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黃蓉從島上回來後便氣鼓鼓的一整天都沒理趙硯,她覺得趙硯瞧不起她,她就是再不情願,若是真嫁給了他,過的快活不快活先不談,怎麼也不至於在他落難的時候落井下石,卷了他的錢遠走高飛。 即使是開玩笑也不能這般說!
可是趙硯卻是對黃蓉的這通脾氣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怎麼也想不到把自己所說的承諾和落井下石聯繫到一起,在他看來,自己這身份本就是尷尬得很,他比臨安的那個皇袍加身的要有資格做皇帝的多。那一位定也是忌諱得很,指不准哪天尋個由頭要找他麻煩,若是真到那日,能保她無憂,也算是對得起她,她難道不應該為自己的氣概而感動得落淚麼?
一個是雙八年華,天真爛漫,長於世外桃源的江湖女子。
一個的二十有八,夾縫求存,長於皇宮之內的假冒皇子。
許多許多年後,這種思想上完全不能融合的情況稱為——代溝。
黃藥師是被自己的女兒用水汪汪的大眼睛逼出房門的,雖然他表現出自己是真的想獨自出門散會子步的樣子。
續弦總是會遇到一些諸如子女與新婦相處上的問題,但是桃花島上的問題似是與別人家的不怎麼一樣。
梁子君知道黃蓉就等著她問:「怎麼了?」於是她問了:「怎麼了?」
果然,黃蓉聽到這三個字後嘴皮子不停的將趙硯的惡言惡語仔細的說了一說,最後,她說:「他當我黃蓉是什麼人了!?」
「消消氣!」梁子君給她倒了杯茶,然後笑著說:「若是真有那麼一日,我與你爹爹定也讓你帶了錢財先走,我二人再想法子救他。」
黃蓉聞之愕然。
而這個時候被抱著棋盤的趙硯堵上的黃藥師也正聽著他這未定名的女婿羅裡八嗦的說著與自己女兒的這些子亂七八糟的事。最後趙硯說:「我這樣說有錯麼?!」
怎想的話音剛落,眼前的棋盤卻是碎了,趙硯忙抬手擋著飛濺起的棋子,然後聽著黃藥師冷笑道:「我既應了你的親事,還怕那快亡國的狗皇帝與一夥匪臣。」
趙硯聞之愕然。
江湖不是朝堂,江湖人講的是快意恩仇,即使是玉石俱焚也再所不惜,就如同全真七子的天罡北斗陣為黃藥師和梁子君所破後,馬鈺道,師門深仇,不敢不報,了結此事之後,晚輩自當刎頸以謝二位。黃藥師雖是厭煩得很,卻也應了他。
江湖,本就是如此。
朝堂不是江湖,朝堂之上,講的是臥薪嚐膽,大局為重,即使是打落了牙齒也是合血吞,然後再抿嘴一笑,哪怕笑得比哭好看不了多少。就如同趙硯雖知自己的生父乃大宋之毒,不可不除,但為了借其勢力順利登上皇位,以圖來日大計,也是對其言聽計從,百般討好。
這便是朝堂。
說不清楚到底是江湖中人太過輕賤自己的性命,還是朝堂之人太過輕賤自己的尊嚴。
這天以後,趙硯稍微懂了那麼一點點的江湖。
而黃蓉更加肯定了,趙硯就是瞧不起她,還有爹爹和姑姑,他們都瞧不起她。
——————
小二告訴趙硯,小姐在竹林,於是趙硯去了竹林,這時剛過一更,天上一彎新月,在雲的後面半遮半掩。
趙硯到的時候黃蓉正用她的打狗棒把大片的竹子摧殘的東倒西歪,他站在遠遠的地方躊躇著到底要不要再繼續往前。
嘖嘖嘖,叫花子是從哪裡找的這樣一塊好玉做成的棒,這樣打都不斷?!這邊趙硯的腦子裡還在天南地北的轉著,就聽到黃蓉嬌聲呵斥道:「鬼鬼祟祟的!幹嘛!?」
趙硯聽了便跳了起來,說道:「我怎麼就鬼鬼祟祟了!?」可是說完卻笑了,這不正是他和黃蓉稀裡糊塗定親的時候開頭說的話麼。
而顯然的,黃蓉也想起這茬了,說道:「不准笑!」
趙硯立時非常配合的臉了笑,走了過去,說道:「那不笑了。」然後在她邊上站定了,說:「我給你道歉,成麼?」
