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柔和的燭光,泛著淡淡的黃色光暈,灑在身上不覺有些暖暖的感動。
疲憊的身體懶懶地躺在床上,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能清晰的感知,可是,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
慢慢地放鬆身體,心底卻是微微輕顫。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的氣息總能在夢中緊緊地擁抱自己,一如當初的溫柔和疼惜。
耳邊,隱約是「他」低聲地低歎,慢慢環擁上腰間的手,竟是那麼的真實。忍不住嘴角微揚,縮了縮身子,在他的懷裡滿足地蹭蹭。
眼角似乎有什麼正悄悄地滑落,酸澀的味道卻是淡淡的幸福,該知足了,知足了……
腰上的手略微一緊,整個身體被小心翼翼地納入懷裡。只聽耳邊一聲輕歎,溫柔地吻去眼角滑落的淚,手,輕柔地褪去我身上的衣裳。肌膚相觸的感覺,是滿滿的安心與溫暖,熟悉的氣息緊緊圍繞著自己。他的動作很輕,似乎帶著些許顧忌,小心謹慎像是對待易碎的玻璃娃娃。
心底有些疑惑,他,一直是溫柔疼溺的寵愛著自己,卻從不曾如此小心謹慎,那,不是他。
到底有什麼在改變?游移在身上的手,力道適中地輕輕按摩著,舒服地放軟身體,懶懶的窩在他的懷裡。近在咫尺的心跳聲是那麼的真實,熟悉。
輕吻在頸間的觸感有些麻麻的癢,忍不住側頭躲開,唇,卻被輕柔地吻住。
他的吻似乎壓抑著什麼,緊擁在身上的手微微的顫抖。他,在害怕嗎?那樣無所不能的他,也會有害怕的事嗎?
緩緩地伸出雙臂,慢慢地回抱著他。滿足地貼在他的心口,那節奏沉穩的跳動成了最好的催眠曲,疲憊的精神慢慢地緩下,睡意漸漸地上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的手總是喜歡在自己的腹部,小心翼翼地來回撫摩呢?
……
猛然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木窗外刺目的陽光。揉揉暈眩的額角,原來,又是一場夢。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又陷入了怎樣的境地?
眨眨酸澀的眼,緩緩坐起身。半靠著床幃,望著簡陋的紗帳,思緒有些恍惚。
手,慢慢地環住自己的身體,闔上眼,不由苦澀的暗自失笑。夜嵐,你,又在期待什麼呢?不是早就做好了選擇麼?可是那突來的失落,幾乎將自己吞沒的孤獨和思念,又是為什麼?
又是……為什麼……
深吸了口氣,緩緩地睜開眼睛。也許,我這一生,都不可能忘記……
輕推開木門,突闖而入的陽光不由讓我瞇起了眼,心下微微一怔,陽光,好溫暖……
就像,他的體溫一樣……
「雲公子,您起身了?」暗帶驚喜的聲音在身前響起。
微抬眼,原來是她,青如。
昨天因為天色已晚,所以就在這不算大的村子裡落了腳。也許是村子地勢偏僻的緣故,也就倖免了戰亂的摧殘,雖然不富裕,但還算安靜、平穩。一村子十幾戶人家,鄰里和睦的就像是一家。村子四周環山,只有一條不算寬的山道通向村外。
昨天若非湊巧碰到林大叔,我們一行四人,也許就只能露宿野外了。
對於我們這幾個突闖而入的外姓人,村子裡的人竟沒有絲毫戒心,更是熱情萬分的招呼。小孩子則是好奇的躲在母親身後,偷偷的眨著一雙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世外桃源,不過如此。
青如是林大叔的女兒,今年剛滿二十。
反手闔上門,對她輕頷首。有些疑惑,她,怎麼會在我的房外?我記得這是最角落的一處屋子,若不是有意,應該沒人會過來才是。更何況,我昨晚說過,想好好休息。
揉揉額角,微仰頭,現在該是近午了吧。還好昨晚睡得不錯,現在的身體舒服多了,只是,還是沒什麼胃口……
「雲、雲公子,我煮了些粥,您……」低頭躊躇不安的搓著雙手,雙頰微微泛紅,「您、您吃些吧,歸同公子說您身子不好,不吃東西不行的。」
有些許恍神,不由又想起若兒苒兒她們。那幾個丫頭,好像從來都不知道臉紅這兩個字怎麼寫,總是若若大方,優雅得體。似乎這世上,沒有任何事能難倒她們的。但在莊子裡,卻個個都成了管家婆,這個不許,那個也不行……
「公子,公子……」青如低聲輕喚道。
「嗯?什麼事?」回過神,對上她不解的眼神,疑惑地挑挑眉。
「粥……公子您……」秀眉輕蹙,猶豫的似乎不知該如何說。
「謝謝,不過,不用了。」輕緩了口氣,低聲拒絕道,眼神不由落在屋後不遠處的山林裡。「青如姑娘,我想出去透透氣,你知道哪兒有河嗎?」雖然河水會冷,但是不洗洗臉,還是會不舒服的。
「河?公子是說溪流吧。」開心的唇角微揚,指著我身後,「喏,延著這條小徑就能到度裡坡,那裡有條小溪。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很清的,我們村裡的人都是去那裡提水做飯。」
她的臉上,有的是為家鄉的自豪,那種笑容很陌生,卻,很有生氣。
家鄉嗎?我的家,又在哪兒呢?苦澀的扯扯嘴角,夜嵐啊夜嵐,這裡,從來都不是你的家,從來都不是……
手,不由地撫上心口,那□的壓抑感讓我不得不深吸了口氣,「謝謝。」五指慢慢收攏,轉身緩步往屋後而去。
「雲公子,您慢點。我先去和歸同公子他們說一聲再過去找您,我、我很快就會來!」
想要出言制止,身後卻早已沒了青如的蹤影。不再多想,緩步往山後走去。
