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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赤潮》作者:郝連春水【完結+番外】

《(綜)赤潮》作者:郝連春水【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47886個瀏覽者
文案:

腦洞太大系列。

試閱文案:

對二度穿越的妮可羅賓而言,新來的這地界是個(=[]=)的地方。

能充當電話電視收音機的蝸牛,會變男變女變戲法的人…

吃個果子就不能游泳…

管天管地的不是員警…

更糟糕的是,這裡有個同名同姓的通、緝、犯!

………

然而,對這裡的某一群人而言,曾經失蹤二十年的妮可羅賓是個……

……超、級、大、B、T !

內容標籤:綜漫 靈魂轉換 穿越時空 女強
搜索關鍵字:主角:妮可羅賓 ┃ 配角: ┃ 其它:冒險,航海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一章
  
  最近,似乎和水比較有緣分。
  
  ………
  
  在水裡撲騰掙扎的同時,我相信了之前隔壁家那誰的占卜結果;果然不能得罪烏鴉嘴,即使在心裡腹誹丫江湖騙子,也不該實話實說,看看~這不是成真了嗎?
  
  水厄。
  
  咕嚕咕嚕…無孔不入的水從鼻子或許還有耳朵,嗆進喉嚨,囧。
  
  誰能料到要找個定居沙漠的傢伙,也會把自己弄進水裡?絕逼是被詛咒了吧喂?!
  
  四肢並用刨動一會兒,下邊終於夠著什麼,腳踏實地的感覺讓人熱淚盈眶,我隨便攥住能支撐自己的,不知是啥的溫軟玩意站起來,另一手狠狠抹了把臉。
  
  然後…呸呸呸!什麼鬼味道?
  
  喉舌深處有讓人覺得很不祥的詭異感覺,我果斷決定不去細想,究竟喝到什麼玩意;甩了甩腦袋,定了定神,然後,慢吞吞睜眼四下瞭望。
  
  倒是從剛剛開始耳邊就異常吵鬧,像是有很多人驚聲尖叫?
  
  入眼,是一片蒸騰水汽,還有…嗯?肌肉?男人!
  
  嗯~~~
  
  方圓幾米內,半沉半浸在水裡沒穿衣服的漢子,反應很羞澀?一群大老爺們瞪著快要脫窗的眼睛,雙手捧著臉頰作名畫[呐喊]狀,再外面還有幾個人倒是神情戒備,只不過那姿勢讓人黑線了些,要麼雙手捂著某個部位,要麼拿個物件遮遮掩掩。
  
  這麼看來,於是…這是掉進誰家公共澡堂子了?我抽了抽眼角,內心默默豎起中指。
  
  擦!這等‘長相狂放野獸派’的豔福,勞資實在消受不起,回頭就給‘還會有桃花運’的那傢伙去死。
  
  ………
  
  安靜——安靜——安靜…
  
  我被盯得壓力倍增,這時水池外面又一聲尖叫打破尷尬。
  
  目測約莫十幾歲的男孩義憤填膺(=  =)吼道,「放開我們船長!」
  
  啊啊——鯊魚牙都齜出來了。
  
  拔高的嗓門堪稱繞梁三日,神情語氣都頗激昂,就是那一邊怒指一邊沒忘記遮擋的動作,有點搞笑。
  
  船長?!順著他指的方向扭過頭,抽了抽眼角,然後抽了抽嘴角,沉默幾秒鐘,我鬆開手,乾咳一聲說道,「抱歉。」
  
  對方面無表情望著我。
  
  方才被當成支撐物攥在手裡的男人,留著很有特點的鬍子,金色卷髮梳成貴族式背頭,右眼一道直列的疤痕,形於外的氣勢倒是符合‘船長’這一稱呼,只不過,盯了我一眼,他抬手點了點下麵,也不說話。
  
  我愣了下一時沒反應過來,腳底的凹凸不平卻開始晃動?踉蹌著再次抓住他才沒面朝下栽倒,隨後被對方順勢拖開,穩住身形才發現水面咕嚕咕嚕滾著氣泡。
  
  然後,慢慢的…探出一支胳膊。
  
  接著,又一個男人如同深夜恐怖片般從水底冒起來,黑色/亂髮沾了水蓋住眼睛,鼻子底下兩撇鬍子倒是堅/挺/著,而且那形狀也異常神奇。
  
  見到他,邊上的人立即鼓噪起來,包括扣著我不放的這位都鬆開手加上站在水池外的幾個,一群人見到錢似的眼冒金光蜂擁上前,七嘴八舌,場面頓時嘈雜。
  
  喂喂喂!你們還濕漉漉、滑溜溜,真豪放啊~我目瞪口呆,被圍在中央噓寒問暖的傢伙笑得傻裡傻氣,然而在我打算趁亂溜之大吉之前,金髮男人視線從混亂中準確的投射而至。
  
  漫不經心的一瞥,眼神竟如同鷹隼般銳利,看得人徒然一凜。
  
  瞳孔不自覺收縮,危險來襲時的警覺使得我行動快於思想,無聲召喚出工具書,趕在金髮男人有所行動之前,飛速解除咒文卡————磁力。
  
  眼前場景驀然扭曲,變化之前的那一瞬間,我看到被圍在中央的黑髮男人轉過頭,微微睜大眼睛,神情有些詫異,金髮男人抬起手似乎想做什麼卻被他制止…
  
  下一秒,所見漾起漣漪,視野漸漸模糊。
  
  身體失重,空間轉換開始。
  
  ………分割線………
  
  那場澡堂子邂逅的意外之後,我回頭做的一件事就是痛快修理了烏鴉嘴占卜師,結果,那丫鼻青臉腫還是指天發誓沒有下什麼詛咒。
  
  原以為是測試中的道具存在不知名BUG,然而,除了那次偏差,再沒有別的誰產生什麼失誤,李斯特他們研究過後,得出許是我自己人品方面的問題。
  
  真是,讓人一口老血哽在心頭的結論。
  
  可再如何追根究底也沒有下文,我只能自認倒楣,隨著時間過去,各式各樣忙碌把空閒占得滿滿當當,莫名其妙的水厄,自然而然就被我拋諸腦後,直到,我又看見某幾張有過一面之緣的臉。
  
  ………
  
  再次重申,最近,似乎和水比較有緣分。
  
  ………
  
  站在齊腰的散發出濃烈調料香味的水裡,我沖著眼前數張神情詭譎的臉龐,尷尬的抬手,「打攪各位用餐,實在不好意思。」
  
  停頓幾秒鐘,低頭看了看沾在身上的各式蔬菜肉片等等,我嘴角一抽,「能…先把我從鍋裡撈出來麼?」
  
  這溫度,有點燙… (=  =)。
  
  話說回來,這坑爹的指定誤差是個怎麼回事?上次掉進浴池,今兒現身煮湯大鍋?該慶倖已經開動了麼?人品什麼的…
  
  嚶嚶嚶~感覺不會再愛了。
  
  借著就近一人探出的手,從香濃美味的湯鍋中爬出來,原地站定,頂著無數投射而至飽含各式意味的目光,我默默拿下發梢附著的一根菜梗,囧囧有神環顧四周。
  
  這是一處大廳,也不知位於何處,總感覺有微妙的晃動感,腳下與頭頂俱是木質,空間被桌椅佔據,當然,還有人。
  
  桌面堆滿食物,絕大多數人坐在兩邊大快朵頤。
  
  許是因為我的造訪過於突兀,許多刀叉停在半空,還有剛剛站在湯鍋附近的人都一副見鬼的表情,齊刷刷面朝這裡張大的嘴裡能塞進一個蛋,現場安靜得像是被按下暫停鍵。
  
  目測複數的眼睛與我面面相覷,沉默——沉默——沉默…
  
  「啊——」圍觀群眾裡有人終於拍案而起,穿著條紋上衣的男孩,頂著個碩大紅鼻子,用‘你就是兇手’的決然語氣大叫,「你是上次那女/色/魔!」
  
  上下打量頗有點搞笑藝人風味的男孩好一會兒,我抬手按下額頭迸出的青筋,轉移視線在長桌中找到上次那個貌似能做主的,「可以借個浴室麼?」
  
  我覺得自己差個裝盤就能上桌,為了避免等下暴躁起來做出什麼有礙世界和平的事,比起挽回岌岌可危的名譽,當務之急是洗掉這身配料。
  
  ………
  
  圍在附近的人群安靜下來讓出一條通道,隨著靴子撞擊地板發出沉悶聲響,黑髮男人緩緩地越眾而出,緊皺的眉心,繃直的唇角,使得正在接近我的這個男人氣勢十足。
  
  他走到近前,半低頭盯住我看了半晌,然後探出手臂,在我無比戒備的注視下,戳了戳我的臉頰,用很是困惑的語氣說道,「新世界的熊,竟然會說話啊雷利。」
  
  == ,熊你妹啊!怎麼辦,好想抽死丫…默默的目測了下,在場這群人與自己之間的武力值,我在心裡淚流滿面。
  
  肯定打不過…嚶嚶嚶~
  
  跟在黑髮男人身後的金髮男子一愣,緊接著一拳敲在他腦袋上,滿臉恨鐵不成鋼,「你哪只眼睛看出是熊?這是分明女人。」
  
  「誒——」黑髮男子瞪大眼睛,神情誇張的指著我叫道,「誰把夏琪煮了?雷利!」然後,他又得到一記手刀,正中頭頂。
  
  等他抱著腦袋蹲下,被喚作雷利的金髮男子長歎一口氣,「你的臉盲症給我差不多點,女人都和熊一個長相嗎?」
  
  頓了頓,視線微妙偏移幾度,接下去說道,「還有,夏琪那種單手能舉起狙擊炮的,不是女人,那叫海王類。」
  
  這兩人的對話————讓我不知從何吐槽起。
  
  「哦~夏琪是海王類啊…」
  
  「喂!不要當真啊混蛋羅傑!」
  
  靜靜的看了眼前上演的暴/力/亂/鬥一會兒,我趁著周圍注意力似乎都被吸引過去,正打算做點什麼,位於騷/亂/中/央的金髮男子頭也不回的說道,「小姐,請別動。」
  
  吵鬧的場景瞬間安靜,我的動作猛地停滯。
  
  上次僥倖逃跑不代表我不知道雙方實力差距。
  
  第一眼就能看出來了,金髮的那個男人…如果出盡百寶,或許有機會逃走,可惜,他身邊還有比他更強的同夥,而我極度珍惜性命。
  
  經過漫長歲月的血/腥/洗/禮,聽從比自己強大之人給予的命令已經是生存本能。
  
  因為,沒有第二次機會。
  

第二章
  
  即使事後無數次後悔,此時此刻,我還是不敢有進一步動作,直到黑髮那個被稱之為羅傑的男人再次站到面前。
  
  「真的不動了,雷利你對人家做了什麼啊喂!」
  
  「我能做什麼?」說著,金髮男子一掌拍開堵在他面前的障礙,語氣緩和下來,「不介意的話你可以使用公共浴室,放心,不會有人偷窺。」
  
  說完,他轉過身,走出幾步後又停住,回頭瞥了我一眼,「雖然看不見,但還是請你把手上的武器收起來。」
  
  「啊嘞?你的武器是卡片啊~」
  
  我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手腕猛然間被擒住,隨著耳朵響起的好奇滿滿的疑問,斜地裡橫/插/出來的手奪走了指尖尚未解除的咒文卡。
  
  「……!!」我驚悚的瞪著能在毫無察覺間逼到近前的黑髮男人————果然,很強!
  
  代表著磁力的咒文卡被他拈在指間輕巧翻轉,男人黝黑眼瞳裡濃烈的好奇幾乎要溢出來,「能力者嗎?」他把卡片翻來覆去研究一會兒,之後獻寶一樣舉高,嘴裡喊著,「真有意思呐雷利你看…」
  
  「哦~你竟然看得見?」雷利饒有興致的往回走,邊說邊盯著半空中揮動的那只手,從他和周圍人漫無焦距的視線能發現,看得見的只有黑髮男人。
  
  「似乎…有什麼纏著你的手指…」雷利的語氣不是很確定,邊說話邊伸出手…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指尖變成黑色,並且準確的握住…
  
  等一下!我制止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咒文卡在被黑色/手指觸及的瞬間無聲爆裂,碎片化作粉末四散消失在空氣中,整個過程兩秒不到… =口=
  
  你對人家的交通工具做了什麼啊啊啊?!
  
  …………
  
  「啊?」
  
  「啊!」
  
  「碎掉了…」剛剛興高采烈的黑髮男人頓時垂頭喪氣,隨後,他扭過頭,滿臉哀怨中透著些許期待的看向我。
  
  該哭的人是我,你沮喪個毛線啊啊啊!
  
  我後退一步,如臨大敵,「你休想!」惡狠狠拒絕雖然沒說出來卻明顯寫滿渴望的那雙眼睛,迅速收起具現化出來的工具書,雖然使用了隱,但他能看到卡片,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收起來保險。
  
  「誒——」黑髮男人的眼神越發失望,隨即像是想到什麼眼睛猛然一亮,「果然不止一張。」
  
  =  = 這種表現是…只看見咒文卡?於是,我多此一舉是自尋死路麼?果斷扭頭,沖著候在邊上看貌似無奈實則縱容的幫兇,撇撇嘴角,「不是說借我浴室麼?」
  
  然後,沒有然後了。
  
  因為此番失誤是使用磁力產生,在它恢復之前,我不敢輕舉妄動,要是不小心再弄出別的岔子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洗漱完畢,我與智商明顯正常的金髮男人進行了一番深刻對話。
  
  關於,兩次無意中闖入此地的誤會,以及,因此雙方產生的精神傷害,最後是我個人財務損失的賠償問題。
  
  經過友好協商,對方爽快的答應負責我離開之前的食宿,並且誠懇的,就他家船長的破壞力對我造成的損失和驚嚇表示歉意。
  
  以上,是冠冕堂皇的表面文章。
  
  事實真相是,與金髮男人談判全程,充滿著我避之唯恐不及的胡攪蠻纏,他家船長只差沒滾地撒潑…當然,在沒弄清楚黑色的氣是什麼之前,我是死也不會同意,再把咒文卡具現化出來,看看也不行!
  
  之前碎掉的磁力卡還奄奄一息躲在工具書裡,完全恢復不知等到什麼時候,我瘋了才拿自己吃飯的傢伙給人玩。
  
  不愉快的過程省略不計,至少結果雙方都還算滿意。
  
  我得到暫時棲身之所,順帶包括瞭解到資訊如下:
  
  黑髮男人:哥爾D羅傑,職業海賊,職務船長。
  
  副船長金髮男子,西爾巴茲雷利;然後,幹部若干,船員若干。
  
  我正身處海賊船,奧羅傑克遜號上。
  
  PS: 不久前他們進入偉大航道後半段,如今船隻正航向第二個島嶼。
  
  再PS:我之前的壞預感沒錯,轉換地點時貪圖方便使用磁力,千百次安全抵達之後它果斷報復了我…這得要人品多差才能跳躍到別的世界啊啊啊!
  
  還是第二次…QAQ 話說,在工具書裡休養生息的咒文卡恢復之後,這次能安全返回麼?我錯了不行嗎…
  
  …………分割線…………
  
  即使是完全陌生的世界,海上的夜空同樣美得令人窒息。
  
  陽光痕跡消失在海天一線的彼端,騷動了整個白晝的海面也就此順服下來,幻覺一般,仿佛所有動/蕩都潛入深藍水底,蟄伏著等待再一次日出。
  
  星河橫過靛藍夜幕,比最純淨的鑽石更璀璨的光芒傾泄而落,迎面吹拂的風中,讓人無端暴躁的炙熱被清涼替代,粘膩膩的鹽分也不那麼無法忍受。
  
  這是隨船航行的第三個傍晚,趁著大多數人集中在餐廳,我溜到甲板上,吹吹風,順便感慨下杯具與餐具如影隨形的人生。
  
  嗯~這幾天給我的感受就一個詞可以形容,‘鬧騰’,無論是與變幻莫測的大海拼搏,還是和偶爾狹路相逢的敵人戰鬥,他們的生存方式幾乎是永不停息。
  
  如果有人問我所謂‘海賊’究竟是怎樣一種存在,我大概會用[果敢無畏勇往直前,心無城府恩仇必報]來闡釋,當然,也可能是我的結論過於淺薄,畢竟在這片海洋上,我只認識他們並且沒幾分交情。
  
  這片海洋於我不存在特殊意義,無法感同身受羅傑他們百死不悔的嚮往,可是,思想的分歧不妨礙我認同他們。
  
  就象,無論要我放棄什麼,都必須生存下來的執念一樣;夢想、同伴、自由,銘刻在他們骨血裡,已經成為信仰。
  
  所以,即使一開始就不會是同伴,我想,將來分別之後,我也會一直記得這群人。
  
  …………
  
  「喂!你在看什麼?」
  
  近在咫尺的大嗓門嚇了我一跳,同時後背巨力傳來,險些沒把我從船舷上拍進大海。
  
  你個混蛋沒見人家正傷春悲秋麼?!猛地扭頭瞪著攥住我後衣領沒讓我真落水的這張臉,陰森森盯了他半晌,直到他訕笑鬆手,我跳回甲板,理理淩亂的衣衫…
  
  然後,抬腳踹過去。
  
  「喂喂喂!一聲不吭就動手太無恥了!」猴子似的上躥下跳的哥爾D羅傑在躲閃間隙,尚能撥冗叫嚷。
  
  佛山無影腳————開口的話你能乖乖站著讓我揍麼?
  
  就你有齒,牙齦都露出來的白癡————天馬流星拳。
  
  碰——心滿意足收手,我看著頭頂熱騰騰包子蹲地的哥爾D羅傑,「什麼事?」雖然不會他們那什麼霸氣側漏,強化過的拳頭,效果也還是不差的。
  
  「沒什麼,就是看看你是不是逃走了。」揉了揉腦袋上凸起的包,哥爾D羅傑席地而坐。
  
  半點形象也沒有,說好的高大威猛狂狷邪魅呢?我抿抿嘴角,踢了踢甲板上一坨羅傑,「你趕我走?」
  
  敢回答‘是’勞資弄死你,要知道被你們玩壞的咒文卡還在工具書裡,嬌花似的等待呵護,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讓我上哪去?
  
  「想呆多久都沒問題。」他動了動,咕嚕幾聲,往旁邊挪了挪,又順勢大字型癱倒,手裡拈著根不知什麼咬在嘴裡,說話都含含糊糊,「說起來,你叫什麼?」
  
  瞥了眼不遠處從船艙裡探出來察看動靜,如今又縮回去的幾個腦袋,我撿著他邊上空地坐下來,「我不知道。」
  
  「哈?什麼?」他的聲音變得有點心不在焉。
  
  「我是說,我不知道自己該叫什麼…」學著他的樣子躺到甲板上,眺望頭頂深邃星空,想了很久,我才把散落在腦海的零碎片段組織起來。
  
  或許是往日那些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所以,在全然陌生的這裡反而容易傾訴,被禁錮太久的回憶,其實已經模糊,可我始終捨不得丟棄。
  
  「我出生在一個很和平的年代,那之前,斷斷續續的動/蕩持續近百年,最近一場戰爭席捲整個世界,以無法估量的損失和數以億記的性命為代價結束。」
  
  「世界反思過後,開始休養生息;經濟飛速發展,科技日新月異,期間即使有爭端,也控制在很小範圍內。」
  
  「等到我出生,‘戰爭’這個詞已經是教科書上的歷史,後來回想,能夠因為各種瑣碎抱怨人生的自己,其實很幸福。」
  
  「然後有一天,我出門迷了路…」
  
  …………
  
  我沉默下來,支起身,看向發出動響的位置。
  
  船艙裡隱隱約約發出衝撞的聲音,騷/動漸漸向外延續,下一秒,有道人影撞出艙門直飛到甲板上最後被船舷擋下來。
  
  「你們這群混蛋敢弄壞甲板就給我去死!」船大工悲憤的吼聲後知後覺。
  
  又來了,我坐起來,頭疼的扶額————話說,這群人吃著吃著都能切磋起來的節奏,究竟怎麼回事?
  
  眼瞅著甲板上熱鬧滾滾,說到一半的話自然就沒心情繼續。
  
  起身,拍拍塵土,瞥了眼仍舊躺屍在那裡不知是不是睡死過去的羅傑,我回頭慢吞吞避開迎面撞來各種興奮的人潮,往船艙走去。
  

第三章
  
  隨船航行第七個白天,頭頂陽光燦爛。
  
  一望無際的蒼穹,碧空如洗,間或點綴幾朵胖胖的白雲,象棉花糖。
  
  偉大航路後半段的氣候比更年期女人更加難以捉摸,十幾分鐘前,奧羅傑克遜號剛從綿延數百海裡的迷霧中掙脫出來,後方驚濤駭浪,眼前卻已經是風和日麗,晴空萬里。
  
  我一手拎著返回房間拖出來的躺椅,走到甲板上準備找個好位置曬曬太陽,給被水霧暈染的衣服裡外去去黴氣。
  
  五分鐘前,航海士宣佈船隻進入穩定的島嶼天候,控制室裡繃緊的氣氛頓時鬆懈,確定情況無誤,哥爾D羅傑興高采烈宣佈,除必要崗位全員休息,為抵臨下一個島嶼養精蓄銳,他自己則光速被船醫拎走。
  
  西爾巴茲雷利帶領船員在後甲板調整後桅縱帆的角度,以保證航線正確度,除了警戒人員,其他人都各自回船艙休息,甲板上空蕩蕩的,安靜得只餘下風掠過帆布蕩起的回音,或許還有遙遠高空飛鳥的鳴叫。
  
  很適合睡個午覺的慵懶時光。
  
  將躺椅撐到能最大程度感受日曬的位置,我正打算把自己放進去,不經意間,眼角餘光捕捉到一抹異樣色彩。
  
  走到船舷處極目眺望,遠遠的,海天一線彼端有個白色的斑點緩緩擴大…與此同時,主桅瞭望塔上敲響警報。
  
  「注意,右舷前方出現不明船隻。」
  
  漫長的警報聲逼得空氣中最後一絲懈怠蕩然無存,後方船艙內的安寧在頃刻間,被戰鬥前奏的騷/動打亂。
  
  西爾巴茲雷利為首的人群集中到甲板上時,前方船隻以滿帆速度飛快接近,此時瞭望塔也傳來最新情況,「敵襲!是白鬍子的船!」
  
  「敵襲!敵襲!」
  
  隨著來者身份揭曉,人群起了一陣騷/動。
  
  「哦哦~白鬍子那老傢伙來得正好。」
  
  「這次就把他沉進海裡吧!」
  
  「勞資看他們不順眼很久了!」
  
  聽了半天周圍各種熱火朝天的討論,我揉了揉耳朵,隱晦的白了眼,這群有架打就無比亢奮的蛇精病們,踢開擋住視線的幾堵障礙,抱著對來者的巨大好奇心,穿過人群,擠到前端視野開闊位置。
  
  …………
  
  目不轉睛盯著對面海上緊逼過來的,乍一眼看會誤認為是鯨魚的船隻,我抿抿嘴角,對來人的造型表示各種新奇。
  
  「愛德華.紐蓋特,老對手,是來報上次一箭之仇了啊~」在船醫叫駡聲中跑到甲板最前線站定的羅傑,用極是感慨的語氣笑道。
  
  覺得苦惱你就不要用這種殺氣騰騰的眼神盯住人家啊!
  
  側眼看了一下不知為什麼特意走到我身邊的羅傑,翻個白眼,轉手掏出一件斗篷穿上,順帶用帽兜把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
  
  「每次看到你拿斗篷出來都覺得很神奇。」不務正業的船長在我身邊兜起圈圈,那閃著晶光的眼睛裡,寫得滿滿的,都是要把斗篷剝下來一探究竟的好奇。
  
  「你這傢伙每次戰鬥都來這套,就這麼見不得人啊!」紅鼻子海賊實習生從人群裡竄出來,指著我怒吼。
  
  接著他很快被跟在身後的紅發少年按住,後者表情和他家船長一模一樣,「那麼大團之前到底藏在哪裡啊~」
  
  「口袋裡。」我好聲好氣滿足少年的好奇心,順勢一掌將眼看快粘到身上的某只拍往副船長所在地,「還不滾去作戰鬥準備。」
  
  人家都殺上門來了,你這麼悠哉沒問題麼?
  
  …………
  
  隨著雙方距離漸漸縮短,空氣中那根無形的弦也繃得越來越緊。
  
  打破寧靜的是西爾巴茲雷利下令開炮的決定,奧羅傑克遜號上裝載的炮臺同時啟動,轟然巨響中,對面尚未進入射程的海賊船也發起進攻信號,兩艘船各自發射的幾十枚炮彈在海面炸開,卷起沖天風浪。
  
  附近海面瞬間被滾滾煙霧籠罩,風裡硝煙四溢————這可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熱烈招呼聲啊~
  
  「全員,戰鬥準備!」呼嘯聲中,一貫大大咧咧的羅傑眉頭緊皺,少有的神情肅穆,隨著他話音落下,刀劍出鞘,戰意沸騰。
  
  …………分割線…………
  
  海面上彌漫的硝煙很快被吹散,同時顯露出後方已經進入炮彈射程的巨大船艦,以及,鯨魚頭部甲板位置嚴陣以待的敵人。
  
  雙方目測距離五十米的現在,我看清楚來襲者們的樣貌,最前端站著的這個,擎著一柄大關刀的男人,身形巨大到不符合我個人瞭解的常理,披在肩上的大衣在風中獵獵飛舞,特別到顯眼的,月亮型的鬍子。
  
  雙方目測距離四十米…
  
  男人舉起那柄巨大的刀,「羅傑!」淺金雙瞳毫無溫度,粗豪的聲音裡,卻帶著幾乎要燃燒起來的炙熱。
  
  刀光彷如閃電般劈落,與躍到船舷上的羅傑拔劍揮出的一擊在空中兩相碰撞,挾著雷霆之勢,像是被割裂般空氣厲響,衝擊波蕩漾開來,海水徒然逆卷,海流猛烈撞擊船體,使得奧羅傑克遜號產生小小的動盪。
  
  啊哈~果然是老對頭,連行為都這麼有志一同,話說回來…這樣心有靈犀,真的不是基友麼?我扶住船舷,在甲板的晃蕩中嘴角抽搐。
  
  …………
  
  洋流擾亂敵我雙方的船隻航向,使得兩艘船形成微妙的並行。
  
  雙方目測距離二十米…已無需多言,兩方人馬陸續用接舷跳板搭到敵船舷,各自作戰隊飛快躍到對方甲板上,混戰開始。
  
  耳朵裡能聽到的,只剩下刀劍相向發出的撞擊,兵刃砍入骨肉的鈍響,血腥味與火藥味交織在一起…
  
  看了眼周圍打得興起的人們,我動了動手指又猛地搖搖頭,極力保持鎮定,不讓自己被鋪天蓋地的殺意侵染理智。
  
  只是暫時同行而已,沒必要介入他們的爭鋒,看打架看得熱血上頭,跟風沖上去什麼的一點也不斯文,作為一個有常識的人不能這麼野蠻。
  
  …………
  
  視野所及都是酣戰正酥的敵我,羅傑不知去向,許是剛開始就殺到敵船上去了,我四下找了半天,羅傑亦或者副船長雷利仍是不見蹤影,只能隨手將不小心撞見的傢伙遠遠扔開,並且謹慎躲避不讓自己被捲進戰團。
  
  再次試圖把持刀砍過來的,明顯沒見過的男人扔進水裡時,昏迷人體形成的抛物線落到頂著充滿特色的鳳梨頭的男人手裡。
  
  他將被我打暈的人隨手放到一邊,身形就原地消失,下一秒,那張臉靠到離我很近的位置,「新人呦——」
  
  聳拉的眼皮看起來象沒睡醒,懶洋洋的語氣帶了奇怪尾音,一副人畜無害模樣。
  
  視線下移,飛快掃了眼對方敞開的衣襟裡,露出來的一角紫色刺青,瞬間確認,他之前立于敵船首腦身後一步之遙,地位明顯不低,這一資訊。
  
  本著不惹麻煩的原則,我無聲解放咒文卡————群狼之首;凶獰的黑色巨狼淩空躍出撲向神情微詫的男子,趁他擋下攻擊,我掉頭就走。
  
  …危險!
  
  大腦發出警告之前,戰鬥中習慣把一切交給本能的反射,已經快於思想做出應對。
  
  身體猛地側擰,貼著刀刃躲過來自後方的襲擊,我腳下一頓,被突然出現的敵人擋住去路,分神一瞥的餘光中,黑狼獠牙撕扯骨/肉,鳳梨頭男子卻沒有鮮血四濺,反而隨著幽藍火焰閃現的瞬間,傷口彌合消失。
  
  …………
  
  新出現的敵人一刀落空之後反手橫削又補上一記,等我再次避開,他停下攻擊,有些詫異的盯著我,「身手不錯嘛~」語氣輕佻,金褐發色,形狀搞怪的梳了個飛機頭,「羅傑海賊團的新人?」
  
  目光落到我身後轉過一圈又收回,嬉笑的表現卻掩不住敵意,「怎麼遮遮掩掩的?」一邊說話腳下一邊微轉,擋住所有可能受到攻擊的角度。
  
  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回應,他的話音猛地頓住,眼神落到一處,眼睛突然睜大,像是看到奇怪的東西。
  
  順著他詭異的視線低頭,我嘴角一抽,抬手把割裂的前襟攏了攏,內心豁然萬獸奔騰。
  
  臥槽!陰溝裡翻船————這混蛋砍人就算了還敢用上霸氣啊!雖然閃得快沒見血,可斗篷連同裡面的襯衣都被劃開,勞資險些露/點。
  
  飛機頭男人目光順著我的手上移,眼睛緩緩眯起。
  
  「馬可——」他慢吞吞,頭也不回的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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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停頓兩秒鐘,飛機頭男人又喊了聲,「馬可——別玩了。」
  
  黑色巨狼隨著他的叫喚被扔出來落到我腳邊,受創過度的咒文卡再支撐不住,抽搐幾下,身形開始出現層層淡化。
  
  鳳梨頭慢悠悠晃到他同夥邊上,甩甩手,沒精打采說道,「嚇我一跳,呦。」
  
  嘴上這麼說著,視線卻瞬也不瞬的緊我腳邊的殘影,天空藍的眼睛興味盎然,「沒聽說過的能力…超人系嗎?」
  
  黑狼無聲哀鳴,快要完全消散的身軀被憑空浮現無數細絲包裹,兩者交纏在一起,迅速分解化作點點光芒。
  
  當最後一點餘暉搖曳著消失,卡片在工具書內重新凝結————我憂鬱的無聲歎息,這種程度的指定卡片,在實戰裡果然派不上大用場,除了唬一唬人。
  
  而且,就連後者的效果,似乎都還有待商榷。
  
  看,眼前這兩位神情就明顯沒當回事。
  
  鳳梨頭男人慢慢的眨了眨眼,像是可惜的嘖了聲,「果然不是實體。」他的視線抬高少許,鎖定到我身上,天空藍雙瞳流動著銳光。
  
  「馬可——」另外那個男人在他有所行動前制止了他,「這傢伙是個女人。」語氣有些發愁,空著的手撓了撓過期麵包型頭髮。
  
  「……」鳳梨頭,(O_O)?
  
  「……」飛機頭,→ →
  
  抓住他們兩人瞬間的遲疑,騰空而起化拳為掌,由下自上橫切向鳳梨頭男人的咽喉,掌風揚起對方周身的氣同時凝結————軌跡不變,手勢微轉,我一掌拍到他抵擋的手臂上,借著撞擊反作用力彈開,迅速從飛機頭身邊滑過,逃出合圍。
  
  沒敢回頭察看那兩人的反應,腳尖輕點,起縱間瞄準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撲過去————勞資不玩了,圍毆什麼的…你們倆找羅傑那混蛋的同夥去!
  
  就近躲進人群,我沿著縫隙急速穿梭,卻在此時,戰場某處驀然爆發極可怕壓力,心臟像是被誰狠狠地捏緊,雙腿一軟,身體重重砸在甲板上,生疼生疼的。
  
  禍不單行的是,邊上被衝擊波震暈,陸續倒下的傢伙們,其中有一隻恰好壓到正打算爬起來的我背上…
  
  小金星亂冒的眼前,我依稀看到新世界大門,(= =)。
  
  擦!哪個混蛋上吊也不選地方,砸死勞資啊喂!
  
  …………
  
  呸了聲,反手抓起背上一隻掀到邊上,我也沒心思去理會,周圍直挺挺彷如翻肚皮金魚的傢伙們,究竟敵人多還是自己人多,定神察看,隨即縱身往混沌氣壓所在掠去。
  
  我想,方才那一下,大概就是聞名已久的霸/王/色,只是…這樣堪稱小規模爆/炸的無差別攻擊,真的沒問題麼?
  
