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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赤潮》作者:郝連春水【完結+番外】

第一百四十八章 3.16︱
  
  此時此刻,親眼目睹自家後輩沒主權到極點的各種割地賠款行為,黃猿忍不住眼角劇烈抽搐,一時萬分懊惱。
  
  他怎麼就昏頭把愛麗絲送到貝克龐加那裡,還特別交代戰桃丸去照顧她呢?
  
  他這分明是把自家單純好騙的後輩送上不歸路了吧?他居然不知道,自家後輩和愛麗絲的相處是這樣…叫他一口老血哽在心頭啊魂淡!
  
  和那人靈魂顏色一樣,性格脾氣居然也微妙相似,這種莫名其妙就能把自己劣勢翻轉過來的本事,究竟是天生的還是…
  
  當時,解毒劑成功之後,為了避免愛麗絲再次因為各種利益熏心而受到傷害,黃猿第一時間內秘密把人送到貝加龐克所在島嶼,又特意囑咐自家後輩照顧好她。
  
  戰姬愛麗絲體內病毒因其自身抗體而得到治癒,然而,那不代表她的身體就完全康復,那些飽受荼毒的組織細胞,幾經變故,產生有別於金絲雀病毒的另一種變異。
  
  確切的說,是後遺症。
  
  也就是愛麗絲今日前來所用的藉口,世界最優秀的科學家,dr.貝加龐克接手開始治療她,沒多久就給了黃猿一份完整的報告。
  
  愛麗絲身體的時間,正在詭異的急促變化,並不危及她生命本身,只是某些部位細胞活躍程度超出普通人的代謝速度。
  
  比如說,半個月之內從d長成f,又比如說,她的樣貌會在某些時間段呈現詭異變化,一夜白頭,或者,皺紋滿面,也或許很快恢復青春。
  
  這些種種變異,歸根結底,源自細胞過於紊亂。
  
  dr.貝加龐克正在極力尋找完全治癒的方法,前些時日,有消息來,據說是找到基本變化規律,黃猿相信,世界最優秀的科學家過不了多久,就能攻克此一難題。
  
  當然,戰姬愛麗絲也還是必須送到東海去。
  
  大戰將至,黃猿保證不了,倘若他殉職,戰姬愛麗絲或許會被接管科學部的傢伙當作奇貨可居進而徹底利用…那人的託付,黃猿不敢真的叫自己無顏面對。
  
  更何況,戰姬也是那人靈魂的一部分。
  
  只是沒料想,自家後輩居然會照顧著照顧著就喜歡了。
  
  對此結果,黃猿說不上高興卻也不反對,只是…若果愛麗絲膽敢欺騙他家戰桃丸…
  
  …………
  
  兩個年輕孩子旁若無人,一個面無表情,一個手足無措。
  
  好半天,戰桃丸的手忙腳亂終於逗得女孩子不再嚶嚶嚶哭泣,放緩了刻板的面部線條,彎起眼睛,終於真正的笑起來。
  
  面部神經僵死一樣的戰姬,真正笑起來的樣子,確確實實像個洋娃娃,粉嘟嘟雙頰,綻開的笑臉花骨朵似的。
  
  看在黃猿眼裡,一瞬間竟叫他又想起那人,那人,真正高興或者不帶敵意的時候,一雙暗藍瞳子冰雪消融般光華流轉,清澈透明不染塵垢。
  
  當然,那人的透徹,並非無知小女孩一樣單純又天真,而是歷經世事,沉澱了漫長時光與無數驚心動魄之後,終於歸於平靜的一種無畏與淡然。
  
  戰姬愛麗絲與那人,在某個特殊時候,竟極其相似,不愧是同樣的靈魂。
  
  …………
  
  「啊——大叔——」愛麗絲眼睛一轉對上黃猿的目光,頃刻間收斂笑意,整張臉又板得像個老太婆,死魚眼重新顯現,「別這樣盯著我看,我拒絕成為任何意義上的替代品。」
  
  「除了桃子,我也不喜歡別的男人謝謝——」說話時她拉長音調,速度不急不緩,內容卻是要人吐血,「還有啊——移情什麼的,是一種很卑鄙的行為。」
  
  黃猿嘴角一抽,半晌才冷冷的邊磨牙邊開口,「你這樣的小鬼,男人才沒興趣,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啊——惹惱了我,信不信等下安排你上戰場。」
  
  「啊——我只是覺得醜話必須先說在前頭。」她攤了攤手,一臉的無所謂,「然後,別轉移話題,把該告訴我的事都告訴我,做人要言而有信,大叔。」
  
  「給你家桃子做個好榜樣啊大叔,要是你反悔,將來——」睜著一雙死魚眼,女孩子面無表情的語出驚人,「信不信你家桃子的兒子,我不讓他喊你爺爺啊——」
  
  怔了怔,黃猿不自覺把視線放低幾分,落到她的腹部,下一秒,還沒來得及驚悚或者驚訝,戰桃丸惱羞成怒的吼聲又一次打破平靜。
  
  只不過,這次是針對黃猿的,「老爺子!你亂想什麼啊!」
  
  能怪我亂想嗎?!是她說的話實在叫人誤會吧?
  
  黃猿默默抬高目光,磨了磨牙,卻也沒說什麼,只是又想了想,方才揮揮手,「去外面等著戰桃丸,她要知道的事,我全部告訴她,只是,你不能聽。」
  
  聞言,戰桃丸僵硬在原地,好一會兒,直到黃猿再次催促,才磨磨蹭蹭一步三回頭往門的方向走,對此,黃猿視而不見。
  
  …………
  
  待得那扇門開啟複又閉闔,室內只餘下兩個人,黃猿沉身靠到後方沙發背上,雙手環臂,慢慢眯起眼睛。
  
  不多時,繁雜情緒沉澱下來,他以一種冷漠的語氣,開始敘說。
  
  關於戰姬愛麗絲的所有來龍去脈,關於她在科學部遭遇種種實驗的起因,關於她被送到dr.貝加龐克那裡的理由。
  
  戰姬要知道的一切,黃猿一點隱瞞也沒有。
  
  他全部告訴她,只要是她想知道。
  
  只是這當中有些事,對於戰桃丸來說太過黑暗,他家這個後輩,還沒到能夠承受那些真相,而不產生懷疑的年紀。
  
  戰桃丸還太年輕,過早知道一些東西對心理是一種壓力,黃猿一直都選擇能隱瞞多少就隱瞞多少,畢竟是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他不忍心那孩子受一丁點傷害。
  
  即使,他的隱瞞對戰桃丸來說或許不是好事,也還是不忍心。
  
  戰姬卻不一樣,愛麗絲雖說真實年齡其實…能讓他家戰桃丸背負與青雉同樣的定語,實際上,黃猿卻能從她那雙死魚眼裡看出來,她擁有成人的意識。
  
  所以————
  
  瘋博士勞倫斯製造的金絲雀,病毒侵蝕後果,人為製造出來的xing奴,只遵照持有者命令殺戮的戰姬。
  
  海軍本部對金絲雀病毒的不同反應,戰姬蘇醒之後,藏在暗處的窺視。
  
  來自不同陣營,甚至世界政府某些機構,對戰姬與金絲雀的覬覦。
  
  當中種種黑暗,知曉一切的愛麗絲,她自會判斷。
  
  冷靜又敏銳,極具洞察力,戰姬愛麗絲,從那人的靈魂裡繼承了某些特質。
  
  …………
  
  至於最後她得出的結論如何,黃猿是不會管的。
  
  她最終留下也好離開也好,都與他沒關係,留下來,戰桃丸的喜歡會有個好結果,離開,戰桃丸一時傷心,時間也終會治癒傷口,可她的下場卻肯定好不到哪去。
  
  即使身體治癒,她也活不了多久。
  
  金絲雀最高成就,殺戮戰姬,有的是人想據為己有,即使不沖著她的強悍戰力與已經消失的絕對忠誠,她的抗體,也會是很多人趨之若鶩的財富。
  
  就是海軍本部也不是沒有人打過主意,只是被壓制了而已。
  
  黃猿和青雉,海軍本部最高戰力,兩位大將雙重保護下戰姬愛麗絲才得以安然無恙。
  
  離開他們的勢力範圍,她的下場絕對比xing奴更悲慘。
  
  即使愛屋及烏,同樣知道愛麗絲屬於那人靈魂一部分,青雉的決定也和黃猿一樣,不是那人,他們自然不肯過多關注。
  
  他們的溫柔與耐心,只給了那個人。
  
  就算變/態,也只欺負那個人。
  
  …………
  
  花了點時間將所有能夠告訴對方的東西和盤托出,最後,黃猿結束口中的敘述,沉默下來,靜靜盯著對面的戰姬愛麗絲。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像是沉浸在那些過往裡沒能回過神,又時隔許久,方才輕輕籲出一口氣,目光凝聚焦點,注意力重新放到他這裡。
  
  「大叔——」仍是毫無起伏的音調,刻意端出來的古板與機械化卻減低不少,她的眼睛裡也多出些情緒,「黑發藍瞳的那個人,你還沒有告訴我,她究竟是誰。」
  
  「耶——我不認為她的事與你有關。」黃猿聳聳肩,冷漠的開口,「即使你無比好奇,透過我摻雜私人感情的敘說,在你看來,答案也一定虛實難辨。」
  
  「有些事,需要你自己慢慢確認,愛麗絲。」
  
  「只有親身經歷過,你才能準確判斷,所謂真相。」漫不經心勾了勾嘴角,黃猿收回視線,垂下眼簾,又一次無意識摩挲尾戒。
  
  扣在他指骨的那抹溫度,關於那人的事,他確實半點也沒有透露。
  
  原因無它,戰姬愛麗絲這副身體,最初的意識,那人是仇敵,黃猿自然什麼也不會說,憎恨亦或者別的,都不允許干擾那人。
  
  即便是那人靈魂的一部分,時至今日,形成另一種獨立人格的戰姬,誰也無法保證,得知曾經她不會憎恨那人。
  
  戰姬原型的真實身份,知道的人沒幾個,各種相關資料早已經被黃猿透過管道徹底銷毀,勞倫斯那邊,事後清剿時也留意過,目前為止,黃猿知道的,知情人沒幾個。
  
  海軍這邊,相信鼯鼠會約制好自己的屬下,黃猿和青雉更不可能洩露。
  
  至於獸皇凱多那邊…只要愛麗絲呆在海軍的勢力範圍,黃猿自然能保證滴水不漏。
  
  所以,沒什麼好說的。
  
  …………
  
  「我只是想死得明白些。」愛麗絲低聲說道,「我總夢見她,在一片看不到頭的黑暗裡,她抱著我,總不說話,卻很悲傷。」
  
  「我甚至能摸到她的衣服,也好象能知道,雖然沒有發出聲音,她卻一直在哭。」
  
  「她一直一直哭,我很疼啊大叔,她哭得我很疼。」愛麗絲怔怔抬高眼睛,神情仿佛陷入夢魘似的,空洞而茫然,「要怎麼告訴她,不是她的錯啊大叔。」
  
  不知為什麼,黃猿在這一瞬感覺愛麗絲的眼神仿佛盯著極遠的虛空,刻板的臉龐,依稀仿佛凝結出某種詭異的痛苦。
  
  她的嘴唇慢慢張合,一些毫無意義,斷斷續續叫人無法判斷的言語,就這樣傾瀉而出。
  
  「沒有丟下你啊——」
  
  「別哭啊——我在這裡,別哭。」
  
  怔忡片刻,黃猿猛地驚醒,疾聲大喝,「愛麗絲!」他打破平靜,試圖讓明顯是被某種無形無質存在干擾的愛麗絲恢復神智。
  
  話音落下,頃刻間,大門就被撞開,戰桃丸一陣風似的捲進來,飛快閃現在愛麗絲身側,臉色蒼白又焦急,「娜娜!」
  
  許是戰桃丸的到來,使得戰姬身側迷障被打碎,渙散的眸光慢慢凝結。
  
  「桃子——」她虛弱的回答,一張臉白得幾乎透明。
  
  戰桃丸探手將愛麗絲護到身後,然後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露出接近哀求的神色,「老爺子…」
  
  眯起眼睛,黃猿靜靜盯著被自家後輩護起來,身體卻耗盡精力一樣,整個人癱軟著急促喘息的愛麗絲,沉默片刻,低聲說道,「她被同調了,離開馬林弗德情況就會好轉,現在把她帶去船塢,前往東海的艦隊即將啟程。」
  
  「等戰爭結束,你再接她回來。」
  
  …………
  
  說完,黃猿抿緊嘴角,垂下眼簾,盯了下戴在尾指的戒指,良久,皺了皺眉,抬手覆到戒指上,猶豫幾秒鐘,最後還是沒有將它摘下來。
  
  他只是起身,將手插/入褲子口袋,順便藏起那顆尾戒,當它被布料阻隔,黃猿隨即發現,方才忽然燙得駭人的溫度,一瞬間減低,恢復到那種只是溫熱的程度。
  
  果然…黃猿把心頭刹那間掀起的驚駭極好的收斂在平靜神色下,接著又喊住打橫抱起愛麗絲正往門口走的戰桃丸,沉聲交代道,「沒有我的命令,她不許進入偉大航道。」
  
  「如果想要她活著。」
  
  說完,又把視線偏移幾度,黃猿對從戰桃丸臂彎裡掙扎著回過頭的愛麗絲說道,「嚴格來說她是你母親,只是你們的情況很特殊,過分接近會造成彼此相互侵蝕。」
  
  如此情況之下,黃猿不得不給出一定程度上的真實,除了想安撫戰姬,也有為戰桃丸考慮的因素,若是如他猜測…
  
  相同靈魂接近到一定程度…若是…彼此侵蝕…他的尾戒滾水一樣的燙,是因為戰姬呆在馬林弗德時間超出安全範圍了吧?
  
  作為定位那人氣息的媒介,他持有的裝置,或許也會轉化為連接中樞。
  
  那人作為主要靈魂,如果雙方在一定距離範圍內接觸會相互干擾,最終彼此侵蝕,那麼戰姬愛麗絲必定會是被吞噬那個。
  
  而,作為勝利一方,吃掉另一個獨立意識會有什麼不好後果,從未聽聞這種情況的黃猿,根本無法預料結局。
  
  嘖了聲,黃猿飛快甩開腦海中不太好的那些預想,算是溫和的開口,「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你會知道真相,包括我摻雜私人感情的過往。」
  
  「現在,安靜的跟戰桃丸走,如果你還想保有自我意識。」
  
  …………
  
  「媽媽——」愛麗絲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相信了,蒼白如紙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我就知道她不是故意丟掉我。」
  
  她仰高臉龐,對著戰桃丸一直笑,喃喃低語,像是要分享喜悅似的,「我就知道,她是媽媽——桃子,她抱著我哭,是因為我丟掉了,對不對?」
  
  「桃子,她一直想著我啊——桃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3.16發︱表
  
  為了那場迫在眉睫的戰爭,馬林弗德近兩天可以稱得上是動盪不安,前些時日開始海軍本部秘密集結能動用的兵力,初期部署完成之後,緊接著是疏散行動。
  
  只是行動尚未展開,王下七武海忽然被世界政府從聖地瑪麗喬亞提前送到馬林弗德,加上新世界監視白鬍子的軍艦群又失去聯繫;為了預防各種意料外的事件,海軍本部高層當下決定立刻把島上居民撤出。
  
  這也就讓原本應該有條不紊進行的疏散計畫,因此顯得倉促而混亂。
  
  許多原本不必投入使用的船塢港口臨時被徵集,同時增派兵力維持秩序,安撫惶惶不安的民眾,嚴格檢查每一位登船者身份,以防間諜探子帶走某樣機密。
  
  所以啊——等戰桃丸急匆匆抱著人趕往指定船塢,一路上,他遇到幾次盤查,外加數次不在任何預計內的阻礙。
  
  戰桃丸本身因其作為科學部戰鬥隊隊長,疊加保護dr.貝加龐克任務的身份,他的行動沒有受到海軍的質疑,可是他帶著的人就…
  
  戰姬愛麗絲的樣貌,海軍本部知道的人不少,即使不敢明目張膽攔截,私底下各種為難卻是表現得很明顯。
  
  這一路往船塢過去,遇到的海軍們,檢查戰桃丸所攜帶的銘牌時,等認清另外一人身份,無一例外是神色莫測。
  
  戰桃丸不太知道巡邏的軍士們究竟收到什麼樣的指令,他只知道,檢查銘牌的海軍們,似乎極不願意放行,特別當他告知,即將前往的是離開馬林弗德軍艦所停靠的船塢時。
  
  最後,好險讓他帶著人突破了重重阻攔。
  
  他家老爺子的威懾還是有些作用的,戰桃丸心想。
  
  海軍本部大將黃猿的護持,即使暗地裡有許多對戰姬抱有惡意的企圖,那些小動作卻也是不敢放到光天化日之下進行。
  
  等到遠遠能看見目的地,戰桃丸緊了緊雙臂,讓懷裡安靜了一路上的傢伙靠自己更近些,腳下速度隨即加快,一邊低低的悶聲安慰,「你會安全離開,我會讓你安全離開。」
  
  說話時戰桃丸目不斜視,目光定定的直視前方,他不忍心低頭,不敢看懷裡這只混蛋,此時此刻究竟是怎樣的表情。
  
  剛才一路上,他懷裡這混蛋也察覺了那些若有似無的阻攔,她的身體繃得象石頭,一直不敢把臉露出來,跟只小鴕鳥似的。
  
  笨蛋!
  
  …………
  
  停靠在船塢內的軍艦目的地是東海,此時距離啟航時間所剩無幾,船塢外的棧橋等候的行人排成長龍,都是預備登船的隨軍家屬,其中也有部分平民。
  
  戰桃丸帶著人走過去,不久就被又一次攔在棧橋入口。
  
  上前要求他出示銘牌與登船證明的軍士,戰桃丸從對方胸襟繡的編號認出,此地維護秩序的部隊是屬於某位中將,而並非他一開始認為的,他家老爺子麾下軍隊。
  
  發現這點,面上不動聲色的戰桃丸,心裡多少有些兒緊張起來。
  
  果然————沒過多久,戰桃丸從兵士手中接回他剛遞出去的銘牌與放行檔,可對方卻禮貌的將他從人群中請出來,甚至懶得用藉口,只說必須等長官下命令。
  
  被人領著走到較為空曠的角落,戰桃丸抿了抿嘴角,卻也沒有發怒,只鬆開臂彎,把懷裡的人放下來,隨即又將她推到身後,自己擋住各方投射而至的視線。
  
  她藏在他背後,默不吭聲,只是戰桃丸卻從攥緊腰際系的麻繩的力道上,察覺到這混蛋顯而易見的不安。
  
  …………
  
  戰桃丸很明白海軍本部對戰姬的態度,她更是清楚自己的處境,即使他與她從沒有明明白白說出來過。
  
  他是科學部成員,接到這顆名為‘戰姬愛麗絲’的直叫他頭疼的麻煩之前,針對她的種種實驗與關於她的種種進展,他一清二楚。
  
  畢竟是‘奇跡’,關注她的視線如同探照燈,令她從睜開眼睛一瞬起,一舉一動都被攤開在旁人注視下無所遁形。
  
  那時候戰桃丸還不知道,有一天自己要接手這麼個麻煩。
  
  而她那時候表現得也不是個麻煩。
  
  重新生成意識的人偶,單純得象一張白紙,所有人都認為,無論他們希望最終得到哪一種性格的愛麗絲,只需要在教導過程中,灌輸給她理想中的觀念就可以了。
  
  他們希望愛麗絲成為海軍的強大助力,徹底服從與絕對忠誠,即使戰姬重新生成個人意識,只要完完全全灌輸給她理念,她此生都會為了某個人而活。
  
  戰姬不需要自己思考什麼,他們替她規劃好藍圖,替她塑造人格,她只需要將自己呈放在託盤上,獻給最終得到她那個人,無論身與心。
  
  科學部被指派去教導人偶的工作員,一直在那樣做。
  
  戰桃丸原本也認為,人偶最後會站在他家老爺子身邊,只是世事無常,解毒劑問世之後,他在dr.貝克龐加那裡看到愛麗絲。
  
  …………
  
  相信直到很久以後,戰桃丸也還是忘不掉,他第一眼看到‘愛麗絲’的場景。
  
  那是一個午後,嚴格遵照科學部養育程式教導的愛麗絲,在午休時被允許去花園散步,檔記載,愛麗絲那時候的意識,應該處於混沌的接受教導的階段,她往常顯露出來的也與研究結論一般無二。
  
  渾渾噩噩,面無表情,一舉一動都需要指導,乖巧順從,毫不反抗與懷疑。
  
  本來應該是這樣。
  
  可是戰桃丸卻在前去帶回散步時間結束的愛麗絲的時候,在花園一個極是偏僻的角落,他看到她將一隻被蜘蛛網捕獲的昆蟲救下來,小心翼翼放生的舉動。
  
  她沒有說話,安安靜靜,只是凝視那只不知是蝴蝶還是飛蛾的蟲子,她一瞬間的眼神…是深切的悲涼。
  
  即使她不說話,戰桃丸也看得出來,她是感同身受。
  
  大概是那時候他就同情她了吧?
  