要說趙硯的那雙眼睛生得極好,又黑又亮,當它眨也不眨的看著誰的時候,很難有人能拒絕他。
黃蓉緊抿了抿嘴,半晌後才說:「你少瞧不起人!我就算是不嫁給你,你若是蒙難,我即便救不了你,也不會卷了你的錢!」
趙硯卻是笑了,他說:「這話說的,你肯定會嫁我的!」然後又說道:「而且怎麼能說是卷了我的錢,你嫁給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麼?」
黃蓉聽了卻是急了,她說:「你怎麼偏要娶我?!都說了不喜歡你,你找個喜歡你的不好麼?!」
「可是我喜歡你啊!」趙硯的聲音低而柔,他說:「咱們要公平一些,我若是要娶一個喜歡我的,你也要嫁一個喜歡你的,那你還是要嫁給我。你若是想嫁個你喜歡的,那我也要娶一個我喜歡的,那我還是要娶你,不是麼?」
黃蓉被他這一串如繞口令一般的話繞得有些暈,愣愣的想了許久,直到趙硯垂著頭開始低笑,才跺著腳說道:「你這人怎麼這樣擰啊!」
趙硯也跺跺腳說:「你這人怎麼這樣擰啊!」卻見黃蓉甩頭便走,趕緊的跟在後面。
「別跟著我!」
「我回房睡覺!」
「別跟著我!」
「我餓了,想喝銀耳蓮子湯。」
「找你的小七去!」
「他不是我的,你才是我的。」
「我不是你的!」
「是我的,我要喝銀耳蓮子湯。」
「都秋天了,喝那個做什麼!?」
「我第一次去小岳母家,你做的不就是這個麼?」
……
最後,趙硯被黃蓉關上的房門撞了鼻子,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在門口哼唧了小半個時辰後,黃蓉還是去廚房開了火,給他做銀耳蓮子湯。而趙硯喜滋滋的搬了個小板凳在邊上看著。
黃蓉親自把碗雙手遞到趙硯手裡的時候,趙硯受寵若驚的快要暈過去了,然後他聽見黃蓉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跟他說:「趙硯,你人還是很好的。」
於是趙硯的自信心膨脹了,大聲說道:「那是肯定的,爺當然是好的。」
然後黃蓉說:「所以你以後一定會遇到一個很好的女子。」
聽到這個趙硯愣了一下,膨脹的自信心收縮了一點,然後淡淡笑了笑,說:「你還真別說,這天下比你好的女子還難找,長得好看,又能幹。你說就算是小岳母吧,她也就比你多幾年閱歷,可她不會做飯,還好岳丈會。我以後肯定比岳丈要快活的多了。」說完話,他舉一舉手裡的碗說:「看著做什麼,你也吃啊!」
黃蓉實在是沒招了,她站起來,擺擺手說道:「我不餓,你吃罷。」然後便往外走,卻被趙硯拉住了袖子,趙硯說道:「你剛才練功也費了些子力,現在不餓,過會子便餓了。」接著卻是恍然大悟一般的說道:「你莫不是要我盛了給你?」
黃蓉想說她絕沒有這個意思,可是趙硯卻已然放下自己的碗,從櫃子裡拿了個乾淨的碗出來,在鍋子裡開始盛湯了。他的袖子很寬,以至於他不得不把袖子拉得高高的,動作也笨得很,黃蓉懷疑他是不是從來沒有在灶臺上的鍋裡盛過東西。
而事實上,當趙硯把一碗熱騰騰的湯遞到黃蓉面前的時候,說道:「這可是我第一次給人盛了湯,還遞到手上。當年父皇病了,那湯藥都是奴才送到邊上,我就是過個手。」
接麼?黃蓉不知道該不該接,可是那人卻是不停的說「燙!燙!」於是她還是接了,確實有些燙,特別是對於趙硯這樣手上都沒什麼繭子的人。只是……
「剛才我端給你的時候比這個燙,也沒見你鬼叫!」
「燙得我差點摔了碗!不過你都遞我面前了,我怎的都是要接的。」
——————
