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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朽木充棟樑》作者:酥油餅【完結】(長文)

青城傾城(三)



  因為釣魚之事,陸青衣一晚上都很無精打采。

  為了拉近兩人的關係,程澄城特地下山買了一壺酒,跑去找陸青衣對飲。

  所謂酒後吐真言。只要兩人有了共同的語言,還怕青城和泰山的關係不穩嗎?

  說來也巧,平常這個時候,陸青衣一般都睡下了,偏偏今天被釣魚的事眼中挫傷自尊心,他在床上輾轉了半天還是了無睡意。於是程澄城來邀他喝酒,他二話不說答應了。

  泰山派多石少亭。

  所以喝酒的地點就坐在兩塊相對平滑的山石上。

  「我今天運氣不好。」陸青衣接過程澄城遞過來的酒壺喝了一口。

  程澄城沒有點破他,反而安慰道:「風水輪流轉,說不定明天陸掌門的手氣就會好了。」

  陸青衣瞟了他一眼,「你活得挺不容易。」

  程澄城握著酒壺的手微頓。

  陸青衣說完,卻不再解釋,只是繼續喝酒。

  程澄城道:「聽說陸掌門當年曾經單刀赴會,挑戰華北五熊?」

  陸青衣道:「唔。」

  「我聽師父說過,華北五熊在當年也是成名的魔頭。武功不下於翠羽客和紅十一娘。陸掌門以一敵五,令人欽佩。」

  陸青衣淡然道:「沒什麼。」

  「陸掌門太謙虛了。」程澄城為了和他打好關係,繼續鼓吹道,「當年陸掌門不過雙十年華……」

  「等等。」陸青衣擺手道,「誰雙十年華?」

  「陸掌門難道不是雙……」程澄城迷惑了。

  陸青衣指著自己道:「你猜我今年多大?」

  ……

  程澄城斟酌了很久,才試探道:「四十?」他記得華北五熊是在二十年前銷聲匿跡的,所以怎麼算陸青衣都應該有四十了。

  「……」陸青衣跳下山石,匆匆地跑到池子,然後借月光,看著池子裡自己的倒影。

  「陸掌門?」程澄城緊跟而來。

  陸青衣頓了很久,才悶悶道:「我三十剛出頭。」

  「……」所以華北五熊是被一個十歲剛出頭的少年打敗的?程澄城覺得這段傳奇更加傳奇了。

  陸青衣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喝著悶酒。

  程澄城默默地蹲在他身旁。

  「華北五熊不是我殺的。」陸青衣突然冒出一句。

  程澄城轉頭。

  月光落在他平凡的五官上,雙頰的輕紅在白光中暈開。

  「是我師父殺的。」

  程澄城心頭一動。他喝醉了?所以,他現在聽到的是泰山派秘事?

  這個認知讓他的內心一陣激動。

  只要有了共同的秘密,他更加不怕泰山派和青城派的關係不好!

  陸青衣突然站起身。

  「陸掌門?」程澄城跟著站起來。

  「有睡意了。我要去睡了。」他打了個酒嗝,慢慢地往來路上走。

  程澄城追了幾步,想要護送他回房,突然空中飛來一物,他想也不想地接住,結果——

  「酒壺還你。」陸青衣的聲音才前方遙遙傳來。

  程澄城低頭望著被甩得滿身都是的酒,無語。

  翌日一早。

  程澄城便在陸青衣門口練功。

  當然,練的都是不怕看的基本功。

  陸青衣大約正午時分才出門,程澄城已經開始練坐功了。

  見他出來,程澄城立刻迎了上去,「陸掌門昨晚睡得可好?」

  「這裡是我家,我當然睡得好。」陸青衣一臉的莫名其妙。

  程澄城乾咳一聲,「不知陸掌門還記得我們昨晚把酒言歡之事?」

  「有嗎?」陸青衣瞄了他一眼。

  「當然。」為了證明自己所言無虛,程澄城特地用了一個事例來提醒,「陸掌門還說,當年華北五熊並非陸掌門親手所殺。」

  「哦。」陸掌門點了點頭。

  程澄城看他沒什麼反應,心中不免狐疑。一般人知道自己的秘密被別人知曉,多半要驚疑一番,哪裡像他這樣鎮定?他忍不住試探道:「只是陸掌門昨晚說的並不清楚,所以,我忍不住好奇,又來相詢。」

  正好王大達從門口走進來,立刻被陸青衣叫了過來,道:「喏。你把當初我師父殺華北五熊的事詳詳細細地告訴給他聽。」說著,自己甩袖往前院去了。

  程澄城:「……」

  王大達道:「原來程少俠想知道老掌門大戰華北五熊的事跡,來來來,我們邊走邊說。我正好要去廚房端午飯給掌門吃。」

  ……

  半個時辰後,程澄城硬頂住不斷下垂的眼皮,總結道:「所以說,當初老掌門是為了讓陸掌門繼承掌門之位,才將這件事情強按在他的頭上?」

  王大達點頭道:「正是。老掌門想卸任掌門之位很久了,奈何掌門一直借功勳不夠來推脫,所以老掌門才一怒之下,乾脆幫他做了很多好事。」

  「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多嗎?」

  「當然。泰山派上下都知道,山腳下的村民幾乎也都知道。老掌門每次回來都會向他們炫耀自己當初如何設計掌門,逼迫他不得不繼任的。」

  程澄城:「……」

  「不過掌門向來將此事視為奇恥大辱,沒想到竟然會主動對程少俠提起。」

  「是嗎?」程澄城從失落中復甦,「他向來視為奇恥大辱?從不對人提起?」

  王大達疑惑道:「程少俠為何如此興奮?」

  「因為我突然發現,陸掌門對我有些另眼相看。」

  王大達笑道:「要我們掌門另眼相看還不簡單,只要你陪他遊遍大江南北,他就會將你視知己了。」

  程澄城眼睛一亮,卻又歎氣道:「可惜,遊遍大江南北所需何止數月啊。」

  「掌門也經常這樣說,所以他到現在都還未成親。」

  程澄城道:「莫非陸掌門是怕冷落嬌妻?」

  「也可以這麼說。」王大達是個大嘴巴,話題一打開,便收不住尾,什麼都一股腦兒地往外倒,「其實掌門怕耽誤自己遊山玩水的時間。」

  程澄城故作恍然地點頭,「原來如此。怪不得陸掌門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個。」

  正說著,一個身影急匆匆地跑進來,見了他們,頭也不回地又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王大達擊掌道:「莫非又出事了。」

  「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他多半是去找掌門了,我去看看。」王大達是急性子,說去就去。

  但是泰山輕功向來不及青城,所以程澄城用青雲縱輕而易舉地跟在他後頭。

  剛才那人是一門心思往池子邊跑的,程澄城和王大達到的時候,那人正沖陸青衣口沫橫飛地說著。

  王大達疾步走到那人身後,道:「是不是花大崗又出事了?」

  程澄城不動生色地站在一旁。

  那人點頭道:「就是花大崗。狂風寨剛剛對他們洗劫了一通。」

  雖然聽到的句子不多,但是程澄城已經大體知道發生了何事。

  泰山派不同於武當山的自給自足,也不同於輝煌門經營生意,他們是靠租地賺取租金過日子的。那個花大崗就是泰山派租出去的地盤。而狂風寨是近日裡竄起的黑道門派。

  從藍焰盟被滅之後,大多數黑道門派都紛紛投效重歸睥睨山的魔教旗下,但是也有一些自力更生,不願寄人籬下——狂風寨便是其中之一。

  「掌門,我們是不是該給花大崗一個交代?」王大達對陸青衣道。

  陸青衣放下釣竿,站起身,撣了撣衣服道:「從這裡到花大崗要多久?」

  那人連忙道:「大約不到一個時辰。」

  陸青衣看了看天色,皺眉。

  王大達道:「不到一個時辰算很近了。掌門每次出門,哪個不是要三五月才回來一趟。」

  陸青衣遲疑道:「可是我剛剛看到廚房裡在燉老鴨煲,我怕對方人太多,我回來太晚,趕不上晚飯。」

  ……

  王大達道:「不如我和掌門一起去?」

  陸青衣道:「你輕功像爬的烏龜,騎馬像縮頭烏龜,找你去,一個時辰就變成一個多月。」

  王大達被說得臉上一紅,歎氣道:「可惜其他師兄弟都出門歷練,不然興許能幫上掌門的忙。」

  程澄城知道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當即道:「若是陸掌門不嫌棄,不如由我陪同陸掌門走這一趟。」

  陸青衣等人都看過來。

  程澄城笑得很坦然。

  「你不過是想我不要計較當初無禮之事。」陸青衣淡然揮袖道,「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雖然青城與泰山相隔甚遠,但在剷除藍焰盟時,也曾一同出生入死。如今能為泰山派效勞,我深感榮幸。」程澄城張大眼睛,以示自己的誠意。

  陸青衣深不以為然。莫說自己在剷除藍焰盟之事上未曾出半分力,就算出過力,那也絕對和青城派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你真的決定要去?」