  戰姬愛麗絲,並非其他人認為的,是個可以隨意塑造人格的洋娃娃,相反的,她一直有自己的意識,她知道自己的處境,卻無能為力。
  
  為了正義必須有所犧牲,可是,誰關注過那些被犧牲者的感想呢?有誰換位思考過,以被犧牲者的心態,考慮那些感受呢?
  
  倘若,被犧牲者們不願意接受‘為正義犧牲的榮耀’呢?
  
  又是誰規定,誰必須是犧牲者呢?
  
  戰桃丸知道自己有這樣的懷疑,其實心態不對勁,可他也還是忍不住在戰姬發現他之後,故作無意的告訴立刻變得面無表情的她,花園裡沒有裝載任何監視鏡頭。
  
  他隱晦的告訴她,她偶爾可以卸掉偽裝。
  
  她表情空白,一副完全聽不懂的樣子,卻在他帶她回房間的路上,拿眼角偷偷斜覷,淺碧色的瞳子,象晴空下的大綠海。
  
  後來,dr.貝克龐加著手醫治她,戰桃丸卻趕走科學部跟隨她前來的工作員,他第一次忤逆自家老爺子,連個理由也沒有,執意不肯讓科學部的人繼續參與。
  
  他想,大概是為了心頭那點不忍,他不想看她被重重桎梏包圍,無聲無息泯滅自己的人格,那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謀/殺,他無法視而不見。
  
  戰姬愛麗絲,從一開始就是受害者,如今她重新生成個人意識,這樣的奇跡,相信上天不是為了要讓她又一次陷入深淵才使她蘇醒。
  
  戰桃丸自認做不到眼睜睜看著無辜者被推入絕境。
  
  如果袖手旁觀,他和瘋博士或者肆意製造金絲雀的罪人們,有什麼區別呢?他們海軍不是應該以保護每一位平民為己任嗎?
  
  …………
  
  他開始喊她‘娜娜’,而非其他人用的稱呼,當然,那不是為了區分,或者表示什麼特別情意,他只是希望她不必成為‘戰姬’。
  
  ‘愛麗絲’代表痛苦與磨難。
  
  她是娜娜,是故鄉被毒藤海賊團毀滅後,依申露島唯一的生還者,她是一個普通人,不是什麼連意識也沒有,可以隨便塑造的玩偶。
  
  他看不慣某些堪稱卑鄙無恥的行為,想盡自己所能施以援手,不是居高臨下的拯救,只是同樣身為人類而必須做的舉動。
  
  她漸漸卸下防備與偽裝,雖然總改不過來一副面部表情僵死的樣子,眼睛裡的情緒卻變得豐富,她開始說話,不再不言不語像個娃娃。
  
  她開始在兩人獨處的時候,對他笑。
  
  她終於喊他‘桃子’。
  
  他終於不是為了心頭惻隱而保護她,他想聽她說總讓他怒吼的話,只對他一個人說,只為他一個人笑。
  
  他想保護她,他會保護她。
  
  …………
  
  等待的這段時間裡,戰桃丸想起很多東西,不過他又很快將它們壓回腦海深處,抿緊嘴角,目光直視前方,提起十萬分精神,飛快盤算當前情勢,與解決手段。
  
  娜娜躲在他身後,一手攥住他腰際系的帶子,雖然力道不大,卻不易察覺的顫抖。
  
  又過了好一會兒,遠遠的幾道身影朝著角落走過來,守在附近的士兵收起戒備,立正,屏息以待。
  
  隨著那幾人緩緩逼近,戰桃丸慢慢眯起眼睛,抿了抿嘴角,隨即垂下眼簾,將眼底的異色遮擋在低頭的這一瞬間。
  
  看清為首那人,戰桃丸心裡最後一絲僥倖也消失。
  
  來的人若是負責這片區域的那位元中將還好,雖說與他家老爺子立場並非一致,那位中將卻也不是真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偏生來的是大將赤犬的心腹,更是他的副官,幾乎算是代表赤犬薩卡斯基本人的態度。
  
  戰桃丸聽他家老爺子提過,在關於戰姬的事件裡,本部高層態度不一;其中有和戰桃丸一樣,認為戰姬是無辜者,對她抱有同情態度的,也有站在旁觀者角度不可置否的。
  
  然而,更有激進派,覺得戰姬應該奉獻忠誠與戰力,全心全意為正義犧牲一切的。
  
  最後一種,同樣是赤犬大將對戰姬的態度。
  
  此刻看到來人,戰桃丸就知道,方才一路上種種盤查,最後大概都是通報到赤犬大將那邊去,登船前的阻礙,為的就是等對方前來。
  
  他家老爺子拒絕了許多針對戰姬的實驗計畫,其中包括赤犬大將麾下提出的,名為‘搖籃’的大規模製造人工戰力的理念。
  
  以戰姬為最初原型,研究複製一批與px系列相媲美的半人工智慧,服務海軍,以填補近些年海軍陣營幾乎捉襟掣肘的戰力空缺。
  
  …………
  
  片刻之後,張力十足的存在感停到不遠不近的位置,將領制式風衣衣角蕩開細小弧度,來人尚未發言,先有微不可察的烽火硝煙彌散在空氣當中。
  
  短暫的靜默中,戰桃丸感覺到審視意味十足的目光在他身上轉過一圈,隨即落到他身後,頓了頓複又轉開。
  
  「科學部的人——」沙啞的聲線,音調顯得很平淡,叫人分辨不出喜怒,仿佛是故意要給人壓迫感,又時隔良久,方才接著開口,「哪位想在這裡登船?」
  
  「閣下。」戰桃丸抬高臉,挺直背脊,直直看進來人的眼睛,沉聲回答道,「科學部成員遵照本部撤離計畫,負責護送治癒的平民登船離開馬林弗德。」
  
  「平民?」對方眉骨微微一跳,嘴角往下沉了一公分左右,之後,略略側首接過邊上遞來的資料夾,不疾不徐翻閱幾下,複又還回去,「你口中的平民,似乎名不符實。」
  
  說話間,人往前邁出一步,目光霎時間鋒利如刀,「殺戮戰姬,海軍本部大戰在即,科學部無視全軍動員命令,執意要將戰力撤走,是誰給的權力?」
  
  「黃猿大將嗎?」
  
  話音落下,來人勾了勾嘴角,依稀仿佛笑得有些譏誚,轉瞬間收起笑容,語氣變得更加淩厲,「本部撤離居民,是為了保護無辜平民不受戰火荼毒,身為軍人,大戰前夕將強援撤離,這是臨陣脫逃!」
  
  「閣下!」戰桃丸眯緊眼睛,以不輸給對方的氣勢,大無畏怒視,「所謂無辜平民的劃分準則在哪裡?」
  
  盯著面色無比陰沉的來人,戰桃丸抿了抿嘴角,以一種質問的語氣,自己回答了自己的疑惑,「未涉及海軍海賊的任何一個人,不正是無辜平民嗎?」
  
  「娜娜是依申露島的倖存者,海賊毀滅她的故鄉,殺死她所有親人,僥倖活下來的她不正是海軍必須保護的無辜平民?!」
  
  「誰給您權力認定,持有力量就必須犧牲!赤犬大將嗎?」
  
  …………
  
  許是從未被人如此當面斥責,對方怔了怔,刹那間又回過神,眼神變得更加獰惡,「你——」怒喝的同時腳下微微一動,手已經扶到腰際的武器上。
  
  見對方竟是要動用武力,戰桃丸下意識屏息,瞬間進入戰鬥狀態,垂落身側的手微微抬高,又在頃刻間被來自身後的力道阻攔。
  
  原本藏在他身後的娜娜忽然探手附到他腕間,「桃子——」低啞聲線裡,隱隱約約顫抖,有一絲泣音若隱若現。
  
  他愣了下,一瞬的空隙就叫她從他身後轉出來,站到他與來人之間,背對著他,她以一種接近守護的姿態,擋住他身前。
  
  「既然垂涎殺戮戰姬的能力,那麼閣下也就該深知戰姬的一切,我只問一件事————」停頓幾秒鐘,她慢吞吞的接著說道,「你是否自信能從我手底逃出性命呢?」
  
  她用平淡無起伏的聲線,死水般的語調,內裡卻有說不出的殺意,「在我絕對服從之前,殺了你——」
  
  「為了你的正義,請先去死一死,如何——」
  
  充斥著血腥肅殺的壓迫感豁然彌散開,她的背影透出一種對生命徹底漠視的冷酷氣息,「包括你,五分鐘之內,我可以殺光百米範圍所有活人。」
  
  「十分鐘,船塢之內不再有任何生命。」
  
  「十五分鐘摧毀軍艦。」
  
  「殺戮洗禮過後戰姬重現,只是你的主人,承擔得起責任嗎?」
  
  「或許他根本不在意人命。」
  
  「為了正義必須有所犧牲,持有如此理念,本身就是一種厚顏無恥。」
  
  …………
  
  意欲抬手抹殺數百條人命,她的態度平靜得象討論天氣一樣。
  
  這樣玩笑似的點數時間,戰桃丸卻不敢質疑,因為他知道她的言語間究竟帶出幾分真實,科學部徹底分析過,經由戰姬身體資料,計算得出的結論,是她真的能做到。
  
  若非如此,又哪裡來的各方覬覦?一旦娜娜真的再次化為戰姬…繆斯號的無上殺戮,確實就會重演。
  
  聞言,直面她的那人神色也跟著微微一變,許是真正徹底瞭解過殺戮戰姬的力量,那人表面上氣勢未減,瞳孔卻不自覺縮緊。
  
  氣氛仿佛一瞬間凝固下來,更隨著兩人面對面的僵持而逐漸險惡。
  
  「啊啦啦~真是個兇悍的姑娘。」
  
  靜默中,隨性又慵懶的音調毫無預兆斜插/進來,停頓片刻,語氣裡帶出些笑意,複又曼聲說道,「為了自己的小情人,不惜要與所有人為敵嗎?」
  
  話音落下後才是漸行漸近的腳步聲,伴隨衣料摩挲窣窣細響,似是睡意惺忪的哈欠先一步抵達,「嘛~這麼犯困的時候非得來給人送行,實在是件麻煩事。」
  
  「誒——你說對吧?」
  
  「現在是上班時間,而且————又有哪個誰能勞煩你送行啊?」另一人的沙啞低沉聲線跟著傳來,「馬林弗德隨軍家屬裡,有你的人?」
  
  趁著此地的一觸即發被後來這兩位的交談聲緩和,戰桃丸搶上前把正跟別人對持的混蛋拖回來,又飛快地將她往自己身後藏。
  
  完成把混蛋又一次擋在自己陰影裡這種習慣性舉動,戰桃丸才扭過臉,直起背脊,恭恭敬敬的開口,「青雉大將閣下。」
  
  「戰桃丸啊~」對方抬抬手,懶洋洋的揮了揮,「你也在啊~」潦草又隨便的回應過後,男人的手轉而筢筢頭髮,也不說什麼,卻走到附近就這麼停下身形。
  
  戰桃丸收回瞻望與自家老爺子同一軍銜的青雉大將,隨即將視線平移幾度,落到稍後些的來人面上,又一次開口道,「鬼蜘蛛中將閣下。」
  
  …………
  
  直到此時,戰桃丸方才真正放鬆下來,雖然來的一位大將一位元中將態度都無從分辨善惡,他卻可以肯定,青雉大將是來救場的人。
  
  他就知道,他家老爺子不會真的不管他,雖說之前在娜娜的事情上一直沒好氣,戰桃丸卻多少能猜到,他家老爺子實際上,對娜娜還是很維護的。
  
  就算不是為了他這個沒出息的晚輩,單是為了娜娜和那混帳女人的關係,他家老爺子也不會眼看著娜娜被激進派重新扼殺成為戰姬。
  
  而鬼蜘蛛中將,沖著他家老爺子的面子,相信應該也不會…太過偏激。
  
  電光火石間,戰桃丸心念飛轉,隨即他趕在情勢重新變化之前反手把身後的人撈出來,打橫抱進懷裡,然後偏過頭,不失恭敬的開口道,「送她離開是我今日的任務,請允許我先行一步,青雉大將閣下,鬼蜘蛛中將閣下。」
  
  「啊啦~年輕小夥子真是熱情到叫人羡慕啊~」說話間男人偏過臉,對著站在身側卻落後半步的中將笑道,「我說你也別再刁難這孩子,波魯薩利諾統共就這麼個後輩,小心事後他給自家孩子出頭,找你麻煩啊——」
  
  「叫你的人放行啊~人家小情人要回東海,我們攔著做什麼?」
  
  「波魯薩利諾的晚輩,他的情人也是家屬啊~」邊說邊笑著斜睇,男人的目光裡透出幾絲興味盎然一樣的深意,「就算私奔,那也是波魯薩利諾的事吧?」
  
  「我攔著做什麼?又不是我的情人。」嗤笑似的哼了一聲,鬼蜘蛛中將抬手揮了揮,「回東海也好去哪裡都好,只要持有完整手續,誰都沒權力阻攔。」
  
  …………
  
  「那麼我先告辭!」戰桃丸當機立斷地邁開步伐,穿過兩位大將與中將有意無意留出來的通道,避開與赤犬大將副官再次直面的可能,飛速往棧橋走去。
  
  這一次,戰桃丸沒有受到任何攔截,也是直到現在,行進間他才看清楚,剛剛把他從登船隊伍裡攔下來,帶到這角落的那隊士兵,他們附近多出另外一組人馬。
  
  表面上看起來是協助他們,實際上,稍微認真點辨別就能看清楚,先前那隊士兵正被後來的人挾持住。
  
  腦後,再次傳來大將與中將仿佛漫不經心的交談。
  
  「比起服從軍令,我更需要的是屬下忠誠。」鬼蜘蛛中將的音調顯得很冷酷,「今天背叛我的命令,來日就會背叛海軍陣營,我的部隊,不需要三心兩意的渣滓。」
  
  「啊啊~你治軍的手段還是這麼糟糕。」大將青雉的笑聲輕描淡寫,隨即又說道,「停在船塢的軍艦,抵達東海的一路上,負責安全的部隊直屬卡普先生,怎麼岸上維護變成你的人啊鬼蜘蛛?」
  
  聽到此處,戰桃丸眯了眯眼睛,也不再繼續留意後方兩位元大將與中將交談內容,默不吭聲越過關口,直直往棧橋疾掠。
  
  …………
  
  無論青雉大將與鬼蜘蛛中將是否刻意透露這些資訊,也不論是不是他家老爺子的面子,總之,戰桃丸真正安心下來。
  
  他原本擔心的,前往東海的路上,娜娜會不會又一次碰到什麼意外,亦或者他根本沒能力把她送上軍艦。
  
  所有為難,都在那兩人隨意而無謂的態度裡消弭無蹤。
  
  攔截他試圖帶走戰姬的士兵,是鬼蜘蛛麾下,然而中將剛才以實際行動給出答案,‘背叛他的命令’,也就是說,那幾個人服從赤犬薩卡斯基。
  
  護送艦隊前往東海的是卡普中將直屬部隊,卡普中將本身自成一派,他根本不屑參入任何派系傾軋,追隨海軍英雄的將官兵士,無一不是性格磊落正義感十足。
  
  在‘戰姬’與‘搖籃’一事上,卡普中將始終立場鮮明,他從頭到尾都是持反對態度,並且異常嚴厲否決提案。
  
  大概也是因為前往東海的艦隊由卡普麾下直屬部隊護送,才有了棧橋登船之前的攔截之舉。
  
  因為一旦娜娜登船,馬林弗德的激進派們就沒了機會。
  
  而到了東海…
  
  想到此處,戰桃丸低頭,小小聲囑咐懷裡的混蛋,「去風車村,告訴軍艦上的人,你的目的地是風車村。」
  
  「我去求老爺子開口,請他讓卡普先生收留你。」
  
  「你要好好的,等我去接你。」
  
  …………
  
  她一直在害怕,即使發出死亡威脅,也是因為太過害怕。
  
  她生怕他丟下她吧?怕他或許扛不住壓力,就這樣把她交了出去。
  
  他知道,因為她就是這樣敏感彆扭又膽小的混蛋。
  
  只會欺負他,也只敢欺負他,可他很高興,因為,她只對喜歡的人任性。
  
  他不希望她還會對其他人任性,所以就只好只站在她身邊,只為她著想。
  
  他沒有軍銜,除了因為老爺子的關係而得到的某些特殊對待,單憑自身實力還不足以真正保護她;這些,戰桃丸很清楚。
  
  一路上他更是幾次三番借用他家老爺子的名義,用大將黃猿的聲勢,逼得那些阻攔者放行讓他帶著她通過。
  
  剛剛更是,青雉大將與鬼蜘蛛中將,不過是看在他家老爺子面上,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戰桃丸心想,或許,在大將中將眼裡,他的勇氣連娜娜都比不上。
  
  可即使會被瞧不起,他也無所謂了,就算現在他只是躲在老爺子護蔭下的小鬼,就算是仗勢欺人狐假虎威,他也要用它來保護她。
  
  男人為了自己喜歡的女人而低頭,沒什麼大不了。


第一百五十章 3.16︱
  
  等到兩個年輕孩子消失在棧橋盡頭,青雉才收回視線,漫不經心的笑著說道,「波魯薩利諾家的這個孩子,將來怕是不得了呢~」
  
  雖說遲到了一會兒,可該聽的話卻是半點也沒少聽見,在青雉看來,同僚家這個後輩說得半點沒錯,難為他一個少不經事的孩子,居然也能想到如此深刻。
  
  確實沒有誰有權力認定,持有力量就必須犧牲。
  
  即便是身為海軍大將,青雉也不敢如此狂妄,認定每一份犧牲都是必須,[大義]這個詞,用來約制己身是理所當然,強加到別人身上,那就真的是一種無恥。
  
  當然,青雉作為大將,他是不會和那姑娘一樣,把‘無恥’這頂帽子加戴到與自己同一軍銜的某位身上,有些事心裡想想就好,說出來就沒意思了嘛~
  
  他們只是觀念不同,相信行走的道路,最終目的還是沒有太大偏差。
  
  他們這些人半生所堅持的,與背後披風上銘刻的,始終如一。
  
  波魯薩利諾家這個後輩,雖然看待問題還不夠全面,甚至有些天真,可他已經懂得換位思考,懂得質疑掌權者,憑藉這點,那孩子的成長空間,就比同齡人要大許多。
  
  …………
  
  「將來的事誰知道。」鬼蜘蛛哼笑一聲,沉默片刻,又在青雉拿眼角看過去的時候抬手取下嘴角叼著的煙支,目光微微沉了沉,接著說道,「他的理念有點危險啊——」
  
  「沒有誰有權力認定,持有力量就必須犧牲,這句話是沒錯,可倘若所有人都不肯承擔責任,沒有人站出來,那些混亂與惡行,誰來制止。」
  
  「力量本身就是一把雙刃劍,擁有它就必須失去某些東西,是世界的平衡法則。」
  
  「那孩子還是太過年輕,比不得他那個小情人孤注一擲的氣勢。」
  
  鬼蜘蛛收起落在棧橋方向的視線,指尖撣了撣煙灰,複又抬高手腕,重新將煙支叼回嘴角,說話聲變得含含糊糊,「難為你懂得關心別人家孩子,我倒是不知道,庫贊你和波魯薩利諾感情這麼好?」
  
  「什麼時候開始加深的交情啊——」邊說眼角邊斜睇,鬼蜘蛛的目光似笑非笑,「或者你根本是為了年輕姑娘來的?」
  
  「想和波魯薩利諾搶人啊?那可是科學部特意為他們長官準備的保鏢外加暖/床人選。」
  
  …………
  
  「喂喂喂——」青雉滿頭黑線,一時被那樣直白的言語鬧得不知該不該先幸災樂禍下,那什麼人選,將來要是傳到小小姐耳朵裡…
  
  啊啦啦~年紀一把了還生活混亂又風流的黃猿大將啊~不知道發脾氣的小小姐會不會把同僚這樣又那樣呢?
  
  他的小小姐可是很護短的,那個戰姬,即便小小姐不看在是她分割的部分靈魂份上,單是為了依申露…娜娜也一定是小小姐守護名單上的人。
  
  她託付的人居然被當做‘暖/床人選’…雖然會有那種誤會,真是波魯薩利諾一時不察才造成的,可是,小小姐肯定不會管其中各種波折,她只會看結果。
  
  於是,波魯薩利諾的下場…真是想想都叫人無比愉快~
  
  可是在他想想之前…鬼蜘蛛你這樣當眾‘污蔑’大將真的好嗎?
  
  嘴角一邊抽搐,青雉一邊試圖幫同僚挽回一下,「科學部原本打的主意雖說蠻多人知道,可後來黃猿不是大發雷霆處分一批人,順便澄清過了嗎?你現在舊事重提…」
  
  想了想,又抬眼望瞭望天,青雉小小聲的勸阻道,「波魯薩利諾那傢伙的器量,還沒大到不會事後報復你啊~」
  
  依照幾十年相處下來的彼此瞭解,青雉覺得,黃猿那傢伙如果知道被壓下去的流言其實一直沒消失,肯定找機會給很一些人小鞋穿的喂!
  