一行人從桃花島出發回嘉興,準備趙硯與黃蓉的婚事的時候離他們的婚期還有六日。到了嘉興以後,黃蓉發現在隔壁院子和自家的院子之間竟然開了一個門,其實不能說是門,因為根本沒有門板和鎖,那就是個門洞。
然後黃蓉說了一句讓梁子君笑了好久的話,她說:「若是他過來偷我們東西怎麼辦?」
梁子君道:「哪天南湖的水幹了,他或許能偷到我的東西。」
而後的幾天趙硯一直不斷的往他的院子裡搬著物件,時不時的也會叫黃蓉過去看,偶爾的他也會請黃蓉與他一同去店子裡挑,但是她都沒有去。他也不惱,總是自個兒樂呵呵的走了。
直到有一日他去找她的時候看見她正在縫嫁衣,頓時高興的沒注意到腳下的門檻,摔了一個五體投地,最後被黃蓉拎起來丟出去了。
可就在婚期的頭一天早上,黃蓉出去的時候,在集市上聽見有人說……
「聽說有個男子在西頭的城門外跪了有兩天兩夜沒起來了,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的,問他也不說。」
「小聲跟你說,你知道了可別往外頭說,那個人是淩霄樓那個王爺沒過門的媳婦,也就是女先生的繼女以前的相好,據說是個浪蕩子,本身有婚約還又想騙婚,後來又想殺了女先生的丈夫,便被趕出了嘉興,說是永遠都不准進了,如今只怕是……」
黃蓉只覺得頭裡嗡的一聲,炸了。
第五十九章
小一與小五並排單膝跪在大紅的駝毛地毯上,他們的臉上平靜的沒有半分情緒,就如同他們從生下來那天起就被教導的一般。
小一說:「小姐剛往西門去了。」
爺這時正在為他新房牆壁那副荷花圖上的蓮蓬發愁,筆尖離牆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他在想,蓮蓬上應該有幾個孔的?
爺好象從來沒有親手刨過蓮蓬,所以爺自然的不知道蓮蓬上有幾個孔。不知道小一和小五是不是注意過,於是爺問:「蓮蓬上有幾個孔?」
小一和小五愣了一愣,但馬上回過神來,小一說:「小的不知。」
小五說道:「小的去查了再回爺。」說著話人便不見了,留得小一還跪在那裡,他在等爺說話,說和蓮蓬無關的那些話。
他等了很久,也許不是很久,只是他覺得等了很久,久到他有些擔心爺說話了後他會不會不能完成任務。然後他終於聽到爺說話了,爺說:「你……」
爺的話才剛說了一個字,小二卻從外面進來跪在了小一的邊上,小二說:「小姐在路上遇到了陸乘風一家,往老爺家去了。」
小一看見爺怔了怔,然後爺問:「那個陸乘風是不是岳丈成親的時候禮送了一船,人卻未去的那個?岳丈的弟子?」
小二答道:「是的,爺。」
爺點了點頭,又問道:「小二你知道蓮蓬有幾個孔麼?」
小二看了一眼小一,小一卻是低著頭未理他,於是小二說道:「小的不知,小的這便去查。」說著人便如方才的小五一般不見了。
爺看著小二離開的窗戶有些惆悵,爺說:「小五已經去了……」然後又說:「什麼時候蓮蓬也值得兩個人去查了!」
最後爺揮揮袖子說道:「你也退下吧,小一。」
——————
黃蓉知道自己在往西走,走的不快也不慢,這不是回家的路,她不知道自己如今去了又該如何,可是她還是在往西走。而就在她連著撞了幾個人後,忽然聽到有人喊道:「師叔!」
梁子君和黃藥師的一切從簡讓她忘了通知陸乘風與梅超風前去桃花島觀禮,一直到他們成親當天,陸家的家丁帶著一船的賀禮到桃花島的時候,梁子君才想起來這個事,是她疏忽了,所有的弟子不得准許是不能上桃花島的,她沒下帖子,他們自是都不敢來的,而再看黃藥師還留那些個家丁吃了飯便知他應也非不想見他們,只是疏忽罷了。
於是當日,她便寫了兩張帖子與陸乘風與梅超風,著他們定要親臨九月十日趙硯與黃蓉的親事。
