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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辛夷》作者:11路公車【完結】

第三十三章

辛夷無趣的在自己的小院裡散步。他這幾日心情惡劣,都不曾出去過,也沒有與任何人有所交往。
院子裡的花木,都是他親自挑選的,也是他親自指示著栽種的。這個院子,無一不符合他的心意,但在此時,他也覺得不順眼起來。
無意識的信步走著,目光卻落在了自己當時特別植過來的幾棵樹木上。樹枝上已經有了點點的新綠,嫩芽已經露頭,說明栽種成功了。
辛夷十分的歡喜,這個意外讓他的心情好了許多。撫摸著小小的嫩芽,不由感慨。
當初移種,自己是費了大勁的,這花木在這裡很少見,種得少,也就不知道是否易成活。這是對自己有著特殊意義的花木,內心裡,實際希望它們能存活下來。
這也是自己第一次,把特殊的印記,留在他人府中。
不知怎的,從金殿上,看見陸飛仁的第一次,他似乎就下了決心,認定了陸飛仁。他說不清楚是什麼原因,也說不清楚這是個怎樣的感覺,但正是這種強烈的認定感,催促著他主動去結識。所以在與陸飛仁的相處中,辛夷總是很容易順從,他甚至都能配合的順從陸飛仁,在公開的地方做些親熱的舉動。這正是把全身心都交了出去。
而這些樹,便更是他認定陸飛仁的標誌。今年就發了綠葉,也不知什麼時候能恢復了元氣,開上一樹花呢?若是開了,還要邀他一起賞花呢,再順便告訴他一個小小的秘密......辛夷一時丟開了煩惱的情緒,想起了與陸飛仁的約定。

在辛夷因為綠芽而心情轉好的時候,陸飛仁卻依舊陰霾。
這矛盾的日子裡,他一直在猶豫。
原本,似乎是能夠立刻作出拋棄辛夷、選擇蘭公子的決定,可他卻猶豫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也許是辛夷的乖順,讓他覺得很稱心,也許是和辛夷相處久了,不說感情也有了些習慣,為此他才陰陽怪氣了好久。
但此時,他卻決定,近日,一定要下一個決心。
因為他已經很多日子沒有見到蘭公子了。
那次之後,他還與蘭公子見過面的,但再後來,卻見不著了。偶爾過來玩的赤霄會告訴他,蘭公子心情不大好,便休息在家。可陸飛仁卻想不到,為什麼蘭公子會心情不好到,連著幾日都不曾來觀他觀了這麼久的美景。
除非是蘭公子知道了什麼,聽到了什麼。
每次去玉樓,都是蘭公子不在的消息。陸飛仁忽然發現,自己的心又開始了焦躁。沒了蘭公子,似乎就沒了那平穩自己的源泉。
他不能失去蘭公子。而這次,蘭公子又一次不在玉樓,讓他終於下定了早就該下的決心,向辛夷攤牌。

當他進了辛夷的小院的時候,正看見辛夷萬分柔順的看著眼前的小芽。
眼眸裡流轉的光彩是柔和的,嘴角透露出的淡笑,似乎是透明的,清亮的很,整個人站在小樹邊,沐在陽光下,如同玉做的人兒一般。
但正是他,是與蘭公子對立的存在。
陸飛仁下了狠心,踏進了小院。
辛夷發現了他。
這幾日,陸飛仁一直躲著他,如今卻主動上門,這叫辛夷如何不歡喜!他親親熱熱的叫了一聲,便迎了過來。
要拉住他的袖子,卻想不到被躲了開去,並且還似乎是厭惡的撣了撣袖口。
辛夷一時呆住了。
這個表情,他太熟悉了。他從無數人的臉上都看到過這種表情,可是他萬萬想不到,會在陸飛仁的臉上看到!
陸飛仁見他站住,不過來了,便清了清喉嚨,道:"王爺在鄙府小住已久,不知何時移駕?"
"什......什麼?"辛夷之覺得一道雷劈下把自己都打悶了。
陸飛仁見他這樣,便直接道:"王爺,末將這裡您打算住到幾時?又準備何時搬走?"
辛夷要哭了出來,道:"飛仁,你說什麼?你不要亂說嚇我。"
陸飛仁冷哼一聲,道:"王爺,我們非親非故,你在我府上叨嘮已久,還是請回吧!我們,沒有什麼關係,今後,也絕沒有什麼交集!"

第三十四章

此話一出,擲地有聲。屋子裡面頓時靜悄悄的一片。
辛夷已經慘白了臉,似乎什麼都想不了,什麼也都說不了。
滿腦子反反覆覆的是許多人的面孔,有情意綿綿時候的陸飛仁,也有義正詞嚴指責的劉錦玉,然後,他終於看見了憂心忡忡卻欲言又止的賀子致。
頓時,他忽然都明白了。
這些日子以來,陸飛仁的異樣說明了什麼,賀子致的憂心又是為了什麼,他完全明白了。
賀子致一直隱隱約約的暗示,都在昭示著今天的一切!
可是,想到過去的日子,想到陸飛仁是如何待自己的,讓他的心揪痛不已。
他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喘著氣,試圖讓自己鎮定。但是,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鎮定。
抬頭看著陸飛仁的臉,他是那樣的嚴肅,似乎說明他先前說的話,完全不是說笑,都是認真的。
可是,諷刺的是,就這麼看著他,自己的心情卻平復了。
在自己的心中,他是多麼的重要,對自己的影響是多麼的大,他,都知道嗎?
辛夷苦笑了一下,幽幽地歎道:
"飛仁......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逼我......"
一顆心的付出,卻落得這種結果,被絕望淹沒的他早已經身心俱疲:"難道你我之間的情份,你已經全忘了嗎?你曾經對我說的喜歡,難道都是假的嗎?"
辛夷楚楚可憐的神態,看在陸飛仁的眼中,卻是格外的厭惡。長時間的相處,讓他完全無視辛夷身上那似有似無的誘惑。他依舊坐著,輕抿了一口茶,看都沒有看辛夷一眼。
辛夷死死盯著他,無聲地堅持著。
他不願意再這樣渾渾噩噩的勉強生活下去了,他屏住呼吸,這次定是要他說個通透。
陸飛仁有些驚訝。
在自己眼中是那樣的下賤淫蕩的辛夷,現在完全不像平常一般對自己小心翼翼,竟然也會有這種迫人的堅決地氣勢,果然是因為是皇族的原因嗎?與他對峙良久,陸飛仁才終於開口:"若王爺一定想要知道,下官自然可以說明。但是下官如今不解釋,卻是真真為了王爺好。王爺,當真想要知道?"
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覺頓時排山倒海般的襲向了辛夷。如今,他才終於注意到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陸飛仁對自己的稱呼變成了這麼諷刺的"王爺"了?彷彿是很早之前就知這樣了吧?但是,那時候,一味的被自己腦海中那虛幻的所謂的愛情所迷惑的自己,竟完全沒有察覺到!
森森的寒氣湧上了他的四肢,他強忍著無盡的辛酸,咬牙道:"你說!"
"好!"
陸飛仁放下茶盞,下定了決心。他抬眼看了他一眼:"其實,我根本沒有喜歡過你。所以,我們之間自然是更未有過情份可言了。"
淡淡的話語卻讓辛夷腳下一個趔趄。
辛夷睜大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在他看來,他們二人相識相知,最終相愛相守在一起,縱使是到了如今的地步,他也是自認為是情海生變。誰知道質問得到的,竟是這種答案?
"從未有過"?
"從未有過"!
那麼,那麼長久以來自己所做的算是什麼?
他只覺得腦中轟鳴一聲,頓時一片混沌。
見他難以置信的樣子,陸飛仁嘴角微微一彎。對,就是這樣,不論他對自己是真情還是假意,總之,他已經不能容忍再這樣折騰糾纏下去了,現在,終於能夠快刀斬亂麻,了卻一切的麻煩。然而這縷淡笑,看在辛夷眼裡,彷彿是對自己長久以來所有一切的嘲諷與羞辱。
他茫茫然的開口,聲音卻已嘶啞。
"你......為什麼......"