  他那同僚最後肯定都是別人不好,那些真正捅出簍子的部下們,對於經常護短之心爆發的黃猿來說,反而是罪無可恕卻情有可原。
  
  …………
  
  「我替自己擔心之前,波魯薩利諾會先找源頭的麻煩吧?」鬼蜘蛛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視線有意無意往站在不遠處的一行人身上掃過,嘴角冷冷一掀,不再說什麼。
  
  接下來,一個大將一個中將結束閒聊,安靜下來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又因為長官沒有任何指示,守在附近的軍士們也直挺挺站著。
  
  靜默中,等候的行人逐漸減少,待得最後幾名旅客緩緩登高消失在甲板後方,軍艦上的士兵有條不紊揮舞旗語,不久,落在棧橋上的折梯慢慢收起。
  
  又過了一會兒,停泊在船塢的軍艦發出冗長鳴笛,嗡鳴聲中,海浪拍打岸邊,水波與渦輪運轉絞在一起,那是啟航訊號。
  
  片刻之後,高處軍艦甲板上出現一道身影,以那圓潤身形毫不相襯的敏捷踩著欄杆,自軍艦一躍而下,卡在艦隊駛離船塢前一秒,回到棧橋上。
  
  落地之後又猛地回過頭,立在原地,面朝軍艦離開的方向,就這麼定定的象一尊雕塑。
  
  盯著那個叫戰桃丸的孩子,青雉不著痕跡的呼出一口氣,年輕孩子是在目送心上人離開,難為他居然捨得。
  
  也或者說,難為戰桃丸居然這樣清醒。
  
  只是可惜,就因為太過清醒,所以才格外痛苦吧?
  
  漫不經心收回視線,青雉抬手筢筢頭髮,又隱忍的打個哈欠,心想著差不多也該回去,他接到波魯薩利諾的傳訊特意趕過來,現在目的也算達成。
  
  既然大功告成,沒他什麼事了,就回去補眠好了——
  
  剩下的該是黃猿大將的事,不管是要和薩卡斯基那邊扯皮還是聲討,作為戰桃丸的長輩,黃猿才是師出有名,至於他嚒~私底下幫個手就好,表面上卻是不可以鬧得太僵。
  
  況且,青雉覺得薩卡斯基大約不會選在這時候認真的和黃猿計較,大戰將至,有什麼要清算的也得等打完和白鬍子那一戰。
  
  當然,目前最最緊要的,比頂上之戰還迫在眉睫的是送走小小姐。
  
  …………
  
  把雙手插/進口袋,青雉一邊轉過身,腳下還沒邁開就聽見鬼蜘蛛陰森森的冷哼,「打算就這樣走啊庫贊?」
  
  搶先攔住去路的鬼蜘蛛面色沉鬱,語氣更顯獰惡,「把爛攤子丟給我,你真幹得出來啊?」
  
  「啊啦~你不是一貫討厭別人指手畫腳,尤其是涉及你麾下的獎罰。」青雉很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曼聲道,「不然給你個建議?」
  
  等了幾秒鐘,見鬼蜘蛛沒說話,既不反對也不同意,青雉就聳聳肩,說道,「反正我看著你人手蠻多的,這幾個屬下——」
  
  抬起下巴遙遙示意被制服的那隊兵士,青雉相當隨性的開口,「就給薩卡斯基好了,他那裡缺人缺得緊,人員調動這種小事現場辦掉就好,回頭補個報告,看隨便給誰,拿給我簽字也行啊——」
  
  鬼蜘蛛沉默半晌,嘴角勾了勾,露出一個極是兇惡的笑意,隨即又把臉偏移幾度,沉聲命令道,「聽見了嗎?!你們幾個現在開始不再是我的兵,立刻滾回去收拾行裝,到赤犬大將那裡報導。」
  
  「順便,通知馬休,寫一份人事調動報告給青雉大將。」
  
  接到命令,原本像是被定住的士兵們飛速行動起來,押著被制服那幾人離開此地,隨即又有人上前,目標卻是赤犬大將的副官,走到附近形成包圍,無視對方高出許多的軍銜,無聲無息與之對持。
  
  直等到赤犬大將的副官驚怒交加卻沒來得及開口之前,鬼蜘蛛施施然站到自己屬下後邊。
  
  「薩卡斯基的副官來這裡有公事?我沒有收到檔或者指令。」開口的同時鬼蜘蛛目光冰冷直視那幾人,沙啞聲線藏不住戾氣,「闖進我負責的區域,干擾平民撤離行動,需要和我一起去面見戰國元帥嗎?」
  
  「他們大概只是來給親友送行,鬼蜘蛛你不要太嚴厲了呀~」青雉跟著慢悠悠晃到附近,似真似假的打圓場,「現在軍艦駛離馬林弗德,正好我有事要去見你們長官,跟我一起順便帶個路。」
  
  赤犬的副官,實際上已經算是代表著大將本人,青雉知道,真要計較起來,吃虧的會是鬼蜘蛛,畢竟只是中將,這時候,自然也該他這個大將出面。
  
  只是…不知道為了什麼,鬼蜘蛛這個鷹派人物,竟然選在這個時候公然和赤犬作對,青雉原本沒料到這個結果,現在看起來,似乎這當中有點什麼奇怪的東西。
  
  …………
  
  原本青雉趕過來,一部分也是要壓制鬼蜘蛛,黃猿那邊親自去攔截薩卡斯基,他這邊應付赤犬的副官和鬼蜘蛛中將,畢竟這區域負責秩序的是鬼蜘蛛麾下。
  
  青雉和黃猿,兩人雙管齊下,保證讓戰姬安全離開。
  
  只是沒想到,青雉中途碰見殺氣騰騰的鬼蜘蛛,雙方一照面,沒等青雉說什麼,鬼蜘蛛自己就露了口風,說是他麾下有人三心兩意。
  
  鬼蜘蛛生平最恨背叛,也極討厭麾下被別的勢力滲透,原因不明,不過,這不妨礙青雉對鬧出這麼一出的薩卡斯基表示同情。
  
  鬼蜘蛛是所有中將裡最嫉惡如仇,同時也是最涇渭分明的人,他忠誠不二,同樣要求屬下心無旁騖,一旦有人在他麾下做小動作,即使理念相同,鬼蜘蛛也會有厭惡感。
  
  薩卡斯基,這次倒是失算了。
  
  青雉心想,這細微分歧,赤犬陣營裡恐怕要產生動盪,稍微弄不好,薩卡斯基就會失去隱隱是左膀右臂的鬼蜘蛛中將。
  
  既然相同陣營,信任是基礎。
  
  或許,按照全盤大局來看,懷疑任何人也沒什麼不對,監視與暗探卻真的令人齒冷。
  
  …………
  
  一邊看似隨意實則強硬的讓赤犬副官帶路,青雉一邊走得搖搖晃晃,最後,想了半天決定還是什麼也不繼續管。
  
  反正,無論如何,本部中將們與他基本沒什麼牽扯。
  
  青雉極好秉承了他另一位老師,鐵拳卡普的風格,既不像黃猿那樣把科學部掌控得滴水不漏,也不像赤犬一般領導鷹派人物,青雉手底下魚龍混雜,他只要求麾下不違背正義。
  
  不過說到底,倒也沒有哪個會背叛,即使他們的大將隨性又散漫,導致他們看似沒什麼前途,肯追隨他的,最後留下來的,都是願意留在他身邊的人。
  
  被天光映射得眯起眼睛,順便打完第n個哈欠,青雉懶洋洋的聳拉下肩膀,心裡已經打完要給薩卡斯基的腹稿。
  
  只希望波魯薩利諾那傢伙不要護短護得太明顯,按照黃猿的言辭習慣,罵人不帶髒字順便得理不饒人,薩卡斯基脾氣也不好,一樣也喜歡語出驚人,青雉擔心等他趕到,兩個大將已經一言不合轉為動手。
  
  動手就算了,損失公物什麼的,頂多叫戰國元帥爆血管之前發動能力,大佛衝破屋頂,建築物毀壞也沒關係,反正馬林弗德過幾天基本也必須重建了呃~
  
  可一旦把事情鬧大,接著想送走小小姐的行動就…
  
  林林總總聯繫下來,青雉越想越憂鬱。
  
  …………
  
  腳下漸漸加快速度,青雉很快打定主意,呆會他就看一眼,若是兩個同僚打起來,他就趁機溜走,搶在戰國元帥介入造成更大損壞之前,先把藏在地底迷宮的小小姐帶出來,送上他命令停在某個船塢的軍艦。
  
  東海是不能去,馬林弗德平民的幾個暫時安置點更不可以,剩下的就是波魯薩利諾提供的私人島嶼,不在海軍與政府視線之內,隸屬神裔的島嶼。
  
  或者…
  
  也可以按照他們最後設想的,讓載著她的軍艦直接馳往新世界,再秘密接洽四皇之一的紅發香克斯。
  
  聽聞戰姬被一路攔截的消息,黃猿致電給青雉,臨時提出的建議,除卻要安置那人的島嶼,另外一處安全的地方。
  
  曾經在海賊王船上的實習生,如今新世界四皇之一的紅發香克斯,那人去到紅發的地盤,一定會得到保護。
  
  即使最後他和波魯薩利諾同時陣亡,也不會再有哪方勢力能夠傷害到她。
  
  將她送到真正安全的地方,他和同僚就不會再有任何擔憂。
  
  即便是死亡,也可以安息。
  
  雖然不甘心,青雉卻不得不承認,黃猿的提議實際上是他們能給她的,最妥當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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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3.16︱︱
  
  我不得不承認,黃猿大將的判斷與決定是正確的。
  
  雖然他口中的‘同調’與‘侵蝕’,答案並非百分百正確,言語間表達的‘相互影響’,卻實實在在被他說對了。
  
  娜娜口中‘夢見的看不到頭的黑暗’,是我融合曾經失去的記憶那一幕,我捨不得真正吞噬八歲的自己,因為她代表著再也無法回來的天真與單純。
  
  我一雙手沾滿鮮血,數也不數不清的罪孽,與八歲的自己沒有任何關係,轉生奧哈拉的穿越死宅,是一個幸福的人,我捨不得那段歲月被同化。
  
  她記憶裡殘餘一點點刻骨難忘的場景,兩個意識糅雜,極小部分的共同點叫我和她有了融合,一瞬間,我與她同時想起妮可.歐爾比婭訣別那一夜。
  
  可是後來,娜娜的疼痛卻是屬於我的感知。
  
  我想讓她別哭,她哭得我很疼。
  
  我想告訴她,沒有丟下你啊——別哭啊——我在這裡,別哭。
  
  混亂中,是黃猿大將拉回我險些越過界限的意識。
  
  …………
  
  小包子帶著娜娜消失在門扉之外,那些流水般灌入的痛苦也跟著遠去,逐漸淡化消失,仿佛被高溫燒灼扭曲的視野一點點恢復,不多時,意識海開始重新接收資訊。
  
  之後,我就‘看到’獨自留下來的黃猿大將放大很多倍的臉,卻是他正抬高手,將戴著的尾戒湊到自己眼前,目光裡透出些奇怪的意味。
  
  他靜靜的看了很久,久到我險些以為自己漏出馬腳,或者是這個心思詭譎的人猜到些什麼內裡,比如說…他發現尾戒上其實附著我的意識。
  
  結果還沒等我考慮好,倘若被發現,之後又該作何打算,這位黃猿大將…竟做出一件直叫我渾身雞皮疙瘩亂起的舉動:
  
  他他他!他把尾戒湊到嘴邊,親了親,又親了親,然後,繼續親了親…
  
  流!流氓!
  
  幾秒鐘前的擔憂與訝異一瞬間飛到九霄雲外,我頓時無聲無息的淚流成河。
  
  嚶嚶嚶——
  
  因為無形無質,所以沒辦法抬手抹乾淨(想像中被糊得)滿臉口水的我,對於黃猿大將的行為表示非常、非常、唾棄。
  
  獨處的時候親戒指親個沒完什麼的,黃猿大將你這種行為是戀物癖呢還是戀物癖呢還是戀物癖呢?!雖說你背地裡的行為別人也不好評價,可是…
  
  作為不小心被當事者的我很無辜啊喂!
  
  個死老頭子怎麼可以這樣無恥啊啊啊——果然是變/態啊啊啊——o(&gt﹏&lt)o。
  
  不要認為沒有人知道啊喂!我看著呢魂淡!
  
  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啊混帳!(╯‵□′)╯︵┻━┻
  
  …………
  
  雖然我很希望能夠站出來,義正言辭指責對方行為不檢點,可惜,目前只是一抹接收端的‘我’做不到嚶嚶嚶——
  
  然後,沒有然後了。
  
  終於親夠了的黃猿大將放過戴在他手上的尾戒,順便放過肯定被糊得滿臉口水的我,他轉身從沙發那裡走到位於房間另一側的辦公桌,把自己扔進椅子,一雙手擱在桌面上,依稀仿佛就這樣發起呆來。
  
  趁著這點無所事事的平靜時光,‘我’也順勢收起滿腦子幾乎沖出宇宙的肆馬奔騰,安靜下來,慢慢整理思緒。
  
  發生的事情又多又亂,一時竟叫人無所適從。
  
  我想,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也還是,當時我沒有看錯人呢~
  
  在繆斯號上,把娜娜託付給黃猿大將,實際上真的是一件正確的事。
  
  雖然依照黃猿大將和娜娜一番談話看起來,海軍大將在某些方面傷害到娜娜,可要是換位思考,他的行為…即便當事者無法諒解,卻也可以理解。
  
  畢竟從收集到的情報來看,金絲雀確實流毒無窮,只是我也沒想到,那些跟著八歲意識切割出去的念量,在最後居然會是契機。
  
  …………
  
  也或許是命運吧?
  
  當時我不過是想保護八歲的自己,細黑絲線隨著意識分割出去,目的是吞噬戰姬身體裡的病原體,即使無法完全戰勝金絲雀,至少可以保證八歲的意識不被侵蝕。
  
  細黑絲線是我念力的本質,吞噬一切的‘別西卜’,連七水之都海底溶洞的心蛭草,我都沒放在眼裡,與小小的金魚症相互抗衡,自然不在話下。
  
  除卻先前被威脅時,我原以為…那兩個男人發了瘋,當時我被他們的力量徹底壓制,注入體內的高純度異物質,或許會產生令我措手不及的效果。
  
  世上沒什麼絕對,我當時又負了傷…好吧好吧~說到底,事實上發瘋的是我。
  
  如果那時候我冷靜一點。
  
  好吧~這其中也有封印念力所產生的不安全感在作祟,我被近些時日所堆積的危機感逼得大失水準。
  
  兩個海軍大將又真的是我力不能敵。
  
  嘛嘛~現在冷靜下來就沒事了。
  
  我沒有看錯人,他們不是要將我變成xing奴,沒有逼迫我丟棄不能夠失去的東西。
  
  既然如此…
  
  還是看准機會脫離附著的尾戒,等沉睡的機體蘇醒,最後同樣海闊天空。
  
  …………
  
  布魯布魯布魯——
  
  一陣不管聽幾次也還是沒辦法習慣的聲響刺入意識,我收起渙散思緒,意識海接收的畫面裡,黃猿大將同樣結束神遊天外,探出手拿起辦公桌一角蹲在一疊檔邊上,正不停顫動以昭顯存在感的生物。
  
  一隻背殼印著深藍海鷗鐵錨圖案的蝸牛。
  
  等黃猿大將拿下話筒,那生物吧唧一聲,頭部幻化出一張頗具人性化的臉龐。
  
  ‘波魯薩利諾先生——’有兩撇小鬍子的電話蝸牛,用大事不妙的語調,急吼吼的開口,‘戰桃丸隊長…’
  
  片刻之後,結束通話的黃猿大將扣起那只顯然是部下打來求救的電話蝸牛話筒,轉手拉開抽屜,從裡邊找出另一隻看在我眼裡沒什麼區別的同類生物。
  
  他把它放到桌面上,拿起話筒的瞬間,那只睡出鼻涕泡泡的蝸牛不甘不願睜開眼睛,幻化出一張略顯惺忪的臉。
  
  「庫贊,幫我個忙——」黃猿大將的聲音沒了以往的吊兒郎當,顯得很陰鬱,他說,「薩卡斯基似乎覺得應該在戰場上看到愛麗絲呢~」
  
  「你去向鬼蜘蛛打聲招呼,就說要是戰桃丸因為喜歡的人受傷了心疼,他就別想得到科學部任何技術支援啊~」
  
  「戰桃丸好不容易喜歡個女孩子,老頭子我怎麼都得幫自家晚輩達成心願不是?」
  
  「我會去找薩卡斯基,你那邊讓鬼蜘蛛放行啊~」
  
  等電話蝸牛那邊的人爽快答應立刻動身,黃猿大將接著又說道,「庫贊,我還有個提議——關於那死丫頭…」
  
  說到這裡他忽的又沉默下來,仿佛是猶豫不決,又等了好一會兒才深深的歎了口氣,繼續說道,「那丫頭,我們送她去新世界比較妥當。」
  
  「紅發香克斯和她應該是舊識吧?」
  
  「我擔心除了愛麗絲,薩卡斯基那邊或許也在打她的主意,不不不——沒有確切情報,只是我有不太好的預感。」
  
  「庫贊,你不能否認,倘若我們有個什麼萬一,也只有得到四皇之一的庇護,她才能真正安全不是嗎?」
  
  「那丫頭近段時間鬧的動靜太大,我擔心她的本事不止我們知道,如果被其他人發現她持有的能力…」
  
  「庫贊,你也清楚,這世上只有人心,是唯一不能預測的東西。」
  
  「而紅發是有能力利用那丫頭的人物當中,性情就叫人放心的一個,也是最壞情況下,最有能力保護她的人選。」
  
  「送她去新世界吧庫贊。」
  
  …………
  
  電話蝸牛兩頭的人同時沉默下來,片刻過後,那只持有者為青雉大將的電話蝸牛悄悄淡去人性化表情,卻是對方無聲無息結束通話。
  
  黃猿大將保持著拿著話筒的姿勢,許久都不動也不言語,隔了好一段時間,懸在半空的手終於緩緩地落下,又以一種極是緩慢的速度將電話蝸牛重新收進抽屜。
  
  而後他從位置內起身,垂下眼簾,盯著尾戒的視線,目光裡透出幾許不甘幾許遺憾,半晌,抿成直線的唇角勾了勾,笑意卻仿佛歎息一般。
  
  「可惜,那座為她準備的宮殿,等不到主人呢~」
  
  …………
  
  視野又一次隨著尾戒被藏進黃猿大將的口袋裡,隨後傳來的聲響裡,我依稀判斷出這人離開辦公室,似乎是象他之前說的,要親自去找大將赤犬。
  
  皮鞋撞擊地面發出單調悶響,行進間節奏不急不緩,周圍似乎迎面會遇見人,時不時能聽到極是恭敬的稱謂。
  
  然而,對於這些恭恭敬敬的招呼,他們口中的‘黃猿大將閣下’卻明顯是心情不豫,一路上的回應不是冷哼就是乾脆充耳不聞。
  
  幾分鐘或者十幾分鐘路程之後,黃猿大將的腳步停下來,或許是我的錯覺,不知怎麼,空氣中的壓力似乎變大了?
  
  隨即,黃猿大將像是走到某個位置沉身落座,一雙手仍舊插/在口袋裡,周身輻射而出的氣勢給人一種來找茬的感覺。
  
  靜默中,一定距離外有筆尖在紙張上書寫的沙沙聲若有似無傳來,兩道存在感,一道氣場十足,一道較為單薄。
  
  也不知道黃猿大將來訪之前那兩道存在感究竟在做什麼,片刻之後,比較單薄的那道氣息發出聲音,語氣顯得很猶豫,「薩卡斯基大將,這樣的命令是不是太…」
  
  「對手是惡貫滿盈的大海賊,任何手段都是必要的!」
  
  疾聲打斷未盡話語的聲音,來自曾經在七水之都聽過的某位海軍高層,渾厚聲線,語調冷酷又強硬,「記住!你們只需要服從命令!」
  
  「是!薩卡斯基大將!」
  
  …………
  
  簡短交談後,單薄的存在感繞到黃猿大將面前,停頓幾秒鐘複又遠去,良久,呆在更遠些的那個張力十足的氣息緩緩靠近。
  
  隨著來人站到附近,黃猿大將曼聲笑道,「對部下還是這麼嚴厲呢~薩卡斯基,打擾你的戰前部署真是抱歉啊——」
  
  說是抱歉實際上語調卻不陰不陽,說話間黃猿大將抽/出插/在口袋裡的手,習慣性雙手抱臂,也讓我重新接收到場景。
  
  基本沒多少變化的格局,一角沙發,一側辦公桌,沒有窗戶的牆擺著書架,堆滿書籍資料,或許還有幾樣代表主人喜好的擺設,也只有從飾品能夠分辨,辦公室彼此間的差異。
  
  黃猿大將閣下那間,許是出於他個人品味,空間裡塞滿各式各樣植物,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深深淺淺蒼翠碧綠。
  
  鬼蜘蛛中將那間,倒是看不見任何與他私人喜好相關的物品,單調得很。
  
  最後是現在這間,一樣看不出什麼特色,除了辦公桌背後牆上那副巨大的字幅,口號標語似的,‘絕對的正義’。
  
  此刻,這位喜歡以大義標榜自己同時苛求旁人的赤犬大將坐在對面沙發上,在室內也沒有摘下的那頂帽子帽檐下方,一雙眼睛流露出某種接近審視意味的神采。
  
  接下來又過了好一會兒,黃猿大將還是沒說話,可他也沒有離開的意思,打定主意要坐到地老天荒似的,直挺挺一動不動。
  
  兩位海軍大將就這麼彼此對視,卻又誰都不肯率先開口,簡直象在比定力。
  
  好半晌,終於還是對面那男人耐心先一步告竭,抿成直線的唇角更往下沉了兩公分左右,隨後嘴唇微微一動,似乎想開口,可沒等他說話,空氣裡卷出一道氣流。
  
  是門扉被推開所產生的,讓沙發上的兩人同時偏過臉。
  
  …………
  
  門口堵著一頂海鷗帽子,形狀古怪象麻花辮子的鬍鬚,圓框黑邊眼鏡,面沉如水的男人瞪著室內的眼神顯得很是呃?恨鐵不成鋼?
  
