訥地否認,「我才沒有哭。」
  
  它自己要流眼淚我有什麼辦法啊,反正我是不會承認的。
  
  深深吸了口氣,在他的胸口輕蹭了蹭,悶聲咕噥道,「這場戰,你打算怎麼辦啊?先說明哦,我可不是想干涉你,我只是想心裡先有個底……」
  
  戰爭,討厭。
  
  嗯……忍不住舒服地輕呼了口氣,不得不感歎,他的按摩技術越來越好了。
  
  他的手,很熱,一下一下的在我的腰上揉捏著,暖暖的熱流像是有生命般,順著他的手緩緩地滑入我的身體……
  
  「夜兒。」低歎了聲,環在腰上的手,慢慢地撫上我的腹部,「我倒希望,夜兒能多說些自己的想法。有什麼不喜歡,不開心的就告訴我。」
  
  眉頭暗挑,撇撇嘴:「就算我不說,你也知道,我才不要多此一舉。」
  
  「呵呵……」寵溺地搖搖頭,低聲笑道:「是我說錯話了,我的夜兒可是一隻聰明的小懶蟲呢。」
  
  懶又怎麼樣,反正有你在,我又何必自惹麻煩呢。
  
  眼皮越來越重,睏倦地打了個哈欠。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再睡會吧,等你養足了精神我們就離開這裡。」
  
  「嗯……」
  
  第 18 章
  
  懶洋洋地靠在身後柔軟的錦綢墊子上,挑眉睨了眼正在替我繫腰帶的人。
  
  嗯?我怎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胖了呢?最近也沒吃什麼啊,除了每天三次的藥膳和多的數不過來的各種水果,我也沒吃其它特別的東西呀……
  
  「夜兒在想什麼?」起身取過屏風上的狐裘披在我身上,然後動作嫻熟地打上結扣。
  
  「我不要變成冬瓜。」眉頭暗皺,「絕對不要。」現在這身體已經夠矮了,如果再胖成圓不隆冬的,那不是矮冬瓜是什麼。
  
  「冬瓜?」他的手略微一頓,抬頭疑惑地看著我,「那是什麼?」
  
  堵氣的轉過頭,「你難道沒發現我變重變胖了麼?」
  
  「胖?」他的視線下意識地掠過我的腹部,黑眸微閃,「沒有。」矮身在床沿坐下,伸手攬過我:「夜兒是太瘦了,胖點才好。」
  
  動了動身體,在他懷裡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真的沒有?」
  
  「沒有。」
  
  「哦。」既然沒有,那就算了。
  
  現在身體除去腰上有點酸麻以外,其它的倒也沒什麼不舒服。
  
  不過這一覺睡得也真夠久的,居然睡了一天一夜,這會兒如果有太陽,那也早掛的老高的了。
  
  「夜兒,先出去吃點東西可好?」低首替我理了理領口,輕柔地問道。
  
  蹭了蹭身上狐裘毛絨絨的領子,隨後靠進他的懷裡。
  
  吃東西麼?好像是有點餓了。扯了扯散落在胸前的頭髮,點點頭。
  
  耳邊掠過他低沉的輕笑,身體被他穩穩地抱在懷裡,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梳洗的妝台前。
  
  半靠在他的身上,抬眼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神微微一滯。
  
  這個人……是我麼……
  
  小巧的精緻的五官,白皙略帶透明的雙頰上泛著嬌艷的紅暈,欲醒未醒的烏黑眸子帶了幾分懶意,卻是另有一翻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額心的紅色血印似乎更深了些,隱隱透著些許古惑的妖異。額角的發被他的手輕輕地捋至耳後,指尖輕輕地摩挲,慢慢地描繪著額角那銀色的鳳紋……
  
  「不要。」他的十指很熟練地在我的發間游移,原本散亂的長髮都安份的被他握在手裡。眨眨眼,眉頭一皺,「我不要綰髮。」指了指額角莫名多出來的銀色鳳印:「這個很奇怪,我可不想讓人看到。」
  
  「好。」低笑的應允。
  
  他的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根銀色的髮帶。
  
  前額的發不短,所以恰好遮住了額角的紋印。
  
  輕歎了口氣,斂下眸子,回身抱住身後的人,悶聲低喚道:「灝……」
  
  「怎麼了?」張開雙臂,穩穩地將我抱在懷裡,柔聲的問:「是不是不舒服?」
  
  輕搖了搖頭,滿足的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我們會一直這樣嗎?我總覺得這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一樣……」驀地眼睛有些濕潤,嘴角卻忍不住微揚,「或許我這一世,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夢……」一個……只有你的夢。
  
  「這不是夢。」他低下頭,額輕輕地抵著我的額心,手臂微微收緊,低沉的嗓音慢慢地滑入我的耳朵,「夜兒,這不是夢。你是我認定的人,這一生,這一世,你都休想逃開。我只怕這千千萬萬個千年,永無止境的生命以後,你會厭倦我……」
  
  眨眨眼,近在咫尺的臉讓我的思緒有些恍神,怔愣愣的盯著他的雙唇,慢慢地湊了過去……
  
  眉頭輕皺,嗯,軟軟的,但有點涼,也沒什麼特別的味道。
  
  「夜兒……」
  
  「嗯?」可是他為什麼那麼喜歡吻我呢?
  
  「吻應該是這樣的。」他的聲音隱隱壓抑著低笑,「夜兒要不要試試?」
  
  略收回思緒,試試?試什麼?疑惑地看著滿眼笑意的他,愣愣的點點頭。
  
  他黑眸裡的笑意更深了些,輕輕撫摩著我的臉,「可不許哭哦。」
  
  「我才不會哭。」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許反悔……」
  
  唇被溫柔的吻了住,愕然的對上他得意的笑眸,該死,我剛才到底答應什麼了……
  
  ……
  
  聽說曦昃帶著大軍在城外接駕的時候,有些意外,但並不覺得突然,畢竟他是這次瀾軍的主帥。
  
  可是為什麼曦老頭他們會在留下一張紙條後,就不知所蹤呢?而且,還是一張什麼都沒寫的紙。
  
  但是紙條裡的東西卻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水鈺。
  
  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盤子裡的東西,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曦老頭又在搞什麼鬼,他的手裡怎麼會有「水鈺」?這分明是當初在曦瀾皇宮,我送給余慕瑜的那塊。
  
  「夜兒。」
  
  「嗯?」應聲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既然吃不下就別勉強了。」輕揉了揉我的頭,拿過我手裡的筷子擱在盤子上,「予青,撤了吧。」
  
  「是,主上。」
  
  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撤就撤吧,反正我確實沒什麼胃口。
  
  「灝,我想見余慕瑜。」皺了皺眉,這件事我得先弄明白,與其在這裡胡猜,還不如找當事人問清楚。
  
  「是因為這個?」他指了指我手邊的東西。
  
  「嗯。」其實水鈺只是一塊普通的飾物,不過是精緻了些,「水玨算是未央閣的信物,當初送給余慕瑜是一時興起,但是怎麼會在曦老頭的手裡?」除非曦老頭已經知道我就是若夜。
  
  「夜兒猜的沒錯,他知道。」黑眸微沉,「他,倒是有心。」
  
  眨了眨眼,什麼意思?突然間靈光一閃,不由瞪大了眼睛:「你是說……」
  
  「沒錯。」只見他低低一笑,彎身將我抱起,「所以夜兒不必胡猜。既然昃已經到了,這些事都交給他處理吧。」
  
  怔愣愣地盯著他,想在他深邃的黑眸裡找到一絲玩笑,「你是……認真的?」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深深地凝視著我,「這不是夜兒希望的?」
  
  「可是你……這……」
  
  呆滯地看著他漸漸擴大的臉,低頭吻了吻我的額角,「乖,別多想了。既然夜兒不想戰爭再繼續,那就到此為止吧。」黑眸微凜,「不過……」
  
  「不過什麼?」有些迫不及待的問,手不由地抓緊他的衣襟。
  
  故作神秘的正了正臉色,「不過夜兒要答應我一件事。」
  
  眉頭輕佻,什麼意思?「好。」算了,答應就答應,我倒要看看他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是什麼事?」
  
  「呵呵,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
  
  不是時候麼?借口。「不說就算了。」哼,稀罕。皺了皺眉,「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話音剛落,卻聽到:
  
  「啟稟主上。」予青有些躊躇地走了進來,猶豫地低著頭。
  
  「何事?」他神色一凜,冷冷地問。
  
  「啟稟主上,翼王和大皇子求見。」
  
  「他們?」劍眉暗沉,「動作倒是利索。」
  
  「灝,放我下來。」扯了扯他的衣襟,低聲道:「我現在不想見他們。」這戰也不是說停就能停的,有很多事還得他親自去交代清楚。
  
  「好吧。」輕點點頭,「那夜兒先去休息,等我回來咱們就離開。」
  
  「嗯,知道了。」穩穩地站在地上,低頭退開一步。
  
  雖然已經習慣被他抱著摟著,但有其他人在,總還是會有些彆扭。眼角瞥見他身上有些零亂的衣服,沒多想,腳步很自然的上前,抬手替他整理了下。
  
  「我……」剛想縮回的手驀地被他握在手裡,疑惑地抬起頭,視線就這麼落入他幽深的黑眸裡。臉上一熱,下意識地躲了開,急忙縮回手,「我、我先走了……」
  
  ……
  
  「呼……」重重吐了口氣,拍了拍仍然火辣辣的臉頰,現在的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
  
  剛才……甩了甩頭,手輕撫著心口,忍不住嘴角微揚,終於……終於一切都過去了呢……
  
  其實有很多事,似乎都是自己在自尋煩惱,我,該相信自己的。
  
  好吧,以後就像他說的一樣,有什麼想知道的,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問他好了……
  
  不過,這場戰爭真能順利的結束嗎?以他的性子,不可能會借助冥域的勢力,就算江寧已被曦瀾大軍圍困多時,但暉帝既然敢來,就不可能會毫無準備。暉帝他,也不會輕易認輸的吧。
  
  唉,罷了罷了,白老頭只說讓灝放棄戰爭就好,其他的就不是我要想的了。
  
  「少主。」予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整了整思緒,轉身疑惑地看了眼恭敬低頭的人:「你怎麼過來了?」他不是應該在前堂的嗎?莫非有什麼事?
  
  「回少主,主上吩咐屬下過來伺候。」
  
  伺候?暗自瞥瞥嘴,是過來看著我才對吧。
  
  「予青。」對他的恭敬有些無奈,「你不必太拘謹,像以前一樣就好了。」
  
  「屬下不敢。」
  
  就知道他會這麼回答,輕搖了搖頭,轉身往後廳走去。
  
  「對了予青,這幾天怎麼沒看到雲睿?」怪不得會覺得安靜,原來是少了他的吵嚷。
  
  「回少主,八皇子在研習書畫。」予青身形一滯,才低聲回道。
  
  「書畫?」腳下一頓,忍不住住失笑,真難想像那孩子乖乖看書寫字的模樣,「真難得。」
  
  這兩天身體倒是好了很多,只要不聞到膩腥味,就不會再反胃噁心,所以心情也舒暢了不少。
  
  輕輕地摩挲著手裡的水玨,未央閣……似乎已經很遙遠,也不知道若兒她們現在怎麼樣了……
  
  隨意翻著手裡的書,忍不住皺了皺眉。儘是些生澀的古書,記載的也都是些無聊的東西,沒有一樣及的上莊子裡的。
  
  當初為了怕我無聊,爹娘幾乎收集了各類奇聞異志的書籍,可是這些他們認為奇妙稀罕的寶貝,對我來說不過是些無聊人的異想天開罷了。
  
  倒是那些毒經藥典奇門兵器,詞曲詩文琴棋書畫比較有味道。
  
  十年裡,最多的時間,恐怕都用在了園子裡的花草上。當然我是不會打理,只是偶爾替它們灑點水。
  
  近一年沒回去了,莊裡的果子都該熟透了吧,不知道梅她們是不是還記得採摘。還有埋在湖底的十壇果釀,別都被她們偷吃了才好……
  
  訕訕地放下書,以前一個人的時候也不會覺得太安靜,但是現在,卻想找些事情來消磨時間。
  
  唉,有些東西是真的改變了吧……
  
  「雲夜……」
  
  應聲抬起頭,卻看到一副做賊似的雲睿,只見他從門外探進半個身體,眼睛小心翼翼地四處偷瞄。
  
  收回視線,隨手沏了杯茶,逕自喝了起來。研習書畫?我看是書畫研習他還差不多。
  
  像是確定了什麼,故意輕咳了聲,才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在我身旁的位置坐下,毫不客氣奪過我手上的茶壺倒了杯水。「呼……渴死我了!」
  
  挑了挑眉:「你到我這來喝茶?」
  
  「是啊!」剛想點頭又快速的否認,「不對!我是來找你的,喝茶是順便!」
  
  轉了轉手裡的杯子,好個順便,「你是偷跑出來的。」這個時候他最可能的是在前堂,最不可能的就是出現在這裡。
  
  予青剛出去他就進來,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偷溜過來的。
  
  「咳、咳……」猛灌了杯水,「什、什麼偷跑啊……我是怕你一個人無聊……」眼神閃爍地躲避我的視線,「對了雲夜,皇叔和大皇兄來了,你怎麼不出去見見?是不是害怕啊?我告訴你哦,雖然二皇叔看起來一副很好相處的樣子,但他其實是只黑狐狸!你千萬別被他的臉騙了!相反,大皇兄就不一樣了!他是面冷心熱,而且很疼我們的!所以你以後一定要離二皇叔遠一點……」
  
  「是麼?」第三道聲音從門外傳來。
  
  手上一滯,是……他,翼王曦昃。
  
  眉頭暗皺,還是要見面了……
  
  「是啊--呃--皇、皇叔……」砰--手上的杯子應聲而落,愣愣地站起身,呆滯地盯著突然出現的三人,臉上一副淒慘的模樣。
  
  無奈地搖搖頭,看來,真的不能在別人背後說壞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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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9 章
  
  馬車慢慢地向前移動,寬敞的官道上不時有商隊錯身而過,當然也有一些趕路的人。
  
  只不過,無論是趕路的還是過路的都沒有像我們這般悠閒。
  
  算算時間,從江寧城出來到現在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這一路走走停停的,也不著急回去,倒像是出來遊山玩水。
  
  予青說近月前翼王已經處理好兩國的戰事,率大軍起程返回了曦瀾,恐怕這會兒已經回到了。只不過,我們所走的路不同。
  
  半靠在他的懷裡,消遣的翻著手裡的書。
  
  瞥了眼案上加了密印的厚厚的奏章和文書,忍不住暗自偷笑。這種無聊又費腦筋的當然是他的事,誰讓他是皇帝呢。
  
  記得以前,雖然自己偶爾會偷偷懶,但一些重要的決策和文件還是必須親自處理。難得現在落得如此悠閒,我又怎能不幸災樂禍?
  
  只不過,看他一副游刃有餘的輕鬆模樣,倒是有些佩服了。
  
  闔上書,仰首靜靜凝視著他側的臉,心底湧上濃濃的幸福和滿足。
  
  世事無常啊,怎會料到當初不經意的一眼,就深深地把他刻在了心裡。
  
  曾經祈望,祈望在那雙冷邃的黑眸裡找到一絲屬於自己的溫暖,也曾心碎,也曾絕望,卻從來,不曾後悔……
  
  然而這一刻,他就在我的身邊,然而從今以後的每一個日出和日落,他,都會陪我等候吧……
  
  「怎麼,書不好看?」他放下手裡的豪筆,寵溺地點了點我的鼻子,「等回了宮裡,想看什麼都有。曦瀾皇宮的藏書樓是四國最大書籍也是最全的,夠你消磨一段時間了。」
  
  「呃、哦……」敷衍的點點頭,心虛地收回視線,咳,還好沒有被發現我在偷看他,不然又要被取笑了。
  
  隨手拿起案上一份已經批閱好的奏折,放在手裡把玩著。「灝,現在到哪兒了?」如果沒記錯,好像快到京城了吧。
  
  「我們已經過了臨縣,再過一會兒就到京城。」像是怕我碰到手邊的桌案,乾脆推開墨硯,張開雙臂將我擁入懷裡,「累了麼?」
  
  輕搖了搖頭,坐了這麼多天的馬車不是累,而是全身要散架了,尤其是這雙腿。
  
  如果……能騎馬就好了。
  
  可是他一定不會同意的,唉,真是不懂,他明明什麼都由我,但為什麼就不許我騎馬呢?
  
