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傾城(三)
因為釣魚之事,陸青衣一晚上都很無精打采。
為了拉近兩人的關係,程澄城特地下山買了一壺酒,跑去找陸青衣對飲。
所謂酒後吐真言。只要兩人有了共同的語言,還怕青城和泰山的關係不穩嗎?
說來也巧,平常這個時候,陸青衣一般都睡下了,偏偏今天被釣魚的事眼中挫傷自尊心,他在床上輾轉了半天還是了無睡意。於是程澄城來邀他喝酒,他二話不說答應了。
泰山派多石少亭。
所以喝酒的地點就坐在兩塊相對平滑的山石上。
「我今天運氣不好。」陸青衣接過程澄城遞過來的酒壺喝了一口。
程澄城沒有點破他,反而安慰道:「風水輪流轉,說不定明天陸掌門的手氣就會好了。」
陸青衣瞟了他一眼,「你活得挺不容易。」
程澄城握著酒壺的手微頓。
陸青衣說完,卻不再解釋,只是繼續喝酒。
程澄城道:「聽說陸掌門當年曾經單刀赴會,挑戰華北五熊?」
陸青衣道:「唔。」
「我聽師父說過,華北五熊在當年也是成名的魔頭。武功不下於翠羽客和紅十一娘。陸掌門以一敵五,令人欽佩。」
陸青衣淡然道:「沒什麼。」
「陸掌門太謙虛了。」程澄城為了和他打好關係,繼續鼓吹道,「當年陸掌門不過雙十年華……」
「等等。」陸青衣擺手道,「誰雙十年華?」
「陸掌門難道不是雙……」程澄城迷惑了。
陸青衣指著自己道:「你猜我今年多大?」
……
程澄城斟酌了很久,才試探道:「四十?」他記得華北五熊是在二十年前銷聲匿跡的,所以怎麼算陸青衣都應該有四十了。
「……」陸青衣跳下山石,匆匆地跑到池子,然後借月光,看著池子裡自己的倒影。
「陸掌門?」程澄城緊跟而來。
陸青衣頓了很久,才悶悶道:「我三十剛出頭。」
「……」所以華北五熊是被一個十歲剛出頭的少年打敗的?程澄城覺得這段傳奇更加傳奇了。
陸青衣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喝著悶酒。
程澄城默默地蹲在他身旁。
「華北五熊不是我殺的。」陸青衣突然冒出一句。
程澄城轉頭。
月光落在他平凡的五官上,雙頰的輕紅在白光中暈開。
「是我師父殺的。」
程澄城心頭一動。他喝醉了?所以,他現在聽到的是泰山派秘事?
這個認知讓他的內心一陣激動。
只要有了共同的秘密,他更加不怕泰山派和青城派的關係不好!