  「還請陸掌門成全。」程澄城抱拳。

  「……那走吧。」陸青衣向來不喜歡與人爭執,更何況是這種於己無害的事,「不過走之前,你先將遺書寫好。」

  程澄城:「……」

  「你也不想青城和泰山因你之死而反目成仇吧?」陸青衣睨著他。

  程澄城苦笑道:「不過一個狂風寨,不至於要寫遺書吧?」

  「百里秋病死前,我也是這麼想的。」

  程澄城見他搬出百里秋,自覺理虧的他也無話好說,乖乖找來紙筆,寫下遺書:若自己遭遇不測,純屬咎由自取,與泰山無關。

  


青城傾城(四)



  程澄城跟陸青衣走出門,發現王大達正領著一輛馬車在那裡等。

  陸青衣二話不說地鑽進馬車。

  程澄城還在猶豫,便見王大達將馬鞭遞給他。

  「騎馬豈非更方便。」程澄城遲疑著接過馬鞭,坐上車轅往裡一看。陸青衣四仰八叉地躺在裡面,不知是睡是醒。

  程澄城歎了口氣,自我安慰地想:比起當初背著他上路,如今有馬代步,也算進步。

  從泰山到花大崗雖然只需一個多時辰,但鑒於程澄城趕車的技術十分生嫩,兩匹馬在他的指揮下七葷八素地走了不少冤枉路,所以他們到花大崗時,已經是兩個時辰後。

  馬車剛停下,陸青衣就伸著懶腰從車廂裡走出來。

  程澄城看著他一臉愜意,忍不住捶了捶自己的腰。

  陸青衣瞟了一眼,「很少趕車?」

  程澄城覺得應該適時的體現一下自己的辛苦,便道:「騎馬較多,趕車還是頭一回。」

  陸青衣點了點頭,「一會兒回去也由你來趕車吧。我會多給你鍛煉的機會的。」

  ……

  程澄城沒有推辭。

  因為他覺得就算沒有剛才這番話,回程也絕對是他來趕車。

  陸青衣下車與花大崗的村民瞭解情況。

  程澄城看著陸青衣消瘦的身影被村民淹沒,心裡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彷彿自己只是個無關緊要的車伕。

  過了沒多久,陸青衣便從人群中『殺』了出來,懷裡還抱著不少東西。

  「去狂風寨。」他將東西往車轅上一放,人又鑽了進去。

  程澄城瞥了眼。

  雞蛋、豆沙包、梨、油菜花……禮物五花八門。

  他坐上車轅,朝殷殷望來的村民揮了揮手。

  村民鼓起勇氣大喊道:「車伕!悠著點駕車,別把陸掌門顛著了!」

  程澄城:「……」

  車伕駕著馬兒飛快地消失在視野內。

  就在村民轉身準備回去的時候,突然聽到「啊」的一聲大叫。

  ……

  程澄城慢吞吞地從坑裡爬出來,撣了撣衣服,正要去救陸青衣,就看到他已經灰頭土臉的自己出來了。

  「我先說明,剛才那聲慘叫不是我發出來的。」陸青衣道。

  程澄城一怔,「也不是我。」

  ……

  坑裡,兩匹馬搖搖晃晃地站起,抖了抖鬃毛。

  陸青衣道:「馬因為太激動,突然叫啊的可能有多大?」

  程澄城想了想道:「比我叫啊的可能大。」

  陸青衣:「……」

  一隻手突然從翻倒的車廂下伸了出來,緊接著一陣悉悉索索,車廂被聳動了幾下,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影從下面慢慢地爬了出來。

  陸青衣看著他被泥土和血水污染得幾乎看不出原色的衣服,徐徐道:「如果我沒看錯,他是狂風寨的斥候。」

  程澄城打開眼睛,「狂風寨竟然有斥候?」

  「聽說狂風寨寨主鐵峰在落草為寇之前,曾是一名將軍。」陸青衣道,「後來因為犯了軍紀,被打瘸了一條腿。」

  程澄城道:「所以?」

  「所以狂風寨有斥候。」

  程澄城蹲下身,望著那個努力從車廂下爬出來的斥候,微笑道:「我現在很好奇,為何這裡有個大坑。更好奇,他為什麼會被壓在下面。」

  那個斥候緩緩地抬起頭。

  血水從他的額頭流入眼睛,讓他痛得閉了起來。

  程澄城伸手將他淋了起來。其實他是萬分不願意做這件事的,但是看看旁邊如老僧入定的陸青衣,想也知道如果他不動手,那麼他們三個人就只能在坑邊蹲到天黑。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斥候抖了抖身體,小聲道:「寨主說過,男子漢大丈夫,威武不能屈!」

  程澄城從懷裡拿出一錠銀子,放入他的手心,「那富貴呢?」

  斥候用牙齒咬了咬,是真銀,立刻收入懷裡道:「寨主早知泰山派會有人來管這檔子事,所以特意叫人在這裡挖了個坑。後來有人提議應該在坑底插幾根尖竹,於是寨主就派我一邊監視你們的動向,一邊辦這件事。沒想到……」

  「沒想到你一根還沒插,我們就到了。」程澄城替他接下去。

  斥候道:「更沒想到,你們不等我離開,就掉下來了。」

  ……

  程澄城看著他滿臉的血,憐憫道:「我們送你回村子看大夫吧。」

  斥候腦袋一縮,「不可。那些村民見了我,只會讓我見閻王。你們由得我自生自滅就好。」

  程澄城覺得這個斥候挺有意思,道:「我們正要去狂風寨。」

  「我知道。」斥候道,「寨主早已恭候多時。」

  程澄城見他一臉決絕,也不好勉強,只好對陸青衣道:「陸掌門,我們走吧。」

  陸青衣半蹲著不動。

  「陸掌門?」程澄城又不好的預感。

  「馬車是為什麼掉下去的?」陸青衣問。

  ……

  程澄城乾笑道:「陸掌門的意思是?」

  「背吧。」陸青衣很直接。

  ……

  安安分分地在泰山派做客不好麼?為什麼要自告奮勇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程澄城在背陸青衣去狂風寨的途中,腦海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狂風寨果然早知他們要來,狂風寨寨主鐵峰還親自出門相迎。

  為了維持形象,程澄城在快到狂風寨之前就將他放了下來。為此他還挨了陸青衣幾個白眼。

  「陸掌門。」鐵峰一聽腳步聲,便大老遠地打招呼。

  陸青衣微笑著迎上去,「鐵寨主,好久不見。」

  「不久不久,不過兩個月零六天。」鐵峰抱拳,目光卻擦著陸青衣的肩膀,望向站在他身後的程澄城。

  程澄城微笑拱手道:「青城程澄城,見過鐵寨主。」

  鐵峰在他的身上打量了很久,才對陸青衣道:「原來陸掌門喜歡青年才俊。」

  程澄城突然覺得身上一陣惡寒。從出道以來,他就一直被冠以後起之秀的稱號,卻從來沒有如鐵峰口中這句『青年才俊』這樣讓他彆扭。

  陸青衣淡淡道:「我只是來告訴你,無論你怎麼搗亂,我都不可能娶你妹妹。」

  鐵峰獰笑道:「我也要告訴你,我妹妹已經嫁人了。」

  陸青衣皺眉道:「那你為何還要打劫花大崗?」

  鐵峰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之間的梁子已經不是我妹妹的婚事可以解決的。」

  程澄城原本就在奇怪狂風寨和泰山雖說一黑一白,但江湖上黑白兩道都有各自的規矩,從來井水不犯河水。狂風寨怎麼會三番兩次去砸泰山派的面子,原來中間還有這樣一段淵源。不過他想不通的是,鐵峰為何要將自家妹妹嫁給陸青衣。且不說黑白不兩立,陸青衣這人除了是泰山掌門之外,實在……乏善可陳。

  他捶了捶因為趕車和背人而酸痛的腰,心中又默默補充了一句:不但乏善可陳,而且懶惰驚人。

  陸青衣道:「那你待如何?」

  鐵峰嘿嘿冷笑道:「那就看陸掌門的表現了。」

  程澄城望向陸青衣。

  江湖上除非是血海深仇,其他糾紛都可用文解武解,所謂文解,就是兩派坐下來和談。武解則是兩派各派代表以武解決。這也是陸青衣和他敢兩人前往的原因。

  但是看鐵峰的樣子,既不像文解,也不像武解,倒叫人有些摸不透了。

  陸青衣突然開口道:「你們晚飯有老鴨煲嗎?」

  鐵峰皺眉道:「什麼?」

  「我家晚飯有老鴨煲。」陸青衣道,「如果你們沒有的話,我必須要趕回去吃飯了。」

  ……

  看著鐵峰青白不定的臉色,程澄城幸災樂禍。看來陸青衣的直來直往並不只針對他一個人。

  鐵峰半天才蹦出一句,「有!馬上燉!」
  
  晚飯吃的陸青衣很不滿意。

  那隻老鴨煲火候燉的顯然不夠。

  一頓飯吃下來,陸青衣的臉色是黑的。不過即便如此,他吃的還是不少,畢竟不吃白不吃。

  程澄城在吃飯的時候多留了個心眼,鐵峰夾哪道菜,他就跟著吃著哪道菜。他沒碰過的,他也堅決不碰。

  鐵峰似是看出了他的小九九,輕蔑地冷哼。

  程澄城也不以為意。對他來說安全第一。

  一頓飯吃到最後,他覺得不對勁了。原本清晰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他努力張大眼睛,卻見鐵峰正趴在桌上詭異地笑著。