  附近還有十幾道身影朝著相同方向聚攏,然而,殺過去圍觀的所有人,被無形壓力攔截在一定距離外,再不能前進半步。
  
  真是慘啊——我嘖嘖兩聲,搖搖頭,掃視附近尚能站立的十幾人,從中找到西爾巴茲.雷利的身影,就忙不迭站到巨有安全感的副船長身邊,以壯聲勢,因為,晚一步到達的,正是之前堵住我,現在又追過來的兩個男人。
  
  好在他們同樣被戰鬥吸引,沒有心思糾纏不休。
  
  我松了口氣,隨即凝神看向羅傑所在的方向。
  
  …………
  
  空氣中殘餘的氣流高速旋轉四處溢散,掀翻的甲板,斷裂的船舷,還有散落附近呈昏迷狀態的人,現場如同颶風過境,滿目瘡痍。
  
  狂/暴/風壓的中心反而呈現淨空狀態。
  
  一時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視線緊盯著戰場上對持雙方,眼睛瞬也不瞬。
  
  為了看得更清楚,我有意用了凝。
  
  視野呈現的景象變得格外明晰,聽覺也驀然敏銳,甚至能捕捉到潮汐起伏,海風盤旋轉折,連心臟搏動都絲絲分明。
  
  哥爾D羅傑與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兩人身上纏繞著強烈的氣,像是引起共鳴一樣,蓄勢待發的兵刃發出錚錚顫音。
  
  我緩緩眯起眼睛,近乎著迷的盯住,包裹在哥爾D羅傑身上,如海潮轟然沸騰的金色,純淨、不帶一絲雜質,美麗到璀璨,濃烈得仿佛燃燒一般的光芒。
  
  …………
  
  「真是,令人驚豔的顏色。」輕輕呼出一口氣,生怕不小心發出的聲音太大,打破眼前令我快要沉溺的美景。
  
  「該做個了斷了,白鬍子。」哥爾D羅傑的聲音低沉緩慢,凝重的眼神,有一種讓人血液加速的魄力。
  
  隨著他的對手白鬍子抬起手中武器,兩人身上的氣不約而同進一步提升,壓迫感緩緩向四方擴散,空氣中無形的沉重,徒然達到令人快要窒息的程度。
  
  扭身瞬間切入戰場,我飛起一腳掃向後方劈過來的刀刃,抵住它的瞬間轉變角度,勾著刀背加重力道往下踩,同時,把頭撇到一邊,險險避開羅傑的劍鋒。
  
  碰——一聲,巨刀剁入甲板,木屑四濺,急轉的風撕碎我的兜帽,少許揚起的髮絲,被收勢不及的劍氣斬斷,雜亂的盤旋,上升消失。
  
  「你做什麼啊?!」哥爾D羅傑一臉錯愕,黑亮雙瞳帶著濃濃的不滿。
  
  「我要回去了。」我慢吞吞理理淩亂的頭髮,「總不好沒打聲招呼就不告而別。」
  
  「誒?」他微微一愣,隨即像是有些了然,「到極限了啊?」
  
  「嗯。」我一點也不奇怪,為什麼他一副很瞭解的樣子,畢竟是‘能傾聽萬物之聲’的男人。
  
  …………
  
  其實我早該離開,只是一直不捨得而已,和這群人航行很愉快,所以我想著能拖多久就多久,就算工具書中的咒文卡早已經恢復,仍舊假裝不知道,直到剛才。
  
  七天已經是能停留的極限,不被法則認可的存在,出現伊始就被敵視,世界本身的意識在排斥我這個外來者,持續加重的空間壓力,快要超出我所能承受的範圍。
  
  再遲疑,恐怕會被生生碾成粉末。
  
  …………
  
  掃視周圍羅傑海賊團的成員,草率的對他們點點頭,收回視線,我對哥爾D羅傑微笑著說道,「多謝這段時間的照顧,告辭之前…」
  
  收回踩著別人兵器的腳,微微側首瞥了眼在我身後,存在感沉重到令人無法忽視的白鬍子,帶著歉意向對方無聲頷首,隨即,指尖輕挑,解除隱,讓工具書顯現。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手裡拿著的究竟是什麼嗎?」
  
  黑色大部頭書暴/露在空氣中,掀開的紙頁在海風吹拂下緩緩翻動,我把歎息藏到若無其事的表情之下,「磁力。」輕聲召喚出離開所用卡片。
  
  「——瑪莎杜拉。」
  
  視野模糊的一瞬間,眼睛牢牢擒住神情磊落的黑髮男人,我終究按捺不下,心底灼然升起的異樣,那快要沸騰的高熱。
  
  「能和你相遇實在是太好了。」未來的,海賊王。
  
  …………
  
  我知道,無法停留的世界,我們相遇是億萬分之一的意外;我回歸彼端,你踏上征途,無疾而終是最好的結局。
  
  你說,把命運交付給這片海,勇往直前,雖死猶榮。
  
  你摯愛的海洋啊~
  
  它廣闊到包容世界,卻無處安放,我與你結伴而行的心願…
  
  到底意難平。
  

第五章
  
  …………
  
  …我想……再見你一面……
  
  …………
  
  冰冷,潮濕,黑暗。
  
  行走在幽暗的石廊內,通道長得幾乎要沒有盡頭,牆壁上隔了很長間距才出現的照明散發出奄奄一息的光,少得可憐的能見度把影像拉長扭曲,恍惚間給人步入深淵的錯覺。
  
  空氣又黏又稠,呼吸間充斥著終年不見陽光的黴氣,淡淡的海鹽味,以及眼角餘光裡,被隔絕在粗大柵欄後面,偶爾光影浮動間照見的深處,影影綽綽黑影與無處不在的斑斑血漬。
  
  一切都在向外界昭顯著事實。
  
  此地就是巨大獸籠,混沌、瘋狂、弱肉強食。
  
  此時,它死氣沉沉,像是連呼吸都被黑暗吞噬。
  
  我無法預料,無數次臆想中的再見,竟會是在這樣的深淵————因佩爾頓,深海大監獄的第六層,絕望地獄。
  
  …………
  
  繼續向前走了很久,拐過一道彎,漫長黑暗的盡頭浮著一盞燈,光暈中籠罩的高大男人盤膝坐在通道上,面朝柵欄,雪白制式大衣卷著放在身邊。
  
  「誰?!」男人猛地回頭,語氣冰冷,蘊涵殺機。
  
  極端駭人的壓迫感撲面而至。
  
  「別緊張,我是來見你後面那傢伙的。」我謹慎的從黑暗中脫身而出,緩緩靠上前去,雙手舉高,表示自己沒有攻擊意圖。
  
  抬起下巴沖著半隱在男人身後陰影裡的傢伙點了點,「哥爾D羅傑。」
  
  那人的身影從深處緩緩顯現,臉上看不出表情,黑瞳深處的神采一如當年;我摘下兜帽,他的眼睛微微睜大,現出一絲若有所悟,「是你?」
  
  「好久不見。」我揮了揮仍未放下來的手,一邊轉而對邊上盯著我不說話的陌生人,友好的笑笑,「能別這麼看著我嗎?」
  
  與羅傑一般黑髮黑瞳,鬢邊摻著幾絲銀白,盯著人的雙眼靜靜燃燒烘天熾焰,看上去不年輕的男人身上帶著獅子般的霸氣。
  
  「卡普。」
  
  哥爾D羅傑平靜的語調仿佛鎮定劑,被喚作卡普的這人濃眉微挑,頃刻間收斂鋒芒,變魔術般換上一個搞怪的表情。
  
  「哦~你女人啊?這種時候,到這種地方來,真是勇敢。」一邊抬頭望天一手挖起鼻孔,像是神奇得不得了的說道,「你這傢伙居然喜歡這麼老的。」
  
  「卡普你真失禮啊喂!上次見她的時候明明是個年輕姑娘。」哥爾D羅傑滿臉不解的瞪著我上下打量,「未老先衰?」
  
  …………
  
  信不信抽死你?我頭疼的扶額,對於哥爾D羅傑和他身邊無論是敵是友,都令人無比苦逼的屬性感到蛋疼。
  
  靜靜的磨了一會兒牙,終於按下把兩人一起剝/光倒吊起來的沖/動,一腳踹上關著羅傑的監牢柵欄,怒聲說道,「時間走法不一樣啊蠢材!」
  
  對你來說是生命最後的三年,對於我,卻已經十幾年彈指一揮間。
  
  滿意的看到羅傑一臉心有餘悸的小退半步,我扭頭盯著身邊氣勢囂張的另外一隻,待得他眼珠子亂轉,神情卻不再那麼詭異,我收回飽以老拳的心思,原地,盤膝坐下。
  
  「想再見你一面,所以拜託朋友幫忙送我過來。」說到這裡我停下來,斜覷挨著我半隻手臂距離一樣大刺刺坐下來的人,挑眉。
  
  「我說,人家久別重逢你就不能回避下?」
  
  對方毫無壓力的回視,面上一片茫然。
  
  「好吧好吧~你隨意。」我敗下陣來,跟這種滾犢子無常識星人較真,蠢透了有沒有?
  
  「接著上次未完待續的故事。」把注意力轉回哥爾D羅傑身上,看他與我面對面坐著,眼神專注而認真,我微笑起來。
  
  「當年只是出門遛個彎,就陷進再也沒辦法醒過來的噩夢。」
  
  「在那裡,我叫妮可.羅賓,收養我那傢伙給的名字。」
  
  回憶伴隨著語言浮現在眼前。
  
  「那是與我的故鄉截然不同的世界。」
  
  …………
  
  只存在三種顏色的地方。
  
  灰色的,無邊無際的垃圾山;偶爾放晴的天穹,是漂亮的藍色。
  
  刺目的紅,是流淌的血。
  
  生活在那的人奉行實力至上,想要就去搶奪;爭鬥殺戮隨處可見,陰謀背叛更是習以為常,唯有軟弱,才是唯一的罪過。
  
  我討厭那個地方,也討厭自顧自把我撿回去的混蛋。
  
  給我名字,撫養我長大,卻始終不承認我是同伴;明明是和我一樣的迷路人,卻把我當成二次元幻影裡的人物。
  
  ‘好好活下去,羅賓。’除此,再沒有話對我說。
  
  胡言亂語,瘋瘋癲癲,寧願活在糟糕的妄想世界,也不肯認真看我一眼。
  
  ‘好好活下去,羅賓。’————我恨透了這句話。
  
  一直到他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到我在外界被捕入獄,賤井塔暗無天日的地下,他的話仍舊夢魘般糾纏不清。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到底,還是成了執念。
  
  於是,我以‘簽下契約輔佐完成某個人的構思,並且在啟動後餘生禁錮其中,成為運作環節之一’,作為條件躲過裁決。
  
  ‘活下去,羅賓。’
  
  他只會這麼說,所以,我一直活著。
  
  …………
  
  「既然決定活下去,就不要一副赴死的表情啊!」羅傑怒聲大吼打斷我的敘述,黑亮瞳孔裡仿佛電閃雷鳴,「如果回去是送死,你就留下來!」
  
  「到海上去。」說著,他身上爆發出強烈氣勢,「大海會收留任何人。」
  
  「現在性命堪憂的是你。」伸腳踢了踢面前粗大的柵欄,我沒好氣白了他一眼,「看在當年收留之恩份上,我倒可以勉為其難救你一救。」
  
  「那些玩具卡片不是沒效果嗎?」羅傑哈哈傻笑起來,「長著翅膀的女人,奇形怪狀的布偶,你偷偷摸摸對我用過好幾次,還把糖果摻進酒裡…我都知道啊。」
  
  「那是大天使的呼吸和傷害轉移,不是玩具,‘糖果’也不是…」我無比頭疼的扶額,「算了算了。」反正早就知道的事,涉及兩個不同世界的法則,再糾結也沒辦法。
  
  另外…
  
  斜了眼邊上默不出聲,氣勢卻徒然沉重的男人,我抿抿嘴角,有些譏誚的對他說道,「別擔心我做什麼,如果不是他自願在這裡,深海大監獄已經不存在。」
  
  「女人太囂張會嫁不出去。」羅傑在一旁幽幽的說道。
  
  「別逼我臨走前揍你,哥爾D羅傑。」
  
  見笑容陰森的威脅收到效果,我隨即起身,居高臨下注視著一手撐住下巴,事到如今仍舊看不出半點‘邪魅狂狷霸氣淩人’的,現任.即將領便當.海賊王.哥爾D羅傑。
  
  「我那裡正爆發災難,第一級隔離指定生物品種流落到人類國家,並且吞噬擁有力量的人得到進化,飛速形成物種侵略。」
  
  「排名第一的強者戰敗死亡,現在,所有能動用的力量都聚集到戰場,即使要把那個國家化為灰燼,也必須阻止事態惡化。」
  
  「我們這些老不死的會去最前線。」
  
  「[赴死]和[送死]是兩種不同的心情,前者至少讓我死得轟轟烈烈。」
  
  「說來奇怪,當年在外界,我寧可象只野狗東躲西藏也不願意回去的地方,事到如今,居然肯為它拼出性命。」
  
  「即使討厭到憎恨,我也無法再否認,那裡是家園。」
  
  「我很榮幸,為它而戰。」
  
  「永別了,羅傑。」
  

第六章
  
  疼痛迫使我蘇醒。
  
  眼前是廣袤而高闊的天空,和失去知覺最後一秒,仰面倒下所看見的景色相同,幾乎是下意識的繃緊身體,剛剛凝結的氣卻又在頃刻間潰散。
  
  誒~連根手指也動不了,這下大概是躺著等死了吧?
  
  我緩緩眨了眨眼睛,僵硬的躺在原地,等待或許下一秒戰鬥中無差別攻擊波及,或者被無意間踩到腸穿肚爛。
  
  渾身半數以上骨骼粉碎,內臟也受了致命衝擊,加上倒下之前,拼著腹部被尾螯洞/穿拖住蟻王那一下…
  
  現在的瀕死狀態堅持不了多久。
  
  參戰的老傢伙們好幾個死在圍攻蟻王這一仗,當然,對方也沒能討得好去,正面撞上桀諾.揍敵客的龍頭戲畫,後方等著的是,金.富力士號稱念力前三的強化系拳頭。
  
  被甩出去的時候,我分明看到蟻王半個腦袋崩解分散。
  
  咽下喉嚨湧上來的血腥,極力保持清醒不讓自己闔上眼睛,斷氣之前,讓我知道這場死鬥究竟誰勝誰負吧…
  
  …………
  
  過了好一會兒,四周仍是一片寧靜,我察覺不對掙扎著支起腦袋,前後看了半晌,又重重往下一躺,後腦勺磕到堅實地面帶起的疼痛,驅散身體的麻木。
  
  震驚過後,我慢吞吞坐起來,低頭,撕開快碎成布條的襯衣,察看身體情況————胸腹間猙獰的漏洞已經閉合,新生血肉帶著瘀痕,另外幾處見骨的傷口也找不到痕跡。
  
  除了少數骨裂與內臟輕微受損,致命傷差不多都被修復。
  
  若不是穿的仍是原來的衣衫,我幾乎要以為自己又一次迷路到陌生人/身/體/裡。
  
  既然沒有走丟,那麼…現在我在哪?
  
  打量半晌所在環境,我抿抿嘴角,試著召喚出慣用道具。
  
  黑色大部頭書靜靜顯露在觸/手可及的位置,不必特意探查,我也知道,它處於最佳狀態並且磁力、同行、排斥,三種卡片同時有使用過的跡象。
  
  明明決戰前,已經解/放所有被強制禁錮的卡片,以歸還分割出去的念量,此刻全能之書竟然好端端顯現。
  
  這也就難怪我會出現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大概是瀕死之際無意識做了什麼,導致時間空間強烈排斥,進而產生紊亂。
  
  啊~如此一來,到底是被排除到戰場之外,還是…起身,打理妥當這一身的衣衫不整,我環顧周遭一遍,隨意撿個方向慢吞吞踏上尋找人跡的行程。
  
  …………
  
  站起來之後才看清楚,原來自己躺在一片巨大而平整的岩地上,並且寸草不生,遼闊的視野除了天空再看不到別的,這也表示此地海拔很高。
  
  花了點時間挪動到岩地邊緣,探長脖子往下極目眺望。
  
  腳下是接近垂直的斷崖,光滑平整得竟連個落腳點都找不到,幾十米高度下方縈繞著灰濛濛的霧海,鉛灰雲層緩慢舒卷,把窺視的目光遮擋得嚴嚴實實。
  
  激蕩的山風吹得衣角鼓起,我突然聽到海潮吞湧,是風帶來的,不知從哪個遙遠的彼端。
  
  眼睛猛地睜大,血液急速流動,我縱身迎著帶來潮音的風聲一躍而下,墜落途中,瞄準岩壁氣凝結在五指,插/進去,短暫緩衝後拔/出,再次下墮。
  
  濃郁的灰霧仿佛永無止境,大氣中蘊藏的水汽很快把衣物連同頭髮浸透,濕噠噠粘在身上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再次借力緩衝的時候,鬢邊一縷髮絲纏到眼睛裡,眼球刺痛所帶來的驚愕使得手的動作微微一滯。
  
  預想落空。
  
  失去平衡的身體以更快速度往下掉落,我一驚,腳下飛踢而出,落空…身體重重往下沉,提氣接二連三彈踢,終於蹬到岩壁,借著支點,總算阻止自己筆直墮落摔得粉碎。
  
  此時,濃密的霧氣也慢慢淡化,光線逐漸明亮。
  
  沒多久,眼角終於捕捉到點點蒼綠,森林自灰霧盡頭撲面而來。
  
  …………
  
  穿過放大無數倍的蕨類植物的樹冠,枝椏摧折驚起棲息其間色彩斑斕的飛鳥,我無心理會肩膀與後背傳來的疼痛,落地之後翻身,瘋了似的開始跑。
  
  掠過密集而蔥郁的樹木,裸/露地表佈滿青苔的根系,枯枝爛葉積聚的沼澤…光線深深淺淺變化,遮擋天空的植株變得稀稀落落。
  
  穿過最後一片瘋長的野荊棘,鹹腥粘稠的狂風挾著仿佛凝結整個世界的藍色,硬生生撞入我的視線。
  
  參差崎嶇的黑色崖岸之外,天海之間一線狂潮正奔湧而來,象反復結痂又裂開的傷口。
  
  …………分割線…………
  
  巨大的驚愕過後,油然而生的是惶恐,腳下象生了根一樣動也不能動,我沒有勇氣進一步確認究竟身在何處。
  
  我已經老了,他也可能已經死亡,已經,道過別了…
  
  茫然的呆站在原地不知多久,直到風裡的資訊發生變化,巨大雲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海的彼端蔓延開,低沉雷聲卷著濃厚水汽劃過頭頂。
  
  幾乎是眨眼間,大雨傾盆而下。
  
  「小姑娘,你在這裡做什麼?」
  
  有誰的聲音穿透喧嘩雨幕傳到耳朵裡,蒼老卻平和;偏頭看去,十幾米開外站著一個老婆婆?身體微微佝僂,佈滿皺紋的臉,目光卻很慈祥。
  
  只是…小姑娘?靜靜看著這位不知哪來的婆婆慢吞吞走近,然後將手裡的傘分我一半,遮去鋪天蓋地的雨滴,我眯起眼睛。
  
  我知道自己如今的樣子糟透了,滿身血污、頭髮糾結,衣衫破爛、沾滿塵土,看上去就象個凶徒;身側,此刻極力撐高雨傘的分明是普通人…
  
  而她竟然神情平靜,一般人應該轉身逃走的吧?
  
  「奇怪的老太婆。」
  
  …………
  
  亦申露,偉大航道前半段,分佈七條航線無數島嶼的其中之一;因為靠近無風帶,附近又有磁場更為強烈的島,所以,很少外來船舶抵達此地。
  
  哥爾D羅傑開啟的大海賊時代已經過去二十一年,島上的居民仍然過著平靜的生活。
  
  當然,這也和此地物產貧瘠有關,無法大面積耕作的土地僅供自給自足,沒有任何一種礦產,近海遍佈暗礁使得重型船舶寸步難行,連海軍都懶得駐紮。
  
  除了每半個月到來的郵報鳥,和偶爾路過的販賣船帶來外界資訊,居民總數不足三百人的亦申露島幾乎與世隔絕。
  
  用幾個月徹底養好傷,發現文字語言不存在障礙之後,順便把瑪麗,也就是撿到我的婆婆,收藏的報紙書籍看個精光;翻看那些泛黃紙張,從中斷斷續續得到一些消息,進而印證,模糊的印象。
  
  在我碌碌無為的那個世界,到死都還沒完結的那段傳奇曾經演繹過的,以及,這個世界發生過卻不為我所知的。
  
  哥爾D羅傑的處刑,世界格局的變遷,重大事件,娛樂八卦,所有關於這世界的訊息,被我如饑如渴吸收。
  
  超出意料的漫長光陰,令我一時無所適從。
  
  …………
  
  瑪麗開著一個小小雜貨店,位於島嶼的港口附近,閑來無事,我也會蹲在那裡幫她照看店鋪,當她往那片崖岸去的時候。
  
  原本我一直奇怪,老太婆年紀一把了,還堅持每隔幾日就往那種地勢險要的崖岸去,後來某天夜裡,被她拖著喝了整晚的酒,從醉了發瘋那些又哭又笑的話裡,我才知道內情。
  
  那片崖岸瘋長的野荊棘,好吧~不是野荊棘,是這世界獨有的植物————月光木棉,它的屬性很特殊,只紮根靠近海岸的岩石群。
  
  每年月華最盛之夜綻放,花期過後立刻枯萎,種子隨著風與潮汐四處流浪,直到再次停留煥發生機,如果遇不到那夜的月光,它會繼續生長以待來年。
  
  瑪麗風雨無阻去看的那片植物,上次出現是在五十年前。
  
  那一次,在同樣的地方,瑪麗也曾經撿到過一個人,那個來自北海的男子追尋先祖腳步進入偉大航道,遭遇暴風雨後漂流到亦申露。
  
  和我一樣渾身是傷,也同樣在瑪麗家休養。
  
  最後,就象那片木棉,月華最盛之夜,花謝的同時,男人駕船消失在風與浪潮之間。
  
  「那晚的月光確實燦爛至極,他也說,想和我一起再看一次花開。」瑪麗的眼睛裡蔓延著深深的悲茫,「可是,花都快開了,他為什麼還不回來呢?」
  
  …………
  
  宿醉醒來之後瑪麗像是忘記那晚的失態,而我也不好對那樣一個爛尾故事發表任何意見,直到從用來消遣的即興之書裡看到男人的姓氏。
  
  不知為什麼,這次,世界本身並未排斥我的出現,並且隨著身體康復,像是屏障被逐一打破,沒了以前隱約的格格不入,氣的運轉也流暢起來,這也是為什麼,我在窮極無聊之時敢解/放咒文卡的緣故。
  
  只不過,第一次嘗試就收到如此好的效果,真是令人驚喜,咒文卡產生的效果竟與這個世界有所關聯,連文字都顯現這裡的體系,是不是就表示,我的存在被認可了?
  
  卡片[即興之書],每次翻開都有不同的精彩故事,比如說,此次我看到的,與瑪麗收藏的北海兒童故事相同題材,內容卻截然不同的冒險傳記。
  
  四百年前,文布蘭.羅蘭度的探險船諾斯.哈依姆號,在偉大航路的所見所聞;刊印日期正是羅蘭度處刑那年,作者是他的航海士,貝洛蒙特.柏倫。
  
  小花園、砂之國、黃金鄉…筆者用寫實語言描述海上航行的險惡,與登陸島嶼後的驚奇;對比瑪麗給我的那本大話王,前者顯然更容易煽/動人心,這大概也是它絕跡的原因吧?
  
  我盯著作者的名字看半天,才拿起所附的書簽標記未看完的部分,將即興之書收起,隨即解/放卡片[給死者的明信片],填上瑪麗口中念念不忘的名字,貝洛蒙特.諾恩,最後將它扔進店門外的郵筒內。
  
  幾天後,我收到回信,潔白的明信片上只寫了一句,‘塔希提島的莉莉絲’,翻來覆去看了半天還是不得要領,唯一能肯定的是,貝洛蒙特.諾恩…已故。
  
  嘖了聲,我返身回房間收拾行裝,有明確地點就找過去,老太婆等不到下一個五十年,距離花期還有兩個月,足夠我趕回來。
  
  即使,貝洛蒙特.諾恩已經死了,也挖出來,還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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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位於新世界某處的塔希提,別名永夜之島。
  
  每年只有極短幾天能看到日出,剩下時間都被黑夜籠罩,因為這種特殊的天候,某種古老行業在塔希提尤其興盛。
  
  特別是從大海賊時代開始,蜂擁而至的冒險者們,為全島帶動無數酒寮旅館興起,每一縷空氣都彌漫著酒精、煙草與香水的味道,妝容華麗的女郎更是隨處可見,一派聲/色/犬馬、紙醉金迷光景。
  
  整個島嶼象永不饕足的欲/望。
  
  …………
  
  離開亦申露我乘上恰好經過的商船,登陸最近一個島嶼後,花了點時間試著定位塔希提,或許是偉大航道內空間磁場太過紊亂,連續失敗幾次才輾轉抵達。
  
  好處是我隱約摸索到運用幾種出行咒文卡的規律,距離過長空間跳躍容易失敗,明確地點還是會產生偏差,最安全的方法是將念力痕跡留在目的地;得出這一結論後我異常慶倖,亦申露埋著沾有氣的硬幣,否則,等到要回去怕是會走許多冤枉路。
  
  塔希提島內有無數名喚莉莉絲的女子,黑夜女神之名嘛~也難怪這般普遍;用了幾天在島上遊蕩,最後,總算打聽到仿佛是我尋找那人的線索。
  
  這位莉莉絲經營著一處小型旅館,在酒寮街後方偏僻地段。
  
  謝過提供消息的夜店女郎,我沿著她口中敘述的線路拐進街角,通過昏暗狹隘的巷道,驚動幾雙躲在角落的露水鴛鴦,在粗口嬉笑聲中,終於看見旅館的俗套招牌。
  
  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是金黃燈火,與鼻稍掠過的淺淺的香味,不屬於任何一種香精,氣息反倒象居所,糅雜一點食物、幾分溫情,讓風塵僕僕的疲憊無限擴大的地方。
  
  很奇怪的一個地方。
  
  微微停頓,我四下打量屋內,格局與普通旅館大堂一致,腳下與天花板都是木制,燈火映照下,原色木頭散發著被時光暈染的痕跡。
  
  環境既然沒有異樣,那麼…
  
  我提著行李走到櫃檯前,女子取下嘴角的煙,微笑著說,「歡迎光臨。」
  
  能力者?映在眼睛裡美豔女子身上縈繞著淺淺的氣,絲絲縷縷往外擴張,如同蛛網一般;將行李隨地一放,我抬起手擱在櫃檯上,露出腕間絲繩系住的,指甲蓋大小的石子。
  
  …………
  
  「海樓石?」女子微微一怔,隨後笑著散去周身氣息,「失禮了,我以為是上門的客人。」
  
  「我住店。」我莫名其妙的告訴對方,自己也算是客人。
  
  女子神秘的眨眨眼,將手中的煙噙到嘴角,吸一口,吐出一個煙圈,在煙霧繚繞中意有所指的勾起唇角,「我是指那種出手大方的金主。」
  
  「這方面的需求我倒是沒有。」我眼角一抽,取出錢袋扔到她面前,「一個房間。」然後別有深意點出,「要安靜點的。」
  
  那種讓人想停留的異樣感覺隨著女子的收斂而消失,我卻決定住下來;接過女子扔來的房卡與鑰匙,我彎腰提起行李往樓梯走。
  
  「啊客人,本店免費提供三餐,只是不包括酒水和特殊/服務,餓了自己到大堂找我。」
  
  身後追上來的甜膩膩的言語使得我腳下一頓,側首草草點頭,視線飛快掠過她身後,收回目光搖搖晃晃上樓找地方睡覺去。
  
  連續幾天幾夜沒闔眼,即使沒了能力影響,也堅持不住;無論如何先讓我睡一覺,醒來之後再打算如何套話。
  
  [塔希提島的莉莉絲],指的大概就是這美豔女子,即使她不是也必定有所關聯,證據是她身後牆上懸掛的那幅炭筆畫。
  
  同樣一幅畫存在於,我讀到中途那本冒險傳記的插頁,行駛在波濤間的三桅帆船,文布蘭.羅蘭度的探險船諾斯.哈依姆號。
  
  就連右下角簽名也一模一樣,估計是真品。
  
  按著房卡找到房間,進入後隨手反鎖,把行李一扔,我朝著床鋪方向撲過去。
  
  只有養足精神才能考慮別的,反正還有一個多月時間,萬不得已,我不介意用點小手段撬開她的嘴。
  
  現在睡覺先,提起被子蓋到頭上,我閉眼,飛快投奔睡夢之神的懷抱。
  
  能夠在極短時間內往返異地是好事,代價卻有些沉重…消耗過於巨大,收入與支出不抵,親身體驗過後,我個人表示,還是需要找看看有沒有別的捷徑。
  
  …………分割線…………
  
  陌生地方再疲憊潛意識也無法放鬆,迷迷糊糊的始終睡不安穩,每隔一段時間總要猛地驚醒一次,加上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隔壁房間傳來詭異聲響,若有似無,斷斷續續,卻怎麼都不消停,導致我的心情越發糟糕。
  
  許是養傷期間過於安逸,被嬌慣了的我,睡眠得不到滿足的憤怒,經過反反復複干擾之後,終於化作濃厚的低氣壓。
  
  起身,洗漱過後,我解/放咒文卡,將看到一半還來不及找時間繼續的冒險傳記夾在胳膊下,拎起房卡鑰匙下樓,準備吃點東西,順便找麻煩。
  
  走下樓梯,大堂仍是燈火通明,連老闆娘倚著櫃檯的姿勢都與我來時一樣,只不過她正與面前的兩個人低聲談笑,廳內也多了衣著風格各具特色的人,將廳內桌椅占得滿滿的,觥籌交錯間,喧鬧嘈雜。
  
  這是…到了營業高峰期?目不斜視穿過一群明顯喝高了的大漢,我踱到櫃檯前,拉過椅子坐到一角,出聲提醒老闆娘,「肚子餓…」
  
  老闆娘朝我看了一眼,隨即從櫃檯內取了個小籃子又拿出杯子水壺,用託盤盛在一起,端到我面前,語氣訝異說道,「終於醒了,你睡了五天。」
  
  「要不是敲門裡面總有東西砸到門板上讓我滾,我差點要叫人闖進去。」將水壺裡的牛奶倒進杯子推給我,她的眼神很是詭譎,「怎麼,捨得醒來了?」
  
  我抄起杯子,將牛奶一骨碌灌進嘴裡,咽下後,陰森森的回答,「隔壁太興/奮叫得厲害,幾個小時沒完沒了,都跟你說要安靜點,他、媽、吵、死、了。」
  
  遠遠的噗一聲,貌似不知哪個噴了水,老闆娘表情一噎,沉默幾秒鐘,嘴角微微抽搐,「抱歉啊~這兩天不知怎麼生意特別好。」
  
  …………
  
  我默默盯了她一會兒,木然說道,「生意興隆是好事。」
  
  面面相覷許久,老闆娘找個藉口走開,一時沒有別的話頭,我只能偃旗息鼓,取過水壺重新倒一杯牛奶,把籃子裡的牛角小麵包撕開,浸透/奶/汁,慢吞吞進食。
  
  一面吃東西,一面翻開故事,撥冗閱讀掛心很久的後續。
  
  上次看到探險船諾斯.哈依姆號駛離黃金鄉,文布蘭.羅蘭度在島的歌聲中發誓,有生之年將再度回到朋友身邊…
  
  可惜,北海人耳熟能詳的兒童讀物,給這個故事一個很悲傷的結局。
  
  「你在看什麼書?」有人湊到我身側發出疑問。
  
  清亮而略顯稚嫩的聲線,在這樣蒙昧的環境裡顯得特別奇怪,我從書頁上收回視線,目光轉到身側,剛剛靠近並且發出疑問的這人身上,定睛一看,微微一愣。
  
  誇張的裝束仿佛童話裡歐風小王子,猶帶幾分稚氣的臉,年紀介於兒童與少年之間…未成年居然也來夜島消遣?
  
  眼睛從少年身後飛快掠過,櫃檯那裡剩下的人只看得到背影,不過,這也不妨礙我默默唾棄對方…剛才兩人在櫃檯邊與老闆娘閒話,我本以為是‘普通客人’,卻沒想,矮的這個也太嫩了吧喂?
  
  出來玩?玩什麼?誰玩誰?
  
  內心一囧,我面上不動聲色,把手裡的書往伸長脖子盯住它的少年那裡推一推,暗自高興終於找到理由,可以不著痕跡打開話匣子。
  
  莫名其妙就上前發問顯然過於魯莽,且容易引發別人警戒心,我正苦惱以什麼理由作為切入口,引/誘老闆娘看到手裡的書,現在這少年發問,好比瞌睡有人送上枕頭。
  
  所以,就不糾結,他小不小的問題。
  
  …………
  
  「文布蘭.羅蘭度的冒險傳記,作者是他的航海士…」我瞥了眼幾米外的老闆娘,意味深長的接下去說道,「貝洛蒙特.柏倫。」
  
  「哦~我知道,大話王。」少年撇撇嘴角,神情像是回想著什麼,「薩奇也是北海出身。」
  
  「我這本不太一樣,不是睡前故事。」見少年的眼神頓時失去興趣,我收回話本,手指慢慢撫過泛黃書頁。
  
  「大話王經過幾百年,故事一改再改,為了‘給孩子深刻教育意義’,詳細的描述被刪除篡改得面目全非,情節漏洞百出;我手上是最初版本,裡面記載的與偉大航道某些島嶼情況相/吻合,這代表什麼?」
  
  如果說,我一開始的初衷是試探旅店老闆娘對‘貝洛蒙特’這個姓氏的反應,現在,大概就是想替那個男人澄清。
  
  心底翻騰的情緒,就象每當看著二十一年來報刊書籍對哥爾D羅傑的譭謗,都忍不住想做點什麼一樣。
  
  「文布蘭.羅蘭度帶領船隊翻越顛倒山,雖然中途折返,但是航線確實途經多個島嶼;即使到現在,偉大航道仍是難以征服的天塹,更何況是當時?」
  
  我陰沉的盯住,瞪大眼睛滿臉錯愕的少年,低聲敘說,從瑪麗為了貝洛蒙特.諾恩,五十年來所收集的,關於北海的書籍資料中,拼湊出來的資訊。
  
  …………
  
  「真相是,英雄回歸故里,他所效忠的國王卻已經亡去,物是人非,新任掌權者為了鞏固地位清洗大批朝臣,甚至不惜羅織罪名。」
  
  「四百年謊言掩蓋真相,那個男人背負莫須有的污蔑死去。」
  
  「文布蘭.羅蘭度不是謊話王,他是偉大的冒險家。」我閉了閉眼,壓下喉嚨灼然而生的苦澀,「那樣的男人是不屑于撒謊的。」
  
  所以,即使世人再如何謠傳,哥爾D羅傑也絕不是惡/棍、魔/鬼、殺/人/狂。
  
  我的記憶很久以前就存在缺失,許是那些掙扎過於慘烈,導致很長一段時間精神都處於瘋狂混沌狀態,完全清醒後,能想起的東西變得零碎。
  
  成為妮可.羅賓之前的記憶與過往,都可能是腦海中真假難辨的資訊拼湊而成。
  
  只是,即使所有一切都是虛幻,與他同行那點少得可憐的時間裡,我見到的,極端渴慕的,太陽一樣耀眼而美麗的靈魂,必定是真實。
  
  所以,即使回憶七零八落,我也堅信不疑————印象中那段傳奇的開端,哥爾D羅傑,是當之無愧的王者。
  

第八章
  
  「是,是這樣啊——」少年磕磕碰碰說道,抬手撓撓臉頰,遊移的眼神有些局促,「是薩奇給我看的故事…」
  
  「抱歉,我好象太激動。」我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強自轉移注意力,把目光投到旅館老闆娘身上,她半低著頭手裡忙碌著,看起來像是根本沒注意我方才的失態,只不過…
  
  表面上的平靜不能代表什麼,或許,她偽裝得很好呢?
  
  「你的書能讓我再看看嗎?」少年伸手按在話本上,臉頰微紅。
  
  「好啊~」我微笑著將冒險傳記推出去。
  
  此時,身後大門方向傳來聲音,有誰正推門而入…「對不起。」比了比後面,我低聲與少年商量,「不過,你能不能讓他們不要這樣盯著我。」
  
  原本喧嘩的大廳早已經安靜下來,坐在那裡的大漢們散發著濃烈的敵意,明顯是發現我欺負這少年,於是打算動/粗的表現。
  
  我承認自己險些失控遷怒,只不過,尚未發生的就不存在,不是嗎?我誠懇的眨了眨眼睛,「呐——」
  
  「啊啊…哦~」少年像是不好意思,猛地回頭吼道,「繼續喝你們的酒!老子…」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被更大聲的驚叫打斷,「臥槽!哈爾塔你怎麼在這裡?!」
  
  「老子早就成年了!」少年面紅耳赤的跳起來。
  
  真…看不出來…我滿頭黑線的側眼偷覷,身邊站起來約莫到我眉梢的少年,之前那道聲音再次響起並且飛快接近。
  
  「你這樣子還早,哪個混蛋帶你來的?喬茲還是比斯塔?」後一個問號的尾音比前一個壓低許多,明顯帶著咬牙切齒的憤怒。
  
  絮絮叨叨象個老頭子…我歎了口氣,把話本小心翼翼收回,然後回頭,看向把少年逼得無聲炸毛殺氣四溢的來人。
  
  金褐發色,前額頂著古裡古怪的飛機頭…有些眼熟,在哪裡見過?我挑了挑眉。
  
  …………
  
  男人囉嗦半天,遊移的目光無意間對上我的,臉上玩世不恭的笑意就此定格,深深看了我許久,用沙啞的聲音輕輕說了句,「哈爾塔,快離開她。」
  
  話音未落,男人猛地上前將少年扯到自己身邊,同時帶著他退後幾步;急切而粗魯的動作帶起椅子翻倒在地,發出的聲響,讓本就凝固的氣氛更加緊繃。
  
  「喂!薩奇?」少年踉蹌幾步穩住身形,看了看同伴又看了看我,一臉茫然。
  
  被喚作薩奇的男人神色凝重,一手探向掛在腰際的武器,語氣徒然銳利,「當年你留守所以沒見過,艾德.沃海戰之前,這女人在哥爾D羅傑船上。」
  
  哈爾塔少年的眼睛瞪得滾圓,「海賊王的船員?」一邊懷疑的看著我,語氣飄忽。
  
  這般形勢下,我無力分辨,被如此定義的心情究竟是悲是喜,餘光中,卻見本已經放鬆的那些人暫態刀劍出鞘火器上膛,飛快組合攻擊陣型,短短數息就形成合圍之勢。
  
  不過這些都不要緊,關鍵是,糊裡糊塗火拼不是我的風格,至少要弄清來龍去脈…我把焦點定在被喚作薩奇的男人臉上。
  
  上下打量他好一會兒,腦海靈光一閃,我忽的從記憶一角揀出關於對方的印象,「白鬍子。」我說覺得眼熟,當年不正是這人和鳳梨頭追著我打麼?
  