第三十五章

"一開始,看見你,只覺得你是個溫雅少年,確實也想過要深交。後來,聽到關於你的流言,我也確實是未放在心上。只因為我堅信,你的本性絕不是那樣不堪。我見你被世人誤解,卻總是毫不在意,還是起了憐惜之情。與你深交下去,我更是跟你說過我並不在乎那些流言飛語。如子致所告誡的,我相信我的眼睛。"
是的,你說過你不介意。所以我才相信,你是個愛著我全部一切的人。並不是愛著我的表象,也不會為難堪的流言所動搖。所以我才把一切都交給了你......
辛夷怔怔地想著。
"誰知道是我識人不清!"陸飛仁的聲音激昂了起來,想到那之後自己遇到的,他的聲音裡帶著無盡的憤滿,"你果然是如同外界所說,是個淫娃而已!我只不過稍稍示好,不想讓你自卑於那流言,你竟當即就爬上了我的床,甚至還下賤無恥的住到了我家裡來!若不是看在你王爺的身份,劉兄的告誡也不無道理,我才由著你去了。本想就這樣算了。你可知道,每次看見你下賤的樣子,我就覺得噁心!如今挑明了說也好,我也不想再這麼可笑的與你耗下去了。"
說完,他抬頭一看,卻發現辛夷正在瞧著他。
辛夷仔仔細細的看著,眼中卻是平靜無波,沒有了往日叫自己害怕的狂熱,也沒有了讓自己覺得噁心的勾人的流轉光華。
是刺激太大了嗎?他暗自思索著。
此時的辛夷卻是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心中一片平靜。他認真地看著陸飛仁的臉,發現果真未叢這張臉上找出一點點對自己的情意來。
果真是如此嗎?
他只覺得荒謬。既然無情,又哪來舊情。原來可笑的竟是自己。
"那麼,你現在不想再勉為其難的與我虛耗下去了,是因為你的心中有真正喜歡的人了吧?他是誰?"
辛夷淡淡地問道,聲音是前所未有的空靈。
陸飛仁從中聽不出任何的異樣情緒,那感覺彷彿就是回到了初見時的那個少年君子,只讓人覺得,單單是一句問話都如同水晶般的通透。
彷彿被蠱惑似的,陸飛仁不由自主便回答了。他一點都沒有擔心,這個在自己心中,人品是最下等的少年會做出什麼不利,反而脫口而出道:"你也知道的,是與你齊名的,蘭公子。"
"竟──是他!"辛夷只覺得一陣氣血上湧,竟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
陸飛仁驚愕得站了起來,不懂為何他的情緒會這樣的幾次大變。
辛夷先前就大悲鬱結於胸,原本受到的刺激就不小。如今再受刺激,便抑制不住一口血吐出。鬱血一出,反而使他腦中更加清明起來。原來如此,原來賀子致一直暗示自己的,是因為這個!
他站直了身子,毫不在意的抹了抹嘴角的血,道:"又是他,我又輸給了他。"那語氣中沒有仇恨,沒有遺憾,僅僅是淡淡地敘述,彷彿已經拋棄了情感。
他望著陸飛仁,問道:
"你說過,子致曾經跟你說,要眼見為實,對嗎?"
"是。"
"那麼,我與蘭公子,你看了這麼久,用心讀了這麼久,卻發現世間評析果然正確,你確實眼見為實了,對嗎?"
"是!"m
"呵呵......"辛夷笑了起來,"你不要怪自己識人不清,因為錯的是有目如盲的我!"
陸飛仁一時不知他所說何意。
"識人不清......識人不清......用心看到如此結論的你並沒有錯,與那白璧無瑕的蘭公子比起來,我又算得了什麼?我們是如此的雲泥之別啊......我竟以為你能不顧世間留言而愛我,我真是......"
辛夷搖了搖頭,自嘲的笑著。
陸飛仁見他這樣,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見辛夷厲聲叫道:"你不要說了,我知道!你原以為我被世間誤解,便對我心生愛憐,可誰叫我是真正的自甘下賤呢?!"
看見他想分辯卻又無從分辯的神情,辛夷輕輕的笑道:"你不要怕,我也不是糾纏不休的人。其實你若是早說清楚,我也不會自作多情這麼久。可笑,真是可笑,本王竟自薦枕席這麼久,果然是無比下賤!"
聽見辛夷自稱本王,陸飛仁心中一緊。
辛夷似乎感到了他的緊張,卻毫不在意的一揮手:"你放心,本王的錯,是不會怪在別人身上的。皇室之人的驕傲,你是不會懂的。"
那高高在上的氣勢,讓陸飛仁茫然起來。
眼前這個無比尊貴的人,真的是幾天前還如孌童般卑微的討好著自己的心意嗎?在不知覺間,一直把他視作下等禁臠的自己,一時有了倒錯的感覺。
"哼!"
辛夷冷哼一聲,讓陸飛仁從情緒中清醒了過來。可是當他再次看見辛夷的時候,卻驚駭得全身僵硬!
眼前的辛夷,不知何時,竟拔下了頭上束髮的髮簪,自戳雙目!
鮮血順著雙頰流下,滴落在華貴的紫衣上,駭人奪目。
"呵呵,識人不清是要付出代價的!陸將軍,對於自己喜歡的人,一定要睜大眼睛看看清楚!他不一定就是如同你想像中的一半哪!這是我作為一個過來人給你的警告。不過,到那時候,你也能像我一樣承擔其後果嗎?!哈哈......"
辛夷大笑起來,卻是向門口摸索而去。
陸飛仁看著辛夷那步履不穩,卻是自己從未見過的高傲的身影,什麼也說不出來。