  「你……」程澄城沒想到他狠絕到為了下藥,不惜連自己也一起賠上。

  鐵峰冷笑道:「這裡是我的地盤……就算我暈倒,也沒關係。」

  ……

  等程澄城想通這個道理時,眼前已經一片黑暗。他原本還指望陸青衣能識破鐵峰的詭異,但就在他陷入昏迷前,分明聽到陸青衣的位置上向來咚得腦袋捶桌聲。

  

  再醒來,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腦袋依然殘留著些許暈眩。

  他動了動,四肢是自由的,但是胸口好像被什麼壓住似的。他低頭一看,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原來壓在他胸口的不是別的,而是一顆腦袋。

  值得慶幸的是,腦袋下面還連著身體。不值得慶幸的是,腦袋的主人光著身體,什麼都沒穿。他很快發現,自己的衣服沒有比這個人多。

  「你……」程澄城小心翼翼地推了他一下。

  那個人咕噥著,慢慢地翻了個身,露出臉來。

  程澄城心頭咯登一聲,暈眩的腦袋一下子無比清醒。

  ——陸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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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傾城(五)



  門被砰得推開,鐵峰帶著幾個人趾高氣揚地走進來。

  程澄城下意識坐起,用被子擋住陸青衣的臉。

  「陸青衣,陸掌門,你沒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鐵峰笑得猥瑣。

  程澄城目光在他們臉上一轉,心中已經猜到他的陰謀,面上卻假裝不解道:「鐵寨主何出此言?」

  「怎麼?事到如今,還想抵賴?」鐵峰得意道,「所謂捉賊捉贓,捉姦捉雙,我們今天捉到的正是成雙成對在床的。古兄,金兄,黃兄,梁兄,溫兄,你們可都看清楚了。」

  與他一同來的眾人皆道看清楚了。

  程澄城皺眉。

  換了以前,他倒不怕這種事情,但是拜紀無敵、凌雲道長所賜,如今的江湖斷袖之風吹得如火如荼。若真的傳揚出去,說不定大半人會相信。

  他腦海頓時閃過師父和師妹的面容。若是這件事讓他們知道……

  他背脊滲出一身冷汗。

  「看清楚什麼了?」陸青衣從被子裡伸出手,慢慢地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坐起來,「你們看清楚什麼了?」

  鐵峰道:「哼。事實俱在,你算不承認也不行。你和青城派弟子有私情。我們都是見證人。」

  「所以,你的目的是要用這件事讓我身敗名裂?」陸青衣悠然問道。

  鐵峰雖然不知道他為何口氣如此淡然,但是想來想去,眼前局面都是自己佔盡上風,因此說話口氣也格外強硬,「是又如何?」

  「那就祝你馬到成功。」

  陸青衣此言一出,不但鐵峰等人一頭霧水,連程澄城也是勃然變色。

  「你不怕?」難道他們真的是一對,想到江湖上越來越公開的斷袖情人,鐵峰有些吃不準了。

  「當然不怕。」陸青衣道,「你可以去試試看。看有幾個人會相信我和他跑到狂風寨的地頭偷情。」

  ……

  鐵峰等人怔住。

  程澄城卻是鬆了口氣。

  不錯。這件事就算有人證明,也嫌荒謬。他和陸青衣都是白道中人,怎麼會莫名其妙跑到狂風寨被人捉到這樣一幕?

  鐵峰忿忿道:「事實俱在,豈容別人不信?」

  「所以隨你去試。」他四周張望了一下,「我的衣服呢?」他轉頭看到自己和程澄城的衣服都掛在屏風上,乾脆從床上站起,跨過程澄城,跳下床,自顧自地穿起衣服來。

  幸好鐵峰雖然扒了他們的衣服,卻沒有扒他們的褲子。所以他只露出上半身的肉。

  鐵峰見自己處心積慮想出來的計謀被他輕而易舉地化解,心中大是不忿,恨聲道:「你放心,我絕不會就此罷休的!」

  「既然你出完招,是不是該輪到我出招了?」陸青衣慢慢地繫著腰帶。

  正要往外走的鐵峰腳步一停,「你想如何?」

  「我只是想告訴你,莫要再找花大崗的麻煩。」

  「這恐怕由不得你!」鐵峰一想到自己手裡還捏著花大崗,心情立即陰轉晴。

  陸青衣淡然道:「你說你妹妹嫁人了,嫁給誰了?」

  鐵峰臉色一緊,戒備地看著他,「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想,下次你再騷擾花大崗,就讓花大崗的村民全都去你妹妹和妹夫家蹭吃蹭喝好了。」陸青衣說得輕閒。

  「你敢?!」鐵峰臉色大變。

  「不要對我用激將法。」陸青衣道,「我最經不起激了。」

  ……

  看著鐵峰憤憤砸門而去,程澄城笑得無比歡暢,「陸掌門不愧為陸掌門。」

  陸青衣轉頭,盯著他看了半天。一直看到他臉上的笑容維持不下去,才道:「這樣的你,才是你。」

  ……

  這句話雖然說得沒頭沒尾的,但程澄城卻聽懂了。他頓時收斂起笑容,匆匆鑽出被窩,拿起衣服也穿戴起來。

  他穿的時候,陸青衣就在旁邊看著他,害得他緊張得差點連腰帶都系不上,苦笑道:「陸掌門可否去門外等?」

  「不好。」陸青衣看了看那扇沒關緊的門,「門外風太大。」

  狂風寨的事情就這樣圓滿落幕。但是程澄城卻覺得有些事情並沒有落幕,比如說——

  他看著半夜摸進他房間的陸青衣,歎氣道:「陸掌門又為何來此?」

  「哦,門沒關,看看你睡得好不好。」陸青衣毫無被抓住的尷尬。

  程澄城道:「我記得,我關了門的。」

  「你記錯了。」陸青衣說著就往床上擠。

  程澄城只好讓出一半。

  自從狂風寨回來,陸青衣就三不五時跑到他的房間,原因是他一個人睡不著。

  ……

  天知道,連開會都能酣睡的陸大掌門居然會睡不著?!

  陸青衣感受著身旁的氣息,煩躁的心頓時平靜下來。

  靜了很久。

  久到陸青衣都快睡著了。

  程澄城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我想明日啟程回青城。」

  陸青衣的眼睛慢慢睜開,無聲地望著床頂很久,又慢慢合上,「嗯。」

  程澄城又等了好久,直到陸青衣呼吸聲變得均勻悠長,才翻身睡去。

  翌日,程澄城告辭回青城,卻見陸青衣也背著個包袱出來。

  「陸掌門是要遠行?」程澄城道。

  陸青衣道:「青城離這裡遠不遠?」

  「遠。」程澄城似乎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

  「那就算遠行吧。」

  程澄城勉強扯起笑容道:「若是師父知道陸掌門親臨青城,一定倒履相迎。」

  「倒履相迎倒是不必。」陸青衣道,「伙食好一些就行。」

  程澄城面上微笑,心頭卻總有些異樣之感。

  尤其是出發後的當晚,他明明訂了兩間客房,但是陸青衣還是跑來他的房間睡。

  「若是陸掌門不喜歡那間客房的話,我可以與你換一換。」程澄城坐起身,臉上雖然還在笑,但是語氣卻十分強硬。

  陸青衣道:「無所謂,你喜歡去那間我們便去那間。」

  程澄城對於這種厚臉皮最是無奈。他原以為這世上臉皮最厚莫過於紀無敵,沒想到陸青衣也不遑多讓。

  陸青衣見他不再反對,便逕自跳上床,拉過被子,將自己蓋好。

  他見程澄城仍坐在一旁看著他,不由道:「同床共枕更能拉近青城和泰山的情誼。」

  ……

  程澄城徹底敗了,無語地躺下。

  桌上的蠟燭還在燃燒著。

  陸青衣伸出手,手指輕彈。

  蠟燭在抖動中熄滅。

  「好一手彈指飛灰。」程澄城讚道。

  陸青衣不領情道:「睡覺。」

  程澄城慢慢閉上眼睛。

  四周頓時變得極靜,耳邊只傳來陸青衣輕勻的呼吸聲。不知怎地,他腦海裡突然浮現狂風寨的那天早晨,陸青衣光著膀子的景象。

  雖說是年過三十,但是他的皮膚卻十分細膩,堪比少女。

  想著想著,他就覺得口舌一陣乾燥,尤其那個人此刻正躺在他的身邊。

  陸青衣突然咕噥著翻了個身,溫熱的呼吸直撲他的耳垂,讓他下腹升起一股邪火。

  這種煎熬讓程澄城的呼吸聲越來越重。

  「你怎麼了?」陸青衣突然睜開眼睛。

  月光淺淡,但仍能透過窗欞,映照出陸青衣的輪廓,尤其是他的眸子,在昏暗中透著一股清冷的光。

  程澄城哪裡敢開口,只是胡亂地應了一聲。

  陸青衣沒作聲,但是聽他的呼吸,應該還未睡著。

  程澄城不敢再胡思亂想,只好拚命記青城那些門規教條。想了差不多一炷香,果然有成效,腹中的慾望慢慢退了下去,他悄悄地鬆了口氣。

  第二天,程澄城將近中午才起身,陸青衣已經從外面逛了一圈回來,還準備了一桌子酒菜等他吃。

  程澄城想起昨夜的事,不免心虛,說話口氣比之前婉轉客氣百倍。

  陸青衣若無所覺。好像無論別人對他是冷是熱,是好是壞,他都是一個態度。

  程澄城在放心之餘,又生出一絲失落。

  用完午飯,兩人便繼續趕路。

  哪知走出客棧沒多久,就看到有人擺擂台比武招親。

  程澄城隨意看了兩眼,便停住了腳步。

  陸青衣見他停下也跟著止步,「怎麼了?」

  「這武功……」

  陸青衣瞄了一眼,「黃河幫。」

  由於宮肅是藍焰盟的右護法,黃河幫連帶成了藍焰盟的分舵,被附近的白道門派剷除。黃河幫死的死,散的散。那些逃出來的幫眾日子也不好過。很多沒有參與圍剿藍焰盟的白道門派為了亡羊補牢,鍥而不捨地追擊著他們,使得他們東躲西藏,隱姓埋名,不敢再在江湖上走動。