  暗自撇了撇嘴,咕噥道:「灝,你不覺得馬車很悶麼?」
  
  「不覺得。」
  
  「呃……」驀地一愣,他回答的是不是太乾脆了點?眨眨眼,可是我覺得悶啊……
  
  「怎麼了?」揉了揉我的頭,低聲地問,「夜兒覺得悶?」
  
  仰首怔怔看著他,認真的點點頭。
  
  「乖,等進了城我們就下車。」
  
  訕訕地摸摸鼻子,罷了,都已經坐了這麼久,也不差這一會兒了。
  
  手不由自主的撫上腹部,眉頭暗皺。
  
  這裡……好像又胖了,腰圍也粗了一圈,但奇怪的是身體其它地方卻一點肉也沒多出來。
  
  如果這身體是女人,我還真要懷疑他是不是懷孕了。
  
  「夜兒?」他的語氣帶了些許不易覺察的慌張,手快速地覆上我放在腹部的手,「這裡不舒服麼?我讓予青再慢些……」
  
  反握住他的手,疑惑地看著他,他的眼裡多了些我看不懂的東西。是擔心,卻又像是驚慌。
  
  「不,我很好,肚子也沒有不舒服。」太奇怪了,雖然他掩飾的很好,但是我確定,剛才他眼神裡一閃而逝的是驚慌。
  
  到底是什麼事,會讓霸道冷酷的他洩露出這樣的眼神呢?眨了眨眼,略帶試探的問:「灝,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夜兒怎會這麼想?」黑眸隱隱含笑,低頭吻了吻我的額頭。
  
  「沒什麼。」搖搖頭,可能是我的錯覺吧。他的大掌輕貼在我的腹部,暖暖的熱度緩緩地從他的手上傳了過來,很舒服。
  
  滿足地輕歎了口氣,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裡,享受著彼此間的體溫和呼吸,享受此時此刻淡淡的寧靜,還有,耳邊那讓人安心的心跳聲。就要到京城了呢……
  
  那些過去的事,那些過去的人,又都要再次面對麼……
  
  只是不知道這次,我又該以什麼樣的心境,去面對曾經的那些人呢……
  
  突然,馬車停了下來,猛然覺得似乎少了點什麼,周圍太安靜了。
  
  對!就是太安靜了!
  
  靜的好像只剩下我們。
  
  「啟稟皇上,已到城門。」
  
  心下一怔,予青的稱呼是皇上,而不是主上。
  
  突來的風吹起一角車簾,入眼的景象讓我忽然間明白了周圍安靜的理由。
  
  「臣等恭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弟(兒臣)(臣妾)恭迎皇兄(父皇)(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震耳欲聾的朝呼聲,響徹雲霄。這種場面,還是第一次見到,心底卻少不了有些震撼。
  
  「予青,朕沒讓你停下。」
  
  冷冷的聲音雖然仍是如尋常般,但我知道,他在生氣。
  
  「屬下該死!」
  
  眼角瞥見急忙跪下請罪的予青,眉頭一皺,不解地看了眼面帶寒霜的人,「怎麼了?」
  
  面色一軟,冷邃的黑眸突然變得柔和,寵溺地揉揉我的頭,低聲道:「沒事。」
  
  沒事?怎麼可能會沒事,外面還跪了一地的人,沒事才有鬼。
  
  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剛想坐起身卻被他小心地扶了住,「夜兒?」
  
  斜睨了他一眼,「下車。」
  
  我可沒興趣被這麼多人跪著,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進宮。
  
  既然這裡已是京城,既然已經回來,那我是不是可以……
  
  但是不行,至少現在不行。
  
  「好,我們下車。」
  
  「我自己走。」
  
  「好。」
  
  ……
  
  車簾被捲起,突然透入的亮光讓我下意識地閉上眼。
  
  手被他輕柔地握在掌心,右臂緊緊地環在我的腰上,整個人被他小心翼翼的擁在懷裡。
  
  雙腳穩穩地站在地上,拿開緊扣在腰間的手,當是沒看到他不贊同的眼神,稍稍退開一步。
  
  視線掠過跪拜在地的文武百官,躬身行禮的王爺皇子和嬪妃,落在寂靜空蕩的四周,淡淡的失落浮上心頭。
  
  若兒,苒兒……
  
  正了正神,收回散落的思緒。
  
  雖然狐裘披在身上,可是掠過臉頰的風還是有些冷。
  
  躲開他的懷抱,不是想避諱什麼,只是忽然間覺得,這種氣氛有點陌生。
  
  黑髮並未綰起,恰巧有幾縷散落在白色的狐裘上,偶爾掠過臉頰。
  
  落在身上的視線讓我不得不抬頭,卻見他正靜靜地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我。
  
  斂下眉,深吸了口氣,緩緩伸出右手,慢慢地放入他等候已久左手。
  
  毫無意外地,手被霸道又溫柔地納入掌心。
  
  輕輕地摩挲著我的手背,抬頭掃了眼眾人,冷聲道:「平身。」
  
  「謝皇上!」所有的人都像是鬆了口氣,謝恩後站起身。
  
  為首的一行人,面露喜色的迎了上來。
  
  「皇兄,你們終於回來了。」曦昃淡笑道,視線卻不時地落在我身上。
  
  「皇兄!」曦宇難掩激動,跨步上前,突然腳下一滯,上下打量我,「皇兄,他……就是雲夜?」
  
  話音一落,我能感覺到幾乎所有的視線都緊緊地落在我的身上,有好奇的,也有矛盾的。
  
  突然,眼角瞄見一身華麗正裝的雲睿正偷偷地對我揮手,滿眼亮閃閃的興奮。
  
  不由暗歎,這孩子,從來都不知道什麼是教訓。
  
  「不錯。他就是朕失蹤十年的兒子,曦瀾皇朝的九皇子。」
  
  他,是在向天下人承認我的身份吧。
  
  「恭喜皇上!」
  
  「恭喜皇兄!」
  
  ……
  
  淡淡的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恭賀聲,手上傳來的溫度讓我很安心。
  
  當然,有些視線是無法忽略的,因為她們的眼睛裡有太多太多的矛盾,雖然知道是誰,可是我並不想去理會。
  
  不錯,我是回來了,但不表示我一定要認他們。
  
  「皇兄,曦余兩國戰事已了,小九也回來了,這可謂雙喜臨門。」曦昃淡笑了笑,打了個手勢,「臣弟等早已備下酒宴,為皇兄接風洗塵。」
  
  明皇色的繡龍車駕緩緩地映入眼簾。
  
  「回宮。」冷鷙的聲音不響,卻都錚錚的傳入眾人耳裡。
  
  ……
  
  第 20 章
  
  怔怔地捧著茶盞,失神的看著茶水裡正在慢慢舒張的葉片,像是剛剛從沉睡中舒醒的孩子,努力地伸長它的四肢,一片,兩片,三片……
  
  有幾天了?離那天回來,好像已經有五天了吧。
  
  回到宮裡以後,當然沒有住在皇子該住的宮殿裡,而是像以前一樣,住在他的龍霄殿。
  
  沒什麼心思去管朝堂上的議論,更不想去理會後宮裡人。我只是安安靜靜地呆在龍霄殿裡,不出去,也不見任何人。
  
  他每天要上早朝,每天都有很多奏折。他很忙,卻幾乎將御書房搬到了寢宮,除了上朝和偶爾的議事,他都會陪著我。
  
  僅管這樣,我卻感覺很累,不是身體上的累,而是心裡。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種毫無頭緒的自我疲憊讓我渾身懶洋洋的,不想說話,更提不起精神去做別的事。
  
  就算被他抱在懷裡,也只是靜靜的看他處理政事,或是乾脆躲進他的懷裡閉上眼睛睡覺。
  
  每當看到他眼裡的擔憂,我也只是搖搖頭,因為我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但有他在的時候腦子裡就不會胡思亂想,就能安安份份地靜下心……
  
  無奈地暗自輕歎,我是不是太不知足了呢?
  
  人心呵,從來都是個無底的洞,永遠都填不滿。
  
  可是現在的我究竟想要什麼?
  
  在有了他全心的愛與呵護以後的自己,又究竟還想擁有什麼?
  
  心底漸漸濃烈的遺憾,是什麼?究竟是什麼呢……
  
  「少主。」
  
  予青刻意壓低的嗓音讓我慢慢地回過神,放下手裡早已冷卻的茶盞,懶懶地道:「有事?」
  
  「回少主,翼王在外殿等候多時,說是……」
  
  翼王?皺了皺眉,他來幹什麼?他,還真會選時候。
  
  雖然已經照過幾次面,卻從沒和他講過一句話。
  
  如果我沒猜錯,有很多事情他都知道。
  
  其實雲睿形容的很準確,翼王確實是一隻狐狸。
  
  算了,反正也沒什麼事,與其一個人在這裡發呆,還不如出去透透氣,畢竟,我也不可能一輩子不跟他們照面。
  
  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角,「帶路吧。」
  
  「是。」
  
  對予青的恭敬還真是無可奈何,怎麼說他也是暗部的首領之一,讓他照顧我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予青。」緩步往殿外走去,睨了眼低頭隨後的人。
  
  「屬下在。」
  
  「你……」猶豫地暗想了想,該怎麼問呢?懊惱地扯了扯衣袖,最後還是無奈地搖搖頭,「算了,沒什麼事。」
  
  「少主,主上在御書房。」
  
  呃,驀地臉上一熱,他、他怎麼知道我想問什麼?剛才醒來的時候,就只有我一個人,所以……
  
  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了聲,「嗯,我知道了。」好像……還是太依賴他了……
  
  ……
  
  龍霄殿分前後兩殿,殿與殿之間有一池幾十米寬的半月形水潭,兩道迴廊繞潭而建,曲迂盤桓,一路上還種著各種各樣的花草灌木。
  
  諾大的宮殿,很靜。
  
  因為龍霄殿裡沒有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守衛,也沒有隨侍聽遣的宮女侍衛。
  
  所以當我們踏入前殿的時候,殿外也是空無一人。
  
  緩步邁上正殿的石階,遠遠地便看到了大敞的殿門。
  
  抬手制止了予青的通報,輕撩衣擺,跨步走了進去。
  
  驀地腳下一頓,微抬眸。
  
  只見一人負手而立,一身深紫色的蟒袍朝服,銀玉腰帶,黑髮用玉簪綰起,半披在背上。
  
  並未出聲,只是靜靜地站著,淡淡的看著他的背影。
  
  又過了一會,紫色的身影像是剛回神一般,才慢慢地轉過身。
  
  微挑眉,不動聲色地開口道:「翼王爺。」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眼神若無其事地上下打量,忽而淡淡一笑,「王爺?雲夜不覺得該稱呼皇叔比較合適麼?」
  
  「王爺說笑了。」皇叔?我可不敢。「不知王爺今天找我,所謂何事?」
  
  「不,本王並非說笑。」笑凝著我,別有深意的說:「恐怕是雲夜不想認我們這些所謂的皇叔皇兄,要不然也不會避而不見。」
  
  「王爺言重。」暗蹙眉,他是什麼意思,「我只是想清靜清靜。況且宮裡規矩多,若是不小心犯了,豈不麻煩?」
  
  「呵呵……規矩?」隨意地在身後的位置上坐下,戲謔地看著我:「我看,從皇兄『抱』你進龍霄殿那一刻開始,恐怕再也沒人敢在你面前提『規矩』這兩個字。」
  
  暗斂下眸子,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以為出來至少能透透氣,沒想到會在這裡和他繞彎子。
  
  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底的不耐,「他讓你過來到底有什麼事,不說的話我要回去了。」
  
  想也知道,如果不是灝的允許,予青怎麼可能稟報翼王來的事,這些天到龍霄殿的人可不在少數。
  
  「未央閣。」不緊不慢地吐出三個字,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睫毛微微一顫,突然明白了,這幾天心底淡淡的失落是為什麼。
  
  是……對那些丫頭的牽掛吧……
  
  沒有回來之前,我可以自我安慰地不去想,我可以說夜嵐已死,可是事實上,我還活著,好好的活著。
  
  以前就是不小心的磕碰,她們都會自責心疼,但是那一次,那一次……
  
  「唔……」心口突然疼的厲害,手卻本能的護著肚子,因為它也像是湊熱鬧似的一陣陣刺痛。
  
  「少主!」
  
  「雲夜怎麼了?」
  
  急喘著氣,眉頭緊蹙。深深吸氣,慢慢讓心痛平靜下來。
  
  手,下意識地輕撫微隆的腹部,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剛才那一瞬間,我似乎感覺到這裡像是有生命似的……
  
  它似乎在為我的心痛而急躁擔憂……
  
  重重甩了甩頭,我在想什麼啊真是!還好現在已經不怎麼疼了,不然真是要命。
  
  「沒事。」穩穩心神,「王爺想說什麼?」
  
  「雲夜,我看還是叫你小九好了。」平靜地眼眸裡,淡淡的歎息,「皇兄在御書房與六部大臣商量這次科考的事,還有邊關的急件,一時半會兒可能抽不開身。皇兄怕你悶,所以差我送些小玩意過來。」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左側的桌子上好像放了不少東西。
  
  暗自輕歎,這幾天讓他擔心了呢。
  
  突然心底一動,緩緩抬起頭,怔然地看著突然出現在殿門外的人,淡淡地笑了。
  
  「皇兄。」
  
  「皇上。」
  
  曦昃微愣,隨即站起身。
  
  只見他略帶責備地掃了眼起身行禮的人,快步走了過來,「夜兒。」
  
  順從地任他抱起,疑惑地眨眨眼,「怎麼回來了?」剛剛不是還說抽不開身麼?
  
  「又不舒服了?現在感覺如何?」
  
  微挑眉,「沒事。」他怎麼知道我不舒服?難道因為這個他才突然回來的?
  
  想到這裡,不由滿足地輕輕一笑,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裡,嘟噥道:「已經不痛了。」
  
  「咳,皇兄,臣弟是否該迴避?」戲謔地聲音從身後傳來。
  
  「昃,你是如何對夜兒說的。」
  
  「呃……皇、皇兄,臣弟什麼都沒來得及說。」
  
  「是麼?」懷疑地瞥了眼面色淡定的人,冷冷地開口:「都安排好了?」
  
  「回皇兄,都安排好了。」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疑惑地看了兩人一眼,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皇兄,臣弟先行告退。」淡笑地睨了我一眼,在得到允許後轉身離開大殿。
  
  回過神,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諾大的前殿,只剩下我們兩人。
  
  「灝……」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身體,突然耳根傳來的溫熱麻癢讓我渾身一僵,他、他……
  
  「夜兒……」低聲輕歎,但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他的舌頭輕舔著我的耳垂,然後緩緩的向頸間游移,最後是唇……
  
  每次都這樣!懊惱的躲在他的懷裡,慢慢平復臉上的火辣和身體的燥熱。
  
  「夜兒。」低笑了笑,「還不習慣?看來我該繼續……」
  
  「閉嘴啦!」恨恨地低斥道,「都說不許吻我了!」
  
  「呵呵,我記得,我並沒有答應啊。」
  
  「你!」賭氣地側過頭,「哼!」總有一天我要「報仇」!
  
  「好了好了,夜兒別生氣,不然我委屈一下,讓夜兒吻回去?」
  
  「委屈?」猛然抬起頭,微瞇眼,「讓我吻很委屈?」
  
  黑眸的笑意越來越深,緩緩低下頭,輕舔了舔我的鼻尖,邪魅地道:「夜兒要試試麼?」
  
  「試、試……」什麼?
  
  「好。那,就看夜兒的了。」
  
  呃,那、那什麼,現在是什麼情況?呆滯的看著笑意盈盈近在咫尺的他,一時沒反映過來。「你、你……」
  
  「怎麼,莫非夜兒不敢?」
  
  「誰說的!」有什麼不敢的!雖然知道他是故意激我,但是今天我還偏要試試!「你、你把眼睛閉上!」
  
  「好。」點點頭,笑笑地闔上眼。
  
  「把頭低下來!」有些緊張地扯了扯自己的頭髮,偷偷地微仰頭。
  
  他的臉……好美呢……
  
  稜角分明的五官,冷傲霸道的劍眉,凌厲的氣勢此時盡斂,只剩下柔和與寵溺……
  
  眨眨眼,忍不住輕輕一笑,手,慢慢地環上他的脖子,緩緩地闔上眼,仰首吻上他的唇……
  
  「哈哈!」渾厚的大笑傳遍了整個大殿。
  
  「你到底笑夠了沒有?」瞥了他一眼,恨恨地咬牙。
  
  「夜兒,呵呵,我的夜兒實在是太可愛了。」環在腰上的手收緊了些,低笑道:「尤其……是現在。」
  
  「不許再笑!也不許再說!」該死,他是故意的!說是讓我吻他,結果呢!還不是半路犯規,還不是被他吃盡豆腐!雖然,雖然我的確不知道該怎麼……
  
  「好好,不說,不說。夜兒別生氣,別生氣了。」輕輕拍著我的背,安撫的低哄道:「乖。」
  
  聽著他沉沉渾厚的嗓音,驀地眼眶微潤。輕歎了口氣,滿足地埋首在他懷裡,「灝,我沒事,這幾天讓你擔心了。」
  
  「沒事就好。」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夜兒,帶你回宮的決定我沒問過你的意思,對不起。」
  
  「不。」輕搖搖頭,「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畢竟,我確實放不下她們。這麼多年來,她們一直全心全意的照顧我,甚至把我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而我卻……灝,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不,夜兒是太心軟。乖,別多想,我已經讓昃安排妥當,過幾天我們出宮一趟。」
  
  「出宮?」心下一愣,會是我想的那樣嗎?
  