山林裡,是鬱鬱的樹木,碧綠碧綠的。淡淡的空氣,帶著淡淡的濕潤,清澈的草木味兒,讓人一時間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寂靜的世界,只剩下,自己輕緩的呼吸,還有,腳步聲。
視線漸漸的開闊,耳邊水流近在咫尺。
……
河,不寬,卻真的非常清徹。
找了快還算平坦的石頭,慢慢地在河邊坐下。
看著自己倒映在水中的影子,抬手,輕褪去頭上的紗帽。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清晰地看見自己的臉,一張清靈出塵卻又陌生的臉。
白皙晶瑩的臉頰,帶點淡淡的紅暈,剔透如上好的水晶琉璃,薄潤小巧的朱唇似起非起,微微輕抿,長卷彎翹的睫毛下,那雙黑幽靈動的眸子,總是淡淡的,淡淡的看著,身外所有的一切。那一點鮮艷如血般的硃砂印記,早已與額心融合在一起,隱隱地似乎還淡淡的泛著彩色的光暈。
緩緩抬起手,輕輕地撫摸著額心,這裡的溫度,好像在一點點的上升……
輕蹙眉,手不由自主地撫上被長髮掩遮的額角,落在水裡的倒影正是一隻振翅欲飛的銀色鳳凰。
心,有些恍神,怔怔地看著額角上那晶瑩剔透的銀色鳳紋,食指不由輕緩的來回描繪。
鳳紋不大,大概只有一般蝴蝶的大小,但它,卻有九根尾羽,羽,也稱為翎。
精緻的銀紋栩栩如生地繪製出了它的形態,繪製了它生為九天神靈的高雅與尊貴……
嗯?驀然一怔,這是什麼?手疑惑地撫上右耳,這是……耳墜?不對,不是耳墜,可是它卻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耳垂上,剛才如果不是水光的反射,我大概還不會注意到它,因為我,竟無絲毫感覺,它的顏色,是近乎透明的。
眉頭輕皺,水影裡看不清形狀,手的觸覺也只能讓我猜測,那東西應該是耳環一類,輪廓卻又好像是淚滴模樣的,約莫指尖般大小。
這東西,到底是什麼時候多出來的?怎麼我,竟毫無所覺?
揉揉額角,真是的,明明還沒老,可這記性……
唉……
掬起一捧水,冷不住打了個寒顫,好冰。忍著水的刺骨寒意,隨意地洗了把臉。
今天有些奇怪,成朗居然會那麼安份,若是平常,他和安逸早就吵吵鬧鬧的了。
和他們走的這一路,也夠久了,是時候離開了。畢竟,我和他們只是順路,卻不同路……
「雲公子!雲公子!不好了!不好了!」青如驚慌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伴著零亂急促的腳步,「公子!出事了!村裡出--你!你、你--」
淡淡地掃了眼驚愕的瞪大雙眼,語無輪次的人,緩緩起身,微挑了挑眉,「村裡怎麼了?」會戴紗帽,一個原因是怕風,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不想被人當猴子看,不過是張臉,為什麼他們總要一驚一詐的?
「你、你!」看她一身略顯狼狽,似乎是匆忙中跑來,手卻顫巍巍地指著我,只是斷續的重複著這個字。
眉頭一皺,她現在不過只看到半張臉,如果讓她瞧見左側的額紋,她是不是就該石化了?古人,都這麼愛大驚小怪麼?
無奈的暗自歎氣,取過擱在一旁的紗帽,還是自己回村子看看比較快吧。
「雲、雲公子?!你、你真是雲公子?!」終於回過神,眼神閃爍,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像是怕嚇到人一般。
「是我。」看了眼仍兀自愕然的人,微斂眉,「出什麼事了?」
「啊!是、是那個……我、我……」
頭痛地眨了眨眼,不再多說,轉身往回村的方向走去。
「等等!公子你不能去!」
聽著急急追上來的腳步聲,身形微頓,卻並未停下。
「雲公子!你真的不能去!歸同公子說絕對不能讓你過去的!」
停下腳步,淡淡的看著滿臉焦慌的青如,低聲道:「說清楚,到底出什麼事了?」雖然不清楚歸同他們的身份,但這幾天的相處,不難看出他們也是性情中人,應該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才對。可是這村子如此偏僻,又會出什麼事?
「公子,是、是這樣的,剛才我回村子裡去找歸同公子他們,可是、可是那裡竟然來了好多黑衣人!」青如急喘了口氣,眼眶微紅,語帶哽咽地道:「他們、他們抓了好多人,說要找什麼、什麼--唉呀,我、我說不清楚,反正現在歸同公子和成公子正想辦法對付那些黑衣人,他們說那裡很危險,讓我不管怎麼樣都要阻止你回村子裡!」
看她突然變得異常認真的眼神,心,微微一震。
她的眼神……
苒兒,若兒,我當初的選擇,是不是錯了?我怎麼能,怎麼能那麼自私,怎麼能那麼輕易地放開你們的手?
對不起,對不起呵……
「公子、公子!你怎麼了?」
輕搖了搖頭,「我沒事,走吧。」
「走?不行!」急急地上前擋住我的去路,「雲公子,你不能去!你身不好,萬一--」
「我沒那麼羼弱。」萬一?會有什麼萬一?夜嵐呵夜嵐,你,還不至於沒用到躲在別人身後。就算這副身體再怎麼孱弱不堪,但前世的東西,也不是白學的。
「可、可是……唉!雲公子!等等!你不能去!不能去……」
不再理會青如的叫喚,轉身往來時的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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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裡很冷清,寂靜的讓人有些心悸。有的人家的煙囪冒著裊裊炊煙,有的人家門戶敞開,木盆裡還放著似乎才剛剛洗好的菜……
只不過卻是……空無一人……
「雲、雲公子……」青如怯怯的看著這一路的景象,語帶顫抖地輕聲叫道。
也是,她不過是一個長在深山的女孩,何曾見過這翻境況?