  程澄城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碰到黃河幫的人。

  陸青衣道:「你喜歡那個小姑娘?」

  程澄城一愣,連忙搖手道:「自然不是。我早已與師妹訂下婚盟,怎能得隴望蜀?」他說這話,其實意有所指。托紀無敵和袁傲策的福,他對男男之防的覺悟不比男女之防低。對於陸青衣突如其來的親熱,頗感不安,尤其想到自己昨晚突來的性致……他搖了搖頭,不敢再想。

  陸青衣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心思,心不在焉地漫應一聲道:「既然如此,走吧。」

  「我來!」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吼一聲,衝上擂台。

  程澄城瞥了眼那人的身影,再次頓住腳步。

  「又怎麼了?」陸青衣跟著停住,無奈道。

  「剝皮凶邪。」程澄城那個身影,慢慢地握緊了手中的劍。



青城傾城(六)



  陸青衣抬頭去看那人的背影。

  身上穿著的是灰色的粗麻布,兩隻腳踩著草鞋,一頭比雞窩更亂的褐髮,手裡的木棍也不知道是從何處得來,兩頭都有缺口。如果不是程澄城說,他絕對不會把這個邋遢得猶如乞丐的人和傳說中的殺人狂魔聯繫到一塊。

  「你認識他?」陸青衣道。剝皮凶邪隱匿江湖多年,程澄城如果以前見過他,也絕對不會超過十歲。

  程澄城一字一頓道:「化成灰也認識。」

  陸青衣歎了口氣,「他殺了你的什麼人?」

  「父母。」程澄城說話的時候,手指在顫抖。剝皮凶邪衝入他家,將他父母殺死,並慢慢地將他們的皮像紙一樣撕扯下來的一幕彷彿還在眼前。

  血灑在地上,染紅了一整片。

  他從來不知道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父親和那個柔弱如纖柳的母親居然有怎麼多血可以流。

  程澄城雙眼發紅,一瞬不瞬地盯著擂台上那抹粗獷的背影,直到他輕而易舉地將那個少女打敗,向少女父親提親時,他一躍而起,踏空落在擂台上。

  少女和她父親眼前都是一亮。

  他們原本就不大滿意這個邋遢大漢,只是礙於比武招親的規矩勉為其難,如今跑出來這麼一個英俊年輕的青年,自然是歡喜不已。

  剝皮凶邪皺眉道:「年輕人,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先來後到?」

  「你還記得,十二年前彭山鎮上的程家嗎?」

  剝皮凶邪先是疑惑,然後換做一臉戒備,「你是誰?」

  「我就是程家後人,程澄城。」他慢慢拔出劍。

  剝皮凶邪恍然道:「你就是青城派的後起之秀?」

  「不,我今天只是向剝皮凶邪報殺父殺母之仇的程澄城!」程澄城大喝一聲,舉劍朝著他衝了過去。

  剝皮凶邪成名數十載,儘管如今不似當年這般張揚,但是武功從不曾丟下。程澄城雖然是後起之秀,但是比起他來,還是相差甚遠。

  只見十幾招下來,程澄城就已經漸落下風,很多招式剛使出一半就被他截斷。

  少女和少女父親匆匆收拾東西,準備走人。看他們這陣勢,傻瓜都知道比武招親黃了。

  剝皮凶邪越打越興奮,看著程澄城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不是憤怒的火,而是飢渴的火。

  程澄城此刻章法全亂,根本就是豁出性命般的亂打一通。他這種打法讓剝皮凶邪忌憚一時,卻很快抓住破綻,手中木棍一旋,衝著他的百會穴便砸了下去。

  他出手速度太快,程澄城根本來不及變招。

  望著那越來越近的長棍,他的瞳孔猛然縮小,腦海中剎那浮現無數個念頭——父母、青城、師父……陸青衣,陸青衣!

  陸青衣左手輕輕地在長棍上一托,右手將程澄城往一旁帶開。

  剝皮凶邪見又殺出一個程咬金,恨得牙根直發癢,沉聲道:「你也是來報仇的?」

  「不是。我是來打擂台的。」陸青衣側身半擋在程澄城之前。

  剝皮凶邪皺眉道:「擂台?」

  陸青衣瞄了眼已經跑到擂台下,轉眼就消失在人群中的少女和她父親一眼,「比武招親啊。」

  這種借口真是……

  剝皮凶邪眼睛在他和程澄城臉上一轉,冷笑道:「哼,既然有幫手,就一起上吧。」

  程澄城一把扯過陸青衣的手往後拖,「我的仇我自己報。」

  陸青衣緩緩道:「你知道我尚未娶妻吧。」

  「那又如何?」程澄城現在滿腦子都是怎麼把剝皮凶邪剝皮拆骨,哪裡還有心思研究他的言下之意。

  「所以,好歹等我打敗他,名正言順地贏了這次比武招親你再報仇。」陸青衣慢慢將他重新拖回原位,「不然你打死了他,少女就是寡婦。」

  程澄城兩眼死死地盯著剝皮凶邪,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口中的少女早就逃之夭夭,恨聲道:「那又如何?」

  「泰山會去找青城的晦氣。」陸青衣輕描淡寫道。

  程澄城轉頭瞪著他,似乎不相信他居然在這個時候說出這麼無恥的話。

  「很快的。」陸青衣輕輕推開他,站在剝皮凶邪面前。

  剝皮凶邪二話不說,舉起木棍劈頭就來。

  論武功,陸青衣還比剝皮凶邪稍遜一籌。但是剛才剝皮凶邪和程澄城交手的時候,他已經將剝皮凶邪的武功路數摸了個三四分,並迅速想出幾個對應法門,仗著這點,兩人一時竟然打成了平手。

  剝皮凶邪知道自己一時三刻奈何不了他,又怕程澄城在一旁出手,故意道:「看你武功應該是江湖中成名人物!」

  「泰山,陸青衣。」陸青衣掌風極柔,握在木棍上彷彿輕撫,但是剝皮凶邪卻能感受到從木棍傳來的力量。

  「原來是泰山掌門。」剝皮凶邪稍稍放下心來。

  既然是江湖大派的掌門,想來不屑做以多欺少之事。

  陸青衣突然一個旋身,從剝皮凶邪的脅下繞到身後。

  剝皮凶邪大驚轉身。

  「救命!」陸青衣邊用雙手襲向他的琵琶骨,邊嚷道。

  剝皮凶邪納悶。此刻佔上風的明明是他,有什麼好喊救命的?

  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

  一把明晃晃的劍從他背後刺入,當胸穿出。

  他低頭看著順著劍身躺下的鮮血,突然笑了。

  原來,他血的顏色和那些被他剝皮的人並沒有區別。

  ……其實,他不剝人皮已經很久了。如果今天他沒有來集市,沒有看到比武招親的少女,沒有重新燃起想剝皮的慾望……就好了。

  或許,這就是報應。

  劍緩緩從他的身體裡滑出。

  他抬起頭,徐徐地、仰面癱倒。

  程澄城望著帶血的劍鋒,身體微微戰抖。

  他報仇了?終於報仇了?