  「對,出宮。」肯定的點點頭,低歎道:「夜兒不喜歡宮裡吧,那我們就出去走走。」
  
  「也不是不喜歡。」皺了皺眉,其實對我來說只要他在身邊哪兒都一樣,「只是……我可以不用理會龍霄殿外的流言誹語,不用面對世人的目光,可是你不行,你……」
  
  「又瞎想了。」輕抬起我的頭,眉眼淡淡一笑,「我們的事,由不得他們多嘴。」
  
  怔怔地凝視著他異常冷邃的黑眸,釋然的回以輕笑,認真的點點頭。
  
  突然想起一件事,「灝,翼王是不是知道……」
  
  「不錯。其實,他很早以前就猜到,若夜即是雲夜。」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那他剛才也是故意提到未央閣的了。」瞭然的挑挑眉,撇撇嘴,「算了,不說這個了。」
  
  「好,不說。」
  
  點點頭,無聊地把玩著他的手指,忽然心頭一動,暗斂下眸子,狀似不經意的問道:「灝,你會武功對吧?」
  
  懷疑地看著我,笑問道:「夜兒在打什麼壞主意?」
  
  「壞主意?」故作不解的睨了他一眼:「才沒有。」
  
  「哦?」低低一笑,「那夜兒問這個是意欲何為啊?」
  
  「劍,我要學劍。」認真地抬起頭,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可是……」猶豫地看著我,「練武很辛苦,而且夜兒的身體狀況也不適合。」
  
  「我什麼時候說要練武了?我只說要學劍而已。」武功對我來說沒什麼用,至於劍法,我看上的不過是它那些漂亮的招式罷了。「灝,你到底教不教?」有些生氣的扯了扯他的衣襟。
  
  手被他握了住,別有深意的看著我,黑眸裡的笑意漸漸濃烈,「夜兒,你是想看劍舞吧?」
  
  挑挑眉,暗自想了想,不否認的點點頭,「所以我才想學啊!」這樣既能在無聊的時候打發時間又可以自我消遣,不是很好嗎?
  
  不然,整天除了睡就是吃,我會懶得無可救藥的。
  
  「夜兒如果想看說一聲就是了,為何要自己學?」
  
  「不許轉移話題,我要答案。」
  
  無奈地低笑了笑,輕捏了捏我的鼻子,「好吧。但不是現在。」
  
  「嗯。」眼睛一亮,滿意的點點頭,「好。」呵,就知道他會答應。
  
  掙脫地從他腿上爬了下來,卻又被他伸手扶了住。
  
  笑笑地站穩身體,隨後靠進他的懷裡,反手回抱他,「我們去吃東西吧。」
  
  似乎……有些開始期待這次的出宮了……
  
  第 21 章
  
  「灝……」翻了個身,緊緊抱住身邊人的腰,埋首在他懷裡,迷迷糊糊地咕噥。
  
  雖然他的動作很輕,可是突然間少了的體溫還是讓我一下子醒了過來。
  
  「夜兒,吵醒你了?乖,再睡會兒,時辰尚早。」順勢擁我入懷,低頭親了親我的臉頰,「等我回來。」
  
  「不要。」排斥地搖頭拒絕,一個人睡會冷,尤其是這幾天,半夜的時候總會感手腳冰冷,只有在被他捂暖之後才能繼續入睡。
  
  「好。」低聲輕笑,「那就一起去。」
  
  昏昏欲睡的點點頭,只要不是我一個人就好。
  
  朦朦朧朧的,他好像在給我穿衣服,然後是腰帶,鞋襪。接著,整個人被柔軟暖和的狐裘裹得密不透風,隨後被穩穩地抱起。
  
  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滿足的蹭了蹭,睡意漸漸上湧……
  
  ……
  
  「……皇上,科考為期三天,行院主審以及監考大臣均已各司其位,想必此次定能選出最出色的人才為我朝效力……」
  
  少了熟悉的懷抱,有些不安的皺了皺眉,唔……是誰那麼討厭,嗡嗡嗡的像只蒼蠅。
  
  考試就考試,有必要弄的這麼麻煩麼?三道題目居然用三天時間,那是什麼速度啊,真是。
  
  排斥地往被子裡躲去,今天怎麼回事,誰那麼無聊竟然跑到龍霄殿來打擾我睡覺。
  
  不對!
  
  猛然睜開眼睛,映入視線的陌生環境讓我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
  
  「少主,您醒了?」
  
  「予青?」疑惑的抬起頭,眨了眨眼:「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一個擺設簡單的屋子,一張桌案,一把椅子,周圍擺放著三架滿滿的書,房間的四個角落四顆拳頭般大小的夜明珠靜靜地釋放著它柔和的光芒。
  
  「少主,這裡是朝殿的暗室。」
  
  暗室?可是我記得我是在龍霄殿,在他的懷裡睡覺……
  
  「少主不記得了?」
  
  「不記得?不記得什麼?」眉頭一皺,我有忘了什麼事嗎?
  
  「方纔少主抱著主上不肯放手,但當主上說要抱著少主上朝時,少主您說什麼都不肯,所以主上就將您安置在這裡。暗室在皇上御座的後面,在這裡可以將大殿裡的情況看的清清楚楚。」
  
  啊?不、不是吧?我抱著他不放?這……好像……也許……有可能。因為,一個人睡覺真的很冷。
  
  尷尬的摸摸鼻子,慢慢的坐起身。
  
  接過予青手裡的狐裘披上,然後有些困難的彎身穿上靴子,下了床。
  
  手在僵硬的後腰上敲了敲,略帶好奇地往予青指的地方走去。
  
  原來是個很隱蔽的暗格,大概有兩指的寬度。
  
  的確,就像予青說的一樣,這裡能把大殿裡的情況看的清清楚楚,無論是人還是物。
  
  怔怔地看著坐在龍椅上的他,僅管只是側臉。
  
  現在的他才是一個帝王,一個掌握天下人生死的主宰者,而不是那個處處將我護在手心裡的人。
  
  手,緩緩地環抱住自己,嘴角微揚。
  
  像是察覺了我的視線,他突然側過臉,目光柔和。隨後轉向翼王,低聲道:「昃,這裡交給你了。」
  
  「啊?」被點到名字的人像是很意外,「是,臣弟遵旨。」
  
  「皇上!老臣有本啟奏!」略顯蒼老的聲音很突兀的大聲打破了周圍的寂靜,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老將軍,有什麼事稍後再議。」曦昃淡淡的出聲阻止。
  
  「不,皇上!此事老臣今日非講不可!」不等回應,隨即嚴肅的大聲道:「皇上!你貴為九五之尊豈能視禮法於無度!龍霄殿為皇上寢宮,而皇上卻讓九殿下住在那裡,這於理不合!皇上--」
  
  「老將軍!您別、別再說了……」身後大臣低聲制止。
  
  無奈地歎了歎氣,原來……朝議還沒結束啊。不過這老頭子倒是勇氣可嘉啊,居然沒看出來他已經生氣了。
  
  雖然我確實不太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過來的,但是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只是,睡得正舒服卻被人打擾,實在不好受。
  
  「說夠了?」冷冷地掃了眼大殿中挺身而立的人,「說夠了就給朕退下。」
  
  「皇上!九殿下回來當然值得慶賀,您對他倍加寵愛也是理所應當。雖然殿下是在宮外長大,但如今殿下既已回到宮廷,便要懂得皇子的禮數!不然,有損我曦瀾--」
  
  「連曄。」語氣一凜,「別以為你是兩朝老臣就可以教訓朕。」
  
  「皇上,老臣不敢!依老臣之見,九殿下尚未成年,理因與各位殿下一樣去宏殿學習。」
  
  宏殿?那裡好像是皇子上課的地方。
  
  「老將軍。」曦昃適時開口,「小九的事皇兄自有安排,將軍就不必多言了。」
  
  「但是--」
  
  「夠了,此事休得再提。」冷冽的氣息一下子凝重了很多,除了曦昃和一直沒有開口的晉王,朝上百官都惶恐地低下頭。
  
  失笑地搖搖頭,一個迂腐頑固的老頭。
  
  轉身看了眼盡職侍立在旁的人,「予青,這裡可以出去嗎?」對他們討論的事沒什麼興趣,而且突然間感覺這裡有點悶,如果出去應該會舒服些。
  
  「回少主,暗室另一個出口是御花園。」
  
  御花園?這個季節都該謝了吧?「我們出去走走。」
  
  「可是少主……主上吩咐讓您在暗室等他回來。」
  
  等他回來?早朝一時半會兒也結束不了。睨了眼狀似為難的人,揉了揉額角,「待會兒如果他問起,你就說是我自己執意要出去的。帶路吧。」
  
  「少主誤會了,屬下並非是怕主上怪罪。只是冬時風冷,寒氣重,恐怕對少主的身體……」
  
  「予青,我沒那麼嬌弱。」眉頭一皺,沒次都是這個借口,「帶路吧。」
  
  「是,少主。」
  
  ……
  
  「母妃……」少女猶豫的低聲喚道,聲音裡帶著些許肯求,「孩兒想去……」
  
  「住口!」女人厲聲怒斥,「你還嫌本宮的臉丟的不夠麼!本宮真後悔當初沒掐死那個孽畜!不然今天也不會淪落到被天下人恥笑的下場!」
  
  御花園不愧是皇家御苑,儘管現在已是寒冬初令,但這滿園的百花卻仍是生機盎然。如果,沒有這突兀的嘈雜,那就更好了。
  
  靜靜地看著滿園的芬芳,聞著淡淡的帶著些許冷澀的花香,思緒有些恍惚。
  
  雖然知道,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是沒想到,第一個見到的會是她。
  
  其實我可以轉身離開的,可是我沒有,不過是個陌路人,我又何必。
  
  「母妃?你怎麼能這麼說?」不敢置信地低呼,「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兒子,我的親弟弟!如果你當初能好好的照顧他,他就不會出那種事!不會離開皇宮,更不會有後來的--」
  
  「雲若你放肆!你……是在責怪我?你居然為了那個孽子責怪我?!」
  
  「母妃!」曦雲若大聲阻止道,驚駭地說:「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從小你對我呵護倍至疼愛有加,為什麼你就那麼討厭九弟甚至恨他?從小你就不許我踏進後苑一步,如果不是後來出了六皇兄的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嫡親的弟弟!最可笑的是我還害死了他!我親手害死了他!」
  
  「小若你輕一點!這裡是御花園,難道你要把侍衛都招來!」聲色俱厲地低斥道,「還有,你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自嘲的笑了笑,「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反正我今天一定要去龍霄殿,我要弄清楚那個九皇子到底是不是他。」
  
  伸手輕點了點正開的嬌艷的梅花,冰姿傲骨,遺世獨立呵。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是不是天地間所有的寒梅都一樣呢?在冰雪中成長,在冰雪中綻放,而她的花香卻是直到落地成泥的那一刻,仍是一如當初的清澈純粹……
  
  「什麼人?!竟敢擅闖御花園!」
  
  身後突然出現紛繁的腳步聲,還有兵刃出鞘的清脆聲響。
  
  暗自歎了口氣,看來今天是非照面不可了。予青,你最好不要那麼快回來……
  
  「何事如此喧嘩?」
  
  「參見晴妃娘娘!參見七公主!屬下該死竟然不知娘娘在此!」
  
  「到底什麼事?!沒事就給本公主滾遠--他是誰!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落在身上的視線如芒刺在背,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眼裡的怒火。
  
  「該死!居然偷聽本公主講話!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還不把他給本公主抓起來!」
  
  「是!」
  
  「等等。」女人突然開口阻止,若有所思地問:「你是誰?御花園守衛森嚴,不是想來便能來的。」
  
  守衛森嚴?也許吧,只不過我來了這麼久才看到身後這幾個人而已。
  
  收回手,怔怔地看著指尖沾上的小水珠,晶瑩剔透的隱隱閃動著流光。
  
  「大膽!娘娘問話你竟敢不答!」
  
  不回答又如何,從來沒有人能強迫我做不喜歡的事。
  
  不想再跟他們糾纏,拭去手上的水滴,轉身離開。
  
  「站住!」話音剛落,只覺一人身形快速的向我襲來。
  
  微側首,劍鋒掠過耳際,斜睨了眼亮閃閃的利刃,眉頭輕佻。
  
  好久沒動手了,或許今天可以陪他們玩玩。
  
  心念一動,順勢旋身退開。
  
  可是……這副身子矮小瘦弱,沒多少力氣,而且身上的裘衣又太長,拖拽在地。他們這群人少說也有二十個,如果真動起手來,我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萬一要是受傷,會連累予青的。
  
  算了,還是等下次有機會再試吧。不過……
  
  就眼前這架式,好像不是我說停就能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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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2 章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這麼多人圍住,但卻是第一次被當成十惡不赦的壞蛋盯著。
  
  暗斂下眉,:「你們真的要動手?」
  
  「少囉嗦!擅闖皇宮冒犯娘娘罪不可赦!抓住他!」
  
  「是!」
  
  「住手!」突然怒氣沖沖的大喝聲從身後響起,「你們這群笨蛋在幹什麼?!氣死我了!」
  
  雲睿?他怎麼來了?今天還真是巧的可以。
  
  「屬下參見六殿下,八殿下,五公主!」
  
  他們?暗自輕嘲失笑,都來了。
  
  「滾滾滾!本殿下沒空理你們這群有眼無珠的笨蛋!閃開閃開!」
  
  看雲睿怒火中燒的一腳踢開一個跪在地上的侍衛,不由暗自搖頭。
  
  「是、是!」
  
  終於,當他踢開所有阻礙站在我面前時,已是滿臉的興奮:「雲夜你怎麼會在這裡?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告訴你啊,予總管真是太可惡了!我每天去龍霄殿找你都被他擋在外面!他居然什麼借口都不用,直接說你什麼人都不見!氣死我了!我又不能硬闖,不然父皇可饒不了我……」
  
  「你可以大聲喊,反正你也不是沒用過。」退開一步,揉揉被震疼的耳膜,淡淡的道。
  
  「呃……我是想過,但是龍霄殿太大,就算我喊破喉嚨你也聽不到。」訕訕地摸摸鼻子,突然眼角瞄見呆愣的眾人,疑惑地看著我,「他們……都怎麼了?又沒看到你的臉,現在發呆是不是太早了點?」
  
  「八殿下,你剛才叫他……什麼?」晴妃驀地出聲打斷了雲睿的話。
  
  像是才看到晴妃的存在,轉身行禮:「雲睿見過晴妃娘娘。」
  
  「雲陽(雲霓)見過晴妃娘娘。」
  
  「回答我!你剛才叫他什麼!」
  
  雲睿掃了眼狠狠指著我的人,眉頭一皺,「娘娘,他是雲夜,您不會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認識吧?對了,你剛才怎麼眼睜睜的看他們欺負雲夜啊!七皇姐,你也不認得雲夜麼?」
  
  「我……」
  
  「他不是我兒子!他不是!本宮沒有這種不知廉恥的兒子!」
  
  「你!不許你這麼說雲夜!」
  
  「母妃!」
  
  「晴妃娘娘!」
  
  淡淡地看著擋在身前的四人,還有那個歇斯底里的女人,原來失去理智的女人是那麼醜。
  
  她的眼裡是恨,很強烈的恨,就如當初睜開眼睛時看到的,只是十五年後的今天,已累積成無止深淵了。
  
  趁跪在地上的侍衛不備,她一把抽出他腰間的劍,「讓開!你們都給本宮讓開!」
  
  「母妃你冷靜點!快把劍放下!」
  
  曦雲陽瞥了眼身後不知所措的侍從,眉頭緊皺:「快去朝殿!」
  
  「慢著。」淡淡的開口阻止,「這是我的事,你們沒必要插手。」
  
  「雲夜!」雲睿不贊同地低呼。
  
  側身錯開他們的保護,直身而立,坦然的看著已經失去高貴氣質的女人,還有她手裡那把冰冷的劍。
  
  「你想殺我?」扯了扯嘴角,「可惜……」
  
  「你笑什麼!別以為有皇上護著你我就不敢動手!」
  
  「不,你當然敢。」淡笑的看了她一眼,「就像你說的,應該在出生那一刻就掐死我,到現在才動手,你不覺得太晚了嗎?可惜那次你用的力氣不夠,沒能摔死我。」
  
  「你、你怎麼知道?!」驚惶地瞪大了眼睛,「是她!是紫馨告訴你你的!一定是的!」
  
  「沒有人告訴我。」突然覺得很累,就如當初被她捨棄一樣,我從來不知道為什麼。
  
  本該是這個世上我最親的人,卻是最恨我的那個人,這到底是為什麼?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會這麼恨我,這恨,似乎在我還未出世的時候就已經存在。」
  
  「恨!我當然恨!當初如果不是因為懷了你皇上就不會冷落我!如果不是因為你殘弱不全我就不會成為後宮的笑柄!如果不是因為你忌妒弒兄我也不會過著冷宮一樣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你!我為什麼不恨你!為什麼不恨你!」
  
  為什麼不恨?是啊,她有什麼理由不恨我呢?就像我至今不明白她恨我的理由一樣。
  
  她的眼裡,有淚,我是不是可以認為她並非那麼絕情?
  