「他們現在沒事,別怕。」停下步子,看了眼躲在自己身後眼帶驚恐的女孩。
這一路雖然靜,但無絲毫血腥味,看來那些黑衣人真的是在找什麼東西,或者是……人。
「村裡有沒有比較寬敞些的地方?」現在重要的是先找到歸同他們。
「有、有!東村有個大園場,是平常村裡舉行祭典的地方!」
輕點了點頭,「我們就去那兒。」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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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抓村裡的人?」歸同掃了眼眼前的黑衣人,冷聲問。
黑衣人的數目大概有五六十吧,除去站在前面與歸同他們對峙的五人,其他人正好把所有人都團團圍住。
歸同成朗這邊只有林大叔,安逸他們幾個,其他的都癱軟在地上,被十多個黑衣人圍著。
「什麼人?哈哈!」為首的黑衣人大笑道,「歸將軍,成王爺,兩位都是見過場面的人,又豈會看不出我等的來路?」
將軍?王爺?輕佻眉,如果我沒猜錯,他們應該是是沐衡的人。
「雲公子!我爹爹他--」
「別出聲。」抬手打斷青如驚惶的低呼,那些人的武功都屬上乘,雖然我們的距離不近,但是就算一次小小的喘息都會被發現,更何況是開口。
幸好他們現在的心思有在歸同他們身上。
「哼!不過是些烏河之眾,也敢冒冥域之名!」成朗不屑地瞥了眼黑衣人,「依本王看來,你們的命,恐怕也過不了今天。」
此時的成朗,眼裡閃爍的是王者般的睿智,身上皇族的氣勢盡顯而出,倒與他身側的歸同有幾分相似。
暗自歎息,原來,他們都有兩副面孔……
黑衣人聞言一怔,隨後諷笑道:「成王爺,冥域,又豈是你們這些人能知道的?至於是真是假,哈哈!只要你們都死了,又會有誰知道?你們不過是想拖延時間,可惜,本使不吃這套。」森冷冷地微瞇眼,「怎麼樣歸將軍?雖然你們是神醫丞相商子楓的徒弟,但對這無色無味無毒無形的『半里香』,也只能束手就擒!有今天的下場,是你們運氣不好,怨不得人。怪只怪,你們不該出現在裡裡。」
「少廢話!你究竟想怎麼樣!」
「小朗。」歸同淡淡的阻止道,抬眼對上黑衣人,「他們不過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你又何必趕盡殺絕。」
「都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思管他們的死活?」不屑地嘲諷道,轉開視線,負手而立,冷冷掃了眼四周,「尹莫瀟,如果你再不現身,這些人……」
尹……莫瀟?心下一滯,這名字……應該只是巧合吧……
周圍仍是一片寂靜,回答他的只有偶然吹起的風聲。
「尹莫瀟?」成郎驚訝地低喃道,若有所思地與歸同對望一眼,卻並未開口。
為首的黑衣人利眼一閃,抬手朝身後打了個手勢。
「放開我!放開我!娘!爹爹!……」
「孩子!我的孩子!你們要幹什麼!把孩子還給我!啊--」
「小乙!是小乙!雲公子!他、他們--」青如緊捂著嘴,眼睛圓瞪著被黑衣人輕而一舉抓在手上的小孩兒,驚恐哽咽的低呼。
眉頭輕蹙,這些人,只會耍這種下三的手段麼?耳邊是婦人撕心裂肺的喊聲,卻只能被無情地踹倒在地……
「尹莫瀟,我知道你在這裡。」黑衣首領訕笑地瞥了眼身後,「如果你再不現身,那麼每一刻鐘都會死一個人。」
「該死的!」成朗恨恨地低咒了聲,陰沉地盯著眼前的人。
四周很靜,靜的只剩下孩子害怕的哭喊,父母絕望的求饒聲。
怔忡地看著匍匐在地上的兩人,此時的他們是那麼的卑微,擱在他們頸間閃著寒光的劍,一次次被狠狠踢踹致命傷痛,似乎,都及不上,孩子嘴裡一聲爹娘來的痛……
手,輕輕地擱在心口,感受掌心,那一下一下雖緩,卻依然平穩的心跳……
其實活著,也不錯……
至少我還能……清清楚楚地觸摸,它是為誰而跳動……
「動手。」低冷的聲音在寂靜的此時,顯得格外清晰。
「是。」黑衣人恭敬彎下身,舉起手中的劍……
「慢著。」淡淡的聲音,像一陣清風,驀地滑入眾人耳中。
撫在心口的手,稍頓了頓,嘴角微微輕揚,這個世界……原來真的……好小……
第 5 章
人的一生,總有一些想忘記卻又忘不了的人,也有一些不想忘卻偏偏被記憶遺忘的事。
人生就像一個圓,無論你走了多遠,最終還是要回到原點……
其實,在聽到他的聲音的時候,還是有些疑惑,畢竟,太湊巧了。
但當那兩人慢慢地踱步而來,淡然地與黑衣人相對而視的時候,心底,還是被輕輕地震了下。
一身簡練的青色長衫,雖然少了昔日的華衣錦袍,但卻絲毫無損他身上的傲氣,一種無視別人的傲氣。
他的身後,是一個穿著紅衣的姑娘,她只是靜靜地跟著他,似乎她的眼裡,只有他。
彤,赤苓。
有些意外,卻也僅僅只是有些,很多事情自己知道就好了,並不需要看的太透,說的太透。
彤,我,不怪任何人。但是若兒苒兒,還有小紫她們曾經所受的傷,你,必須償還。因為,那是你欠她們的……
輕吸了口氣,收回散落的思緒,不知道這場鬧劇,該怎麼收場呢?
微斂眉,既然你不願出來,那我也就沒什麼顧忌的了,到時候,可就怪不得我了……
「瀟、瀟哥哥?彤姐姐?他們、他們怎麼來了?這、這--」
眉頭一皺,「禁聲。」糟了,腿好疼,該死,怎麼忘了自己這破腿是不中用的!
「尹莫瀟。」為首的黑衣人挑了挑眉,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樣。
「黑鷹,好大的架勢。」掃了眼動彈不得的眾人,眼光在掠過歸同和成朗的時候稍頓了下,「你不覺得對付一個武功盡失的廢人,太大材小用了嗎?」
武功盡失?怎麼回事?難道還發生了什麼嗎?