陸乘風如今已按黃藥師的法子練了幾個月的心法,雙腿雖還未行走自如,杵著雙拐倒也也走上一段,是以進了嘉興後,他便下了馬車杵著拐行走了,陸夫人走在他邊上,時時的總是擔心他會摔了,倒是陸冠英先看見了黃蓉。
黃蓉此時有些恍惚,定了定神才認出了陸冠英,然後聽的陸乘風說:「知道師妹明日大喜,師哥也厚著臉皮來討杯酒水。」
之前黃蓉本就與陸乘風相談甚歡,陸乘風在不知道她身份之時還能以百花玉露丸相贈,更是難得。聽他這樣說,黃蓉立時說道:「我家的酒陸師哥想喝多少便喝多少,想什麼時候喝便什麼時候喝,都是成的。」然後又與陸夫人說:「前幾日姑姑還與我說,她送你的那幾隻錦鯉指不定現在有多肥了,日子過是比在我家的總是要好的多才是。」
陸冠英聽馬上接到:「被師叔說中了,那幾條魚母親可是視之如命,每條還都起了名字。」陸乘風也是笑著接道:「正是!正是!過幾日說不好我還要把名字寫到祖譜上才能稱了她的心。」
陸夫人被自己的兒子與丈夫調侃得紅了臉,只是小聲說道:「師妹你莫要聽他們胡說。」然後問道:「師妹這是去哪裡?」
黃蓉卻是未答,只說道:「陸師哥這般辛苦的很,怎的也不將馬車駕進來。」
陸乘風卻道:「多謝恩師,我這腿也是好的多了,站一站無礙,這便先去拜會恩師與師母。」
「那我與你們領路。」
黃蓉將陸乘風等領進前廳後剛坐下,黃藥師與梁子君便從後院來了,顯是早就等著了。陸乘風欲行禮,黃藥師說道:「不必了。」
陸夫人再見著梁子君很高興,起身欲給她行禮,卻被她趕緊上前拉了起來,直說:「無需多禮,無需多禮,你還是喚我子君便好。」
陸乘風自是說萬萬不行,可黃藥師未有表示,他也就不再多說了。而當梁子君聽著陸冠英面色糾結的喚的那聲「師祖母」卻是紅了臉,直說:「我這個門親事果然是把大家都為難得很。」
陸冠英立時連聲說道:「怎會為難!好得很!好得很!」卻是惹得人都大笑不已。
話沒說多久,梁子君便帶著陸夫人去了後院,黃蓉卻是神色有些恍惚的半分未察覺到,依舊是坐在那裡,聽黃藥師與陸乘風說話。
後來黃藥師為陸乘風把了脈,說道:「你倒還是勤勉得很。」陸乘風得恩師表揚,更是喜上眉梢。而後黃藥師道:「這院子小得很,她為你們在淩霄樓裡備了兩間上房。」陸乘風連連說道:「有勞師母!」
而這時趙硯卻是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說道:「師哥遠道而來,怎能住到那裡去,我新府的廂房或許配得上師哥?」言罷合扇拱手道:「在下趙硯,有失遠迎,師哥莫怪我。」
陸乘風見的趙硯一身錦袍,雖是絲帶束冠,卻也貴氣的很,想著這定是黃蓉要嫁的那個王爺,剛欲拿了拐杖起身,卻被按了回去,趙硯說:「師哥既然有所不便又何需多禮,妹夫我最討厭的便是那些個俗禮。」
如此這般,陸乘風見他雖為王爺卻沒有架子,更是心下讚賞不已,說道:「師妹確是好福氣,得如此良婿。」卻見的黃蓉眼神有些閃爍,恩師倒是看起來高興的很。竟然如拉家長一般說道:「他二人的新府就在隔壁,你若是住他那裡也是好的。」
陸乘風應道:「那便勞煩恩師與妹夫費心了。」
黃蓉敲響主房房門的時候天色剛暗下來,陸乘風一家在隔壁的院子住下了,還有下午到的梅超風。
聽到裡面應了聲:「進來吧!」她推開了門,卻見得梁子君推著黃藥師轉了個圈,說她:「好看麼?我做的。」
黃藥師穿著一件駝色金鹿紋暗花緞的外衫,對於自己如同賣藝一般被自己的小續弦折騰有些無奈,卻也不惱,看起來倒是還高興得很。所幸也只是自己的女兒看了,倒也無妨。
要說除了前些日子黃藥師與梁子君成親的那日,黃蓉從來沒有看多自己的爹爹穿過這樣的衣衫,大都是素得很。她說:「好看!爹爹穿什麼都好看!姑姑也是!」