  但是那又如何,我確實奪走了她的依靠她眼裡的生命,她生命中唯一支撐的天地。
  
  是我,都是我呢……
  
  如果沒有我,如果沒有我,所有的一切是不是會有所不同?她們……
  
  是不是都可以幸福呢?是不是都可以幸福呢……
  
  「母妃!快把劍放下!」
  
  「放下?雲若!連你也要背叛本宮嗎?」
  
  「不!不是的母妃!我--」
  
  「夠了!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他!」
  
  靜靜地看著那把閃著寒光的劍從她的手裡刺了過來,並沒有躲開。
  
  「母妃不要!」突然,一道身影衝過來擋在我的面前。
  
  「雲若!」
  
  ……
  
  血,一滴,一滴,順著劍刃慢慢的落在地上。
  
  「雲、雲夜?」雲睿呆滯地盯著我握住劍刃的手,小心翼翼的輕聲喚道,一切發生的太快,他們甚至還未從剛才的意外中回神。
  
  「為什麼?為什麼你也要護著他!」晴妃不知所措的丟開手中的劍,心痛地指著跌坐在地的曦雲若,眼裡儘是不敢置信和哀怨。
  
  「你的手!快、快鬆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自嘲地搖搖頭,恰巧對上她複雜慌亂的眼神。曦雲霓,這又何必?
  
  其實你們都在懷疑,都在猜測吧……
  
  怔忡的看著自己的手,看那一點點血紅慢慢染濕衣袖,一滴一滴,順這指縫滴落……
  
  眼角瞥見他們意欲上前,退開一步,當是沒看到曦雲霓眼中的愕然與心痛。
  
  不管你是不是認出了我,過去的就是過去了,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挽回的。
  
  「為什麼?」顫抖欲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微側首,驀然對上曦雲若濕潤的眼睛。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也喜歡問為什麼呢?世界上哪兒有那麼多答案,去填補千千萬萬個為什麼?
  
  「沒有什麼為什麼,因為我不需要你救。」
  
  你在為那件事後悔是嗎?彌補麼?沒必要的。
  
  「七公主,你從來都不欠我什麼,正如我從來都不欠你的一樣。」
  
  緩緩鬆開手,金屬落地的聲音清脆地打破周圍的寂靜。
  
  「九皇弟!先別說這些了!你的手傷的不輕!」曦雲陽怒視身後呆滯的侍從,大聲喝斥道:「還不快去請御醫!」
  
  「不用。」甩了甩暈眩的頭,穩住有些虛浮的腳步,「一點小傷,我自己能處理。七公主,你帶晴妃娘娘回去吧。就當你們從未見過我。」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不想,不想再節外生枝,如果他知道,這事恐怕難了了。
  
  傳出去,更是會成為世人的笑話。
  
  而罪魁禍首,還是我……
  
  自嘲地扯扯嘴角,也該回去了。
  
  「雲夜你等等!」
  
  「夜兒。」低啞磁沉的聲音不僅不慢地在身後響起。
  
  心頭一顫,本能地轉過身,手下意識的往衣袖裡縮了縮。
  
  他……怎麼會在這裡?早朝有那麼快結束麼?
  
  「兒、兒臣參見父皇!」
  
  「臣妾參見……皇上……」
  
  ……
  
  他在生氣,我知道。
  
  被帶到御書房後,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一臉陰沉的替我清裡手上兩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記得剛才看到傷口的時候,他身上的殺意讓我忍不住地打了個顫。
  
  他在生氣,很生氣。
  
  我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安靜順從的讓他處理傷口。
  
  現在腦子很亂,亂的一塌糊塗。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任何人,但總是有那麼多的無可奈何,她沒有錯,他們都沒有錯。
  
  錯是的心,錯的,是心啊……
  
  命運讓我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命運讓我遇到了他,可是,它也開了我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的動作很輕,在洗去手上的血漬塗上藥後,才用白色的紗布小心翼翼地替我包紮好。
  
  低垂著眸子,始終沒有看他。
  
  雖然我從來不曾恨過她,可是剛才那一瞬間,我竟然將她的臉和前世母親的臉,重疊了。
  
  愛了,散了,緣滅,情盡……
  
  如果愛,始終會傷害到彼此身邊的人,那麼我,是不是可以……
  
  「灝……」忽然間,強撐的力氣消失的無影無蹤,千百倍疲倦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他低歎了口氣,展開雙臂,動作輕柔地將我擁入懷裡,「夜兒,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能好好愛惜自己?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你現在的身體別說失血,就是小小的風寒都禁不起!」深吸了口氣,「看來這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不然,以後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頭很暈,昏昏沉沉的。
  
  「什麼?」他還有事瞞著我嗎?
  
  「夜兒,聰明如你,應該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了吧?」
  
  閉著眼,靜靜地靠在他的胸口,輕點了點頭。
  
  單是黑白老頭對他的恭敬和畏懼就不尋常,而他胸口的赤龍印記,更不可能是巧合,他是……神吧……
  
  「對我來說,你是人是神都一樣。」我只知道你是我所愛的,就足夠了。
  
  「不一樣。或許對夜兒來說一樣,但對其他人卻不一樣。」他的手慢慢地收緊了些,然後低沉地道:「正因為我是神,是主宰這個世界的神,所以不可能為他們停留。更何況,我對他們根本沒有感情,當初選擇曦瀾不過是一時興起。」
  
  不能為他們停留麼?「那我呢?」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既然沒有感情,又為什麼要去招惹她們?可是如果沒有她們,也就不會有現在的我了吧?
  
  忽然耳邊一聲低笑,「我只有追著你跑的份。如果停下,一個不留神你就會像現在這樣弄得自己一身傷。你說,我敢冒這種險嗎?」
  
  「對不起……」愧疚的斂下眸子,早就知道答案的,但聽他親口說出來,心,不由靜了下來,暖暖的,「我只是覺得……她有些可憐……」
  
  所以當劍刺過來的時候,腦子裡想的是當初聽到他和尹莫瀟的事時,那種幾乎窒息的心痛。
  
  「她可憐?」他略帶諷刺地輕嘲:「如果夜兒看到她們是何如處心積慮地鞏固自己的地位,就不會覺得她可憐了。在她們眼裡,權利才是至高無上的東西。」
  
  「不。」不贊同的搖搖頭,「她們不過是想保護自己,保護她們所在乎的人和物罷了。」
  
  女人為了自己所在乎的,往往會拼盡所有甚至不折手段。
  
  皇宮雖然富麗堂皇,是尋常百姓眼裡的天堂,但其實,它就像是吞噬人心的地獄。
  
  因為那裡,是離權力地位最近的地方,似乎一切都唾手可得。
  
  貪念一旦在心底發芽,只會越來越濃越來越烈。
  
  「這次只是個意外,你就別追究了。還有,讓予青起來吧,都跪這麼久了。」
  
  「夜兒,這件事不能依你,但我答應會從輕發落。至於予青,我並沒有罰他。」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對了,你剛才說有事要告訴我,是什麼事?」意識已經模糊不清,勉強提了提精神。
  
  他並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將擁在我身上的右手,慢慢的向腰滑去,最後輕柔地撫上我的腹部。
  
  疑惑地皺了皺眉,到底怎麼回事?又是這種感覺!好、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
  
  猛然睜開眼睛,呆滯地抬起頭,「灝……這、這是……」
  
  「孩子。」他的黑眸深不見底,「夜兒,我們的孩子。」
  
  第 23 章
  
  「你、你說什麼?」他剛才說的,是……孩子嗎?腦子裡忽然間空空的,又忽然間像是多了什麼。
  
  怪不得,怪不得他總是那麼小心翼翼,怪不得他的眼裡總有些我看不懂的東西,怪不得他不許這個不許那個,怪不得前段時間總會莫名其妙的反胃噁心,怪不得聞不得半點油腥味,怪不得身體越來越胖,怪不得……
  
  我是傻瓜麼?不,不是,可是男子之身又怎可能懷孕?!這個世界倒底還要給我什麼樣的「驚喜」!
  
  早該想到的,這麼多的不尋常,身體的各種反常現像,可是、可是……
  
  「夜兒!夜兒!怎麼了?!」
  
  怎麼了?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只是渾身無力,頭暈的厲害。
  
  「夜兒,別嚇我……」他的手有些顫抖,「對不起,早該告訴你的。當我察覺的時候已經太晚,那時你還在沉睡,身體狀況不允許拿掉這個孩子。後來你醒了,雖然身體已經無礙,但情緒不能有太大的波動。夜兒,瞞著你就是怕你無法接受怕你胡思亂想!如果夜兒真的接受不了,那我們就不要好不好?我們不要這個孩子了好不好?」
  
  「不!」不要孩子?不要孩子?!不!腦子裡只剩下他這句話在迴盪,孩子,我的……孩子嗎?
  
  「灝……你出去吧,我……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沒有來的,疲憊席捲而來,現在的我只想好好睡一覺,其它的事都等我醒來以後再說吧……
  
  「夜兒?!」
  
  「出去,你出去好不好?我困了,我要睡覺……」手緊緊捂著自己的頭,亂,一切都亂了!到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好,我出去……夜兒,答應我,不要胡思亂想,只管好好的睡一覺,好不好?」
  
  不是沒覺察他語氣中的擔憂和失落,可是,可是……
  
  被小心的放在床上,掖好被角,他才轉身慢慢的走了出去。
  
  終於,只剩下我一個人……
  
  緩緩闔上眼,手,略帶猶豫的撫上腹部,孩子?我們的……孩子……
  
  ……
  
  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一切都很陌生,白茫茫一片,什麼都沒有。
  
  空蕩蕩,寂靜的讓人心慌。
  
  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茫然的看著四周,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裡?
  
  灝,你在哪兒?在哪兒?!為什麼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你說過的……
  
  手習慣地搭上左腕,突然一滯,孩子!我的孩子!
  
  急急撫上腹部,低頭看了看,雖然被衣服遮掩著,但仍能清晰的看到掌下隆凸的肚子,不由鬆了口氣,安心的笑了笑。
  
  孩子,是我的孩子呢……
  
  從來沒想過會有這一天,所以剛聽到時那種震驚的感覺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一個小生命,小小的,是那麼的脆弱,所以他才會為我的受傷生氣吧。
  
  可是,我該怎麼做呢?我好像,從來沒有與孩子相處過……
  
  唯一一次,是小磊,可是他卻那麼恨我,恨我呵……
  
  孩子,如果是你,長大以後是不是也會恨我呢?恨我不該生下你。畢竟,我不是你們想要的「母親」,你們又將如何面對天下?
  
  心突然痛的厲害,孩子,到底怎麼做才是你想要的?
  
  茫然地抬起頭,卻發現不遠處多了一扇門。
  
  正正神,有些疑惑的走了過去。
  
  還未等我走近,門像是有意識一般,緩緩的打開。
  
  這是……略微猶豫了下,抬腳走了進去。
  
  ……
  
  「大哥!為什麼我們只能待在這裡啊?」小孩子特有的稚嫩嗓音從不遠處傳來,不知道為什麼,我似乎能看到那孩子正委屈的皺著眉頭。
  
  失笑地搖搖頭,慢慢地順著聲音走了過去,心裡有些莫名的期待。
  
  「對啊對啊!為什麼我們只能待在這裡,大哥你就可以出去玩啊!不公平啦!人家要娘啦!」
  
  一座臨水的八角亭上,有一群孩子,好像都只有兩三歲的模樣。
  
  白白嫩嫩的小臉蛋,烏黑清澈的大眼睛,卻都委屈的嘟噥著嘴,滴溜溜地盯著高坐在圍欄上穿著同樣衣服的小男孩兒。
  
  呃,他們長的……竟然一模一樣?這是怎麼回事?唯一不同的是,他們額心印記的形狀。
  
  雖然看的不清楚,雖然遠遠看去就是一點耀眼金色,但我知道那印記是龍,是不同形態的龍。
  
  小男孩得意地挑挑眉,胖嘟嘟的臉蛋顯得特別可愛,「因為我是大哥啊!」
  
  「哼!大哥是壞蛋!大哥跟父皇一樣都是壞蛋啦!」穿著鵝黃色娃娃衣的孩子生氣地跺了跺腳,眼眶紅紅的盯著哥哥。
  
  「對啦對啦!父皇都不讓娘陪我們,也不讓娘抱抱!嗚……壞蛋壞蛋!」看起來最小的粉色寶寶眨巴著烏黑的大眼睛,眼眶裡的霧氣越來越濃。
  
  沒由來的,心底一陣緊縮的抽疼。孩子,別哭……
  
  「大哥壞!大哥欺負人!我們要告訴娘!」
  
  「對對!」
  
  一群小小的娃娃,明明是一臉稚嫩的孩子氣,卻要裝成大人般的認真正經。
  
  這副情景,別提有多可愛了。
  
  好漂亮的寶寶呢,水靈靈的,想必他們的父母都是很出色的人吧?
  
  手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腹部,孩子,不知道,你長大以後會像誰呢?
  
  該是,像他吧……
  
  往後退了幾步,還是別吵到他們了,突然闖入一個陌生人,他們會怕的吧?
  
  剛想轉身離開,卻被身後突來的驚訝童音止住了腳步。
  
  「娘!」
  
  是那個孩子,是那個被寶寶們稱為哥哥的孩子。
  
  娘?倒是有些好奇他們的母親,她一定很愛他們吧?
  
  緩緩地轉過身,卻看到一張興奮驚喜的小臉蛋。
  
  胖乎乎的白嫩臉頰,烏溜溜黑亮亮的大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滿眼期待。
  
  疑惑地眨了眨眼,這孩子……
  
  「娘!您終於來看寶寶了!」
  
  呆愣地看著那張欣喜若狂的小臉,久久無法回神。他剛才叫我……娘?可是……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娘……您、您不要寶寶了?」
  
  孩子委屈哽咽的聲音讓我猛然回過神,只見他的淚水在眼眶打轉卻強忍著不讓它落下。
  
  心底一陣狠狠的揪痛,急急走了過去,矮下身,低聲輕哄道,「沒有沒有,娘怎麼會不要寶寶呢?寶寶乖,不哭不哭。」
  
  「那娘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寶寶?」
  
  「呃……」這、這個……我、我要怎麼回答啊,我甚至還沒弄明白現在是怎麼回事。可是看這孩子的模樣……
  
  「我知道了!一定是父皇那個壞蛋不讓娘來看我們的!哼,就像弟弟們說的一樣!」嘟噥地翹著小嘴,「不管不管!娘,寶寶要抱抱!抱抱啦!」
  
  心裡忽然像是被什麼填的滿滿的,小時候也曾想過在母親懷裡撒嬌,只可惜……
  
  柔柔一笑,伸手輕輕將摟入懷裡。好小的身子呢,軟軟的,似乎還有淡淡的奶香味兒。
  
  只是,那一瞬我好像看到他狡邪得意地向右側角落瞥了眼,是我的錯覺嗎?
  
  搖了搖頭,暗自失笑,一定是我看錯了。
  
  「呵呵,娘好香呢,怪不得父皇老愛抱著您不放!嘻嘻,今天真是賺到了……」
  
  雖然不想讓孩子失望,但還是需要說明白。笑笑地看著眼前精靈可愛的小臉,「寶寶,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母親。」
  
  只見他眨了眨清澈烏亮的大眼睛,忽而恍然地笑瞇著眼,「嘻嘻,娘,是寶寶沒說明白。」滴溜溜地轉了轉眼珠子,小手輕輕的摸摸我的肚子,「娘,寶寶就在這裡呢!因為寶寶在娘的肚子裡,所以寶寶才能偷偷跑出來玩兒啊!」
  
  「什、什麼?」訝然地看著這孩子,「寶寶你說什麼?這、這……」咦?亭子裡的孩子呢?
  