  「另外那個鳳梨頭呢?」所謂故人相見分外眼紅,啊不,是激動;眼睛往店內掃視良久,方才失望收回,我有些可惜的問道,「死了嗎?真是英年早逝…」
  
  「胡說什麼呢!」飛機頭臉皮一抽,眼底的殺意忽然淡化,像是泄了氣,鬆開刀柄重重抹了把臉,「你這女人怎麼突然又出現了?」
  
  說話間人走上前,扶起翻到的椅子,擺正之後自己慢悠悠坐下來,「居然還活著啊~」
  
  …………
  
  這種吊兒郎當的語氣,讓人實在聽不出,是感慨他鄉遇故人,還是遺憾仇家沒死成。
  
  「你就沒想過認錯人?」我看了眼收斂戰意若無其事挨到身邊的人,想了想,把裝著牛角麵包的籃子遞過去,以示友好。
  
  對方詫異的接過,低頭往裡面挑挑揀揀,口中邊漫不經心的說道,「你一點也沒變,我怎麼可能認錯。」
  
  被記仇記到這份上,還真是…我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放到櫃檯上有一下沒一下敲著,「這裡是你們的地盤?」
  
  「嗯?」男人挑起一邊眉梢,撕下一角麵包塞進嘴裡,邊咀嚼邊含含糊糊應了聲,「問這做什麼?」
  
  「沒什麼…」只不過,我要確認下。
  
  視線轉移到櫃檯裡邊,見爭端平息就端酒過來的老闆娘身上;如果她和白鬍子有牽連,我可以考慮留點餘地,畢竟,當年踩著人家兵器,勉強算是欠了點人情。
  
  「你是來找莉莉絲的?」薩奇的樣子有點心不在焉,倒是先去解除同夥警戒,才又湊到附近的哈爾塔少年低聲回答道,「她和喬茲有些交情。」
  
  這種說法有很多解釋…我飛快盤算能輕鬆解決的途徑。
  
  一時沒有人再說話,直到老闆娘莉莉絲把酒放到薩奇面前,接著,她的目光移向我。
  
  …………分割線…………
  
  「你果然是來找我的。」美豔面孔雖然笑咪咪的,女人的眼睛卻完全沒有笑意,「雖然認得喬茲隊長,但是沒有什麼特別關係」
  
  「那倒省事許多。」我微微眯了眯眼,「貝洛蒙特.莉莉絲?諾恩在哪裡?」敵意隨著壓低的聲音釋放出來。
  
  老闆娘的表情突地頓住,「你怎麼知道我的姓氏?等等…貝洛蒙特.諾恩…」
  
  還敢裝傻?我抬手點了點她身後牆上那幅炭筆畫,決定讓她死得明白,「貝洛蒙特.柏倫的遺稿,原本在諾恩手上,他是你什麼人?父親還是祖父?」
  
  「那個另結新歡的負心人,埋在哪裡?」隨口一句話讓瑪麗空等五十年,自己卻在別的地方娶妻生子的混帳。
  
  「誒?!」老闆娘驚訝的睜大眼睛,隨後整個人放鬆下來,「我還以為…」抬手拍了拍波瀾壯闊的胸口,她恢復了慵懶氣質,「貝洛蒙特.諾恩,是我祖父的兄弟。」
  
  「你是來找諾恩的?」停頓片刻,挑高眉梢,臉色變得古怪,「居然時隔四十多年?」
  
  「啊~既然你說是誤會,那麼…」我極力擺出平和的表情,「有個女人等了他五十年,現在我要把他帶回去。」
  
  「可是諾恩早死了。」她聳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那就挖出來。」我坦然回答。
  
  …………
  
  「噗!」邊上默默吃東西的薩奇發出被嗆到的聲音。
  
  麵包渣噴得到處都是,整張臉忽青忽紫,還不住咳嗽,特別是哈爾塔少年猛力擊打他背部急救之後,更是象馬上要翻白眼。
  
  嫌棄的撇撇嘴角,我順手拿起櫃檯邊擺放的毛巾砸過去,「擦擦,髒死了。」
  
  他接過去隨意抹把臉,又順手抄起託盤裡剩下半杯的牛奶咕嚕灌進嘴裡,這才一副活過來的表情,氣還沒勻就用會把脖子扭斷的速度,側首盯著我,「挖出來?」
  
  「不是我想的那種吧?」
  
  「新世界和偉大航道前半段之間的距離,還沒有遼闊到通用語都差別很大。」隱晦表達出自己的不滿,順便擯棄對方的智商,我往後仰了仰,「你那玩意戳到我了。」
  
  彷如過期麵包的髮型,在他那張欠扁的臉靠過來時,險些頂到我的額頭。
  
  短短一刹那,近在咫尺的眼睛深處,似乎滑過什麼奇怪的東西,只是轉瞬間他又將它收斂得很好,恢復大大咧咧的態度。
  
  「髮型可是男人的堅持。」
  
  退回原先位置,薩奇對著老闆娘笑得沒心沒肺,「莉莉絲,把這傢伙要的告訴她。」拿起酒瓶又放下,像是習慣性抹了把頭髮,嘖了聲,隨即撐著檯面縱身翻到裡面。
  
  「我去洗臉。」丟下一句話,他熟門熟路往角落的入口走。
  
  …………
  
  我把目光投到莉莉絲身上。
  
  她的表情有些恍惚,盯著薩奇的背影半天不說話,沉默良久,才回過神似的,呆呆的啊了聲,「剛才拿給薩奇隊長擦臉的…是抹布…」
  
  「那有什麼關係?」我挑了挑眉。
  
  「是沒什麼。」莉莉絲搖搖頭,渙散的目光重新凝結,過了好一會兒,她淡淡的說道,「很抱歉呢~我無法提供你想知道的消息。」
  
  「貝洛蒙特.諾恩,與我祖父死于海難。」
  
  低頭,重新掏出一支煙噙在嘴角,點燃,深吸一口,嫋嫋上升的煙霧中,女人美豔的臉龐終於透出幾絲輕嘲。
  
  「五十多年前,兩個北海男人追尋先祖進入偉大航道,歷盡艱險仍然一無所獲,後來,終於漂流到塔希提。」
  
  「祖母瘋狂迷戀其中那個弟弟,不惜用謊言絆住他的腳步;誰知道對方信以為真,在某日按照傳言出航,半個月後,船的碎片漂回岸邊。」
  
  「留下燒成灰燼的生命卡,和那副畫…」莉莉絲比了比身後的牆壁,「海賊都是傻瓜,毫無根據的傳言居然有人深信不疑。」
  
  「你指的,是塔希提附近願望島的傳說吧?」驀然插話進來的,是邊上抱著胳膊作深沉狀的哈爾塔少年。
  
  見我看他,哈爾塔少年蹦到薩奇空出來的椅子上,孩童似的,笑容燦爛,「乘上日出時通往願望島的海流,抵達之人能獲得巨大寶藏…好象是這樣。」
  
  「正確的說法是…」莉莉絲輕聲補充。
  
  「黃金沙礫海灘,結滿寶石的樹木,溪流流淌美酒;倘若財富無法滿足,宮殿深處住著三面六眼神詆,去尋找吧~你會心想事成。」
  
  「可是,千百年來卻沒有任何人找到過它。」
  
  「據說,神詆通曉一切,我的祖父與貝洛蒙特.諾恩,為追問答案而去。」
  
  「真是愚蠢,對不對?」低迷的話音像是自言自語,眼角始終保持的譏誚,令得她整個人陰沉而黯淡。
  
  …………
  
  沉默許久,莉莉絲返身走到掛著畫的牆壁前,將炭筆畫從畫框中取出來,「幫不上你,真的很抱歉,請把它當作貝洛蒙特.諾恩帶回去。」
  
  接過遞到眼前的畫卷,展開細細看了看,我輕聲念出畫紙背面潦草的文字,「[唯一的海洋,是月光下你流淚的眼睛],貝洛蒙特.諾恩。」
  
  怔忡半晌,我歎了口氣,將它收起。
  

第九章
  
  再沒有比結局無疾而終,更令人索然無味的故事。
  
  我乘興而來,看樣子卻要敗興而歸,就是不知道,畫卷背後寫的那句情話,夠不夠安撫瑪麗空等五十年的心情?
  
  呃~至少男人到死還對她念念不忘…
  
  嘛嘛~總之,也只能這樣。
  
  想到這裡,我多歎了口氣,抬眼看了看仍舊站在面前,似乎還有話說的老闆娘,意興闌珊的揮揮手,「我替瑪麗謝謝你。」
  
  「瑪麗?」她像是被提起好奇心。
  
  「嗯~一個古怪老太婆。」
  
  我扳著手指,一項項數落給她,和邊上耳朵豎得高高的哈爾塔少年聽,「除了第一次見面表現得象個普通老人家,之後完全是女漢子,脾氣暴躁,還總喜歡掀桌…」
  
  「五十年都沒把自己嫁出去,原因和她煮的東西能毒死大象,脫不了關係。」
  
  想起來我都滿臉血淚,「只不過,即便是讓我差點虛脫在馬桶上,也改變不了,她予我有救命之恩的事實。」
  
  老闆娘額頭上的黑線,密集得能下鍋煮碗麵條,嘴角不斷抽搐,「啊~你這麼說…」
  
  「所以,再弄點吃的來,填飽肚子我也該告辭了。」滿臉正色將空掉的籃子舉到她眼底,我厚著臉皮微笑,「要三人份。」
  
  …………
  
  送走一臉囧相的老闆娘莉莉絲,哈爾塔少年立刻慘叫一聲整個人趴倒在檯面上。
  
  「你這傢伙真的是海賊王的船員嗎?!」像是猛然發現心愛的玩具根本是廢物一樣,語氣痛不欲生。
  
  「是謠言喲~」我給自己重新到了杯牛奶,抿一口,為它那冰涼的溫度皺了皺眉,「我很遺憾,自己沒有那份榮幸。」
  
  「榮幸什麼?」薩奇從櫃檯內一角門內走出來,輕巧躍過檯面,接替來不及說話的哈爾塔少年,不以為意問道。
  
  「沒什麼。」我斷然搖頭,掃了眼他放下來還在滴水的頭髮,切一聲,往旁邊挪了挪,這是掉到缸裡去了?濃烈的酒味掩都掩不住,整一個醉鬼。
  
  哈爾塔少年滿臉鄙夷的捂著鼻子,抬腳踹向再度拿起酒瓶的薩奇,攻擊被對方輕鬆擋下並且隨意往後一丟,小小身形以標準的倒栽蔥姿勢飛往大堂一側,他們的手下那裡。
  
  收回手,薩奇眯著眼睛把酒瓶湊到嘴邊,眼角漫不經心瞥向我,「接下來你怎麼樣?」
  
  邊問邊仰頭灌下大半瓶酒,滿足的長籲一口氣,才繼續說道,「要回去嗎?這個月輪到我們隊在附近巡視,不遠的話,倒是可以送你一程。」
  
  像是突然間想起什麼,他喝酒的動作一頓,「你住哪裡?」
  
  「我可以自己走,不是什麼大問題。」我搖頭拒絕他的邀請,隨口報出一個日期,「只需要在那之前趕回去就行。」
  
  「啊?」薩奇的神情微微一怔,皺了皺眉,提高聲音對恰好端著食物回來的老闆娘問道,「今天的報紙在哪?」
  
  老闆娘將籃子放在我面前,隨即從櫃檯下方取出厚厚一疊報紙,「整個星期都在這。」
  
  …………
  
  趁著身邊這人放下酒瓶仔細翻看,我慢吞吞取出牛角小麵包蘸著牛奶吃起來,下一秒,視線卻被遞到眼睛底下的報紙擋住。
  
  「今天的報紙,距離你說的日期沒剩多久,這裡最近島嶼也要五天航程。」
  
  根本沒注意他說什麼,被打斷進食的我不耐煩推開眼前的手,嘴裡繼續咀嚼,「不要緊,反正趕得及。」出行方式不一樣,說了他也不懂,之前跳躍中轉的島嶼留著沾有氣的物件,不用擔心錯過花期。
  
  他沒有再堅持什麼,一時間安靜下來,只有手上報紙飛快翻動,仿佛被刊載內容引走注意力連酒都不喝,過了一段時間,又聽見他像是自言自語。
  
  「毒藤海賊團毀滅小島,賞金再次提升?」
  
  隔著一陣翻動報紙沙沙聲響,他帶著點疑惑的問道,「莉莉絲,知道亦申露在哪裡嗎?」
  
  動作猛地僵住,指間食物砸到櫃檯,滾動幾下無聲落在椅腳邊,我緩緩、緩緩的轉過頭…
  
  「哦~你是說,位於薩洛蒙和橡樹島之間,容易被忽略,別名夾縫島的亦申露。」老闆娘莉莉絲抬頭掃了薩奇手中的報紙一眼,「被毀掉了?真是過分呢~」
  
  「是啊——」薩奇的語調很平淡,隨後又把腦袋埋進報紙,「軍艦歐諾拉號在附近海域巡視,才偶然發現一周前的慘案…為什麼隔了這麼久?」
  
  「那是因為…」耳朵裡充滿了意義不明的轟鳴,我聽見自己冷笑一聲,用純粹陳述事實的語氣說道,「亦申露島總人口不足三百,根本沒有海軍駐紮。」
  
  老闆娘和身邊男人同時用詫異的眼神看向我,我奪過停在半空的那份報紙,視線下移,閱讀他們事不關己討論的新聞。
  
  …………
  
  簡訊:
  
  本日,巡洋艦[歐諾拉.黎明女神]號,例行巡視中發現被毀滅的島嶼,根據現場遺留判斷,慘案已經過去一周…
  
  目前,巡洋艦[歐諾拉.黎明女神]號仍停留在附近海域處理後續事宜。
  
  海軍本部已決定再次提高毒藤海賊團懸賞金…
  
  一目十行看完豆腐乾大小篇幅的鉛字,目光掃到最下方,我猛地怔住————這個日期!
  
  這個日期…比我原以為的翻了一倍,為什麼?!渾身血液降到冰點,刹那間我難以克制爆發的怒意,該死!居然再次被時間戲弄了!
  
  離開亦申露後,前兩次跳躍很正常,過於順利的行動麻痹警戒心,導致我犯下大錯;從亦申露到塔希提,所用時間加起來快兩個月!難怪困頓到要睡上五天,是力量本源差異帶來的時間流速混亂吧?
  
  而我竟還沾沾自喜,全然忘記[等價交換]才是所有世界唯一通用的法則。
  
  瑪麗…死在我一無所知酣然入睡之時,我再次弄丟已經握在手裡的東西。
  
  簡直…不可原諒。
  
  …………
  
  眼前字跡晃動到難以看清,我才發現是自己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顫抖,「喂!你沒事吧?!」當這句話刺入腦海,視野被下落的報紙後方,一張放大到極限的臉佔據。
  
  擰著的眉心和繃緊的唇角,陌生人————不熟悉的容貌使得我條件反射扣住他咽喉,五指收緊,然後,掐著他用盡全力將往下一撞…
  
  那個男人無法置信的睜大眼睛,劇烈的炸裂聲中,混合著誰驚懼的吼叫,我徹底清醒。
  
  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慢慢鬆開手指,我僵硬的抿了抿嘴角,不發一言對著仰躺在腳邊的人伸出手。
  
  男人臉上的表情定格在幾秒鐘前的細微擔憂,與此刻極度的震驚之間,渙散的瞳孔過了好一會兒才集中焦距。
  
  「哈爾塔,放開她。」輕輕吐了口氣,薩奇對此刻緊挨著我,架到脖頸的劍鋒已經切開皮肉的人說道,「這是個意外。」
  
  沉默幾秒鐘,抵住要害的武器撤離,我卻依然能感覺到釘在後背心臟處,須臾不離的冰冷目光與對方散發的未盡殺意;然而,往前伸出的手被溫暖乾燥的手掌握住。
  
  薩奇借著力道從碎裂的櫃檯裡站起來,拍拍滿身木屑,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現在我得慶倖,那年你沒動真格的。」
  
  略微蹣跚的身形顯得有些狼狽,他抹掉唇角的血絲,蠻不在乎的往衣服上擦乾淨手,神色間毫無陰影。
  
  我揉了揉還在鈍痛的額角,給出倉促而簡短的解釋,「亦申露是我住的地方。」說完後退幾步,拉開彼此距離,「我要回去了。」
  
  纏著隱的黑色大部頭書浮現在手邊,出發之前,想了想,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沾著氣的硬幣拋到薩奇手裡,「帶著它,我會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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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抛物線在空中劃過一道晶瑩亮光,落入目的地的同時,女人的身影層層淡化開,仿佛褪了色的水墨,轉眼之間,原本她站立的位置只餘下昏黃燈光。
  
  「惡魔果實能力者。」白鬍子海賊團十二番隊隊長哈爾塔,瞪圓了眼睛,喃喃說道。
  
  薩奇盯著攤開的手掌沉默半晌,又拈起硬幣對著燈光看了幾眼,隨即將它收進口袋,不以為意回答道,「超人系吧~上次她也是這麼從戰場上消失。」
  
  像是沒發現自己的聲線變得低沉沙啞,他搖搖晃晃走到損毀大半的櫃檯邊上,探身從倖存的櫃子裡抓出一個酒瓶,拔掉木塞,看也不看就往嘴裡灌。
  
  下一秒,酒水噴灑而出,薩奇猝不及防的彎下腰,咳得驚天動地,握住酒瓶的手劇烈顫抖指節痛苦凸起。
  
  「喂!薩奇!」哈爾塔被嚇了一跳,手忙腳亂撲到他身邊。
  
  急促咳嗽一陣,薩奇搖搖手,制止後背快要把他的肺拍飛的力道,停頓片刻,抬頭,舔了舔嘴角溢出的血跡,隨手扔掉酒瓶,終於無奈的笑出聲來,「該死的女人,力氣大到差點掐斷我的脖子。」
  
  扭過臉,對著神情猶帶幾絲擔憂的哈爾塔,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被女人教訓這種糗事,你就不要到處去宣傳了吧?」
  
  「薩奇!那女人差點殺了你。」哈爾塔微微一愣,臉上頓時浮現出不解,「沒有誰能傷害白鬍子海賊團的人。」
  
  「沒什麼。」手指拂過脖子上的痕跡,又像是被火燎到一樣飛快彈開,薩奇不懷好意的勾過哈爾塔的肩膀,把人夾在臂彎裡,緊了緊力道,「老子是想到別的事,不小心嗆了下。」
  
  「我倒不同意薩奇隊長的話。」
  
  站在邊上笑眯眯看著兩人互動的莉莉絲,驀然插話進來,慢條斯理的語氣,藏著幾絲若有所指,「牽動薩奇隊長心思的,不正是方才告別的那位黑髮美人兒嗎?」
  
  「與其說是不小心,不如說,連魂都跟著她走了。」
  
  …………
  
  「莉莉絲——」
  
  「喂!莉莉絲!」
  
  白鬍子海賊團兩位番隊隊長同時出聲,語氣卻截然相反,前者的驚訝透著些許恍然大悟,後者則是被道破隱秘的惱怒。
  
  三個人的面面相覷,帶出詭譎的對持意味。
  
  沉默蔓延開來,良久,在莉莉絲戲謔中透出嘲弄的注視下,薩奇鬆開哈爾塔,抬起雙手將臉埋在手掌之中,尷尬的沉聲說道,「給我留點面子啊!」
  
  莉莉絲微微翹起嘴角,忽的笑出聲,「呵呵~原來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像是想到什麼,笑聲越來越大,眼睛裡閃動著愉悅的光,「真想讓那些被你拋棄的女人看看,無比花心的薩奇隊長,也會被不屑一顧。」
  
  「喂喂喂!你不能無的放矢。」薩奇滿頭大汗的辯解道,「我可從沒碰過什麼良家,壞了白鬍子的規矩,別亂說,不然老爹非砍死我不可。」
  
  「可你也不能否認,老娘的店你每來塔希提一次,都要被失戀發瘋的女人破壞一次!」
  
  莉莉絲尖銳的指出,抬起的手幾乎戳到薩奇臉上。
  
  「那位黑髮美人出現的時候,我以為又是你惹的風流債。」
  
  「想想吧~薩奇隊長!你的花心濫情給我帶來多少麻煩!」
  
  哈爾塔難以置信的張大嘴巴,看著被毫不留情譏諷後滿臉不忍瘁睹的薩奇,突然想起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是了,第一眼看到那黑髮女子,他心想的是,對方一定是薩奇的菜。
  
  …………
  
  那女子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哈爾塔其實沒有特別在意,頂多是聯想起同僚的喜好問題。
  
  黑髮,藍眼,略顯病態的透明/肌/膚,相似的女人在塔希提隨處可見,區別只在,島上女子妝點濃豔,她卻素面朝天。
  
  真正引發好奇心的,是很奇異穿透過分喧嘩,鑽進耳朵裡的那句話。
  
  ‘隔壁太興/奮叫得厲害…他、媽、吵、死、了。’
  
  吐露的言辭大膽而直白,偏偏輕淺單薄的聲線不帶任何情緒。
  
  身邊的人一口酒從鼻子嗆出來,哈爾塔饒有興致的扭頭看過去;坐在櫃檯邊上的黑髮女子正低頭看書,安靜側顏透出幾分知性的味道。
  
  哈爾塔眯眼看了半晌,然後走過去,開口搭訕。
  
  ‘你在看什麼書?’
  
  那人抬起臉來,夜燈投進暗藍雙瞳,其間隱隱有金色光芒流轉,象每個尋常晚上,倒映莫比迪克號燈火的幽深海面。
  
  微微一愣,哈爾塔不自覺放柔眼神,他喜歡她的眼睛。
  
  之後兩人開始交談。
  
  文布蘭.羅蘭度,北海大話王…哈爾塔不在意談話內容,只是,被她專注看著,有一種回到熟悉的莫比迪克號上的放鬆感。
  
  只是,她很快帶給他另一種驚訝。
  
  ‘四百年謊言掩蓋真相,那個男人背負莫須有的污蔑死去。’
  
  隱晦難解的悲傷,恨意掙扎交織的神情,她恍惚的視線像是透過他看著遙遠地方,一種令人戰慄的情緒在暗藍眼底激烈翻騰。
  
  ‘那樣的男人是不屑于撒謊的。’
  
  直到薩奇出現並道破她的身份,哈爾塔才隱約了悟,她一番言語,究竟指的是誰。
  
  並非惋惜背負汙名死去四百年的冒險家,那樣深刻的愛恨,仿佛猶甚死亡的痛苦,是因為海賊王,哥爾D羅傑。
  
  …………
  
  回憶起黑髮女子的表現,再聯想莉莉絲方才的話,哈爾塔滿臉複雜看向薩奇,一時不知哪種心情適合表達對同僚的哀悼。
  
  是不是應該同情呢?可是莉莉絲說得一點也沒錯,花花公子薩奇什麼的…
  
  果然還是幸災樂禍下先?
  
  「還有你!哈爾塔!」把薩奇罵得頭都抬不起來的莉莉絲,瞬間調轉炮火,眼睛裡的憤怒如火焰般燃燒,「什麼叫和喬茲有交情?」
  
  「你們這些隊長們不要隨隨便便破壞別人名聲啊!」
  
  誒?!哈爾塔苦著臉後退兩步,眼睛四處亂轉,「啊~反正我也沒說錯,是喬茲負責和你聯繫的嘿嘿——」
  
  「你以為提供情報給你們白鬍子海賊團,我能賺夠養老金麼?」
  
  ————貝洛蒙特.莉莉絲,塔希提地下黑市最著名的情報販子。
  
  這也是為什麼,哈爾塔隨口說她和喬茲有交情的原因,白鬍子海賊團各類情報的流通是由三番隊全權負責。
  
  「啊哈~說到這個。」莉莉絲怒極反笑,「方才那位黑髮美人兒…」意味深長停頓片刻,低沉陰冷的聲音,隱約帶出一種接近危險的詭譎,「你們沒發現嗎?」
  
  「能力者嗯?她手腕上還戴著海樓石。」
  
  「不可能!」哈爾塔瞪大眼睛,想也不想就反駁道,「誰都知道,海樓石是惡魔果實能力者的剋星。」
  
  「可不是嗎?」莉莉絲似笑非笑的眯起眼睛,「這是常識呢~」
  
  極度驚訝過後,哈爾塔的眼神漸漸沉下來,或許,莉莉絲說的是真的,現在回想,他依稀仿佛看到過;黑髮女子險些擰斷薩奇脖子那時候,暴/露出來的雪白手腕間,一泓血色絲繩系住的幽暗石子…
  
  他和薩奇都不畏懼大海,所以才沒發現嗎?倒是同樣身為惡魔果實能力者的莉莉絲,對克制物氣息是比較敏/感。
  
  正打算繼續說些什麼,卻猛然發現不對,壓迫感從身側毫無預兆的爆發並迅速擴張,哈爾塔條件反射擺出攻擊架勢,又瞬間意識到那是同伴,扭頭望過去,就見薩奇臉上沒了往日裡的嬉笑不恭,反而帶著難以言喻的冰冷,與若隱若現的殺氣。
  
  …………
  
  「蹤絲.貝洛蒙特.莉莉——」
  
  緩慢、平靜的語調,連同對方真實姓名與所用代號一併道出,薩奇的眼睛流露屬於白鬍子海賊團作戰隊長的神采————冷靜、銳利,以及淡淡的凶性。
  
  「聰明的女人,總是懂得什麼時候該裝傻。」
  
  哈爾塔清楚看到,貝洛蒙特.莉莉的瞳孔倏然收縮。
  
  過了好一會兒,莉莉絲才慢慢吐出一口氣,用極度鬱悶與無奈的口吻氣說道,「既然薩奇隊長這麼說,我瘋了才自找麻煩。」
  
  又沉默良久,她眉宇間的冷峭一點點柔和下來,「竟然肯為了失蹤數十年的人,從前半段來到新世界,這種性格不愧是傳說中海賊王的船員。」
  
  語氣無比讚歎,悠遠神色仿佛看到當年叱吒海洋的王者,目光流轉間盯著薩奇的眼神中也帶上一絲玩味,「也難怪,薩奇隊長念念不忘。」
  
  …………
  
  從塔希提島回莫比迪克後,哈爾塔總覺得薩奇魂不守舍。
  
  直到某個清晨,郵報海鷗送來的報紙裡掉出的通緝令,打破莫比迪克號上的平靜。
  
  曾經專注暗殺老爹一百次終於被馴服的波特卡斯D艾斯,揚著手裡新出爐的懸賞單,整個甲板四處亂竄,逮著人就大聲嚷嚷,「看!這是我弟弟!」
  
  「小時候總愛哭的弟弟居然也長大出海了,雖然第一次被懸賞,不過三千萬在東海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沒藥可救的弟控撲到老爹身邊,得意洋洋把通緝令貼到桅杆上,打斷隊長們的晨會不說,還逼迫他們旁聽,第N次‘與可愛弟弟的十個約定’講座。
  
  哈爾塔有些困頓的揉了揉眼睛,然後看見甲板上某個傢伙舉高被艾斯扔出來的報紙,象個好奇寶寶似的發問,「第一次懸賞三千萬不算高,這傢伙又怎麼算?」
  
  「七千九百萬。」
  
  「哈?你酒沒醒多數了個零吧?」
  
  「勞資昨晚巡邏,根本沒碰酒!」被質疑的人惱怒的將手中報紙連同夾著的通緝令扔過去,「自己點點看!」
  
  沉默兩秒鐘,接到的傢伙驀然驚呼,「啊哈~居然是真的!」
  
  確認無誤後,懸賞金額引發新一輪激烈討論。
  
  「妮可.羅賓,七千九百萬,只限活捉?!」
  
  「還是個女人,她到底做了什麼?」
  
  「欺騙海軍本部那群鰥夫單身漢們的感情嗎?」
  
  不懷好意的揣測引得眾人嘿嘿詭笑,隨即,有人興致盎然說道,「黑發藍眼,是薩奇隊長喜歡的類型。」
  
  說著,人群中探出手展開通緝令,沖著隊長們所在位置示意,「薩奇隊長要不要看看,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呐~」
  
  恰在此時,第一線日光自海面噴湧而出,淺金光芒映照下,黑髮女子毫無生氣的視線由下而上,精准捕捉到鏡頭,暗藍眼瞳透著一種無機質的冰冷。
  
  …………
  
  像是要把二十多年的沉寂一鼓氣全部打破,關於黑髮女子的一切,接二連三傳至莫比迪克。
  
  剛開始的,軍艦—歐諾拉.黎明女神號全軍覆沒;接著,分佈偉大航路數個海軍基地被卷走無數錢財。
  
  最後,香波地群島千里追殺毒藤海賊團。
  
  詐騙犯.妮可.羅賓,賞金也隨之飆升,七千九百萬的前面加一個億,然後,再加一個億。
  
  直令人咋舌,同時無話可說,到底沒有誰,會單槍匹馬跟海軍本部叫板到這種程度。
  
  然而,從香波地群島起,妮可.羅賓就再沒消息,又過了半個月,哈爾塔收到喬茲順手從塔希提帶回來的情報。
  
  來自蹤絲.貝洛蒙特.莉莉。
  
  對方的口訊中說,妮可.羅賓毫無預兆出現在塔希提,並且已經乘著日出海流,前往尋找願望島,很快消失在充斥雷雲、颶風,與漩渦群的航線中。
  
  哈爾塔怔忡半晌,完全不知道,屆時,該怎麼向出任務還未回來的薩奇說起這件事。


第十一章
  
  灰撲撲的天穹看不到光,發梢拂過的風帶著枯朽無溫的冰冷,仿佛很久以前,壓在心坎一角令人喘不過氣的夢魘。
  
  拼盡全力趕回來的一路上,我已經做好準備,接受被掠劫後斷牆殘瓦滿目瘡痍的城鎮,卻怎麼也無法料到,留給我的,會是這樣一幅景象。
  
  什麼也沒有,沒有瓦礫,沒有血跡,沒有森林,沒有任何生命存活,鋪天蓋地的黑,甚至連遠處岩石山峰都散發濃烈死氣,整個島嶼像是被吞噬,通過胃液侵蝕又釋放出來,化作粘稠的穢物。
  
  空氣濕漉漉的,充滿了一種詭異刺鼻的腥膻,如同將血肉、食物、黴菌放在潮濕密閉環境很長一段時間,混合出來的味道。
  
  亦申露,正在腐爛。
  
  茫然環顧四周,空無一物的胃抽搐幾下,我想吐。
  
  …………
  
  逆流的血液引得太陽穴突突跳動,腦海中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耳廓內的轟然嗡鳴隱約夾雜著紛遝而至的異響。
  
  有移動的物體闖入晦暗視野,眯起眼睛,我勉強辨認出圍在附近的是人的身形,逆著光看不清樣子,裝束一致,手裡都持有武器。
  
  「你是誰?」為首那人聲調平淡。
  
  「妮可.羅賓,住在島上的人。」我回答道,甩了甩頭,漸漸看清模模糊糊重疊的影像。
  
  上白下藍,整潔到令人刺目的軍服,為首那人看上去相當年輕,手搭著腰間長刀刀柄,直視人的眼神沉靜而銳利。
  
  「哦?港口沒有收到附近海域出現船舶的訊號,你怎麼進入這裡的?」
  
  視線下垂,腳底蹭了蹭地面稀軟的污漬,抬起眼睛,我抿抿嘴角,「亦申露遇襲那天,你們也不知道。」
  
  那人靜靜打量我許久,微微頷首,「失禮了。」鬆開手指,示意周圍的軍士收起武器,隨即緩緩走過來。
  
  鉑金的俐落短髮,車矢菊藍的瞳色,英倫風味西裝,肩章上繡著軍銜的制式大衣隨著行動揚起弧度,舉手投足充滿軍人標準的自律。
  
  「麥塔肯羅,[歐諾拉.黎明女神號]指揮官。」站到幾步之遙距離外,他的語氣帶上幾絲歉意,「很遺憾發生這種事。」
  
  「只是,小姐…請不要長時間在島上逗留。」
  
  …………
  
  為什麼?我無聲挑眉。
  
  遲疑片刻,他又往前走兩步,眼睛透出誠摯的負疚感,「整座島嶼被能力污染,毒素還再向外擴散,今早本部已經決定焚毀並擊沉這裡。」
  
  在我猛然瞪大的眼睛裡,面容陰鬱的海軍指揮官,以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專業而機械化的語調說道,「炮擊時間定在午夜,[歐諾拉.黎明女神號]駛離港口,同時,埋在島上的炸藥會引爆。」
  
  「在那之前,請務必撤到安全地帶。」
  
  低聲說完這一番話,那人轉身同時帶走圍在附近的士兵。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時不知該做什麼,‘焚毀並擊沉這裡’,決定聽上去很殘酷,可是與還活著的外面相比較,又顯得理所當然。
  
  連殘骸都稱不上的這裡,不是亦申露;它什麼也不是,所以,毀掉也沒關係。
  
  亂紛紛的腦海滑過無數吉光片羽,刹那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眨了眨乾澀的眼睛,我緩緩蹲下/身,大口喘氣,努力想平復溺水般的窒息感。
  
  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壓制翻江倒海的噁心,長長籲出一口氣,我抬手抹了把臉,起身之時手肘似乎蹭到口袋裡的什麼東西。
  
  手探進口袋,指尖觸及單薄的,發出簌簌細聲的紙頁。
  
  是從永夜島塔希提帶回來的手信,貝洛蒙特.諾恩的遺物…可是現在,這份禮物沒了可以送出去的物件…
  
  瑪麗…我找不到她。
  
  腳下踩的是定位好的節點,埋藏硬幣的庭院,此時,連爬滿地錦的圍牆都同化成泥濘,我要怎麼才能,從滿目漆黑裡,把禮物遞到期盼五十年的人手中?
  
  …………
  
  對了,還有個地方…極目四眺,最後以遠處高聳的岩石山峰為標記,我沿著稀薄的印象一路找過去。
  
  生長著大片月光木棉的黑色崖岸,如果要選個紀念地,大概就是那裡了吧?
  