第三十六章

辛夷目不能視,只憑著往日的映像摸索而出。
跌跌撞撞走了幾步,卻撞在了一人身上。掙扎著想要站直,耳旁卻聽見一個聲音:
"這不是王爺?"
聞言,辛夷一愣,卻旋即莞爾:"原來是劉大人!"
劉錦玉正要進門,冷不防被人撞到,仔細一看,卻是一直與自己不對盤的十一王爺辛夷。
可是眼前的辛夷紫衣帶血,面帶血污,卻還笑著答著他的話,這幅詭異的景象,讓他一是愣住了。
辛夷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無措,笑道:"劉大人,可否扶本王上轎?"
不知為什麼,一向愛唱反調的劉錦玉,如今卻順從的扶著辛夷走向了那頂華美的軟轎。而一向討厭劉錦玉的辛夷,也從一開始就沒有排斥他的攙扶。
扶辛夷上了轎,劉錦玉開了開口,叫了聲"王爺",卻又立刻止住,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好。這是他面對辛夷第一次如此的無措。
倒是辛夷很無謂的笑了,道:"劉大人,你不必覺得奇怪,這是我識人不清的代價。本王,並不是你們所想得那樣下賤!我每次的付出,都是全身心的,唯有這次是從一開始就滿盤皆錯。但世間,又有幾個人不是有目如盲呢?我累了。既然無人能看清我,我也不再找尋了。劉大人,從今以後,你可以不再操心了。"
最後一句,卻彷彿耗盡心力般的疲憊。
說罷,辛夷輕輕一抬手,軟轎緩緩地向遠處行去。鮮豔的色調就在眼前晃動著,漸漸的消失在街盡頭。
劉錦玉立於門口,怔怔的看著軟轎所過之處人們的種種表現,這些最卑微的市斤小民的表現。
他們或調笑,或唾棄,這些在往日自己看來都是辛夷不知羞恥的報應。但如今,他卻顫慄起來。
千夫所指。
如果是自己,自己能支持幾日?
是什麼讓辛夷能在眾人的辱罵之下,仍堅持著這種不被人接受的生活方式?讓他甘願承受著這些卑微小民的謾罵?更是什麼,能讓自己一向認為冥頑不靈的他,情願自剜雙目,並對自己說出"可以不再操心"這種彷彿拋棄一切的話?
明明是他自己淫蕩無恥,可為什麼,如今,卻宛如高嶺山花一般的自傲自若?
劉錦玉只覺得腦子不夠用了,他緩緩的轉過身,跨進了陸府門內。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立刻衝了進去。

劉錦玉衝進大廳的時候,陸飛仁正呆立著。
他疑惑的看著陸飛仁,陸飛仁卻也在茫然的看向劉錦玉:"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劉錦玉緩緩坐了下來:"我......也不太明白......"
陸飛仁不說話了,半晌,又呆呆的開口:"他居然自剜雙目......"
辛夷的決絕是他從未想過的,他驚訝而無錯。明明不以為是自己的過錯,可是在心理上,卻又怎麼也無法淡而對之。
劉錦玉聽得他的喃喃自言,眼前又浮現出辛夷撞在自己身上之後的那張臉來。縱然滿臉血污,他卻能無謂的笑著,那樣的瀟灑自若,卻讓劉錦玉心底一陣動盪。如今他亦是無措了起來。
他命令自己清醒一些,緩緩道:"王爺如今這般,皇上那裡......"
說到一半,卻又哽住,再說不下去了。雖說辛夷攬下了全部,但皇室的尊嚴真的能夠妥協嗎?他不敢想下去了。
陸飛仁緊鎖眉頭,心中擔心的卻不是即將面臨自身的皇上的震怒,而是怕辛夷會對蘭公子有所報復。
一方面,他害怕辛夷或者皇上的報復,一方面,卻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心胸狹窄。
可是,縱然今天的辛夷是他前所未見的,但是卻又不能抹清他一貫的形象。
陸飛仁思來想去,卻總是陷入到怪圈,焦躁的理不出頭緒。
"你還是先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劉錦玉拍拍他的肩膀。
"我也需要,好好想想......"
幽幽的聲音,彷彿在歎息......

陸飛仁心裡亂糟糟的。
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閒逛,也不知要做什麼才好。
仔細想一想,這次決意與辛夷撕破臉,本也是早就想到了後果的。無論是皇上的震怒,還是王爺的報復,心裡也已經做好了準備。
但,辛夷的決絕卻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想必皇上的聖旨也快要下來了。雖說有了準備,現在卻也還有些擔心。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看著熟悉的景致,心裡卻仍有一處放不下來。
他逕自來到了玉樓。