  「娘,您別找了,弟弟們現在還不能出來太久,所以又跑去睡覺啦!」張開胖嘟嘟的小手臂,撒嬌地摟住我的脖子,「娘,寶寶好想您呢!可是您都不知道寶寶,父皇怕您有了寶寶以後會不要他,所以又故意不告訴您,不然寶寶早就見到您了。」
  
  慢慢地靜下心,前後聯想了想。
  
  我記得,自己說要一個人靜一靜,然後他安置好我以後就出去了,再後來,我似乎睡著了……
  
  那麼,這裡是……
  
  愕然地看著懷中,正笑瞇瞇眨巴著大眼睛的孩子,莫名的激動湧上心頭,手微微輕顫,「寶寶,你說的……是真的?」
  
  「嘻嘻,娘變笨笨了!」脖子上的小手笨拙地摸摸我的臉,然後指指自己的額心,一臉自豪的說:「娘,您看這個,這是龍魂印,是寶寶們才有的哦!」
  
  怔怔地撫上孩子的額心的金色龍紋,柔聲道:「很漂亮呢。」
  
  是一條似醒未醒似睡非睡的小金龍,盤旋著身子,半瞇著眼,就如眼前的寶寶一樣,精靈調皮。
  
  「可是寶寶不喜歡!」嘟噥著嘴,水盈盈的眸子委屈地看著我。
  
  「呃……」一時愣住,小孩子的情緒都、都是這樣說風是語麼?「為什麼?」
  
  「因為沒有父皇的漂亮啊!」剛剛還是水霧霧的眼睛一下子變得閃亮亮,滿眼崇拜。狡黠地眨眨眼,「娘,寶寶告訴你一個秘密!父皇的真身很威風很漂亮哦!」
  
  真身?那是什麼?雖然知道他是神,但從未見過他用過什麼超乎尋常的異能,所以從來不覺得他有什麼不一樣。
  
  「娘,您可要看仔細了!」
  
  話音剛落,懷中驀地一空。
  
  我以為自己已經可以淡定的面對所有一切,可是眼前的景象……
  
  一條小龍,一條約兩米長的金色小龍。
  
  小龍的額頭有一撮和寶寶一樣的額發,小小的爪子調皮地玩弄自己的尾巴,時而在半空中翻滾,時而低飛掠過水面,最後繞在我的周圍轉圈圈……
  
  慢慢回過神,不由輕輕的笑了。
  
  心底溢滿胸口的感動讓的的眼睛有些酸澀,是滿足吧……
  
  伸出手,有些勉強的將變成龍身的寶寶圈抱在懷裡,孩子,真的是我的孩子呵。
  
  「寶寶……」我感覺得到,腹中相同的心跳,相同的欣喜與興奮。
  
  「呵呵……娘,寶寶漂亮吧!」金光一閃,懷裡的小龍已經回復了孩子的模樣,開心地摟住我的脖子,呵呵嘻笑。軟嫩嫩的臉頰不停地在我的頸間磨蹭,時不時的輕嗅著。不服氣的低聲咕噥,口齒不清,「雖然沒有父皇的威風……」
  
  寵愛地揉揉孩子的頭,「不,寶寶很漂亮也很威風。」
  
  「真的?」驚喜的眸子忽閃忽閃。
  
  「真的。」肯定的點點頭。
  
  「呵呵!就知道娘最好了!不像父皇一樣……」滴溜溜的往四周瞄了瞄,然後在我耳邊小聲地說:「父皇是個小氣鬼!」
  
  咳,忍不住低聲失笑,小氣鬼?這個稱呼倒是新鮮。
  
  「娘,雖然寶寶很想每天這樣抱著您,但是娘如果再不回去,將來寶寶的屁股就要遭殃了。」突然語氣變了變,不捨的悶聲道。
  
  什麼?回去?那……
  
  驀地,濃濃的不捨湧上心口,手不由收緊了些,「寶寶……」
  
  是該回去了,他會擔心的。不管他為什麼瞞著我關於孩子的事,但我知道,他永遠不會傷害我。
  
  他轉身離開的背影,雖然仍是那麼挺拔孤傲,但我還是感覺到了他的擔憂和無奈。
  
  靜下心來想,我,還是太任性了……
  
  「娘,您別難過哦!娘只要想著寶寶,寶寶很快就會去陪您的!」
  
  「嗯。」輕笑的頷首,卻見寶寶白嫩的臉頰透著淡淡的粉色,忍不住低下頭,小心地親了口。
  
  驚訝地瞪大眼,隨即笑開了顏。烏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轉,兩隻小手略顯笨拙的捧起我的臉。
  
  疑惑的看著越來越近的小臉,這孩子在打什麼主意?
  
  「哎唷!」突然動作一滯,兩手快速地摀住自己的額頭,可愛的眉頭緊緊揪在一起。
  
  「怎麼了?」
  
  「沒、沒事……」訕笑地摸摸鼻子,「娘,寶寶也要回去睡覺了。娘,您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哦,如果娘您身體不舒服,那寶寶也會很難受的。」
  
  「嗯。」是呢,現在的身體已經不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了……
  
  「娘,雖然寶寶想娘是寶寶一個人的,雖然寶寶不喜歡小氣鬼父皇,但是不行呢,弟弟們也都很想您,都吵著要出來玩,所以娘一定要經常和父皇玩親親,這樣弟弟妹妹就可以……」
  
  稚氣的小臉,一本正經的掰著手指,一點一點的數,忽閃忽閃的黑眸只讓人覺得萬分可愛,但是,從他小嘴裡說出來的話卻……
  
  「咳咳……」臉上一陣火辣,眼神尷尬地躲了開,「寶寶,這話你從哪兒聽來的?以後可不許這麼說了,知道麼?」什麼叫多玩親親?這孩子到底像誰啊?
  
  「嘻嘻,娘,是父皇說的!不是寶寶說的!」像是怕我不相信,煞有其事的舉起小手,一臉無辜的眨了眨眼。「娘好漂亮呢,現在臉紅紅的就更漂亮了!可惜寶寶親不到……」
  
  他說的?不、不可能吧……
  
  忽然覺得有些招架不住,這孩子的思維,跳躍的實在讓人感歎。
  
  「寶寶。」雖然捨不得,可是周圍越來越重的霧氣讓我知道,這夢或許就要醒了……低頭在他的小臉上輕輕印下一吻,手慢慢收緊了些。
  
  「娘,寶寶好愛好愛您呢……」黑亮的眸子,水潤潤的,小手緊緊地摟上我的脖子,小腦袋深深埋進我的頸間,悶聲哽咽,「娘……」
  
  「我也愛你,孩子。」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這一生,我還有什麼可求的?
  
  我,知足了……
  
  第 24 章
  
  緩緩睜開眼睛,熟悉的床帳映入眼簾。懷裡空蕩蕩的觸感,讓心底的失落,驀然沉澱。
  
  忽地,腹部一下踢動,心頭一怔,手不由自主地,輕輕,撫了上。
  
  靜靜的,感受那一下小小的踢動。
  
  嘴角微微上揚,寶寶,是你嗎?像是回應我的話,又輕輕動了一下。
  
  呵呵……忍不住失笑,這孩子似乎不會太安靜的,難得這會兒如此乖巧。
  
  寶寶,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你也要乖乖的……
  
  腦海掠過那張漂亮可愛的小臉,那雙精靈閃亮的烏黑眸子,小小柔軟的身體,稚嫩清脆的嗓音……
  
  心底的滿足像是溫潤的泉水,溢滿了胸口。
  
  其實,寶寶的眼睛和他很像,真的很像呢……
  
  忽然想起亭子裡的那群孩子,不由疑惑地挑了挑眉,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那群寶寶長的一模一樣,但我卻能清楚的分辯他們。
  
  寶寶的話驀地閃過,一時怔愣。他們……難道……
  
  臉上一陣窘澀,雙手緊捂著臉,忍不住低呼出聲,那我不就……
  
  拍了拍火辣辣的臉頰,長歎了口氣,算了,還是別想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定神看看周圍,若大的寢殿裡,很靜,厚厚的金絲繡簾阻隔著視線。
  
  這裡不是龍霄殿,所以地上並沒有鋪著厚軟舒適的毯子。
  
  暗皺了皺眉,起身下了床塌。
  
  咦?手上的傷已經好了?竟然一點痕跡都沒有。握了握拳,嗯,不痛。
  
  穿過帳簾,淡淡掃了眼,還是……沒有人。失望地斂下眸子,他……生氣了嗎?
  
  心裡有些堵,沉澱澱的。想見他,很想很想,可是……
  
  驀地,熟悉的黑色金紋衣擺映入眼底。心頭一顫,怔愣地低著頭。原來……他在。
  
  「睡醒了?」低沉輕柔的聲音傳入耳底。
  
  遲疑的點了點頭,「嗯。」真正見到他的時候,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總覺得有些怪怪的,臉上的溫度似乎又燙了些。
  
  「夜兒……」上前一步。
  
  「我睡了多久?」不理會他的欲言又止,扯扯落在胸前的黑髮,低頭咕噥。
  
  「兩天,整整兩天一夜。」
  
  緊緊落在身上的視線讓我不自在的往後縮了縮,不料下一刻,整個人便被他霸道的擁入懷裡。
  
  「夜兒,是我的錯,我不該瞞著你孩子的事。」
  
  抗拒的動了動身體,想掙開他的手臂,卻是彈動不的,皺皺眉,「放開我。」
  
  「不,不放。永遠都不放。」他的手臂勒的我有些疼,低聲歎息,「是我不好,別再胡思亂想傷害自己了好嗎?」
  
  「我沒有。」堵氣的側過頭,悶悶地低喃。
  
  「夜兒,你該知道,這個世上能讓我不安讓我心疼讓我在乎讓我愛的,只有你。你也很清楚,怎樣才能讓我心痛。如果這是對我的懲罰,我認了。但是夜兒,別再躲我了好不好?」
  
  「我沒有!」猛然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我從來沒想過讓你難過,更沒想過讓你心痛!你明明知道自己在我心裡的份量,為什麼還要這麼說!」忽而心底的委屈在胸口蔓延,酸澀的眼睛變得濕潤,「對!你是神!所有不可能的事在你眼裡都再正常不過!可是我不是!不是不是!你知不知道當初我發現自己愛上你的時候有多痛苦?你又知不知道這些年我的心裡有多矛盾!我們是父子,是父子啊!在世人眼裡就是亂倫!而你卻告訴我,我的肚子裡是孩子,我們的孩子……我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只不過是想一個人靜靜,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把事情想明白!這要求過份嗎?過份嗎?!」
  
  水滴模糊了視線,這一刻,心底的不安與委屈佔據了所有思緒。
  
  「夜兒!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乖,冷靜一點,冷靜……」他的雙臂小心翼翼的緊緊擁住我,低聲在我耳邊不住的柔聲安撫。
  
  「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渾身一陣脫力,苦澀失笑,「你的控訴太重,我承受不起……灝,你厭倦了是不是?你後悔了是不是?為--唔……」
  
  突如其來的吻很輕,卻霸道如昔……
  
  ……
  
  闔眼靜靜的靠在他的懷裡,心,漸漸平靜。
  
  唉,他是真的擔心吧,所以會說出那麼嚴重的話,突然想起他轉身後的背影,心裡澀澀的。
  
  而且,我剛才的話,是真的傷到他了吧?我怎麼能懷疑他的心呢?怎麼能懷疑他對我的心呢?
  
  這比任何話都來的傷人吧?
  
  他說的沒錯,能傷他的人只有我,只有我啊……
  
  是我不知足,不認清現實,他一直都寵我護我,而我卻仗著他的愛任性了一次又一次。
  
  孩子的事,雖然意外,可是並不排斥不是嗎?為什麼我要說那麼重的話呢?
  
  回手緊緊地抱住他,對不起,灝,對不起……
  
  可是現在道歉,又算什麼?不是任何事都能挽回的……
  
  「我要這個孩子。」如果道歉,我又將他之於何地?突然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好。」他的聲音一如平常,還是那麼輕柔,那麼寵溺。
  
  眼眶一熱,為什麼,為什麼?不論我做了什麼,他都寵我如昔,而我,又為他做過什麼?除了麻煩,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灝,我……」我又想說什麼,我還能說什麼呢?
  
  「夜兒。」被迫對上他的視線,下意識地垂眸躲了開。
  
  他的動作很輕,溫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淚痕,「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只要夜兒開開心心健健康康的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遇到你以前,我從來不知道在乎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但是現在我知道了,夜兒,我愛你,不論是什麼樣的你。任性撒嬌也好,堅強睿智也罷,我只知道夜兒是我的寶貝,是我唯一所愛。愛你,恨不得把整個天下捧在手裡送給你,愛你,只想好好寵你疼你。讓你不安,是我的錯,沒有告訴你孩子的事更是我的不對--」
  
  「別說了……」低聲阻止,「明明是我無理取鬧,是我說的話傷了你,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灝,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
  
  「好了,我們不說這些好嗎?夜兒沒有錯,但是夜兒要記住,以後不許再懷疑我的心,嗯?」
  
  眨眨眼,抬頭怔怔地對上他隱隱含笑的深邃黑眸,堅定的點點頭。
  
  「呵呵,睡了這麼久,一定餓了,我們先吃點東西可好?」他的手輕輕的撫摸著我的肚子,「既然夜兒要這個孩子,就更要好好的愛惜自己的身體,這小鬼可不是個安分的主。」
  
  挑挑眉,不是個安分的主?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你見過寶寶?」
  
  他的手頓了下,然後淡笑的看著我:「夜兒,他還在你的肚子裡,我怎麼可能見過?」
  
  點點頭,也是,可又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
  
  低頭看了看不是很明顯的腹部,心底的疑惑越來越重,「灝,這孩子……我為什麼一點印像都沒有?我們就那一次……呃……」猛然失音,臉上火辣一片,該死,我都在說什麼啊!這、這……
  
  渾厚壓抑的低笑傳入耳中,猛地把臉埋進他的胸口,天,我都在說些什麼啊!
  
  身體一輕,被輕易地抱在懷裡,低笑地輕咬著我的耳根,「夜兒放心,等孩子出生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
  
  「閉嘴!」羞憤地低吼,「你想都別想!」
  
  「呵呵……那可不行,夜兒的味道……我可是……」
  
  「你!」恨恨地瞪著他,卻見他正戲謔地看著我,眼裡的熾熱緊緊落在我的身上。
  
  心頭一顫,不自在的轉開眼,「我是認真的問你話!不、不要胡扯!」
  
  「好,夜兒儘管問,我一定認真回答。」
  
  當是沒聽到他話裡的笑意,眉頭輕皺,「按時間算,孩子至少有八個月了,可是……」現在怎麼看也不會超過三個月。
  
  「原來夜兒是擔心這個。」恍然的低下頭,手小心翼翼的撫弄著,「那是這小鬼聰明,不然,我也不會留他。」
  
  他低著頭,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我卻清晰的感覺到他話裡的殺意。
  
  下意識地護住孩子,猛然抬起頭,驚愕地看著他,「灝?!你、你說什麼?!你、你……」
  
  他要殺了孩子?!不!不可以!奮力地掙脫開他的懷抱,急急退開。
  
  為、為什麼?!我以為他是怕我不要這孩子,才故意瞞著我,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
  
  「夜兒?小心!」面色一變,「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的話還沒說完!你聽我解釋!」
  
  「解釋?你還想解釋什麼?你敢說你不是想殺了孩子?」
  
  「我--」
  
  「為什麼?」怔然的看著他,「是,我知道在你眼裡人命不值一提,可是、可是再怎麼說這孩子也是你……你怎麼能……怎麼能……」
  
  「夜兒!你聽我解釋!」眉頭緊皺,急急上前一步,「不錯,當初我是想過要殺了孩子。就算現在,如果他威脅到你,我還是會毫不猶豫殺了他。夜兒,在我眼裡,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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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5 章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把話說清楚!孩子、孩子怎麼會威脅到我呢?」寶寶是那麼可愛,那麼惹人疼,怎麼
  
  可能……
  
  「夜兒,他可不是普通的孩子。」緩步上前,深深地凝視著我,「他是我們的孩子。」
  
  「什、什麼意思?」我當然知道這是我和你的孩子,可是那又怎麼樣,怎麼就不普通了?忽然心頭一怔,對
  
  了!他是神!「你是說……」
  
  「對,正如夜兒想的。」他的眼睛忽而閃過些許欣然,「當初發現這孩子的時候是在夜兒沉睡後的一個月,
  
  那時候你的身體本就虛弱,又如何承受得了腹中胎兒?夜兒一定不知道,神族孕育孩子母體是很重要的,如果母
  
  體過於虛弱無法供給胎兒足夠的能量,胎兒就會煩躁暴動,甚至反噬母體。」
  
  驚訝的眨了眨眼,他說的,都是真的?可是不對啊,寶寶一直都很乖巧,除了前些日子被折騰的不輕,其它
  
  的,寶寶都很安靜的。
  
  「所以我才說他聰明。」像是看透理我了我心中所想,淡淡一笑,「夜兒沉睡的七個月裡,這小鬼居然能安
  
  安分分,直到你醒來後才有所動作。」
  
  「他是怕你吧。」斜睨了他一眼,撇撇嘴。
  
  原來是這樣,雖然還不是能原諒他答案,但勉強接受吧,以他的性子,這個答案已經是最好不過的了。
  
  我是該高興自己在他心裡的份量,還是該指責他的無情?
  
  無奈地低歎了口氣,安靜的任他擁入懷裡,低聲問道:「灝,你不喜歡孩子是不是?」
  
  是吧,在他的眼睛裡,我看不到任何喜悅。
  
  其實從他對雲睿他們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他,不喜歡孩子,就算是他的孩子也一樣。
  
  「是。」
  
  心頭一緊,身體變得有些僵硬。他回答的,還真乾脆,居然毫不遲疑。
  
  「但是夜兒,我答應你,我會試著接受試著去喜歡他。因為,他是你的孩子。」
  
  「你……」罷了罷了,有他這句話就夠了,我有信心,讓他喜歡這個孩子。「嗯。」輕點了點頭,或許是孤
  
  獨太久,又或許是因為身份,他的性情冷漠孤傲,但是我相信,他會愛寶寶的,一定會的。
  
  「夜兒,先去吃點東西,餓著了可不好。」
  
  「好吧。」雖然不是很有胃口,但確實有些餓了。
  
  突然,由遠而近傳來了腳步聲,有些零亂,為首的卻似乎是刻意加重了腳步。
  
  「臣弟參見皇兄!」
  
  側首埋入他的懷裡,原來是晉王。
  
  「何事?」隨手替我披上風衣,冷聲道,「朕說過,不許任何人打擾。」
  
  曦宇揮手讓身後的侍衛退下,眼神轉了轉,訕笑道:「皇兄,我也不故意來煩你,只不過小九回來已經有些
  
  日子,我這做皇叔的卻連見面禮都沒給,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皇叔?眉頭微皺,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宇,別廢話。」他輕柔地擁著我在主位上坐了下。
  
  「呃……皇、皇兄英明……」借口被揭穿,卻沒有絲毫尷尬,「皇兄,其實臣弟這次來還不是為了你下的聖
  
  旨啊!你說你下旨就下旨好了,幹嘛非得扯上我?現在我被姓雲的老頭和小七煩的都一個頭兩個大!皇兄!算臣
  
  弟求你了,你就可憐可憐我放過我好不好?!我知道當初對若夜說了過份的話,但是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你也已
  
  經忘了他,就不能順便原諒我麼?」
  
  「聽說梁城近日水患橫生,你明天就起程去那裡。」他冷冷掃了眼一臉諂笑的人,「水患一日不除,你就不
  
  必回來了。」
  
  「什麼?!皇、皇兄!你、你是不是弄錯了?!梁城那鬼地方水匪為患,而且他們專挑入城的官候下手!你
  
  讓我過去那他們還不整死我啊!再說了!尹莫山莊也在梁城!你、你還不如乾脆殺了我!那樣我還死的痛快一點
  
  !」
  
  尹莫山莊……
  
  是呢,以前就經常聽苒兒她們提起梁城的水,水中的角蓮水上的烏船,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去看。
  
  娘說過,尹莫山莊在梁城和礞城相交的戈山上,橫穿梁城的漠江繞莊而過,所以山莊的景色不差。
  
  疑惑地挑挑眉,怎麼晉王對尹莫山莊的反應會這麼大呢?
  