  多少年了,他以為這個仇恨將會永遠埋葬在他的心底裡,成為終身的遺憾,但是,他居然報仇了。

  陸青衣用腳尖踢了踢屍體,沖程澄城一笑道:「沒想到當今世上居然還有人能使出完美的劍光傾城。」

  程澄城緩緩地抹了把臉,將劍插在地上,蹲下來。

  「雖然我對你痛哭流涕,感懷遭遇沒什麼意見,但是……他們有。」陸青衣一指正匆匆趕來的官差。

  程澄城仍是蹲在地上,握著劍的手輕輕地顫動著,道:「我走不動,你先走吧。」

  「……」陸青衣看著他的臉,似乎想找出他假裝的痕跡。

  但是,顯然沒找到。

  他無語地半蹲在他面前。

  程澄城沒動。

  陸青衣沒好氣道:「難道你想要我抱你?」

  程澄城這才慢慢趴到他的身上。

  那些官差好不容易跑到地頭,就看到一抹青影從他們頭上掠過,轉眼不見。

  ……

  官差好整以暇道:「兇手逃逸。乃是一名穿青衣的……男子。一會兒找個畫師隨便畫張畫像貼到各縣鎮通緝。」

  

  陸青衣一氣跑出一里多路才停下。

  程澄城此時已經恢復平靜,從他身上滑下,抱拳道:「多謝陸掌門。我之前還以為今生今世都報不了仇了。」

  陸青衣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不出你身負血海深仇。」

  程澄城的談吐、舉止無一不比名門公子,彷彿天之驕子,不想竟然有這樣一段身世。

  「父母俱亡後,我被師父收養。師父待我如親子,也曾數次下山尋訪剝皮凶邪,可惜那時他已經隱姓埋名退出江湖。待我成年後,四處打聽,也是不果。若非這次……」他哽咽住,少頃方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或許這就是天意。父母在天之靈保佑我手刃仇人。」

  陸青衣道:「也保佑你能放下這段過去。」

  程澄城轉頭衝他微笑道:「再次多謝陸掌門出手相助。我知道,其實當時你並無危險,不過是希望能讓我親手報仇罷了。」

  「看在你夜夜助我安然入眠的份上,就算你再多幾個仇人,我也幫你。」陸青衣大方道。

  程澄城一怔道:「夜夜助你安然入眠?」

  陸青衣瞄了他一眼,「你不是很喜歡打聽我的秘密麼?我告訴你一個。」

  「我幾時打聽陸掌門的秘密了?」程澄城本想義正詞嚴的拒絕,但終究按捺不住好奇心,低聲道:「陸掌門請說。」

  「其實,」陸青衣歎氣道,「我睡得時間雖然很久,但是睡著的時間卻很少。」

  「怎麼會?」當初在會上他不就睡得很香?而且這幾晚也都比他早入夢鄉,半夜一次都沒醒過。

  陸青衣道:「在你身邊的確不會。」這是他在狂風寨那一夜發現的,後來屢試不爽。從這點來說,他由衷感激鐵峰的笨點子。

  「所以陸掌門之所以夜夜與我同床共枕是因為……失眠?」程澄城艱難地問道。

  陸青衣斜眼看著他道:「不然你以為?」

  ……

  他以為是……

  程澄城望著他清澈的雙眸,強壓下腦海裡亂糟糟地思緒和心頭湧起的莫名失落,乾笑道:「我自然,也是如此以為的。」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後,程澄城對於陸青衣每晚來自己房間擠床睡也沒那麼排斥了,最後乾脆直接訂一個房間住。但是也不知道有意無意,他趕路的速度卻越來越快,好似有什麼在追趕。

  陸青衣對此倒沒說什麼,他要趕路就跟著趕路,他要休息就跟著休息,反正每天晚上睡在一起就好。

  如此趕了近一個月,便到了青城山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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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傾城(七)



  山腳下有涼棚,陸青衣屁股一沾凳子就不走了。

  程澄城等了半天,還不見他有起身的跡象,終於忍不住道:「陸掌門準備何時啟程?」

  「啟程?」陸青衣慢悠悠地喝著茶水,「去哪裡?」

  程澄城被他問懵了,「自然是上青城。」

  「這裡不就是青城?」

  程澄城總算琢磨出他的意思了,「陸掌門不打算去青城做客?」

  陸青衣撇了撇嘴角道:「你覺得我是那種,別人吃了我多少,我就一定要吃回來的人嗎?」

  ……

  程澄城很後悔在青城的時候沒有交伙食費。「那陸掌門準備去何處落腳?」

  陸青衣道:「泰山。」

  「陸掌門要回去?」程澄城分不清楚此刻縈繞在心頭的空虛為何。

  陸青衣道:「至少等我喝完這碗茶。」

  程澄城默默地望著他,然後輕聲道:「我送陸掌門一程。」

  碗再大,茶也有喝光的時候。

  更何況碗不大,陸青衣喝得卻很快。

  程澄城看著碗裡的水越來越少,心境卻與適才截然相反。

  直到陸青衣放下碗站起身,道:「告辭。」他才驀然回神,「我送你。」

  「送我回泰山麼?」

  程澄城一怔。

  陸青衣已然遠去。

  程澄城回到青城,謝一定正坐在銀杏樹下乘涼。

  稀疏的樹葉其實遮擋不住什麼陽光,但他還是每日都要抽出幾個時辰坐在這裡。

  銀杏樹幹上有很多刻痕,如兩人互相追趕的身高,一道道地往上延伸。

  謝一定有時候會摸一摸這些刻痕,但不會摸太久。他怕摸平了。

  程澄城遠遠地看了會兒,才過去向他報告泰山一行的見聞。其中自然而然地隱去陸青衣夜夜與他共枕。

  謝一定無聲地聽著,然後點了點頭道:「你的師妹這幾日都很惦記著你。去看看她。」

  程澄城應了,走出老遠之後,又忍不住回頭。

  儘管坐著,也能看出他的背傴僂得越發厲害。

  自從三師叔死後,他就一天如一年地老下去。

  青城住過一段日子後,程澄城便覺得泰山變得模糊起來。唯一刻骨銘心的便是手刃仇人和那招完美的劍光傾城。可惜事後無論他怎麼練,都無法再使出一模一樣的招式。

  看著手中的劍,他不禁氣餒。

  難道真的只有危急關頭,才能發揮出人最大的潛力?

  「師兄。」小師弟跑過來,看他的目光有些奇異,「師父有事找你。」

  程澄城收起劍,慢慢地朝謝一定住的院落走去。

  師父找他什麼事呢?是因為青城最近的賬務?還是廚房最近的伙食?亦或是督促師弟們練功之事?

  這些都是近日裡他聽到最多的,但是有點吃不準師父的心思。

  他進屋的時候,謝一定正半躺在臥榻上。

  常在銀杏樹下乘涼的結果就是著涼。

  「師父。」程澄城恭恭敬敬地行禮。

  「嗯。」謝一定輕輕地咳嗽著,半晌才道:「你過來些,我有話要多你說。」

  「是賬務之事?」程澄城上前兩步,「弟子只是一時疏忽,已經重新核對改正了。」

  謝一定定定地看著他,「並非此事。」

  「那定然是廚房最近的伙食。」程澄城道,「弟子只是怕魚太腥,誤了他們的胃口。既然師弟們喜歡吃,我已經吩咐人去買了。」

  謝一定搖搖頭道:「也非此事。」

  「莫非是練功之事?」程澄城斟酌道,「弟子只是希望師弟們能將我派武功發揚光大。不過的確有些操之過急,我會適當調整。」

  謝一定望著他迴避的眼神,徐徐地點頭道:「是了,就是此事。既然你已胸有成竹,為師就放心了。你去吧。」

  程澄城默然告退。

  須臾。

  謝一定將那張一直捏在手裡的紙攤開。上面胡亂劃了很多筆,幾乎將白紙染成黑色。即便如此,他依然認出那所有的筆畫都不過是在不斷地重複著兩個字——

  青衣。

  程澄城從青城派跑出來。

  謝一定剛才的目光讓他幾乎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怕,但是才剛剛那一刻,他確定自己的身體在顫抖,直到現在,他仍然感覺到手掌的虛弱無力。

  他順著小徑慢慢往下走。

  兩旁樹木清幽,和風陣陣。

  走得深了,便有股清涼迎面撲來,直入心肺。

  又走了段路,水聲漸漸可聞。

  程澄城見衣擺有塊泥印,便朝水聲的方向走去。

  溪水清澈,可見其底。

  程澄城半蹲下身,正要撩起衣擺,將泥印洗去,腦海卻不禁想起和陸青衣一起釣魚的那次。他不是不知道有人在上游放魚,他是真心想要輸的,但是想不到的是在這樣的天時地利任何之下,居然有人還會輸得這麼徹底。

  噗通一聲。

  不遠處被砸了一顆石子,水花四濺。

  程澄城霍然站起,順目望去,然後愣住,好一會兒才道:「陸掌門?」

  陸青衣兩隻腳都浸在水裡,袖子捲得很高,露出半截胳膊,悠然地拿著釣竿。

  程澄城聽到的喉結動了動,「陸掌門不是回泰山了嗎?」

  「回去不能再來嗎?」陸青衣漫不經心地回道。

  程澄城無聲地望著他。心裡曾經空出的那一片突然被填滿了,一直盤桓在腦海的身影和名字空前清晰。這幾日的掙扎、忽視、自棄全都成了一場空。

  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迫不及待地離開泰山,也終於明白為什麼看到陸青衣的離去會這麼失落,更明白這幾日的煩躁和鬱悶所為何來。

  他的拳頭緊緊地握著,腦中天人交戰。

  青城派的掌門唾手可得,他努力了這麼久,怎麼可以看著它眼睜睜地溜走?