幾個月來,他在玉樓已經是通行無阻了。
自從得到了蘭公子的特許,每次他自由上樓之時,總要接受到無數嫉妒的眼神。如今,他卻隱隱感到,這應該是自己最後一次到這兒來了。
他走了進去,剛要上樓,沒想到卻被人攔了下來。
"喂!不許上去!"
驚訝的抬頭,只見是碧環一身紅衣站在面前。她一如既往的沒有好臉色。
她身邊站著赤霄。赤霄勉強對他笑道:"不好意思,陸公子。公子今天不能見客了。"
"這......"陸飛仁見狀,疑惑道,"在下有重要的事情想與蘭公子相談,不能破例一下嗎?"
紅綠二人對視一眼,赤霄福了一福:"非常抱歉,公子身體不適,著實不能與您見面。"
一聽這話,陸飛仁立刻緊張了起來,連忙問道:"他病了嗎?嚴不嚴重?他......"
一時間,倒是把自己的苦惱給丟在了一旁。
碧環見他急切的樣子,更加沒好氣地答道:"死不了!"
"死?難道很嚴重嗎?"陸飛仁更加按耐不住了,"還是讓我上去!我一定要見到他才安心!"說著,就要衝上樓去。
"陸公子、陸公子!"赤霄連忙拉住他,安撫道,"您請放心,公子並無大礙......"
說著,等了碧環一眼,碧環卻不以為意。
"哦......是......是嗎......"陸飛仁見她們如此說,倒也信了。但見她們是果真無法放行,也自感沒趣,便道了聲辭離開了。
推到街上,更覺得天地茫茫無處可去,無所事事,心裡也茫茫然的毫無想法。只得回府去了。
果不其然,剛剛回府坐下不久,聖旨便到了。
陸飛仁看見領頭太監滿臉堆笑的走了進來:"恭喜將軍,賀喜將軍。"
這喜從何來?陸飛仁倒是驚訝了。
領了旨才知道,原來皇上封他為平西將軍,遣他鎮守西境去了。
西邊邊境常有紛擾,但其時已經不成大氣候了,平定只是時間問題。只要朝廷再花個幾年,西境便可完全平復。現在封他為平西將軍,無疑是要把這一大功勞送給他了。
這絕對算不上是責罰,甚至可以說是極大的恩寵了。
陸飛仁想不透,只先接了旨,對傳旨太監道:"多謝公公。末將這幾日與舊友恩師告了別,不日便將赴任。"
誰之傳旨太監卻搖了搖頭,尖著嗓子道:"皇上旨意,『旨到成行'。軍機延誤不得。請將軍立刻準備赴任!"
無奈,陸飛仁匆忙帶了幾身衣服,一個人都沒來得及告別,就這樣離開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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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三年時光轉瞬即逝。
當陸飛仁再度回朝之時,一如上次一般,身邊圍繞著群臣舊友們的恭賀,皇上亦給了封賞。一切都宛如沒有變化,彷彿三年前京城的種種都是一場夢。
然而,近日早已不同往日。如今的陸飛仁也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了,他的言行中,已透著成熟與滄桑。
一切應酬結束之後,陸飛仁回府草草換了身衣服,便向著這三年來一直心心唸唸著的地方去了。
誰知,當他站在玉樓面前的時候,卻驚訝的發現,玉樓雖在,卻已經不是當年文人雲集的玉樓了。現在的玉樓,僅僅是家普普通通的酒樓罷了。
"客官,要用飯麼?"機靈的小二吆喝著,"這可是當年名滿天下的蘭公子所住的玉樓,您看,本樓裡到處都有他的舊跡。"
"那......蘭公子現在怎麼不在這裡了?"陸飛仁問道。
小二為難道:"這......就不清楚了......"
見陸飛仁滿臉失望之色,小二轉了轉眼珠,又道:"不過,聽說蘭公子生病,由侍女陪著到江南醫治去了。可是江南偏偏又沒有蘭公子的消息,誰知道呢?"見他無心點菜,小二也悻悻的離去了。
陸飛仁卻是失望至極。他後悔自己誰都沒有說一聲就走了,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堅持上樓去,連蘭兒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如今,只能歎世間的際遇弄人。
收拾起低落的情緒,他振振精神,向尚書府行去。

拜謝恩師。
賀尚書拈著鬍子對他點了點頭,讚了句"年輕有為"之後,道:"你與致兒久未見面,你先過去吧。"
陸飛仁拜了一下,便轉去了後院。m
但是心裡卻總是隱約覺得,恩師,似乎比以前冷淡了很多......
原本,陸飛仁是想避開賀子致的。辛夷的事情,其實已經讓他們斷交很久了,如今時過境遷,卻還是總讓他覺得跟子致埂著層什麼。
但是見了面後,看到賀子致仍是一副笑臉,心裡倒也輕鬆了些。
"你過來之前,先去過別的地方了吧?"賀子致笑道。
陸飛仁自嘲的笑笑:"你都知道了,還問什麼。"
賀子致倒了杯酒:"只想看看你心中最重要的是什麼。想不到啊,阿仁。原來連我爹都被擠在了後面。"
陸飛仁紅了臉,過了會兒,說道:"但卻早已物是人非了。不知道這幾年,蘭兒在哪兒。子致,你知道嗎?"
"蘭兒!"賀子致嗤笑了一下。
陸飛仁不解的看著他。
賀子致猛灌一口酒,重重放下酒杯,粗聲問道:"你先回過家了吧?"
陸飛仁不懂他為何不答反問,只好先回答:"當然了......"
"那你有注意到什麼嗎?"
"這......很清潔吧......"陸飛仁著實記不清了。他當時一顆心都掛在玉樓的蘭兒身上,哪裡注意得了這麼多。只是在家落了個腳,便出去了。
"哼!"賀子致冷笑道,"你沒有看到當年辛夷栽下的樹嗎?當年你以為養不活的,其實現在長得挺好,都快開花了。"
陸飛仁聽了,輕歎一聲:"子致,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確實對他無意,你又為何一定要在我面前提他。"
"你錯了。"賀子致一本正經,"他是我的朋友,他在你府上留下的東西,我只是跟你說一聲罷了。我現在知道,你心目中的蘭兒永遠是第一位,遠遠的排在辛夷的前面。所以你回絕了他,與他說了清楚,一沒騙他二沒負他,只是拒絕了他。雖然結果有些嚴重,但卻是他自己為之,怪不得別人,我又何必怪你。"
"你明明就是在生氣......"陸飛仁苦笑道。
"是的,我不怪你,但是我恨你!"賀子致一拍桌子,咆哮道,"你答應我照顧好他的,結果卻這樣傷他!你無視於他,卻又偏偏招惹那蘭公子!你忘了我告誡過什麼?!你就是如此用自己的眼睛的?!"
陸飛仁一聽,也動了怒:"蘭兒有什麼不好?你為什麼要對他有成見?只因為他與你的辛夷對立嗎?!"冷哼一聲,"辛夷身為皇族卻自甘墮落,蘭兒卻是白璧無瑕。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萬沒有道聽途說過。可見你以為的流言,有時候恰恰是正確的!"
"呵呵......還說沒有聽信流言......"賀子致扶頭苦笑。末了,他低聲地開口:"你想知道蘭公子的下落?"
陸飛仁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那你回去,看看辛夷留下的東西。好好的看,等你有了什麼答案,我再告訴你!"