梁子君見到黃藥師穿自己做的衣服本就心裡樂著,聽了黃蓉的話更是樂開了花,自是沒注意到黃蓉有何異樣,倒是黃藥師問道:「有何事?」
而黃蓉卻是支吾著半天沒說出話來,梁子君這才收了心,輕聲說道:「與我還有何事不能說的,若是不想給你爹爹聽見,我們出去說也好。」話剛說完只是一晃,便到了黃蓉的邊上,正好躲過黃藥師在她背後使上的黑手。黃藥師悻悻的收回手,眼神瞥過那得意的人,也不多說,便往外走。
而在黃藥師就要踏出門檻的時候,黃蓉卻如孩童時一般拉著他的袖子,小聲的問道:「爹爹知道靖哥哥在城門外等了兩日麼?」
許久後,黃藥師說道:「知道。」
黃蓉是清楚的,若是爹爹知道這事,那姑姑定是也知道的,所以她也沒再問什麼,低著頭便走了。
梁子君欲追,卻被黃藥師拉了回來,他說:「你不也給自己做了一件麼?怎麼不也試試?」梁子君卻是皺著眉,說道:「這衣衫不會做了卻穿不成了吧?」而後問道:「你真知道那個小子在門外等了兩日?」
黃藥師道:「不知。」
如今全嘉興的人都知道梁子君是個女子,說好的說不好的都是有的,這些她倒也不在意,只是倘若她一出門,走到哪裡人人都是圍追堵截,讓她煩惱得很,是以她已經好些日子沒出門,連帶女先生的丈夫也是宅在家裡,沒出去過。
等梁子君從「那個小子怎麼又來了!」的惆悵中回過神的時候,黃藥師已經大刺刺的坐在床邊,說:「你不是給你自己也做了一件麼?趁著蓉兒忙著,先給我看看。」
黃藥師之前倒是真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的女兒忙或者是不忙會成為自己夫妻生活的一個關鍵因素。
梁子君新近一直在努力克服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那便是挑釁黃藥師。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忍不住的就會有這個衝動,但是如今,她越來越發現這個習慣有迫切改正的需要。
黃藥師將腳下的靴子脫下來放在一邊,他說:「成親前該說的話你都與蓉兒說了麼?」
「……說了。」
「怎麼說的?」
「女子間的話,有何好聽的。」
「我妻子與我女兒說的話,定是好聽的很!」
……
番外之王爺遇到的女先生
趙硯第一次見著梁子君的時候就在想這個人是什麼來頭,他甚至懷疑她是不是誰派來他身邊的,於是他派了小二去查,半個月後小二回他道:「江湖中人。 」僅僅四個字而已,再無其他,其實小二當時便看出來這是個女子了,但是他以為趙硯知道,也就沒有多說。
小二說:「此人極為敏銳,近不得身。」趙硯對這個結果不怎麼滿意,他見過那些個自稱是江湖中人的,和梁子君不一樣。但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決定靜觀其變,也沒再多費心思。
可是趙硯等了很久,梁子君一直就像一個真正的說書先生一樣,以至於到後來他也真的就當她是自家酒樓裡一個說書先生了。
趙硯又開始注意到這個人是在很多年後,有一日他拎著鳥籠子百無聊奈的在街上晃的時候,遇到了一群小童,其中一個拿了根樹枝向另一個刺了過去,而另一個伸手抓住,嘴裡還喊著「靈犀一指!」然後兩個人便吵開了,關於陸小鳳是不是接得住西門吹雪的劍這個問題。
接著他發現好象整個嘉興城都在說著這個叫陸小鳳的人,還有花滿樓,西門吹雪……於是他問了:「這些人都是誰?江湖中人?」
怎想的小五告訴他,這些人是自家說書先生說的書裡的,如若爺想知道更多,可以去問小八。