  陸青衣施施然地收起釣竿,準備起身。

  「你要走?」想得再多,也阻止不住破繭而出的洶湧感情。

  陸青衣揉了揉眼睛,「酉時下山,戌時上床,正好。」

  「你不是亥時才睡的嗎?」程澄城剛問完,就記起了答案。陸青衣會失眠,所以早一步上床才可早一步入睡。

  陸青衣衝他眨了眨眼睛,「你要和我一起睡嗎?」

  程澄城微怔。隨即慾望便如排山倒海般來襲,尤其是想到他光滑白皙的肌膚。他連忙轉身蹲下,深吸了口氣道:「陸掌門為何不早日娶妻?這樣既能解決失眠之苦,又可以傳宗接代,豈非兩全其美?」

  陸青衣道:「若要傳宗接代,不如收一個,還可以挑選資質。不然生個不孝子,丟又不能丟,殺又不捨得殺,那才叫鬱悶。」

  程澄城心頭微喜。

  「至於妻子。」陸青衣感歎道,「不睡過又不知道能不能治失眠。萬一不能怎麼辦?」

  程澄城更喜,「所以陸掌門沒有娶妻的打算?」

  陸青衣突然轉過頭看著他,「你要嫁給我嗎?」

  「……」程澄城眼角斜到自己在水裡的倒影——就是一呆瓜。「我並非女子。」他好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

  「紀無敵和袁傲策誰是女子?」

  「……」程澄城沒說話。他確定,他的心在蠢蠢欲動。但是轉瞬,他又想起謝一定越來越蒼老的背影和師妹嬌俏的笑顏,蠢蠢欲動的心又歸了原位。「陸掌門說笑了。」

  陸青衣一拍掌道:「我不如去青樓挨個睡一遍。」

  「……」

  陸青衣道:「大江南北這麼多青樓,我就不信遇不到一個能讓我睡得著的。」

  程澄城強忍著泛到喉嚨的酸意,乾笑道,「妻子是攜手共度一生的人,這樣會否太過兒戲。」

  「難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兒戲?」陸青衣用腳趾撥了撥溪水,「比起素未蒙面的,至少我還精挑細選了。而且,我既然娶了她,自然對她好一輩子。」

  他越說好,程澄城的醋意就氾濫得越凶。

  陸青衣對上他的眼睛,「你若是嫁給我,我也對你好一輩子。」

  ……

  程澄城突然明白,陸青衣剛才的那番話都是鋪墊。

  鋪墊什麼?

  程澄城想要笑,卻又咬牙忍住。剛才洶湧的醋意已經淹沒了他的顧慮,他想,如果他今天放這個人走,他下半輩子可能會在自己的醋缸裡酸死。

  「我娶你。」他努力挽回優勢。

  陸青衣道:「我是泰山掌門。」

  程澄城想說我是青城未來的掌門。可是想到即將要對師父說的事,他底氣不足了。師父待他恩重如山,他真的要這麼做嗎?他這麼做之後,恐怕別說青城掌門,連青城弟子都很難保得住了吧?

  他望著陸青衣的側臉,又開始躊躇起來。

  或許他應該再謹慎地考慮考慮。

  陸青衣從水裡收起腳,佯作要站起來,「真的該下山了。」

  程澄城低咒一聲。他是極少咒罵的,但這次實在忍不住了。

  他摟過陸青衣的頸項,對著那雙薄唇狠狠地親了一口,然後霍然站起,丟下一句「等我」便頭也不回地往山上跑去。

  陸青衣重新調整姿勢,好整以暇地將釣竿甩進溪裡,嘴裡哼著小曲,繼續釣魚。

  青城小師弟經過,看著他好半晌,終於忍不住道:「你在釣什麼魚?連餌都沒有?」

  「誰說沒餌?」陸青衣眼皮也不抬道。

  「餌在哪裡?」小師弟自信以自己的眼力,絕對不會漏看鉤子上的東西。

  陸青衣笑瞇瞇地回答:「被魚吃了。」

  小師弟囧道:「那魚呢?」

  「一會兒就回來。」他笑得意味深長。

  


青城傾城(八)



  程澄城走進屋子的時候,謝一定正仰面躺著。

  燭光黯淡,卻足夠照亮他鬢角華髮。

  程澄城頓時覺得心裡兜了千斤重擔,幾乎奪門而出。

  「你來了。」

  就在他準備行動時,謝一定的眼睛張開了。

  「我看師父的門沒關嚴實,所以進來看看。」程澄城說話中氣不足。

  謝一定緩緩坐起身。

  程澄城想要扶他,卻被搖手推開。

  「你有話要對我說?」他的手隔著被子摸著自己的膝蓋,「你小時候做錯事,就會露出這種表情。」

  程澄城低下頭。

  「說吧。」謝一定歎了口氣,「我是你的師,又很快會成為你的岳父,父子間有什麼不能說的?」

  程澄城咬牙,一字一頓道:「我不能娶師妹。」

  謝一定平靜地問:「那你要娶誰?」

  「弟子終身不娶。」

  謝一定沉默半晌道:「就像慈恩方丈和凌雲道長?」

  自從江湖傳言傳入少林和武當,雙方的掌門雖然沒有明說兩家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但是私底下也差不多了。江湖群豪明裡暗裡打聽了很久,都打聽不出這對老情人究竟為何翻臉,最後只能用佛法無邊,道法自然,普度他們回頭是岸來解釋了。

  程澄城身體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謝一定只是望著被子,又或許,他什麼都沒有望。

  程澄城道:「這世上,還有袁傲策和紀無敵。」

  謝一定轉頭看他,「誰是你的紀無敵?」

  程澄城緩緩道:「陸青衣。」

  謝一定眼中似有微光閃爍,「若是青城和陸青衣,你只能選一樣呢?」

  ……

  來了!

  程澄城腦袋被轟得一聲,一片空白。已經打定的主意,求情的話,統統拋諸腦後。平日裡的能言善辯全去了九霄雲外。直到謝一定問第三遍的時候,他才慢慢將遊走的魂魄收攏了回來。

  「青城。」他聽到自己的嘴巴如是說。

  謝一定耷拉的眼皮微微抬起,眼中的光芒無驚無喜,只有一絲淡淡的、過來人的憐憫。

  程澄城定了定神,臉上是上斷頭台般的決然,「陸青衣的青,程澄城的城。」

  ……

  程澄城走後許久,謝一定慢慢從床上下來,打開門走到銀杏樹下。

  樹上的刻痕隱沒在黑暗裡,但他的手卻準確無誤地撫摸著。

  「青城,青城,」聲音被他含在嘴裡,無意識地叨念了許久,最後歎出口氣,苦笑道,「我以為他和我是一樣的,其實,他比我明白,也比我勇敢。」

  ……

  「阿秋,如果當初你遇到的人是他,會不會幸福?」

  風拂過。

  樹葉沙沙。

  

  程澄城急匆匆地跑回溪邊,人卻早已不見了。

  他看了看暗沉的天色,二話不說衝到山腳下,挨個客棧打聽,卻得到他已經收拾包袱離開的消息。

  聽到這消息程澄城差點沒把牙齒咬碎。

  他為了他明知葬送前程也豁出去了,他卻拍拍屁股走人?

  程澄城拔出劍,回去的路上一直練習劍光傾城。居然有兩次將招式運用得近乎完美。

  到青城派的是時候時近子時,四處靜悄悄的。

  他回房正要脫衣,手卻驀然定住,轉頭望著床上那雙眼巴巴地望著他的眸子。

  ……

  「陸青衣?」他冷靜地問道。

  陸青衣歎氣,「沒答應婚事的時候就一口一個陸掌門,謙沖有禮得很。如今把人弄到手了,就一口一個陸青衣。」

  程澄城道:「你沒回泰山?」

  「你在這裡,我回去幹什麼?」

  ……

  程澄城心情大好,默默地脫衣上床。

  陸青衣的身體立刻靠了過來。

  「我剛剛和師父說了。」黑暗中,他的聲音別樣清冷。

  「嗯。」

  「師父讓我每年都留出一半的時間回青城。」他頓了頓,「畢竟身為掌門,常年不在山上不好,。」

  「嗯。」

  「這是答應?」

  陸青衣道:「我要是每年都留出一半的時間在泰山,那幫小子估計會笑死。」

  程澄城默然。他不該拿平常人的標準來揣度他的。

  夜越來越深。

  但程澄城的思緒卻越來越清醒。

  過了跌宕起伏、峰迴路轉的一天,他應該疲憊得馬上睡過去才對,可是一想到身邊躺著陸青衣,他的下半身的慾望又開始蠢蠢抬頭。

  陸青衣動了下,膝蓋輕蹭過他的大腿。

  程澄城感到腹下的慾望更加高昂,幾乎不堪忍受。

  「我們算夫妻了吧?」陸青衣突然道。

  「……」程澄城想回答,卻又怕聲音洩露自己的狀態,只好咬牙忍耐。

  「所以,今晚算是洞房花燭夜?」陸青衣說著,手突然搭在他的慾望上。

  程澄城的喉嚨發出呻吟聲。

  陸青衣撐起上身,認真地問道:「我該怎麼做?」

  ……

  被慾望折磨得精力憔悴的程澄城已經不想再計較誰夫誰妻的問題,反正論武功論年紀,自己都要差一截。「脫衣服。」他從牙齒縫裡迸出三個字。

  黑暗中傳來一陣悉悉索索聲。

  「然後呢?」陸青衣半趴在他身上。

  程澄城強自按捺住撲倒對方的衝動,以免春宵變沙場,但是具體的步驟他怎麼好意思說?