第三十八章

與賀子致不歡而散。
但是陸飛仁卻還是依他所言,立刻就回到了府裡,再也沒有繼續拜訪下去。
一來在整個京城之中,與他親密的官員並不是很多,除了賀尚書,也僅有劉錦玉了。二來,他迫切的想知道蘭兒的下落,一刻也不願多等。
在臥室面前,他看見了當年栽下的幾顆小樹。正值開春,樹上新嫩的綠葉張了幾片,並不是很多,倒是花骨朵爭先恐後的冒了出來,紫色的花苞,讓陸飛仁想到了辛夷那讓自己厭惡的紫色身影。但為了蘭兒,他還是忍耐住了想要拔掉那些樹的衝動。
看了一圈,並未從中看出有什麼異樣,只得作罷。
又等了幾日,看了幾日,那些樹有幾個花苞倒是都開出了花來,但卻仍不知所謂的答案是什麼。
不過讓陸飛仁驚訝的是,這紫色的花苞開放之後,卻發現花瓣的內部竟是雪白,倒是有點像是常見的玉蘭花。他這才發現自己還不知道,當年辛夷一定要栽種的樹木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隱隱覺得似乎答案就近在眼前了,連忙將府中的園丁叫了過來。
"你......似乎......不是府上的人。"陸飛仁發現園丁似乎不是離家前的那一位,但是卻有些眼熟。
"是的,陸將軍。我叫賀福,原本是賀府的管家。陸將軍出征之後,老爺與少爺讓我來您府上,幫著照料辛夷少爺留下的花木。"福叔答道。
難怪有些面熟,但是......
"辛夷少爺?不是十一王爺嗎?"陸飛仁覺得奇怪,但也不想多問,"我問你,這幾棵花木是什麼?"
福叔看他一眼,卻是認真回答了前一個問題:"王爺幼時長於賀府,與老爺、少爺感情極深,也是老朽看著長大的,直至他出使國外。府中上了年紀的奴僕,都叫他一聲少爺。"後一個問題,倒是隻字未提。
聞言,陸飛仁若有所悟的點點頭:"難怪竟派得力的老管家來服侍他留下的花木。但師父與他真有這麼親密嗎?這倒看不出來,也許是子致吧。"
誰知,眼前的管家又說道:"辛夷少爺為國家犧牲甚巨,人又好,府中上下誰不喜歡他。"
陸飛仁嘲諷的笑了起來:"他為國家犧牲是不錯,但人品嘛......外界如何傳說你們不會不知道。況且我記得,賀府裡的下人似乎對他從來都冷淡的很,何來喜歡之說?"
福叔淡淡答道:"不管外界如何傳說,我們有自己的眼睛。是非曲直自在人心。雖因他的放蕩不羈,大家對他的生活方式有些微詞,所以冷淡了些。但是他既無心傷人,只要過得開心,我們便別無所求滿足之至了。你只看見了我們對他並沒有過多的熱切言語,卻又是從哪兒看出眾人不是喜愛他!少爺果然沒有說錯,您,確實是看不清楚啊......"
"這......"陸飛仁給他堵住了,"呵呵,他身邊的人真是怪人!都以為他是多麼美好!你們沒有眼睛嗎?不會看嗎?他下賤無恥,淫蕩骯髒,你們都看不到嗎?!"
福叔看著他,卻不說話。
然而在他的眼中,陸飛仁沒有看到絲毫對自己的贊同。
半晌,陸飛仁才不耐地開口:"我們也別說什麼廢話了,你倒是告訴我,這些樹,到底是些什麼?"
"是。"福叔轉向了那些樹,"這些樹,是辛夷少爺最喜歡的花木,俗稱紫玉蘭,也叫做──辛夷。"
老人看著這些樹木,宛如看見自己極為喜愛的孩子一般,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陸飛仁覺得全身的怒火都被點燃了。
"辛夷!又是他!他走了還不甘心,還非要留下這些樹來時時刻刻地提醒我、束縛我嗎?你們這般仔細照顧,究竟是想幹什麼!"他衝著管家大聲吼道。
"我們只是想照顧辛夷少爺留下的東西而已。倒是沒有特別的注意到您,請您見諒。"福叔不以為意。
這目中無人的態度,更叫陸飛仁火大。若不是那辛夷,他便不會如今連蘭兒的下落都不知道!憤怒的一掌揮去,那幾棵被冠以"辛夷"這個可恨名字的樹木,便立刻轟然倒地!
滿天花瓣飛舞著,半紫,半白,為自己的生命舞著最後的精彩。那華麗的景象,竟彷彿只有辛夷才能相襯。
老人看著那幾棵被毀的樹,淡淡道:"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啊......看來少爺說的正是,你有目如盲。辛夷在你的手中,你也看不到他的好。不如毀去也罷......"
聽見"辛夷"二字,陸飛仁惡狠狠的又是一眼瞪過去,卻看見老人早已走出門去。只聽見他的聲音淡淡的傳來:"你既然有了自己的答案,就去找少爺吧......"
陸飛仁愣了愣,待他反應過來,用力握緊了拳頭。