陸青衣突然站起身。
「陸掌門?」程澄城跟著站起來。
「有睡意了。我要去睡了。」他打了個酒嗝,慢慢地往來路上走。
程澄城追了幾步,想要護送他回房,突然空中飛來一物,他想也不想地接住,結果——
「酒壺還你。」陸青衣的聲音才前方遙遙傳來。
程澄城低頭望著被甩得滿身都是的酒,無語。
翌日一早。
程澄城便在陸青衣門口練功。
當然,練的都是不怕看的基本功。
陸青衣大約正午時分才出門,程澄城已經開始練坐功了。
見他出來,程澄城立刻迎了上去,「陸掌門昨晚睡得可好?」
「這裡是我家,我當然睡得好。」陸青衣一臉的莫名其妙。
程澄城乾咳一聲,「不知陸掌門還記得我們昨晚把酒言歡之事?」
「有嗎?」陸青衣瞄了他一眼。
「當然。」為了證明自己所言無虛,程澄城特地用了一個事例來提醒,「陸掌門還說,當年華北五熊並非陸掌門親手所殺。」
「哦。」陸掌門點了點頭。
程澄城看他沒什麼反應,心中不免狐疑。一般人知道自己的秘密被別人知曉,多半要驚疑一番,哪裡像他這樣鎮定?他忍不住試探道:「只是陸掌門昨晚說的並不清楚,所以,我忍不住好奇,又來相詢。」
正好王大達從門口走進來,立刻被陸青衣叫了過來,道:「喏。你把當初我師父殺華北五熊的事詳詳細細地告訴給他聽。」說著,自己甩袖往前院去了。
程澄城:「……」
王大達道:「原來程少俠想知道老掌門大戰華北五熊的事跡,來來來,我們邊走邊說。我正好要去廚房端午飯給掌門吃。」
……
半個時辰後,程澄城硬頂住不斷下垂的眼皮,總結道:「所以說,當初老掌門是為了讓陸掌門繼承掌門之位,才將這件事情強按在他的頭上?」
王大達點頭道:「正是。老掌門想卸任掌門之位很久了,奈何掌門一直借功勳不夠來推脫,所以老掌門才一怒之下,乾脆幫他做了很多好事。」
「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多嗎?」
「當然。泰山派上下都知道,山腳下的村民幾乎也都知道。老掌門每次回來都會向他們炫耀自己當初如何設計掌門,逼迫他不得不繼任的。」
程澄城:「……」
「不過掌門向來將此事視為奇恥大辱,沒想到竟然會主動對程少俠提起。」
「是嗎?」程澄城從失落中復甦,「他向來視為奇恥大辱?從不對人提起?」
王大達疑惑道:「程少俠為何如此興奮?」
「因為我突然發現,陸掌門對我有些另眼相看。」
王大達笑道:「要我們掌門另眼相看還不簡單,只要你陪他遊遍大江南北,他就會將你視知己了。」
程澄城眼睛一亮,卻又歎氣道:「可惜,遊遍大江南北所需何止數月啊。」
「掌門也經常這樣說,所以他到現在都還未成親。」
程澄城道:「莫非陸掌門是怕冷落嬌妻?」
「也可以這麼說。」王大達是個大嘴巴,話題一打開,便收不住尾,什麼都一股腦兒地往外倒,「其實掌門怕耽誤自己遊山玩水的時間。」
程澄城故作恍然地點頭,「原來如此。怪不得陸掌門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個。」
正說著,一個身影急匆匆地跑進來,見了他們,頭也不回地又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王大達擊掌道:「莫非又出事了。」
「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他多半是去找掌門了,我去看看。」王大達是急性子,說去就去。
但是泰山輕功向來不及青城,所以程澄城用青雲縱輕而易舉地跟在他後頭。
剛才那人是一門心思往池子邊跑的,程澄城和王大達到的時候,那人正沖陸青衣口沫橫飛地說著。
王大達疾步走到那人身後,道:「是不是花大崗又出事了?」
程澄城不動生色地站在一旁。
那人點頭道:「就是花大崗。狂風寨剛剛對他們洗劫了一通。」