  「波魯薩利諾——」海軍最高統帥沉聲開口,說完隨即轉身,視而不見裡邊兩位大將之間貌似乎頗僵硬的氣氛。
  
  「耶——好奇怪啊~我又不是摸魚的庫贊,怎麼勞動元帥跑來這裡抓人啊~」黃猿大將笑眯眯的邊說邊起身,同樣連聲招呼也不打,徑直丟下對面沙發上的同僚,一步三晃,慢慢悠悠踱出這間辦公室。
  
  出得門來就見海軍最高統帥站在十幾米外,背對著黃猿大將的方向,聽到動靜微微偏過頭,等人走到他跟前,面色更是難看些。
  
  先是拿頗不贊同的眼神瞪了黃猿大將一眼,海軍最高統帥歎了口氣,開口道,「波魯薩利諾你————」
  
  說到這裡又頓了頓,像是不知該如何措詞,表情幾經變化,海軍最高統帥再次開口卻很突兀的說了個,與方才赤犬大將辦公室裡毫不相干的話題。
  
  「黑鬍子失蹤,嚴密搜索只找到幾件他丟棄的衣物,相信人已經不在馬林弗德。」
  
  海軍最高統帥說著說著就抬手揉額角,一副頭疼不已的模樣,「現在已經夠糟糕,你們幾個別再添亂。」
  
  「耶——我一向安分守己啊元帥。」黃猿大將回答得委屈又無辜,隨後又笑道,「黑鬍子失蹤?是不是嫌棄我們這邊沒有安排美人,自己找樂子去了?海賊嚒~」
  
  「你安分守己?」海軍最高統帥用聽到笑話的語氣冷哼,斜了他這位分明真.愛說笑話的大將一眼,放下扶額的手,面色一整,沉聲開口,「薩卡斯基那邊會收斂,有什麼事等火拳處刑結束,坐下來慢慢談。」
  
  「現在,忙戰前準備去。」
  
  「鼯鼠已經從因佩爾頓返航,隨船的女帝即將抵達,安排事宜你順便辦一下,還有,黑鬍子的下落也要繼續查找————」
  
  「誒——這些怎麼全部交給我啊元帥?」
  
  「省得你太閑!」一句話打發掉黃猿大將,海軍最高統帥繞過一臉‘好麻煩啊’的大將,飛快走向赤犬大將辦公室,進入那扇門,又將它反手闔上。
  
  …………
  
  海軍最高統帥的出面干預,讓一場風爭竟這樣化於無形。
  
  黃猿大將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然後嘖了聲,施施然邁開步伐。
  
  離開位於長廊盡頭的赤犬大將辦公室,他撿著很熱鬧的路線,慢慢悠悠一路閑晃似的,又花了好些時間緩緩拐進人跡罕至的途徑,穿過蜘蛛網一般巷道,最後站到一幢看似普通的建築物背陰處。
  
  他在石牆某個角落岩石上按下隱含某種規律的排序,頃刻間,石牆無聲無息往兩側滑開,露出後方黑漆漆的通道。
  
  待得黃猿大將一腳踩入秘密通道,身後出口瞬間重新封閉,柔亮光線一路亮起,沿著隧道往深處延伸。
  
  我想,這裡大約就是安置沉睡的軀體的地點,這只不過進入此地時我無知無覺,所以才看似陌生吧?
  
  行進間,線路就怪十八彎,仿若迷宮一般,沿途還需要黃猿大將眼疾手快輸入許多種叫人眼花繚亂的密碼,方才不至於叫隱伏在暗處陷阱機關啟動。
  
  它們發動的條件千奇百怪,或許是足下踩著地面的重量,也或許是經過時帶起空氣流動,甚至…可能一定程度與人體溫度有關。
  
  海軍科學部的技術水準…與流傳在外的情報居然差距懸殊。
  
  這可真是叫我驚訝,又慶倖。
  
  幸虧我素來好奇心不重,呆在馬林弗德這段時間裡沒有太過自信探險什麼的,要是不留神闖進來,相信後果只有一句話概括:
  
  好奇心殺死貓。
  
  …………
  
  再次看到自己毫無反應躺在那裡,對此我實在有種古怪又不知如何形容的感覺。
  
  手術床上的‘她’被雪白床單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臉在外邊,等到黃猿大將走上前,伸手揭開蓋著的布料,我在觀察自己健康狀態之前,先默默一囧。
  
  這位海軍大將倒是半點不好意思也沒有,顯然是呃臉皮厚得堪比城牆,根本就沒想過他一個半陌生男人,把別人蔽體布料掀開是件多麼破廉恥的事。
  
  喂喂喂!人家動過手術不久,身上除了床單布料加起來不夠一塊浴巾大小,你丫怎麼也是男人啊魂淡!這樣大刺刺盯著看不夠,還伸手去摸?!
  
  黃猿大將閣下你的節操自掛東南枝去了嗎?!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外殼被人從腦門皮摸到腳趾甲尖,我怒髮衝冠的同時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縮回意識海,衝破封鎖中樞神經的過敏源,跳起來把變/態暴打一頓。
  
  摸夠了沒有啊混帳東西!是不是還想順便壓上去啊!你敢那樣做試試啊!
  
  把知道的各國俗語精髓一股腦複習一遍,順便回憶了印象中所有刑罰,幻想有朝一日要在這位元海軍大將身上全部試驗過去,然後,我看到他終於收回非/禮的爪子。
  
  隨後,黃猿大將返身走到病床床尾,沒有戴著尾戒的手探入西裝內側口袋,從裡邊摸出什麼東西,微微彎腰,手朝著病床上不能反抗的軀殼伸出去。
  
  喂!我陰森森磨牙。
  
  意識海接收的畫面是,黃猿大將把手裡的東西小心翼翼扣在軀體的足踝上,等到他的手掌收回,足踝上留下一圈…
  
  目測約兩指寬的金飾,纏枝連環紋樣底座,鑲嵌無數指尖大小各色寶石,豔麗流光在空氣中游曳不定。
  
  …………
  
  重新走回剛才站立的位置,黃猿大將俯低下去,一手撐在枕頭側邊,一手慢吞吞爬到那張臉的耳朵邊上,啞著聲線,說道,「那時候你很喜歡它,我好不容易找回來,戴著它啊死丫頭,別脫下來。」
  
  呆愣幾秒鐘,然後我才想起來,足踝上那只腳鐲的似曾相識究竟從何而來,它是繆斯號拍賣會上,我曾經很中意最後不了了之的飾物。
  
  黃猿大將為它介紹過,百年前某位皇帝送給情人的禮物,傳言戴著它就能享有一世盛寵。
  
  我喜歡那些儂麗美豔的寶石,不過現在看來,似乎黃猿大將更在意它所代表的含意?
  
  ‘一世盛寵’嗎?
  
  確實很令人心動呢~
  
  只是可惜…如果你沒讓我近距離接觸你那位同僚就好了,如果你沒有讓我有機會近距離看到赤犬薩卡斯,我就想不起來。
  
  或者,我真的會就這樣依著你們所想的,試著彼此取悅。
  
  我想起來了呀~
  
  近距離看到那張大半被帽檐遮住的臉,死活想不起來的,炮火紛飛的畫面裡,漫天血光為背景,站在軍艦甲板上的那個人。
  
  久遠的曾經,作為徹徹底底的旁觀者,只在螢幕外嗟歎與無法認同的畫面。
  
  是他,是他說,‘要動手,就做的徹底一點!萬一有個學著躲在那艘船上,這次的犧牲就白費了,我們必須要根絕「邪惡」的任何可能性!’
  
  是赤犬薩卡斯基命令擊毀避難船!
  
  怪不得連聽見他的聲音,我都無法控制殺意。
  
  …………
  
  或許真的是命運。
  
  想不起來也就罷了,可一旦叫我想起來,那麼真的只有那句臺詞可以表達:
  
  這世上所有一切,都是為了將你趕盡殺絕!


第152章 3.16發︱︱表
  
  這天註定是名垂青史的一天。
  
  整個世界的目光在這天都放在一個男人身上,這個表面看似平凡無奇的日子將因為他的死亡而永載史冊。
  
  白鬍子海賊團二番隊隊長,火拳波特卡斯.d.艾斯,將在全世界的注視下結束一生。
  
  透過攝影蟲的轉播,從四海到偉大航道,從赤土大陸到新世界,所有人屏息以待,所有人都在等著馬林弗德數小時後即將進行的那場處刑。
  
  當然,全世界都知道,最強大的海賊,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不會任由自己的船員死去,馬林弗德海軍本部為此將迎來一場戰役。
  
  而無論火拳的處刑是否得以順利結束,可以預見的是,世界局勢會因此發生改變,波特卡斯.d.艾斯,作為戰爭/導/火/索的男人,新聞媒體有志一同將之稱為,罪魁禍首。
  
  …………
  
  這是個悶熱又晴朗的午後,距離海軍公佈的處刑時間不到三個鐘頭,人們聚集在一起,或通過電波或盯著螢幕,小心翼翼等待結局到來。
  
  世界究竟會何去何從?
  
  是正義戰勝邪惡,亦或者黑暗籠罩光明,人民在等待答案。
  
  海軍本部所在島嶼,馬林弗德已經一切就緒,早在火拳被黑鬍子獻給海軍時,本部就秘密召集分佈各處的精兵強將,參謀部日以繼夜殫精竭慮,為的是今日能夠制敵致勝。
  
  時至今日,聚集在馬林弗德巨大廣場上的海軍,約計十萬人,每一位都是近年來令海賊聞風喪膽的將校級人物。
  
  五十艘軍艦嚴密封鎖海岸,外海前線佈滿重炮,月牙形海灣內,海軍最高戰力的三位大將,十幾位本部中將,世界政府強制召集的助力王下七武海六人,分別鎮守關鍵。
  
  表面上看,整個戰局優勢掌握在海軍手中。
  
  …………
  
  黑髮的年輕男人在萬眾矚目中,一步一步登上為他準備的斷頭臺,高臺下方,海軍精英舉高手中兵刃,冷冽光芒印著日光,與獵獵風聲絞在一起,透出一種無以倫比的肅殺。
  
  海軍最高統帥站在即將步入死亡的年輕男人邊上,手持電話蝸牛,宣佈了一件能夠叫世界都戰慄的事實。
  
  「有件事我要事先告知諸位————」
  
  「波特卡斯.d.艾斯,關於這個男人今天死在這裡的重大意義。」
  
  …………
  
  無視了年輕男人狂怒忿恨的嘶聲反駁,‘我的父親只有白鬍子一個人!’,戰國元帥以肅穆而冷靜的語氣說道:
  
  「那時候我們瞪大眼睛拼命尋找,某個島嶼也許留下那個男人的孩子。」
  
  「我們憑著少得可憐的線索以及可能性,對剛生下的和即將誕生的嬰兒,並且及其母親進行毫無遺漏的調查,最終卻一無所獲。」
  
  「這也難怪,因為你的出生賠上你母親的性命,那是一場名為‘母親的決心’的陰謀,它欺騙了我們的眼睛,不,是世界的眼睛。」
  
  「在南海一座名為巴苔里拉的小島,你母親名為波特艾斯.d.露玖,這個女人的舉動遠遠超出我們的常識,僅憑信念竟讓孩子在腹中呆了長達二十個月之久,最後,生下你的同時她氣竭力盡,命喪當場。」
  
  「在父親死後一年又三個月,繼承世界最邪惡血統的孩子誕生了,那就是你。」
  
  「你不可能不知道,你的父親是————」
  
  「海賊王,哥爾.d.羅傑!」
  
  …………
  
  這樣一件驚天動地的真相從海軍元帥口中宣佈,包括馬林弗德嚴陣以待的將官軍士,所有人的腦海都有一瞬間的空白。
  
  間隔幾秒鐘後,馬林弗德廣場內待命的海軍陣營發出一陣陣難以置信的驚呼,細細碎碎的交頭接耳蔓延開來,無形無質的愕然與驚駭,緩緩的沿著空氣擴散,一點點隨著潮汐擴散到世界每一個角落。
  
  那個男人的血脈…海賊王的血脈…竟然還存在嗎?
  
  騷動中,鎮守處刑台正下方的三位海軍大將倒是面色平靜,相較於其他人的驚疑不定,海軍最高戰力們表現得毫無異常。
  
  當然,只是表面如此。
  
  至少青雉和黃猿的內心,一刹那掀起的驚瀾就彷如颶風。
  
  分別安坐在大將赤犬兩側的青雉與黃猿飛速拿眼角斜睇了下對方,複又什麼也沒發生似的調開視線。
  
  …………
  
  青雉面色如常的把臉撇到另外一側,垂下眼簾收起轉瞬即逝的異樣。
  
  他是真的不知道,戰國元帥隱瞞得很好嘛~至少,看剛才的情勢,居然包括波魯薩利諾在內都不知情啊~
  
  如此說來,是戰國元帥已經不信任他和波魯薩利諾這兩個大將呢?還是說,連元帥也是不久前方才知曉內情?
  
  如果是後者,依照情況推測,是上次戰國元帥去瑪麗喬亞與cp長官老斯潘達姆會晤時,對方拋出來保住自己兒子的籌碼吧?
  
  cp9指揮官斯潘達姆將屠魔令用在司法島,海軍本部準備制裁那蠢貨,cp總長官,那個老狐狸的應對手法。
  
  用以脅迫戰國元帥妥協的手段。
  
  畢竟,海軍陣營很多人知道,火拳和草帽兩個,實際上是由卡普中將一手養大的孩子。
  
  海賊王的兒子與革/命家的兒子,繼承兩個世界最惡血統的年輕人,偏生又都成了海賊,此事一旦曝光,卡普中將…
  
  原本世界政府和五老星就對卡普中將很有意見,若果加上這件事…
  
  青雉無聲無息的歎了口氣,心裡多少對自己的老師有些擔心起來。
  
  而後,擔心完自己一直不著調卻也相當值得尊敬的老師,青雉轉念又想起,另外那個叫他無法放下的人。
  
  火拳竟是那個男人的孩子?那麼…小小姐她…
  
  …………
  
  波特卡斯.d.艾斯是海賊王的兒子,那就表示,那個黑髮王者愛過別的女人。
  
  如果小小姐知道,她無比傾慕的男人愛著別的女人,甚至與別的女人留下血脈,她會傷心痛苦吧?她拼盡全力拋下一切追隨,事到如今,竟是半點意義也沒有。
  
  也或者她早已經知道,所以才潛伏在馬林弗德,為的是救出海賊王的兒子?畢竟,那人似乎能夠預見未來。
  
  電光火石間,青雉想了很多種可能性,不過他又在轉瞬將所有起伏壓制在腦海深處,無論如何,他的小小姐已經遠遠送離此地。
  
  早在馬林弗德平民撤出行動中,青雉和黃猿就秘密把那人送上軍艦,依照他們的佈置,軍艦駛向新世界。
  
  那人被連續施打過敏藥物而昏迷不醒,軍艦上安置她的那個房間全部由海樓石建築,唯一能出入的門更從裡邊開啟,鑰匙被青雉放在她身邊。
  
  科學部計算出過敏藥物的作用時間,她蘇醒時軍艦已然抵達新世界,青雉為了保證那人不會憤怒中殺光自己屬下,也為了她的安全,才把鑰匙放在她那裡。
  
  還有一封給她的書信。
  
  他和波魯薩利諾這一生,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部寫在信上。
  
  她醒了一切也已經塵埃落定,無論他們是死是活,至少她的性命得到保證;相信收到消息趕過去的紅發香克斯,會讓她冷靜下來,不作出於事無補的舉動。
  
  她回不來,趕不及這場戰爭,她…無論是想救人還是想殺人,都來不及了。
  
  也或許,她…會不會想去那個小島上看看呢?他們準備獻給她的宮殿,倘若他們死去,是不是他的小小姐會想去看一眼呢?
  
  放開那些仇恨與對立,只是單純的去看一眼,兩個可悲男人能夠為心愛女人傾盡全力佈置的,安全又溫暖的家園。
  
  …………
  
  短暫的分神之後,青雉很快收斂情緒,拋開那些令他百轉千回的兒女情長,重新投入這場迫在眉睫的戰爭。
  
  早在數日之前,新世界負責監視白鬍子海賊團動向的二十幾艘軍艦一瞬間失去聯繫,過後,每一艘監視船出航就會被擊沉,無一例外。
  
  海軍本部無法掌握莫比迪克的情報,唯一能夠肯定的只是,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及其麾下,今日必定會出現。
  
  這點事實,此刻身在馬林弗德的每一位將官士兵,都心知肚明。
  
  隨著預定的處刑時間慢慢逼近,彌漫在空氣中的緊張感也越發升級。
  
  …………分割線…………
  
  同一時間,另一地點的香波地群島。
  
  馬林弗德疏散避難的平民,前些時日因大將來襲而逃離過後重新返回的海賊,香波地群島原有居民,數也數不清的人都聚集在某處。
  
  海賊、平民,甚至不法地帶商家,往日裡立場相悖甚至敵視的人們難得平和共聚一堂,透過架在亞爾其蔓紅樹下方的數個巨大螢幕,無數雙眼睛關注著公開處刑的一舉一動。
  
  從各地趕赴香波地的記者媒體為了第一時間將資訊傳遞給全世界,同樣嚴陣以待。
  
  遠在馬林弗德的攝影蝸牛忠實的將影像傳輸到香波地群島,又通過接收端將畫面呈現到每個注視螢幕的人眼中。
  
  海軍本部精英盡出的排兵佈陣,最高戰力三位海軍大將的鎮守。
  
  可能引發震撼世界戰役的禍端,火拳艾斯慢慢登上高臺。
  
  海軍統帥的露面。
  
  隨著那個擲地有聲的名字被宣佈,整個世界在一瞬間屏住呼吸。
  
  海賊王,哥爾.d.羅傑————這是一個二十二年來被無數人憧憬亦或者詆毀的名字。
  
  可無論是恨意或者敬意,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否認,那是讓歷史掀開嶄新一頁的男人。
  
  這個輝煌又璀璨的時代,這個動盪而自由的時代,一切的開端,源自于那個男人臨終前的一句話————我把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放在那裡!
  
  改變世界局勢的男人,開創大海賊時代的男人,隕落二十二年之後,提起他的名字,仍舊令人忘記呼吸的王者。
  
  …………
  
  白鬍子海賊團二番隊隊長,波特卡斯.d.艾斯,是那個男人的兒子?!
  
  竟然還存活著嗎?
  
  那個極惡的血統?
  
  傳說竟然還在延續嗎?
  
  是命運的奇跡,還是神明的玩笑?
  
  …………
  
  對於歷史來說,這個開啟新時代的下午,即使僅僅是開端,其波瀾起伏與峰迴路轉,也足夠震驚世界。
  
  對於關注馬林弗德的人來說,接下來的發展堪稱應接不暇。
  
  海賊王的兒子身世公佈。
  
  不安的死寂中,嚴陣以待的馬林弗德,近十萬精兵終於迎來最強大的海賊。
  
  首先進入海軍監視鏡頭的,是毫無預兆出現在洋面上的大艦隊,新世界隸屬白鬍子麾下海賊旗幟共計四十三面,各自的船長都是聲名顯赫人物。
  
  時隔不久,白鬍子海賊團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避開馬林弗德島嶼沿岸封鎖線,莫比迪克號與附屬的黑鯨,三艘鍍膜的海賊船衝破海面,突入月牙形海灣之內。
  
  最終戰爭,隨著立在甲板最前沿的十五位隊長,與最後登場那個魁梧身軀的大海賊,而緩緩拉開序幕。
  
  [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傷害同伴的人]————白鬍子海賊團全員以行動向世界宣告。
  
  戰爭開始!
  