  幸好陸青衣不是真的懵懂無知到一竅不通。他的手在那挺立的慾望上撫摸了一會兒,然後轉向後方。

  「慢慢來。」程澄城屁股上的肌肉一緊。

  陸青衣好奇地伸進一根手指。

  「等下,慢慢來……」程澄城幾乎想咬被子。

  陸青衣艱難地往裡伸,「這樣?」

  「慢一點。」除了慢,程澄城已經想不出其他的詞了。

  陸青衣的手指捅了會兒,突然道:「算了。」

  ……

  程澄城僵住,腦海中不知怎地掠過房事不和諧五個字。該不會師父師妹……什麼檻都越過去了,就死在這道檻上了吧?

  「沒關係,你進來吧。」他盡量把腿張開。

  陸青衣只是拍拍他的腿,然後躺倒。

  程澄城的心涼了半截。

  「你來吧。」陸青衣道。

  ……

  心好似丟進火爐,頓時就熱乎了。

  程澄城噌地翻身壓在他身上,滿腹的慾望卻繃緊在他的聲音裡,「你確定?」

  陸青衣沒回答,只是張開雙腿,勾住他。

  ……

  柳下惠之所以坐懷不亂,是因為那人坐在他身上,不是躺在他身下!

  程澄城二話不說,手指很快地找到地頭,慢慢地動起來。

  遇到紀無敵和袁傲策之後,他曾因為好奇而研究過男男之事,因此大致的理論他都知道,很快就將未經人事的陸青衣帶入情緒。

  陸青衣本就是不易緊張之人,程澄城略顯生澀的動作他全然配合之外,竟還覺得挺舒服,所以他們的初次並無想像中的困難。

  事後程澄城大大舒出口氣。

  自從在客棧裡聽過紀無敵的慘叫聲之後,他的心裡一直有陰影,如今好了,陰影散去。事實證明,紀無敵會大叫是因為他喜歡叫,而並不是真的很痛。

  經過一番激烈的拉鋸戰,陸青衣睡得十分安穩。

  程澄城看著他酣甜的睡顏,慢慢將手臂縮緊,將他一點點地揉進自己懷中,直到兩人之間再無縫隙。

  江湖上的人覺得最近很熱鬧,莫名其妙的熱鬧。

  先說武當和少林的兩位掌門,白道武林的泰山北斗莫名其妙地成一對兒之後,又莫名其妙地鬧翻了。

  再說青城派的百里秋莫名其妙地死在泰山了。就當他們以為江湖肯定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準備買瓜子,搬板凳看戲的時候,青城派和泰山派莫名其妙地好到穿一條褲子了。

  被淋了一頭涼水的江湖群豪如此安慰自己——冤家宜解不宜結,說不定青城和泰山早就用剪子包袱錘解決過問題了,但是沒人看見而已。至於,青城未來掌門程澄城和泰山掌門陸青衣形影不離,不是你跟著我來青城,就是我跟著你去泰山,也許……只是為了繼續剪子包袱錘。

  反正最近武林歪風徐徐,潤物無聲,他們早該視若無睹,充耳不聞,當做一切都是在做夢。但偏偏就是有那麼一個人,唯恐天下不亂,唯恐別人不知,一定要將他們的夢打破,將血淋淋的事實赤 裸裸地擺在他們面前由不得他們不看——

  輝煌門門主紀無敵廣發喜帖,邀天下黑白兩道的江湖群豪來輝煌門喝喜酒。

  若是紀無敵和袁傲策的喜酒,他們或許還會一笑置之,但偏偏喜帖上的名字是——

  左斯文、右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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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結良緣



  日落時分。

  紀無敵吃完飯,歡歡喜喜地坐在浴桶裡,準備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後,爬上某人的床被某人吃得乾乾淨淨。

  不過就在他沐浴完畢,站起身更衣的時候,門被從外向內的大力推開了。

  「門主,你……」

  原本怒氣沖沖,理直氣壯的左斯文見到眼前的景象,頓時啞了。

  「阿左?」紀無敵慢條斯理地蹲回浴桶內,「我知道你暗戀了我很久,但是,我現在已經名花有主了,你就把你的暗戀默默地放在心底,守護一輩子吧。」

  ……

  左斯文深吸了口氣,反手關上門,「門主。」

  「你要霸王硬上弓嗎?」紀無敵睜大眼睛,「你真會挑時候,知道我剛剛洗得香噴噴。」他一臉你很識貨。

  「紀、無、敵!」左斯文爆發了。

  這是自己懂事以來,他頭一次這樣連名帶姓地叫他。

  紀無敵很識相地閉上嘴巴。

  左斯文從袖子裡拿出一封紅艷艷的喜帖,刷得扔在浴桶裡,「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前腳讓我和右孔武去各地巡查,後腳就有這種東西流傳到各大門派?」

  紀無敵拿起喜帖,翻開,然後看著被水弄花的黑墨,附和道:「對啊,這是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呢?」

  「門主,不要打哈哈。」左斯文森然道,「也不要告訴我這件事不是你幹的。」

  紀無敵看著他,很誠懇道:「就算這件事是我幹的,衝著你好像先姦後殺,再奸再殺的神情,我也是不會承認的。」

  ……

  左斯文捏緊拳頭,「門主,如果你今天不能給我一個很好的理由的話,那就恕屬下以下犯上了!」

  「阿左,難道你覺得你現在不是在以下犯上嗎?」

  左斯文眼中的火苗越來越旺。

  「等等。」紀無敵緩緩靠著浴桶,調整了下姿勢,才道,「你繼續吧。我剛才蹲得腿酸。」

  左斯文用力地喘了好幾口氣,才勉強道:「屬下很想知道,門主為何會廣發喜帖,邀請武林群豪參加我和右孔武……的婚禮!」說到後面,他再度忍不住想要掐死眼前這個人。

  「因為阿策不願意。」

  左斯文胸膛猛烈起伏,「然後?」

  紀無敵遺憾道:「阿尚和阿鍾也不願意。」

  「所以?」

  「所以我就想問問你和阿右願不願意。」

  左斯文怒極反笑,「你問了嗎?」

  「問了。」紀無敵道,「但是問的時候,突然發現你和阿右都不在。」

  「因為門主強行讓我們去巡查各地分行了。」左斯文的牙齒咬得咯咯響。

  紀無敵一擊掌,「於是我就當你們默認了。」

  「……」左斯文氣得發抖。

  「阿左,你回來得很及時。」紀無敵笑瞇瞇道,「後天大婚,我已經讓人把喜袍都做好了。到時候你直接上花轎就可以了。」

  「上花轎?!」左斯文腦海中不斷盤算著殺了自家的門主會有什麼後果?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毀屍滅跡,萬無一失。

  「當然。」紀無敵無辜道,「喝喜酒的客人已經來得差不多了,賀禮我也收得差不多了,要是不辦喜宴的話,他們一定會血洗輝煌門的。」

  左斯文陰惻惻道:「我倒覺得這個提議不錯。」

  「阿左,」紀無敵突然壓低聲音,「你知道他們送了多少賀禮嗎?」

  「我更好奇他們為什麼會來。」

  「哦。這沒什麼。」紀無敵聳肩道,「我只是針對各大門派,寫了不同的諫言。」

  「諫言?」

  「比如說,貴派可以不來,但是我會率輝煌門上下親自到訪。」紀無敵得意地笑道,「輝煌門頭一回辦喜事,怎麼能冷冷清清呢?」

  左斯文看著那張被水糊得亂七八糟的喜帖,「這張上面沒有這句。」

  紀無敵又翻了翻,指著上面某處道:「但是落款有阿策。阿策說一部分的客人,可以用他的落款當威脅,敵過千言萬語。」

  「……」左斯文手背上青筋凸起,「還有什麼人是沒有參與的嗎?」

  紀無敵想了想,「阿右?」

  儘管左斯文對於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但是這種時刻彌足珍貴,「他回來了?他有什麼表示?」

  「他回房試喜服去了。」

  ……

  左斯文有種天要塌的錯覺。

  「阿左。無論你有多麼不願意,為了輝煌門認了吧。」紀無敵語重心長地勸著他。

  「為了輝煌門?」左斯文眼睛瞇成一條線。

  「喜帖都發了,如果喜宴被取消,輝煌門會成為整個江湖的笑柄。」

  ……

  難道現在不是笑柄嗎?難道現在那些客人都是懷著祝福的心態來的嗎?