雖然聽到的句子不多,但是程澄城已經大體知道發生了何事。
泰山派不同於武當山的自給自足,也不同於輝煌門經營生意,他們是靠租地賺取租金過日子的。那個花大崗就是泰山派租出去的地盤。而狂風寨是近日裡竄起的黑道門派。
從藍焰盟被滅之後,大多數黑道門派都紛紛投效重歸睥睨山的魔教旗下,但是也有一些自力更生,不願寄人籬下——狂風寨便是其中之一。
「掌門,我們是不是該給花大崗一個交代?」王大達對陸青衣道。
陸青衣放下釣竿,站起身,撣了撣衣服道:「從這裡到花大崗要多久?」
那人連忙道:「大約不到一個時辰。」
陸青衣看了看天色,皺眉。
王大達道:「不到一個時辰算很近了。掌門每次出門,哪個不是要三五月才回來一趟。」
陸青衣遲疑道:「可是我剛剛看到廚房裡在燉老鴨煲,我怕對方人太多,我回來太晚,趕不上晚飯。」
……
王大達道:「不如我和掌門一起去?」
陸青衣道:「你輕功像爬的烏龜,騎馬像縮頭烏龜,找你去,一個時辰就變成一個多月。」
王大達被說得臉上一紅,歎氣道:「可惜其他師兄弟都出門歷練,不然興許能幫上掌門的忙。」
程澄城知道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當即道:「若是陸掌門不嫌棄,不如由我陪同陸掌門走這一趟。」
陸青衣等人都看過來。
程澄城笑得很坦然。
「你不過是想我不要計較當初無禮之事。」陸青衣淡然揮袖道,「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雖然青城與泰山相隔甚遠,但在剷除藍焰盟時,也曾一同出生入死。如今能為泰山派效勞,我深感榮幸。」程澄城張大眼睛,以示自己的誠意。
陸青衣深不以為然。莫說自己在剷除藍焰盟之事上未曾出半分力,就算出過力,那也絕對和青城派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你真的決定要去?」
「還請陸掌門成全。」程澄城抱拳。
「……那走吧。」陸青衣向來不喜歡與人爭執,更何況是這種於己無害的事,「不過走之前,你先將遺書寫好。」
程澄城:「……」
「你也不想青城和泰山因你之死而反目成仇吧?」陸青衣睨著他。
程澄城苦笑道:「不過一個狂風寨,不至於要寫遺書吧?」
「百里秋病死前,我也是這麼想的。」
程澄城見他搬出百里秋,自覺理虧的他也無話好說,乖乖找來紙筆,寫下遺書:若自己遭遇不測,純屬咎由自取,與泰山無關。
青城傾城(四)
程澄城跟陸青衣走出門,發現王大達正領著一輛馬車在那裡等。
陸青衣二話不說地鑽進馬車。
程澄城還在猶豫,便見王大達將馬鞭遞給他。
「騎馬豈非更方便。」程澄城遲疑著接過馬鞭,坐上車轅往裡一看。陸青衣四仰八叉地躺在裡面,不知是睡是醒。
程澄城歎了口氣,自我安慰地想:比起當初背著他上路,如今有馬代步,也算進步。
從泰山到花大崗雖然只需一個多時辰,但鑒於程澄城趕車的技術十分生嫩,兩匹馬在他的指揮下七葷八素地走了不少冤枉路,所以他們到花大崗時,已經是兩個時辰後。
馬車剛停下,陸青衣就伸著懶腰從車廂裡走出來。
程澄城看著他一臉愜意,忍不住捶了捶自己的腰。
陸青衣瞟了一眼,「很少趕車?」
程澄城覺得應該適時的體現一下自己的辛苦,便道:「騎馬較多,趕車還是頭一回。」
陸青衣點了點頭,「一會兒回去也由你來趕車吧。我會多給你鍛煉的機會的。」
……
程澄城沒有推辭。
因為他覺得就算沒有剛才這番話,回程也絕對是他來趕車。
陸青衣下車與花大崗的村民瞭解情況。
程澄城看著陸青衣消瘦的身影被村民淹沒,心裡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彷彿自己只是個無關緊要的車伕。