  其實當初晉王在地牢的說話,我都已經記不清了,過不過份,也都已經過去了。
  
  「是麼?」冷戾地淡淡反問,「梁城或是戚翰,你自己選。」
  
  只見他臉色一垮,哀怨地望著他,「我、我還有的選麼……」洩氣地跌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皇兄,那在臣
  
  弟離開前,是不是可以讓臣弟見見小九?」
  
  「這……」他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聲道:「夜兒,你怎麼說?」
  
  見如何,不見,又如何呢?對於皇宮裡的人,總還是陌生的……
  
  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靠在他的懷裡,側首緩緩抬起頭,淡淡的點點頭,「晉王爺。」
  
  「你、你……」曦宇驀地瞪大眼睛,手呆滯地指著我,卻是說不出一個字。
  
  收回視線,在他的胸口蹭了蹭,闔上眼,悶聲嘀咕,「不吃東西了麼?」
  
  「皇、皇兄?!他、他……」
  
  沒理會瞠目結舌的人,低聲道:「我們現在就去。」語氣一轉,「宇,你退下吧。」
  
  「可是皇兄,我還有話沒說完啊!」呆滯之後回過神,才急急開口道:「剛才有人擅闖皇宮,二皇兄去追,
  
  所以、所以我才跑過來的!」
  
  擅闖皇宮?誰那麼無聊,居然找這種麻煩。
  
  ……
  
  左手輕輕地貼放在腹部,靜靜看著石案上的棋盤,右手隨意拈執起一顆棋子把玩。
  
  嗯……有點無聊呢……也不知道是誰擅闖皇宮,居然要他去處置,看來這人還有些能耐。
  
  唉,還以為可以一起吃些東西,現在倒好,更加沒有胃口了。
  
  向後靠了靠,靜靜地感受掌著下偶爾的輕動,不由滿足的暗自低笑,寶寶,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能出世呢?
  
  如果你在,是不是就能時時刻刻陪我了?
  
  寶寶,想你了,好想你呢……
  
  想你軟軟小小的身體,也想你圓圓嫩嫩的小臉,還有那雙調皮活潑的大眼睛……
  
  突地,一下清晰的踢動從掌下傳來。
  
  輕輕一笑,寶寶,你也想我了是嗎?
  
  等你出世以後,我們就離開皇宮,這裡雖然富麗堂皇,但是很悶,你一定不會喜歡的。
  
  至於你父皇,嗯,他一定也會跟著來,他可不會放心咱們。
  
  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到處走走,好好的看看這個世界。只是現在……暗皺了皺眉,你可要乖乖的,不許調皮哦。
  
  「既然來了,不如出來喝杯茶。」轉了轉指尖的棋子,又落下一子。
  
  其實,並不是很喜歡下棋,棋局如戰場也如人生,無奈卻也無常。
  
  「你……」猶豫的聲音雖然很輕,卻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
  
  正了正身,不著痕跡的掩住隆凸的腹部。「五公主,請坐。」
  
  早就料到她們會來找我,所以並不意外。 「找我有事嗎?如果是為了那天的事,就不必說了。」
  
  她並未開口,只是眼神複雜地看著我,過了好一會兒,才澀澀地開口:「是、是你對不對?真的是你對不對?」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沒有回答她的話,也沒有抬頭,又執起一子,毫不猶豫地落在棋盤上。
  
  勝負已定,一盤和局,就沒有再繼續的必要了。
  
  「若夜……真的是你對不對……」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淡淡的反問,「五公主,還請說明來意。」
  
  「五公主?」自嘲的失笑,「是,是我親手毀了你的信任!我也不奢望你的原諒。可是若夜,你可不可以別這麼叫我?當初那一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當我看到你毫無氣息的躺在父皇懷裡,你知道我有多恨自己嗎?我是個傻瓜!是個徹徹底底的傻瓜!」
  
  「都已經不重要了,雲霓,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何必呢?折磨自己麼?「我,也從來沒怪過你,都忘了吧。」
  
  「我寧願你怪我。」雲霓苦澀的搖了搖頭,「你的性子淡的很,恐怕這世上除了父皇,再沒有人能讓你放在心上,讓你怪,讓你心痛了。」
  
  撫在腹部的手驀地一頓,除了他,現在應該又多了一個吧……
  
  「若夜,不,還是叫你小九吧。」故作無所謂的笑了笑,落在我身上的眼神變得異常認真,「我今天來,是有話想告訴你,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姐姐,你都是我的弟弟。」弟弟麼?罷了,都過去了不是嗎?
  
  「雖然我不明白你和父皇的事,但是--」
  
  「有刺客!快抓住他!」遠遠傳來的喊聲刺耳的很。
  
  刺客?!眉頭一皺,怎麼回事?
  
  第 26 章
  
  「出什麼事了?」微抬眼,並不意外突然出現的予青。
  
  「回少主,先時有人擅闖皇宮,被翼王擒獲,這人恐怕是他的同黨。」
  
  同黨?不由挑了挑眉,暗掃了眼正和侍衛交手的人,他的背影……好像在哪裡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這裡太危險,不如先回內殿。」雲霓的眼神一瞬不瞬的注視著場中的情形,臉色微變。
  
  「少主,公主說的在理,不如……」
  
  「不了,剛出來又回去,悶。」到底在哪裡見過呢?就是那人手中的劍也一樣,很眼熟。
  
  他的武功似乎不錯,至少對付這些侍衛綽綽有餘,但是他好像有所顧忌,下手不是點住對方的穴道就是讓對方無力再戰,卻並未傷人性命。
  
  而且,從他身上也看不出什麼殺氣,不過他好像在擔心什麼,氣息有些亂。
  
  嗯?他使的劍法怎麼這麼像娘當初教過的駑水三式?
  
  沒錯,是弩水三式。這套劍法雖然面上招式凌厲,但其實是以防為主攻為次。
  
  所以,他可以游刃有餘,在圍攻中立於不敗之地。
  
  只是,周圍的侍衛越來越多,他的心又太過浮躁,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那人突然虛幌一招,不惜以右臂受刀為代價脫出重圍,直向我們撲來。
  
  手下一緊,是他?!
  
  「予青!別傷他!」眼角瞥見急閃而出的身影,忍不住出聲阻止。
  
  雖然他的武功不差,但絕對不是予青的對手。
  
  只見予青輕易地化解了他的攻勢,後退一步擋在我面前,銳利的盯著他,低聲道:「是,少主。」
  
  「想抓我?哼!」戒備地掃了眼圍在周圍的侍衛,「沒那麼容易!」
  
  「跟你一起來的是誰?」沒有理會他的敵意,我現在只想知道,事情是不是我所想的那樣。
  
  「憑什麼告訴你?」訕訕斜睨了我一眼,嘲諷扯扯嘴角,「你以為自己是誰?」
  
  「放肆!這裡是皇宮!由不得你來撒野!」雲霓氣怒大喝道:「拿下!」
  
  「是!公主殿下!」
  
  「公主?」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眼神落在我的身上,「這麼說……你也是……」
  
  「快回答我!跟你來的到底是誰!」千萬不要是二哥!那時他就想殺二哥,如果被翼王制住的人真的是……
  
  他一定不會手軟的!
  
  「你!」恨恨地瞪著我,「本少爺最看不慣的就你們這種皇族貴胄!人不都已經被你們抓了嗎?少在本少爺面前擺架子!」
  
  「我沒時間跟你廢話。」冷冷瞥了眼有過一面之緣的人,緩緩起身,「予青,你說。」
  
  「這……」略微猶豫了下,「少主……」
  
  「說。」
  
  「是尹莫漓。」
  
  「你竟然認得我二哥?這、這怎麼可能?」猛然抬起頭,驚疑的看著予青,語氣裡滿是不敢置信。
  
  無奈地深吸了口氣,還是被我猜到了。「他現在在哪?」怪不得他會允許我自己出來。
  
  「回少主,皇上在御書房。」
  
  神色微凜,瞥了眼一臉疑惑的人,「予青,拿下他。」不然,指不定他又要幹出什麼事來。
  
  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往御書房走去。
  
  ……
  
  ……
  
  「尹莫漓。」冷冷低沉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擅闖皇宮,其罪當誅。」
  
  「皇上。」淡然的道:「我只想要一個答案。九兒他……」
  
  「住口。」鷹眸微瞇,「你們都該死。」
  
  「瀾帝陛下!」尹莫漓毫不畏懼地對上他的視線,「我只想知道答案!九皇子到底是不是九兒?」
  
  「與你無關。」
  
  「是,我們是對不起九兒!可是從來沒有人想過要傷害他!因為沒有人捨得傷他!當初爹娘救下九兒確實不知道他的身份!」尹莫漓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隨即像是想到什麼,眼神一暗,低歎了口氣,「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皇上,草民只想知道答案,求皇上成全。」
  
  「傷害夜兒的人,都該死。」冷冷瞥了眼尹莫漓,眸中厲光一閃,「夜兒視你們為至親,而你們……若非殺了你們夜兒會傷心,尹莫山莊,早就消失在這個世上。」
  
  「這麼說九兒真的沒死?!」驚喜的急急上前,猛然止住腳步,「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皇上!那草民是不是可以……」
  
  「夜兒與你們,已無任何瓜葛。」冷冷地開口,毫無轉圜的餘地,「來人。」
  
  「參見皇上!」
  
  「帶下去。」
  
  「是!」
  
  突然,一侍衛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啟稟皇上!九、九殿下……」
  
  ……
  
  ……
  
  御書房?好像快到了。
  
  腳下的步子忽然有些遲疑,如果二哥真的在那裡,我又該如何面對呢?
  
  當所有事實都擺在眼前,當所有真相都掀開的時候,一切是不是還能回到從前?
  
  不想放棄,不想呵。因為我知道,他們也從未放棄過我。
  
  「參見九皇子!」御書房外的一行侍衛都跪了下,異口同聲地道。
  
  穩住身形,輕緩了口氣,「起來吧。」眉頭一皺,剛已經走的很慢了,可是……腹部突來的疼痛讓我忍不住倒吸了口氣,怎麼回事?
  
  強忍著不適,有些困難地走了進去。寶寶乖,別亂動啊,就到了,到了……
  
  「夜兒!」急急的低呼聲伴著焦躁的步伐驀地傳入耳中,下一刻,人已被小心翼翼的擁入懷裡,「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沒事。」深吸了口氣,不由靠在他的胸口淡淡失笑,「被抗議了……」
  
  凝滯在身上的視線,有驚喜,有激動,有悲,有喜,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想過再見的情形,也想過重逢的心情,卻未料到,自己,會如此平靜。
  
  緩緩抬起頭,靜靜地看著突然間呆愣的人,眨了眨眼,嘴角微揚,輕喚道:「二哥。」
  
  「你……你是九兒?」
  
  不愧是二哥,稍稍愣神便恢復如常,只是略微顫抖的聲音還是掩蓋不了他的激動與驚喜。
  
  理所當然地把手放入身邊人的大掌,正了正身,緩步向他走去。
  
  「二哥,這張臉才是貨真價實的。」有些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你可別說沒看出來。」
  
  「九兒!真的是你!」
  
  「嗯。」淡笑的點點頭,回視他眼中微閃的淚光,「是我,二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哽咽著深吸了口氣,「九兒……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微微的酸澀突然湧上心頭,驀地手上一緊。側首對上他安撫的眼神,暖暖輕笑,他在身邊,一直都在呢……
  
  「二哥,你們也算認識,我就不介紹了。」當是沒看到他眼裡的愕然,「對了,你們剛才在談什麼?」故作不解地看了看神色自若的倆人,狀似不經意地問。
  
  「沒什麼。」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
  
  眉頭輕佻,沒什麼?但是剛才的氣氛,似乎不怎麼樣,再說,他可不會說算就算了的。
  
  二哥的視線在我們身上來回游移,在掠過我和他相握的手時略微頓,隨後釋然一笑,「九兒,看來當初二哥無心的玩笑話,倒成真了。」
  
  下意識的想起那次在畫舫上二哥的取笑,臉上微窘,淡笑地挑眉反問,「二哥以為有這個可能嗎?」
  
  「這……」神色一暗,他的眼裡多了些心疼。
  
  「夜兒。」別有深意地瞥了眼對面的人,低聲輕道,「我差人備了些參湯,多少喝一點好不好?」
  
  參湯?眉頭一皺,那味道……剛想開口拒絕,卻被他眼裡深深的柔和懾住,不自在的躲開他的視線,撇了撇嘴,「喝就喝。」
  
  眼角瞥見二哥眼裡一閃而逝的驚愕,隨後輕笑地回了我一個調侃的眼神。
  
  無奈地暗自歎息,又被取笑了。
  
  「不過……」可不可以喝呢?
  
  「不過什麼?」
  
  「灝,我想問二哥一些事,你先去忙吧。我保證,一定會把參湯喝完。」倒不是故意避開他,如果他在這裡,二哥會有所顧忌。抬頭認真的看著他,「還有,我要出宮。」
  
  如果不是突然知道孩子的事,恐怕這會兒已經在宮外了。
  
  「好。」寵溺地摸摸我的頭,「坐下再聊吧,站久了你的身子可吃不消。」
  
  「嗯。」順從的點點頭,「我知道了。」
  
  目送他離開,怔怔地凝視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滿足的嘴角輕揚。唉,都被他慣壞了呢……
  
  「九兒,你很愛他。」淡淡的歎息卻是肯定的語氣,似無奈卻又隱隱含著憂心和疼惜。
  
  「是。」並不否認,坦然地回視他。
  
  愛麼?是吧。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愛的程度。
  
  拍了拍御案旁突兀的鋪輟著厚厚寬大軟墊的椅子,轉身坐下。
  
  呼,舒服多了,站著雖然不是特別累,但是很吃力。總覺得肚子沉沉的,像是裝著什麼東西。
  
  「二哥,坐。」回過神,淡笑地指了指不遠處的座椅。
  
  「九兒,瀾帝……」
  
  「二哥。」低聲喚道,微斂眉。手,輕輕的撫弄著腕上的鐲子,思緒有些恍惚。「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畢竟,沒有人能輕易接受吧。
  
  「不,九兒你不知道,聽二哥把話說完。」不容拒絕的開口阻止,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在二哥心裡,只要你開心快樂就夠了。」
  
  「二哥?」有些意外,雖然知道二哥的性子像極了娘,但……
  
  「雖然當初剛知道的時候確實很驚訝。」像是想起了什麼,他的眼神有些遙遠,「但是九兒,你一定不知道
  
  ,當你滿身是血躺在瀾帝的懷裡,苦澀卻又滿足的深深凝視著他,含淚微笑說愛他的時候,我的心,很痛。我,恨自己。枉我以為自己是個稱職的好哥哥,好兄長,卻從來不知道你的心裡在想什麼,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苦澀一笑,「九兒你知道嗎?我們都欠你一聲對不起。」
  
  對不起麼?輕笑的搖了搖頭,「二哥你錯了,其實娘一開始就沒有瞞我,不是嗎?」
  
  不然,她又怎會把笛子送給我?更何況,骨肉血緣又豈是說放便能放下的?
  
  十年,是她給了我久違的親情,給了我熟悉又陌生的母愛。
  
  她給我的是愛,是傾注了所有的愛。
  
  替身又如何?她的愛,不會作假。
  
  「而你,一直是個好哥哥。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知道,你是個好哥哥。」
  
  「九兒,謝謝你。」
  
  不喜歡這種低沉的氣氛,輕笑了笑,「二哥,都過去了。我現在很好。」
  
  是幸福吧,心被裝的滿滿的,滿滿的幸福……
  
  「是啊。」釋然的輕歎了口氣:「真沒想到,冷漠無情視天下如無物的瀾帝,竟也會有如此溫和的一面。可謂是世間奇景了。」
  
  「二哥,你說的太誇張了。」不可置否地挑挑眉,突然起事來,「對了二哥,你怎麼會來皇宮?」是因為我嗎?可是不對啊,他們又怎麼知道我沒死?
  
  「九兒,你先回答二哥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第 27 章
  
  翻著手裡的書,思緒卻飄的老遠。
  
  二哥的話似乎還在耳邊迴盪……
  
  「二哥,你想問什麼?」
  
  「九兒,其實在見到你之前,我根本不敢奢望百姓傳言的九皇子就是你。畢竟……」略微猶豫,「九兒,如果二哥今天沒有來,你有沒有打算再回山莊?」
  
  「二哥認為呢?」並未直接回答,只是淡笑地反問。
  
  我有什麼理由不回去?那裡是我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那裡的一草一木幾乎都是自己親手設計的。
  
  我,為什麼不回去?
  