第三十九章

"不過就是幾棵叫那人名字的樹而已。"陸飛仁盯著眼前的賀子致,咬著牙,"你還想對我說什麼?"
面對他的憤怒,賀子致卻是顯得不緊不慢:"我知道,福叔已經告訴我了。"說著吹了一口茶,"我沒什麼要說的了。你想知道蘭公子的事,找我爹去吧。"漫不經心的揮揮手,彷彿趕蒼蠅一般。
陸飛仁忍耐著走了出去,但內心卻早已經怒不可遏了。
只因為一個白辛夷,只因為這麼一個妖孽!
竟然讓自己多年的好友棄自己而去!
心中不免感慨,但是對於急於想知道蘭公子下落的他來說,如今,卻也只好去見恩師了。
出乎意料的,在賀尚書處,陸飛仁還看見了另外一個人,劉錦玉。
當陸飛仁走進去的時候,賀尚書正在和劉錦玉說話,彷彿完全沒有看到他似的。
無法,他只好自行立在一旁。
劉錦玉倒是看見了他,但主人都沒有說話,他也只好點頭而已。
"錦玉。"此時,賀尚書開了口。
"是。"劉錦玉連忙應聲。
"你有多久沒有聽到十一王爺的消息了?"
"這......已經近三年了。"劉錦玉心中仍有締結,然而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當年那最後一面時的慘狀。
賀尚書看他一眼,道:"錦玉,我知道你不喜他。但你也奇怪,為何我不制止子致與他的來往,對嗎?"
"這......確實如此。大人剛正不阿,晚生實在不知為何會姑息他。"
"呵呵......"賀尚書笑道:"我並沒有姑息他。他自小在我膝下長大,已像我的兒子一般。他是什麼人,我怎麼會不清楚?我是從未覺得他有過什麼過錯啊!所以,又何必制止,又何來姑息?"
劉錦玉倒是不解了:"大人,十一王爺當年為國為質八載,與國有大功;您與他感情深厚、親如父子,這些我都知曉。但他行為不檢,影響極壞,大人怎能因為疼愛他而包庇呢?"
聽見他的質問,和尚書卻輕歎一聲:"你不知道。有些事情,你們這些外臣,怎麼能夠知道。"此時,已經面露悲色,"當年他作為質子出國時才八歲。既然是質子,你也知道,只是人質而已。那時鄴國皇帝暴虐,強行要了與太子一母同胞的胞弟為質,又有幾個人敢不從呢?"說著,竟彷彿當年悲慼的情景盡在眼前,"雖說後來他在鄴國結識了鄴國太子為好友,但是太子,又怎能在皇帝手下護住他?八年......幼齡的孩子為人禁臠八年!直到那皇帝橫死,太子登基,才將他送回國來。我們這群老臣,縱然是滿腹怨恨,但又能如何?人已死,如今的鄴王還能算得上是恩人,只可憐了辛夷。你們雖不以為然他八載的質子生涯,但是我們都知道,他是真正的功不可沒。正是他的犧牲,才換取了我們沐連所有人八年的安定生活。這個國家的所有的人,都是被一個孩子用他的悲哀的命運庇護了八年!無論是誰,只要他生活在這片土地上,都沒有資格侮辱他!"
劉錦玉萬萬想不到,史書上那短短的一行字間,竟包含了如此大的隱情。
陸飛仁也陷入了沈思。
他一直以為自己戎馬生涯,正是他們保護了國家。對於辛夷的質子生涯,雖不算鄙視,卻也覺得那絕對不能夠與自己的功績相比。但是,誰能像,辛夷八年所承受的,所保護的,與邊關的將士們相比,卻是絲毫都不遜色!
一時間,陸飛仁隱隱覺得,似乎,自己並沒有看到完全的辛夷......
但是,這又算得了什麼呢?如今,自己想抓住的,只有蘭兒而已。
賀尚書淡淡瞥了陸飛仁一眼,又看見劉錦玉似乎仍面有疑色,微微一笑:"你想說,功是功,過是過,他回國後的所作所為,你仍不能贊同,是嗎?"
一語中的。
劉錦玉見賀尚書說穿自己的想法,便恭敬道:"願聞其詳。"
賀尚書卻是長歎一聲,臉上似喜似憂:"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都耗在了那種地方。當你們學習文韜武略,胸懷天下的時候,他卻在學習房中之術,所見的也只有床幃方寸之間。他回國後,沒有什麼心願,只求有一個能真正托付的人。但是他什麼都不懂。他是最為單純的好孩子,而我卻只能看著他,由於在那裡長大,已經不懂得如何與人正常的交往。他只是知道,喜歡對方,便要將自己的全身心都付出,相應的,這樣才能換回對方的一顆真心。所以我只能無可奈何。並不是姑息,只是已經別無他法,只求他能夠快樂便好了。錦玉,你很正直,正直到容不了一點沙子。這是你的優點,你會那樣看他,也並不是你的過錯。所以,我便由著你們了。"
劉錦玉無言了。c
在他看來下賤無恥的白辛夷,原來也只是如旁人互送信物傳遞好感一般,懷有的,是最為單純的想法。仔細回想一番,確實,往日雖見白辛夷與人交往頻繁,但每次卻都是一心一意的。想必是對方貪戀他的美色,每次都未有人真心相待吧。
思及此,劉錦玉不禁唏噓起來。
白辛夷想法雖然單純,但是惡名在外,怕是再也找不到真心相待的人了。縱使知曉真相的人,怕也沒有人能夠完全接受他的一切吧?真是諷刺,白辛夷正是為了祖國到了鄴國,正是在那裡長成了如此的模樣。如今,他依然單純,但是他的記憶中的理所當然的事情,卻是根本不被人接受的,人人鄙視他,蔑視他,但是,卻又是誰讓他變成這樣的?通曉了事情真相之後,劉錦玉捫心自問,心裡也隱隱感到了一種說不清的情感來。
沒等房中的人前後思想清楚,賀尚書又接著說道:"本來有些事情,是要永遠保密的,也不該由我來說。但是,辛夷如今已經放棄了,所以有些秘密也就不是秘密了。因為你很在意,所以我才與你說明。"
"有什麼事我在意的?"劉錦玉疑惑道。他與白辛夷素來往來不多,就是有往來,也都是劍拔弩張的,除了剛剛那澄清一切的事情之外,還有什麼事情,需要賀尚書親自說明?但是,心裡卻不知怎的,生出了不安來。
"當然有了。"賀尚書微微一笑,"你不是很仰慕蘭公子嗎?"
此話一出,頓時屋中二人都是一震。
"錦玉,你飽讀詩書,可知辛夷此名的由來?"賀尚書淡淡地問道。
"這......據說當年先後見到宮中移植的幾顆紫玉蘭終於開了花,心裡很是喜歡,所以後來才給十一王爺以辛夷命名。辛夷,其實就是紫玉蘭。"
賀尚書點點頭:"確實如此。"
"其實,後來辛夷也發現直接接觸到的人,鮮少有真心相待。他想接觸更多的人,但是是人卻總對他不屑理睬。於是,他便設了玉樓。"停頓一下,果然見另二人都是一副緊張的神情,"他以自身的才絕博出了名號,人人都慕名前往。他亦讓侍女赤霄著綠衣,碧環著紅衣,一直在暗地中提醒著人們,看人不能光看外衣。他等待著有人能夠透過他的雙重身份,接受全部的他。可是,所有人都擇一棄一。沒有人能夠發覺,名滿天下的蘭公子的『蘭',是玉蘭的『蘭',與辛夷──紫玉蘭的『蘭'是同樣的字,同樣的人。他失敗了。所以,這世上便也在沒有辛夷與蘭公子了。這樣也好,他終於能夠安安靜靜的生活了。"
劉錦玉愕然。
旋即,卻湧上一股羞愧之情。他一方面對辛夷是盡可能的鄙視,另一方面對蘭公子卻又是十分的憧憬,這一切,正是在諷刺天下所有有眼無珠之人!
"錦玉,你見過紫玉蘭嗎?紫色的花苞。若是等不及它開放,你便會一直認為他的花朵是紫色的。其實,只有當它完全綻放之後,你才會發現,花朵的內部,卻是雪白。與一般的白玉蘭並無二樣......但是,誰又能發現呢?"
劉錦玉緘口不言,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第四十章