  以白鬍子海賊團為首,新世界麾下四十三面海賊旗,應戰世界政府兩大勢力,海軍本部與王下七武海。
  
  結局無論誰勝誰負,時代都將改變。
  
  …………
  
  獵獵風聲中,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發出破壞力巨大的重擊,足以毀滅世界的惡魔果實力量引發海嘯,大氣崩裂,地動山搖,高過島嶼的巨浪往海軍陣營侵襲而去。
  
  遮天蔽日的海浪淹沒島嶼的前一刻,凍結于大將青雉的冰河時代之下,月牙形海灣波瀾起伏海水發出咯咯碎響,青藍冰面在海軍大將指尖延伸而去。
  
  王下七武海,世界第一大劍豪,鷹眼.喬拉可爾.米霍克揮出舉重若輕一劍,如同閃電的冷光毫無阻攔撲向白鬍子,頃刻間又被白鬍子麾下隊長,鑽石喬茲截獲,驚豔絕倫的劍意最終劈斷被凍結的巨浪。
  
  亮到刺目的明黃光束躍到高空,繼青雉之後,第二位海軍大將出陣,黃猿波魯薩利諾發出光波攻擊,意在擒賊先擒王。
  
  [八尺瓊勾玉],海軍最高戰力知名招數,光子激射與青藍火焰攪成一片。
  
  ‘怎麼能讓你,一上來就騷/擾我們的王呢?’
  
  白鬍子一番隊隊長瑪律科,其惡魔果實能力是比自然系還要稀少的動物系幻獸種,無論受到任何攻擊都能浴火重生的不死鳥。
  
  海灣之內,凍結的冰面上,白鬍子海賊團與海軍陣營絞殺拼鬥,海灣之外,洋面上逼近的新世界海賊對陣鎮守的本部中將。
  
  鑽石喬茲以可怕巨力擊開冰面,堪比小山的冰塊呼嘯著飛向處刑台,唯一還安坐在下方的赤犬大將起身,數千度的高溫瞬間汽化冰塊,火團岩漿如流星般降落。
  
  …………
  
  七武海出戰,三大將各自發動,隨著雙方陣營戰亡人數慢慢增加,戰爭進一步升級,烽火硝煙伴隨著震天廝殺,馬林弗德一瞬間彌漫在火藥氣息與血腥味當中。
  
  登陸的白鬍子海賊團隊長們一度勢如破竹,海軍陣營以不相伯仲的兇猛氣勢應戰,雙方拉長戰線勢均力敵。
  
  高大到常人無法想像的巨人淌過海水,較之魔人奧茲子孫的武勇強橫,上前迎戰的海軍本部巨人中將們毫無反手之力。
  
  小奧茲功虧一簣,伸向處刑台的指尖頹然滑落,揚起的微風撩高火拳艾斯的額發,露出黑髮年輕男人因為痛苦到極點而瞪大的眼睛。
  
  魔人小奧茲喪命于王下七武海,海流氓與月光莫利亞先後攻擊之下,海軍士氣方才微微一振,白鬍子憤怒一擊,不費吹灰之力便幹掉海軍巨人中將,輕而易舉回以顏色。
  
  白鬍子海賊團麾下從兩側突破封鎖,開始大規模入侵灣內,勝利天平又一次微妙的偏向海軍陣營對立面。
  
  風雲突變的戰場,一個意外自高空墜落。
  
  …………
  
  混亂中,最後顯現在巨大螢幕上的是今年超新星十一人之一,全世界有志一同認定為瘋子的年輕海賊,出身東海的草帽小子,蒙奇.d.路飛。
  
  突如其來闖入馬林弗德戰場的東海海賊,身邊站著幾位同樣惡名昭彰的人物。
  
  前王下七武海沙鱷魚,王下七武海海俠甚平,革命家人妖王伊萬科夫,以及許多身著黑白條紋囚服的兇惡面孔。
  
  透過攝影蟲傳導的影像,民眾們親眼目睹傳說中的草帽小子究竟何等瘋狂。
  
  年輕男孩以無所畏懼的氣勢,義無反顧沖向處刑台。
  
  海軍最高元帥的宣告劃破凝滯,說出與海賊王之子不相上下的驚人秘密。
  
  東海海賊,草帽小子,蒙奇.d.路飛同樣是未來的有害因數,與火拳一起長大的義兄弟,其血脈是革命軍朵拉格的親生兒子。
  
  即使沒有身在其間,隔著螢幕,注視著戰爭場面的民眾同樣被戰鬥節奏緊緊抓住心神。
  
  …………
  
  臭名昭著的罪犯們一窩蜂湧入戰場,令得原本就勝負不明的局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也許是草帽小子的無畏,區區一個新人竟然不知不覺開始左右戰局,海軍將領,王下七武海,新世界海賊們,雙方陣營焦點逐漸集中到他身上。
  
  處刑時間分秒迫近,馬林弗德隨之展現在世人眼前的景象,是絕大多數人一生都看不到第二次的可怕場面。
  
  聚集當今世界頂級戰力的拼死搏殺,正在改變一個時代的巔峰決戰。
  
  民眾的目光靜靜注視著這一幕,等待歷史車輪奔向無法預測的未來。
  
  戰場上海軍悄無聲息改變陣勢,海灣內冰面上作戰的隊伍緩慢後撤,處刑臺上,立在犯人兩側的處刑人忽然有了動作,手中長刀交錯落在犯人身前,開始最後儀式。
  
  卻也是在此時,毫無預兆間,香波地群島直播的巨大螢幕一個接一個失去畫面變得漆黑,奇怪的發展令人措手不及。
  
  短暫靜默過後,觀看的民眾開始躁動。
  
  不多時,幾個螢幕只剩下最當中一個畫面還在直播,也或者該說,馬林弗德戰場上只餘下一隻攝影蟲沒有被關閉。
  
  只不過,這只承載民眾希望的攝影蟲,透過鏡頭留給世界的畫面,是一個詭異的紙頁?
  
  之所以如此形容,是因為香波地群島正在觀看的民眾,看不到馬林弗德此刻戰局,看見的是一句中場休息似的,‘請稍等片刻’的塗鴉。
  
  …………
  
  又時隔良久,直到香波地群島等待直播的眾人發出更大鼓雜訊,擋住攝影蟲的紙頁才慢慢地被移開。
  
  烽火硝煙中,一個背影站在鏡頭前,海賊團船長帽子,身上卻披著海軍將領披風,背後印著的正義被墨汁打個巨大的叉,兩種相互衝突的風格,顯得那個背影不倫不類。
  
  不知名的男人還沒來得及回過頭,鏡頭中斜地裡驀地探出一隻手,修長指尖,皮膚蒼白隱約透出青藍脈絡。
  
  畫面外,略顯中性的聲線,不急不緩說道,「抱歉啊~耽誤你幾分鐘出場時間。」
  
  開口的同時,拈住攝影蟲的指尖一點點抬高,鏡頭滑過濃墨一般的漆黑,隨著高度攀升攝取到的影像陸續顯現。
  
  素白脖頸,細黑髮梢,尖尖下頜,淺薄無血色嘴角,柔媚五官輪廓。
  
  最後,一雙暗藍瞳子靜靜盯著攝影蟲鏡頭。
  
  那張臉完全顯露的瞬間,盯著螢幕的無數人立刻就認出這個驟然出現的女人的身份:
  
  一年來攪得世界風起雲湧的人物,比超新星們更讓人退避三舍的惡人,四億七千九百萬賞金的罪犯。
  
  香波地群島某幾個角落,原本安安靜靜注視戰爭的幾個人,不易察覺眯起眼睛。
  
  她怎麼會在馬林弗德?!
  
  …………
  
  寂靜中,攝影畫面加入音響效果。
  
  「巴其船長!她是妮可.羅賓!」
  
  攝影蟲的鏡頭一角,黑白囚服的罪犯們厲聲道出來人身份,叫嚷聲驚得原先那個背影猛地回頭,也叫擋著鏡頭的那人微微退開些距離,略略偏過臉。
  
  雙方一照面,那張濃妝油彩的臉龐,如同小丑的男人露出一副見鬼的驚悚表情,「啊————女色/魔!」
  
  
第一百五十三章 諸神黃昏
  
  女…女色/魔…?
  
  餘音嫋嫋中,香波地群島正在觀看螢幕的無數雙眼睛,依稀仿佛見到一大群烏鴉慢慢爬過畫面鏡頭。
  
  而被冠以令人無法直視稱呼的那人表情凝固幾秒鐘,隨即,暗藍瞳子緩緩眯了眯,她勾起嘴角,低聲笑道,「啊啦~真是久違的稱呼,難得你沒忘記呀~」
  
  「巴其。」她道出的似乎是不知名男人的名字,薄唇淺淺開闔,笑意在她眼瞳裡流轉,彎起的唇稍,仿佛是懷念著什麼。
  
  然而,被她一臉溫和看著的人面色卻瞬間劇變。
  
  「啊啊啊——本大爺只是,不是…那什麼…」抬起雙手亂搖,說話聲磕磕巴巴,腳下一邊不住後退,男人簡直象與猛獸直面遭遇,怕得不得了的樣子。
  
  「嘛~你躲什麼?我脾氣一向很好。」暗藍瞳子的女人見狀笑得越發柔和,「就算要揍你,也不會選這種時候呀~」
  
  小丑裝扮的男人停下後退,仍是一副情勢不妙就轉身逃跑的姿勢,面色驚疑不定,良久,許是她看起來確實無害,男人露出松了口氣的樣子,再次開口的語調也順暢起來。
  
  「你怎麼跑到這裡?」頓了頓,左右看了看,揮了揮手,男人說道,「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你要用攝影蟲趕快,本大爺還有正事要辦。」
  
  表面上男人說話粗聲粗氣,眼底眸光卻藏不住畏懼。
  
  …………
  
  那女人沉默片刻,眼底笑意加深少許,曼聲開口,「說得也是,還是先辦正事的好。」說完之後她調開視線,目光回到攝影蟲鏡頭。
  
  靜靜看著鏡頭,她的眼神流露出一種古怪情緒,暗藍瞳子眸光晦暗幽深,仿佛是透過鏡頭俯視整個世界。
  
  又等了一會兒,女人淡淡的說道,「血/統論是最卑鄙無恥的宣言,戰國。」
  
  「所謂繼承世界最邪惡的血統,倘若是因為哥爾.d.羅傑,那麼我問你們,是否天龍人血統就是最尊貴的?」
  
  「如果你們的回答是yes,那麼…」
  
  說到此處,女人垂下眼睫,眉宇間帶著平靜無波的涼薄,略顯中性音色,語調輕描淡寫,「聽聞王下七武海當中,某一位出身天龍人,你們海軍是不是要向他下跪稱臣。」
  
  「如果憑藉血脈判定善惡是你們海軍的準則。」
  
  「天龍人血統的海賊,此刻也在馬林弗德——」她抬高目光,眼神驀然冰冷,「海賊王的兒子必須死,你就立刻跪拜天龍人出身的海賊給我看,戰國!」
  
  …………
  
  「閉嘴!」海軍最高統帥的疾聲呵斥幾乎要響徹雲宵,「你的巧言令色是想動搖人心嗎?妮可.羅賓!」
  
  「又或者說,你為救火拳已經不擇手段?」
  
  戰爭初始就一直站在處刑臺上,無論情勢如何變化始終巍然不動的海軍元帥,這一刻終於像是被觸到痛處,節節拔高的音量,語調怒不可遏。
  
  「為了救你曾經追隨的海賊王的兒子,波特卡斯.d.艾斯,你決定與全世界海軍為敵嗎?妮可.羅賓?!」
  
  毫無預兆丟下今日第三顆重磅/炸/彈,海軍最高統帥沉默片刻,像是強忍怒氣一樣,沉聲開口,「既然站在這裡,相信你有所覺悟,只是值得嗎?」
  
  「你的船長二十二年前已經埋骨東海,如今你打算追隨他死去嗎?」
  
  「你拼上性命,即使攪得世界天翻地覆,又能如何?」
  
  海軍最高統帥的質問,女人的回答是唇稍微微翹了翹,眼底透出一抹嘲弄意味,隨即輕聲應道,「我死後的世界,哪管它洪水滔天呢~」
  
  半晌,出自最高統帥之口的命令殺意凜然,「全軍聽令,不惜任何代價,務必在今日將這女人格殺勿論。」
  
  「海軍情報部門透過毫不起眼的蛛絲馬跡,在塵封檔案中找到線索,證據顯示,這女人有能力穿梭時間空間,二十多年前曾經在海賊王身邊出現。」
  
  「賞金四億七千九百萬,西海奧哈拉末裔,惡魔之子.詐騙犯.妮可.羅賓,不,確切的說,應該稱呼她————」
  
  頓了頓,最高統帥意味深長的繼續說道,「時間旅行者,妮可.羅賓。」
  
  「她的另一重身份,是海賊王哥爾.d.羅傑的船員。」
  
  …………
  
  比起海賊王之子在母親腹中孕育二十個月之久的真相,最高統帥此刻向全世界宣佈的事實,更象一個蹩腳的謊言。
  
  鏡頭中的年輕女人怎麼看,也不像海軍統帥口中,持有那般強大力量的人,她看上去甚至有些病弱,蒼白肌膚,臉龐透出些淺淺的青色,一不留神就會死在戰爭中的樣子。
  
  可即便是謊言也不該如此破綻百出,海軍元帥也不會選在這個時候開玩笑,所以…
  
  是真的!她的能力,她的身份,全部是真實。
  
  隨著她的身份被揭露,香波地群島螢幕外的人,甚至遙遠的不知名的角落,這一刻有無數詭異心思漸漸誕生。
  
  滿懷惡意與企圖,窺視與覬覦,忌憚又貪婪,無形無質的意識朝著攝影蟲鏡頭中的那個人聚集而去。
  
  她的神色若無其事,暗藍瞳子眸光平和又恬淡,像是根本不在意海軍統帥刻意揭露她真實身份的用心,同樣沒聽見他下達的絕殺令。
  
  「不愧是智將啊~居然被擺了一道。」她眨了眨眼睛,笑意漫不經心,「過去的身份沒什麼好隱瞞,我只是沒有主動告訴任何人而已。」
  
  「沒想到能在今日向世界宣告呢~」
  
  微微抬高空著的那只手,她仿佛執起空氣中看不見的衣角,緩緩湊到唇邊,虔誠而專注的吻了吻,神情帶著說不出的溫柔悲傷。
  
  「流星街人妮可.羅賓,無論過去多少年,我的王,只有哥爾.d.羅傑一個人。」
  
  頃刻間,她鬆開指尖,重新抬高的視線,目光陰沉殘暴,「如果是為了時間空間的秘密,亦或者我王的榮耀,而想要前來打擾,奉勸諸位一句。」
  
  「先去查一查奧都爾,再做決定也不遲。」
  
  注視鏡頭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道,「雖然生命誠可貴,可我也不介意大開殺戒。」
  
  勾起的嘴角,暗藍瞳子深處戾氣翻湧,無邊殺機與壓迫感令得她在一瞬間猶如置身屍山血海的修羅惡鬼。
  
  …………
  
  片刻過後,那人將手中攝影蟲拋向幾米開外的男人,畫面急促翻轉幾下,等到再次平復,印在香波地群島螢幕上的,是接到攝影蟲那個男人上下顛倒的面貌。
  
  緊接著又是一陣手忙腳亂,幾秒鐘後,畫面恢復正常角度,被她喚作巴其的男人慌慌張張地將攝影蟲塞給別人,自己追著那人離開的背影,啞聲喊道,「喂!你去哪裡?」
  
  那人身形微頓,卻也沒有回頭,只是略略偏過臉,眼角斜覷的目光,神色顯得溫和,「啊啦~巴其你在擔心我嗎?」
  
  「誰擔心你啊!」男人立刻惱羞成怒的嘶聲大吼,「打擾了本大爺稱霸世界的正事,連句道歉也不說就走嗎?」
  
  「稱霸世界啊~」那人語氣裡透出些笑意,曼聲回答,「很棒的理想呢~加油哦巴其~」
  
  說著她回過頭,背對著攝影蟲不疾不徐邁開步伐,手臂抬到半空,慢慢地揮了揮,「你也好,紅發也好,無論你們這些小鬼有怎樣的成就,羅傑船長都會很高興。」
  
  「本大爺才不想聽你說教!」留在原地的男人象被踩到尾巴的貓似的跳起來,「不要用這種訣別的口氣說話啊混蛋!」音量拔高到嘶聲力竭的程度,聲線沙啞又顫抖。
  
  正在遠去的那人身形又一次凝滯,保持著面朝前方的姿態,安靜好一會兒才開口,「那年在處刑台下,你和紅發哭得像個無依無靠的孩子,二十二年過去你也還是沒長進啊~」
  
  「如果捨不得同伴一個一個逝去,那就認真一點巴其。」
  
  「信仰被摧毀就重新建立,無論心裡想要什麼就拼盡全力去奪取,你因為羅傑船長死亡而一蹶不振也太久了。」
  
  「本大爺才沒有!」男人跌跌撞撞跑向那人的背影,語無倫次的辯駁,「本大爺只喜歡全世界的財寶!才不會為了傻瓜…」
  
  那人飛快瞥了眼跑到身邊的男人,涼聲打斷,「海賊王船上的實習生賞金一千五百萬貝利,這種程度資質,雷利和羅傑當年也不會讓你上船,你會作為普通人過完一生。」
  
  隨即她轉開目光,重新注視前方,低低的笑道,「你這些年隱匿在東海,難道不是為了少得可憐的那點可能性,呆在那片海域,守著或許被托孤的船長的兒子嗎?」
  
  「今日的馬林弗德勝負未定…」到這裡她停頓下來,似乎想要說什麼,不知怎麼卻始終沒有說出口,最後只是沉沉歎息,「嘛~算了,聽天由命吧~」
  
  …………
  
  她的歎息溢出唇角,與此同時香波地群島即時轉播的影像毫無預兆消失,亞爾其曼紅樹下唯一一個還在工作的螢幕變得漆黑,想必是馬林弗德方面切斷最後一處信號。
  
  突如其來的變故過去幾秒鐘,率先反應過來的是圍在螢幕附近的媒體,前來觀看直播以便掌握第一手新聞的記者們,又一次轉身奔向放在附近的通訊器。
  
  ‘這可是大新聞!’
  
  ‘還有活著的海賊王的船員啊!’
  
  ‘當年世界政府宣稱已經將哥爾.d.羅傑的同夥全部處刑,是謊言啊!’
  
  ‘時間旅行者,那女人的能力…’
  
  隨著接二連三震撼世界的新聞一件件披露,導致香波地群島因此變得嘈雜混亂,民眾開始交頭接耳,閃爍眼神藏著深刻的不安。
  
  分散在附近的海賊們,竊竊私語中卻掩不住蠢蠢欲動。
  
  距離轉播螢幕更遠些的幾處地點,或呆在更高處建築物裡,或隱在各個角落的那幾叢影影綽綽身影同時有了動靜。
  
  …………
  
  ‘貝波,走了。’
  
  ‘啊嘞?船長我們去哪裡?’
  
  ‘出航,去馬林弗德幫那個笨蛋。’年輕男人音色清潤,歎息一般語調,與行進間布料摩挲簌簌細響融合在一起,‘原來你口中的船長,是海賊王啊~羅賓當家。’
  
  來自北海的海賊們飛速穿梭在熙熙攘攘人群中,行進間,斑點帽子的男人足下微頓,忽然若有所覺地抬起頭。
  
  瞥了眼隱沒在人潮某處,一閃即逝的深紅大麾,男人勾起唇稍,半嘲半諷,仿佛自言自語歎道,「你也坐不住了嗎?尤斯塔斯當家。」
  
  …………分割線…………
  
  海軍本部通訊處好不容易找到那條使用的線路,切斷信號,將最後一處向外轉播的影像關閉,之後,預定戰略的其中一項步驟,拖延許久終於完成。
  
  馬林弗德戰場正在發生的一切,暫時將不為人知。
  
  高處的處刑臺上,接到報告後戰國元帥松了口氣,原訂計畫裡,第一步是切斷正在向全世界轉播的影像,同時海灣內短兵相接的陣營佯敗後撤。
  
  等海軍兵力全部撤出海灣,壁障啟動,白鬍子全員封死在月牙形海灣之內,屆時…就能夠將侵入的海賊們一網打盡。
  
  今日這場戰役是海軍與政府以正義之名發起,無論如何必須勝利,即使不擇手段。
  
  只是那些場景太過殘酷,人民最終只看到結局就好,沒必要親眼目睹屍山血海。
  
  戰國元帥站在最高點注視局勢發展,選定時機開始執行預定戰略,首先是關閉通向外界的攝影蟲信號,只是不知為什麼,戰場上有一隻漏網之魚。
  
  現在通訊處終於找到它並徹底關閉,第一步驟完成,接下來…
  
  打開握在手中的通訊器,最高統帥正打算發佈命令,下一秒,耳邊忽的傳來一記音色洪亮的驚呼,「啊————」
  
  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的戰國元帥拿眼角橫一下過去,卻見他這位幾十年如一日不靠譜的老戰友外加下屬,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說那張通緝令怎麼越看越眼熟!」
  
  隔著火拳盤膝而坐的卡普猛地一拍大腿,說道,「妮可.羅賓不就是那年在因佩爾頓,去見羅傑最後一面的女人。」
  
  什麼?那年…不就是卡普這混蛋私自跑去見海賊王,結果被逮住托孤的時候?
  