  …………
  
  小鎮消失得像是從來不曾存在過,失去憑藉物,我只能四處亂轉,偶爾會迎面撞上巡邏的士兵,或者闖進正在埋藏炸藥的工事點。
  
  他們用隱秘而憐憫的眼神看著我,卻不曾做出阻攔或者勸告的舉動,只會擦肩而過,甚至遠遠的示意我離去。
  
  天空漸漸暗下來,我一腳深一腳淺踩著污泥,慢吞吞攀爬一道陡坡,後方有士兵踏著整齊步伐經過,夜風吹散鬢角沁出的汗,腦後傳來誰的詢問。
  
  「小姐去哪裡?」
  
  瞥了眼很快趕上來的那角雪白大衣,我點了點坡頂,沒有回答。
  
  「已經傍晚時分,我們再過不久就會撤走。」那人攥住我的手肘,「小姐你…」
  
  短時間內數次跳躍的損耗早已經超出負荷,加上情緒起伏激烈,我沒力氣掙脫對方禁錮,只能澀澀盯著他,「瑪麗,或許在那裡。」
  
  沒什麼溫度的微涼暮色裡,年輕的指揮官看著我指的方向,側臉線條浸染出幾分嚴肅甚至是淩厲的感覺,「上面原本是崖岸和森林,已經被毒藤的能力毀掉。」手上力道微微加重像是要轉身返回,「現在它什麼也沒剩下。」
  
  「看一眼,我就看一眼。」掙扎使得汗水滲透背脊,渾身虛脫到快要無力,我反手努力拽住他的袖口,放棄最後堅持,哀哀的懇求,「她一定在。」
  
  那裡有她五十年的思念,所以,即使死亡,也一定在那裡。
  
  …………
  
  對方默不作聲,我從近在咫尺的沉沉眼瞳裡,看到自己慘白扭曲的臉。
  
  又過了很久,久到我開始絕望,這人忽的歎口氣,鬆開指間禁錮,正當我喜出望外拔腳就要往上跑時,腰際猛地一緊…
  
  天旋地轉間視野傾斜,我盯著飛速往後掠去的黑色,嗡嗡作響的耳際,傳來年輕男人猶帶幾分怒意與無奈聲音。
  
  「我帶你上去,午夜之前必須跟著歐諾拉號離開這裡。」
  
  …………分割線…………
  
  夜色籠罩下的崖岸彷如墓塚一般荒蕪。
  
  搖搖晃晃站定之後,我朝著本該是森林邊緣的位置撲過去,那裡生長著只紮根靠近海岸岩石群的木棉,每年月華最盛之夜綻放…
  
  微薄天光從流動雲層縫隙間透出來,明明滅滅光影下,外表與野荊棘無異的植株,靜靜矗立在曠野中。
  
  黑色剪影般的植株,嶙峋枝椏間點綴,密密匝匝,小小的花骨朵…還活著…
  
  巨大的驚喜混合著無法言喻的悲傷如潮水倒灌,嗆得我眼角酸澀,一瘸一拐站到它近前,咽了咽口水,探出手複又頓住。
  
  瑪麗…我緊張的四下張望。
  
  「月光木棉啊~真是少見。」把我象袋米一樣扛上來後隨意放下的海軍指揮官,慢吞吞踱到附近,「剛開始搜索的時候,以為是枯死的荊棘。」
  
  「奇跡般的活著呢~」他朝最近的枝椏探出手,沉悶的語調終於帶上幾絲愉悅,「看樣子今晚會開花。」
  
  「是來赴一年一度與月光的約會吧?」說話間,指尖小心翼翼觸動,吸收光線顯得晶瑩剔透的鼓鼓的花苞。
  
  我淺淺彎起嘴角,卻見在他指尖碰觸的刹那,美景瞬即破滅,光芒暗淡下來,整株植物細沙一樣幻化成灰,無聲碎裂在掠過的風裡。
  
  …………
  
  「啊嘞?」這人修長的手指僵在半空,半晌,方才略顯歉意的望向我,「抱歉。」
  
  遊移的視線在他,與殘存的植株之間徘徊許久,最後,我的注意力鎖定在,生長出那棵已經的消散植物的位置。
  
  眯著眼睛看了許久,我上前一把將人推開,蹲下/身,手指插/入汙膩地表摳摸起來,或許是幻覺,方才夜光移動的瞬間,地表下隱隱有微弱藍芒閃爍…
  
  過了一會兒,攪動的黏稠中指尖碰到金屬堅硬,用指節勾住將它慢慢拔/出。
  
  看不出顏色的鏈條,綴著仍舊往下滴落污泥的墜子…等我掀起衣角細細擦拭乾淨,這次看清楚埋在植物根系的,是瑪麗從不離身的項鍊。
  
  秘銀製成的鏈條,橄欖形花紋繁雜墜子,鑲嵌深海一般墨藍的寶石。
  
  怔忡良久,我愣愣的把目光重新定到眼前這片方寸之地。
  
  或者,不是埋在植物根系,而是…它根本就是瑪麗…
  
  「海仙女的眼淚。」安靜許久的海軍指揮官取走我手裡的東西,端詳片刻又將它還回來,不以為意說道,「海皇波塞冬之妻,安菲特裡忒,傳說中,海皇追求她時,曾經讚美過她的眼睛是唯一的海洋。」
  
  「只不過它應該是仿製的,真品四百年前就被帶出偉大航道,據聞失落在北海。」
  
  心頭突地一跳,我淡淡瞥了他一眼————北海,唯一的海洋…恍惚間有什麼地方讓我總覺得哪裡不對。
  
  可是往下細想,又怎麼都抓不住靈光一閃的思緒,我閉了閉眼,甩開亂哄哄的瑣碎,把鏈子塞進口袋,轉而取出禮物,挖開地表將之埋葬在找到項鍊的位置。
  
  …………
  
  做完這一切,我起身,隨意擦擦滿手泥濘,正要說點感謝的話,此時,海軍指揮官身上有東西發出奇怪的聲音。
  
  噗嚕噗嚕~噗嚕噗嚕——
  
  他從大衣口袋掏出一隻長著古怪花紋的蝸牛,不知往哪裡按了下,那玩意吧唧一聲露出人/性/化的表情。
  
  「麥塔肯羅準將閣下,已經到了預定時間。」
  
  「所有一切就緒,只等您下達命令,請儘快回來。」
  
  說完,那只蝸牛聳拉下腦袋。
  
  囧了下,我滿臉神奇的盯著那蝸牛被裝回兜裡,這位‘麥塔肯羅準將閣下’隨即上前攥住我的手腕,挑起眉,用一種命令式口吻說道,「該走了小姐,你浪費我很多時間。」


第十二章
  
  瑪麗說過的,月華最盛之夜的光輝,確實燦爛到極點。
  
  軍艦—歐諾拉.黎明女神號駛離港口,悠長鳴笛伴隨潮音向極遠的彼端散開,低沉而悲愴的信號,為這場盛大祭奠拉開序幕。
  
  滿月剛剛升起,銀紗一般光輝籠罩下的海面,明亮恍如白晝,而漸漸遠去的,月夜下的亦申露失去光澤,顯得無比黯淡。
  
  我僵直的矗立在軍艦後端甲板上,遠眺越來越小那個輪廓,不知過了多久,遙遠的海面相繼發起連串巨響,像是要把天地炸裂一樣,震動透過潮汐傳來。
  
  可是沒有火光,只有燥熱混雜著灰燼,被海風捎帶到呼吸之間。
  
  「再過二十分鐘,歐諾拉號將對島嶼進行炮擊。」這艘軍艦的指揮官,麥塔肯羅準將不疾不徐自陰影裡踱出來,行進間衣裳簌簌,步伐沉穩。
  
  他站到我身側不遠,靜靜望向海天交界處的亦申露,「聽說,月光木棉只生長在與世無爭的地方,若不是海賊入侵,它或許可以遍及偉大航路所有島嶼。」
  
  斜睇過來的眼神透出一種奇異意味,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搭在刀柄上。
  
  「如果沒什麼事,小姐隨我回一趟海軍基地。」
  
  「為什麼?」我輕聲反問,視線停在他大衣口袋不小心露出一角的東西上,像是顏色古舊的紙頁,只不過,並非埋在島上的炭筆畫,我想不出任何理由,會讓初次見面的海軍準將,以如此,敵意中略顯猶豫的眼神盯著。
  
  「妮可.羅賓,我懷疑你是失蹤二十年的通緝犯。」
  
  「請隨我回去確認身份。」眉宇間掠過少許遲疑,他用唇角勾勒出一絲安撫味道,「不要反抗,我不想傷了你。」
  
  月光下,車矢菊藍的眼瞳帶著銳利亮度,緩慢無聲出鞘的刀鋒,折射刺目冷光,我下意識眯起了眼睛。
  
  …………
  
  刀柄上帶著絲線結成的漂亮花樣,千重卷草亂紋刃,握住刀柄,自上而下輕輕一揮,刃鋒劃破空氣,回韻清亮沉穩。
  
  收刀入鞘,我毫不吝惜讚歎,「是把好刀。」
  
  它的主人卻沉默。
  
  微微低頭,鉑金髮絲在月色裡仿佛會發光,英俊臉龐定格震驚與傷感交織的神色,美麗的車矢菊藍失去生機。
  
  無聲歎口氣,我蹲下/身,「抱歉,忘記告訴你,我的條件反射,向來比思想快些。」闔上靜靜睜大的藍眸,從他被血液浸透的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張紙?
  
  攤開,就著月光看清楚上面的內容。
  
  一份,通緝令。
  
  邊角磨損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紙頁,印著一個小女孩的臉,七/八歲年紀,一雙透著驚懼與警惕的眼睛…
  
  妮可.羅賓,七千九百萬。
  
  啊哈~這東西我有印象,確切的說是,曾經對它抱有濃烈的,因它而產生的恨意,養大我那個人臆想中的女神,坎坷一生的開端。
  
  二次元世界裡,出生西海奧哈拉,惡魔之子,妮可.羅賓。
  
  竟然再次被錯認,呵呵~呵呵呵~
  
  我單手掩面,低低的笑出聲來。
  
  過了很久,胸腔內沸騰的笑意才漸漸平復,站起身,將手中揉成團的通緝令隨意拋開,歪著頭打量,無聲潛伏在附近各個角落裡的氣息。
  
  「原本不想做得太絕,可惜,今晚我的心情糟透了。」
  
  海風鼓動衣袍,發出嗚咽聲響,像是遙遠天邊有誰正哀哀哭泣,看著圍上來這些人毫不掩飾殺意的眼睛,我放空所有情緒。
  
  …………
  
  不知什麼時候滿月失去蹤影,視野裡能看到的都變成濃重的墨藍,四下散落的暗影隨著潮汐晃動輕輕起伏,仿佛蠢蠢欲動。
  
  指間黏滿略帶稠膩的液/體,把手抬到眼前細細端詳,那些溫熱歡暢的滑過手指,沿著手腕彙聚成,盤繞而下,最後,一滴滴砸到腳邊。
  
  我聽到自己平緩的心跳,血液流動的聲音,浪潮沖刷船身,這座金屬堡壘發出空洞吱呀…歐諾拉.黎明女神號,已經沒有別的,活人的味道。
  
  逐漸劇烈起來的風將身上的織物吹得緊貼,雲層迅速增厚,帶著無邊無際的黑暗從頭頂橫跨而過,象一場醒不過來的夢。
  
  緩緩,緩緩的眨了眨眼睛,我走到唯一沒有被混亂波及的地方,彎腰拾起那柄象牙白刀鞘的長刀,抬眼對著它的主人輕聲抱怨,「都是你不好…」
  
  我同樣不想傷到你,都是你不好…「為什麼,要對我刀劍相向呢?」
  
  鉑金髮絲在幽暗中散發出朦朧微光,我直起身,呆呆看了許久,抿抿嘴角,轉過頭;走出一段距離,眼角餘光似乎瞥見一絲異樣,停下腳步,微微側首。
  
  不知何時,濃墨暈染的夜色裡,絲絲縷縷銀輝輕輕飄浮在空氣中。
  
  象月光落入人間,又像是散發柔和光芒的溪流,漸漸的,忽隱忽現的銀絲越來越多,自遠方延伸而至,靜靜淌過黑暗,流向不知名的彼端。
  
  眯起眼睛,循著光路來時方向極目遠眺,良久,難以言喻的喜悅填滿空無一物的心房,這是,沿著海風遷徙的月光木棉。
  
  瑪麗果然有收到手信了吧?想必此時,即使亦申露已經滅亡,分別五十年的那兩個人,一定也同樣注視著這一幕吧?
  
  …………分割線…………
  
  天邊泛起一線魚肚白的時候,我汗如雨下揮動船槳,努力掙扎在無邊無際的蔚藍裡。
  
  軍艦—歐諾拉.黎明女神號早已經看不到蹤跡,我從它那裡帶走一隻救生艇,一卷海圖,一些食物,幾隻指針和那柄漂亮的武士刀,把它遺留在夜色中。
  
  比起冰涼漆黑的海底,我更喜歡能夠塵歸塵土歸土。
  
  感傷很快被拋諸腦後,在我使出幾個小時的勁,仍舊什麼也沒看到的現在,心情中屬於鬱悶的部分飛快發酵、膨脹,達到頂峰。
  
  伸長脖子四處遠望,海天一色的蔚藍看不到半絲船舶或者別的影子,也不知道究竟是還沒離開亦申露海域氣候,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洋面風平浪靜。
  
  洩氣的扔掉船槳,掏出斗篷穿上,一手提起食物連同把柄刀,一面把工具書召喚出來,這般出賣勞力的事,一點也不適合我。
  
  原本不打算這麼快使用咒文卡,我想著利用救生艇漂流一段時間,能搭到遇見的船是最好,可以順便休息什麼的…
  
  現在看來果然行不通,偉大航路這地方半點不適合單獨航行。
  
  閉上眼感應留著氣的幾個座標,選出感覺最清晰的地點,解/放咒文卡。
  
  頃刻間,身體微微失重…
  
  …………
  
  抵達薩洛蒙的時候,特地看了下天色,頭頂日當正午;鬆口氣,我循著港口外最熱鬧的一條街慢慢晃去。
  
  路過水果攤的時候順便買一份報紙,瞥了眼上面的日期,心頭的忐忑終於平復下來,解除卡片時清晨太陽未升起,抵達目的地是晌午時分,與預估的相差無幾。
  
  離開塔希提開始,每到一處我都特別留意過時間,一定距離之內,沾有氣物件定位的目的地,所用時間有長有短,卻絕不會再出現之前那種龐大誤差。
  
  翻完報紙,我隨手將它還給擺攤那老太婆,在對方警惕的眼神中搖搖手,表示不會做出把錢討回去那種事。
  
  得到她一個友善表情,我摸摸口袋,提著東西繼續往前走。
  
  相當於商業重鎮的薩洛蒙,非常繁華,據說這整條航線的商品都在此地彙集流通,如此一來,地下交易也該同樣活躍。
  
  在島上幾條商業街轉悠半天,我拐進街邊一家看上去很合眼的刀具店,直直走到櫃檯前,把武士刀放上去,打斷老闆和邊上那客人的談話。
  
  「估個價。」
  
  登島買報紙的時候,一摸口袋我才發現自己快身無分文,為防止出現白吃白住被店家追殺之類的囧事,當務之急是弄錢,(=  =)。
  
  我統共帶著兩樣貴重點的東西,瑪麗的項鍊要留著紀念,二選一,就賣掉從海軍指揮官那裡得來的戰利品。
  
  …………
  
  看上去十分精明的老闆眼角睇了眼那柄刀,隨即輕輕的倒吸一口氣,不過沒等他的手碰到刀鞘,邊上的客人已經將它一把奪過。
  
  翻來覆去看了半天,握住刀柄輕輕抽/出,冰冷的刀尖朝上,那人用頗激越的語調低聲道,「小烏丸形太刃,千重卷草亂紋,無銘切…」
  
  「果然是,大快刀二十一工之一,名刀,貞宗。」收刀入鞘後仍死死抓在手上,他把臉轉向我,眼睛裡爆發出饑/渴的光,象看到絕色美人,還是脫/光那種的。
  
  當然,他垂涎的不是戴著兜帽從頭黑到腳的我,而是抓在手上的,屬於我的戰利品。
  
  「你喜歡?」我挑了挑眉。
  
  「請務必將它讓給我!」態度之堅決,語氣之誠懇,仿佛首次登門見丈母娘的毛腳女婿。
  
  長相很奇怪的男人,打扮得也非常別具特色,西裝禮帽,領口結著花,鼻樑開始到臉頰各自一道往下箭頭似的黑痕…「開個價。」我抬起下巴,點了點所謂[貞宗]。
  
  個人長相品味我不予置評,只要他的口袋能滿/足願望。
  
  那人激動的上前一步,嘴唇抖索正要說出什麼,冷不防邊上老闆插/進來,「名刀貞宗的持有者是海軍本部準將,麥塔肯羅。」
  
  「貴族出身,年輕有為。」
  
  男人臉上的表情暫態僵硬,驚疑不定的後退半步。
  
  我上前取回貞宗,點頭同意老闆的觀點,「是個很有味道的帥哥…」空著的那手,手指意猶未盡的搓搓下巴,「好吧~價格隨你開,我等錢用。」
  
  老闆與男人的神情忽然變得極度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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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這該死的黑店。
  
  收穫明顯不划算的錢財,與邊上咬牙跺腳的奇怪男人哀怨眼神數枚,我施施然在老闆心滿意足的注視下離開刀具店。
  
  說起來,老闆不愧是生意人,很明白富貴險中求的道理,連邊上那個略帶幾分兇氣的男人都有所忌憚,他卻毫不在意收下貞宗。
  
  這年頭,海軍本部準將已經這般威名赫赫了嗎?想了想,隨即又丟到腦後,我掂了掂手裡沉甸甸的袋子,笑眯眯沿著風裡食物的香味尋過去。
  
  吃飯、住店、睡覺。
  
  …………
  
  再度醒過來時,已經是三天后。
  
  投宿前特意交代‘有需要時才可以打擾’的老闆,在我使用門邊櫃子上那只詭異蝸牛通知之後送上豐盛餐點,以及這幾日報紙,我才知道自己究竟睡到哪年哪月。
  
  吃飯吃到中途,房門被人敲響,打開一看,卻是賣刀那家店遇見的古怪男人;對方誠摯的道明來意,順便遞上一張簇新的通緝令。
  
  男人的來意很有趣,他是為了他身處的組/織,巴羅克工作社前來招攬我的;通緝令是今早最新出爐,照片用的是我的臉。
  
  從拍攝角度來判斷,大概是我在歐諾拉號動力室搞破壞那時拍下的。
  
  只是,當時我只在牆上看到一隻蝸牛溜來溜去,誰知道那玩意居然兼具拍照功能,我還以為它是在散步,(=  =)。
  
  惡魔之子,妮可.羅賓————前面的定語,無論什麼時候看,都他/媽無比庸俗。
  
  海軍動作真快,幸虧我在房裡都沒脫下斗篷,不然這時候老闆估計已經領賞去了,被找上門應該是那把刀惹出來的。
  
  嘖一聲,我放下左看右看半天的通緝令,抬眼,把注意力放到仍舊絮絮叨叨的男人臉上。
  
  自稱Mr.11的男人神情語氣都很激昂,表現得活象個搞/傳/銷的,「妮可.羅賓,我們社長非常欣賞你這樣的人。」
  
  「誒誒——」我制止他的滔滔不絕,上下打量他幾眼,慢吞吞開口,「薪水怎麼算?」趁著他愣住,連珠帶炮追問道,「有三金一險嗎?」
  
  「有帶薪休假嗎?」
  
  「業績不好有基本工資能拿嗎?多少?夠養家糊口嗎?」
  
  男人的下巴掉到地上,闔上之後,眼睛裡又滿滿的都是蚊香圈。
  
  居然沒聽懂?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友善的把人轉到朝外方向,「回去問清楚再來,最近我都住在這。」
  
  慢走,不送。
  
  關門,走回去繼續進餐,我喜滋滋的邊吃,邊盯著放在手邊那份通緝令。
  
  啊哈~不用再擔心囊中羞澀,也不必再憂慮辛苦所得被黑店胡亂砍價,因為,我剛剛想到一個絕妙的,來錢快的點子。
  
  安全可靠,無污染,操作簡單,可持續使用。
  
  …………
  
  填飽肚子,出門遛彎消食,順便拐去商業街最大的一家書店,回來的時候胳肢窩裡夾了幾本雜誌,手裡拎的紙袋則是掃貨回來的N套各式女裝,都是要用到的東西。
  
  和老闆打過招呼,然後回房開始準備。
  
  首先,仔細閱讀隸屬世界/政/府麾下出版社出版的,地理雜誌《偉大航路旅行指南》,以及休閒八卦刊物《海軍將領名錄》。
  
  聯繫薩洛蒙所在位置,把相親名錄啊不,是將領名錄記載的各個人物所在島嶼標記出來。
  
  接著,坐到旅館房間書桌前奮筆疾書,擬用久/曠/少/婦的哀怨癡纏口吻,揮灑無數賺人熱淚情深意切文字,然後重複攥寫,最後塞進信封,收件人填上那些將領的名字,等著郵政海鷗帶它們飛向目的地。
  
  至於情書們的結局如何,我不是很在意,重要的是那上面粘著我的氣,用於空間定位。
  
  信紙抵達之前,我開始處理別的。
  
  召喚出工具書,翻開,檢查能用得上的咒文卡。
  
  好半天,終於揀出派得上用場的,我挽起袖子,幹勁十足的動工。
  
  工具全能之書(其實私下裡我喊它山寨王 =  =),貪婪之島玩家手中道具BOOK的雛形,裡面收集了所有指定卡片,以及遊戲製作過程中,通過測試最終放棄的一些小道具,因為我特別吝嗇,習慣性收藏無數雜物,針頭線腦都不放過。
  
  只是,工具書現在能解/放的咒文卡,不足總數五分一,我想這大概是因為與世界法則相互抵觸的緣故,特別是某些形成之初,制約本身就苛刻的念力。
  
  典型例子是,大天使的呼吸。
  
  當初我在哥爾D羅傑身上使用,就完全無效,即使到現在,我也能隱約感覺到,若要大天使的呼吸產生效果,大概是我剩一口氣那時候,或者支付巨大代價。
  
  偏題了,言歸正傳。
  
  …………
  
  現在用不上那麼兇殘的東西,只需要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意。
  
  比如說,廢棄卡片,模擬女神。
  
  弄出它來的是個死宅男,只要把照片貼上去,就可以幻化出外表和照片人物一模一樣的充、氣、娃、娃!
  
  一套五個,可以抱著它、摟著它、扛著它,也可以給它換個衣服,化個妝什麼的…只不過,當你不小心舉止超出某些界限,它會嘭一聲消失。
  
  據說,是因為那位宅男異常純情…
  
  當初,模擬女神測試的時候,被以半數以上反對票棄置,理由是‘總讓人擔心用在奇怪地方’,除了原主人大概只有我手上還保留備份。
  
  再比如說,廢棄卡片,誠懇的謊言。
  
  只要戴著它,無論你說什麼,聽的人都會認為它是真的,放棄理由是外型不太美妙,籃球大小的花朵,集合世界最刺目的幾種顏色,還長成那什麼的形狀…(=  =)。
  
  唾棄歸唾棄,能用的畢竟不多,沒得挑。
  
  …………
  
  拿出商業街上買來的立可拍相機,為自己拍下幾張照片貼到模擬女神上,為它們一一換好掃街回來的衣服,之後,收進廢棄卡片(容積十立方米)儲物袋,備用。
  
  好吧~BT都是逼出來的,這點我承認。
  
  等感應到寄出去的無數封信,逐漸沿著預定地點形成蛛網一般的空間標記,穿好斗篷,在櫃子上留下足夠資金,我解/放咒文卡,朝著距離最近的幾個島嶼出發。
  
  …………
  
  一整天旅途奔波。
  
  待得夜色將盡,我從第五個懸賞機構出來的時候,儲物袋裡的模擬女神已經全部兌換成沉甸甸的錢幣,心情無比愉悅的同時,也有些詫異行動太過順利。
  
  海軍們…真是單純啊~
  
  不過是說‘她反抗得厲害,所以用點小手段。’,居然也毫不懷疑,連檢查都不檢查就爽快付帳,雖說穿著斗篷,但你們海軍這麼不介意是誰來領賞真的沒問題麼?虧我還準備自毀形象戴上[誠懇的謊言]。
  
  典型的錢多人傻,(*^__^*)。
  
  踩著隱隱褪色的夜霧,我哼著小曲走出能被監控到的範圍。
  
  轉過街角,縱身躍到一幢建築物上,解/放咒文卡033 [荷爾蒙餅乾],吃一塊下去;再使用磁力卡片,動身前往最後一個目的地。
  
  在條件允許範圍內,偉大航路旅行指南介紹的,最接近香波地群島的島嶼。
  
  我計算好在那裡買船票,直抵香波地。
  
  路上修生養息,然後,恭候毒藤海賊團大駕。
  
  一路追蹤太過被動,而且中途變數風險難以預料,既然香波地是前半段七條航線的終點,我就到那裡去等著。
  
  毒藤海賊團一夥運氣不好死在半途那就算了,如果他們運氣好活著到達,香波地群島就必會是真正的‘終點’。
  
  …………
  
  沒有誰能從流星街人手裡搶走東西,還不必付出代價。
  
  這個觀點,無論到哪裡我都堅持。


第十四章
  
  抵達春島是下午時分。
  
  這個與名刀[花洲]同名的島嶼正下著雨,氤氳的水汽與隨處可見凋落的花瓣,將它生生暈染出幾分淒冷的纏綿味道。
  
  走進港口遠航船舶售票處,遠遠的碼頭上,著名郵輪[黑鬱金香號]安靜浮在海面上,很多旅客正冒雨登船…
  
  看起來似乎晚了點,我敲了敲售票室玻璃窗,沖著已經休息的工作員,微笑。
  
  郵輪駛離港口時間定在半個小時後,航程預計二十一天,抵達香波地群島停靠緊挨海軍/政/府出入區的七十號地區,在那裡休整補給,運載旅客返回。
  
  情況與我看那本旅行指南介紹的一樣。
  
  唯一的困擾是,購買船票,需要世/界/政/府承認的合法身份證明,我沒有那玩意,只不過,當售票處負責人接下我扔過去的一大疊現金後,它就完全不是問題。
  
  預定離港時間前五分鐘,我在甲板上,倚著欄杆,悠哉看雨景。
  
  茫茫的雨霧中,郵輪拉響船笛,碼頭上的忙碌喧鬧也消失,我用手指輕輕敲擊濕漉漉的欄杆,藏在兜帽下的眼睛,專注打量,遠遠的,售票亭裡急匆匆跑出來的那一行人。
  
  這種驚慌失措的表現…不會是我運氣差到,連安靜遠行都會出亂子吧?
  
  直起身體,我靜靜望著漸漸往黑鬱金香號靠過來的龐大人群,全副武裝的海軍縱隊,方才趾高氣昂接過我遞給他的現金,此刻卑躬屈膝的售票處負責人…
  
  最後,是…嗯哼~被驚動了重新下船的郵輪工作人員。
  
  …………
  
  經過一番漫長而混亂的等待,從鬧哄哄走到甲板上觀望的旅客耳語中,我得出自己的運氣其實不算太差這一結論。
  
  碼頭開始延伸至附近,十步一崗五步一哨的戒/嚴,並非沖著我來的,而是為了保護,此刻慢吞吞登船一行人當中的某位大人物。
  
  這位最近將前往香波地的大人物,途經春島花洲時突發奇想,決定放棄乘坐冷冰冰毫無人情味的海軍軍艦,改走親民路線。
  
  於是,[黑鬱金香號]雀屏中選。
  
  大批旅客被迫放棄此次航行,在海軍的安排下取走行李返回岸上。
  
  郵輪普通艙被徵用給替換下半數水手海員的軍士住宿,貴賓與頭等艙登記的住客改換成一等二等艙位,清空房間留待大人物和將領們。
  
  為什麼不乾脆把所有旅客踢下船?因為大人物喜歡深入群眾…
  
  戰艦西里西亞號在不遠處洋面上等待,將一路為[黑鬱金香號]護航。
  
  所以說,其實還是賺到了,起碼路途不必擔心襲擊一類的。
  
  我站在被集中到甲板等候安置的人群邊緣,聽著周圍混合畏懼與抱怨的竊竊私語,因為原本買的是最貴艙位,於是事不關己的撇撇嘴角。
  
  又等了一會兒,終於領到新的房卡,接過它我正待返身回去休息,眼角餘光刺入一抹有別於灰濛濛天氣的雪白。
  
  微雨中揚起的袍角…是海軍將領的制式大衣…心頭微微一跳,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人已經走到護欄邊,探長身子,極目往下望去。
  
  雪白制式大衣,英倫風味西裝,腰際扣著長刀…可是,不是他。
  
  不是,我行動快於思想,卻在事後反悔的那個人。
  
  …………
  
  看著正登上郵輪階梯的,海軍將領的背影,我懷抱淺淺的失望與尚未褪盡的恍惚,無聲歎口氣,正/欲收回視線,那人卻毫無預兆停下步伐,猛地回過頭,視線穿越重重雨幕,精確捕捉到我的眼睛。
  
  明明隔著很長一段距離,他的眼神竟仿佛近在咫尺,透著能剖析一切的,刀刃般的冷意。
  
  我下意識一僵,複又瞬間反應過來,抬手,大大方方沖著對方揮了揮————反正從頭到腳遮擋很嚴實,嗯~閃避才顯得心虛,不如打個招呼。
  
  遠遠的,那位海軍將領盯著我這裡好一會兒,方才返身繼續前行。
  
  把自己斜探出去的半個身子縮回來,我低頭,摸摸鼻子,嗤笑一聲,然後,悠悠然往船艙內劃分給旅客的範圍走。
  
  這位即將同行的海軍將領,許是…呃~氣量不錯,居然對著我這裡頷首以示回應?
  
  條紋西裝、打領帶,蓄著鬍子,武器是長刀,還有那頭反襯雪白與灰雨,顯得異常豔麗的赭紅龐克髮型…
  
  如此特色外表,似乎頗符合那本相親名錄啊不,是將領名錄記載的中將之一。
  
  希望是我記錯了,本部中將隨行啊~這趟旅途不要太多災多難,果然還是宅死在房間,以策安全為妙(=  =)。
  
  個人表示海軍懸賞處什麼的,花光賺回來的錢財之前,我沒興趣再進去一次。
  
  …………
  
  所謂天不遂人願。
  
  有很多時候,烏鴉嘴這種神奇能力,不僅僅悲劇別人,還可能反噬自己。
  
  我可真恨工具書裡那張,占卜率百分百準確的咒文卡,一定是它無止境散發的黴運,汙/染了原本一帆風順的人生。
  
  …………
  
  郵輪[黑鬱金香號]駛離春島花洲第四天,在房間吃早餐的我,從報紙上看到鋪天蓋地的,關於數日前幾個懸賞處損失慘重的報導,和內容更新的通緝令。
  
  詐騙犯.妮可.羅賓,賞金一億七千九百萬,PS:生死不論。
  
  我牙疼的嘶了一聲,心頭忿忿不平,討厭的綽號改掉了讓人感覺愉快,可是…前次不是還‘僅限活捉’麼?!
  
  不過是稍微接濟了下,自己困窘的錢袋子,怎麼就‘生死不論’了?魂淡!
  
  還有!從前晚開始,模擬女神接二連三恢復卡片狀態,回到工具書中…你們這些海軍,到底,對人家照片做什麼了啊啊啊——
  
  早知道,就不假裝無意間露出臉,被攝影蝸牛拍到。
  
  黑漆漆一團,你們滿世界尋找真凶去吧!
  
  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我把報紙甩到角落,抄起刀叉狠狠切割盤子裡的牛排,塞進嘴裡咬得稀爛,以示洩憤。
  
  …………
  
  郵輪航行第六天晚上,壞預感成真。
  
  麻煩終究找上門來,一個星期都沒能撐過去。
  
  原因,大概是下午到後甲板放風回來時,路過轉角撞上的那位旅客,實在是太過不巧,對方看到被風吹掉兜帽的,我的臉。
  
  …………
  
  海軍比我預計的遲了些,晚餐後才敲響門。
  
  禮貌的被人請出房間帶往別處,一路上我如夾心餅乾似的,由前一後二呈‘品’字陣勢的三名士兵押送。
  
  十分鐘後,踩著花紋華麗的地毯,被領到郵輪貴賓艙所在。
  
  打頭那位兵士輕輕敲開位於走道中央那扇門的時候,我頂著後背心冰冷槍口,滿懷不甘的掃視周圍…這裡本來是我住的區域,安靜、溫暖,通風良好。
  
  若不是強/權/作/祟,此時此刻,我本該舒舒服服泡在浴缸裡,聽聽音樂,順便,奢侈的品一杯紅酒什麼的…
  
  門扉靜悄悄開啟,兵士側身讓出位置,「鼯鼠中將閣下,人已經帶到。」語畢,他偏頭,無聲示意;後背抵住的槍口稍稍用力,我順勢走上前…
  
  緩緩踩進房間,後方通道隨即關閉。
  
  與登船時艙位無異的格局,門內幾步通道內就是不大的起居室,側邊帶著獨立洗漱間,再往裡隔著一扇門才是臥室。
  
  我站到起居間入口,停下腳步,抬眼,慢吞吞打量周遭一圈。
  
  …………
  
  房間裡很乾淨,看起來被重新佈置過,一角衣帽架掛著將領大衣,靠窗擺著寬大書桌,各式文件整整齊齊疊在上面。
  
  男人立在桌側,一手按著桌面,指尖無聲敲擊,緊蹙的眉頭下沉默而堅硬的眼眸,目光鋒銳似箭,「妮可.羅賓。」
  
  無起伏的語氣透出審視意味,「你到這艘船上想做什麼?」
  
  視線落到男人壓緊在指尖下的,並列鋪陳的新舊兩張通緝令,我聳聳肩,摘下兜帽,接著脫掉斗篷,最後,在對方略顯詫異的注視下…
  
  抬手,流暢的解開上衣所有扣子,袒露一馬平川的胸膛。
  
  …………
  
  咒文卡,指定卡片033 [荷爾蒙餅乾],吃下這種餅乾的24小時內會變成另一種性別,一箱20個,共十箱。
  
  登陸花洲那天起,我每日配著牛奶吃的可不是麵包啊~
  
  讓我們以事實取代語言。
  
  還有,請切記,招惹誰,也別招惹BT。
  
  尤其是,遭受連番打擊後,正深感處於人生低谷的那個,(=  =)。


第十五章
  
  男人的眼睛瞬間瞪到滾圓。
  
  「你——」他甚至失態的死盯著我,人還不自覺往前走幾步。
  
  乾燥溫暖氣息卷著淡淡煙草味,沿著行進間的波動沁入呼吸,我警惕的避過對方伸長了,像是要摸過來確認的手。
  
  「看看也就罷了,如果更進一步…」深吸一口氣,我悲憤交加的說道,「就算你是中將,我也抵死不從的!」
  
  他的手停在半空,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漆黑一片。
  
  見狀,我抿抿嘴角,手往下探到皮帶,邊扯動金屬扣針,嘴裡邊嘀嘀咕咕,「我聽說過,常年海上漂泊的傢伙們,很多都有男女各半玩法的癖好…」
  
  「生/理/需要無處發/泄,可以理解,但我不是雙插頭。」
  
  邊說邊扯開皮帶,手指落在長褲紐扣上,同時,抬頭,我用隱約懷疑的眼神盯著他,猶猶豫豫開口,「還要繼續嗎?」
  
  好半晌,男人緩緩、緩緩的收緊手掌,握成拳頭,又慢慢、慢慢的垂到身側。
  
  空氣像是凝結起來,這人攢緊眉心,語氣陰沉得像是要把什麼咬碎在牙齒間,「把衣服穿上…恬不知恥!」
  
  …………
  
  靜靜把扯開的皮帶系好,掩上大開衣襟,慢吞吞扣上紐扣,最後彎腰拾起斗篷…穿戴好所有衣物,我抬頭,扯了扯嘴角,「中將大人可真/愛說笑話。」
  
  比起,自持高貴不願和庶民同乘一條船的大人物,以武力驅趕無辜群眾冒雨下船的你們…
  
  恬不知恥的,似乎不是我。
  
  「好端端的,我自己跑到您房間寬衣解帶?」
  
  眯起眼睛,我意有所指的上下打量他,「比起凹凸有致的女人,中將閣下的魅力,不足以使我如此傾倒。」
  
  男人直視著我的目光裡,蘊含掩飾不住的暴怒;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會猛然出手,只不過我等了很久,他始終雕塑似的站在原地。
  
  直到,敲門聲驚起室內卡殼的畫面,空氣中四散的寒意隨即收斂,男人面無表情的將視線越過我,落到起居間方向。
  
  「報告!」
  
  不多時,踩進房間的幾道氣息從後方擦過我的肩膀,三名背著槍的士兵將手中物件擺放在男人手邊的桌上,恭敬行禮。
  
  「中將閣下,經過搜查,犯人房間內的物品都在這裡。」
  
  隨便塞幾套衣服的背包,解/放出來打發時間的咒文卡[即興之書],一些小零碎,還有那個裝著所有現金,鼓囊囊的儲物袋。
  
  啊哈~我忍不住慶倖,自己有‘食物一類的東西隨時藏好’這種習慣,否則…呵呵~萬一這傢伙裝酷耍帥,拈片餅乾試味道,那樂子可就大了。
  
  …………
  
  撇撇嘴角,我看著男人漫不經心解開儲物袋,翻了翻,從裡面勾出一條項鍊,盯著它看了一會兒,移開視線,別有深意挑眉,「安菲特裡忒之眼?」
  
  「[唯一的海洋,是月光下你流淚的眼睛]。」我深情款款吟誦,聳聳肩,「瑪麗很喜歡,除了它,其餘都歸你。」
  
  反正錢這玩意,來得容易去得快。
  
  房間晦暗的光線下,男人唇形抿成直線,,瞳孔折射/出不辨善惡的深意,也不說話,隔了很久,將項鍊扔回儲物袋,他的身體往後靠到桌子邊,轉而拿起那本書,翻開它,就這麼聚精會神閱讀起來。
  
  不得不說,這轉折有些出乎意料…一時弄不明白對方究竟想做什麼,我只能原地等著,順便與周圍戒備森嚴的兵士們隱隱對持。
  
  幾道輕淺呼吸聲,疊加輻射到身上刀割般的敵意,令得狹隘房間裡空氣變得有些混沌,卻在此時…「妮可.羅賓。」男人的聲音驟然響起,語氣肯定,透出陰冷而狡猾的味道。
  
  「……?」我眨了眨眼睛,看了眼壓在一堆雜物與桌面之間的兩張通緝令,「哦~我會記得回家問老頭子,外面是不是欠了什麼風流債。」
  
  如果真有這麼個人的話…「不過你要理解,男人麼…呵呵~」
  
  「把這位先生,和他的東西送回去。」男人闔上手中書本,眼底最後一絲探究悄然散開,「我的屬下失禮了。」
  
  「最近總是聽到這種話。」我撇撇嘴角,歎口氣,「不過,我當然不會介意。」
  
  隨著兵士們轉身離開之前,身後的男人似是不經意的追問道,「你到香波地做什麼?」
  
  「嗯~有個傢伙從我手裡奪走了瑪麗。」我將他們歸還的私物拿在手裡,一面往外走,一面回答他的問題,「我…必須追上去。」
  
  …………
  
  再次與那位海軍將領碰面,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
  
  黑鬱金香號在海上航行第一十三天,郵輪甲板上舉辦一個露天派對,所有旅客都受到邀請,前來參加大人物屈尊降貴與民同樂的歡宴。
  
  可巧的是,天候也相當給面子,洋面風平浪靜,本該神出鬼沒的海賊們,也因為這段時間軍艦[西里西亞號]無情剿殺而銷聲匿跡。
  
  湛藍得寶石般的天空,陽光好到令人側目。
  
  雞尾酒、樂曲、美食佳餚,甜香裙擺,穿梭在人群中的侍應生,冰塊碰撞杯壁清脆聲響,酒酣耳熱,言笑靨靨。
  
  我懶洋洋倚在甲板最邊緣的欄杆邊,潮汐沖刷船身,潺潺水流彷如輕輕淺淺呼吸,遠處有飛鳥偶爾鳴叫,昏昏欲睡的倦怠漸漸侵蝕神智。
  
  那位海軍將領就這麼出現在耳語喧囂中,淡紫色條紋西裝,深藍襯衫,赭紅龐克頭,行走間背脊筆直,舉手投足都帶出久經戰場的精悍驍勇氣息。
  
  眯著眼睛,我靜靜看著他的目光隨意掃視人群,略略停頓後腳下改變行程,轉而緩緩朝這裡走來,雪白制式大衣隨著海風翻卷,漾起袍角千回百折。
  
  他在我身側停留,褪去如刀銳利的氣勢,漫無目的盯著歡鬧甲板,整個人像是放鬆下來,顯得有些慵懶,「天氣不錯。」
  
  從附近經過的侍應生託盤裡取出兩隻高腳杯,將其中一隻遞到我手邊,低斂的眉梢,神色安穩沉靜,倒是和此刻的恬淡有幾分相襯。
  
  難得閒暇時光,我也沒了與誰爭鋒相對的興致,支起身接過高腳杯,呷一口猩紅粘稠酒液,抬高手,盯著透過晶瑩杯壁晃動的瑰麗色澤,怔怔出神。
  
  …………
  
  隔了一會兒,男人才又開口說話,「聽說,你用撲克牌贏走我手下大半個月薪餉。」聲線濃厚低沉,漫不經心睇來的眼角,眸光喜怒難辨。
  
  「小賭怡情,再說…」我微笑著沖他舉了舉酒杯,之後湊近嘴邊含一小口,舔舔嘴唇,為它的醇厚馥鬱眯了眯眼睛,「被人如此窺視,總得找點樂子。」
  
  年輕的海軍兵士們從那日之後,無時無刻不隱在暗處監控,若不是多少還記得留些餘地,我現在也不會這樣放鬆。
  
  沉默片刻,然後他突然笑了一下,「他們職責所在而已,倒是要多謝你手下留情,只是半個月薪水…嗯?」
  
  尾音潛藏些愜意,眼角一道淡淡笑紋,不疾不徐細品杯中酒漿,他一邊悠閒的說,「抵達香波地之後,有機會可以來一局。」
  
  「我們?」我驚訝的眨眨眼睛,得到對方肯定的眼神後,咧咧嘴角,「可以呀——」只要你輸得起。
  
  更何況,就我而言,似乎已經身在局中————我,和你。
  
  「很有自信嘛——」男人的身姿更加放鬆,整個人倚到護欄上,意態閒適,口中也換了個話題,「安菲特裡忒之眼…」
  
  停頓片刻,他別有深意的解釋道,「你留給心上人的珠寶。」
  
  「它怎麼了?」我收回遠眺高空的視線,滿心疑問。
  
  「你手上那件應該是被帶出偉大航道的真品。」他側過面凝望船舷外的海面,音調有隱晦難解的情緒。
  
  「傳聞,它是打開某個寶藏的鑰匙。」
  
  「四百年前帶走它的人,也是你那本書的作者貝洛蒙特.柏倫故去,它就此失落北海。」
  
  「那個姓氏…你上船時登記的名字,貝洛蒙特.諾恩,你到香波地打算越過紅土大陸,前往新世界嗎?」
  
  …………
  
  近在耳旁的話語,帶著控制得極好的節奏感,他言談間似是漫不經心,卻令得我彷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死死盯著身側這人,我一時渾身僵硬————終於想起來了,在亦申露島上就隱約覺得不對的地方。
  
  歐諾拉.黎明女神號指揮官看見那項鍊後,曾說過,‘海皇波塞冬之妻,安菲特裡忒,傳說中,海皇追求她時,曾經讚美過她的眼睛是唯一的海洋。’
  
  而,埋葬在瑪麗身邊那幅炭筆畫背面,貝洛蒙特.諾恩寫著:[唯一的海洋,是月光下你流淚的眼睛]。
  
  那,難道不是給瑪麗的情話…嗎?!
  