  「二哥,你在擔心什麼?又在不安什麼呢?雖然我算不上聰明,但是你們對我的感情我分得出真假。」
  
  只見他緩緩一笑,「有你這句話,娘這麼多年的心結也就能解開了。」
  
  心結麼?暗自歎了口氣,以前不懂,現在是不想懂。
  
  「他……怎麼樣?」他沒事,娘也該寬心了。
  
  「不知道。」二哥神情微變,淡淡的開口。
  
  不知道麼……
  
  ……
  
  輕歎了口氣,回去?是想過吧。
  
  只是,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後的現在,有些東西恐怕回不到原點了。
  
  二哥走的時候說,會在客棧裡住上幾天,其實他的意思是,會在客棧裡等我幾天吧,如果我選擇回去,就去找他。
  
  三天了,離那天已經過去三天了,也不知道二哥走了沒有。
  
  以我現在的狀況,是不適合長途跋涉的,而他,也絕對不會同意。
  
  雖然,對於出宮的事他不反對,但是,這些天他好像很忙,似乎在安排什麼……
  
  「夜兒,這本書你都翻一天了。」低笑地輕歎聲在身旁響起,手中的書被抽了去,「在想什麼?」
  
  「沒什麼。」緩緩地搖搖頭,低頭看了看明顯隆起的圓潤腹部,淡淡的開口,「怎麼回來了?」午膳後就沒見到他,現在卻又突然冒出來。
  
  身體一輕,轉眼之間,人已落入他的懷裡。「很悶是不是?」
  
  尋了個舒適的位置,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悶又怎麼樣?就我現在這個樣子,出去還不是嚇人?」
  
  低聲笑了笑,「夜兒,等孩子出世以後,你可以跟他好好算算這筆賬。」
  
  這是什麼話?斜睨了他一眼,「少說風涼話。」
  
  「那夜兒的意思是……」
  
  「我要出宮。」低頭把玩著他的手指,輕聲道,「不許敷衍。」雖然每次他都說好,可都只是嘴上說說。
  
  無論答案是什麼,我都必須去見二哥。
  
  「夜兒……想回去?」他的聲音稍頓,帶些不確定的遲疑。
  
  「不是。」暗自歎息,「灝,我只是覺得……」
  
  似乎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可是,我又不能確定。
  
  「覺得什麼?」
  
  「覺得我應該去見二哥一面。」
  
  ……
  
  「少主,客棧到了。」
  
  馬車停了下,耳邊是大街上特有的喧囂,夾著小販的叫賣。
  
  簾子被予青掀起,入眼的是久違的人群,還有一快醒目的招牌,來宜客棧。
  
  闔攏身上的外衣,緩步走下馬車。
  
  「少主,此處人多混雜,不如屬下先去安排……」
  
  「不用了。」也不知道二哥還在不在,「我們進去吧。」
  
  「是。」
  
  這家客棧不大,也非處於商舖要道,卻是有很多人。
  
  看他們的打扮,倒像是書生文人。靠堂的右側,有幾人正在談詩論畫,也有幾人正對座飲酒,似乎很是愜意。
  
  二哥真會選地方,這裡雖然佈置一般,卻另有一翻閑雅靜逸,清爽利落的乾淨氣息。
  
  「兩位客官,裡邊請!」小二笑臉迎上,視線打量的落在我的身上,「不知少爺是喝茶還是飲酒?」
  
  我們的出現,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目,就是一個不經意的眼神都沒有。而這裡的小二……也有些特別,至少他的視線並不會讓我覺得厭惡。
  
  「我家少主是來找人的。」
  
  「找人?」恍然的笑道:「不知小少爺找的是哪位公子?本店住的都是此次趕考的人。」
  
  原來都是這次科考的考生,怪不得都是相似的穿著打扮。
  
  「我找一位姓尹的公子。」古話的咬字,還真是拗口。
  
  「尹?」話音一落,小二的眼裡閃過滿滿的驚詫,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小少爺是找天字號房的尹公子麼?真不巧,他剛剛出去。」
  
  出去了?眉頭暗皺,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少主,時辰不早,不如先回去。」予青恭敬地低聲道。
  
  回去是容易,可是再出來一趟,就麻煩了。
  
  「小二,帶我去天字號房。」
  
  「這……小少爺,這恐怕不妥,客人不在,我們也不好私自作主。不如這樣,小少爺先找個位置,小的給您沏杯茶坐下慢慢等,如何?」
  
  「也好。」輕點了點頭,「予青。」
  
  「屬下在。」
  
  「你去把馬車安置下。」
  
  「是。」
  
  ……
  
  站在客棧的閣樓上,街巷裡是川流不息穿梭的人群,似乎什麼都沒有變。
  
  嗯?那群人,倒是有些奇怪,他們身上的穿著雖然簡單,卻都是特別設計的,而且跟在兩人身後六個家丁模樣人,都有一身不弱的武功。
  
  他們,不是曦瀾人。
  
  最近曦瀾好像沒什麼特殊的事吧?總覺得周圍的氣氛有些奇怪。
  
  伸手摘下帽子,今天有些冷,但是太陽不錯,半倚窗欞,暖洋洋的陽光落在臉上,整個人變得有些昏昏欲睡。
  
  如果見面,我該怎麼對二哥說呢?他,會失望吧……
  
  唉……
  
  ……
  
  「少、少爺?!」
  
  不確定的低呼聲驀然在身後響起,手,猛地一滯。
  
  是……苒兒?!
  
  但是……這怎麼可能?!
  
  是我聽錯了吧,二哥說她們在山莊裡,又怎會出現在這兒?
  
  也許是我想的太多了,最近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很容易走神。
  
  「少爺!」
  
  心頭一震,猛然轉過身。
  
  苒兒,真的是苒兒!
  
  欣喜的看著她,看著不敢置信,淚水滿眶的苒兒,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的臉憔悴了很多,可是她眼裡的驚喜是我從未見過的耀眼。
  
  她的手才伸出一半,卻只愣愣的站在那裡,微微顫抖,呆滯的看著我,失望無挫地低喃,「你、你……是……」
  
  苒兒……低聲地在心底輕喚,卻一時開不了口。
  
  她的眼裡,有太多太多的苦澀和心酸,是自責,亦是後悔,是害怕,也是期待,卻又是失望……
  
  「苒兒。」看著眼前垂眸低喃的苒兒,心頭酸酸的,不由輕聲歎息。
  
  只見她身形一顫,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慢慢地抬起頭,一瞬不瞬地盯著我,像是要把我看個徹徹底底。
  
  終於,終於又見面了……
  
  淡淡的笑了笑,「苒兒,難道二哥沒告訴你麼?」
  
  ……
  
  「少爺,你的腿……」漸漸平復情緒,上前仔仔細細的打量,喜出望外地道:「真的沒事了?」
  
  「嗯。」淡笑的點點頭,抬起頭,認真的看著她:「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不是嗎?所以苒兒,別在自責了。錯的是我,是我辜負了你們,對不起。」
  
  「少爺……你這麼說……只會讓我更加愧疚……」
  
  「苒兒,都過去了。」緩步走過去,在她的面前站定。
  
  「少爺……」哽咽的低聲輕喃,終於,伸手將我緊緊地抱住。
  
  眨眨有些朦朧的眼睛,輕聲道:「苒兒,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從來都不曾放棄我,謝謝你們……
  
  「少爺,你想讓我哭是不是?」深吸了口氣,悶悶地說。
  
  「呵呵,那倒是難得了。」
  
  「少爺!」故作氣憤地狠瞪著我,「我想感動一下都不行麼?」
  
  「行,當然行。」不甚在意的點點頭,隨後不經意地道:「可是,那不是若兒經常玩的?」
  
  「少爺!」破涕為笑的怒嗔,忽然眉頭一皺,低頭疑惑地打量我的腰際,「少爺,你……好像胖了。」
  
  心頭一滯,下意識退開兩步,挑眉道:「苒兒,你又想打什麼主意?」
  
  「呃,少爺,我只是想說……你是不是又偷懶了?」
  
  偷懶?斜睨了眼一副「早就知道會這樣」的苒兒,暗自想了想,「沒有。」
  
  「沒有?可是……」
  
  「別再可是了。」不緊不慢地出聲打斷,「苒兒,你還沒告訴我怎麼會在這裡,二哥呢?」
  
  「二少爺出去了。」理所當然地向一旁桌子走去,熟練的替我沏了杯茶,「這幾天都沒有少爺的消息,二少爺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他一直放不下少爺你。」
  
  抬手接過茶盞,暗斂下眸子。
  
  二哥他……似乎還瞞著我什麼,那次欲言又止始終沒有問出口的問題,又究竟是什麼呢?
  
  「少爺,當我們聽說皇上為救九皇子獨闖餘暉百萬大軍時,我們甚至不敢想九皇子就是你。不敢奢望的希望若是落空,那……二少爺什麼也沒說,就獨自離開山莊,我和若兒也跟了出來。」忽而一笑,「也幸虧我們來了。」
  
  回身坐下,輕手掀開盞蓋,「若兒……怎麼樣?」
  
  「少爺放心,她很好,只不過這幾天吵著要去宮裡,被二少爺攔下,所以她賭氣跑去未央閣了。少爺,大家都還好,只是……我尚未將少爺的消息告訴閣裡的人……」
  
  「這樣也好。」她們不知道我的身份,不告訴也好。等事情告一段落,再作打算吧。
  
  「苒兒,最近城中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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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8 章
  
  「少爺,你……」苒兒的語氣很遲疑,小心翼翼地試探:「問的是……」
  
  「雖然我不怎麼出來,但是還能感覺得到,皇城的氣氛……似乎有些……」怎麼說呢,剛才過來的時候就覺得城內的戒備嚴密,人也多了好些倍,從他們的衣著上看,很多都不是曦瀾的人,「對,是緊繃,還有就是喜慶,好像都在準備什麼。人也很奇怪,就拿樓下大堂來說,他們的神情……有感慨,亦有歎息和不屑。似乎,都在議論同一件事。」
  
  苒兒的神色微變,卻像是暗鬆了口氣,「少爺,大堂裡都是些無聊的舉子。這家客棧是京城裡最大的,但不是最好的,因為住宿價格便宜,又清靜,所以每次進京趕考的人大都會住在這裡。這些人雖說是書生,可是湊到一起居然比市井婦人還要愛嚼舌根,少爺別理他們就是了。」
  
  我才沒心思去理會,現在的我,只要管好自己就已經很不錯了。肚子裡這小傢伙,可沒多少安分的時候。
  
  他不放心我一個人呆著,更別說出宮,今天要不是他臨時有事,我還不一定能出來。
  
  不過短短幾天,肚子竟然大了好幾倍,而且感覺也重了很多,以前至少還能站上半天,現在就是半個時辰也受不了。
  
  「少爺,雖然我和若兒一開始就知道你的臉是易了容的,但是怎麼也沒想到,你真正的相貌竟然……」調侃的眨眨眼,「少爺,不如不如我幫你把額前的頭髮……」
  
  「想都別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我才不上當。」
  
  「少爺……」訕笑了笑,「我只是想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而已,你知道不知道,傳聞九皇子的容貌可是『世間絕色』,無人能及哦。」
  
  「苒兒,你什麼時候也變得愛捉弄我了?不過是張臉。」這會兒面紗和幃帽都已經摘下,我的臉上可沒遮著什麼。
  
  至於額角,我總覺得這個印記彆扭,說什麼也不能讓她們看到。不然,又少不了被折騰。
  
  「呵呵,少爺臉紅了。」
  
  瞪了苒兒一眼,不再開口,掩飾地低頭喝茶。
  
  苒兒的視線落在窗外,忽然笑道:「少爺,二少爺回來了。」
  
  ……
  
  「九兒,你確定……不會有事?」瞥了眼窗外人來人往的大街,遲疑地問。
  
  「有事?二哥,有事的是我們!他現在是堂堂曦瀾九皇子,皇帝最得寵的寶貝兒子,能有什麼事?我們就不一樣了,指不定又給冠上什麼綁架皇子的罪名,到時候又攪的整個山莊不得安寧。」
  
  「三弟!你怎麼回事!」氣怒地瞪了他一眼,「自從從宮裡出來你就處處話裡帶刺,九兒可沒惹到你!還有,剛才的話最好別再說第二次,不然娘那關你就過不了!」
  
  「我--」氣焰一弱,後怕地縮縮脖子,「我沒說錯。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官家的什公子小姐哪個不是飛揚跋扈?何況人家還是皇子!就算不是在宮裡長大,骨子裡的驕橫怎麼可能少的了?哼!」
  
  「閉嘴喝你的茶!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狠狠瞪了懶散坐在一旁的人,低聲斥責。「九兒,別理他,回去後娘會收拾他。」
  
  「沒事。」無所謂的搖搖頭,他還真能記仇,不過是讓予青綁了他,居然到現在還生氣。
  
  「二哥,你不用擔心,我出來他知道。」端起手邊的茶盞,緩緩起身。
  
  「以後,有什麼打算?」
  
  抬眼對上二哥暗沉的眸子,輕酌了口茶,並未回答。
  
  打算麼?倒是沒有想過。
  
  這幾天,肚子毫無預兆的大了這麼多,幸好現在有裘衣遮掩著,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二哥,他還用得著打算?只要躲在皇帝懷裡撒撒嬌,還怕夠不到天上的太陽?」訕訕地瞥了眼,嘲諷道:「不過話說回來,咱們的皇帝陛下真是多情的很……後宮嬪妃多的不在話下,先有一個『瀟妃』還不夠,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放過……」
  
  「你給我閉嘴!」
  
  「二哥!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處處護著他!別忘了他不姓尹!他姓曦!如果不是瀾帝,四弟也不會落得現在的下場!雖然那是四弟應得的懲罰,但他畢竟是我們的弟弟!但是他!」一手,指著我,「我們根本不欠他!我們什麼都不欠他!」眼見二哥的臉色越來越沉,深深吸了口氣,強壓下怒火,「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你們慢慢聊,我去吃東西!」
  
  也不等二哥回答,逕自起身,快速地離開。
  
  「渾小子!」
  
  低首,靜靜凝視著手中正上下起伏的茶水。
  
  「小九……」
  
  「二哥。」淡淡的出聲打斷他的歉疚,「三哥說的是事實,我沒事。」不由自嘲地扯扯嘴角,「在宮裡,他把所有事都安排的妥妥當當,我幾乎聽不到半點風語。出了宮,可就不同了。二哥,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會有這種結果。但是那又如何?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走。」
  
  「呵呵……」釋然的低聲失笑,搖頭輕拍手掌,「這才是未央閣的『若夜公子』,娘教出來的好九兒。」
  
  斜睨了他一眼,「二哥,你耍我?」
  
  「哈哈,我哪敢啊!」
  
  哪敢?我看是哪裡都敢。
  
  忽然笑意微斂,輕歎道:「九兒,三弟的話你別往心裡去,其實對那次的事,他一直對你心懷愧疚。他啊,就是嘴硬,道歉關心的話從他嘴裡出來後,都是不入耳的。其實他是不想你被流言扉語所傷,何況,四弟的事……但是,我看得出來,瀾帝對你,倒是用心的很。你說的對,自己的人生,又何須在意世人的言語?可是九兒,他首先是皇帝,在脫去那一身無上的龍袍以後,他才可能會是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九兒,你又是否能卻定,他對你的寵愛和包容,不是為了彌補這十年來一個作為父親該有的責任?百姓口中的傳言,他從未否認,更沒有承認。九兒,他,真的……值得麼?」
  
  值得麼?這三個字,我從未想過。
  
  既然愛他,又何來值得與否?只有跟著自己的心走,才不會後悔,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我心裡最重要的位置上。
  
  二哥今天,似乎有什麼心事,苒兒也是,不然不會躲到現在還沒出來。
  
  想起來時予青暗皺的眉頭,京城裡無端多出來的他國仗隊,周圍人的低頭交耳……
  
  「二哥。」眉頭一皺,「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或者是說,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第 29 章
  
  「九兒多想了。」眼神微閃,笑道:「二哥能有什麼事瞞你?」
  
  是麼?既然二哥不說,那就算了。等時候到了,自然就會知道。
  
  揉揉發麻的腿,可能是坐太久了。
  
  「二哥,我今天來是……」有些話,有些事,還是要說清楚,去解決。
  
  「九兒,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突然開口阻止,「但是這一次,你能不能聽二哥的?就一次,好不好?」
  
  「二哥……」抬頭怔愣的看著二哥,他的眼裡,是肯求,「你……」心頭一驚,不由提高了聲音,「二哥!是不是娘她--」
  
  「不,不是。九兒別急,爹娘都很好。」急忙出聲安撫道:「娘只是想你的緊。」
  
  「那二哥為什麼……」認識這麼久,二哥一直是淡然冷靜的,可是今天竟然……
  
  「九兒,你沒想過今後的打算是不是?既然沒想過,不如先隨二哥回尹莫山莊。」二哥的眼神認真非常,淡然的說:「如果他真的在乎你,他就不……」
  
  「二哥。」眉頭輕佻,我能肯定,二哥有事瞞著我,而且,是和他有關的事。調侃輕笑道:「你別老這樣欲言又止的,我不多想也要多想了。」
  
  既然二哥有顧忌,這個話題就到這裡吧。微抬眼,歉然地開口,「二哥,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跟你回去。再過段時間吧,到時候我一定會回山莊,或許,還有意外的驚喜也說不定。」
  
  「為什麼?」二哥的聲音變無奈,「九兒,難道他真的那麼重要?就算知道會被傷害,你也要回去?九兒,我說過,他首先是一國之主!他不可能為了你,放棄曦瀾。」
  
  呵呵,二哥,這你就錯了。
  
  我不敢說他會為我放棄什麼,因為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東西需要他去放棄。
  
  因為,他是天下所有一切的主宰。但是我知道,我信他。
  
  「二哥,你還是直說吧。」淺笑了笑,倒是引起我的好奇心了。他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讓二哥有這般豐富的表情。
  
  「少爺,還是我來說吧。」門被突然推開,苒兒遲疑地走了進來。
  
  「也好。」誰說都一樣,只要是答案就好。
  
  「少爺,你不是說京城的氣氛很怪嗎?」
  
  「嗯。」點點頭,是這樣沒錯。「少爺,京城之所以會戒備深嚴,是因為曦瀾將有一件大事。三國皇帝,也都為這事派遣了使者。」苒兒一瞬不瞬地看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參加皇上封後大典的使者。」
  
  「咳咳……」被口中的茶水嗆到,忍不住咳嗽。
  
  「少爺!」
  
  「九兒!沒事吧?」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輕搖了搖頭。
  
  沒事,只是一時太吃驚了。他……到底在打算什麼?難道這些天他都是在忙這件事?
  