  驚怒之下戰國元帥都記不得要把手裡的通訊器拿遠些,直接就對著與全軍保持通訊的話筒放聲大吼,「卡普你這混蛋————」
  
  …………
  
  ————怎麼不早說?!
  
  結果他後半句話還含在嘴裡,那不著調的混蛋居然用更大的音量吼了回來,「喂!她可不是我家的!戰國!」
  
  「妮可.羅賓是羅傑那混蛋的情人啊!」
  
  義正言辭推卸完責任,又抬手挖了挖鼻孔,卡普粗聲粗氣的說道,「當年那個老太婆和現在的姑娘居然是同一個人,我哪裡能想起來啊!」
  
  戰國元帥的眼角頓時劇烈抽搐,「你也說當年是個老太婆,哪裡一樣啊?」
  
  「是她自己說時間走法不同,現在是逆生長吧?」卡普揮了揮手,一副實在懶得跟你計較的混帳表情。
  
  處刑臺上秋高氣爽,當然也更空曠,所以,兩個人一個賽一個大聲的互吼就這樣毫無阻礙擴散出去,透明音波一圈圈蕩開,在下方戰場上餘音嫋嫋。
  
  一瞬間,廝殺與炮火聲很詭異的停頓,原本混亂而嘈雜的場面如同被按下暫停鍵,處刑台下方,包括遠遠站在莫比迪克船頭的白鬍子,無數雙眼睛有志一同集中過來。
  
  猛然發現不對的戰國元帥怔忡過後,額頭青筋突突直跳,沒等他回神補救,眼角餘光又瞥見還握在自己手裡的通訊器。
  
  它…是開著的…
  
  而剛剛他…正打算向全軍發佈命令,這也就是說,他和卡普兩人的對吼,半句不漏的全部通傳了出去。
  
  好頭疼…戰國元帥忍不住抬手扶額,一時也沒辦法決定,是先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還是先把邊上那不著調的直接踢下去,心念飛轉間,透過揉搓額角的指縫又發現…
  
  呃?戰國元帥嘴角微微一抽,若無其事放下手,斜覷一下神經粗得好似水管,半點沒發現異常的卡普,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好心提醒一下老戰友,他家大孫子…
  
  老戰友家的大孫子,此刻被綁在處刑臺上準備受死的波特卡斯.d.艾斯臉色黑得不能再黑,整個人都在發抖,明顯是被氣的。
  
  …………
  
  波特卡斯.d.艾斯是海賊王的兒子,剛剛卡普卻言之鑿鑿,妮可.羅賓是羅傑的情人…呃?當著自家大孫子的面這樣說,真的沒問題嗎卡普?
  
  設身處地想想波特卡斯.d.艾斯的感受,戰國元帥的心情忽然很微妙的平衡了。
  
  卡普這樣一個幾十年如一日總想叫人爆血管的混帳,作為他的戰友外加摯友,戰國元帥表示好險他可以在心臟病發作前,扣光罪魁禍首工資,以示報復。
  
  波特卡斯.d.艾斯卻很不幸,至少作為後輩的火拳,沒辦法吐血身亡前做點什麼,出一口惡氣。
  
  於是,總算找到比自己苦逼存在的戰國元帥,頓時圓滿了,╮(╯▽╰)╭。
  
  詭譎的死寂中,終於出現一道聲音打破平靜。
  
  略顯中性音色,語氣不鹹不淡,「就算我們不熟,也請不要惡意譭謗我的清白,海軍英雄,鐵拳卡普。」
  
  「我可不是哥爾.d.羅傑的情人,那個能把新世界的熊和女人錯認的臉盲症,我才不要哪天醒來發現自己被枕邊人當成某種食材下鍋。」
  
  是妮可.羅賓的聲音,來源地出自戰國元帥手中的通訊器,許是她不知從戰場上的哪個海軍手裡搶到它,然後用它發言。
  
  「卡普,你這喜歡占我家船長便宜的混蛋!」妮可.羅賓陰測測的一邊磨牙一邊說道,「再胡說,信不信我揍你啊?」
  
  …………
  
  戰國元帥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手中猛地一空,卻是原本老老實實坐在邊上的卡普躍過橫在兩人之間的波特卡斯.d.艾斯,一個箭步竄到近前,順便奪走通訊器。
  
  「誰會想占羅傑那種糙漢子便宜啊!」卡普的粗豪音量吼得戰國元帥一陣耳鳴。
  
  通訊器那邊的人沉默幾秒鐘,以一種更生氣的音調反擊,「我家船長的兒子喊你爺爺,不是佔便宜是什麼啊?!」
  
  「卡普你這不要臉的混蛋!」
  
  「不讓他喊我爺爺要喊什麼啊!總不能讓他喊我爸爸啊!」對於來自通訊器彼端的指責,卡普露出相當憤怒的表情,「老夫才不要被人誤會,到時候別說我家那個登報作廢的不孝子會殺上門,我死去多年的老婆,晚上也會進到夢裡揍老夫的魂淡!」
  
  「還有!」頓了頓,卡普的神色一陣扭曲,咬牙切齒喝道,「你個一把年紀還喜歡裝嫩,忽男忽女忽老忽少的變態!居然欺騙老夫徒弟感情!」
  
  「我喜歡改變荷爾蒙關你p事。」妮可.羅賓發出陰森森的淺笑,然後才接著說道,「忽男忽女怎麼變態了,我的取向很正常,相對你們海軍的取向統計,我純潔得象羔羊。」
  
  「雙插頭什麼的簡直是女人公敵。」
  
  眼見著卡普和通訊器那頭不知身在何方的妮可.羅賓越吵越大聲,內容越說越不像話,直直僵在邊上的戰國元帥,恨不得一口血噴到卡普臉上去。
  
  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終於在聽見兩人詭異的吵到非常需要被消音的內容的時候,戰國元帥沒能克制住蓬勃怒氣,一個拳頭重重敲在卡普頭頂。
  
  裹著武裝色霸氣的拳頭,立竿見影在卡普頭頂種出一顆包子,戰國元帥的聲音簡直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你們偏題了——」
  
  說完之後,戰國元帥默默在心裡迎風落淚。
  
  沒想到,有生之年他居然也能對別人說‘你們偏題了——’這種話,尤其還是卡普那混帳呆在他百米範圍內的時候,可惜,鶴中將去前線了…
  
  …………
  
  被揍了的卡普老實下來,將手中通訊器一把塞過來,然後自顧自氣哼哼踱回原先坐的位置,重新盤膝而坐,順便把臉撇到另一邊。
  
  對此,戰國元帥表示需要無視,視線從死不改悔的卡普身上一掃而過,又看了眼波特卡斯.d.艾斯,最後收起目光。
  
  現在當務之急是繼續發佈剛剛被截斷的命令,他才沒心思搭理卡普那混蛋一言不合就生悶氣的老毛病。
  
  當然,卡普的大孫子現在紅得能煎蛋的臉色,更不在戰國元帥關心範圍內,剛剛卡普和妮可.羅賓吵架的口不擇言,對大齡兒童來說確實太刺激…連他旁聽都險些掛不住老臉,更別說火拳這種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更丟臉的是,戰場上白鬍子全員和七武海那群惡棍肯定也都聽見了!
  
  卡普那混帳東西!戰國元帥眼色一獰,殺氣騰騰的開口,「呆在妮可.羅賓附近的將官士兵聽命,立刻奪回或者摧毀她手中的通訊器。」
  
  吵也吵過了,反正丟臉也只是丟在馬林弗德戰場上,然而通訊器卻不能繼續留在那人手裡,因為接下來海軍的計畫,不能洩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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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諸神黃昏
  
  電話蟲那頭傳來一記沉悶的敲擊聲。
  
  間隔幾秒鐘,小蝸牛的臉發生變化,從一張老臉變成另一張老臉,雖說沒什麼區別,不過是頭頂少了顆包子,下巴多出條麻花辮子…
  
  不過,看樣子話筒那頭是換人接手了啊——
  
  果不其然,電話蝸牛那邊接著傳出來的內容,顯得格外殺氣騰騰,‘呆在妮可.羅賓附近的將官士兵聽命,立刻奪回或者摧毀她手中的通訊器。’
  
  這聲音屬於海軍最高統帥,可不是剛剛跟我吵得天翻地覆的鐵拳卡普。
  
  嘖了聲,我抿抿嘴角,挪開腳,微微傾身,空著的手撈起地上這只充當肉墊的不知名海軍,順便拍乾淨對方衣服上印著的自己的鞋印,然後一把將電話蝸牛塞回去。
  
  這位壯士雙手捧著物歸原主的電話蝸牛,一臉茫然抬起視線,目光對上我的,眼睛裡依稀仿佛轉著蚊香圈。
  
  兩人面面相覷幾秒鐘,我噓咳一聲,眼神飄忽飄忽,猶豫片刻才很是謙虛的開口問道,「鐵拳卡普的徒弟是誰啊?」
  
  呃——對於被人家長指名道姓喝罵表示要討回公道,那什麼,我總得弄清楚,被‘欺騙感情’的對象究竟指的是哪個,不是嗎?
  
  在心裡默默擦了把冷汗,轉念一想,我又有些憤憤然的哼唧,「卡普那種滾犢子無常識星人居然也能當老師?不是誤人子弟嗎?」
  
  結果我剛吐完槽,面前這位壯漢立刻面紅脖子粗的大聲怒吼,「卡普中將是海軍英雄!現在的優秀將領們很多是他帶出來的!連庫贊大將都曾經師從卡普先生啊!」
  
  庫贊…大將青雉嗎?原來那時候,在願望島我覺得那只海軍大將毫無壓力的茫然很眼熟,不是錯覺啊~
  
  怪不得…如果是卡普手把手教出來,也就難怪青雉大將閣下各種不著調,外加開口說不到三句話就叫我想動手揍人。
  
  可是…也還是不對啊~
  
  我挑高一邊眉梢,只覺得更加不可思議,「包括三大將在內,你們海軍現今所有知名將領,不都是黑腕澤法的學生嗎?」
  
  「呃~難道是我記錯了?」應該不至於啊?雖說我記憶殘缺得厲害,能回想起來的東西卻也鮮少出現誤差的呀~
  
  …………
  
  「知道得很清楚嘛~不愧是情報機器。」這位不知名的海軍像是終於回過神來,面色一整,眼底流露出幾絲鋒利,「連澤法老師都——」說話的同時,他不知不覺擺出防禦架勢。
  
  「嘛~也沒什麼。」揮了揮手,我笑眯眯的打斷,不懷好意勾了勾嘴角,接著說道,「我連你們海軍什麼時候去[嗶——]都一清二楚喲~」
  
  話音落下,這位不知名的海軍表情瞬間扭曲,隨後,還沒等他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顏色完全消褪,他手裡來不及收起的電話蝸牛又傳出一記暴喝。
  
  ‘個胡說八道的臭婆娘!老夫怎麼無常識了?!’粗噶聲線是鐵拳卡普,也不知道他怎麼又取回的發言權,語氣明顯怒不可遏,音量簡直快要到雷霆萬鈞的程度。
  
  當然,話筒那頭的晴天霹靂當中,還疊加一點點險些快被忽略的背景音,來自海軍最高統帥,智將戰國陰森森的,‘卡普你這混蛋——’的斥駡,順便摻入咯吱咯吱磨牙聲。
  
  對於背景,我是很樂意無視的,因為剛才沒吵夠,現在對方重新挑起戰火,於是我相當愉快的順水推舟接下去。
  
  又一次伸手奪過才還回去的電話蝸牛,我緩緩列出鐵一般的事實,「兩個孫子,一個邊吃飯邊睡覺,一個邊睡覺邊吃飯,是正常長輩能養出來的孩子嗎?」
  
  沖著橫眉豎目的電話蝸牛齜了齜牙,我哼笑一聲,「卡普,我都懶得說你。」
  
  「沒知識也要有常識,沒有常識多少也要懂得掩飾。」
  
  「現在你居然自曝其短,我可真替你覺得臉紅。」我毫不猶豫的給予深刻打擊,鐵拳卡普你這占羅傑船長便宜的混蛋!
  
  ‘你這種變態也會有臉紅這項功能啊?!’電話蝸牛那頭的人明顯是因為反駁不能,於是開始人/身/攻擊,‘偉大航道果然天天都有新鮮事!’
  
  「都說了我不是變態,只是正常得不太明顯而已。」我抬手扶額,不厭其煩的澄清名譽,「卡普你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吧?理解能力簡直慘不忍睹。」
  
  ‘閉嘴啊臭婆娘!’電話蝸牛幻化出的表情一度達到兇神惡煞,‘連ooxx、xxoo都能大刺刺說出來的你,明顯就是變態!’
  
  重複一部分之前吵架內容之後,頓了頓,話筒那頭的人吼聲震天,‘誰是雙插頭啊魂淡!老夫一直都是上面那個啊魂淡!’
  
  「哦~上面那個…」我冷冷的笑了笑,陰測測說道,「騎/乘嗎?」
  
  ‘都給我閉嘴啊!你們兩個混蛋!’海軍最高統帥無比暴怒的斜地裡橫/插/進來,‘打算丟臉丟到什麼時候?!’
  
  隨著一記連地面都要都要抖三抖的巨大敲擊聲,話筒那頭的海軍元帥沉默一會兒,用很是冷靜的語調繼續說道,‘卡普還不滾去看看,你孫子噴鼻血了。’
  
  …………
  
  ‘哪個孫子?’滾犢子無常識星人的反問,是不負所望的茫然。
  
  ‘你大孫子——’海軍最高統帥影射/在電話蝸牛上的表情,仿佛是百般容忍到最後的了無生趣,‘腦袋向後轉你馬上能看到。’
  
  小雀斑…囧————我默默黑線一把,先前吵架吵得太歡樂,一個激動居然忘記,對於可能還是大齡兒童的小青年來說,某些內容確實太刺激。
  
  而作為一座秋島的馬林弗德,這會兒又不巧天乾物燥。
  
  左看看右看看,目光飄移一會兒,我正打算悄沒聲把電話蝸牛丟回它原主人懷裡,銷毀證據好偽裝無辜,卻沒想手才伸出去幾公分,小蝸牛頭部那張海軍統帥的臉又被替換。
  
  ‘庫啦啦啦啦啦~’古裡古怪的笑聲,不知怎麼居然有辦法切入海軍通訊線路的聲音,是當年在新世界有過一面之緣的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這麼多年總算看到卡普吃癟的樣子,幹得不錯嘛~丫頭。’
  
  手下動作一頓,我瞥了眼立在跟前原先一張臉紅得象柿子這會面色猛地變青的海軍,想了想,就把手縮回來,「白鬍子——」
  
  ‘丫頭你那刁鑽古怪又野蠻的性子,和羅傑說的半點不差啊~’月牙形鬍子一翹一翹,話筒那頭跑錯頻道的人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這麼多年下來脾氣居然也沒收斂。’
  
  「我怎麼刁鑽古怪又野蠻啊?」眼角狠狠一抽,我磨了磨牙,「象我這樣溫柔嫻淑的女人還要收斂脾氣,那不是會被你們欺負死?」
  
  ‘庫啦啦啦啦啦~’
  
  對方又是一陣大笑,好半天,笑聲停歇才繼續說道,‘誰有那個本事和膽量欺負你啊?’
  
  ‘溫柔嫻淑?真敢往自己臉上貼金啊~’
  
  ‘隨船航行幾天功夫把羅傑鼻血打出來兩回,小心眼睚眥必報,喝酒卻比男人還豪爽,高興就妖言惑眾,發脾氣整船戰鬥人員壓不住…’
  
  ‘忽然出現忽然消失,讓羅傑臨到快死都放心不下。’
  
  說話間他的音調漸漸流露出一種懷念,語氣變得悠遠而滄桑,‘海賊團解散,羅傑離開偉大航道為的是找你,他沒剩下多少時間,可也還是想找到你,為你改變命運。’
  
  「你說……什麼?!」我緩緩眯起眼睛,「什麼意思?」
  
  …………
  
  ‘除了羅傑自己,其他人不知道確切原因,他說得含含糊糊。’又沉默片刻,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淡淡的說道,‘他說想改變未來,即使結局會讓你們從此錯開。’
  
  ‘你成為同伴的理由如果不存在,他也情願你沒有機會成為同伴。’
  
  ‘真是語無倫次的混蛋。’
  
  電話蝸牛露出一種不知該如何形容的神色,依稀仿佛是百般複雜的笑意。
  
  良久,白鬍子才又一次開口,‘要在全世界範圍找一個來歷不明只留下名字的人,猶如大海撈針,那傢伙居然也信心滿滿——’
  
  ‘結果,直到你那張通緝令出來,我才知道,當年羅傑找錯方向,原來你出身西海,而不是他直覺前往的南海。’
  
  ‘命運真是混帳東西啊~’
  
  「不,羅傑船長的直覺沒有出錯。」我閉了閉眼睛,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是世界告訴能夠聆聽萬物之聲的那個男人,他前行的方向,有他命中註定的愛人。」
  
  成為同伴的理由如果不存在,你情願我沒有機會成為同伴————你想改變的未來,是打算用自己所剩無幾的時間找到並且保護我嗎?
  
  二十多年前平平安安生活在西海奧哈拉,那個明明知道故鄉有朝一日會毀滅,卻無能為力的八歲的妮可.羅賓。
  
  倘若能如願以償…
  
  可惜,命運不允許一錯再錯,最終世界指引你邂逅愛人。
  
  我們的相遇本就是億萬分之一的意外,我誤入時間迷宮,兜兜轉轉與你相遇,在願望島你猜出我的來歷,進入終點那片海域之前,你給我留了口訊。
  
  完成航行之後,死亡之前,你想為我改變未來。
  
  有這份心意,我已經沒有遺憾了,哥爾.d.羅傑。
  
  所以…
  
  …………
  
  「啊啦~白鬍子,我忽然發現——」飛快將心頭翻卷的驚濤駭浪壓制下去,我笑眯眯的轉移話題,「卡普那混蛋居然連你的便宜都占啊~」
  
  「你家那個小雀斑二隊長喊你‘老爹’吧?」我盯著看起來滿頭霧水的電話蝸牛,意味深長說道,「卡普以小雀斑的爺爺自居啊~」
  
  這樣換算起來…白鬍子你的輩分…呵呵呵~
  
  電話蝸牛上的表情凝固幾秒鐘,片刻過後,話筒彼端的白鬍子頓時拉下臉,殺氣騰騰的磨牙怒喝,‘卡普你給老子等著!’
  
  呵呵呵~我很是愉快的咧開嘴角,得瑟微笑,又等了一會兒,重新開口說道,「白鬍子,你現在跟我說那些往事,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今天這種兵荒馬亂的戰場上,莫名其妙和我這樣一個半點交情也沒有的人敘舊?新世界四皇之一怎麼可能如此莽撞。
  
  總不至於是交代後事?
  
  「羅傑船長的老對手白鬍子你,和我可沒什麼交情啊~」而且我也不覺得,白鬍子你會選在這種時候傷春悲秋。
  
  ‘庫啦啦啦啦啦~算是還你人情吧~’相對於我隱約帶出點敵意的疑問,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回答得很沒所謂,‘你救了老子的兒子薩奇一命。’
  
  ‘還有啊——’電話蝸牛眼皮子掀了掀,不急不緩的齜出一口白牙,‘吃醋的女人從來都不講道理,我家那小子,艾斯,可禁不起你這樣的妖怪折騰。’
  
  「果然是為了護著你家小雀斑二隊長,你這個父親倒是稱職得很。」我撇了撇嘴角,沒好氣的冷哼,想想又笑了笑,壓低聲線說道,「放心吧白鬍子,對我來說,波特卡斯.d.艾斯,僅僅是波特卡斯.d.艾斯,而已。」
  
  「延續誰的血脈,對流星街人而言,不存在任何意義。」
  
  「我今天到馬林弗德,只是要反駁政府海軍的無恥宣言,這場戰爭明明是沖著白鬍子你來的,偏偏某些不要臉的人,又把導/火/索往羅傑船長那裡按。」
  
  …………
  
  ‘你們二位元打算佔用海軍通訊線路敘舊多久?’驀然加入的說話聲,是消失了好一段時間的海軍最高統帥,語調鬼氣森森,‘立刻、馬上、給我滾!’
  
  頓了頓,海軍統帥又用一種極度憤恨的語氣喝道,‘妮可.羅賓附近的士兵都死光了嗎?快把這女人手上的通訊器銷毀!’
  
  「戰國,剛才你放任卡普與我通話,難道不是策略性的拖延時機嗎?」我挑了挑眉梢,諷刺的笑了笑,然後把談話物件重新放回給,明顯還線上的協力廠商,「白鬍子你接下來可要小心,我留意到了,這個月牙形海灣————」
  
  ————明顯是一個陷阱。
  
  最後的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我拿在手裡的電話蝸牛上,人性化表情忽然消失。
  
  闔起眼睛與嘴巴,觸角也垂下來,它恢復了軟體生物原本該有的模樣。
  
  「居然強制結束通訊嗎?很當機立斷嘛~戰國元帥。」緊了緊手中握著的電話蝸牛,我喃喃的自言自語,「而且預感也很准——」
  
  鬆開手指,讓電話蝸牛直直掉到腳邊,我抬起頭,緩緩的環顧周遭一圈,哼笑一聲,慢條斯理說道,「在我附近的士兵,確定…都死光了。」
  
  和巴其分開以後,我發現目光所及海軍海賊打得不可開交,並且,只要是與我照面的海軍都一副奮不顧身的兇惡表情,撲上來拼命。
  
  有這種舉動,說起來都是他們海軍最高統帥給我找的麻煩。
  
  原本我就不是很耐煩,沒料想正打到一半又聽見,附近有海軍手邊的電話蝸牛傳出卡普老魂淡毫無根據的污蔑。
  
  什麼‘羅傑的情人’,什麼‘老太婆’…我一聽,這還了得!卡普那老混蛋造謠生事壞我名譽不說,還隨便揣測別人的年紀!
  