  該死的東西!
  
  不自覺抬手揪緊胸襟,隔著布料指尖觸及斗篷下,自那天起,因為生怕遺失就貼身佩戴的紀念品,轉念一想,我深吸幾口氣,盤旋怒意悄然散去。
  
  算了,事到如今再追究已經沒有意義…死人,不存在任何意義。
  
  …………
  
  「你還好吧——」有誰模模糊糊的詢問。
  
  混合著煙草和海風氣息的味道,沁入鼻端,與此同時,臉頰被誰的乾燥粗糲肌膚輕輕碰了碰,渙散的視覺緩緩聚焦,我看到釘著鎏金袖扣的淡紫條紋恰恰自眼前抽離。
  
  男人收回撫觸我的手,將它藏到身側,頓了頓,轉而又插/進口袋,噓咳幾聲,面上掠過一絲不自在,「抱歉。」
  
  像是要粉飾自己的唐突,他飛快繼續說道,「別緊張,我並非質問什麼,世界/政/府也沒有禁止民眾翻越紅土大陸。」
  
  「我曾經看過你那本書的殘卷…文布蘭.羅蘭度,貝洛蒙特.柏倫誓死效忠的船長。」
  
  「黃金鄉,島的歌聲…」似乎想起什麼,他的眼神恍惚起來,語氣微微帶出些久遠的懷念,「或許它們真的存在,只是等著再次被找到。」
  
  「不止你一個人相信。」我打斷他的無語倫次,偏過頭靜靜聆聽遙遠彼端吹拂而來的,海洋吟唱的哀傷。
  
  「海上男人,性格裡都有這麼一份傻氣。」歎口氣,我的目光迎上這位清醒過後神色複雜的海軍將領,夢囈般自顧自說道:
  
  「所以,無數人窮盡一生尋找,並且毫不懷疑。」
  
  「黃金鄉、大冒險,自由與夢想,它們終有一天會回到這片海。」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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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我答應了這位海軍將領略顯局促提出的要求。
  
  派對結束後,領著他回房,將那本冒險傳記交到他手中,並且,在他一再保證會原物歸還時,只告誡對方,不要將夾在最後幾頁當中的書簽弄掉,免得我找不到沒看完的部分。
  
  至於他是否遵守諾言,予我其實沒什麼要緊,[即興之書]原本就是念力凝結,最後它始終會卡片化,回到我這裡。
  
  許是拿人家手短,好吧~我承認也有故意將手腕上戴的石頭露出來給他看到的緣故。
  
  那顆海樓石是瑪麗收集的無數小玩意之一,我借來防禦這世界五花八門的惡魔果實能力,順便混淆眾人觀念。
  
  慣性思維下,成效卓越。
  
  …………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格外寧靜,各種意義上的。
  
  拿人家手短,好吧~是打消懷疑的中將閣下領著他那一票眼線銷聲匿跡,只有極偶爾的情況下,我能在某種場合裡看到那位中將。
  
  他一如既往的仿佛出鞘利刃,周身氣息難以接近,隔著人群目光對上我的,眼神裡的寒意仍然千年不化,就是不知為什麼,眼眶下的黑影也日漸濃厚…
  
  許是太使勁夜夜笙歌了?不負責任的揣測,飛快被我拋諸腦後,反正大抵不相干。
  
  這樣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持續到黑鬱金香號駛入香波地群島七十號區域港口;混在隱隱散發劫後餘生氣息的旅客群當中,我拎著行李走下船舶折梯,還未走出多遠,就被後方趕上來的海兵叫住。
  
  我收到一隻紙袋。
  
  裡面裝著歸還的冒險傳記,以及一份由那位中將簽署的通行證,持有它可進入六十至六十九號海軍、政/府掌控區域,海兵還特意解釋,倘若有需要,可以憑藉通行證,申請乘坐開往新世界的政/府船隻。
  
  這位也在牌桌上被我掏空口袋的年輕士兵,臨走前似有不甘約定,有機會要再來一局。
  
  我但笑不語,靜靜目送對方遠去,方才垂下眼睛,收斂刻意端出來的平和,轉身,迅速潛入嘈雜人群。
  
  遠遠的,黑鬱金香號高高的甲板上,那位中將無聲無息站在那裡,目光仿佛穿透空間,夕陽西下的天空紅得發白,蒼松般挺直的身形,很快模糊在光影當中。
  
  …………
  
  所有善意都是謊言,今日之後,只有彼此運氣都好,才不會兵戎相見。
  
  …………
  
  香波地群島,是個異常神奇的地方,當然,對我而言這世界絕大多數地方都很神奇。
  
  號稱世界最大的紅樹,‘亞爾其蔓紅樹’浮出水面的樹根形成島嶼,七十九株巨大植物居然能建成城鎮,(=  =)。
  
  分泌特殊的樹脂形成泡泡,可以當做各式工具設施甚至房子的原材料…(==)。
  
  我在七十號區域某家旅館登記入住,付足小費之後打聽到偉大航路指南沒有記載的,極具特色的當地人文。
  
  比如說,不法地帶的拍賣會。
  
  再比如說,小道消息流傳最快的地方,其實是政/府掌控地帶,而非別區魚龍混雜的酒吧。
  
  花了幾天粗粗領略遊樂園和觀光區域,之後我憑藉通行證出入安全區域,並在其間流連,尤其喜歡駐足圖書館、咖啡廳。
  
  這些文雅場所內,能聽到一耳朵各式匪夷所思的內/幕,我想,這大概是因為此地有在職官員出沒的緣故…
  
  服務於此地政/府設施的文職人員們,閒暇時喝咖啡總能漏出點什麼。
  
  誰說男人不饒舌?他們八卦起來的程度堪稱兇殘,內容瑣碎可追溯至主角上下幾代族譜。
  
  比如說,上回聽聞海軍本部高層們,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那啥啥啥…
  
  再比如說,今天,我坐在六十六號區圖書館附近,街心花園露天喝咖啡,隔壁的隔壁,坐著一桌身著便服的年輕人們,笑語風聲中,透露出來的東西,也很有意思。
  
  他們說,有人對毒藤海賊團船長的能力感興趣,雙方已初步取得聯繫。
  
  不曉得哪來的管道,他們居然還能知道,已經登陸不法地帶的毒藤海賊團,即將與海軍方面派出的聯絡人進一步交涉。
  
  …………
  
  端起細瓷杯子,抿了口溫咖啡,我眯了眯眼,心下飛快盤算。
  
  過了一會兒,方才言之鑿鑿的年輕人們言笑徒然沉寂,「看——那位是…」低呼聲充滿忌憚與敬畏。
  
  「啊!怎麼會…」
  
  「喂!他過來了!」
  
  接著一陣手忙腳亂,人群起身時帶動桌椅磨蹭地磚發出沉悶動響。
  
  我側眼一瞥,就見他們神色慌張,面朝某處挺屍般站立。
  
  「鼯鼠中將閣下!」一位背影僵硬的年輕人手抬至眉梢,行了個標準軍禮,態度極是恭敬。
  
  微微一怔,我把視線從他們身上偏移幾度,就與恰好投射而至的目光撞個正著。
  
  來人沉默片刻,對著向他致意的年輕人微微頷首,隨即與之擦肩而過,沉沉腳步聲踩著地磚漸行漸近,仍舊是淡紫西裝,裝束卻沒有航行時那般嚴謹,少了領帶,襟口扣子也解開兩三個,看上去有些閒適。
  
  他拉開我身側空置的椅子,不疾不徐褪掉外裝將它搭在椅背上,然後坐下來。
  
  「真是巧遇。」擱在桌面上的雙手微不可察間數度改變姿勢,最後他將它們平放,側過臉來,目光平和。
  
  我嗅到若有似無的金屬和丁香油的味道,來自他的指尖,十指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很短,手腕以上藏進銀袖扣緊系的襯衣袖子。
  
  視線沿著那些流暢線條攀沿,停在這人不算英俊的臉上,「今天你倒是沒帶兵器。」
  
  …………
  
  微微一怔,他有點興意闌珊的擺擺手,「饒了我吧——難得休假…」有氣無力的說著,人靠到椅背上,皺著眉頭嘟囔,「走到哪裡都被認出來,喝杯酒也不得安寧。」
  
  「就象剛才?」沖著正躡手躡腳離開的那桌年輕人,我有些好笑的抬抬下巴,「那些很崇拜你的年輕人?」
  
  嘖了聲,他搖搖頭沒說話,放空目光盯著面前虛空看了好一會兒,方才看似隨意的,提起別的話題。
  
  「明天有船隻前往新世界,你要啟程嗎?」
  
  「還沒確定走不走,旅行的意義,在於過程而非目的。」想了想,我到底沒忍住好奇,於是問道,「你似乎很介意瑪麗的項鍊,它究竟怎麼了?」
  
  「不過是個傳聞,寶藏地圖什麼的,這片海上還少嗎?」
  
  「新世界暫且不論,單是前半段七條航線,島嶼星羅密佈,千百年來似真似假的流言,比潮汐還頻繁。」
  
  剩下一句話我沒有說出口,將來也不會對任何人袒露,對我而言,除了哥爾D羅傑留下的秘寶,世上所有財貨,都不堪一提。
  
  從我開口,他的目光就飛快變化,直到我沉默下來,意味難明的眼神仍舊盯著我,卻始終不說話,半晌,抿緊的唇線微動,又在頃刻間將視線定到我身後,眉宇間掠過一絲詫異。
  
  毫無預兆傳來的冷冽氣息,彷如利刃沿著我的背脊緩緩滑動,穿透層層布料破開皮肉,混合著刺痛和戰慄的感覺鑽入腦髓。
  
  …………
  
  身側的人驀然站立,稍顯意外的說道,「波魯薩利諾先生。」
  
  「耶…真奇怪了…」一種無法形容的,陰陽怪氣的緩慢腔調,在很近的地方響起,「你終於也學會休假的時候,找個人調節身心了啊~」
  
  我分明看到被說的這男人臉色一青,眼角微微抽搐,「黃猿大將閣下!」壓低的聲線帶著說不出的慍怒,往下斜覷的目光或許還有些尷尬。
  
  待得那道視線閃爍躲開,我慢吞吞回過頭,望向能在不知不覺間站到身後,並且一手搭上椅背居高臨下俯視的傢伙。
  
  黃白條紋西裝,身形異常高瘦,黑色/卷髮,鬍鬚菈碴,看上去有些年紀的男人,茶色鏡片後方的眼睛,精光內斂。
  
  看了我一會兒,他側過頭,吊兒郎當的說,「哦哦~真是長相微妙的臉。」
  
  「可以讓你檢查哦~」我笑眯眯的搶先回答,033咒文卡那十箱餅乾,還富餘得很,(=皿=)。
  
  「喂!」中將大人雙手猛地拍在桌上,氣急敗壞低吼,「不要胡說!」
  
  擺在桌上的杯盞搖晃兩下,深色咖啡濺出少許,我莫名其妙的挑高眉梢,還沒來得及怎樣你喂個毛線?
  
  「哦哦~我說嘛…原來如此…」仍舊像是故意拉得老長的音調,這位被稱之為‘黃猿大將閣下’的傢伙,越過我,走到中將大人身側,拍拍他的肩膀。
  
  「休假期間做什麼都無所謂,只是,太傷身可不好…」漫不經心的停頓片刻,複又繼續說道,「總不能讓明天要見的那幫海賊,以為我們本部中將是軟腳蝦啊——」
  
  如同長輩般語重心長的諄諄告誡,嘴裡吐出來的,卻都是要讓人噴血的一語雙關。
  
  我頓時囧了又囧,趁被惡意調侃還得深受著的中將大人,目送他自顧自走掉的上司,我略帶同情的掃了他一眼。
  
  「哦~對了。」本已經離開那老傢伙忽的又停下來,返回身,拍拍自己額頭,「是二十一號區那家叫黑貓的酒吧,毒藤懸賞令你看過吧?不要認錯人了。」
  
  「時間訂在明天下午四點一刻,你可以繼續約會。」最後,那人似笑非笑打量我幾眼,「玩得愉快些。」臨行道別,帶著異樣的別有深意。
  
  …………
  
  靜靜目送那道,讓人不知該怎樣的黃白條紋西裝背影真正消失,我這才慢慢回過頭,眼睛看向身側散發出濃烈的,炸毛味道的海軍中將。
  
  他臉色青白交錯,看上去惱羞成怒,還有些陰森森的。
  
  沉默——沉默——沉默…
  
  久到我幾乎以為他就此化成雕像,他才總算動了動。
  
  單手扶額,先發出一記了無生趣的歎息,將手放下後,轉而對我低聲道,「抱歉,波魯薩利諾先生…」他用被噎著的語氣艱難的繼續說,「相當不拘小節。」
  
  「很明顯。」我深有同感的點頭。
  
  「啊…你不介意就好,實在是失禮了。」這人詞不達意半天,才喝醉了條理不清似的,磕磕巴巴提出要送我回去。
  
  此時日正中天,絢爛陽光傾泄而下,肆無忌憚潑了中將大人一身,金線繡出的輪廓模糊他的眉眼,只是,遞過來的指尖,似乎隱藏著我無法理解的深意。
  
  他說,‘很抱歉,未經你同意就攥抄了那本傳記,這是明日下午兩點的船票,翻越紅土大陸再轉乘新世界航線遠洋輪,大概還趕得及塔希提日出海流。’
  
  ‘安菲特裡忒之眼,是傳說中通往願望島的航海指針。’
  
  ‘你走吧~錯過了,要等下一年。’


第十七章
  
  遇見那個人之前,他從未想過,世上竟還有如此無法形容的存在。
  
  …………
  
  當時他正執行,護送世界政/府聯盟國家貴族的任務,途經春島花洲,一路抱怨軍艦上找不到樂子的少爺突發奇想,決定轉乘當地開往香波地群島的郵輪。
  
  一陣勞民傷財的忙碌後,[黑鬱金香號]施施然駛離港口。
  
  遇見那傢伙就是在那艘船上。
  
  航行第六天下午,郵輪上某個旅客舉報,看見通緝犯妮可.羅賓。
  
  精心佈置一番之後,他讓兵士前去押解嫌犯,等待期間,靜靜看著擺放在桌面上新舊兩張通緝令,心情多少有些複雜。
  
  顏色陳舊的那張懸賞單上,小小女孩子眼裡透著驚懼與警惕,那時候她才八歲。
  
  惡魔之子.妮可.羅賓,出身西海,幼年開始即被全世界通緝,當時賞金七千九百萬,可是她失蹤了,將近二十年音訊全無。
  
  連政/府海軍都幾乎要認定已經死亡的人物,卻在毫無預兆間現身,一次出手,奪取包括本部準將在內的軍艦全員性命;再次出手,則卷走懸賞處無數錢財。
  
  兩起事件加起來,前後不到半個月時間,導致海軍顏面盡失的詐騙犯.妮可.羅賓,賞金飛升至一億七千九百萬,生死不論。
  
  他接到命令,與簇新懸賞令一同到來。
  
  只不過,照此時形勢發展,似乎不必再費什麼心思,人既然已經在他所屬範圍內,自然是插翅難逃。
  
  …………
  
  那傢伙就這樣出現。
  
  漆黑斗篷裹得密不透風,半張臉都埋在兜帽陰影下,只露出尖尖的下巴。
  
  他徒然驚覺,春島登船那日其實見過,憶起後更是詫異對方的膽大包天,於是他問嫌犯到這艘船上意欲何為。
  
  看著面前沉默不語只是摘掉兜帽解下斗篷的嫌犯,他眸光微沉,心底暗自提防對方猝然發難,卻沒想到,下一刻他陷入此生最無語的境地。
  
  黑發藍瞳,樣貌與通緝令毫無區別的人,肆無忌憚將身軀袒露在空氣中,肌膚瓷白細膩,削瘦精緻的鎖骨,細到不象話的腰肢…
  
  可站在眼前的,分明是個年輕男子。
  
  驚到失去思考,他不自覺上前要確認真偽,然後…
  
  ‘看看也就罷了,如果更進一步…就算你是中將,我也抵死不從的!’
  
  ‘我聽說過,常年海上漂泊的傢伙們,很多都有男女各半玩法的癖好…’
  
  ‘生/理/需要無處發/泄,可以理解,但我不是雙插頭。’
  
  他緩緩收回手,被懷疑的眼神引發心頭暴戾怒意,只有攥緊拳頭才勉強得以壓制,他知道對方所言,其實有一部分確有其事。
  
  長年漂泊大海,加上時時生死一線,年輕兵士間或許有些什麼,也曾目睹耳聞某些害群之馬的荒/淫/無度,而無可奈何。
  
  只是,他自認治軍嚴謹,從不允許部下恃強淩弱,即使孑然獨身卻未有過任何荒唐舉動,此時竟被這般構陷…
  
  深吸好幾口氣,又拿出多年涵養功夫,才沒把這信口開河的混蛋真的怎麼樣,僅僅是呵斥其不知廉恥。
  
  那人不緊不慢的穿好衣裳,之後抬眼盯著他。
  
  ‘中將大人可真/愛說笑話。’
  
  略顯中性的聲線,蘊藏別有深意的譏誚,暗藍雙瞳平靜而冰涼。
  
  …………
  
  經過反復試探,終是拿不出確切證據。
  
  妮可.羅賓消失太久,對她的情況海軍方面幾乎一無所知,即使持有失落四百年的安菲特裡忒之眼,即使隨身攜帶大量現金…他也只得暫時將毫無破綻的人放走。
  
  接下來,處於嚴密監視的那人的情況,每日都被送到他案桌前。
  
  那人玩得一手好撲克牌,奉命盯梢的兵士們輸得口袋空空。
  
  在郵輪開闢給貴族少爺玩樂的場所縱情享受,賭桌上一擲千金;美酒、煙草、珠寶、武器,什麼都懂一些,又什麼都不是很精通,與許多家族教養出來的倜儻公子哥一般無二。
  
  除了,會和女郎們肆意調笑,卻怎麼也不碰她們,這點。
  
  那人把一個名字掛在嘴邊,當被兵士們問及,到底是如何溫柔似水貌美如花,才被戀戀不忘時又苦著張臉。
  
  ‘哪裡賢慧可人?飯菜不受歡迎,能把桌子和我一起掀出去。’
  
  ‘脾氣暴躁,嘴巴還壞得很。’
  
  ‘只是,你們這些菜鳥不會明白的…’
  
  ‘她是大地。’
  
  ‘漂泊久了的人都希望有角落能停留,而她恰好在那裡。’
  
  言語情深意重,卻有淡淡陰霾,始終縈繞不去。
  
  他記起那人說過,她被奪走所以要追趕。
  
  他想,這樣一個人,或許不會是噬殺殘暴的通緝犯。
  
  …………
  
  再次與那人近距離接觸,是在郵輪露天派對上。
  
  厭倦了觥籌交錯之中無處不在的諂媚,他找個藉口離開人群,抬眼就看到那人斜倚船舷欄杆,目光盯著他所在方向,又好象什麼也沒在看,只是發怔。
  
  單薄剪影倒映在晴空下,不小心就會被吹走似的。
  
  他不自覺走上前,那人像是剛剛睡醒,眨了眨眼睛,接走他遞過去的酒,抿一小口,舔舔嘴唇,又陷入夢境般神情恍惚。
  
  墨黑髮梢隨著海風起伏,眉宇間的英氣抵消五官過於秀麗的嫵媚,只是,站在這樣熱鬧地方,眼底仍透出無法言喻的寂寥。
  
  他不著痕跡打量許久,心頭有塊隱秘角落似乎微微一顫。
  
  為了掩飾他開口尋個話題。
  
  傳說可以打開某個寶藏的鑰匙,安菲特裡忒之眼。
  
  登船名字記錄為‘貝洛蒙特.諾恩’的人,不知為什麼忽然失魂落魄,忍不住碰了碰蒼白到透明的冰冷肌膚,他隨即收回手。
  
  那本書的殘卷,文布蘭.羅蘭度,貝洛蒙特.柏倫…
  
  黃金鄉,島的歌聲…
  
  他無法停止敘說,像是這樣就能夠遏制不太受控制的念想。
  
  …………
  
  ‘不止你一個人相信。’
  
  那人深深看進他的眼裡,雙瞳內有隱忍複雜情緒轉瞬即逝,仿佛月夜裡波瀾不驚的暗湧。
  
  ‘所以,無數人窮盡一生尋找,並且毫不懷疑。’
  
  ‘黃金鄉、大冒險,自由與夢想,它們終有一天會回到這片海。’
  
  …………
  
  之後,他一直控制自己與那人避不見面。
  
  抵達香波地群島,他讓衛兵歸還借來的書籍,連同簽署的那份通行證,遠遠的,他站在甲板上看著。
  
  良久,那個笑起來透出幾絲微妙邪氣的人終是毫不猶豫離開,他沉沉歎息,無法分辨心頭蔓延的惘惘悵然,究竟是悲是喜。
  
  這世上有些人是可以讓人忽略性別的。
  
  是男是女不重要,因何到此也無所謂,不是妮可.羅賓就好。
  
  接下來幾日他馬不停蹄的忙碌,調研情報、部署兵力,所有預計內意料外發展全部考慮進去,並且設想對策。
  
  只在深夜,他對著缺了一角的白紙,怔怔出神。
  
  歸還那本書時,他將自己生命卡小小一部分藏進書籍扉頁內側,只要帶著它,那人的行蹤就在海軍掌握內。
  
  是的,不確定妮可.羅賓能力究竟是什麼之前,‘貝洛蒙特.諾恩’無法洗清嫌疑。
  
  直到相關人物各就各位,只待獵物自投羅網,忙裡偷閒,他終於忍不住,沿著沙沙蠕動的生命卡尋了過去。
  
  …………
  
  他把船票交給那人,並且以言語欺騙,事實上,塔希提島的永夜即將結束,乘船再如何追趕也須靜待來年,這是又一次試探。
  
  他想放那人遠走高飛,卻不得不服從軍人天職,設下無數陷阱,親自誘其淌入險境。
  
  徹夜無眠之後,生命卡隨著前往紅土大陸航班啟程,漸漸轉移方向;他站在高處遠眺緩慢消失的船隻,一直到再也看不見,仍是捨不得轉開視線。
  
  究竟是誰已經不重要。
  
  是攜帶失落秘寶追尋先祖的‘貝洛蒙特.諾恩’,他與他將生死渺茫。
  
  是妮可.羅賓…那麼,他與她從此勢成水火。
  
  無論如何,他希望,此刻起,與那人再不相遇。


第十八章
  
  他心不在焉去到那家酒吧,按照計畫應付餌食,對方領著心腹幹部幾人,海賊團成員若干,一無所察前來赴約。
  
  燈紅酒綠、聲色/犬馬之間,他默不作聲打量這些海賊,心頭有絲戾氣時隱時現。
  
  毒藤.克朗奎斯特,腐蝕性植物惡魔果實能力者。
  
  全員賞金加起來堪堪過億,與湧進偉大航道的多數同行一樣,狂妄自大又貪得無厭,面對強者卻色厲內荏,不惜卑躬屈膝,阿諛奉承。
  
  只是這種程度的渣滓,若不是作為誘捕餌食,海軍暗地裡放行,恐怕早就折損中途,根本到不了香波地。
  
  他無比厭惡,又不得不暫時按捺,想起遠行那人,頓時更加煩躁。
  
  時間在毒藤.克朗奎斯特大放闕詞中慢慢逝去,真正要等的目標杳無蹤跡,他眼底的惴惴不安漸漸凍結,心一點點沉到穀底。
  
  妮可.羅賓不出現,只證明一件事。
  
  而,此一結論得出後,港口,黃猿大將坐鎮的軍艦靜待已久,不遠的洋面,航線內有攔截艦恭候多時,茫茫大海,那人又該逃到哪裡?
  
  即使不肯遠走反而前來追殺。
  
  這裡同樣危機四伏,戰事一起,整個香波地群島封鎖戒/嚴,屆時,天羅地網。
  
  被譽為海軍最高戰力之一的黃猿大將閣下,波魯薩利諾先生,雖然看上去很不著調,實際行事卻運籌帷幄,幾乎算無遺策。
  
  那人…縱然賞金過億,詭計多端,怕也是討不到好去。
  
  為了這種程度的渣滓,哪裡值得以身赴險?
  
  如此一想,怒意漸起。
  
  握在手中的酒盞幾乎被捏出裂縫,他按捺不住險些發作的時候,本以為沒用的棋子,出乎意料的發揮功效。
  
  …………
  
  變故出現在猝不及防間。
  
  略顯蒙昧的環境裡,以他的眼力也來不及捕捉完整畫面,最先被察覺的,是空氣流動產生的異樣,依稀是幾線黑色殘影縱橫開闔,劃破空間平衡,卷起微弱漣漪。
  
  視野恍惚過後,他看到坐在對面的毒藤.克朗奎斯特保持著幾秒鐘前的姿態,頸上人頭卻不翼而飛…身軀在空氣中顫抖幾下,被暴力撕裂的斷口噴出一股血泉。
  
  黏濕水泡被刺破的嗶啵聲接二連三,濃烈到難以言喻的腥氣,伴隨節奏緩慢的撞擊肆意擴張,毒藤.克朗奎斯特身邊坐著的幾個幹部,此時方才逐一倒下。
  
  或胸口穿透血洞,或腦袋被擰轉到背後,死狀不一,卻無一倖免。
  
  他眯起眼睛,目光遲鈍移動少許,尋到不知何時多出來的身影。
  
  那人單膝跪在他與毒藤一行人之間,方才推杯置盞的案幾上,低著頭,大半張臉隱在兜帽裡只露出尖尖下頜。
  
  過了一會兒,那人緩緩抬起手,淅淅瀝瀝血流一路滴濺,濃膩豔紅沾到身上隨即沒入寬大斗篷無邊暗黑,毒藤.克朗奎斯特的頭顱被提到空中。
  
  眉宇間得意尚未褪去,表情永遠定格在死前那一刻。
  
  用空著的手摘下兜帽,仰高臉龐,那人對殘骸低聲說道,「我住在亦申露,前段時間,那裡承蒙關照。」略顯中性的聲線,語調漫不經心。
  
  …………
  
  陪酒女郎們的尖叫與尚且存活海賊們的怒喝,後知後覺炸響,那人將頭顱隨意拋開,看也不看周圍混亂,徑直躍下案幾,朝毒藤剩餘人員走去。
  
  他下意識握住隨身兵器,搭上刀柄的五指收緊。
  
  漆黑斗篷行進間微微摩娑,眼角掃過他所在位置,那人停頓一下,眼底似乎滑過什麼又仿佛視而不見,「無關的人都安靜點,我一向行動快於思想。」
  
  「殺錯了可別怪我。」
  
  恬淡語調甚至帶著些歉意,夜海般深邃的藍瞳只透露出一個資訊:
  
  [擋我者死]。
  
  所有雜音刹那間斷絕,周圍頓時安靜得象個墳場。
  
  不知怎地,他驀然想到,在黑鬱金香號上,航行期間那人言及某個名字時眼底的笑意與傷感,鬼使神差的竟無法動彈。
  
  微微怔忡間,就見黑鴉般的身影掠起,直接而迅猛的撲向距離最近的海賊。
  
  身形毫無章法卻快如閃電,沒有任何多餘動作,舉手投足直指要害,像是經歷過無數次殺戮,已經融入呼吸般自然,目標甚至連哼都沒哼一聲,就立時斃命。
  
  看著每次揚起都帶出血腥的蔥白手指,他隱約明白,為什麼身為準將、通曉六式的麥塔肯羅會毫無招架之力。
  
  饒是多年沙場征戰,他也未曾遇見過這樣的人。
  
  渾身縈繞彷如屍山血海的沖天戾氣,濃烈到凝成實質的殺意逼得人呼吸困難,兩相比較,沿途殘害多數民眾的毒藤.克朗奎斯特,反倒乾淨得象個孩童。
  
  總人口不足三百的亦申露,那樣平凡的方寸之地,怎麼可能養得出,這樣的修羅惡鬼?!
  
  …………
  
  自毒藤.克朗奎斯特開始,直到他所帶來的船員若干,這場單方面屠戮,撐不過幾分鐘就飛快結束。
  
  黑色軌跡終止於最後一道頸椎被捏碎的脆響,靜得出奇的酒吧裡,那人踩著滿地狼藉,慢吞吞走向,某個嚇破膽的海賊推出來,結果被牽連的陪酒女郎。
  
  方才陪酒女郎像是認出什麼,‘你是瑪麗婆婆家的…’話說到一半就此沒了下文,那人徹底貫徹宣言,擋在面前所有活物,盡敵皆殺。
  
  無法抑制的憤怒從心底升起,在他眼中凝結成冰,緩緩抽刀離鞘,「妮可.羅賓。」喊出凶徒的名字,手中武器指向罪大惡極的通緝犯。
  
  那人充耳不聞,徑直走到一息尚存的陪酒女郎面前,蹲下來,靜靜看了半晌,伸出手虛扣住她的咽喉。
  
  女郎在血泊中掙扎著反掐住那人手腕,‘別殺我…我不想死…’神態扭曲,佈滿濃烈到入骨的恨意,‘我不能死…’
  
  「沒有誰不能死。」那人淡淡回答,五指微微曲起,蓄力待發。
  
  ‘羅賓…他們賣了娜娜…’女郎強自撐著最後一口氣,尖利指甲狠狠摳進那人皮膚,瞪大眼睛無限怨毒,‘殺掉我,你就要幫我找回來!’
  