過了沒多久,陸青衣便從人群中『殺』了出來,懷裡還抱著不少東西。
「去狂風寨。」他將東西往車轅上一放,人又鑽了進去。
程澄城瞥了眼。
雞蛋、豆沙包、梨、油菜花……禮物五花八門。
他坐上車轅,朝殷殷望來的村民揮了揮手。
村民鼓起勇氣大喊道:「車伕!悠著點駕車,別把陸掌門顛著了!」
程澄城:「……」
車伕駕著馬兒飛快地消失在視野內。
就在村民轉身準備回去的時候,突然聽到「啊」的一聲大叫。
……
程澄城慢吞吞地從坑裡爬出來,撣了撣衣服,正要去救陸青衣,就看到他已經灰頭土臉的自己出來了。
「我先說明,剛才那聲慘叫不是我發出來的。」陸青衣道。
程澄城一怔,「也不是我。」
……
坑裡,兩匹馬搖搖晃晃地站起,抖了抖鬃毛。
陸青衣道:「馬因為太激動,突然叫啊的可能有多大?」
程澄城想了想道:「比我叫啊的可能大。」
陸青衣:「……」
一隻手突然從翻倒的車廂下伸了出來,緊接著一陣悉悉索索,車廂被聳動了幾下,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影從下面慢慢地爬了出來。
陸青衣看著他被泥土和血水污染得幾乎看不出原色的衣服,徐徐道:「如果我沒看錯,他是狂風寨的斥候。」
程澄城打開眼睛,「狂風寨竟然有斥候?」
「聽說狂風寨寨主鐵峰在落草為寇之前,曾是一名將軍。」陸青衣道,「後來因為犯了軍紀,被打瘸了一條腿。」
程澄城道:「所以?」
「所以狂風寨有斥候。」
程澄城蹲下身,望著那個努力從車廂下爬出來的斥候,微笑道:「我現在很好奇,為何這裡有個大坑。更好奇,他為什麼會被壓在下面。」
那個斥候緩緩地抬起頭。
血水從他的額頭流入眼睛,讓他痛得閉了起來。
程澄城伸手將他淋了起來。其實他是萬分不願意做這件事的,但是看看旁邊如老僧入定的陸青衣,想也知道如果他不動手,那麼他們三個人就只能在坑邊蹲到天黑。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斥候抖了抖身體,小聲道:「寨主說過,男子漢大丈夫,威武不能屈!」
程澄城從懷裡拿出一錠銀子,放入他的手心,「那富貴呢?」
斥候用牙齒咬了咬,是真銀,立刻收入懷裡道:「寨主早知泰山派會有人來管這檔子事,所以特意叫人在這裡挖了個坑。後來有人提議應該在坑底插幾根尖竹,於是寨主就派我一邊監視你們的動向,一邊辦這件事。沒想到……」
「沒想到你一根還沒插,我們就到了。」程澄城替他接下去。
斥候道:「更沒想到,你們不等我離開,就掉下來了。」
……
程澄城看著他滿臉的血,憐憫道:「我們送你回村子看大夫吧。」
斥候腦袋一縮,「不可。那些村民見了我,只會讓我見閻王。你們由得我自生自滅就好。」
程澄城覺得這個斥候挺有意思,道:「我們正要去狂風寨。」
「我知道。」斥候道,「寨主早已恭候多時。」
程澄城見他一臉決絕,也不好勉強,只好對陸青衣道:「陸掌門,我們走吧。」
陸青衣半蹲著不動。
「陸掌門?」程澄城又不好的預感。
「馬車是為什麼掉下去的?」陸青衣問。
……
程澄城乾笑道:「陸掌門的意思是?」
「背吧。」陸青衣很直接。
……
安安分分地在泰山派做客不好麼?為什麼要自告奮勇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程澄城在背陸青衣去狂風寨的途中,腦海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狂風寨果然早知他們要來,狂風寨寨主鐵峰還親自出門相迎。
為了維持形象,程澄城在快到狂風寨之前就將他放了下來。為此他還挨了陸青衣幾個白眼。
「陸掌門。」鐵峰一聽腳步聲,便大老遠地打招呼。
陸青衣微笑著迎上去,「鐵寨主,好久不見。」