「大材小用?呵呵,當然不會。」被稱為黑鷹的首領眼神微轉,嘲諷道:「就算你已經不是當初威風八面的『瀟妃娘娘』,但你還是鬼靈唯一的徒弟。我可不敢小視了你。」
「你,想怎樣?」
「怎樣?呵呵,那就要看主人的意思了!我只是奉命把你帶回去,至於其他人,當然是……殺。」黑鷹的語氣很輕,卻很冷,像臘月寒風中的冰稜滑過臉頰。
聞言,尹莫瀟眉頭一挑,「沐衡不會善罷甘休的。」
「哈哈!」黑鷹大笑道,「沐衡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但那也只會對曦瀾,而不是餘暉。」
「什麼意思?」尹莫瀟眉頭輕蹙,「你……」
「不錯,主人的目的是讓沐衡皇帝知道,是曦瀾的軍隊殺了他的弟弟和愛將。如此一來,這場戰,餘暉就未必會輸!」
嫁禍?呵,還真是幼稚的主意。唔……胸口有些悶……
「哼!你當我皇兄是傻子嗎?真是可笑!」成朗瞥了眼自顧自言的黑鷹,不屑的道。
黑鷹雙眸陰鷙一凜,「呵呵,可不可笑我沒興趣知道,不過我能肯定的是,你們活不過今天。」抬手打了個手勢,冷冷地道,「動手。」
「是!」
「雲公子你怎麼了?」青如低呼的上前,手有些顫抖地扶住我搖晃的身體。
「誰在那裡!出來!」
眉頭緊皺,該死!被發現了。
身形一轉,左手稍用力推開青如,右手順勢接住急射而來的閃光。
緩緩地站起身,深吸了口氣,強壓下胸口突來的翻騰。
微挑眉,原來,是把四角星形的長梭狀暗鏢。那人的手段,夠毒辣的,若不是我以前學過一些暗器,今天恐怕真得見血了。
「雲、雲公子?你怎麼樣?」青如才回過神,忙起身站起來扶著我,滿臉焦慮的問。
「沒事。」疲憊地眨了眨眼,搖搖頭。
「雲夜?!你怎麼在這裡!」歸同驚異地驚呼,低咒道,「該死的!」
「雲夜?!」成朗和安逸也是一臉詫異的低呼出聲,滿眼擔憂。
「你是誰?」黑鷹冷聲地問。
輕拍了拍攙著自己手臂顫抖的青如的手,並未理會他,也沒有去注意尹莫瀟和彤的反映,只是隨意地走出了暗藏的地方。
「雲夜你來幹什麼?快走啊!」
微抬眼,透過紗帽,看到的是安逸慌亂驚駭的臉。而歸同和成朗則在看清我手中的暗器時,滿眼愕然。
脫開青如的攙扶,慢慢地走了過去。頭有些暈,胸口也有些噁心,悶的慌。可能是剛才動作太大的緣故。
在歸同他們身前站定,甩手將手中的星形暗器扔在為首黑衣人的腳下,「你的東西,收好。」
「你是到底誰?」只見他眼眸一瞇,暗帶疑惑的冷聲道:「我的赤星鏢上淬的是劇毒,可你,竟然一點事都沒有?」
是劇毒又怎麼樣,這副身體雖然沒用,可最不怕的就是毒,沒什麼好奇怪的。
「我不管你們想幹什麼,」用這種下三濫的卑劣手段,對付一些山裡百姓,是過份了,「目的又是什麼。但是,請你們離開。」
「離開?哈哈!這是我聽過的最大的笑話!」黑鷹邪鷙的大笑,「真是不自量力的小鬼!既然你自找死路,那我就成全你!」
「雲夜!快走!別管我們!」
「走?你們誰也別想。」
「是嗎?」揉揉暈眩的額角,不行,快撐不住了,胸口好難受……
「雲夜小心!快閃開!」
歸同成朗突然的驚駭大叫,讓我猛然回神,卻只是看到一點閃光,慢慢地向自己靠了過來。
閃光的速度,真的,很慢,慢到留給我的,只剩下躲開的時間。
眉頭輕佻,是躲,還是不躲?
「錚--」
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打斷了我的猶豫,眼眸掠過落在身前的一片樹葉和那支熟悉的星形暗器,緩緩地抬起頭,看了眼忽然間冒出來的又一群黑衣人,疑惑地挑挑眉,這是……怎麼回事?
這群黑衣人並沒有蒙著臉,而是戴了副相同的黑色面具,只有一個人的顏色是青色的。
「冥、冥……」只見原本威風十足的黑鷹驚恐地指著剛那些戴面具的黑衣人,斷斷續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而成朗更是誇張地瞪著雙眼,嘴巴張開又閉上。
歸同與尹莫瀟倒是正常了許多,可他們眼裡閃過的是震驚,是不敢置信。
淡淡的看著越走越近帶青色面具的黑衣人,心下有些疑惑,他們不過十幾個人,竟然能在頃刻間不動聲色輕而一舉地制住多出五六倍的高手。
雖然這些天種感覺有人跟著自己,但我卻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他們,因為,我不能確定跟蹤自己的到底是幾個人。
「喂……你想幹什麼?!別再過來了!」成朗驚呼聲在身後響起,「雲夜!小心!」
微挑眉,那人身上雖冷,卻不帶絲毫殺氣,所以我並沒有動彈,只是淡淡的看他向自己走來。
只見他在我身前十步處停下,驀地單膝跪地。
其他黑衣人也齊齊跪下,低首同聲道:「參見少主!」
「少、少主?!」成朗誇張的驚喊,「雲夜你真的是、是……」
看著眼前跪著的人,輕問:「你們是什麼人?」
「稟少主,屬下是冥域四軒之東臨軒下御堂堂主水翼,屬下來遲,請少主恕罪。」
無奈的歎了口氣,雖然我不怎麼明白他的話,但是「冥域」這兩個字,還是不陌生的,「都起來吧。」
也是,早該想到的,有能力控制四國的暗組織,被世人稱為傳說的「冥域」,又怎會和他們脫了干係?