  「好——」五指微微一錯,發出[咯]急促脆響,指下呼吸就此斷絕,那人才略略側首,仿若計算過時間,恰恰躲開他無聲無息劈去的刀鋒。
  
  黑色身影幾乎瞬息消失,那人像是不欲久戰,頭也不回就往外逃去,他轉動手腕,刀刃貼緊軌跡改向。
  
  「一億七千九百萬的賞金,定得低了。」他聽見自己這麼說。
  
  …………
  
  月步、鐵塊、紙繪,以及經年鍛煉的刀意…他含忿出手,決心要讓這殃及無辜的惡人,罪行終結於此。
  
  建築物轟然倒塌的巨響,槍林彈雨驚起硝煙四射,沿著那人奔逃線路,混亂漸漸蔓延開來,無數士兵往這裡聚集,許多倒在黑色一掠而過的刹那間。
  
  他躍到半空,長刀挾著風雷之音,直劈向被擋住前路身形微頓的背影,「妮可.羅賓,你能逃到哪裡去?!」
  
  許是知道無路可走,那人不再抵抗,站在原地緩緩回過臉來,似笑非笑半嘲半諷的暗藍雙瞳對上他的眼睛。
  
  利刃擦破修長優美的脖頸,白皙肌膚現出一道豔麗血痕…他徒然僵硬。
  
  …應該,就這麼殺了她的。
  
  恍恍惚惚如此想著,手中的刀怎麼也無法再進一步…
  
  那人的藍瞳在眼前晃動,蘊藏千重危機的海,極深處無數漩渦糾纏盤繞,「就知道中將大人捨不得。」音色低沉迷離,逼近的目光像是看著他,又毫無焦距。
  
  他愕然睜大眼睛,任憑她細細舔他的嘴角,慢慢撬開牙關,柔軟到不可思議的舌尖哺渡過來的血腥與苦澀冰涼,混合急促呼吸被他全部吞咽下去。
  
  彷如情人般的擁吻帶著致命陷阱,他明明有所察覺卻下意識忘記抵抗。
  
  插/入胸口翻攪骨肉的指尖幾乎觸及心臟,又猛地抽/出,劇烈疼痛刺破模糊意識,他聽見她淺淺歎息。
  
  「來談判吧~」
  
  明亮到刺眼的閃光在她身後漸漸成型,「哦哦~真是懂得見機行事。」黃猿大將閣下,波魯薩利諾先生趕到現場。
  
  「我在中將大人那裡下毒,不是惡魔果實能力。」她舔了舔嘴唇,滿臉無辜的抬抬手腕,露出一抹絲繩勾吊的幽暗石子,「所以,來談判吧~」
  
  …………
  
  那人還是安然逃走。
  
  趁著談判間隙,利用他們思維盲點,切斷系住海樓石紅繩的同時發動能力,黃猿大將鐳射擊殺穿透黑色斗篷,她身影消散,從香波地群島鐵桶一樣的包圍圈裡脫逸而去。
  
  所言下毒更是子虛烏有,真正花樣百出。
  
  之後,收剿毒藤.克朗奎斯特殘党時,在海賊船船艙底尋獲幾名女俘,都是沿途島嶼被掠劫用以享樂的平民,抵達香波地毒藤海賊團飛快覆滅,她們得以倖存,而非落得之前那些膩了或殺或賣的下場。
  
  幾名女俘中有一個,與酒吧遇害那女郎同樣出自亦申露;經過詢問,引發妮可.羅賓復仇的來龍去脈,才被知曉。
  
  妮可.羅賓並非原住民,她忽然出現,住在孤獨老人瑪麗家中,毒藤毀滅島嶼之前恰好遠行在外,據說是為了報答收留之恩,出海尋找對方失蹤多年的情人。
  
  ‘貝洛蒙特.諾恩’,亦申露許多居民都知道,那是瑪麗五十年的思念;妮可.羅賓使用這個名字,有祭奠意義在其中。
  
  想起那人說到‘瑪麗’時流露出的,難以理解的複雜感情,後來日光下斜倚船舷的身單影只,他心裡多少有些百味摻雜。
  
  那人的‘瑪麗’或許不是特指誰,她瘋狂殺戮的原因,大概是被奪走棲身之所。
  
  …………
  
  休養期間,他收到更新的通緝令:
  
  香波地群島事件元兇,詐騙犯.妮可.羅賓,賞金兩億七千九百萬,生死不論。
  
  以及,一份僅供海軍內部傳閱的資料:
  
  妮可.羅賓,西海奧哈拉末裔,黑發藍瞳。
  
  惡魔果實能力者,能力未知。
  
  擅長近身搏殺,疑似通曉武裝色、見聞色霸氣。
  
  加蓋赤紅禁忌印章的紙頁上,特別備註:
  
  一級危險人物,準將以下,儘量避免直接與之發生衝突。
  
  …………
  
  怔忡半晌,他將通緝令與資料交給候在一旁的副官,關於那人的一切,連同所有悸動與驚瀾會被封存在檔案櫃內,從此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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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妮可.羅賓消息傳來的時候,青雉剛剛結束一個最高級別機密任務,恢復與外界通訊的第一個來電,出自同樣身為大將的黃猿.波魯薩利諾。
  
  他說,那個丫頭有消息了,這次千真萬確喲~
  
  電話蟲/精確的類比出彼端,相識數十年同僚臉上,難以言喻的詭譎神情。
  
  來不及換下猶帶硝煙的戰袍,青雉拿起同僚傳過來的資料,一目十行飛快流覽,耳邊猶自聽見對方饒有興致的點評。
  
  他說,他很好奇,那丫頭究竟在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學到這一身本事,更難以理解的是,她這樣的人物,二十年內居然沒有絲毫風聲傳出。
  
  言語間竟掩不住嘖嘖讚歎。
  
  …………
  
  開始誰也沒料到,失蹤二十年的人會憑空出現。
  
  軍艦—歐諾拉.黎明女神號,滯留被海賊毀滅的島嶼進行調查,任務完成後,並未按照預定時間返回基地港口。
  
  海軍本部調閱軍艦指揮官每日例行彙報,從中發現麥塔肯羅準將最後通訊裡,透露的資訊,他懷疑,亦申露島倖存住民,或許是失蹤二十年的通緝犯。
  
  惡魔之子,妮可.羅賓。
  
  麥塔肯羅準將決定逮捕對方,並帶回海軍基地確認其身份,那之後不久,黎明女神號對外通訊全部斷絕。
  
  直到,前往支援的巡邏艦在亦申露附近海域找到它;歐諾拉.黎明女神號全軍覆沒,包括本部準將麥塔肯羅在內,所有人無一倖免。
  
  支援艦隊在動力室監控蝸牛身上找到一個影像。
  
  黑發藍瞳,肌膚蒼白到略顯病/態,直視攝像鏡頭的眼睛平靜得仿佛沒有靈魂,唯獨殺意在其中靜靜流淌。
  
  除了神韻,那張臉,與青雉想像中,妮可.羅賓長大後的容貌,幾乎無二。
  
  …………
  
  海軍本部很快將照片刊印到通緝令上,並重新向全世界發佈。
  
  幾天過去,她再次出現,得手後又消失,幾個懸賞處加起來損失近四個億;天曉得她究竟如何辦到,一日之內輾轉數個島嶼;要知道,這裡可是偉大航道。
  
  而那些用來騙取錢財的人型,在運送回本部的過程中,無聲無息融化在空氣裡,聞所未聞的詭譎情況,驚動海軍最高層,同時引發關注。
  
  情報機構飛速運轉起來,很快,麥塔肯羅準將的佩刀,名刀貞宗在黑市被尋獲。
  
  關於妮可.羅賓曾逗留過的地方也陸續發現,只是,確切行蹤卻半絲也沒有;與過去二十年裡情況相同,一旦躲起來,就翻遍世界也無法找到,除非她主動出現。
  
  因為懷疑妮可.羅賓,擁有不被惡魔果實圖鑒記載的能力,海軍本部參謀處結合幾次事件中不起眼的線索判斷後,制定計劃欲將其誘捕。
  
  餌食正是導致亦申露毀滅的元兇,而那個海賊團已經接近前半段終點。
  
  海軍方面兵分兩路,一方面密切關注毒藤海賊團,一方面往香波地佈置陷阱。
  
  鼯鼠中將護送世界政/府聯盟國家貴族的任務即將完成,綜合時間等各方面因素,經過考慮海軍本部將行動後半部分交給他執行。
  
  誘捕計畫有條不紊且悄無聲息的行進,恰在此時,鼯鼠中將在春島花洲航向香波地的郵輪上發現妮可.羅賓,沒等海軍本部就此作出反應,消息又被證實是虛驚一場。
  
  那位登記名字為‘貝洛蒙特.諾恩’的旅行者,不過是樣貌相仿的男人。
  
  剩下的航程裡,透過嚴密監視與反復試探,懷疑被暫時打消:‘貝洛蒙特.諾恩’身上戴著海樓石,疑似來自北海。
  
  …………
  
  那個與全世界捉迷藏的丫頭,不知道又躲哪裡去了。
  
  倒是毒藤海賊團行蹤很快被確認,他們快要抵達香波地…
  
  大將黃猿.波魯薩利諾先一步放出風聲,以海軍本部名義招攬毒藤,暗地裡又把隱藏重重殺機的會面地點,透過管道在島上廣為流傳,希望藉以誘使妮可.羅賓自投羅網。
  
  山雨欲來的平靜時光裡,自鳴得意的餌食一無所覺登陸,某個平凡無奇下午,黑鬱金香號駛入港口,相關人物逐一現身。
  
  表面看上去,一切盡在掌握中,誰知到了結局時,本以為萬無一失的行動,會以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慘澹收場。
  
  妮可.羅賓撕掉‘貝洛蒙特.諾恩’外表,屠殺近百海兵、重傷中將鼯鼠,最後從大將手裡全身而退,再次把軍部顏面踩到腳底。
  
  …………
  
  庫贊,你那小丫頭,真是個可怕的女人啊~
  
  黃猿.波魯薩利諾,在電話蟲那頭意味難明的歎息。
  
  他說,為了一點收留之恩,那丫頭就隻身一人,不遠千里追殺懸賞過億的犯罪團夥,甚至牽連無辜,險些挖出鼯鼠中將的心臟,卻在最後關頭,因對方曾經流露的,微不足道的善意手下留情…
  
  狡黠如狐,又能象毒蛇冷靜蟄伏,明知道一著不慎就可能粉身碎骨,竟也有勇氣孤注一擲。
  
  看著手中已經成為過去的事實,青雉不得不同意黃猿的看法,這樣一個人物,怎麼可能二十年來始終音訊全無?!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結束通話之前,波魯薩利諾恢復他一貫陰陽怪氣的腔調,似笑非笑的調侃,「共事這麼多年,我大概能猜到你想什麼,只是…小心些,別真的折在那丫頭手上。」
  
  電話蟲沉默下來,隔了幾分鐘,傳影蟲嘴裡吐出姍姍來遲的一張紙。
  
  …………
  
  鼯鼠中將證實妮可.羅賓持有四百年前失落的秘寶,安菲特裡忒之眼,傳說中,唯一通往願望島的航海指針,並且,按照時間算起來,塔希提島即將結束永夜,轉而進入一年短短幾日的光晝期。
  
  如果妮可.羅賓身上那未知的果實能力中,真的有一部分是任意轉換空間,接下來她很可能出現在新世界,踏上前往願望島的航程。
  
  若是他想見消失的妮可.羅賓,只需要守在位於前半段,七條航線之一的加迪納斯島附近,過不了多久就能如願。
  
  因為千百年來,乘上夜島塔希提的日出洋流,只要安然通過充斥雷暴、颶風與漩渦群的迴圈海走廊,船舶必然在那裡。
  
  …………
  
  眉心擰得死緊,青雉在瞬間做出決定。
  
  …………分割線…………
  
  加迪納斯島,所屬位置在偉大航道前半段的入口附近,也是七條航線當中,號稱最為險惡那段旅途的開端。
  
  最惡劣的天候,最險象環生的海域,加上,沿途最為冷血彪悍的原住民,大海賊時代以來,葬送這裡的冒險者也是七條航線中最多的。
  
  能夠通過這片血流漂杵的魔鬼海,安全抵達香波地,將來,多半會成為令海軍無比頭疼的大犯罪者。
  
  只不過,在震驚世界之前,登陸加迪納斯島的海賊,對青雉而言只是一群菜鳥,有的甚至連賞金都沒有,絲毫引不起抓捕興趣。
  
  他日以繼夜長途跋涉,為的是或許乘上海流的妮可.羅賓。
  
  接過酒保送來的烈酒,有一口沒一口抿著,青雉坐在酒吧最僻靜的角落,重複近些天每日必做的事————意興闌珊打量附近鬧哄哄的人群。
  
  …………
  
  越過顛倒山,選定航線,來自四海的船舶在記錄指標引導下登陸加迪納斯島時,已經一個多月看不到陸地,這種情況下靠岸,心思多半浮躁而蠢蠢欲動,喧囂吵鬧中裹著經年累月漂泊後對酒精和女人的渴望。
  
  島上唯一的酒吧,無時無刻都是高朋滿座,放眼看去,除了在此地休整的海賊,剩下的盡是迫不及待要掏空男人口袋與身體的女郎;比起同行間相互惡意的挑釁,航行一個多月都沒紓解的海賊們,似乎更願意先把積存多日的火氣宣/泄/出來。
  
  酒酣耳熱旁若無人*,欲/望經過血液發酵蒸騰。
  
  觥籌交錯間,無數縱情揮霍、恣意狂歡的臉龐裡,青雉注意到酒吧最熱鬧一角,那張顯得特別年輕的容貌。
  
  沖天赤發掃把頭,倒三角眼金銅眸色,深紅皮毛大麾,色彩濃烈視覺系裝扮,唔哇~嘴角都咧到腮邊了,啊喂喂,那樣顯得更兇橫…
  
  明顯是剛進入偉大航道的年輕人,初出茅廬的菜鳥,身上卻帶著奇特張力。
  
  青雉眯了眯眼睛,靜靜收回視線,若是按照他的眼光來推斷,那個年輕人如果運氣好通過這場物競天擇考驗,將來,怕是不得了。
  
  想了想,最終頹廢的打個哈欠,注意力瞬間渙散。
  
  算了,等長成個人物再說吧~
  
  …………
  
  獨自守候這些天,加迪納斯島附近海域,因塔希提光晝期而導致的鏡像氣候,已經接近尾聲,他等的人仍舊杳無蹤跡,青雉幾乎要失望。
  
  她的能力前所未聞,行蹤又太過詭譎。
  
  也或許,她並沒有如他們設想中,對願望島那般感興趣。
  
  只是,除了這裡,他不知道能憑藉少得可憐的那些線索,從世界哪個角落,找出丟失整整二十年的小女孩。
  
  她是他的責任,二十年前一念之仁放走的那個孩子,如今竟長成所有人意料不到的凶戾噬殺之徒,無論如何,他必須找到她。
  
  如此危險人物,不能夠再放在外面。


第二十章
  
  被煙草酒精蘊氳得混濁不堪的酒吧裡,沒有誰留意到妮可.羅賓何時抵達,等青雉發現她的背影時,她已經緩緩從他眼前經過,仿佛憑空出現。
  
  海軍本部情報中特別提及的黑色斗篷,將她從頭到腳遮掩,悄無聲息沿著人群縫隙走向吧台前正在擦拭酒瓶的老闆。
  
  放下手中杯子,青雉盯緊那抹若隱若現黑色,故作不經意綴在她身後,擠到吧台一角,隔著玩樂人群,不著痕跡用眼角斜覷。
  
  她摘下兜帽,露出安靜側顏,「一杯牛奶。」聲線輕淺單薄,低垂的眼睫,神情微微柔倦。
  
  老闆放下手裡的布巾,搖了搖頭,「沒有。」
  
  這時,倚著吧台的幾個陌生男人當中,有個傢伙斜地裡橫/插/進來,「牛奶?」遲鈍的打量她幾眼,吃吃笑著口齒不清說道,「這東西除了母牛,你還可以從男人這裡喝到些。」
  
  邊說邊搖搖晃晃湊近她,醉意深重的臉,浮現別有所指的笑容,「要不要…嗯?」
  
  附近男人們不懷好意的哄然大笑聲中,青雉看到她側過臉靜靜瞥那人一眼,複又轉開視線,眼波毫無起伏。
  
  「一杯可哥。」她若無其事對老闆說,不鹹不淡的語氣,竟像是毫不在意這些針對她的下/流調/笑。
  
  不得不說妮可.羅賓的反應出乎青雉的意料。
  
  有膽量把海軍本部攪得人仰馬翻的傢伙,殺一個喝醉的海賊不過是舉手之間,而她居然毫無作為,臉上的平和落寞更是與他想像中大相庭徑。
  
  他原以為她會恣意張揚或者鋒芒內斂,甚至陰狠暴戾,卻怎麼也不該散發倦怠到冷漠,仿佛任何事物都無法引起注意的疲憊氣息。
  
  …………
  
  被無視的男人似有不甘,然而邊上同夥像是不願意惹事,很快將人拉到別處,這段小插曲無聲無息揭過,櫃檯這裡空下來,只剩下他和她,還有老闆。
  
  冒著熱氣的瓷杯飛快放在檯面上,青雉注意到,妮可.羅賓低頭小口小口抿著可哥的時候,站在櫃檯內表面閑得發慌的酒吧老闆,事實上正小心翼翼窺視她。
  
  從青雉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發現酒吧老闆時不時瞥一眼隱在檯面下的什麼東西,像是在比較,越看目光越閃爍,眼底漸漸泛起震驚與惶恐。
  
  轉念一想,他隨即明白怎麼回事。
  
  登陸加迪納斯島的菜鳥海賊們或許有眼無珠,閱歷深厚的酒吧老闆卻不會看走眼,一定察覺她是何方神聖。
  
  畢竟是短時期內,賞金飛升至兩億七千九百萬的凶徒,不是海上最惡名遠揚,也是近段風頭最盛的人物,被認出來也在情理當中。
  
  不多時,妮可.羅賓放下空掉的杯子,似是不經意開口,「前半段居然也有夜島天候?」
  
  頓了頓,複又從斗篷口袋摸出幾張大額錢幣,壓在杯子下推到老闆面前,也不說話,就這麼安靜盯著對方。
  
  老闆猶豫片刻,把杯子連同她付的資費一併收走,隨即回答道,「也不知為什麼,每年只有這幾天,無邊黑暗籠罩海域,指標無法記錄磁場。」
  
  抬手比了比擁擠人群,才繼續往下說,「所以被稱之為休息日。」
  
  「哦~相對的時間段…」妮可.羅賓聲音漸漸低下來,喃喃的自言自語,在嘈雜環境裡聽得不甚分明,眼底卻若有所思。
  
  …………
  
  過了一會兒,有個傢伙走到櫃檯前問老闆追加酒水,隔著這名頭戴藍白條紋面具顯得形象詭異的金髮男子,青雉聽到妮可.羅賓不小心溢出來的半句話。
  
  她說,「難道是鏡像氣候?」
  
  原本已經準備折返的金髮男子,忽然停下來,隔著面具的聲音顯得有些失真,「鏡像氣候?據說只存在于拉夫德魯附近海域。」
  
  青雉微微一怔,視線不著痕跡掃過那名男子————金髮面具,波點襯衣,正是方才他覺得將來或有所成那年輕人身邊的一位,看樣子不是副手就是心腹。
  
  現在年輕人真是不得了,他暗暗歎息,不知該作何感想。
  
  妮可.羅賓的博聞廣記暫且不論,名不見經傳的新人竟也知曉這些秘辛。
  
  存在於新世界極小範圍內的鏡像氣候,前半段,唯有每年這幾日反射塔希提光晝期的加迪納斯會出現…絕大多數人當成蜃景的天象,在政府檔案中記錄為[鏡像]。
  
  這兩個人從哪裡知道的?
  
  「誒——」妮可.羅賓像是被提起興趣,「拉夫德魯?」燈火下暗藍雙瞳遽然明亮起來。
  
  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卻被粗嘎笑聲打斷,之前挑釁未果那個傢伙,手裡拎著酒瓶走過來擋到金髮男子與妮可.羅賓之間,拍著櫃檯肆意叫嚷。
  
  視線在那人身上飛掠而過,她繼續問那金髮男子,「你說的拉夫德魯,是海賊王哥爾D羅傑留下的大秘寶…」
  
  「噗哈哈哈~你們聽這表/子說什麼?」談話再次被截斷,那男人扭曲了臉龐,聽到笑話似的樂得渾身發顫,「海賊王留下的大秘寶?!」
  
  高亢的聲音像是巨石砸到水中,如漣漪般層層擴散出去。
  
  …………
  
  「那不過是哥爾.羅傑臨死前不甘的狂吠。」
  
  像是終於得到表演機會,男人惡狠狠往地上吐唾沫,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什麼拉夫德魯什麼大秘寶,只有蠢貨才相信!」
  
  話音剛落,沸沸揚揚的哄笑與謾駡頓時席捲各個角落,五花八門的內容充斥著對亡者與那個傳說的肆意嘲諷。
  
  瘋了似的喧囂裡,青雉發現妮可.羅賓不易察覺的停頓了一下,微微眯起瞳眸,盯著男人的目光徒然殺意迭起。
  
  緊接著,劇烈躁動從某個角落爆發,桌椅杯盞在巨力作用下飛出老遠,一片混亂中,踹飛它們的赤發年輕男子,狠狠推開面前阻礙,頃刻間走到不知死活的男人背後。
  
  一言不發抽/出掛在胸前的匕首,直接穿透還笑得前俯後仰男人的後頸,順勢將人狠狠釘到地板上,手腕握著刀柄轉動幾圈,幾乎絞爛那人脖子,然後才意猶未盡拔/出。
  
  「你們說,誰是蠢貨?」赤發男人甩掉匕首上的血漬,金眸閃爍著噬人凶光。
  
  那些譏諷與嘲弄戛然而止,酒吧內一時噤若寒蟬,半晌,包括被殺那男人的同夥在內,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
  
  「嘖——只是這種程度的渣滓…」戾氣十足的視線環顧四周,最後停在某個位置,「喂!你這女人…」
  
  「吉德。」原本一直旁觀的金髮面具驀然出聲,「這傢伙,是妮可.羅賓。」手插/進口袋裡摸了一會兒,掏出個疊紙,展開,「兩億七千九百萬,生死不論。」
  
  昏黃燈光下,皺巴巴的通緝單印著黑發藍瞳女子,眼神冰冷直視鏡頭。
  
  「那又怎麼樣?」
  
  「吉德?來自南海,尤斯塔斯.船長.吉德?」
  
  …………
  
  一男一女同時開口,不知為什麼,青雉從妮可.羅賓的聲音裡聽出隱隱詫異,可是,她分明不該認得這個赤發年輕人。
  
  實際上也似乎確實不認得。
  
  她上下打量那年輕人好一會兒,眼睛裡藏著淺淺好奇與不確定,良久,在對方難掩警惕與敵意的注視下,緩緩靠上前去。
  
  腳步踏在地上無聲無息,像收斂爪牙的猛獸。
  
  她走到被稱為‘尤斯塔斯.吉德’的年輕人一米左右位置止住步伐,停留在人潛意識會覺得安全的範圍,輕聲問道,「聽說過願望島嗎?」
  
  「有沒有興趣?」
  
  說話間,抬起從進來開始,始終不曾有動作的另外一隻手,寬大黑色斗篷下,細細摩挲聲漸漸衍生一角蒼綠。
  
  和所有人一樣緊盯著她的青雉,皺了皺眉頭。
  
  ————像是倉促拗斷的樹枝,嫩芽摧折花瓣零碎,幾顆剔透礦石隱在葉間,吸收燈火折射璀璨光芒,明明是植物,卻詭異的結出珍貴財寶。
  
  「讓我搭你的船。」妮可.羅賓把手裡的樹枝遞到半空,「現在出發,如何?」
  
  …………
  
  尤斯塔斯.吉德沒有動作,倒是他身邊金髮面具男默不作聲接過枝椏,翻來覆去研究,又摘下一顆對著燈火看一會兒,最後將它們全部歸還,言語間透出些遺憾。
  
  「我們船長決定黑夜過後,啟程前往下個島嶼。」停頓片刻,別有深意繼續說道,「你應該從那裡來,幹嘛還要搭船?」
  
  「呵呵~」妮可.羅賓彎了彎嘴角,也不接對方遞還的東西,反而抬手解開斗篷,讓身軀暴/露在燈光裡,輕淺聲線彷如歎息,「當然是被拒絕了。」
  
  包裹得密不透風的斗篷頹然落到她腳邊,與此同時,埋藏在黑暗當中的,讓人恐懼的血腥氣息得到解/放飛速蔓延。
  
  半邊身體像是從哪裡生生拔/出來,碎布粘著細小肉屑,幾處筋肉炸裂掀開慘白骨殖,血流沿著破爛衣角蜿蜒滴落,很快在地上積聚成小小水窪。
  
  除了臉到處都是傷,看上去慘不忍睹,她仍笑得漫不經心,「大概是沒有遵照海洋法則乘船登岸吧?剛踩上去就被排除,只來得及折下手邊樹枝。」
  
  「要去嗎?」她微微側首,夜燈籠罩下暗藍雙瞳內光影斑駁,「黃金沙礫海灘,結滿寶石的樹木,溪流流淌美酒…」吟唱般的柔和聲線,透出魔魅氣息。
  
  「你這樣的人都沒討到便宜,再多人去也是送命吧?」沉寂如死水的周圍不知是誰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巧妙壓下因她取出寶石樹枝而引發的蠢蠢欲動。
  
  「你們可以拒絕。」妮可.羅賓的反應波瀾不驚,「我只要到達目的地就好,與誰同行中途逝去多少人,又有什麼關係?」
  
  「記得某個傢伙說過一句,我很贊同的話。」視線在周圍轉了一圈,勾了勾嘴角,眼神透出遊刃有餘的蔑視。
  
  「連死的覺悟都沒有,就不要來這片海。」


第二十一章
  
  成功搭上停泊在港口完全物似主人型的船舶,這群視覺系重金屬風格的海賊們呼哨一聲迅速忙碌起來,不多時就揚帆啟程。
  
  黑沉沉的夜幕下,燈火閃爍的島嶼漸漸被拋在後方。
  
  雖然島上那酒吧老闆說‘指標無法記錄磁場’,但此時似乎風向與洋流都算不錯,用不了多久這膄裝飾完全不符合我審美的船舶,安穩融入漫無邊際的夜海。
  
  他們船長迎著風大刺刺站在甲板上,深紫嘴唇抿成一條線,金銅眼瞳直勾勾盯著我,也不說話就是單純的,給人滿懷惡意的感覺。
  
  我默默囧了下,與之對視良久,始終沒能弄明白,他究竟是有話說呢還是純粹蛋疼。
  
  掃把頭倒三角眼,一身比女人儂麗的色彩…我那不知靠不靠譜的印象裡,是有這麼個人物的,只不過,近距離接觸後,為什麼我突然有點後悔?
  
  早知道就換個選擇,(=  =)。
  
  這沒眉毛的小年輕表情兇神惡煞,看著就象一言不發要把人沉海裡…喂喂喂!是你自己答應跟我走的,別一副上當受騙悔恨交加的樣子啊親!
  
  剛剛一路上不是還熱情洋溢的向我介紹,你家奎達夫號是如何高端大氣上檔次麼?莫不是忽然又改主意不打算一起發財了?
  
  身為一船之長,如此朝令夕改真的沒問題麼?
  
  …………
  
  奎達夫號船長,尤斯塔斯.吉德的一言不發持續十幾分鐘之久,與此同時,那張臉五官扭曲糾結,看上去也愈發獰惡。
  
  等了半晌也沒見他有要回神的意思,我純良的眨眨眼睛,慢吞吞移開視線,把目光轉到邊上無聲卻井然有序的船員身上。
  
  外表花俏炫目歇斯底里的傢伙們,做事意外靠譜,他們家船長各種狂霸酷拽帥金口難開,僅僅一個眼神過去,他們就各司其職連請示都不必,配合得很默契。
  
  或者該說,這個海賊團船長,尤斯塔斯.吉德的命令是絕對的。
  
  啊哈~倒是很出乎意料,原以為‘願望島’如此之不靠譜的東西說出來,即使尤斯塔斯.吉德被我忽悠,他的船員多少也要咋呼兩句…結果毫無異議就啟程,省了許多麻煩。
  
  想到這裡,內心被人殺氣騰騰瞪著的鬱悶,暫態減輕許多。
  
  正打算以寬容的態度,詢問下這位船長究竟從我臉上看出什麼花來,風向毫無預兆發生變化,腳下甲板徒然一抖,船身咯吱咯吱搖晃幾下,前行角度出現偏移。
  
  飛快趕到船舷處,我探頭往下看,隱隱約約覺得像是連同下方海流也改變方向,沖刷船身的速度越來越快。
  
  「老大!」桅杆瞭望塔上有顆腦袋探出來,用很可能摔斷脖子的姿勢大聲喊,「老大!後面有幾艘船在追趕我們!」
  
  還沒等甲板上的人對此作出反應,船艙門一聲巨響被拍開,頭戴藍白條紋面具的男人行色匆匆出現,「吉德,我們捲進洋流了,航海士判斷前方應該是漩渦群。」
  
  「準備戰鬥,把跟上來那群渣滓全部幹掉!」
  
  尤斯塔斯.吉德咧開嘴,笑得無比噬血,命令下達之後,盯著我,上前兩步,「喂!接下來怎麼走?要讓老子的船直直沖進漩渦群嗎?」
  
  我摸摸下巴,沒好意思回答他,自己是被排除,根本不曉得航線是個啥,不過算了,手上恰好有樣東西大概能派上用場。
  
  無視掉從各個角度投射而來的,含義不明的目光,我從斗篷裡掏出隨身帶的項鍊,把它扔到面具男手裡,「航海指標,我不知怎麼弄,你們自己研究。」
  
  …………
  
  海軍將領口中的‘安菲特裡忒之眼’被面具男帶走,船員們緊鑼密鼓籌備即將開始的戰鬥,忙亂中,掃把頭船長踱到我身邊,額角依稀掛著幾條黑線。
  
  「喂喂喂!你看上去比老子還不靠譜。」語氣似乎有些鬱悶,邊說邊拔/出腰際火槍漫不經心調試,「呐——報紙上說你之前和大將幹了一架?」看不到眉毛的眉骨挑了挑,瞟過來的眼神饒有興致。
  
  年輕人這麼好奇做什麼?看著他滿臉仿佛似曾相識的表情,我抬手扶額,「怎麼可能?那要是真的,我如今該在因佩爾頓,或者直接上處刑台。」
  
  死也不能承認本來就是謠言的東西!尤其是,被用躍躍欲試目光打量的現在…
  
  得到答案,掃把頭船長似乎有點失望,心有不甘的嘖了聲,像是要繼續追問,只不過瞭望塔猝然發出的警報,與沿著風聲呼嘯而至的[呯呯]聲沒給他機會。
  
  後方同樣捲入海流速度加快不少的船舶發動進攻,第一波轟擊在船尾海面炸開,間隔沒多久,更加震耳欲聾的炮聲持續不斷。
  
  「媽/的!找死!」
  
  神情瞬間轉換為暴怒的船長飛快轉身,領著他聚集過來的船員們奔向火線前沿,我想了想站在原地沒動,只是拿眼角覷了下,臨走前被面具男示意守在附近的人。
  
  毛領夾克,風味濃厚髮型,腦袋中央一溜跟豎毛鸚鵡似的…站在不遠不近位置,看上去是防備我做什麼小動作?
  
  面具男心思很慎密嘛——滿船的人只有他喊船長‘吉德’,而不是‘老大’,地位果然相當於副船長的吧?
  
  …………
  
  頃刻間爆發的戰鬥持續的時間也不長,許是雙方武力值差別太大?隔得老遠,我都聽見尤斯塔斯.吉德囂張狂妄又十足殘暴的笑聲。
  
  刀劍相撞,炮火紛飛,骨頭被剁碎發出沉悶鈍響,間或夾雜慘叫與怒喝…
  
  嗯?似乎還有某種詭譎的,‘哇!老大您看著點啊!’,‘臥槽!誰他/媽把鍋放在老大能力範圍內的?’,‘基拉大哥飛出去了喂!’…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叫喊。
  
  囧…我遠眺被阻擋在視線外的戰場,眼角活潑的抽搐幾下,實在抵不過好奇心,於是緩緩湊近監視那傢伙,滿肚子疑問的盯著他看。
  
  ‘基拉大哥飛出去了喂!’,什麼意思?
  
  那傢伙一臉戒備,同時還有些心不在焉,像是被後面熱火朝天的打鬥勾住心神,時不時拿眼睛往後張望。
  
  沒等我開口問出個所以然來,就聽見一陣古怪動靜,象什麼東西被甩出來,又或者大件金屬製品突然散架砸得到處都是那種聲音,緊接著,不用問我也明白,那些海賊們喊的究竟是個怎麼回事。
  
  咻一聲,金髮面具男從後面戰亂裡飛出,在空中劃過弧度,抛物線直直沖著船身外面的海,幸虧險險用扣住手腕的鐮刀勾住船舷,才沒真的掉下去。
  
  他才剛踉蹌的穩住身形,無數螺絲、鐵釘、不知做什麼用的金屬雜件,象突如其來的雨密密匝匝下到甲板上。
  
  「基拉大哥!」豎毛鸚鵡男急吼吼撲上前,立刻又手忙腳亂,躲閃帶著各種危機的‘雨水’。
  
  避過頭頂插下來的小刀,我嘖了聲,扭頭隔著障礙物狠狠瞪向後甲板,「惡魔果實能力者?」誰呀這是?能使出如此逆天能力,又這般生疏…
  
  我去!放這麼兇猛玩意上戰場,究竟是想悲劇別人家還是悲劇自己家?
  
  …………
  
  「吉德!」面具男的聲音明顯是急怒攻心,「跟你說過多少次,熟練掌握之前不要在自己船上用反射!」
  
  他跟個怨靈似的爬上來,手腕兩柄彎月鐮刀折射冷光,不過,領著一票人馬凱旋而歸的掃把頭船長充耳不聞,眉眼間掛滿壓力紓解過後的無比滿足。
  
  金銅眼眸隨意一掃,之後盯上我,咧咧嘴角,「都是酒吧裡的傢伙,大概想分一杯羹,或者…」哼笑一聲,他有些不懷好意說道,「殺掉你,揚名世界。」
  
  「啊~那樣的話…」我默默扭頭,不忍直視,臉頰沾著幾滴血漬,看上去更像殺人狂的沖天掃把頭船長,「海軍為了挽回顏面,會立刻幹/掉殺死我的傢伙。」
  
  「再說,如今我這腦袋可換不來錢。」聳聳肩,我覺得無比輕鬆,「得有多傻才會在損失慘重後還肯兌換賞金啊?」
  
  「這麼說傳言是真的?」船長瞪大眼睛,「你拿自己換走好幾個億?!」
  
  怎麼總覺得你這話哪裡不對?是語氣呢?還是措辭?我一臉狐疑的打量,明顯沒怎麼接受高等教育的掃把頭…接著,邊上有人用伴隨忍無可忍磨牙的語調,殺氣騰騰說道。
  
  「吉德!我們的船已經到大漩渦邊緣了!」
  
  隔著什麼東西發出的怒喝都帶出重音來,隨即,另外一個人的鬼哭狼嚎由遠及近。
  
  「老大!是海肚臍啊!怎麼辦啊啊啊——」
  
  路上被介紹過身為航海士的男人,從船艙控制室方向連滾帶爬淚奔出來。
  
  海肚臍?那是什麼?我眨巴眨巴眼睛,就見尤斯塔斯.吉德神色一凜,猛地掉頭沖到船舷處往外張望,表情看不分明,只是他按著木舷的手掌用力到青筋暴起。
  
  頃刻間,我只覺得腳下一沉,是船身發生傾斜,雖然角度不是很嚴重,卻也令得甲板上的堆置物微微一晃,船舶順著無法抗拒的力道往某個方向偏移。
  
  我眯了眯眼睛,抬起手,指尖抵住架到脖子上的兇器,頭也沒回的問,「有事?」
  
  後面把鐮刀擱上來,像是打算一言不合就削斷脖頸的金髮面具,沉聲回道,「想辦法,否則你就先下海去。」
  
  我頓時肯定,憑藉印象選擇合夥人果然不甚靠譜,(=  =)。
  
  兩人僵持幾秒鐘,涕淚縱橫的航海士跑上來把個物件塞進我手裡,「你說它是指標,趕緊找出正確航線啊啊啊!」
  
  …………
  
  這玩意是指針不是我說的啊啊啊!要算帳找中將大人啊啊啊!
  
  礙於腦袋還寄放在別人鐮刀刀刃上,我只能把尖叫咽回肚子,拈起被硬塞進手中的,原本是項鍊如今拆卸得只是顆寶石的玩意,裝模作樣打量。
  
  它…成色不錯————幾乎瞪成鬥雞眼,也只得出此一結論。
  
  許是等得不耐煩,金髮面具手裡的刀微不可察用了點力,也不知怎地,可能是手一滑也可能是船體猛一下震盪過於驚悚,總之,指尖夾著的墨藍寶石就這麼飛出去。
  
  往前撈的手落空,我眼睜睜看著它砸到那顆掃把頭,緊接著以他後腦勺為跳板,彈一下歡脫的投奔海面…(==)。
  
  啊啊啊——我慘叫一聲往前船舷奔去,顧不上管險險被割破的氣管,也沒理會腦後傳來金髮面具的怒駡。
  
  撲騰幾下,我沖著一無所獲的手乾瞪眼,這這這,這要是找不回來,勞資白忙這麼久,連個響也聽不見!
  