  「少爺……」
  
  「我沒事。」對他們安撫地笑了笑,「不過有些意外。」
  
  「九兒,有什麼想法別放在心裡,二哥會擔心。」
  
  「二哥,我真的沒事。時候不早,我先回去了。」不等他們開口,「請你告訴娘,我會回去看她的。對了,如果有事,就讓苒兒找我吧。」
  
  在二哥擔憂,苒兒戀戀不捨的目光下,我起身離開了客棧。
  
  斂去臉上的淡笑,心頭隱隱燃起怒意。
  
  他,欠我一個解釋。
  
  ……
  
  「參見九殿下!」
  
  「參見九皇子!」
  
  ……
  
  無心理會下跪行禮的侍衛宮女,一路無阻的往御書房走去,予青緊緊地跟在身後。
  
  又穿過一處宮門,忽來的窒息感讓我猛地腳下一滯,本能的往身旁的廊坊靠去。
  
  「少主!」予青驚慌地低喊,對空無一人的四周命令道:「來人!快去通知主上!」
  
  困難地喘了口氣,手,下意識地揪住心口。
  
  好久都沒有這種感覺了,真的很難受。
  
  「少主!你忍忍,主上馬上就到!」
  
  「沒、沒事……」可能是剛才走的急了些。
  
  其實,今天一早出去逛了會兒回來後就覺得渾身不舒服,毫無原由的疲累,肚子也不時隱隱作痛。
  
  在客棧是怕二哥他們察覺,所以一直盡力掩飾。現在,已經撐不下去了。
  
  腳下一軟,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前傾倒。本能地護住腹部,不行!孩子!會傷到孩子的!
  
  「夜兒!」
  
  朦朧中聽到他急切的低呼,心,驀地鬆了下,幸好,還來得及……
  
  「夜兒!」下落的身體被他快速地接住,隨即緊緊擁入懷裡,「怎麼了?!快告訴我!」
  
  「肚、肚子……」困難地喘氣,手緊揪住他的衣襟,「疼……」這種疼痛不像平常的隱痛,而是像有什麼東西在狠絞著腹部。深吸了口氣,忍不住緊緊咬著下唇,「灝……疼……」
  
  「該死!」狠狠低咒,鷹眉緊皺,快速地將我抱起,「夜兒乖,沒事的,沒事的……」
  
  「皇兄!怎麼回事?小九他……」
  
  周圍亂哄哄的,聽不清聲音,好像有很多人,很多人在說話。腹部陣陣的絞痛幾乎用去了我所有的心力,他的雙手緊緊地抱著我,不時在耳邊低聲安撫。
  
  「來人!快傳御醫!」
  
  「是!王爺!」
  
  「不必!昃!你們都出去!都出去!快!」
  
  「皇兄?!」
  
  「出去!」
  
  「是。」
  
  ……
  
  躺在床上,被他輕柔的半擁在懷裡,「夜兒,夜兒……」
  
  吃力的睜開眼睛,額上的汗被他輕柔地擦去。他的右手落在我的腹部,暖暖的溫熱漸漸透膚而入。
  
  劇烈的疼痛稍稍緩了下來,忍不住輕舒了口氣。「灝……」
  
  「夜兒,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好些了?」
  
  「孩、孩子……」不過是覺得累了些,肚子怎麼會突然痛的這麼厲害?難道是寶寶出事了?不、不會的!
  
  「孩子沒事,夜兒,孩子沒事。」
  
  沒事,沒事……暗鬆了口氣,還好,還好。
  
  「灝,我……對不起……」心虛地躲避他的視線,是我沒照顧好自己,又讓他擔心了。
  
  「夜兒。」低下頭,輕聲誘哄:「乖,別說話,閉上眼睛睡好好一覺。」
  
  不對,他的神色不對!他,在擔心。擁在身上的手有絲不意察覺的緊繃和顫抖。
  
  「出什麼事了?」抬頭怔忡看著他,「告訴我。灝,我要知道。是不是孩子出事了?是不是!快告訴我--唔……」心裡一急,又引起一陣疼痛,不由低呼出聲。
  
  「別急,夜兒別急,聽我說。」他的黑眸,深深地凝視著我,「孩子,要提前出世了。」
  
  驚愕地看著他,一時思緒空白。孩子,孩子要出世了?!可、可是……
  
  「夜兒,沒事的。」低頭吻吻我的額頭,柔聲道:「我在,我會一直陪著你,一直……」
  
  第 30 章
  
  多年以後,我一直忘不了孩子出世那天,所發生的事。
  
  如果說,這一輩子,有什麼是我無法想像,有什麼讓我震驚的,也就莫過於此了。
  
  唉,平凡人永遠都無法理解所謂神的定意,何況我的思想一直停留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
  
  不過,習慣就好了吧,畢竟,他從未對我隱瞞他的身份。
  
  怪不得,怪不得寶寶會說他的真身威風……
  
  「龐然大物」……能不威風麼?
  
  低頭,滿足地看著正睡得安然的小傢伙,忍不住嘴角微揚。
  
  白皙粉嫩的小臉,小巧可愛的鼻子,長卷如扇的睫毛,還有額心,金色的龍紋印記……
  
  從來不知道,剛出世的孩子竟會如此的小,柔軟的身子讓我幾乎不敢伸手去抱,就怕,會弄痛他。
  
  可這小傢伙,竟然在出生之後迫不及待地睜開眼睛,欣喜的用他那雙短短胖胖的小手臂用力的摟住我的脖子,然後在我怔愣時興奮的親上臉頰,甜甜地喚了聲,隨後就理所當然地躲進我的懷裡……睡著了。
  
  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醒來。
  
  忽地,一件厚厚的白色裘衣落在我的身上。
  
  「夜兒,雖然淨天界不如凡世寒冷,但是你現在的身子也要多加件外衫。」
  
  沒有回答,只是抬頭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雖說,龍很威風,赤色如血的巨龍更是威風,可那時候,肚子的疼痛讓我根本沒有心力去細看,只是隱約覺得他用龍身緊緊地將我圈攏在中間,並不停地在我耳邊低聲安撫,溫暖的熱流不斷地注入我的身體。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留在腦中最後的記憶,是他那雙深邃心疼的黑眸……
  
  「夜兒……」無奈地低聲歎息,俯身將我攬入懷裡,「可不可以不要再用這種眼神看我?就知道你這小腦袋瓜會胡思亂想,所以我才一直沒有告訴你關於真身的事。」
  
  「我才沒有胡思亂想,不過……」輕佻了挑眉,抬眼對上他的視線,略帶感歎地說:「那次,雖然聽孩子提起,但我,卻一直無法想像。你是從來沒有隱瞞我你的真正身份,只是……」
  
  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識到,他,是神……
  
  「還說沒有胡思亂想?」小心翼翼地把我抱在懷裡,寵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夜兒,我就是我,不會因任何事情改變。」
  
  是啊,他是神又怎麼樣,他還是他,是我所愛的。
  
  溢滿心口的幸福,讓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手,不由慢慢摟緊懷裡的孩子,滿足地靠在他的懷裡。
  
  完整了吧,一個家,一個我一直不敢奢望的家……
  
  「灝,謝謝你……」謝謝你能愛我,謝謝你那麼寵我護我,也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小傻瓜。」被動地抬起頭來,對上他淡笑深邃的眼睛,「夜兒,只要你快樂,只你開心就好。」
  
  有他在身邊,還有什理由不快樂?忍不住低聲失笑,這樣,就夠了。
  
  「對了灝,孩子……怎麼還不醒?」都睡近一天了,呃,應該是一天了吧?這個地方和當初的無忘界一樣,似乎,沒有天黑的概念。
  
  「別擔心。這小鬼好的很,再過幾個時辰就會醒了。」
  
  輕手一揚,原本空無一物的桌案上憑空整齊擺放著各樣水果,有熟悉的,更多的是從未見過的。
  
  「夜兒,這些天你一直沒吃什麼東西,現在,無論如何先吃點,不然等小鬼醒了,你可應付不了他。」
  
  「可是孩子……」
  
  「白殊。」沒等我說完,他冷冷地出聲道。
  
  「君上有何吩咐?」對突然冒出來的白老頭,不由愣了下。
  
  眨了眨眼,呃,這……白老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正經了?
  
  「把這小鬼帶出去。」
  
  眉頭一皺,他是什麼意思?手,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裡的小傢伙,「灝,你要幹什麼?」
  
  「夜兒。」他的聲音有些無奈,「我只是想讓白殊帶孩子去淨池泡泡水,這對他有好處。難道,夜兒不想讓他快點醒過來?」
  
  「小主。」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白老頭突然出聲道:「小公子提前臨世,雖無甚大礙,但還是弱了些,所以才會沉睡。淨池水是神界難得的聖物,集聚天地靈氣,對小公子有好處。」
  
  低頭看著懷裡的孩子,是呢,記得第一次見面,他是那麼活潑可愛,似乎有用不完的活力,但是現在……
  
  「我也去。」我想陪著孩子,等他醒來。
  
  「這……」白老頭猶豫地暗睨了眼我身後的他。
  
  「好。」
  
  ……
  
  淨池不大,說是池,不如說是一潭幽水,清澈見底。水面上縈繞著淡淡的霧氣,隱約帶些水質的清香。
  
  「這……」猶豫地看著眼前似是虛幻的淨池,如果真把孩子放在水裡,要是嗆著了……
  
  「夜兒。」身體被他攬的更緊了些,低下頭,輕道:「別忘了,他可不是普通的孩子。如果這點能力都沒有,他就不配擁有龍魂印。」
  
  眉頭暗皺,「我不管什麼配不配,他都是我的孩子。」這是什麼話,寶寶只是一個剛出生不到一天的孩子。
  
  「好好好,是我說錯話了,夜兒乖,別生氣。」低聲輕哄,寵溺的笑道:「但是,夜兒不信我?他也是我的孩子,不是麼?。」
  
  「你!」猛然抬起頭,羞惱地瞪著淡笑的他。
  
  賭氣地轉開頭,最後這句話,他絕對是故意的!
  
  「放開我。」想掙開他的手,虛軟的身體卻只能半靠在他的懷裡。
  
  「那不行。」低笑了笑,「我可捨不得讓夜兒受傷。」
  
  臉上一熱,當是沒聽到他的話。彎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入池中……
  
  半靠在他的懷裡,一瞬不瞬地盯著池裡越來越小的身影,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下意識抓住他的手。池雖不大,但畢竟深不見底,就算知道不會有事,可是,我還是說服不了自己緊繃的心。
  
  「夜兒。」
  
  「嗯?」心不在焉地應了聲。那些霧……怎麼越來越濃了?似乎都慢慢地向池中的寶寶靠近。
  
  「這麼盯著,眼睛不累麼?」
  
  搖搖頭,「不累。」忽然回過神,抬眼蹙眉地瞪著他,「你又捉弄我。」
  
  「呵呵,沒有,我是擔心夜兒。」
  
  「好了,我知道是自己太緊張,你就別再調侃我了。」撇撇嘴,低聲咕噥,「你又不懂那種血脈連心的感覺。」
  
  「是,或許我永遠都不會懂。」低歎了口氣,「夜兒,我早就說過,這個世上除了你,沒有任何東西任何人,再能讓我放在心上。」
  
  「灝,我……」
  
  「夜兒不知道吧,看到你被那小鬼折騰的痛苦不堪,我有多心疼?我後悔,當初不該留--」
  
  「不!」堅定的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灝,我愛他,他是我的孩子。」
  
  「愛?」黑眸一沉,暗掃了眼淨池,微瞇眼。腰間的手驀地一沉,「夜兒,你只能是我的。」
  
  愣眨了眨眼,呃,他這是……忽然有些什麼東西閃過腦海,忍不住輕聲失笑,他這是……在吃味麼?
  
  「呵呵……灝,你……」
  
  「夜兒,我是認真的。」
  
  「嗯,我知道。」笑笑的點點頭,滿足地靠在他的懷裡,靜靜的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慢慢伸手回抱住他。緩緩地闔上眼,低喃道:「灝,我愛你,很愛很愛……記得離開皇宮的第二年,那是開春的時候。因為當初落崖受了點傷,所以那大半年我都被勒令只能躺在床上。你不知道,其實一個人待著真的很悶。」
  
  想起當初徹骨的疼痛,身體微微一顫。
  
  那種透徹心底的絕望,那種近乎絕望的無助……幸好,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淡淡的輕聲低笑,「所以我就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跑出屋子,找了張紙,找了支筆,一不小心就把你畫了下來……」
  
  事實是,那年的初春比冬天要冷的很,雪後的梅園裹了層厚厚的冰絨,美的讓人不想錯過任何景色。
  
  身上的疼痛,遠遠及不上心碎的萬分之一,可是思念卻像是堆積如山的雪皚,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提起筆的時候,卻只能呆愣的盯著眼前的宣紙,任滴落的墨汁染潤一張又一張的雪白……
  
  「夜兒……」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收緊,把我深深地抱在懷裡,「那幅畫,是我這億萬年來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呵呵……」最好的禮物麼?是吧……一筆一色,都是我的心呢。「但是對我來說,孩子,是你送我的禮物,一個讓我意外的小生命。」
  
  「麻煩。」劍眉一沉,不悅的吐出兩個字。
  
  暗自輕笑,麻煩麼?那也是個可愛的麻煩。
  
  突然,一束金色強光驀地從淨池中直射而起,像是要穿透天地。
  
  刺目的光線讓我本能的閉上眼睛,這是怎麼回事?
  
  剛想開口尋問,只見他不緊不慢地伸手拂袖,一道剔透的水簾擋下了金光後強衝而起的水浪。
  
  浪,剛一接觸水簾便隨即消失無蹤,一次一次,都無例外。
  
  眉頭輕佻,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覺得,那些水浪是故意的?像是小孩子不甘心的賭氣?又像是,不服氣似的挑釁?
  
  「玩夠了?」冷冷的低斥在耳邊響起。
  
  心頭的疑問更重了幾分,他這是……
  
  「出來。」
  
  在和誰說話呢……
  
  「是……」委委屈屈的聲音從淨池的方向傳來,軟懦懦的。
  
  呃,是……孩子?!
  
  「寶寶醒了麼?!」不自覺得露出驚喜的笑意,眼睛緊緊地看著正不停翻滾的池水,「快出來吧!」
  
  「娘,父皇好凶,寶寶害怕……」
  
  「臭小子!」
  
  「娘……」
  
  「呵呵!」忍不住低聲失笑,「灝,看來你很失敗呢……」
  
  這小傢伙,真是個愛調皮搗蛋的小鬼,居然敢跟他扛上。
  
  「龍煜,再不出來,你就永遠別出來。」
  
  龍煜?是孩子的名字麼?
  
  「才不要!」不服氣的低聲嘟噥,「娘是寶寶的……」
  
  「龍煜!」
  
  「好了父皇,您別生氣了,我出來了還不行麼……」稚嫩清脆的嗓音帶點不甘願的撒嬌,隨後興奮的道:「呵呵,娘,寶寶來了!」
  
  話音剛落,金色雛龍驀地騰身而起,在水光的折射下,鱗羽閃閃,顯得格外的耀眼。
  
  只見他在淨池上空飛旋,張舞著小爪子,不時得意地甩甩尾巴,一副驕傲非常的模樣……
  
  這一瞬間,湧上心頭的感動和溢滿心口的滿足,讓我忍不住眨了眨濕潤的眼睛,慢慢地靠進他的懷裡,好……舒服呢……
  
  嘴角緩緩上揚,孩子,我的孩子呵……
  
  這一世,夠了,真的夠了。
  
  曾經不曾想過的奢望,曾經不曾奢望過的溫暖,這一刻,就在我的身邊,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只要伸出手,所有幸福,就都可以握在手心了吧?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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