「謝少主。」
「他們身上的毒,你能解嗎?」
「能,少主不必擔心。」水翼仍是恭敬地低著頭,一板一眼的回答。只見他對其中一人點了點頭,那人拿出一包白色布包。
「少主,這藥需用火點燃方能解毒,且其本身也屬毒類,還請少主移步。」
近看,才發現水翼袖口上的圖案和我身上披風下擺處的繡紋有些相似,只不過他的簡單了許多。
點點頭,轉身看了眼歸同他們,「青如,我們先離開。」
「雲公子,那我爹爹他們……」
「孩子,你先同阿瀟他們隨雲公子回去。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別瞎心急。啊?」林大叔拍了拍青如的手,笑道。
「嗯。」
眨了眨眼,感覺腳下有些軟,晃了晃已近模糊的頭,沒再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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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靠的坐在椅子上,輕闔著眼。
屋裡有五個人,讓我不明白的是,尹莫瀟竟會隨著一起回來,只是他的眼神,似乎從我出現的那刻起就一直緊緊地落在我身上。
「少主,這是剛摘的雪梨。」水翼輕放下手中的盤子,隨後退開。
搖了搖頭,現在整個人渾身無力,胸口的噁心感一陣陣的越來越難受,怎麼可能吃的下東西?不過,白老他們也真是費心了。
「你們從一開始就跟著我?那兩個老頭子呢?」別告訴我他們一直跟在我身後看戲,不然這賬,可又得添上一筆了。
「回少主,屬下確是奉兩位長老之命,隨行保護。至於長老們現在何處,屬下不知。」水翼略微一頓,「敢問少主,那些人要如何處置?」
處置?他們想抓尹莫瀟應該還有別的目的,嫁禍陷害可能只是順水推舟。
「雲公子,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尹莫瀟突然開口道,「還望公子成全。」他的用詞雖然恭敬,但語氣,卻是毫無誠意。
眉頭輕佻,「你想讓我把他們交給你?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答應?」尹莫瀟,畢竟現在,我們連相識都算不上。就算前塵已逝,往事已矣,我與你,也只是陌路之人。
「雲公子,他們於你也無任何用處不是嗎?」尹莫瀟隨意的在對面椅子上坐定,清眉微挑,「況且以公子的身份,又何必與我們這些小人物計較?」
「放肆!」水翼冷冷地低斥,「尹莫瀟,你太不知好歹了!」
「不知好歹?」嘲諷地笑道:「千百年來世間皆傳,冥域神秘鬼魅深不可測,但可有人真正見過?傳聞冥域之主無所不能,但是雲公子你……呵呵,身體似乎不怎麼『順暢』……」
抬手制止欲開口的水翼,揉揉暈眩的額角,「你想說的是,我和他們是一夥的是嗎?」
「哦?」尹莫瀟斜睨了我一眼,鄙夷的反問,「難道不是?你認為世上會有如此的巧合?」
「瀟哥哥……你在說什麼?你是說雲公子和那些人是一夥的?」青如驚異地看著尹莫瀟,堅定的搖頭否定,「不可能,雲公子是好人!瀟哥哥你一定是弄錯了?」
「青如,你還小,有些事你不明白。彤,帶她出去。」
「但是公子……」彤猶豫的皺了皺眉。
「我不!瀟哥哥你難道忘了,剛才是雲公子他們救了我們!」
尹莫瀟淡淡地道:「救?恐怕是另有目的吧。」
另有目的?為什麼我不知道?呵呵,尹莫瀟,幸好你遇見的是現在的曦雲夜而非前世的夜嵐,不然,就算你是娘的孩子,我也不會手軟。
揉揉額角,「水翼,你們既然一直都跟著我,卻到今天才現身,是那兩個老傢伙早就按排好的吧?既然如此,你就按他們的意思辦,不必再問我了。」
水翼一愣,急忙回過神,「是,少主!」
「怎麼?是不是他們兩個也料到我會這麼說?」看他一副驚詫的模樣,除了這個可能,我想不出別的。
水翼整了整神,恭身回道:「是的。長老說少主呃……身體不適,恐怕不會操心這些小事……」
白老頭,你說的是我懶吧。自己想玩兒還找這種無聊的借口,你最好別把我扯進去。
「呵呵,雲公子的啞謎打的不錯!」尹莫瀟突然開口,不屑地輕笑。
青如一臉不贊成的走上前,「瀟哥哥,為什麼你一定要說雲公子是壞人?他又沒做什麼傷害我們的事!」
「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能有什麼好貨色?」斜靠在木椅上,鄙夷地看著我。
突然水翼身形一閃,在他們還沒回神的時候,一把通體烏黑的薄刃劍穩穩地架在尹莫瀟的脖子上,冷冷地道:「冒犯少主者,死!」
「公子!」
「瀟哥哥!」
彤和青如猛然驚呼,卻都不敢動彈。
「雲公子,請你放過我家公子,公子他不是有意冒犯--」
「彤!住口!」尹瀟眼神利光一閃,「我不需要同情!」
「公子!」彤的眼睛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清冷,卻多了女孩子為情所困的無奈和滿足,她眼裡的心痛,淚痕中的無悔,讓我有些不確定,以前的她竟能隱藏的毫無痕跡。
「雲公子!你放了瀟哥哥吧!瀟哥哥不是故意的!他平常不是這樣的!你們一定是哪裡弄錯了!」青如擔心的肯求,眼神在烏劍和我之間來回,「瀟哥哥,我見過雲公子的臉,他真的是好人!」
「青如,人的好壞是不會寫在臉上的。」尹莫瀟看了眼身前信誓旦旦的人,語氣裡含著一絲無力。
「可是雲公子他比雪峰上的冰蓮還要漂亮,比畫裡的人還要美千倍萬倍!怎麼可能是壞人!」
「漂亮?」尹莫瀟斜睨了眼擱在脖子上的劍,嘲諷地扯扯嘴角,「那是用來形容女人的。」
「你!」
「水翼,住手。」手扶桌緣,緩緩地起身,微抬眼,「尹公子,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們不過是湊巧路過。至於公子的不情之請,恕在下不能答應。」嗯,腳有些麻,胸口還是悶悶的。
「少主……」
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水翼,「你們也都回去吧,別跟著了。我只是想一個人出去走走,時候到了,自然會會回去。」不再理會他們,轉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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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氣,其實不錯,雖然有些涼,但還不算太冷。
只是站在這涯口上,底下上卷而來的風,卻顯得格外的冷,噬入骨髓的冷……
取下紗帽,解開盤在發上的簪子,任及膝的長髮披散而下,隨風飄揚。
風,穿發而過的觸感是那麼的無憂,它的溫柔像綿軟細膩的歌聲在耳邊悠悠迴盪,它的清潤像夏日裡的冰泉撫艷陽的燥熱。
迎風而立的感覺,真的,好舒服……
只可惜,日出已經太遲,而日落卻又離的太遠。
如果思念,是深入靈魂永恆的印記,那麼我,是不是可以用自己的心,去賭一場早已寫好了結局的故事?