  低沉冗長的,彷如什麼東西最終啟動的嗡鳴,很奇怪的壓過風聲與潮汐,柔和光團從船舷外那片漆黑海面升起…淺淺銀紗似的迅速舒展,自頭頂蔓延而過,沿著不可控制洋流旋轉的船舶被整個包裹起來。
  
  因為捲入漩渦而失控的奎達夫號得到安撫一般,瞬間平穩。
  
  我扶住船舷,目瞪口呆盯著,懸浮在外面幾乎觸手可及的那顆墨藍寶石,它源源不斷散發光暈就象一種保護,而奎達夫號也緩緩從看不到底的深淵漩渦中脫身,看不見的結界阻隔正在發生的滅頂災難。
  
  移開盯著寶石的視線,往下張望半天,隱約能發現這艘船已經不是航行在海上,而是被包裹著低空滑行,對,奎達夫號現在就象顆琥珀,懸空在光暈中央,正筆直越過被戲稱為‘海肚臍’的巨大漩渦。
  
  比起航海指針,我覺得‘安菲特裡忒之眼’更象某種超越時代產物,或者魔法物品,甚至特殊能力…總之與這裡的科技發展不是很對得號。
  
  不過,也可能傳聞中擁有極高科技的島嶼真的存在,算了,總而言之…現在萬事大吉,不管是對我,還是對這艘船而言,(=  =)。
  
  我揉揉額角,回頭,擠出一抹和善笑容。
  
  既然沒有一拍兩散,那麼…有些事還是暫時擱置,算帳也要等秋後…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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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真正相處下來,我發現暫時合作這群傢伙其實還是可圈可點的,除了打架時暴/力點狂躁點,沒架打時又蛇精病了點…
  
  事件一:
  
  整船人目不交睫嚴陣以待很久很久,直到有人熬不住哈欠連天,奎達夫號仍舊安安穩穩在漆黑洋面滑行。
  
  於是,掃把頭船長安排值班表,命令時刻盯緊保護膜中樞寶石,餘下人統統圓潤的爬去休息…
  
  我緊了緊斗篷,強撐著快粘到一起的眼皮,打算尋個角落睡一覺,沒走兩步就被人拽住兜帽直直拖進醫務室。
  
  過程省略…然後…
  
  掃把頭船長和金髮面具男在娘味醫生,女王樣的爆發中被無數藥瓶工具砸出門。
  
  「居然把女人打成這樣嗷嗷嗷——」
  
  「你們這群暴/力男!跟右手結婚去吧嗷嗷嗷——」
  
  掃把頭船長的表情是這樣:(△︹△)#
  
  金髮面具男的表情…看不見。
  
  我的表情是這樣:﹁﹁
  
  才,才不會跟邊治療邊念念叨叨的船醫解釋,我這身破爛,真不是他家船長打出來的…
  
  …………
  
  事件二:
  
  我裹著繃帶活似僵屍,坐在長桌一角安靜進食;左右手各自一大溜,哈欠連天體味十足的糙漢子,最上首是看上去沒醒連頭髮都聳拉下來的船長,他往下數第一位金髮面具,之後幹部們依次排列。
  
  事情不知怎麼發生,總之等我為免受波及而端起盤子時,餐廳裡已經鬧作一團,無數碗筷瓢盆四下翻滾,除了船長和面具,包括幹部們都很親切的與普通船員打成一片。
  
  混亂中,唯三淡定吃飯的人就心不在焉的掃把頭,專心致志應付義大利通心粉的面具,和從不浪費食物的我。
  
  然後,不曉得哪個缺德的,把不知誰的胖次甩到他家船長面前…畫面靜止兩秒,隨後轟一聲,火山爆發海水倒灌哥斯拉上岸。
  
  餐廳裡頓時哀鴻片野,金髮面具飛速將盤子裡的麵條吸溜個乾淨,轉瞬間人就閃出門外,看得我一愣一愣。
  
  片刻之後,我就深刻理解他為什麼跑得比兔子還快。
  
  掃把頭.尤斯塔斯.猛獸.吉德,毫無預兆發動能力,刀叉、燭臺、水壺,各種金屬製品漫天飛舞,背景是眾人嗷嗷哭嚎。
  
  正把碟子裡一撮食物塞進嘴裡的我眼前忽然一黑。
  
  動作凝滯,半晌,抬手取掉把腦袋扣進去的桶,捋開額前濕/漉/漉頭髮,我陰森森笑了笑,抄起就近瓷碟順手掰成兩半,舞著鋒利斷口沖那群魂淡劃過去。
  
  「臥槽!不知道你家船長是顆磁力菇?吃飯的時候還把鐵質泔水桶放餐廳?!哪個找死的自己給勞資站出來!」
  
  …………
  
  刨掉人物時間各種不對號,我表示這樣航行依稀有點懷念的味道,就象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無意間闖入奧羅傑克遜號那段日子…
  
  哥爾D羅傑啊~
  
  …………
  
  昏天黑地的航行無法準確判斷時間,於是,整船人就遵循原始需求過日子,該幹啥的幹啥,沒事做的困了睡、餓了吃。
  
  不知如何計算的養豬日子一直持續到某個不速之客來訪,好吧~其實也不能算來訪,應該稱之為被發現。
  
  我正補覺,迷迷瞪瞪像是被針尖紮了下,瞬間神清氣爽,來不及考慮就一躍而起,從藏身角落竄出來,幾下沖到甲板上。
  
  看清楚外面的情勢,身形一頓,眯起眼睛打量幾秒,我悄無聲息沿著縫隙向中央潛行,越接近越覺得心臟仿佛浸透冷水的紗布,沉甸甸直往下墜。
  
  那是面臨危機,本能發出的警告。
  
  奎達夫號幾乎全體人員都在,正把個人團團包圍,尤斯塔斯.吉德和海賊團所有主力都如臨大敵的樣子,空氣緊繃得幾乎能嗅出血腥味。
  
  那個陌生人很高大,真的很高大。
  
  靠近了看,目測能比所有人長出一截,一身西裝卻皺巴巴的,黑色卷毛,額頭上戴著發帶?不不不,那是…細紋綠格子眼罩?
  
  走到人群前沿,我默默打量不知什麼時候用什麼方法潛入這艘船的男人,眼角微微一抽,複又無比戒備。
  
  「臥槽!什麼時候多出來個人?!」
  
  「老大!他躲在儲物室裡鬼鬼祟祟,要不是剛剛廚師拿食材…」
  
  「嚶嚶嚶~嚇死了…」
  
  「吉德,這傢伙…」
  
  七嘴八舌,各色風味怒喝,現場吵鬧得連金髮面具身為二把手的發言都被掩蓋。
  
  …………
  
  等到所有雜音低下來,陌生男人抬手撓撓頭發,滿臉頹廢,言語間還透出尚未褪盡的惺忪,「都說是無意中碰到,想搭個順風船…」
  
  「我還在休假啊~你們…」
  
  說話間,四處遊移的渙散目光對上我的視線,他面色一整,頓時嚴肅起來。
  
  我靜靜盯著一身英倫風西裝卻被穿出鹹菜幹味道的男人,看也不看周圍殺意滿滿瞪他的海賊們徑直走到面前,微微傾身,定定看我半晌。
  
  「啊啦啦~真是個美貌小姐,可不可以跟我約會?」音色與表情徒然轉變,他收斂漫不經心的鋒芒,換個人似的無比輕浮。
  
  「好啊——」我笑眯眯點頭,指指他身後不遠,靠著船舷半隱半露那架單車,「就用你那單車帶我去世界盡頭吧~」
  
  「誒?」氣質完全象個怪蜀黎的男人眼神一呆。
  
  我瞥了下旁邊戰意起伏不定的二把手基拉,轉而對尤斯塔斯.吉德提議,「雖然你是船長你有權決定,我個人還是建議,讓他搭一程順風船。」
  
  停頓幾秒鐘,我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反正又打不過。」
  
  「這個人應該是在島上就登船了。」
  
  從‘安菲特裡忒之眼’開始啟動,到這一路外面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航行,過程中不太可能有什麼人接近並且潛入。
  
  排除這點,也就駛離島嶼那時,或者與雜魚的那場戰鬥被乘隙而入…
  
  我個人更傾向前者。
  
  雖然這陌生男人表現得象個登徒子,隨意閒散姿態卻毫無破綻,隱在衣料下的軀體更囂張彰示著力量。
  
  乘上這艘船那刻起,整個奎達夫號就被我的[圓]籠罩,絲毫異樣、敵意、窺視都無處遁形,感知範圍內的例外,只有一種可能…
  
  對方比我強大。
  
  而,方才他洩露出氣息,只一星半點也足夠我完全清醒。
  
  既然打不過,自然是順應強者的要求,無論他想做什麼;縱然拒絕之後雙方開戰,怕也是徒增傷亡而已。
  
  [生命誠可貴]。
  
  所以,只要不是來打架,搭一搭順風船也沒什麼。
  
  …………
  
  「啊啊~很善解人意的小姐嘛——」陌生男人用相當意外的語氣說道,接著又露出一副快睡著的樣子,把眼光轉到這艘船船長身上,「難得假期,安心吧不會把你們怎麼樣。」
  
  這般說辭,果然是海軍…我暗自歎口氣,挑眉,自下而上細細審視,再次撓頭發懶洋洋哈欠連天的男人一遍,抿抿嘴角,掉頭準備去睡個回籠覺。
  
  眼角余光裡對方同樣返身,慢吞吞踱到單車邊上,原地一坐,然後背對眾人躺倒,眨眼間就像是睡死過去
  
  真是…該怎麼形容?有恃無恐還是旁若無人?想了想,我搖搖頭瞬間將之拋諸腦後,反正大抵不相干,除非,他是來找我麻煩的。
  
  就算是那樣,也等真正交鋒再說。
  
  …………分割線…………
  
  在奎達夫號上進過第十七次正餐,外面天色一如既往的沒有好轉,船上有些人心浮動,只是礙于掃把頭船長的威懾力,沒有出現什麼不太好的苗頭。
  
  用過氣氛一次比一次沉悶的餐點,我摸摸肚子,心滿意足踱到甲板,開始例行消食。
  
  甲板上很冷清,許是因為外面天色象黑幕一樣令人壓抑不已,除了警戒人員,幾乎沒有誰留在外面統統窩船艙裡。
  
  哦~不對,還有個閑得慌的也在甲板上,是那日儲物室裡發現的陌生人,只不過,他的情況跟我不同。
  
  這段時間他一直和單車呆在露天,連位置都沒移動也沒見進食,若不是偶爾能看到那坨菜幹盤膝坐著發呆,我會認為丫駕鶴西歸,(=  =)。
  
  不知為什麼,掃把頭船長和他那幫同伴完全無視陌生人,連不經意靠近都繞著那處走,竟像是極其忌憚對方。
  
  當然,我也不會沒事招惹比自己強大許多的傢伙,更何況…他沒漱洗沒換衣,冬眠似的只差生出小蘑菇,誰要湊近啊?
  
  遠遠的,嫌棄的瞟了那坨玩意一眼,我踩著厚實木板走到船舷處,探頭望向咫尺之外懸浮的墨藍寶石。
  
  ‘安菲特裡忒之眼’始終安靜的呆在船舷外,因為無法確定運行條件,我不敢輕舉妄動,同時制止想把它弄進來以防萬一的其他人,畢竟冒不起風險。
  
  探出手,緩緩靠近中樞,停在險險觸及的位置,閉眼感受經由肌膚傳至腦神經的答案,良久,我睜開眼睛,收回手。
  
  和之前一樣,空氣是靜止的,沒有風甚至連海流都消失,比起之前還存在的滑行感,如今船舶更像是處在凝固空間裡。
  
  這點令我很在意,別的還好說,真要是空間斷層,撇開那不靠譜的‘航海指標’理論,就該發愁如何出去…
  
  畢竟要吃飯不是嗎?會感覺饑餓,表示身體時間還正常流逝,船上沒有囤積足夠數百年消耗的食物。
  
  而整船人壽命也沒到老不死的地步,我其實沒所謂,只不過,情勢還沒糟到拋下這群人一走了之的程度,山窮水盡之前,能努力一把就盡力去試一試。
  
  極目遠眺銀紗似的保護層外面,深淵一般的黑暗…試圖從中找出切入點。
  
  …………
  
  比起存在感,睡意朦朧的哈欠先一步闖入我的聽覺。
  
  我偏頭白了踱到身邊的男人一眼,「不要隨便切斷氣靠近我。」
  
  撣衣服的動作微微停頓,他嘟囔兩聲不知什麼,隨後抬頭看了看天外,「一直看不到日出真讓人發困…」
  
  說著身體又癱軟一半,手肘撐住船舷,姿態異常閒適,微微側過臉來,就這麼愣愣看著半晌沒作聲。
  
  「有事請直說,肚子餓向後轉。」目光在他身上轉一圈,我失去搭訕興致,調轉視線繼續研究光幕保護層。
  
  過了一會兒,男人開口說話。
  
  「有興趣和我約會嗎?」不著邊際的內容,聲線卻顯得沉穩。
  
  「現在不是正約會嗎?」我挑了挑眉,斜睇他一眼,「我,和你;實在不行你用單車載我逛一圈甲板?」
  
  「啊啊~單車後輪漏氣了…」他垂下眼角,一副很是惋惜的語氣,沉默幾秒鐘,開口又換個話題,「你和傳言中不一樣。」
  
  「二十年音訊全無,政/府方面幾乎要認為你死亡,躲這麼久,為什麼又出現?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了?」
  
  幾句話裡的信息量過大,導致我愣了下,收回視線把注意力放到身邊,「我不記得和你們海軍有多麼久遠的淵源。」
  
  有仇倒是真的,還是新仇舊恨呐——
  
  被錯認到我沒脾氣是一筆,處刑我中意的男人是另一筆,想想此刻能和平談話,而不是打得血流成河,真真是我太懦弱。
  
  他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神情定格在詭譎波段,審視我許久,輕輕籲出一口氣,「庫贊,青雉庫贊。」比了比自己,然後抿緊嘴角一言不發。
  
  …………
  
  「海軍本部,大將青雉。」我意料之中的點點頭,「在亦申露看過你升職那年的舊報紙。」
  
  雖然年代久遠圖片模糊,這人身上的凜冽氣息,與難以判斷的實力,和香波地群島交鋒過的另一位大將相仿,想必就是最高戰力之一。
  
  所以說…
  
  「你不會是來討債的吧?海軍的財務困窘到需要大將親自出馬麼?」我暗自警惕起來,雖然打不過,但要我歸還到手的財物那絕對是妄想!
  
  「都說了我休假,只是順便過來看看,抓捕太麻煩…」他語氣很懶散,還是渾身無力沒個正形的樣子,醇厚音色裡卻有薄冰般的銳利轉瞬即逝。
  
  「奇怪的大叔。」我彎了彎眼睛,沒怎麼在意的笑笑。
  
  休假抓捕太麻煩?還是…同乘一條船,無法確定會遇見什麼而暫時按兵不動?反正隨他說什麼我都信,生死廝殺之前,每個人都可以心平氣和相處。
  
  談話就此告一段落,掩嘴隱忍的打個哈欠,我轉身要回去與睡神共度良宵,堪堪一動,提起的腳就滯留原位…
  
  一瞬間有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錯覺?不,不是錯覺。
  
  猛地回頭,我盯著光幕之外,慢慢眯起眼睛,隔著柔和銀光,視網膜依稀捕捉到保護層之外產生的變化。
  
  濃墨般的黑暗以微不可察的速度,正在變淡。


第二十三章
  
  我剛確定保護膜外的變化切切實實發生,漫無邊際的墨色驀然暈開,前方混沌中泛起一線魚肚白,並且飛快舒展延伸,幾息間,整個頭頂亮起來。
  
  也只是轉眼的事,黑暗退卻,光明降臨。
  
  湛藍得比寶石耀眼的天穹,萬里無雲,金色太陽斜斜掛在一角,不遠的海域,灰藍波濤間一抹翡翠綠靜靜呈現在天地間。
  
  它現身的同時,包裹奎達夫號的銀亮光幕無聲無息解除。
  
  潮汐湧動沖刷船身,奎達夫號不易察覺的晃動一下,仿佛是船舶本身愉悅的鳴叫著回應大海。
  
  我只來得及伸長手,抓住失去浮力直直往下墮的墨藍寶石,果凍般柔膩潤滑的晶體落入掌心,手背頃刻間有海風吹拂而過。
  
  「小心點啊~」
  
  腦後傳來男人的抱怨,自稱‘青雉庫贊’的傢伙,在我探出半個身子搶回保障物,自己險些翻落海面時,出手化解危機。
  
  勾住腰肢的胳膊加強力度往上一提,我沒站穩後背直接撞進他懷裡,隔著布料都能感覺到緊實而條理分明的肌肉。
  
  暗自揣測了下對方的年齡與實力…頓時默默淚奔,要是真打起來,我可能就是給對方送菜去的吧?嚶嚶嚶~
  
  「啊啦啦~真是個粗心大意的小姐。」他說話時胸膛淺淺震動,語氣依然輕佻,不知為什麼,醇厚低沉的聲線竟似是藏著些薄怒?
  
  我奇怪的向後仰頭。
  
  許是角度問題,白晝光照中,男人將我籠在陰影裡居高臨下俯視,表情模糊無法辨認,只是明滅交錯間,那道須臾不離的目光,令人不由得全身僵硬,呼吸艱澀。
  
  兩人視線相對,我感覺到扣住腰際的力道忽然間緊了緊,隨即又鬆弛,他放開禁錮懶洋洋走到邊上,陰影逝去,顯露出來的臉龐看不見絲毫異樣。
  
  藏進斗篷的雙手不自覺攥緊,我驚魂未定喘息。
  
  無法形容剛剛電光火石間掠過心頭的究竟是什麼,我只能肯定,有那麼一瞬間,從頭髮絲到腳後跟都拉響警報,所有細胞無聲尖叫,要求遠離這男人。
  
  危險!非常、非常、危險!
  
  …………
  
  外界變故被負責警戒的人大聲宣揚開,甲板上很快陷入嘈雜。
  
  一票明顯憋得慌的傢伙們蜂擁而至,交頭接耳討論各式話題,尤斯塔斯.吉德站在船首盯緊越來越近的島嶼,金銅眸色倒映日光,咧開嘴角看上去有些迫不及待。
  
  我混在人群裡,下意識躲避被遮擋在角落,下落不明的青雉庫贊,一步之遙的位置站著金髮面具男,他倒是沒有其他人那樣興奮,只是一下下扳著手指,像是點著什麼?
  
  集中注意力聽了半晌,我眼角微微一抽————海賊團二把手基拉隔著面具念念有詞,內容盡是如何‘簡潔快速分配好補給和留守任務’,與‘提醒吉德船長改改壞脾氣不要急進以免陷入不必要麻煩’…等等。
  
  還真是,格外盡忠職守。
  
  被他碎碎念這麼一打岔,我心頭的陰雲消失許多。
  
  「老大!」瞭望塔的傢伙報告航行最新進展,所有嘈雜沉澱下來,整艘船的人不約而同望向尤斯塔斯.吉德,靜候船長下達命令。
  
  「去把島上的財寶給老子統統搬回來!」掃把頭.尤斯塔斯.吉德迎著海風獰笑,頗有些揮斥方遒的味道。
  
  「嗷嗷嗷——」底下腦殘粉船員們熱烈追捧。
  
  深深盯了眼那座外表看上去景色明媚的小島,我拉起斗篷帽兜把自己遮得嚴實,收斂氣息將存在感壓到最低限度,在沒被發現之前,混進其中一組人影。
  
  …………
  
  晴藍海水顏色由深而淺變化,奎達夫號在接近島嶼的珊瑚淺礁海床下錨。
  
  船錨拋入海中濺起水花,船上原本就很熱烈的氣氛徒然達到頂峰;等尤斯塔斯.吉德下令登島,沒有接受留守命令的傢伙們迫不及待組隊,頃刻間就作了鳥獸散。
  
  那群海賊縱身躍到船舷上,攀下繩梯跳入先一步放下去的小艇,劃水穿越珊瑚礁區,等不及的甚至直接淌水而過,朝著島嶼疾行。
  
  …………
  
  淺水區清可見底,海床棲息無數色彩濃豔生物,奇形怪狀的遊魚、繽紛絢麗的海葵珊瑚,幾乎觸手可及的樣子,然而,最最引人注意的,卻是越靠近就越耀眼的那片沙灘。
  
  島嶼和風徐徐,樹影搖曳,近海沙灘在日光照射下,散發出柔和金芒,很奇怪的是,浪潮沖刷淹沒的位置海沙顏色很正常,再往後有一條明顯分割線,結界一樣,靠近陸地部分沙灘真的是…
  
  「黃金啊!」
  
  「喂!真的是黃金沙礫海灘啊!」
  
  同船那幾個傢伙急吼吼跑過去,和先前登岸那些人一樣趴著象地鼠往下挖掘,然後,抓著金砂各種鬼哭狼嚎。
  
  「下面也全部都是金子啊喂!」
  
  「老大!基拉大哥!我們發財了嗷嗷嗷——」
  
  「對了!寶石樹林!」不知誰第一個反應過來,隨即整群人又往島嶼邊緣森林沖去。
  
  幾分鐘後,枝椏摧折斷裂聲,混合喜大普奔的傻笑,頓時鬧得沸沸揚揚。
  
  「寶石!寶石!老子以後要躺在錢堆裡睡覺,嚶嚶嚶~」
  
  「下次碰到哪個不長眼的就用黃金炮彈轟死丫!」
  
  「土豪!絕逼要改名土豪海賊團哇哈哈哈~」
  
  耳朵裡充斥各種奇葩願望,槽點太多導致我不知從何吐起,(=  =)。
  
  …………
  
  眼角抽搐半晌,我摘下後腦勺密集的黑線,默不作聲打量周遭一圈,隨即選個植株稍微不是那麼茂盛的角度,抬腳就往裡走。
  
  沒走出兩步,身後風聲襲來,[奪]一聲激射而至,那物貼著腳尖插/入地面,險些連同我的鞋面一併釘死,是把短匕首,刃鋒寒光鋥亮。
  
  低頭看了看擋住前路依稀有幾分眼熟的刀柄,我往它來的方向偏過頭;尤斯塔斯.吉德被重要幹部幾人簇擁著站在那裡,面色喜怒不辨,周身氣息卻冷得駭人。
  
  「抵達這裡合作就結束,黃金寶石應有盡有,我可沒騙人。」我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一拍腦袋,「哦~差點忘記。」
  
  探手摸出之前收起來的墨藍寶石,往他那裡遞過去,「回程也需要它,給你。」
  
  尤斯塔斯.吉德慢騰騰走上前,也不接指標,倒是先越過我收起自己的匕首,直起腰把它拈在指尖反復把玩,過了一會兒,金銅眸子才像是終於撥冗轉過來。
  
  「這玩意給了我們,你不回去嗎?」他盯著我,眼瞳裡透出些不明不白的深意。
  
  「嗯——」我聳聳肩,沒打算告訴他,這種日行一善是看在心情頗愉快的份上,「之前酒吧裡說到一半被打斷,關於願望島…」
  
  餘光乜了眼他身後幾個眉宇間猶帶陰狠之氣的幹部們,我錯開視線,遠眺森林深處。
  
  「黃金沙礫海灘,結滿寶石的樹木,溪流流淌美酒;倘若財富無法滿足,宮殿深處住著三面六眼神詆,去尋找吧~你會心想事成。」
  
  將在永夜島聽過的傳聞一五一十說出來,我抿抿嘴角,「我原本就不是為了財寶,而是要向神詆求證一件事。」
  
  倘若…它真的存在。
  
  「那個海軍更不用擔心,他是來抓我的。」
  
  …………
  
  說完之後,我覺得已經仁至義盡,許是此次航行裡意外回想起往事,對掃把頭一行人多少也帶出點移情,所以肯費些唇舌解釋。
  
  當然,我的耐心也就這麼點,再多可就欠奉了。
  
  於是,轉身。
  
  「這麼說,島上果然還有更值錢的東西。」
  
  尤斯塔斯.吉德再次攔住去路,一面不緊不慢把玩手裡的匕首,一邊拿眼角斜覷,十足譏諷的勾勾嘴角,「神詆?哼哼~還真沒聽說過。」
  
  鋒利匕首在指尖轉過一圈,乖巧的被收回皮鞘,尤斯塔斯.吉德抬手朝後揮了揮,低低嗤笑一聲,「帶老子也見識見識?」
  
  他雖然用的是詢問語氣,神情卻分明寫著不容拒絕,原本杵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幹部們也默默走到近前,數張橫肉臉掃過來的視線,有打量有戒備有惡意,唯獨沒有退卻。
  
  雙方無聲僵持,直到尤斯塔斯.吉德眼底的戾氣暴漲,我舉高雙手妥協,「要跟上來也隨你,只是…」
  
  歎口氣,最終還是決定醜話說在前頭,「別拖後腿。」
  
  他的臉色頓時黑如鍋底,象個爆竹似的炸起來,「拖後腿?你真有種!誰他/媽一塊破爛似的躺老子醫療室裡?」
  
  「把你那身傷養好,跟老子單挑!」
  
  「……」我無言的瞪著,臉湊到眼前一把揪住我斗篷,五官扭曲與惡鬼無異的掃把頭船長,正打算讓他冷靜冷靜,徒然升起的異樣感,使得所有盤算卡死在醞釀階段。
  
  幾秒鐘之後,我才意識到發生什麼事。
  
  …………
  
  肚子挨了一拳,直直飛出去撞到後面那群幹部身上的尤斯塔斯.吉德滿臉不可置信,「臥槽!你他/媽活膩了是吧?」
  
  沒理會一臉獰惡甩開扶持殺過來的掃把頭,我幾下扯掉斗篷,飛快掃視周身,又撩高上衣看看傷勢最重的側腹…
  
  那裡原本被撕裂十幾公分長創口,動作猛烈點險險能漏出內臟,船醫用一道百足蜈蚣似的黑線才勉強縫合,而現在割開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速度蠕動生長,或者該說,細胞組織嗑/藥般分裂,活躍到不像話。
  
  更別說其它輕微些的傷勢,早就不見蹤影。
  
  預算需要將養一兩個月的傷,只在一句話功夫就好完全了?!
  
  猛地抬頭,我直勾勾盯著,沖到近前又因為看到這幅而眼神呆滯的尤斯塔斯.吉德,沉痛的告訴他,「你願望成真了。」
  
  「哈?」尤斯塔斯.吉德一臉茫然的發出單音,眼睛微微睜大複又眯起,牢牢盯著癒合中的傷口打量,金銅瞳眸內眸光深沉。
  
  過了一會兒他才像是緩過神,頭也沒回下令道,「基拉、夜叉、喪屍留下,其他傢伙去給我看住那群混帳,讓他們別亂說話。」
  
  臉上褪去暴躁抓狂歇斯底里,眉宇間壓抑著洶湧的鋒利危險,「老子的船員,登島時候幾個,離開也要是幾個。」
  
  深紅皮毛大麾擦過我的手臂,尤斯塔斯.吉德越過我率先往叢林深處走去,「我們走,去會一會所謂的神明。」
  
  嘶啞聲線一字一頓,恍若宣戰。
  
  …………
  
  戴著藍白條紋面具的金髮基拉飛快綴上他家船長步伐,另外兩名落後些,同樣不遠不近跟著,尤斯塔斯海賊團餘下幾名幹部默不作聲往沙灘那裡折返。
  
  這群來去匆匆喧賓奪主的人,很快消失在層層疊疊濃綠中,只有折斷的枝葉發出悉悉索索磨砂聲響,漸行漸遠。
  
  慢騰騰彎腰撿起斗篷,拍掉泥土沙礫,把它重新穿回身上,扣好兜帽之前,我抬頭瞥了眼隨風搖曳的樹影,低頭,把冷笑隱在遮擋視線的黑幕裡。


第二十四章
  
  島嶼植被很茂盛,一路行來,寶石藍天穹與灰褐土地不見了蹤影,蒼茫無垠的森森綠意渲染視野,彷如一副無邊無際的畫。
  
  游走于樹木蒼鬱的山野,在沒有路徑的草木中跋涉,偶爾也有不知名花骨朵掛到衣角搖曳不定,陽光從高處枝椏縫隙打下來,淺金光斑明明滅滅。
  
  離得海岸遠了聽不到一絲聲音,連時間都像是靜止,只有行進間,落到身後的草木發出窸窣摩擦聲,與呼吸間湧入鼻端的群山氣息。
  
  [圓]的範圍內,除了自己我感覺不到有別的,會動的生物存在。
  
  這座美麗島嶼,平靜得讓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
  
  過了不知多久,綠色沙漠終於變得稀稀落落,高大喬木林被矮小些的灌木取代,再往外是嶙峋岩石,兩者之間顯現出一條疏闊邊緣。
  
  遠遠的另一端是高聳山巒,地勢由高而下緩緩鋪陳,與森林之間形成小小凹穀,峰腰處山巒背陰一角飛簷半隱半露,襯著灰白岩石更加寶光蘊氳。
  
  被屏/蔽的聽覺接收到淙淙流水,不知哪裡飄來的,醇烈熏人的酒香,和著隱隱約約誰的恣意笑駡,溫暖日光下,竟透出些春日冶遊的味道。
  
  一把粗豪狂放嗓子,煞風景的惡意滿滿,還真是悠哉…側耳聆聽半晌,我從棲身的樹冠一躍而下,徑直循著聲音找過去。
  
  踩過怪石掩映的灌木群,映入眼簾的是圓石淺灘,對岸花木蔥榮,一泓溪水自深處流淌而出,蜿蜒曲折,繞著地勢往島嶼更低處傾瀉。
  
  靠得近了,撲面而來的酒味更加濃郁,白亮溪水清澈見底,淺金日光輝映下,醇厚綿長的熏熏然肆意揮發,透過嗅覺導入血液,令人如墜雲端。
  
  除了黃金沙灘與寶石樹群,描述中的[溪流流淌美酒],原來是在這裡…
  
  溪邊巨石挨著近岸樹蔭,圍坐其上那幾個人,聞聲回過頭來。
  
  一、二、三、四…尤斯塔斯.吉德船長和他戰力排前的幹部,一個沒少,我抿抿嘴角,站在原地不動。
  
  深紅皮毛大麾卷成團擱在觸手可及位置,用不離身的匕首和火槍壓住,提著皮質酒囊往嘴裡倒的動作停下來,面上不可一世的笑意尚未完全褪去,尤斯塔斯.吉德沖著我皺皺眉。
  
  「他/媽讓老子好等,杵在那做什麼?」隨手將酒囊拋到一邊,他躍下岩石,金銅眸子打量我一遍,嘖了聲,「還以為你死在半路上。」
  
  逆著光他臉上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楚,只是言語間透出的含意分明是有些遺憾。
  
  說完也不等我回答,轉身點著高過溪水的岩石,幾下低空掠到對岸,那三人隨即也起身,收拾好東西追過去。
  
  …………
  
  站到對岸後尤斯塔斯.吉德停下腳步,接過金髮二把手遞去的衣物,慢騰騰一邊穿戴一邊用殺氣四溢的目光瞪住,晚一步站到他附近的我。
  
  現場氣氛變得有些奇怪。
  
  他領著的那三人除了金髮面具判斷不出情緒,餘下兩人俱是會用詭譎眼神,在我與他家老大之間反復流連。
  
  其中有個身著漁網裝品味尤其獵奇的傢伙,更是小心翼翼繞過掃把頭船長,湊到我面前,用驚奇的語氣說道,「我們等了三天,老大差點要回頭給你收個屍什麼的。」
  
  我先是默默囧了下,想想又猛然覺得不對,「三天?」怎麼可能?雖然雙方路線岔開,森林裡的情況也不是特別險惡,我的速度甚至應該更快,他們哪裡需要等這麼久?
  
  「是三天。」漁網裝男語氣肯定,他邊上裝扮風格相似樣貌象被古怪科學家處理過的縫線人,沉默的點頭附和,一對無神眼珠子落在我身上,頗有如果質疑就動手的脅迫意味。
  
  好吧~三天…我抬手揉揉額角,「誒——你們這一路上肯定很‘熱鬧’吧?」如若不然,尤斯塔斯.吉德幹嘛一副意味猶盡準備找茬的樣子?
  
  「呵呵~」 漁網裝男陰森森的勾了勾嘴角,「沼澤、怪獸、會吃人的蔓藤,還有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純粹找死的雜魚。」
  
  「倒是你,看上去清爽得很。」言語間怨氣沖天。
  
  呵呵呵~我乾笑幾聲,避開對方幾乎要射/出刀子的目光。
  
  正當雙方兩兩相覷,尤斯塔斯.吉德陰著張臉,也不說話,直直就沖花木深處去,那雙高幫厚底牛皮靴,洩憤似的踩出咯吱聲,踢起石子掉落溪流,打破靜謐。
  
  漁網裝男嘿嘿笑了兩聲,然後領著縫線人,一搖三晃綴在他家二把手身後,忠心耿耿、堅定不移的尾隨他們海賊團精神道標。
  
  晚一步的我慢吞吞走在尤斯塔斯一行人安全距離之外,以那件在綠葉掩映間格外醒目的深紅大麾為參照物,謹慎的朝山巒背面宮殿進發。
  
  …………
  
  灰白石階纖塵不染,看不出雕鑿痕跡,倒像是天然生成,沿著山勢向上盤繞,盡頭延伸至背陰處的那角微露金簷。
  
  等到一行人終於抵達,登上最後一層長階,我長籲一口氣,抬頭就見掃把頭船長幾人直愣愣堵在路口,背對著我,身體卻徒然緊繃。
  
  看到了什麼啊?就是前方守著地獄三頭犬,也不至於讓你們恨不得拔腿就跑的樣子;我施施然踱過去,越過漁網裝男和縫線人,定睛一看,頓時跟著怔住。
  
  那角飛簷果然是一座高聳大門的頂端部分,只不過所謂‘宮殿’是這座山本身,或者該說藏在山腹中,巍峨殿門大刺刺敞開著,六隻鎏金柱子撐起的入口,乍一眼看進去很有點開門揖盜的氣氛。
  
  只是,導致尤斯塔斯幾人忌憚不已的,並非是明顯透出詭譎氣息的入口,他們殺意十足瞪著的,是盤膝靠著根柱子,手撐下頜腦袋一點點,彷如一顆巨大蘑菇的某人。
  
  ————不知什麼時候摸上來,像是守株待兔的青雉庫贊。
  
  尤斯塔斯.吉德斜睇過來的眼神,分明是在說,‘你惹來的麻煩給老子自己滾去解決!’。
  
  我回之以死魚眼,別開玩笑了親!那是海軍最高戰力不是街邊小混混,解決個毛線!勞資這點花架子不夠他塞牙縫的。
  
  隨後又想起之前信誓旦旦保證過,‘那個海軍更不用擔心,他是來抓我的。’,配合此情此景,我頓時有自己作得一手好死的喪氣感。
  
  深深歎口氣,摸摸完好無損的臉,我抽搐著眼角,悄沒聲掩過去。
  
  只希望不要這種關鍵時刻打起來。
  
  就算是打起來,也希望這位海軍大將,能很好秉承他們著裝風格的那種紳士風度,對女人溫柔點,打人也不打臉什麼的,(=  =)。
  
  …………分割線…………
  
  還沒走到近前,扮演小雞啄米的海軍大將瞌睡動作一頓,慢吞吞掀起遮住大半張臉的細紋綠格子眼罩,睜開一邊眼睛,渙散的視線遲鈍轉過一圈,然後把眼罩推高,他睡意沖天,含含糊糊的開口,「啊~真是巧遇。」
  
  「是啊——」我含笑點頭,眼角瞟了下天色,用很殷勤的語調回道,「睡得香嗎?打擾了實在不好意思,您可以繼續當我們不存在。」
  
  結果他抬手撓撓滿頭卷髮,一臉頹廢的邊打哈欠邊起身,撣撣衣角塵埃,「不睡了,反正沒事就陪你去裡邊探一探險。」
  
  「我也很好奇啊~千百年來沒有人找到過的寶藏…」
  
  說完邁著那雙超級長腿,頭也沒回就往入口走。
  
  留下我站在原地,竟無語凝噎,什麼叫‘陪你探險’?跟你很熟嗎很熟嗎很熟嗎?裝B被雷劈啊魂淡!
  
  腦後一陣沉重踢踏聲,迅速將面部表情調整成放鬆狀態,我轉回臉,沖著攢緊眉頭一臉被倒會的尤斯塔斯.吉德微笑,「看~解決了。」
  
  …………
  
  外部金碧輝煌的宮殿,內裡出乎意料的樸素,灰白巨石鋪陳出約莫能容納兩架雙輪馬車並肩通行無阻的甬道,拱形穹頂往深處延綿,看不到光源視野居然也異樣的清晰,甚至能輕易看見高闊屋頂雕鑿的繁雜花紋。
  
  一路行來安靜無聲,直到挨著肩膀走的尤斯塔斯.吉德像是終於按捺不住,微微側首,不無譏諷的低聲道,「你那毫無破綻的裝傻功夫,跟誰學的?」
  
  「嗯?」我驚訝的盯了他一眼,又順著他視線所指,掃了下隊伍前端那個高大白西裝背影,沉默兩秒鐘,滿頭霧水眨眨眼睛,「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尤斯塔斯.吉德切了聲,語氣很是不屑,他的嘴角微動正要繼續說什麼,下一秒臉色劇變,疾聲吼道,「小心!」
  
  他的警告與破空之音混合在一起,打亂原本還算祥和的氣氛。
  
  毫無預兆間,從罅隙激射而出的箭雨劈頭蓋臉打下來,嗤嗤厲響隱隱帶起兵戈之音。
  
  猝不及防下我只來得及閃身躲開迎面而來的幾叢箭簇,緊接著腳底一空,石板無聲無息往兩側滑開,深不見底的裂口急速擴張…
  
  身形微微失重,開始下墮的前一秒,無聲召喚出的黑色大部頭書才隱隱顯現輪廓,耳邊又徒然一靜,眼前場景轉瞬變化。
  
  周圍被襲擊而導致混亂的場面消失,方才古樸簡單的甬道也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幾乎要閃瞎人眼的華麗景致。
  
  繁複織紋的地毯無窮無盡往兩頭舒展,石壁金鏨玉砌,無數寶石錯落鑲嵌成華美豔麗圖案,隨著視線轉換掠起流螢般冷光,連空氣都帶出濃厚的奢靡。
  
  這————唱的又是哪一出?
  