  簡直是叫人忍無可忍。
  
  於是,忍無可忍就無需再忍。
  
  我解/放一張能製造出幻境的卡片,封閉所在方圓數米空間,連同附近的海軍一起關起來,拿走其中一個倒楣鬼的通訊器,開始吵架。
  
  至於這些運氣不好與我正面衝突的海軍,密佈空間的細黑絲線,自然會解決我的後顧之憂。
  
  現在終於吵出結果來…然後,就繼續辦正事吧~
  
  …………
  
  撣乾淨衣袖沾染到的硝煙塵埃,我撿著地面沒有血腥的乾淨縫隙走出幾步,隨即停下身形,垂落身側的另一手,指尖慢慢勾了勾。
  
  空氣中勾勒縱橫的繃直絲線猝然軟化,遊移不定地急速盤旋,幾息過後,半凝固空間開始產生波動,原本的安靜也被打破,炮火與廝殺聲從極遠處,一點點紛遝而至。
  
  很快,所處位置封閉空間解除,外界的血腥與烽火瞬間充斥呼吸,我看了眼飄浮在身側的黑色大部頭書籍上,抬高視線,冷冷盯著眼前這片被重新置身的戰場。
  
  我所在位置,依照整個戰場角度來看,是處於月牙形海灣與馬林弗德廣場之間,遠遠的是高高聳立的防禦壁,城牆上方佈滿重炮。
  
  此刻那些炮口齊刷刷對準更後方被凍結的海面,毫無停歇地轟炸,密密疊疊炮彈在各處爆裂,火光映紅半個天空。
  
  濃得化不開的黑煙,刺目跳躍的冷芒,血腥與焦灼混合而成的刺鼻惡臭,刀刃交擊脆響,血肉骨骼粉碎鈍聲,還有人類瀕死前的微弱呻/吟。
  
  交戰雙方殊死拼殺,作為主場的海軍陣營,用強大炮火交織出一道火力網,把月牙形海灣變成絞肉機,貪婪吞噬生命,數也數不清的屍骸留在土地上。
  
  正義與否的概念模糊不清,印在我的視網膜上的,沒有海軍沒有海賊,只是一片屠場。
  
  …………
  
  「妮可.羅賓!」
  
  伴隨著殺意凜然的暴喝,冷冽刀光直直劈下,瞬間又停滯在半空,手持軍刀的海軍瞪大眼睛,喉嚨咯咯幾聲,表情凝固。
  
  靜靜看著這個不知名海軍慢動作地頹然倒地,我抬高視線,目光對上幾秒鐘前飛速閃現在這人身側,快我一步解決對方的傢伙。
  
  「你怎麼看上去呆呆的?嚇傻了啊?」手腕微微一轉,甩掉刀刃上沾染的血漬,他嬉皮笑臉的湊到近前,「誒~怎麼不說話?」
  
  眨巴眨巴眼睛,我慢吞吞的上下打量這個人幾眼,哼了聲,說道,「你看起來恢復得不錯,白鬍子家的四隊長。」
  
  金褐發色,形狀搞怪的梳了個飛機頭,領口結著一條風格不明的領巾,笑眯眯的表情,像個在大街上搭訕女人的痞子。
  
  單看你現在這模樣,半點聲名顯赫的四皇麾下戰鬥隊長樣子也沒有啊~薩奇。
  

第一百五十五章 諸神黃昏
  
  「托你的福啊~」這人頓時笑得更是愉快,齜出的一口白牙比腳下的冰面還刺目幾分,「誒~真是救命之恩呢~」
  
  「我說——」下巴抬了抬,我把目光偏移到男人身後,看了眼那片正以驚天動地的氣勢撲上來的海軍…們,然後收回視線,好聲好氣提醒,「你非要選這種時候敘舊嗎?」
  
  「嘛嘛~其實…」這男人頭也不回,嬉皮笑臉的更往前湊了湊,「只是來見你一面,敘舊什麼的還是等救下艾斯再說吧~」
  
  「白鬍子四番隊隊長!」
  
  海軍殺氣凜然的怒喝話音未落,他們的攻擊被斜地裡插/入的一群海賊接了下來,雙方頓時陷入激烈拼殺。
  
  「要和我們一起嗎?」這男人在短兵相接的背景音效裡,忙裡偷閒發出邀請。
  
  見我搖頭拒絕,他卻也沒堅持,只是又笑了笑,說道,「那個硬幣我一直戴著,莫比迪克隨時歡迎你來。」
  
  「我會做櫻桃餡餅等著你啊~」
  
  丟下一句話,白鬍子四番隊隊長立刻返身加入戰局,幾息間,梳著金褐色飛機頭的男人就裹在交戰雙方揚起的硝煙塵埃中,一點點將戰鬥重心從我所在位置帶向更遠處。
  
  靜靜看著在我附近,算是刻意擋在前方,把來自海軍的攻擊全部攔截下來的白鬍子海賊團成員和他們的戰鬥隊長,嘴角抿了抿。
  
  白鬍子的四隊長,戰場上這樣做算是還人情嗎?還真是…是打算要讓彼此相欠,欠到往後糾纏不清嗎?笨蛋男人。
  
  我轉過身,邁開步伐之前又頓了頓,想了想,還是回過臉,揚高聲線,說道,「薩奇——轉告你的同伴們,等下在戰場上看到我,記得避開。」
  
  「我獨來獨往慣了,除了自己,正面撞上的都是攻擊目標。」
  
  流星街人可沒有什麼‘該不該殺’的概念,除了同伴,其他人…我言盡於此,等隨著時間推移我起了殺心,不小心撞上的就怪自己運氣不好吧~
  
  …………
  
  說完,也不給對方回答或者反應的機會,驀地扭身,我沿著人潮縫隙急速穿梭,漫無目的開始在月牙形海灣內四處遊蕩。
  
  偶爾迎面碰上的人,不管究竟是海軍海賊,能避開就避開,不能避開的就解放咒文卡,無論是攻擊亦或者防禦,對方手忙腳亂應付的間隙,我已經有足夠時間去往下一處。
  
  今日來到馬林弗德,說實話,我的目的確實不是營救白鬍子二番隊隊長。
  
  波特卡斯.d.艾斯,僅僅是波特卡斯.d.艾斯,而已。
  
  當然,白鬍子胡說八道的什麼‘吃醋’,也是莫須有的揣測,我往天下英雄的最終決戰裡湊一腳,真正想要做的是…
  
  我需要等待機會…
  
  刹那間,心頭猛地一凜,腳下急停,我驀地回過頭,死死盯著極遠處一個點。
  
  該怎麼說呢?
  
  這是一種…一瞬間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下來的詭異感覺。
  
  沉重的壓迫感合著無數道意識,難以置信、驚駭與悲憤,整個戰場所有注意力在此刻全部集中到冰凍海灣中央,白鯨莫比迪克號甲板最上首。
  
  甲板上站著世界最強的男人,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他…能夠與羅傑船長性命相博的男人…他被一柄長刀由前向後完全貫穿?!
  
  行刺?!在這種時候?
  
  …………
  
  或許是錯覺,也或許是一瞬間所有關注都集中在莫比迪克甲板上,而導致那裡的一丁點聲響都被無限擴大。
  
  令人耳膜發痛的金屬拉鋸聲,割裂血肉嘶嘶作響,行刺者慢慢地拖動手中長刃,一點一點慢慢地將武器從白鬍子的胸口抽/出來。
  
  「斯庫亞德!!!」青藍火焰猝然閃現,男人狂怒的嘶吼劃破死寂,「為什麼這麼做?!回答我!斯庫亞德!」
  
  電光火石間從□□中反應過來,撲上前將刺殺者死死扣在甲板上的,是一直守在白鬍子身側的人,從剛才對方能力發動的情景來看,那個…是白鬍子一番隊隊長,不死鳥瑪律科。
  
  也是在夜島我以為英年早逝,多年前和薩奇聯手追著我滿船亂跑的鳳梨頭。
  
  「少囉嗦!是你麼逼我這樣做的!」被制服的行刺者恨意凜然反駁,「結束這無聊的鬧劇啊!白鬍子!!!」
  
  「你已經跟海軍達成協議了啊!」
  
  「你們白鬍子海賊團和艾斯一定會得救,已經得到他們的承諾了吧!」
  
  「事實上,海軍的目標不是我們嗎?」
  
  「灣內有你們白鬍子海賊團,外側是我們麾下海賊團,你拿我們四十三名船長作為籌碼,交換你們白鬍子海賊團和艾斯的性命,你背叛我們啊白鬍子!」
  
  「後方是和平主義者攔截,左右又被冰牆堵住,我們已經無處可逃了——」
  
  「我已經作好覺悟!你殺了我吧!」
  
  並肩作戰多年的同伴被羅傑全部葬送,孤身一人落魄潦倒,大渦蜘蛛,斯庫亞德,現今白鬍子海賊團麾下船長…之一,恨意滔天的質問傳遍海灣。
  
  …………
  
  挑了挑眉梢,我回過頭,遠遠盯了眼更高處的處刑台,慢慢的眯起眼睛。
  
  達成…協定…?
  
  怎麼可能?
  
  不愧是智將啊戰國,擺了我一道不說,卻原來早就設下這種陷阱對付白鬍子嗎?
  
  挑撥離間,借刀殺人啊~
  
  呵呵~呵呵呵~
  
  …………
  
  戰場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停滯下來,接著莫比迪克甲板上的進展,我沒了興趣繼續關注,收回目光,慢慢地抽回懸在半空的手。
  
  指尖輕輕甩了甩,黏膩液體沿著抛物線飛濺出去,足下又一次改變方向,腳尖略略朝前邁出,腦後,沉重墜落聲方才逐一響起。
  
  現在已經走到…更加接近防禦壁。
  
  而且…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我四處亂逛,試圖不著痕跡接近並且潛入馬林弗德廣場,那裡是處刑台所在,海軍方面的中心人物都會集結在那裡。
  
  月牙形海灣內戰局不知不覺發生變化。
  
  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目光所及海軍逐漸減少,等到包括我在內,所有人注意力被莫比迪克甲板上發生的行刺事件吸引過去,回過神,把先前來找死的海軍解決乾淨,我才發現,附近居然已經沒有任何一個海軍?
  
  反過來說,就是留在月牙形海灣凍結洋面上的,只剩下海軍的敵對陣營。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
  
  事實證明,我那烏鴉嘴的天分似乎又一次進化,接下來的發展,絲毫沒有辜負我心頭浮現的那些不安預感。
  
  白鬍子擊碎大氣,像是被割裂般空氣厲響,衝擊波蕩漾開來,帶起的震動絞碎封閉馬林弗德島嶼沿岸直入雲宵的冰壁,冰層斷裂,海水徒然逆卷。
  
  海灣外的海賊們瞬間有了退路。
  
  是白鬍子給了其麾下海賊團自行離去的選擇。
  
  「海賊該相信什麼,由你們自己決定!」當今世界最強的男人立在甲板上,粗豪的聲音裡,挾著雷霆之勢,「欲追隨我者,就不要顧惜性命跟我上!」
  
  一瞬間,數也數不清的海賊發出震耳欲聾呼聲,幾乎連空氣都要燃燒起來的炙熱,點燃的戰意如颶風過境,徒然達到令人快要窒息的程度。
  
  扳回局勢了呢~白鬍子。
  
  我勾了勾嘴角,隨即,慢慢偏過臉,抬手扶在冰冷冷的銅牆鐵壁上,輕輕的哼笑一聲。
  
  [包圍壁]指的是這個,還是…腳下冰層最深處正在緩緩震動的…某些東西呢?
  
  月牙形海灣地理條件真是糟糕啊~這種高牆既是防禦工事,更是絕佳的狙擊點,如果[包圍壁]名副其實,修建在壁障的重炮就能輕而易舉把海灣內所有人轟得血肉橫飛。
  
  退路被和平主義者攔截…
  
  照目前情勢來看,如果讓海軍徹底完成合圍之勢…
  
  心念飛轉間,思路被驀然響起的聲音打斷,
  
  「準備迎擊!」海軍最高統帥吼聲在半空中回蕩,「世界最強的男人要發飆了!」
  
  …………
  
  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縱身自高處一躍而下,肩上披風翻卷如雲,他手中長刀所指,是白鬍子海賊團所有人拼死所向的目的地。
  
  海灣內白鬍子海賊團全員氣勢如虹,退守壁障後方的海軍開始動用重炮反擊,海軍巨人中將折回防守,不讓戰線繼續朝前蔓延。
  
  接著,是海天都逆卷的地動山搖,隱隱夾帶一種低沉的轟鳴聲,令人不寒而慄。
  
  我一把扶住障礙物,遠遠看著堪比末日的災難,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惡魔果實能力,幾乎能夠毀滅世界。
  
  不愧是最強!
  
  過了不知多久,空氣連同腳下的轟轟隆隆嗡鳴慢慢平息,白鬍子卻躍到半空,一拳擊出,半透明衝擊波劃過,朝著廣場急遽推進。
  
  幾乎是眨眼間,伴隨一聲可怕轟然聲響,腳下冰層發出細微崩裂聲,雖然隔著高牆看不清後方,我卻也明白,方才那一擊造成的破壞是多麼劇烈。
  
  只是不知道,被白鬍子攻擊的處刑台會不會如願以償倒塌呢?
  
  間隔幾秒鐘,遠遠的能聽見海軍發出的歡呼聲,我嘖了聲,慢慢眯了眯眼睛。
  
  三大將擋掉了衝擊波。
  
  勝利的天平,今日似乎一再傾向海軍陣營。
  
  閉了閉眼睛,我抬手撈起斗篷帽兜,緩緩將它戴上,垂下眼睛,靜靜等著。
  
  腳底冰層深處的震動越來越明顯,咯咯碎冰聲自下而上,似乎是海軍用了手段順利破開這些意料外的障礙。
  
  [包圍壁]…要啟動了嗎?
  
  …………分割線…………
  
  包圍壁撥開厚厚冰層,白鬍子海賊團被困死在月牙形海灣內,海軍赤犬大將一記[流星火山],岩漿雨燃起火光映紅天空。
  
  瀕死的小魔人奧茲如同執念一般強撐起身體,草帽路飛孤身闖入海軍陣營,陷在半絕境中的白鬍子海賊團作著困獸之爭,海軍最高統帥雪上加霜發佈命令:
  
  「立刻對波特卡斯d艾斯執行處刑——」
  
  「艾斯————」年輕孩子,蒙奇.d.路飛隔著擋在他面前的無數海軍,聲嘶力竭,音調痛到極點。
  
  天空中烏雲密佈,銅牆鐵壁後方,火光與炮聲絞在一起,陷阱之內拼死想救出同伴的呐喊聲,黑夜般的高處閃動冷洌刀光…耳邊人群中傳來細微騷動與歡呼。
  
  恍惚間,那些轟鳴聲息似乎與某個遙遠記憶裡的情節重疊。
  
  我瞪大眼睛看著那片刀光自半空斬落。
  
  …………
  
  鮮血飛濺而出,直上雲霄複又雨點般落下,手持兇器的處刑者重重向後跌出。
  
  「是誰?!」處刑臺上,海軍最高統帥的質問驚怒交加。
  
  從音量來判斷,似乎他手裡拿著電話蝸牛兼備擴音功能。
  
  拿眼角瞥了下十幾米開外,挾著一身駭人壓迫感立在包圍圈當中的男人,我收起目光,勾了勾嘴角。
  
  「你是…」海軍元帥陰沉沉的開口,「本來以為和白鬍子有宿怨的你,對我們來說會是個有利因素。」
  
  「克洛克達爾!」
  
  「那個離死不遠的老頭,我待會再幹掉。」男人皺緊眉心神色兇狠,低沉聲線音調戾氣十足,身邊有寒冷的氣旋一陣陣蕩開,「在此之前,我不想看到你們高興的樣子。」
  
  「那麼你又是誰?!」海軍元帥似乎不願意繼續和他們原本相同陣營的男人作口舌之爭,目光偏移幾度,「與克洛克達爾的沙刃同時擊中處刑者,另一道攻擊出自你!」
  
  「海軍的叛徒嗎?!」
  
  環顧一圈直直指著自己的無數槍口,我抬起手,指尖摳進臉皮,狠狠往下一撕,「原本還想用這張皮幹點別的什麼,沒想到這麼快露餡了啊~」
  
  手腕一轉,收回咒文卡伯爵夫人的新妝,抬起眼皮朝處刑台看了一眼,我歎了口氣,「處刑羅傑船長的兒子,問過我同意沒有,佛之戰國。」
  
  「自作主張的男人很招人討厭的啊~」
  
  指尖動了動,纏著[隱]飄浮在身側黑色大部頭書一頁一頁翻動,咒文卡無聲無息解放。
  
  ————群狼之首。
  
  ————獨眼巨人。
  
  ————泡泡馬。
  
  黑色巨狼憑空躍出,拖帶而出的獸群獰惡迅猛地飛撲出去,小山一般高大的巨人上下揮舞狼牙巨棒,紅白兩色氣泡咕嚕咕嚕被岩石馬的尾巴往四下掃射。
  
  攻擊範圍之內的海軍一時措手不及。
  
  …………
  
  「妮可.羅賓?!」海軍元帥的吼聲裡夾雜幾絲恨怒,「你確定要與全世界海軍為敵嗎?」又停頓幾秒鐘,急促喘了幾口氣才又一次開口,「準將以下退後!」
  
  「海樓石子/彈/槍/口對準她!」
  
  剛剛那陣攻擊中陣型有些潰散的海軍一邊防守一邊緩緩後撤,附近很快被清出一定距離空地,我站在中/央,抿了抿嘴角。
  
  黑狼發出一記短促哀鳴,驀然閃現的清冷刀光從它腹部劃過,力道帶得它重重拋向半空,影像變得忽濃忽淡,苦苦支撐幾秒鐘,最後在墮落之前,層層消解崩散。
  
  刀光一擊解決群狼之首。
  
  隨著它的潰敗,攻擊海軍的獸群悄無聲息淡化,一點點泯滅無蹤。
  
  「妮可.羅賓。」身材魁梧的男人自海軍陣勢中分離而出,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到場地中央,站在不遠不近距離,眼神中有絲戾氣時隱時現,「你的能力————」
  
  「前段時間偽裝潛伏馬林弗德的那女人,是你吧?」
  
  「啊~那時候承蒙照顧。」我垂下眼簾,不著痕跡抽了抽嘴角,「鬼蜘蛛中將。」確實是‘照顧’,櫻桃餡餅攻擊什麼的…
  
  不過話說回來,除了櫻桃餡餅,這位中將大人其實還算不錯…至少沒有恃強淩弱,行事也公道公正,呃~還很律己。
  
  不過,現在不是感慨或者敘舊的時候,因為…
  
  隨著我老老實實的承認,鬼蜘蛛中將身上的殺氣節節拔高,依稀仿佛到了肉眼都能看得見的程度啊喂!
  
  「好——很好——」鬼蜘蛛中將陰森森的笑起來,咯吱磨牙聲清晰可聞,「酒館女招待,想要養一隻斑紋貓?」
  
  「真是被你耍得團團轉啊——」
  
  …………
  
  喂————我瞪大眼睛,險些維持不住臉上的裝叉表情。
  
  這位中將大人說話哪裡不對啊?千萬不要當面吼出什麼‘居然欺騙我感情’這種丟臉丟到外太空去的事啊!
  
  我可沒有欺騙你感情啊魂淡!只是稍稍利用了男人的本能而已啊!沒有滾床單始亂終棄,哪裡欺騙感情啊!
  
  內心黑線得排山倒海,不過幸好鬼蜘蛛中將接下來說的話裡邊,沒有我想像中會叫我想挖坑把自己埋了的詭異內容。
  
  他很快收斂情緒波動,以一種冷酷中透著戾氣的語調開口,「既然真的是你潛伏馬林弗德,那麼,戰前失蹤的王下七武海,黑鬍子馬歇爾.d.蒂奇,是你殺的吧?」
  
  「黑鬍子抵達馬林弗德不久後失蹤,我軍嚴密搜索始終找不到線索。」
  
  「如果黑鬍子死亡,多半死在你手上,對吧?」
  
  說話間他抬起手中的武器,劍尖直直指向我的心臟,「回答我!你潛伏馬林弗德,是為了暗殺黑鬍子馬歇爾.d.蒂奇,對吧?」
  
  「為什麼中將大人如此肯定呢?」我挑了挑眉梢,多少有些詫異,「要說暗殺,我可不是專家啊~隨便找一個冷門些的惡魔果實能力,只要運用得當…」
  
  「因為只有你有充分的動機,和準備時間。」鬼蜘蛛中將的語氣藏了幾分冷酷與煞氣,深陷的眼睛裡閃動兩點暗芒,「除了他用火拳換取王下七武海頭銜,惹怒你這個海賊王原本的船員,黑鬍子殺害同伴棄船逃亡一事,也是原因。」
  
  「白鬍子四番隊隊長,是你的情人吧?妮可.羅賓。」
  
  …………
  
  白鬍子四番隊隊長哪裡冒出來的喂!
  