原以為,原以為只要躲的遠遠的,把你深深地放在心裡,莫莫的念想也就是了。
可是,你知道嗎?沒用,怎麼都沒用呢……
這心,它會痛,像被針扎一樣的痛,有時候又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地勒著,悶的,喘不過氣……
可是雖然痛著,但它,還是甜的,這思念……
它是甜的……
我是不是,是不是可以相信他們的話?
可我,還是怕,世俗,又是否容得下……
不後悔說愛你,更不後悔愛上你,如果一切都只是誤會,又是不是,可以原諒?
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眼前的視線是浩瀚的群山峻嶺,冽風翻飛著身上的白色裘衣,散落的發偶爾掠過臉頰,輕歎了口氣,微仰首,「出來吧,跟了這麼久,不累麼。」
第 6 章
「雲夜……」歸同略帶猶豫擔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雲夜你快下來!那是懸崖!你--」
捋過散落的額發,靜靜的看著眼前遙遠卻又似乎能觸摸到的景色,淡淡的開口:「我沒事,屋裡太悶,出來透透氣罷了。」
他們不會以為我想幹什麼吧?又怎麼可能。
只是頭昏昏沉沉的,心口堵的慌,那一瞬間席捲而來的思念像一塊千斤巨石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愛上一個人後的心,是如此的自私,絲毫容不下一粒細沙。
告訴自己說,都過去了,他們的,都過去了。
可是在看見尹莫瀟的那一刻,心外高高築起的圍牆,頃刻之間化為灰燼。
這顆心,它會痛,痛的難受……
他是「他」的皇妃,他們,朝夕相處了八年,而我與「他」……
唔……手猛地撫上心口,不自地狠狠揪緊。好疼……
「雲夜你怎麼了?」
「咳、咳……」吃力地搖了搖頭,「我……沒事……」深深吸了口氣,眨眨有些酸澀的眼睛,「你們身上的毒,怎麼樣了?」
「我們都沒事,」歸同頓了下,接著道:「但是安逸他們不會武功,恐怕要到明天才能恢復。」
「那就好。」輕點了點頭,「這幾天麻煩你們了。」
「雲夜,你……要走了?」成朗的語氣有些低沉,轉而略帶自嘲地開玩笑道:「也是,差點就忘了雲夜的身份。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不簡單,只是沒想到,雲夜竟然會是冥域的少主。歸同哥,你說是不是?」
「好了小朗,」歸同有些無奈地道,「現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那些黑衣人的來歷和目的。」
「呃,我只是想調節下氣氛而已……」成朗語氣有些心虛。
「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微闔上眼,糟糕,腳麻了,而且頭暈的厲害。
當年留下的記憶,還是無法抹去,雖然能淡定的站在涯上,可我還是不敢把視線移向腳下。
「雲夜,你還是先下來吧,那裡太危險了。」
我也想下去,可是……不行呢……腳,它不聽使喚……
「沒事,你們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身形微晃,甩了甩有些模糊的頭,「至於那些黑衣人,我沒興趣追究。今天的事,不過是個意外。」
「雲夜?」成朗不解的提高聲音,「那些都是暉帝的手下,他們假借冥域之名企圖挑起四國爭端,這事你也不管?」
「你們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吧。」瞭然地輕扯嘴角,「成朗,歸同,我們立場不同,戰爭又豈是一個小小雲夜能制止的?如果我沒猜錯,你們此次去江寧的目的,是為住餘暉一臂之力吧。」不管原因為何,我都不可能會幫你們,戰爭的血腥,令人厭惡。
一下子,周圍變的很靜,空氣有些凝滯。
過了好一會,歸同才開口道:「不錯,我們此行的目的,確實是為了幫余慕月。」
余慕月?那麼曦瀾的主帥,又是誰?會……是「他」嗎?
唉,我是不是走錯方向了?現在的我,還不想見到他們。
「現在戰局已定,瀾軍早已控制了江寧陸水兩路,如果不是曦瀾八皇子在余慕月的手裡,恐怕曦昃早就下令攻城了。」
曦雲睿?他與余慕瑜不是朋友嗎?怎麼會……
呵呵,也是呢,他們之間橫亙著的是兩個國家的利益與存亡,小小的友誼,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撼樹的蚍蜉而已。
既然曦瀾的主帥是翼王,那麼……
「他」……
心,微微地跳了下,不是早在預料之中的嗎?夜嵐,這,不正是你想要的結果麼?可是,那忽升而起的失落和苦澀又是為什麼呢?
而我,又究竟,想去哪兒?微仰首,怔怔地望著天際隨風浮沉的游雲,思緒有些恍惚。
去哪兒……
其實,哪兒都一樣的……少了「他」的體溫和氣息,去哪兒……都一樣……都一樣呵……
「不過……有一事我始終沒有頭緒。」歸同低首凝思。
「歸同哥,你說的是……尹莫瀟?」
「不錯。當年瀾帝對他,不僅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更是不顧世俗倫常,立他為瀟妃。可是……」
「可是瀾帝卻為了一個小小的若夜滅了劉氏一族!所以說,為帝者晨鐘暮鼓,朝三--」
「小朗!瀾帝滅了劉氏一族是因為劉家罪犯欺君,你別胡亂瞎扯!」歸同皺眉低斥,「還有,這話你最好別說出來,要是讓你皇兄知道……」
「啊!」成朗驚叫道:「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
晨鐘暮鼓嗎?其實,也不錯的……
忍不住失笑出聲,眼睛卻有些模糊:「歸同,你想說的是,為什麼那些黑衣人的目的會是尹莫瀟吧?」
畢竟,若依歸同方纔所說的,餘暉目前先要解決的是江寧之圍,又為什麼要派人來抓尹莫瀟?