趙硯當然不會去問小八,讓小八說書,還不如讓啞巴去唱戲。於是他自己去聽了,結果一發不可收拾。
「江湖果真是如此有意思麼?」他問。
一二四五七九卻是應不了他,他們從出生便在皇宮陰暗的矮房子裡,有的或許還聽著父輩說過些子老黃曆一般的江湖故事,有的卻是連父輩都是出生在那矮房子裡,他們有一身武藝,卻不是江湖中人。
再後來,史彌遠帶著他的傀儡皇帝退到臨安來了,繁華如嘉興也不再太平,淩霄樓裡更是不太平,那個掌櫃請來的武師擺譜是有一套,拳腳卻是連他都不屑看。趙硯想著是不是在一二四五七九裡挑一個由暗轉明,而就在第二天小五準備出手的時候,梁子君卻將人丟進了南湖,他確定自己沒看錯,他看見她對著小五笑了一笑。
梁子君,讓趙硯對江湖有了極大的興趣,於是當他得知洪七公被傷了的時候,頂著六月午後的太陽他便去了她家。
一點都沒有讓他失望,無論是洪七公,還是黃藥師,當然,最讓趙硯想不到的還是,梁子君居然是個女子!!!
再說趙硯為什麼會娶黃蓉,這事從開始來說並不是沒有迴旋的餘地,可是……
他忽然覺得如果可以一直和這樣幾個人在一起也許會很有意思,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娶了黃蓉他便可以去看看那傳聞中的桃花島。
他會有一個天下難覓的棋友,如果這天下間還有人夠資格受他一拜的話,舍了黃藥師不會再有第二人。
梁子君,一個赤手斷了拖雷配刀,卻全身而退的女子,哲別,博爾術是何等人物,最後也不得不說:「徒弟是我們沒教好,姑娘不要與我們幾個粗人生氣。漢人的眼睛都長到腳下了,你這樣的人竟要給人講故事為生,如果漢人的男子能有姑娘一半的本事,這天下又怎麼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當然,黃蓉也很好,說她刁蠻確實是過了些,就她的品貌才學,就是再刁蠻上十倍,天下也多的是男人甘之如飴。
趙硯並不在乎黃蓉心裡有人,只要她嫁給他便好,他會對她很好,抹天下最好的胭脂,穿天下最好的衣裳,聽天下最好聽的話,即使是皇后也不會比她更幸福,但是她必須先嫁給他。
可是她不願意嫁給他,她天生麗質,不需要胭脂,也好看的很;她不喜歡綾羅綢緞,有五萬個乞丐聽她的話,她要在衣服上打九個補丁以表示她的身份;她對好聽的話幾乎是充耳不聞,有時候會遞他一杯水,問:「你渴麼?」
趙硯知道,就這杯水還是因為他送給洪七公的那只雪蟾,那只雪蟾可以讓他在這戶人家喝一輩子的水,吃一輩子的飯,可是這對於他還不夠。
梁子君被歐陽鋒帶走後,黃蓉說:「我不嫁你了!」
趙硯知她說的是真的,她很大可能還是不會嫁給他,哪怕他的聘禮已經放在梁子君的院子裡,哪怕日子都已經選好了,哪怕朝堂上的人和江湖中的人都知道他端王與黃藥師的女兒馬上就要成親了,她還是很可能不會嫁給他,她隨時可能走掉,也許是今日,也許是明日,也許是花轎到門口的時候。
那個郭靖有什麼不得了的地方,讓一個女子對他如此死心塌地?!趙硯實在是不明白,那個郭靖除了會武什麼都比不上自己,他不會比自己對黃蓉好,絕對不會。而且黃藥師厭惡他,梁子君也不待見他。
梁子君回來後第三日下午,在海邊寫生的時候,趙硯去了,小四把他的畫架子放在梁子君的邊上。
趙硯說道:「跟新娘子搭話,我岳父不會吃醋吧?」
梁子君點點頭,說道:「很有可能,你還是小心些來的好。」
趙硯不自覺的摸了摸脖子,有些發涼,為了保險起見,讓小一,小二和小四站得近了一些。
這時正是黃昏,海的盡頭是一片紅霞,絢爛得像火。趙硯說:「你喜歡黃昏?」
梁子君說:「朝霞,豔陽,晚霞,我都喜歡。」她說:「你來的晚了,天都要黑了,我要走了。」