陸飛仁從未像今天這般失魂落魄過。
原來,蘭公子,就是辛夷;辛夷,就是蘭公子。
當年周旋於二人之間的自己,如今看來,又是多麼的可惡。
辛夷以兩個身份接觸著自己,感受著兩種不同的待遇,內心又是怎麼想的呢?
呵,他一定不會有什麼想法,一定是完全不介意的。
陸飛仁不由的笑了起來。這時候他才真正感受到,辛夷,是多麼的單純。
自己從蘭公子身上感到了情誼,但這個情誼卻是來自於辛夷的。但不知情的自己與蘭公子相對時,雖然滿心愛慕,可是卻一直彬彬有禮,互相的交往是極其正常的。也許在扮成蘭公子的辛夷的心中,自己的行為不但不是出軌,甚至還在欽佩自己有這麼君子的品格吧。
辛夷總是小心翼翼的順從著他,憨憨的看著他笑,對於他的要求,從來不會拒絕。縱然他知道自己同時與蘭公子交往,也是一臉崇拜的看著自己。那時候,他是真的以為自己與以前那些人是不同的吧,真的以為自己是真的愛著辛夷,只是與蘭公子君子之交吧。可是自己終究還是讓他失望了。
長久以來,二人的相處,根本一直都是陸飛仁佔上風,完全感受不到來自一個王爺的壓迫感。而唯一的一次,就是那時候......
滿腦子,都是辛夷自剜雙目時的景象。
當年只覺得出乎意料的驚異,如今想來,卻是異常的慘烈。
他想到了當年,正是辛夷的告知,才使得自己因一朵白玉蘭,在眾多文人自以為是的空谷幽蘭中博得了蘭公子的青睞。當時不是就已經明白,蘭公子的蘭,並不是四君子中蘭花的蘭,而是玉蘭的蘭。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在得知辛夷的含義的時候,仍然沒有注意到這些暗示?他自以為是蘭公子的知心之人,可是如今他與那些只看表面的無珠之人,又有什麼區別!
自己明明白白的告訴了他,他永遠比不上蘭公子。永遠被自己打敗,難怪當時的辛夷是那樣絕望、心如死灰。
眼前彷彿看到昨日被自己毀掉的紫玉蘭,紫紫白白的花瓣將自己包圍,彷彿在質問,你究竟看上的是什麼。是紫,還是白?目光短淺的自己,毀了樹,同時又何嘗不是毀了人。
他忽然領悟到,三年前臨走之前,赤、碧二人所說的"病"到底是什麼,碧環為什麼對自己又是那樣的敵視......他頓時被悔恨攫住了,心中迫切的想要找到他,可是又不知到何處去找。
腦中一閃,他立刻發瘋似的跑了出去,直衝進了賀子致的屋內。
看見面前面色難看卻急切地瞪著自己的人,賀子致彷彿早就知道有這一天,嗤笑了一聲。舉了舉酒杯,等待他開口。
陸飛仁粗喘幾口,又立刻一個箭步衝上去,提起賀子致的衣襟:"告訴我!蘭兒在哪兒!"
"蘭兒?我可不認識什麼蘭兒。"賀子致把頭扭到一邊,漫不經心道。
"你別裝傻!他目不能視,你竟不擔心嗎?!"
"哦,你說那個啊。"賀子致諷刺的笑道,"那是辛夷有目如盲識人不清的代價。怨不得別人。他身為王爺,又怎麼會少過人的服侍。你不過是舊識,還是別去打攪他為好。"
一聽此話,陸飛仁全身的力量彷彿都鬆懈下來了。他慢慢的放開賀子致,精神萎萎地坐在一旁:"識人不清的......是我才對......"
輕輕的聲音中充滿了濃濃的疲憊、後悔,彷彿歎息一般。
"不是你還有誰。"賀子致低低地在他耳邊說到,"你情願真心相待連面都沒有見過一次的蘭兒,卻不願正眼瞧上一眼眼前的辛夷。你既已無意,本來就應該早與辛夷說個明白,但為什麼卻又拖到最後?因為你的貪心。你一方面玩弄著辛夷又鄙視著他,一方面又愛著蘭兒的才學,你兩邊都不願放棄。但是,一旦到了不能兼得的時候,你就又毫不留念的捨棄了你認為骯髒的白辛夷,選擇了乾乾淨淨聲名極佳的蘭公子。你現在很高興吧......原來他們是同一個人。你想找到他,但是找到他之後呢?繼續玩弄著辛夷、愛著蘭兒?原本,他的全部都在你的手中,可是現在,你卻是什麼都沒有!你總說辛夷下賤,可是你真的以為,他下賤到還會接受你,講自己將給你玩弄?你以為皇室的尊嚴可以永遠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不過,你可是真夠幸運的,接受了被自己拋棄的人的遣散費的人,恐怕世界上也是只有你一個了吧?多麼高昂的價值啊!你以為,現在的你,還有資格站在他面前嗎?"
"遣......散?!"陸飛仁渾身一震。
"這個平西將軍是多麼容易的差使。二度凱旋的年少將軍,前途不可估量啊!怎麼樣?很意氣風發吧。"
陸飛仁是真的再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賀子致輕蔑的說:"我可以告訴你,辛夷在江南的竹山。但是你又能怎麼樣?你能去找他麼?哼哼,辛夷為自己的無知付出了代價,你呢?你又準備如何?"

──到那時,你也能像我一樣,承擔起後果嗎?