除非,幕後之人另有目的……
緩緩地閉上眼睛,任冷冽的風,刺刺地滑過臉頰。
或許,一開始,「他」就知道尹莫瀟的身份,知道他是尹莫山莊的四少爺,知道他姓尹而不是劉。
但如果真是如此,又是為什麼?
「他」若對他無情,這八年的朝夕相處,又算什麼?若有情,劉氏一族的滅門之禍,究竟……又是為什麼……
「是。」歸同沉聲的點了點頭,「現在的尹莫瀟,對他們來說毫無用處。」
「歸同哥,你還是別瞎猜了。師父只是吩咐我們盡力幫餘暉守住江寧,順便找些走運的傢伙練練手,其他的就都和我們沒關係。」成朗無甚所謂的道:「再說了,半月前瀾帝遇襲生死不明,曦瀾暫時應該不會有什麼動……」
「成朗,你……說什麼……」手,驀地一滯,白紗帽帷滑過掌心。
思緒一下子,就那麼靜了,靜的似乎什麼都沒有了,空蕩蕩的……右手,輕輕地撫上心口,怔怔地盯著隨風落入崖底的那抹白色,「你……剛才說什麼……瀾帝……」
「嗯?」疑惑一頓,「雲夜你怎麼了?」
白色,像一隻蝴蝶,飛的很遠,很遠……
頭好沉,眼皮越來越重,為什麼……「瀾帝……」
模模糊糊之間,我好像聽到了歸同的聲音:「那是半個月前的事,瀾帝在行帳遇襲,身受重傷,至今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生死不明……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唔……」突然之間,身上僅有的力氣也消失無蹤。
身形微幌,懸崖,好像很深,半掩的薄霧朦朦朧朧……想穩住欲前傾的身體,卻不料腳下一個踉蹌……
「雲夜小心!」
無力地閉上眼睛,又是懸崖嗎……
雖然不是我想要的結果,可是這一切,又似乎是在預料之中的。
最後的視線,是歸同成朗驚恐的眼神和欲急速上前的身影,只可惜,太慢了……
突然,腰間一緊,急速下落的身體被一雙強勁有力的手輕柔地揉進懷裡,耳邊掠過一聲無奈寵溺的低歎……
渾身一震,猛然睜開眼睛。
入眼的是熟悉玄色錦衣,怔愣愣的聽著耳邊沉穩規律的心跳,再也無法思考。
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再見的一天,畢竟夜嵐已死,一切都結束了……
每一次入眠後的夢境,每一次夢境裡的思念,每一次思念後的孤寂,每一次孤寂裡的苦澀,每一次苦澀裡的失落,每一次失落後的思念……
每一次夢醒,總會呆呆地睜著眼,怔忡的視線裡是空白的一片一片。
心,還是會痛,痛的淡淡的,淡淡的卻有些甜,至少,它不再是空蕩蕩的,至少還有那麼一個人,將它裝的滿滿的,滿滿的……
那時,以為是最後的一刻,以為是永遠的結束,我,才有勇氣,凝視那雙眼睛,才有勇氣撫摸那張印刻在靈魂裡的容顏,才有勇氣說:我愛你……
是夢吧?這一切都是夢吧……
整個身體被小心翼翼地緊揉在懷裡,「夜兒,是我……不是夢。」柔韌微涼的雙唇輕柔的在我的耳後摩挲,低磁的嗓音就那麼滑入腦海。
不是夢?不是夢嗎?如果不是夢,那我的眼角滑落而下的水滴又是什麼?是淚嗎?
不,我不想在醒來後被那種無盡的失落和思念湮沒,更不想聽到任何有關你的壞消息,那樣,我會受不了的,受不了的……
不住搖晃的頭被一雙韌勁略帶硬繭的手輕輕地捧住,微冷的唇,緩緩地落在我的臉上,雙頰,眼角……最後……是唇。
眼眸輕顫,這……
怔然抬眼,視線就這麼落入那雙進在咫尺的深邃黑眸裡……
幽暗的黑色裡是滿滿的寵溺,還有一絲不容抗拒的霸氣……
「唔……」窒息的感覺讓我回過神,手無力地抵在他的胸口,癱軟的身體被緊擁在懷裡,混沌的思緒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不知道身處何處……
「雲、雲夜?!你、你們……」
直到成朗震驚略帶顫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才猛然清醒!這……不是夢!
可是剛才我不是……那是什麼時候回到崖上的?如果不是夢,那……「他」,也是真的?!
用盡全身的力氣掙開「他」的懷抱,踉蹌的後退,任散落的長髮遮住自己的視線,微仰頭,怔怔地凝視著他的眼睛。
他身上的衣服是玄黑色的錦袍,衣擺和袖口的圖案和我身上的雪狐裘一模一樣,雖然被衣色遮掩的很好,但我還是看到了。
他的臉,沒有易容,所以那張冷傲絕艷的容貌才會讓我以為,是夢……
「夜兒……」只見他眉頭一皺,深深地看著我,擔憂地低喚道。
「呵呵……」忍不住自嘲的失笑出聲,淚,卻止不住滑落而下,手狠狠地揪緊心口,漸近模糊的視線卻仍是怔怔地落在他的黑眸裡,苦澀的嘴角微揚:「這個遊戲……很精彩……」
唔……肚子突然一陣絞痛,狠狠壓下欲脫口而出的低吟,臉上神色不變。
他的眸子裡憂色更重了些,身形卻穩穩的站在那裡,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冰冷的神色不再,無奈地輕歎道:「夜兒,你又要自作主張的下定論了,是嗎?」
自作主張?定論?是嗎?是我自作主張的下定論嗎?可是那些都擺在我眼前了,不是嗎?