  我呆呆站在原地等了很久,也沒見消失的那些人碰一聲掉出來,或者場景再次切換,想了想於是收起工具,沿著這片綿軟細膩一路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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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廣袤宮殿空寂無聲,不知過了多久仍是感覺不到人氣,即使因為個人原因對時間流速反應很遲鈍,我仍然察覺到不對。
  
  這裡,過分的乾淨。
  
  九曲回廊,千重花闕,珠寶玩物隨處可見,華麗舒適屋宇,靜謐精美庭院,仿佛只要我心念所及,一切就唾手可得,真真極近誘/惑的感覺。
  
  唯一令人無法理解的是,為什麼只有我被這般厚待。
  
  在美酒溪流邊遇見尤斯塔斯.吉德的時候,就覺得奇怪,他們陷落森林三天,於我而言僅僅是一段有些長的時間,並且未曾遇見任何危險,方才也是,包括海軍大將在內都被襲擊墜落深淵,卻只有我安然無恙。
  
  是這所宮殿會自行辨認甄選來者,還是說…有什麼特殊的東西?
  
  嗯——腦海中靈光忽閃,我探進斗篷口袋摸了摸,指尖果然觸及一抹冰涼圓潤…將它取出來托在掌心,墨藍晶體滑過綺麗輝芒。
  
  是被吉德船長拒收的安菲特裡忒之眼。
  
  身上帶的物件裡,大概只有它能為此番異象負點責任。
  
  想了想,我抿抿嘴角又將它收起,往四周看了看,從不遠處無數朦朧不清的屋宇輪廓裡隨意選定一個,慢騰騰踱過去。
  
  如果‘安菲特裡忒之眼’不止是航海指針,那麼,等下推開那扇門,就能見到生活在此地的人(?),或者一起進入宮殿的隨便哪個。
  
  一個人呆在這裡很無聊啊~
  
  「來點熱鬧吧——」我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
  
  掌心按住這扇金箔拼砌纏枝連環紋樣的拱門,閉閉眼,我長籲一口氣,而後,手底用力將它往裡推開。
  
  入眼是層層疊疊委地羅紗,隨著氣流湧動翻卷盤旋,撩起無邊無際紗幔往裡走,不知哪裡飄來若有似無芬芳氤氳,沁入骨髓,極深處傳出柔弱無骨輕淺笑聲。
  
  等到揮開無數障礙物,看清楚幾重輕紗後的模糊人影,腳下一頓,我默默抽了抽嘴角。
  
  果然是心想事成呢~原以為被宮殿玩沒了的同行者,不出所料的被還了回來。
  
  只是,願望實現程度有微妙偏差,出現的是最讓我頭疼的一位。
  
  青雉庫贊正盤膝坐在精美地毯上,數位絕色美女簇擁服侍,燃著香氛的薰爐,數不盡的佳餚美酒,阿拉伯風格女郎赤足盤旋飛舞,意態撩人。
  
  好一副軟紅十丈、紙醉金迷景象。
  
  現在我可以肯定,絕對不是勞資被優待,看看眼前佳人在側的海軍大將,回頭想想自己一路心驚肉跳,差別不要太明顯。
  
  喵了個咪的,熱鬧過頭了魂淡!=皿= 。
  
  長吸一口氣,也不管兩人視線相對後,把眼睛越瞪越大的某個海軍大將,我掉頭就走。
  
  …………
  
  轉身的瞬間,眼角餘光中輕紗無風自動,彷如一種預警,莫名恐懼感油然而生,腳尖一擰猛地滑開幾步,卻還是沒躲過無聲無息劃破空氣的冰刃。
  
  幽光閃爍的冰藍斬斷重重紗幕,一路順暢撲到眼底。
  
  臉頰微微刺痛,幾秒之後才感覺到有濃膩熱意沁出肌膚,視線透過蝴蝶一樣輕盈墜落的薄紗,我緩緩眯起眼睛。
  
  一言不發就展開襲擊的海軍大將站在斷裂紗幕之後,嘴角抿出鋒利弧度,眼瞳深處盤踞著詭譎混亂與壓抑的瘋狂。
  
  「你想做什麼?海軍大將閣下。」我陰測測磨牙,只能意會不可言傳的場面被看到,惱羞成怒於是打算滅口嗎?
  
  兩人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兒,這人神色幾經變幻,眼底那份空茫危險終於淡開,化作冰屑的微抬指尖,寸寸消融,惡魔果實能力造成的元素化褪去,漸漸顯露出來的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
  
  「原來是真的…」一臉大夢初醒的海軍大將,含含糊糊嘀咕。
  
  「廢話。」我自認倒楣的瞪他,用手背擦掉血漬,內心暗自決定,今後需要對此獠敬鬼神而遠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把人臉劃花…這是何等喪心病狂?!
  
  他撓撓頭發,周身縈繞的殺意緩緩散去恢復慵懶意態,「這裡…嗯…嘛~就是這樣。」
  
  說著人往前走兩步,又在我怒極的注視下停住步伐,他抬手作無辜狀,「啊啦啦~只是想看看你的傷,這麼漂亮的臉弄花了真讓人心疼。」
  
  「難不成要舔舔嗎?免了。」我斜著眼角睞了下後方的珠翠錦繡,笑了笑,「心疼這種舉動還是留給她們。」
  
  「咦?你在吃醋嗎?」微微傾身擋去大半光線,眉眼隱入暗影,低沉聲線有些沙啞。
  
  「都說了我和海軍不熟。」我後退一步離開他的俯視範圍,沒好氣嗤笑一聲,「別弄得我們有點什麼一樣。」
  
  這人的呼吸聲忽然之間頓了頓,隔了很久才輕輕歎一口氣,「你真的忘記了。」平淡語調內裡隱隱百般複雜。
  
  想了想,我抬高目光對上他的眼睛,鄭重其事開口,「雖然遲了些,但我還是必須澄清,你們海軍認錯人了。」
  
  「再者說,即便我是,也不如何。」我的記憶早就殘缺不全,就算這裡原本真的有我存在的位置,也不怎麼樣。
  
  「留在我身後的,都不曾發生。」
  
  我知道這裡的人其實都誤會,可有些事反正做下了沒什麼好否認,大不了將錯就錯,只是有一點————別和我提久遠的曾經。
  
  留在我身後的,都不曾發生,唯有往前看才能活下去,追悼與懷念容易沉溺,時間卻是人類無法追回的失物。
  
  我只允許自己,活在此時此刻。
  
  …………
  
  飛快甩掉不合時宜的傷春悲秋,我勾了勾唇角,不懷好意的沖他身後呶呶嘴,「呐——那些哪來的?」
  
  那數位看著就是嬌養深閨的金絲雀們,總不至於,真是心隨所想憑空冒出來的吧?就算真是那樣,為什麼如此香豔我就碰不到呢?
  
  或者說…因為一路上我腦海空空,而這位則想得太多?
  
  還有,最最關鍵是,「其他人呢?」
  
  海軍大將似乎有些恍惚,隔了許久才像是終於醒過神,開口回答道,「那個南海新人,不知道呐——」
  
  他的語氣有些苦惱,「我睜開眼睛就在這裡,佳餚美酒歌舞美人,可真讓人不想離開。」話雖這樣說,腳下卻施施然朝門口走。
  
  見我呆站著不動,又探手來拉,「太受歡迎也讓人發愁,我可是很專一的。」
  
  「專注抓賊幾十年麼?真是業界良心。」我拍掉他的手,又看了看屋宇內那幾位神色發怔像是沒反應過來的美嬌娘,眯了眯眼睛,「我也有些累了,想休息下。」
  
  落空的手瞬間翻轉,他再次牢牢扣住我的手肘,一個用力拖到身邊,帶著大踏步往出口走,往下瞥的視線透出點晦澀深意,「從她們口中問不出什麼,別浪費時間。」
  
  這你又知道?莫不是方才切身經歷過,比如說自我犧牲又沒達到目的什麼的…
  
  許是從我詭異的眼神裡看出端倪,海軍大將挑了挑眉梢,指間收緊力道,唇角微動像是要開口說什麼,最終仍是沉默。
  
  被重重紗幕遮掩的光線一點點變亮,踏出門檻的同時身後有綿密腳步追上來,說不出味道的暖香沿著空氣絲絲縷縷糾纏而至。
  
  「大人?」
  
  「大人您去哪裡?」
  
  「大人不喜歡我的歌舞?」
  
  那幾位美人追到門前,怯生生呼喊,眼角水意彌漫;結果,這位海軍大將很沒出息的閃身躲到我背後,將我當成擋箭牌推出去與她們面對面相持。
  
  …………
  
  不小心雙方視線交匯,那幾位女子忽然怔了怔,神情泛起幾絲驚疑,豔麗唇色在我的目光裡慢慢蒼白起來。
  
  「請原諒我們。」為首女子後退一步,雙手交疊在衣襟處深深彎腰,行了個我未曾見過的禮節,「我們不知道這位是您帶來的人。」
  
  「嗯?」我滿頭霧水的看看她,又看看另外幾個眼神驚惶都快哭出來的女人,想了想,反手從身後把海軍大將扒拉出來,往前推了推。
  
  「回答我幾個問題,他送給你們也行。」
  
  反正又不是我的,拿來做人情毫無壓力,=皿=。
  
  「喂喂喂!」海軍大將有氣無力的反抗,迅速被鎮壓。
  
  鬆開死掐某塊僵硬皮肉的指尖,上前一步,我盯著這幾個把姿態放得快要低到塵埃的美人兒,「告訴我,三面六眼神詆在哪裡?」
  
  聞言,為首那女子仰起臉來,一雙眸子微微睜大,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眼睛裡慢慢浮現一縷不確定,「您…」
  
  櫻唇輕啟,堪堪吐出一個字,下一秒,嬌滴滴美人毫無預兆的化作一尊灰白石像,保持著原來姿勢,連同她身後那幾位,頃刻間就這麼變成硬邦邦冷冰冰的石頭。
  
  我愣了下,還沒反應過來一道暗影在眼前徒然擴展,薄冰般凜冽寒意,混合淺淺的不易察覺的烽火硝煙,要將我整個裹進去…
  
  再定下神來,人已經被卷著帶到好幾米之外。
  
  …………
  
  背脊重重撞上一塊堅實冰涼,也不知是哪處牆壁還是什麼,麻麻的疼;呆滯半晌,我慢吞吞抬起頭,視線對上海軍大將喜怒難辨的目光。
  
  兩人面面相覷,半晌,他微眯起眼睛,眉心輕輕攢緊一道豎紋,用與無意識間釋放的殺意截然相反的輕浮語調說道,「啊啦啦~年輕小姐腿不要抬得這麼高。」
  
  抿抿嘴角,我沒好氣的回答,「教訓別人之前,麻煩請大將閣下先把手往後挪一些。」那位置不太和諧。
  
  方才,異變發生的同時,這人也不知是腦子進水還是怎地,總之他撲過來,或許想保護也或許有別的什麼含意;只不過,對我而言的敵人突然逼近,潛意識首選理所當然是回擊,情勢就轉變成此刻這般古怪:
  
  我的腳尖踹到目標之前,被海軍大將閣下反擒在手裡,然後糾纏著撞上建築物…囧。
  
  「喂!不要裝沒聽見!」
  
  掙扎幾下終於脫離令人不安的掌控,我用眼角斜睇滿臉無辜的海軍大將,磨了磨牙,深呼吸無數次終於壓下額角暴起的青筋。
  
  這人鬆手之後看了眼那處屋宇又收回視線,眉宇間的散漫終於被淺淺陰霾替代,沉默許久方才開口,聲線低沉似是自言自語,「又一種能力,這裡有個很棘手的傢伙啊~」
  
  「嗯?」我眨了眨眼睛,「能力?不是神明嗎?」
  
  「神明?你說笑話麼小姐?」他抬手揉揉眉心複又把雙手插/進口袋,唇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輕嘲,「我所知的‘神’…呵~如果是那些東西,我倒很期待你的手段。」


第二十六章
  
  靜靜看著眼前這位改變一貫從容神色,眉宇間飛快滑過譏誚與厭惡的海軍大將,我抽了抽嘴角,覺得還是不予置評的好。
  
  他口中的‘神’,與我所說的根本是兩回事吧?那些以‘神之後裔’自居的世界貴族,在香波地群島遠遠看過一眼,圓滾滾魚泡頭臃腫水桶身材…
  
  不小心想起來就令人生厭的好嗎?
  
  什麼亂七八糟的相提並論,你讓滿懷希望而來的我情何以堪?
  
  想到此處,我頓時充滿怨念。
  
  卻不想這人立刻有所察覺,目光緩緩投過來,許是被我瞪得莫名其妙,褪去嘲諷的眼瞳清澈見底,呆呆回視的模樣竟有幾分無辜。
  
  我牙疼的嘶了聲,瞬間想起最後見到哥爾D羅傑那次,陪在他身邊的另外一個海軍,雖然外貌差異懸殊,這樣毫無壓力的茫然,卻微妙的如出一轍。
  
  應該不至於…默默囧了一把,我飛快甩掉腦海中令人黑線的揣測,扭頭,點著不遠處一幢偏殿轉換話題,「我們去那裡看看。」
  
  「總覺得你有些焦躁不安,是我說中什麼還是——」海軍大將聳聳肩,變魔術似的換成一副郊遊的悠閒姿態,「哦~那個很華貴的金色屋頂?」手搭成涼棚狀順著方向遠眺,「小姐眼光真好,選的地方看起來都特別高檔。」
  
  「走吧~我們一起去睡…啊不,是探險。」他及時改口並且滿臉正經。
  
  太陽穴突突直跳,我抿緊嘴角,一言不發大踏步走出去,這些人一個兩個都是文盲吧喂?!怎麼開口說話就給人想上爪子撓死他的沖/動?
  
  尤斯塔斯.吉德是一例,這位海軍大將又是一例…我勒個擦嘞!果然還是趕緊辦正事然後一拍兩散,省得等下吐血都沒地索賠。
  
  …………
  
  徑直穿越一處美輪美奐花園,繞過沒有噴泉的乾涸水池,踩上石階之前後方那位海軍大將趕上來,擦過我的肩膀,搶先一步站到緊閉宮門前。
  
  寒霜憑空凝結,銳利冰刃沿著他的指尖驀然伸展,飛快凍結朱紅雕花門扉,咯一聲,蛛網般痕跡從冰面中央開裂往四周擴散,殿門瞬間坍塌,揚起氣流微微盤旋。
  
  像是無形屏障打破,寂靜被沸沸揚揚的喧嘩霎時間佔據,來自門扉之內,貌似許多人正聚會的樣子,熱鬧得不得了。
  
  「聽起來裡面很悠哉嘛——」海軍大將的語調微微揚高幾度,側過頭來,伸出一隻手掌心朝上攤開,「能邀請你一同加入盛宴嗎?」
  
  我上前然後視而不見越過他往裡走。
  
  殿中一如想像的熱鬧,聚會人潮東一簇西一簇,烏壓壓覆蓋整個視野,這些人竟像是沒發現海軍大將的粗魯行徑,或者說根本不介意?
  
  觥籌交錯間夾著幾句嬉笑怒駡,甚至混合高亢走音曲調,每張臉都酒意沖天。
  
  撿著喝高人群的邊隙慢吞吞往內走,細細辨認每張一晃而過的陌生臉龐,試圖從中找出希望看到的人;眼角餘光中,我發現落後幾步的海軍大將同樣打量著人群,他面上看似不動聲色,眼底漾起的震驚卻洩露出少許端倪。
  
  見狀,我心頭微跳,腦海中模糊的猜想漸漸清晰起來,同時也更加忐忑————如果,如果一開始的設想可以成立…
  
  無論是三面六眼神詆也好,惡魔果實能力也罷,如果,登陸初始,一刻也未停止過的願望真的能實現…
  
  …………
  
  許是心不在焉,行走間被不知什麼絆了下,身體微微踉蹌,頃刻又被人扶住,我定了定神,抬眼正想道謝,等看清楚施以援手這人的樣貌,所有言語就此哽在喉嚨口。
  
  幾秒鐘後,耳邊炸起不知是驚喜還是驚嚇的低呼。
  
  「啊——女/色/魔!唔唔唔——」
  
  「喂!巴其,你真是失禮啊——」
  
  頂著紅鼻子,渾身溢滿搞笑藝人風味的男孩,被他的同伴勒住脖子順帶捂住嘴,而那位下手很兇殘的紅發少年大大咧咧沖著我笑,「啊嘞~你回來了啊?正好一起開宴會。」邊說邊鬆開已經翻白眼的同伴,比了比某個角落,「船長他們都在。」
  
  「香克斯,巴其…」我抬手掩住自己的嘴角,血液流速漸漸加快。
  
  「誒?!你終於記得我名字了啊?」被紅鼻子同伴死掐著脖頸前後搖晃的香克斯,撥冗發出驚訝的感歎,「還以為你除了船長其他人都不認識。」
  
  「混蛋!」斜地裡忽的又爆出怒喝,然後碰碰兩聲,快要出人命的兩隻頭頂著熱騰騰包子被來人一手一個分別揪著,後來加入的這位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斥駡,「你們兩個實習生到處亂竄什麼?」
  
  貴族式背頭金色卷髮,右眼一道直列疤痕,架著平光鏡裝斯文實際就是鬼畜————教訓他們的果然是一貫比船長有威嚴的西爾巴茲.雷利。
  
  副船長罵完之後把兩個少年往地上一扔,轉而慢騰騰對我點點頭,還未說話目光落到後方,神情有些怔忡。
  
  半晌,他收回視線,眼角眸光藏進幾絲興味,「那位的長相…真是微妙的熟悉。」
  
  扭頭看了眼副船長表示神奇的那個樣貌,我眼角跳躍幾下,果斷移開目光,斬釘截鐵改變話題,「宴會…我餓了。」
  
  海軍大將什麼的,我不認識,(=  =)。
  
  …………
  
  西爾巴茲.雷利默默盯了我幾秒鐘,嘴角別有深意的勾了勾,「就象羅傑說的,這座島的時間相當不可思議,對吧?」
  
  不但是時間,連空間也…我跟著眯起眼睛,輕聲回答道,「若非如此,我們怎麼重逢?」
  
  「說得也是。」副船長無所謂的笑笑,「既然回來了,呆會記得多喝兩杯慶祝下。」也不等我作出回答,他領著兩名實習生掉頭往某個角落走,走出幾步又扔下一句,「讓那個海軍也過來,如果他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皿= 。
  
  讓那個海軍也過來?這是想也不用想立刻否決的答案,我費盡心思才得來的此次見面,可不是要與個不相干的人把酒言歡。
  
  權當沒聽見西爾巴茲.雷利那番話,我提腳就朝著先行一步的那三個背影追過去。
  
  方才走出兩步,凜冽寒意侵襲而來,「小姐這是要拋棄我嗎?」,海軍大將的氣息霎時間出現在極近的距離,我停在原地,瞥了眼肩膀位置緩緩凝結的薄冰,眯了眯眼睛。
  
  元素化在冰刃延伸至咽喉處時險險終止,海軍大將的聲音壓得極低,沉沉音色意味不明,「你真正的願望,是與海賊王重逢?」
  
  「所謂的‘向神詆求證一件事’,是否,是你想知道同時穿梭時間與空間的可能性?如此說來,你曾經或者說,來自過去?」
  
  語調帶著淺淺慍怒,混合著幾分驚疑,「妮可.羅賓,你失蹤的這二十年…」
  
  說到這裡海軍大將忽然沉默下來,像是想起什麼,起伏不定的殺意逐漸平息,「當年羅傑海賊團裡沒有你這號人物。」喑啞的聲線仿佛自言自語。
  
  隔了好一會兒,我感覺到抵在脖頸動脈的冰刀融化變質,刺骨寒氣幻化出粗糙溫熱手掌,指腹帶著厚繭…
  
  「為什麼是重逢?」他開口說話時吐息流轉淺淺撞到我的耳廓,指尖微不可察摩挲,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脅感。
  
  「你想知道?」我輕聲反問,整個人放鬆下來,微微側首,目光抬高幾度尋到他的視線,「那是因為…」等他挑高一邊眉梢,眸光聚焦,我微笑起來。
  
  那是因為————我需要把你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讓你無法一心二用。
  
  雪亮電光無聲無息劃破空氣,精准地掠過我的眼角,直指海軍大將頸項,扼住咽喉的桎梏猛然鬆開,海軍大將被森冷霸道劍意逼得飛速後退,順著軌跡空氣中滑出兩道淺青冰棱,最後身形停在十幾米開外。
  
  頃刻間有兩道黑影一左一右護到我身側,西爾巴茲.雷利站在更前方一些,西洋劍劍尖輕顫殺氣四溢。
  
  …………
  
  「喂!那傢伙不是跟你一起的嗎?」
  
  副船長與海軍大將無聲對持,兩個實習生中的紅鼻子巴其奇怪的嘀咕。
  
  「原來不止我們想揍你啊~」配合那一臉恍然大悟,香克斯的語氣顯得很欠扁。
  
  我嘴角一抽,抬手點點神情隱晦難解的大將閣下,鄭重其事介紹,「海軍本部,大將青雉。」隨即比了比自己,「通緝犯。」最後陰森森微笑,「原來你們想揍我啊?」
  
  聞言,西爾巴茲.雷利面無表情回頭,「別算上我,我從來不打女人。」
  
  「好習慣,請繼續保持。」我在心裡默默給副船長點贊,然後接著微笑,直到那兩個熊孩子實習生縮縮肩膀眉梢抽搐著轉開腦袋,這才滿意的收回瞪視。
  
  「大將?」西爾巴茲.雷利手腕一翻將西洋劍收回腰側劍鞘,側過臉語氣頗無奈,「你這傢伙哪招惹來這麼難纏的東西?」
  
  天曉得這位大將為什麼總揪著我不放?
  
  滿臉無辜的指了指,因為副船長收起兵器而同樣戰意內斂,擺出一副和平姿態的海軍大將閣下,我試圖借機擺脫煩惱,「能幫忙幹掉他麼?」
  
  「不要。」西爾巴茲.雷利露出招牌鬼畜笑容,「不是很有意思嗎?」言語間透出喪心病狂的興致盎然。
  
  哪裡有意思啊魂淡!沒敢吼出來的我心裡苦哇~ QAQ
  
  當年每每他這樣邪魅一笑能把整船人嚇得哭爹喊娘,看多了,於是導致此刻我也條件反射虎軀一震,更別說兩個熊孩子,他們小臉都又青又白了。
  
  副船長鳴金收兵,經過身側時笑吟吟的瞥了我一眼,「幹得不賴啊?能驚動大將,賞金多少?」
  
  「問這做什麼?又不能拿我換酒喝。」我有氣無力吐槽,掙扎幾秒鐘還是乖乖摸出懸賞令遞過去,看著兩個熊孩子好奇滿滿跟風,也沒有阻止。
  
  這不是炫耀真的!實在是沒膽氣違抗。
  
  同行那短短幾天內遭遇的慘痛教訓告訴我,副船長西爾巴茲.雷利是個鬼畜眼鏡啊!妥妥的!
  
  「一億七千九百萬的詐騙犯?」抖了抖手上的紙片,副船長鼻樑上的眼鏡鏡片無端端滑過一道冷光,「你欺騙海軍本部那群鰥夫單身漢感情嗎?」
  
  你丫的揣測敢不敢再喪病一點?眼神在通緝令和我之間徘徊的兩個熊孩子,那一臉打開新世界大門的表情,看得我眼角猛抽。
  
  正想說點什麼以正視聽,冷不丁有人把話頭搶過去,「是兩億七千九百萬,賞金已經更新了小姐可能不知道而已。」
  
  海軍大將閣下慢吞吞踱到附近,用懶洋洋的語調說著不負責任的話,「欺騙感情是沒有,只不過…」沉默片刻,像是故意賣萌的微微歪頭,眨眨眼睛,「小姐離開香波地群島之後,本部很多人對你興趣大增呢~」
  
  興趣泥煤!大增你個毛線!我惡狠狠瞪一眼過去,隨即小心翼翼挪動螃蟹腳,蹭到西爾巴茲.雷利身邊,拽著他的袖子閃到他背後。


第二十七章
  
  「啊嘞?小姐的反應真是令我傷心。」大將閣下的聲線仍舊那樣漫不經心和懶散。
  
  「抱歉啊——這傢伙比較內向。」西爾巴茲.雷利拉長聲線,用頗縱容的語調如是回答,只不過說話間他的手有意無意搭上腰側劍柄,「原來,你已經是大將了啊~」
  
  誒誒誒?這樣的對話…認識的人嗎?擋在前方副船長的巍峨偉岸身姿帶給我極大安全感,於是也有膽子從邊上探出半個腦袋,默默窺視。
  
  「說起來,這座島嶼確實不可思議。」站在對面的海軍大將神情有些冷漠,像是沒有留意到副船長的戒備,說話間隨意打量四周,「真是奇妙啊~竟能再次見到您,二十幾年前的冥王.西爾巴茲.雷利。」
  
  最後,遊移間目光對上我的視線,海軍大將緩緩眯起眼睛,像是審視著什麼似的,片刻之後卻又移開,落到另一人身上。
  
  「紅發,呵呵~現在你也只是羅傑海賊團的實習生。」厚重壓抑的寒意在眉宇間轉瞬即逝,雖然他很快表現得若無其事,霎時間外放的異樣卻顯而易見。
  
  紅發嗎?確實是海軍大將需要敵視的特別人選,我暗自撇撇嘴角,對蘑菇閣下明明想一勞永逸又因為忌憚而故作無意的裝叉行徑表示唾棄。
  
  「誒誒?!為什麼只有紅發?本大爺呢?」紅鼻子巴其跳起來,惱怒的齜出鯊魚牙,「你那表情什麼意思?」
  
  我閃身而出,眼疾手快按住紅鼻子少年,揪著他的衣領把人扔到後面,以防他刷存在感刷過頭自尋死路,那是海軍大將,你丫舞著小匕首沖過去,活得不耐煩了還是怎樣?
  
  「巴其,未來還是少聽一點的好。」瞥了眼被香克斯接住滿臉猙獰的巴其,我輕聲細語的危言聳聽,「預知者會被命運詛咒。」
  
  「聽你鬼扯!」少年的臉頰漲得和他那鼻子有一拼的紅,沉默片刻又切一聲,掙脫香克斯的鉗制,眨巴眨巴眼睛,忽然露出驚駭神色,「你和他一起出現…這麼說…」指著我,結結巴巴話都說不清楚。
  
  「你介意什麼?又跟你沒關係。」被看得有些不舒服,我扭頭望向副船長,「還打不打?不打就這樣,我餓了。」
  
  「好吧~敘舊到此為止。」西爾巴茲.雷利褪去最後一絲戰意,言語間帶出幾分放鬆,「耽擱這麼久該回去繼續喝酒。」
  
  返身折回時順帶拎起兩隻實習生,西爾巴茲.雷利盯了眼蹭在身側的我,睿利眼睛裡飄過一絲錯綜複雜,卻還是調開話題,「回來就好。」
  
  ‘對我們而言你是歸來的同伴,其它事不需要在意。’————輕淺到彷如幻覺的言語,飛速掠過耳際四散在空氣中。
  
  副船長大踏步前行很快拉開彼此距離,落後幾米的我只能極力深呼吸方才得以按下,從血脈深處漸漸湧出的欣悅。
  
  同伴…嗎?
  
  …………
  
  我小跑幾步追趕副船長那身漆黑長衣,忽然又感覺到一股不知怎麼開始熟悉的寒冷氣息從後方襲來,全身寒毛頓時炸開。
  
  身形微停,眼角余光果然冒出一雙長腿,眼睛遲鈍往上抬高幾度,默默盯著那顆蘑菇,我臉皮一顫,「還有事?」
  
  不是都暫時和解了嗎?副船長——快回頭救命嚶嚶嚶~
  
  懷著半是驚悚半是(動手了好趁火打劫)的期待,我急匆匆奔向西爾巴茲.雷利的威猛背影。
  
  海軍大將什麼也沒做,只是一直跟在我肩側,安靜許久才邊走邊慢悠悠開口,「真正與空間相關的惡魔果實能力,情報很少,卻也不是沒有,政/府檔案記載,確實存在自持能力的傢伙試圖回到過去,改變歷史。」
  
  「就我所知,挑戰法則的下場,無一例外都被時空抹殺。」
  
  「進入宮殿,你身上的氣息就開始減弱。」
  
  「特別是剛才,碰到冥王之後,一瞬間存在感單薄到幾乎消失。」他攥了把行走間的我的手肘又飛快鬆開,眸光微沉透出咄咄逼人氣息,「是排斥吧?」
  
  「惡魔果實能力再如何神奇,也始終存在制約。」
  
  「你或許會死。」冷淡的眼瞳仿佛掀起波瀾,又飛快平息,海軍大將的唇線挑起一個弧度,連聲音也略冷下來,「就算是這樣,你也要回去?」
  
  「知道的不少嘛~」我勾了勾嘴角,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說的這些,身為當事人的我比誰都清楚,可是那又如何?」
  
  海軍大將垂下眼臉不再說什麼,良久,又把雙手插/進口袋,身高差距引發的光影效應裡,他的眉宇間散去慵懶假相,流露出與能力本質相似的冷峻氣息,一如千年不化的堅冰。
  
  「既然如此,就由我來見證,你的毀滅。」
  
  …………分割線…………
  
  最後,我在位於大殿後方的僻靜位置找到西爾巴茲.雷利,他站在兩根柱子之間,身後半掀起的簾幕內隱隱露出喧鬧場景一角。
  
  三兩下趕上前,對副船長投過來的譴責目光回以淚汪汪眼神。
  
  飛快示意分明是無聲指責我動作慢得象烏龜的西爾巴茲.雷利,去應付落後幾步卻陰魂不散的海軍大將,自己扯開帷幔一溜煙竄進去。
  
  暖意撲面而來。
  
  映入眼簾的是許多張短暫相處卻記憶深刻的臉龐,他們圍坐在巨大地毯上,舉杯暢飲,開懷大笑;為首那人正把淺淺酒盞湊到嘴邊,仍舊是一副沒心沒肺樣子,藏著太陽碎片的黑瞳晶亮透徹。
  
  哥爾D羅傑…
  
  我張了張嘴又發現沒什麼需要說的話,只是,再次回到這世界初始就盤踞心頭的不安與失措,此刻徒然消失,仿佛找到歸處,瞬間安定下來。
  
  下一秒,漆黑眼瞳不經意間掃過我站的位置,那人執著酒盞的手一頓,嘴角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喲~你回來了啊!」他揚起手像是要打招呼又忘記正拿著酒盞,一下子把酒水潑濺出大半,於是趕忙將它一飲而盡,然後才嘿嘿傻笑。
  
  「我回來了。」抬手揚了揚以回應那人的手忙腳亂,接著,我掃視了下周圍,極是愉快的彎起眼睛,「啊啦~再次打擾了呢——奧羅·傑克遜號的各位。」
  
  「臥槽!怎麼又是你!」
  
  「啊嘞?大半年沒見,還以為已經永別了呢~」
  
  「喂喂喂!羅傑船長居然沒認錯人,臉盲症醫好了啊?上次不是還把那誰當成夏琪,結果被海王類從船上追殺到海裡。」
  
  「哦哦~這麼說,這傢伙在羅傑眼裡不是女人吧?」
  
  奧羅·傑克遜號的眾人紛紛停下來,臉上閃過各種驚訝,言語內容花樣百出。
  
  對此,我表示充耳不聞————這票人素來歡脫無頭厘,不習慣也必須無視,誰讓他們頭子本身就是個不著調的。
  
  …………
  
  施施然穿過人群,徑直走到正被吐槽吐得很歡快的,奧羅·傑克遜號船長.臉盲症.哥爾D羅傑跟前,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我擠著邊上幹部讓出來的空位坐下去。
  
  左顧右盼片刻,正覺得氣氛不錯,笑鬧聲猛然間消失,像是有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亂入導致畫面卡殼,連空氣都變得凝固起來。
  
  幾秒鐘後,詭異的沉默被驚呼打碎。
  
  「擦!副船長你又撿了個什麼東西回來啊?!」
  
  隨後,幹部們開始新一輪七嘴八舌。
  
  「我去!這傢伙的臉還真是…」
  
  「喂喂喂!你去找實習生結果撿到丟掉那傢伙就算了,把個海軍帶來又是怎樣啊?」
  
  「對了,這傢伙是海軍…吧?聞著就象!絕對不會錯!」
  
  ————什麼叫聞著象?這群魂淡其實看人都不看臉的吧?所以說,羅傑海賊團跟他們船長根本是一脈相承的嗎?!我聽得滿頭黑線。
  
  被圍觀的那顆蘑菇,正是不知為什麼在外面耽擱過久的海軍大將;他慢悠悠跟在副船長身後,對周遭善惡未明的打量與調侃竟像是置若罔聞。
  
  副船長把人領過來之後就撒手不管,不請自來的海軍大將尋個靠近中央的角落坐下,隨即默默開始自斟自飲。
  
  盯著像是混入獅子群的那只海王類看了半晌,我閉了閉眼睛,轉開注意力。
  
  …………
  
  這段小插曲很快揭過,沒過多久,這個角落恢復先前的愉悅。
  
  「我回來了。」我再一次,鄭重其事低聲說道。
  
  得到的回應是碰觸嘴角的一抹微潤冰涼,垂眼看了看抵在唇邊的薄瓷酒盞,小小一彎酒液淺淺琥珀色漾起漣漪,我抬高視線,目光沿著酒盞邊沿的手指一路往上攀援,最後,落入那人明亮眼瞳。
  
  「喝酒哦~要不醉不歸。」哥爾D羅傑那張本來就很燦爛的笑臉,更是咧得連後槽牙都看得一清二楚,邊說邊無比熱切把酒盞往前遞。
  
  等我實在盛情難卻接過後,他自己則改摸出不知哪裡來的酒罈子?!仰頭,眼看要一骨碌全部灌進嘴裡。
  
  喂喂喂!是我不醉不歸還是你不醉不歸啊?我眼角一抽,正要阻止,邊上斜地裡橫伸出一支粗壯胳膊,搶先遏制某人的酗酒行為。
  
  「我說可以適當飲酒,可不是用罎子來算的。」外表與職業極度不符的船醫,露出陰森恐怖的笑容,掂了掂手裡戰利品,又扭頭跟邊上的繼續交談起來。
  
  哥爾D羅傑對船醫擠出個鬼臉,然後回過頭,傻兮兮的眨眨眼睛,「啊嘞~被教訓了。」
  
  你活該!我翻出死魚眼,慢吞吞抬手,在某雙眼睛巴巴的凝視下,將酒盞內那點液體一骨碌喝下肚,最後將它翻轉,讓這人看清楚乾乾淨淨的底,愉快的勾勾嘴角。
  
  「誒——」哥爾D羅傑的眼神頓時無比失望,抬手撓撓滿頭亂髮,嘀嘀咕咕抱怨,「男人喝酒有什麼關係?」
  
  緊接著他忽然停了一下,遲疑的打量我片刻,眉宇間的散漫變得認真起來,「你…是不是生病了?」語氣鮮見的肅穆。
  
  說著他轉開腦袋,對著船醫疾聲道,「庫羅卡斯快來看看這傢伙!」。
  
  …………
  
  船醫被哥爾D羅傑那種某人命不久矣的語氣吼得驚跳起來,附近有好幾個幹部聞聲一口酒直噴得天花亂墜,現場頓時兵荒馬亂。
  
  我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烏壓壓湧到跟前的人群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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