於是趙硯樂呵呵的招手喚來小四,讓他將自己與梁子君的兩個畫架子都拿著,然後呵呵一笑,說:「那我也走了。」
梁子君走到海邊,洗過手後,跟趙硯一起慢慢往回走,她知道趙硯為什麼來找她。
那天是趙硯與梁子君相識後第一次長談,甚至在以後的許多年裡,他們都再沒有一起這樣說過話。因為梁子君本就不是一個多言的人,哪怕她曾經是個說書先生,而趙硯也從來不習慣與人說自己的事,尤其是別人的妻子。
「趙硯,其實你提親那天晚上,我去你那並不是想說我擔心你會受傷。或許我也有這樣的擔心,但那天我是想對你說,你應該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子才好。」
「你並不那麼喜歡她,至少在你提親的那個時候,你並那麼不喜歡她,你只是想成家了,而黃蓉是一個很好選擇,你覺得她成為你的妻子也可以,僅僅如此。」
「黃蓉是一個很簡單的小女子,按你說的便是小妮子,她本身已經足夠的好,不需要一個男子來為她錦上添花,她的丈夫不需要有多少財富,不需要多有權勢,甚至不需要有多高的武功,她是桃花島主的女兒,不管她的丈夫想要什麼,她都可以給,或者是想著法子的給,而她要的只有一顆真心,真正的,喜歡她黃蓉的心。不是天經地義一般的,丈夫喜歡妻子,而是男子喜歡女子。」
「或許你現在也是喜歡她的,畢竟她很容易討人喜歡,可是你的處心積慮,步步為營,就如同她是你必須拉攏的一個臣子,正如你說的一般,你把這當成是一個賭局。她很年輕,很多事情都未想明白,也看不透你,可她也是女子,她知道誰是真心喜歡自己。郭靖這人笨得很,可是他對黃蓉卻是真心的。」
趙硯問:「那你們為何應了我的親事?」
梁子君想了想,然後說:「可能藥師真的很不想把女兒嫁給郭靖,這女兒嫁得好,那便是多了半子,嫁得不好就是血本無歸。」說這話的時候她的揚起嘴角輕輕的笑,就好象說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可不正是這樣的麼?一個家有待嫁女兒的父親那點小心思,按在一個黃藥師這般的人身上。
趙硯少有的沒有笑,問道:「若是這般,中秋前夜你又為何要幫我?」
梁子君道:「我若不幫你,他即便是出手輕的,你也少不得在床上躺個小半年,她只怕就一定會嫁給你了。」說這話的時候,她低著頭,然後有些歉意的看著趙硯,說道:「我想給她留些餘地,也給你留些餘地,還有……郭靖。」停了一下,她又說:「我記得將你拿開的時候輕得很,怎的後來你胳膊上還是傷了?」
趙硯倒也不是習慣著繃臉的人,說到這個也笑了笑,說:「你那也太輕了,我把袖子捋起來,整個人往上摔,才總算是那樣了。」
梁子君聽了也是不禁的笑,說道:「下次你與我說好,我定是按你說的。」
這話說完,兩人卻是都沉默了,海風吹著葉子沙沙的響,約莫快走到院子的時候,趙硯說:「我是不是個小人?所以便配不上她?」
梁子君聽了說道:「這玩笑說的可是好笑了些,一個連江山都舍了的小人?小人可是絕不會這樣。」她說:「其實你就是聰明了些,然後……倒楣了些。」
幽靜的洞簫聲從院子裡傳出時,梁子君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
趙硯調侃道:「小岳母要去找岳丈了!」
梁子君的腳下卻是半分也沒緩,說道:「那是自然的。」
那天的最後,趙硯問:「她嫁的是真心,你想嫁的是什麼?」
梁子君道:「我麼?嫁的是黃藥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