你的氣息,我不會錯認,那時刻縈繞在自己周圍的體溫和熟悉的味道哪怕離的再遠,我也感覺得到。
昏睡時,雖然意識不清,但我知道,時刻守在自己身邊的人是誰,我也知道是誰夜夜擁我入眠,替我疏通血脈,為我按摩週身穴位……
醒來後,卻發現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沒有你,沒有若兒苒兒,就連天上的太陽都變了。
不安,是的,我不安,我彷徨……
我以為,夢已醒,緣已盡,今生只能生死永隔,異世紅塵。
所以,我害怕了,怕的渾身冷顫,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醒來?
十五年的思念折磨,心碎煎熬,還不夠嗎?還不夠嗎?
回答我的,只有滿院夢幻般的縹緲繁花,一望無際的朦朧水霧。
靜,很靜,靜的,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我想逃,我想躲開,我不想再被命運作弄,更不想再被它掌控,所以我想要徹底毀滅自己,徹底的毀滅……
但是,突然間,碰到了腕上的鐲子,一下子,心,慢慢地靜了下。
你的氣息,還在,還在……就如我未曾醒來時一樣……
所以,我選擇了等待,等待或許某一天,你,就會那麼突然的站在我面前,那麼理所當然的把我擁入懷中……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等來的是那兩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老頭子,他們告訴我,這裡是同一個世界裡的另一個空間,這裡是他們的世界--無忘之界。
無忘,無忘,沒有了記憶的世界,又何來的遺忘?原來神,也是會捉弄人的呢……
心靜了,思緒也就慢慢的清晰了,唯一讓我覺得可笑的是,這一睡居然睡了大半年,就連原本的宿疾,也被睡了過去,只是整個人,卻更加疲乏無力……
那以後,夢,就成了我每天所盼望的,只因夢裡,有你……
「夜兒,對不起……是我讓你害怕,讓你不安的。」緩緩地上前幾步,「可是,你忘了,你連唯一的機會,都沒有給我。」他的黑眸,很深很深,像一個黑色的漩渦,吸引著世人的靈魂,「是,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孩子,是我尋找了十年的孩子。」
手,揪的心口,更深了些,指尖緩緩地嵌入掌心,微微地犯著疼。
垂眸,掩下眸子裡的疼痛,任發遮住額角滲出的冷汗。
唔……肚子,好疼……
「但是我,從未想過要把你當作我的孩子,你是我的,這一生,你只能是我的。從你視線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開始。」
什麼?!猛然抬起頭,驚愕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你……」
他知道?!原來他都知道!可他從來都沒有任何破綻!
是了,是了,我怎麼能忘了,他是皇帝,他是人人畏懼的一國之主,又怎可能讓人瞧出端倪?
可是,你,騙的我好苦,好苦……
眨了眨酸澀模糊的眼睛,心,好難受呢……
「呵呵……原來……你一開始就知道,一開始……就知道……」掌間的濕潤和撲而來的血腥,引得胸口一陣翻騰,「只有我,是個傻瓜……是個傻瓜……居然還說愛你……還說愛你……呵呵……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忍不住搖頭大笑,「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這場遊戲,從一開始你就是贏家……」我輸的徹底……
「不,這不是遊戲,更沒有輸贏!」黑色的衣擺映入我的視線,因疼痛而微曲的身體被重新納入懷中,緊揪胸口的手被五指輕輕地扣入掌心,十指交纏。他的下頜輕柔的在我的頸間摩挲著,唇緊貼在耳根,聲音雖低,卻堅定錚然,「我的心,永遠只有一顆,它,只屬於你。」
渾身一顫,卻動彈不得,他……說什麼?
「夜兒,你沒有聽錯。我愛你。這句話早該告訴你的,可你竟會選擇傷害自己。你知道嗎?當我看到你就那麼安安靜靜的躺在我懷裡的時候,那一瞬間,我只想毀了所有,毀了這個世界……如果不是因為你曾說過厭惡血腥,這昊轅大陸早已是廢墟一片。雖然知道你不會死,雖然知道我能救你,可是在你闔上眼的剎那間,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億萬年來習慣的孤獨,在這一瞬間,將我徹底吞噬。」低首,寵溺地親吻著我的額心,略帶笑意地問:「還記得那兩個老頭說過的話嗎?」
呆滯地微仰起頭,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說愛我?!
是夢吧?從來都不敢奢望,從來都不曾幻想……
卻毫無意識的輕啟雙唇:「血誓……」
「不錯,血誓。」他稍頓了下,聲音壓低了些,微歎道:「夜兒,我說過,我們會有千千萬萬個千年,你想逃也逃不了的。」
「你、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襟,微仰頭。我不想拖累任何人,更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為什麼不可以?」輕笑了笑,輕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淚,寵溺的揉揉我的鼻尖,「不許再胡思亂想了,以後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就問我,那些傷腦筋的事也都交給我,你這小腦袋只該想些你這年紀該想的事,只管每天開心就好。夜兒,要記住,你是我的寶貝,永遠都不會是負擔。」
淚,終於還是沒忍住,滑落下的水滴落在他的錦衣上,把頭埋進他的胸口,深深地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似乎這樣,腹部的陣陣刺痛才能緩些,「真的可以,真的可以嗎……」
輕輕地拍撫著我的背,低聲反問:「為什麼不可以?這個世界乃至整個天地宇宙,沒有任何東西能主旨我的決定。什麼世俗倫常,全都是廢物。」
剛想開口,卻被突來的枝丫斷裂聲阻止,猛然回神,呃,好像歸同他們,一直都在……
「呃……那、那個我不是故意打擾你、你們的,真的!只是這樹丫太不禁踩一下子就……」成朗的聲音斷斷續續,好像還有些畏縮。
「雲夜,你……」歸同的語氣雖然穩,但還是能察覺他強壓下的震驚不敢置信,「這位是……」
深吸了口氣,剛才的話,他們應該聽到了大半的,只是他們還不敢相信罷了。
腳下虛浮,整個人的重量都被緊擁了過去,唔……
「夜兒怎麼了!」
倒吸了口氣,「疼……肚子好疼……」雖然剛才也疼,但意識並不全在疼痛上,可是現在……
「該死!」一聲低咒,身子被穩穩地抱在懷裡,「沒事的,不會有事的!我在……我在……」
「嗯。」吃力的點了點頭,意識漸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