辛夷的質問猶在耳畔。
"代價......"陸飛仁抬起頭,夜空中沒有月亮,沒有星子,只有偶爾吹過的夜風,涼進了心裡。

第四十一章(顫抖完結)

他在書房整整三天,只看著書房裡懸掛的那幅畫卷。
畫,栩栩如生。
當時,辛夷的眼睛總是看著自己,一心一意的、滿懷熱情的看著。在辛夷眼中的自己,就是這畫中一樣嗎?但是現在,辛夷卻再也不能看見任何東西了。
畫中的辛夷卻只是一個剪影,現在看來,畫中那紫色的淡泊的身影,卻彷彿要飄散開去消失了。如今,辛夷也確實消失在茫茫塵世之中了。
現在的自己,又能做什麼呢?又有什麼資格去做些什麼呢?
從那以後,陸飛仁彷彿洩了氣一般,又彷彿釋懷了,再也不提辛夷或者蘭公子的事情,只是常常開始發呆,對仕途彷彿也不怎麼上心了。一直就這樣過了兩年,他漸漸的把軍權放給了下屬的將軍,開始在朝堂之上混日子,就然人們以為他要這麼繼續下去的時候,他卻辭官了。
對此賀尚書沒有任何評價,賀子致卻冷笑一聲:"居然想了兩年,膽小鬼!"
總之,陸將軍在京城,消失了。

輾轉於江南打聽了半年之久,陸飛仁才終於打聽到了"竹山"之處。
原來在城郊一座不知名的山丘上,今又一處長著有幾株翠竹,四年多前,竹子邊上建了座竹屋,還圍起了一個小院子。奇怪的是,這屋子提名便是叫作"竹山"。有一位樵夫無意中誤闖,才發現了這塊地方。
他匆匆來到城郊,來到了那山丘。雖然說是山丘,卻是座小山,雖不高,卻連綿。在滿山的綠樹中找到幾棵竹子,真是個大工程。陸飛仁笑了笑,就逕自上山去了。
不知尋找了多久,他已經滿身泥濘。但是卻仍然不放棄,不停止,再多找尋一塊地方,也許就能夠找到了吧......
路費人循著水聲,來到一條小溪邊,正看見一名碧衣女子在打水。他心念一動,走上前去。
"請問......"
碧衣女子回過頭來,對他微微一笑,眉間的硃砂美人痣紅豔豔的:"這位公子從何而來?為何來這荒山野嶺?"
陸飛仁壓抑著內心的狂喜,沈聲道:"我來尋人,尋這竹山的主人。"
"竹山?"女子溫婉一笑,"可巧了,我的主人有兩位,不知您找的是哪一位?"
陸飛仁閉上眼睛:"我心中,只有一人,完完全全的一人而已......"
"是嗎?"女子福了一福,"小女子赤霄,是公子的侍女。"
"在下陸飛仁。"陸飛仁宛如初次見面一般,也回了一禮。
"是兩年前得勝歸來的平西將軍嗎?"
"如今我只是尋找故人之人。"
"那麼,陸將軍,請跟我來。"赤霄擔著桶走在前面。
陸飛仁緊跟著她在綠林中穿行,走了不遠,便聽見一陣琴音,丁冬作響,甚是空靈。
"他的琴還是這麼......"陸飛仁又陷入了回憶。
"這是舍妹碧環的琴。陸將軍是我家公子的故人,怎麼連他的琴也聽不出來?"赤霄在他面前笑吟吟道,"舍妹的琴很不錯呢,曾經還和京城的辛夷王爺一同對琴。"
"是嗎,原來如此......"陸飛仁笑了,似乎想到了極為美好的往事,"原來我也與他不熟呢。我與他相識,卻並未相知。現在想來頗為遺憾,所以慕名而來。"
"這樣啊......"赤霄道,"可是我家公子卻只見知心之人。"
陸飛仁輕輕的說道:"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但是,這兩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他,在回想著當年的點點滴滴。越是回想他,就越是瞭解他;越是瞭解他,就越是難以按奈。如今我下定決心來找他,我不奢求他能原諒,只想讓他知道,當年陸飛仁不懂他,如今,我卻懂了。"
赤霄不語。只是默默的往前走著。一個拐彎,幾棵翠竹只見有塊空地,陸飛仁望去,看見幾座精緻的竹屋正在其間。一名紅衣女子正在彈琴, 覺察到有人,抬眼望過來,又對他瞪了一眼。
陸飛仁不知為何,見到這麼個白眼,心情竟大好了起來。
碧環見他非但沒有不快,反而臉上帶笑,頓時氣急,抱起琴進了一間竹屋,用力砰的一聲甩上門,再聽得!的一聲,似乎是把琴砸在了桌面上。
赤霄搖搖頭,跟了進去。
陸飛仁失笑。這時卻意外的聽見另一間屋內傳來一個聲音:
"碧環,心情不好就不要彈琴了,每次總是越彈心情越糟。"
這個聲音溫溫的,已經不是蘭公子似的故意沙啞,但是那閑靜的感覺,仍然好像當年一般。為什麼,自己居然都沒有發覺呢?
陸飛仁不由自主的走向了那間竹屋,敲了敲門。
屋內的人彷彿嚇了一跳,問道:"是誰?"
"是我。"答的人心不在焉,只是愣愣的看著門。
屋內沈默了。
"我......想送你件東西......"
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盒子,赤霄乖巧的接了,送了進去。
屋內的人打開盒子,摸索著,手指觸到嬌嫩的事物。輕輕的嗅了嗅,有微微的香味。是朵花兒。
"......什麼顏色的......"
"白色的。"
事到如今,自己終於能夠透過迷惑人的紫色外表,看清楚這潔白的內在。
屋內沈默了良久。
之後,傳來一陣歎息:"進來吧。"
門外的人狂喜著,推開門,走了進去。
那人,穿著白衣,正坐在窗前......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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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攻也太過份了吧
為什麼辛夷這麼容易就原諒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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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狠狠低虐攻壓
小受那麼容易就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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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討厭,為什麼辛夷這麼快就原諒陸飛仁呢...
他做了那麼多讓人傷心的事,竟然就這麼輕易原諒
辛夷的心真的是太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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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要狠狠虐一下小攻才對太便宜小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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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受不應該就這樣原諒他....他實在是太衰了...簡直可以說是賤!!
這篇文章很好看...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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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攻好過份!!
虐小受虐得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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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真的是一個純真的人
就因為是這樣的純真所以原諒了陸飛仁
我覺得如果辛夷選擇報復的話我也許就不會喜歡上辛夷這角色了

但是要是作者安排個幾個關心辛夷的人小小的報復一下我會更開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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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公平啊!小攻也太好運了 這還有天理嗎?不吃點苦頭就得到真愛也太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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