「不久不久,不過兩個月零六天。」鐵峰抱拳,目光卻擦著陸青衣的肩膀,望向站在他身後的程澄城。
程澄城微笑拱手道:「青城程澄城,見過鐵寨主。」
鐵峰在他的身上打量了很久,才對陸青衣道:「原來陸掌門喜歡青年才俊。」
程澄城突然覺得身上一陣惡寒。從出道以來,他就一直被冠以後起之秀的稱號,卻從來沒有如鐵峰口中這句『青年才俊』這樣讓他彆扭。
陸青衣淡淡道:「我只是來告訴你,無論你怎麼搗亂,我都不可能娶你妹妹。」
鐵峰獰笑道:「我也要告訴你,我妹妹已經嫁人了。」
陸青衣皺眉道:「那你為何還要打劫花大崗?」
鐵峰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之間的梁子已經不是我妹妹的婚事可以解決的。」
程澄城原本就在奇怪狂風寨和泰山雖說一黑一白,但江湖上黑白兩道都有各自的規矩,從來井水不犯河水。狂風寨怎麼會三番兩次去砸泰山派的面子,原來中間還有這樣一段淵源。不過他想不通的是,鐵峰為何要將自家妹妹嫁給陸青衣。且不說黑白不兩立,陸青衣這人除了是泰山掌門之外,實在……乏善可陳。
他捶了捶因為趕車和背人而酸痛的腰,心中又默默補充了一句:不但乏善可陳,而且懶惰驚人。
陸青衣道:「那你待如何?」
鐵峰嘿嘿冷笑道:「那就看陸掌門的表現了。」
程澄城望向陸青衣。
江湖上除非是血海深仇,其他糾紛都可用文解武解,所謂文解,就是兩派坐下來和談。武解則是兩派各派代表以武解決。這也是陸青衣和他敢兩人前往的原因。
但是看鐵峰的樣子,既不像文解,也不像武解,倒叫人有些摸不透了。
陸青衣突然開口道:「你們晚飯有老鴨煲嗎?」
鐵峰皺眉道:「什麼?」
「我家晚飯有老鴨煲。」陸青衣道,「如果你們沒有的話,我必須要趕回去吃飯了。」
……
看著鐵峰青白不定的臉色,程澄城幸災樂禍。看來陸青衣的直來直往並不只針對他一個人。
鐵峰半天才蹦出一句,「有!馬上燉!」
晚飯吃的陸青衣很不滿意。
那隻老鴨煲火候燉的顯然不夠。
一頓飯吃下來,陸青衣的臉色是黑的。不過即便如此,他吃的還是不少,畢竟不吃白不吃。
程澄城在吃飯的時候多留了個心眼,鐵峰夾哪道菜,他就跟著吃著哪道菜。他沒碰過的,他也堅決不碰。
鐵峰似是看出了他的小九九,輕蔑地冷哼。
程澄城也不以為意。對他來說安全第一。
一頓飯吃到最後,他覺得不對勁了。原本清晰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他努力張大眼睛,卻見鐵峰正趴在桌上詭異地笑著。
「你……」程澄城沒想到他狠絕到為了下藥,不惜連自己也一起賠上。
鐵峰冷笑道:「這裡是我的地盤……就算我暈倒,也沒關係。」
……
等程澄城想通這個道理時,眼前已經一片黑暗。他原本還指望陸青衣能識破鐵峰的詭異,但就在他陷入昏迷前,分明聽到陸青衣的位置上向來咚得腦袋捶桌聲。
再醒來,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腦袋依然殘留著些許暈眩。
他動了動,四肢是自由的,但是胸口好像被什麼壓住似的。他低頭一看,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原來壓在他胸口的不是別的,而是一顆腦袋。
值得慶幸的是,腦袋下面還連著身體。不值得慶幸的是,腦袋的主人光著身體,什麼都沒穿。他很快發現,自己的衣服沒有比這個人多。
「你……」程澄城小心翼翼地推了他一下。
那個人咕噥著,慢慢地翻了個身,露出臉來。
程澄城心頭咯登一聲,暈眩的腦袋一下子無比清醒。
——陸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