  左斯文連連冷哼。

  「而且,」紀無敵道,「阿左不如先看看賀禮的單子?」

  「……」
  
  紀無敵穿好衣服,用過甜點,又百無聊賴地喝了一整壺茶,左斯文的禮單才看到一小半,而且臉色越來越奇異。

  紀無敵實在熬不住,跑去比武場看袁傲策和鍾宇比武。

  鍾宇的藍焰盟盟主身份曝光後,袁傲策就經常找他切磋。以武功而論,鍾宇已經是輝煌門僅次於袁傲策的第二高手——紀無敵回輝煌門的第一天,就將袁傲策劃入自家門內了。明尊來信要了幾回人,都被紀無敵用相公一進門,婆家是路人給打發了。

  「阿策,我已經洗乾淨了。」紀無敵嚷到。

  袁傲策手腕一抖,逼退鍾宇,躍過來道:「我去洗。」

  紀無敵拉住他,「阿左回來了。」

  袁傲策眼睛一亮,「他有什麼表示?」

  「沒什麼表示。就是衝進來看我的洗澡,把我看光光了。」

  ……

  袁傲策的背影化作青煙,一瞬消失在視野所及之處。

  鍾宇面無表情地走過來,「左護法後天還要出席婚宴。」

  「我相信阿策有分寸的,不會打他臉的。」紀無敵老神在在。

  鍾宇轉身要走。

  「對了,阿鐘。」紀無敵道,「我今天看到阿尚的脖子上有紅紅一點點,好像被啃咬的痕跡。」

  鍾宇身影一頓,然後淡淡道:「我啃的。」

  「……」紀無敵感慨,其實誠實也是一種無趣啊。
  
  當夜。

  紀無敵全身光溜溜地等袁傲策回報戰果。

  袁傲策扭著手腕回房,用兩個字概括,「搞定。」

  接下來,他翻身上床。

  只見燭光照耀處——

  錦被翻浪,床柱搖晃,好一室春光蕩漾。
  
  第二天。

  左斯文未出門半步。飯菜都是差人送進去的。

  對於左大護法當時的狀態,兩個送飯的人事後各有各的形容。

  一是氣虛體弱,面色蒼白,躺在床上呻吟不止。

  二是神清氣爽,面色紅潤,望著禮單奸笑不已。

  ……

  至於真相,只有到第三天,左大護法上花轎時才知。
  
  眾人翹首以盼的大婚之日終於到來。

  由於左斯文的堅持,花轎終究沒有派上用場。

  在炮竹聲中,左右兩大護法穿著喜服,騎著一黑一白兩匹馬圍著輝煌門繞了三圈。

  武林同道權當看狀元榜眼衣錦還鄉,鼓掌還鼓得挺起勁。

  到了拜天地的時候,紀無敵高坐在喜堂之上,笑得一臉燦爛。

  「一拜天地!」

  左斯文看著右孔武正兒八經地彎腰下去,鼻子狠狠地噴了一聲。

  然後一隻手突然搭上他的背,施力。

  左斯文瞪著右孔武那只橫過來的手,又看看客人們幸災樂禍的眼神,心不甘情不願地彎腰。

  「二拜高堂!」

  左斯文猛然轉身,望著紀無敵,眼中幾乎噴出火來。

  紀無敵站起身道:「這頓喜宴,各位都出錢了,所以隨便吃沒關係。」

  ……

  四周響起激烈筷盤相撞聲。

  左斯文想起那堪比公主出嫁時嫁妝的賀禮,氣焰慢慢蔫了下去。

  「二拜高堂!」

  喜婆又提醒了一遍。

  左斯文這才和右孔武一起,慢吞吞地彎腰。

  「夫妻對拜!」

  ……

  左斯文身體僵硬了。

  右孔武倒是挺積極,還催促道:「還不快轉過身。」

  左斯文對於他的積極萬分不解,不過現在不是探究的時候,只好敷衍著轉過身,低了低頭。

  「新郎新……」喜婆的『娘』字在左斯文的瞪視下硬生生改了,「郎,進洞房。」

  出於人對起哄的本能,很多江湖中人還是站起身,朝著他們哄笑。

  左斯文只覺得臉上一陣燥熱。

  不是只打算逢場作戲的嗎?怎麼感覺好像真的要進洞房似的。

  現下也容不得他東想西想,輝煌門弟子早在自家門主的授意下,擁著他們進房間。

  左斯文磕磕絆絆地走著,目光緊緊地盯著四周推搡他們的人的面孔,並決定等這件事情過了之後,好好地找個機會讓他們知道,左護法的權威不是那麼好挑釁的!
  
  袁傲策看著一臉奸笑的紀無敵,「新房佈置好了?」

  紀無敵嘿嘿笑道:「我花了大價錢向神醫谷的人買的,我另外還留了一點,一會兒我們試試。」

  袁傲策挑眉道:「你覺得我們有必要用這個?」

  紀無敵乾笑道:「嘗試新事物嘛。」

  一個輝煌門弟子突然匆匆走來,手裡還抓著一隻信鴿。

  袁傲策眸光一沉,伸手接過信鴿,從它的腿上抽出紙條,展開。

  紀無敵看著他越皺越緊的眉頭,好奇道:「發生什麼事了?」

  「大事。」
  
  被婚禮繁冗的禮節拖累一整天,連口水都沒喝上的左斯文和右孔武進屋第一件事就是找東西吃。

  輝煌門一干小弟在左右兩大護法的權威加威脅下,統統被掃到門口聽牆腳,但聽來聽去都是嘴巴的咀嚼聲。

  小弟甲驚歎:「兩位護法也啃得太久了吧?」

  小弟乙:「還有吞嚥聲。護法不愧是護法,連口水也比別人的多。」

  小弟丙:「可是為什麼還有撕扯聲呢?」

  小弟丁:「……會不會是憋太久了?」

  小弟甲乙丙一臉你很弓雖的表情。

  對於外面的這些惱人的對話,裡屋沒什麼反應。

  其實不是不想有反應,而是他們發現在不該有的地方有反應了。

  比如——下腹。

  左斯文和右孔武的目光突然都朝對方的下腹掃去。

  由於兩人是對著坐的,所以桌子為屏障,很好得將彼此目光隔開了。不過從對方的目光,他們就猜到大家的狀況差不多。

  「我想,這應該是門主的傑作。」左斯文牙齒又開始癢了。

  右孔武很鎮定地點了點頭。

  「其實這種藥……」腹下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讓左斯文不得不加快語速道,「也可以自己解決的。」

  右孔武挑了挑眉。

  「我先解決,你等一下。」說著,左斯文逕自跳上床,扯過被子,遮住自己。他回頭見右孔武還往這邊看,不由惱羞成怒道,「還不把頭轉過頭。」

  右孔武一聲不吭地轉頭。

  左斯文不及細究他今日特別合作的原因,解開褲帶,迫不及待地解放著那裡。

  突然,一個影子籠罩在他的上方。

  不等他說話,一隻手就伸進他的褲子,撥開了他的手。

  「你?」左斯文呆住,腦海一片空白。

  右孔武躺在他的身側,一隻手有意無意地墊在他的頸項下,另一隻手則幫他賣力地上下撫弄。

  左斯文原來還想說話,但是下腹的快感很快將他要說的話嚥了回去。

  「啊。」隨著一聲從緊繃到放鬆的呻吟,他的身體慢慢鬆軟下來。

  但是身邊的人並沒有就此退開,反而得寸進尺地拉下他的褲頭,朝他另一個禁地進攻。

  「你做什麼?」左斯文驚怒地轉過頭,卻正好迎上一張等待已久的嘴巴。

  右孔武的舌頭強硬地撬開他的牙齒,與他的舌頭在口中翻攪起來。

  左斯文震得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到下面的手指擴張成兩根,他才憤怒地推開,「你做什麼?」

  右孔武緩緩收回手指,脫下褲子。

  左斯文看著那比自己更粗更長的挺立正衝著自己,整個人頓時漲得通紅,「右孔武,你敢?」

  「你有沒有覺得,又開始難受了?」右孔武的手抓著左斯文又硬氣的某處。

  自己的弱點被對方抓在手心,左斯文不敢亂動,「右孔武。等這件事過了,我一定會替你找個……好女人。美女,絕世大美女……哦!」

  右孔武在他開條件的剎那,猝不及防地插入。

  「你!」左斯文滿頭大汗地瞪著他。

  「我要你。」自從發現自己之所以處處針對他、聽到門主說他和他之間的關係忍不住大聖反駁是因為害羞和心事被揭穿的尷尬後,他就不再甘於退守在同門這層關係裡。只是等待是漫長又煎熬的。所幸,等待並不是無止盡的!

  右孔武一點點地深入,看著身下人發紅顫抖卻又忍不住被激情和慾望席捲的身子,內心無比滿足。

  ……

  聽著屋裡憤怒加銷魂的呻吟聲,小弟甲偷偷夾緊雙腿:「不愧是兩位護法,果然不同凡響。」

  小弟乙堅持不住,率先落跑:「我要去茅廁。」

  小弟丙和丁跟著跑。

  剩下小弟甲咬著自己的拳頭,堅定地說:「我一定要聽完全場。」

  ……

  這一聽,就是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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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y lively and funny sweet sweet love story
紀無敵 is soooo cu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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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好笑
可惜主角沒有大發神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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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季敵敵的願
大家都湊成一隊隊的
好事不斷
如果可以永遠不死,那你要為誰而活?
*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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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無敵的思維真令人想撞牆~~~~~
慈恩大師和藍焰盟的左護法很可憐, 一個名譽受損自己又不知, 一個受到身體虐待~~~~
篇文很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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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看開頭有點讓人看不下去,
不過愈看愈有趣~~
看到無敵講話講到別人啞口無言,就覺得很好笑,
只是最後澄城和陸青山居然滯湊成一對,太意外了,
而且無敵他爸到算好人還是壞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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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白真的生鬼有趣,
就算不太喜歡古代文也想追下去.
不過不知最後袁傲策收到的'大事'飛鴿傳書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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