  我…我被氣得渾身都發抖,咳嗽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拔高音調,惡聲惡氣痛駡,「你們海軍打算把多少男人硬塞給我啊魂淡!」
  
  「這個也是情人那個也是情人,我的床睡得下那麼多人嗎?是不是下回你們戰國元帥也會變成我的入幕之賓啊魂淡!」
  
  「你們是不是還假設,我做的時候喜歡什麼姿勢啊!」
  
  「海軍管情報的其實還兼職se情小說寫手吧?!」
  
  必須不能忍!這些魂淡海軍究竟都腦補了些什麼啊啊啊!
  
  我辛辛苦苦偽裝好自己,趁著烈火焚城,戰局焦點被火拳處刑和白鬍子潰敗拉過去的瞬間空隙,好不容易潛入,結果…
  
  現在被海軍的各種認定氣得都糊塗了,還談什麼陰謀陽謀,談什麼謀定而後動,我要果斷的擼袖子揍人啊!
  
  宰了你!
  
  陰森森的齜了齜牙,腳下蹭了蹭地面,然後,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合身撲過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海軍最高統帥面無表情站在處刑臺上,捏著電話蝸牛的手,指節用力到青筋暴起。
  
  高臺下方,他的目光所及,那女人…妮可.羅賓一言不發就朝著中將鬼蜘蛛撲過去,然後在對方舉劍反擊之前,她以無法形容的詭譎步法,避過迎面而來的兵刃,頃刻間閃身撞到鬼蜘蛛跟前,猛地揚高手臂————
  
  她的速度快得叫人應變不及!
  
  下一秒,不等戰國元帥悚然驚起,卻又看到妮可.羅賓沒有他認為的痛下殺手,而是…
  
  像個潑婦一爪子就撓在中將鬼蜘蛛臉上。
  
  「混蛋!讓你胡說八道!」
  
  拔高的聲線堪稱氣急敗壞,尖叫聲中她打得毫無章法,爪子撓上腳踹,邊打邊喝罵,「你才情人!你全家都是情人!」
  
  看起來象只炸毛的貓,哪裡還有半點傳說中的高手風範。
  
  若不是妮可.羅賓之前表現得太過驚人,戰國元帥險些眼花,誤認為自己看著的底下那一幕,是什麼尋常人家的某種爭吵。
  
  比如說,發現丈夫出牆而怒髮衝冠的妻子。
  
  ‘海賊王哥爾.d.羅傑的船員’不該是‘高端大氣上檔次,低調奢華有內涵’的嗎?!狀若瘋婦打得男人抱頭鼠竄是要鬧哪樣啊魂淡!
  
  戰國元帥表示:台下畫面太美他看得牙疼。
  
  …………
  
  許是猝不及防,中將鬼蜘蛛的一側臉頰被她一爪撓出幾道血痕,隨後接踵而至的近身攻擊更是讓他有些手忙腳亂。
  
  也或許是妮可.羅賓一邊行雲流水俐落毆打,嘴裡一邊氣都不帶換的怒駡實在令人…有些無法反應,高臺下方,圍在那兩人附近的海軍們一個一個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鬼蜘蛛中將狼狽的連連後退。
  
  「你們海軍都特麼混蛋!」
  
  追著中將鬼蜘蛛鬧得不可開交的妮可.羅賓,嘴裡罵著罵著,就把語言攻擊物件擴大到整個海軍陣營,「開口說不到三句話,不是揭人家傷疤,就是壞人家名譽!」
  
  「你們海軍總以為別人都跟自己一樣嗎?!」
  
  「誰象你們xing關係亂得堪比蜘蛛網啊!」
  
  「情人你妹啊!將來我因此嫁不出去誰負責啊混蛋!」
  
  「信不信告你們譭謗啊!」
  
  …………
  
  戰國元帥眼角狠狠一跳,又在下一秒,看清楚中將鬼蜘蛛毫無殺氣的抵抗之後,嘴角忍不住默默抽搐一陣。
  
  妮可.羅賓動手打中將鬼蜘蛛的這一幕,實在很象‘糟糕中年男人出去這樣那樣回家被妻子教訓因為心虛而不敢還手’的家庭糾紛。
  
  簡直非常、非常、目不忍睹的感覺啊!
  
  靜靜看著高臺下方,中將鬼蜘蛛軟弱地試圖擋開妮可.羅賓又差點叫她一口咬在手腕上。
  
  對手攻擊落空後,鬼蜘蛛居然不懂得趁隙反擊,還莫名其妙抬手拉了因為慣性/作用腳下有些踉蹌的妮可.羅賓一下,他穩住她的身形,卻被狠狠推開。
  
  鬼蜘蛛你…妮可.羅賓你…
  
  戰場上你們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現在是生死相博的廝殺!不是打情罵俏的夜/間/頻/道!
  
  混帳東西啊啊啊——
  
  無聲無息咆哮完畢,戰國元帥瞪著下方的目光,摻進深深的兇神惡煞意味。
  
  鬼蜘蛛你不忍心對妮可.羅賓揮刀相向,那也就算了,反正剛剛從他那中將下屬的恨聲質問中,戰國元帥已經瞭解某些只可意會的內裡。
  
  不外乎又一個陷入妮可.羅賓玫瑰色/誘/惑的悲慘男人。
  
  戰國元帥可還記得很清楚呢~鬼蜘蛛對馬林弗德商業街某個酒館女招待起了心思…他原本很是樂觀其成,現在看來————
  
  明顯又是妮可.羅賓這混蛋幹的好事!一次又一次勾/搭他們海軍將領,得手又不肯負責任,這女人簡直不可理喻!
  
  可是話說回來…鬼蜘蛛你自己對她產生不了殺意,又無意識地攔著附近海軍,不讓他們加入戰局去攻擊妮可.羅賓,究竟怎麼回事啊!
  
  恨不得一口血直直噴出去的戰國元帥,抬手狠命揉搓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無力的同時,森森覺得自己這輩子打過的仗,加起來都沒有今天累。
  
  雖然戰場情勢因各種突發狀況而一度風雲告急,說到底,主動權卻始終把握在海軍手裡,對於最後勝負,戰國元帥倒也有幾分自信。
  
  可是…他還是覺得累!心累!
  
  心臟與血壓同時隱隱出現某種不祥徵兆之前,戰國元帥狠狠磨了磨牙,將手裡的電話蝸牛舉到嘴邊,想用生平最大的怒氣,阻止下方這場鬧劇沒完沒了下去。
  
  挾著雷霆萬鈞的怒吼聲已然溢到舌尖,頃刻間,戰國元帥又看到高臺下方塵埃落定。
  
  …………
  
  本著紳士風度而節節敗退的鬼蜘蛛終於等到援手,混亂中來自包圍圈外,一道冷光斜地裡劈出,目標是妮可.羅賓的一側肩頸。
  
  刀光閃電般劃破空氣,那人動作驀地停頓,肢體扭成一種常人不怎麼可能做到的角度,險險與那道攻擊擦過。
  
  與此同時,她腳尖急轉,整個人如離弦之箭往後疾掠,速度快得不可思議,轉眼間人就退到十幾米開外。
  
  站定之後,那人緩緩直起背脊,隨著她慢動作似的抬高臉龐,周身縈繞的氣息跟著一點一點變得沉重。
  
  無聲無息自海軍陣營發起攻擊,切入戰局逼退敵手,之後走到鬼蜘蛛身側並肩而立的人,同樣是中將軍銜,也是與鬼蜘蛛私交甚愜的道伯曼。
  
  掃了眼兩名隱隱組成夾擊陣型的中將,戰國元帥飛快轉開視線,目光重新停到妮可.羅賓身上,定神看了幾秒鐘,眉心微微皺起。
  
  「她的氣息變了,戰國。」保持很長一段時間沉默的卡普,忽然啞聲開口說道,「剛才像個使小性子的女人,現在,她象一隻野獸。」
  
  戰國元帥愣了愣,下意識拿眼角瞥了卡普一眼,眼角餘光中又同時見到妮可.羅賓毫無預兆抬起頭看向高臺。
  
  仿佛是同樣聽到卡普說的話,隔著一段距離,她的目光精准又尖利,眼神透出深厚敵意,彷如淬血刀鋒。
  
  …………
  
  只是轉瞬間,那人又面色平淡的調轉視線,什麼也沒發生似的,靜靜的與前方兩位海軍中將繼續相持。
  
  她表現得稀疏尋常,戰國元帥卻在她錯開目光之後,和卡普彼此對視一眼,兩人的眼神裡都藏不住訝異。
  
  要知道處刑台的高度能夠俯視整個戰局,連同馬林弗德廣場,包括月牙形海灣,甚至更遠處港灣週邊。
  
  這樣距離,高臺下方的人想要聽見處刑台之上的低聲交談,不依靠通訊器,僅僅憑藉自己的見聞色,仍是有些困難,畢竟此刻戰爭處於白熱化階段,數也不數不清的嘈雜聲響,會在一定程度上對見聞色造成阻礙。
  
  或者該說,除了當今世界寥寥無幾的頂級戰力,對於略遜一籌,力量尚未達到巔峰狀態的強者來說,是一種困難。
  
  然而方才的轉瞬間,那人…像是聽得一清二楚。
  
  那人褪去裝傻似的面具,抬眼盯著高臺的神色凶戾殘暴,暗藍瞳孔裡埋藏的血腥氣息濃稠黏膩,竟叫他們這樣久經沙場的老兵心頭也倏然一震。
  
  「你說得對,卡普。」
  
  戰國元帥看著腳下,背對著高臺的妮可.羅賓,半晌,緩緩眯起眼睛。
  
  海軍頂級戰力之一的鐵拳卡普,說得半點不錯,那人是一隻猛獸,並且是拔尖的,海軍方面在對待那人的態度上,還是輕敵了。
  
  如果說之前那人開玩笑一般的抓狂炸毛,是無害的家貓反應,那麼此刻,她就是睡夢中察覺威脅而驚醒的猛獸,受到襲擊之後,她放射性地想撲殺襲擊者。
  
  …………
  
  而引發妮可.羅賓危機意識的原因,是中將道伯曼的攻擊吧?
  
  鬼蜘蛛和那人的打鬥雖說看著煙塵滾滾,實際上交手的兩個人根本沒有認真,鬼蜘蛛因為先前妮可.羅賓偽裝成酒館女招待,期間種種糾葛,讓他暫時無法對那人下重手。
  
  妮可.羅賓抓狂追打也沒有對鬼蜘蛛造成真正傷害,反而是道伯曼出手支援,才叫她收斂玩鬧一樣的行為,流露出深刻敵意。
  
  她戾氣暴漲的理由…似乎…
  
  鬼蜘蛛和道伯曼同樣作為她的敵對方,後者卻激得她氣息瞬間改變的理由,應該是道伯曼出手之時帶著殺意吧?
  
  那人在察覺旁人對自己懷有的善惡意識與形勢判斷方面,似乎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敏感。
  
  如果是這樣…
  
  應對得當,今日馬林弗德戰場,海軍陣營似乎可以避免一部分無謂犧牲,畢竟在與四皇之一的戰役中,原本就難以把握勝負的海軍,沒必要多招惹強敵。
  
  心念飛轉間迅速作出權衡,海軍最高統帥掩在圓框鏡片後方的眼睛裡滑過一絲精光。
  
  …………
  
  不過幾息間,高臺下方,場面又一次發生變化。
  
  先按捺不住的是中將道伯曼,他揚高手中武器,腳下微不可察改變角度,卻在此時…
  
  許是發動攻擊前的潛意識勘察環境,道伯曼的視線停滯在某個角度,像是看到什麼,氣息一頓,忽的沉聲開口,「王下七武海這是袖手旁觀嗎?」
  
  隨著他略顯怒意的話音落下,場上注意力跟著偏移少許距離,集中到圍在這附近的海軍包圍之外,片刻過後,有人驚呼道,「鷹…鷹眼?!」
  
  「月光.莫利亞!」
  
  「王下七武海們!」
  
  安安靜靜站著旁觀的幾道身影,是從月牙形海灣退守到馬林弗德廣場的王下七武海,鷹眼、月光.莫利亞、女帝,以及暴君熊。
  
  除了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
  
  海流氓在不久前,沙鱷魚和妮可.羅賓同時出手制止火拳處刑後,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搶在海軍有所行動之前,已然出手與沙鱷魚戰鬥。
  
  一位現任一位卸任的王下七武海之間激烈交戰,同樣發生在處刑台下方,距離妮可.羅賓與兩員海軍中將戰局不足百米左右。
  
  也因此海流氓和沙鱷魚附近顯得空曠,畢竟是王下七武海級別的拼鬥,沒有哪個誰願意站得太近,不巧就被殃及池魚。
  
  所以就造成,其他幾位顯得無所事事的七武海,位置比較靠近另一邊,又因為態度過於隔岸觀火,而導致中將道伯曼的不滿。
  
  …………
  
  面對中將的質問,不言不語的王下七武海們均是一副充耳不聞的神色,過了幾秒鐘,獨自站在同僚更後方些的男人放開環臂的雙手,不疾不徐越眾而出。
  
  「政府的召集令可沒有事先說明,除了白鬍子,還有預計之外的對手。」男人聲線清越,毫無起伏的音調,喜怒不辨。
  
  隨著他話音落下,男人後方的同僚陣營裡忽的響起喋喋怪笑。
  
  「鷹眼,世界第一大劍豪居然也示弱的時候。」
  
  詭異的說話聲,依稀仿佛帶著些嘲諷,隨後一個怪形怪狀的高大身形搖搖擺擺走出幾步,詭聲詭氣的開口,「難道是怕了她海賊王船員的名氣?不過是個女人。」
  
  月光.莫利亞滿含惡意與譏誚的嗤笑,直叫這片區域氣氛一時凝結。
  
  被當面嘲諷的世界第一劍豪卻也不惱,只是略略偏過臉,男人把視線抬高,澄澈金瞳看向處刑台,曼聲回答道,「前段時間,我在金鹿島附近海域遇見過妮可.羅賓。」
  
  「你口中的‘不過是個女人’擋住我的斬擊,並且當時…」說到此處微微頓了頓,鷹眼喬拉可爾.米霍克嘴角微不可察掀了掀,這才接著說道,「她重傷未愈。」
  
  …………
  
  那雙注視著高臺的澄澈金瞳緩緩移開,海軍最高統帥嘴角往下沉了沉,卻也不說話,只是眼底眸光比幾秒鐘前更陰冷幾分。
  
  重傷未愈的情況下擋住世界第一的斬擊,即便是海軍本部中將們,若是隻身一人處於妮可.羅賓那時的狀態,也有些…吃力。
  
  金鹿島附近海域…是繆斯號事件不久前吧?
  
  與鷹眼喬拉可爾.米霍克一戰之後,妮可.羅賓居然能夠若無其事與死亡外科醫生一同去往三大黑市之一,並且輕而易舉擊殺人形兵器殺戮戰姬。
  
  那女人,妮可.羅賓究竟隱藏多少實力?
  
  咈咈咈咈咈——
  
  頃刻間,一陣直叫人牙酸的笑聲打斷海軍最高統帥所有思緒,笑聲未歇,一顆巨大粉紅毛團慢騰騰地踱著外八字步走到王下七武海所處區域。
  
  戰國元帥目光略略偏移,就見百米外海流氓與沙鱷魚的戰鬥已經不了了之,留在原地的沙鱷魚抬手拭了拭嘴角血絲,淺灰眼瞳不出所料和其他人一起盯著相同方向。
  
  想必是鷹眼那番話過於石破天驚,叫月光.莫利亞臉色扭曲難看的同時,居然也使得邊上打得興起的戰鬥跟著結束。
  
  弓著背的男人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嘴角咧到腮邊,笑容囂張又獰惡,「真是一再叫人驚訝的女人啊~」
  
  比起其他幾位王下七武海面對妮可.羅賓,或冷眼旁觀或有所收斂的態度,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倒是挑釁意味十足。
  
  「鷹眼——」深紫太陽鏡掩去海流氓的眼底的神采,保持著面對海軍包圍圈的方向,言語的對象卻是距離他一米開外的大劍豪,「難得遇上對手,她現在看起來也處於巔峰狀態,你居然沒有揮刀的欲/望嗎?」
  
  …………
  
  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別有深意的笑問,喬拉可爾.米霍克的回答反而是重新抬手抱臂,隨後冷冷哼道,「我沒興趣自找麻煩。」
  
  又沉默幾秒鐘,鷹眼喬拉可爾.米霍克,接著開口,「雖說是那傢伙親口承認的老朋友,可也是提起來就滿臉頭疼的人物。」
  
  「那傢伙又護短護得厲害,我沒打算因為一時興起,今後惹上甩都甩不掉的麻煩。」
  
  「啊啦~我可沒打算被個小鬼護著呀~」搶在其他人之前,背對著王下七武海位置的妮可.羅賓輕笑出聲,「還有啊~別又把哪個誰的情人這種頭銜丟給我,要知道,女人生氣起來,可是什麼都幹得出。」
  
  「我才沒那麼無聊。」鷹眼喬拉可爾.米霍克用非常正經的語氣說道,「論起妖言惑眾,當今誰比得上你?」
  
  「你的豐功偉績,讓那傢伙時隔多年都印象深刻,今天在馬林弗德發生的事也證明,他一點不誇張。」
  
  身為世界第一大劍豪的強者,說話時音色中難得流露出一絲相當不符合形象的糾結,「寧可相信這世上有鬼,也別相信妮可.羅賓那張嘴。」
  
  氣氛詭異的凝固幾秒鐘,率先作出反應的卻是相隔百米距離的沙鱷魚,前.王下七武海驀地發出低沉笑聲。
  
  像是忍俊不住一樣,沙鱷魚克洛克達爾越笑越大聲,過來好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鷹眼,你居然也學會吐槽了,真是可喜可賀——」
  
  「是‘寧可相信這世上有鬼,也別相信男人那張嘴’才對!紅發那混蛋小鬼!」
  
  前.王下七武海意味不明的言語,和妮可.羅賓又一次炸毛的駁斥絞在一起。
  
  …………
  
  高臺下方演繹的不知該怎麼定義的一幕,直叫海軍最高統帥頭疼欲裂。
  
  五隻王下七武海,一隻因佩爾頓逃獄犯,兩位海軍中將,把附近圍得水泄不通的海軍們…還有妮可.羅賓,這些人簡直…簡直…偏題偏到十萬八千里外了啊混蛋!
  
  你們究竟記不記得現在正打仗啊!圍成一圈哼哼唧唧八卦,你們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好比菜市場買菜順便交換流言蜚語的家庭婦女啊混帳東西!(#‵′)凸。
  
  還不趕緊給我結束閒磕牙,滾去該幹什麼幹什麼!
  
  現在正在打仗…等等!…打…仗…?
  
  心念方起,瞬間就令得戰國元帥猛然一凜,是的!戰爭已進入白熱化階段,海軍合圍之勢完成,白鬍子海賊團困死包圍壁內。
  
  陷阱唯一破綻,是魔人小奧茲身軀倒下時不巧壓到的那塊位置。
  
  原以為死亡的魔人強撐一口氣,正在苟延殘喘,壁障之內,岩漿雨攻勢內的白鬍子海賊團距離全滅僅僅一線之遙。
  
  東海新人海賊,草帽路飛拼死闖入廣場,卻也無力抵抗。
  
  雖然火拳的處刑被意外打斷,可是…
  
  他的心思究竟是怎麼被從瞬息萬變的戰局中,拉到莫名其妙的方向上來的?
  
  刹那間的驚醒,直叫海軍最高統帥的瞳孔微不可察縮緊,呼吸出現凝滯,變故卻也就在這一時刻發生。
  
  依稀仿佛,戰國元帥聽見耳邊滑過一絲歎息,略顯中性音色近在咫尺。
  
  ‘發現了啊~真遺憾——’
  
  …………
  
  倏然反應過來的瞬間,戰國元帥揚起手臂,對著虛無迅猛擊出,裹著武裝色霸氣的攻擊一拳砸在空氣中。
  
  拳風落下的位置明明無形無質,卻發出若有似無的一記輕響。
  
  [咯——]一聲,短促而清冽。
  
  下一秒,空氣漾起朦朦朧朧霧氣,視野所見變得像是隔了什麼東西,伴隨著霸氣波動景物微不可察扭曲,透明漣漪緩緩搖曳。
  
  片刻過後,彷如錯覺的波光無聲無息散開,戰國元帥聽到許許多多的聲音。
  
  炮火紛飛,硝煙彌漫,火光沖到半空,數也不數不清的呐喊與廝殺————而這些才是此刻真正的場景。
  
  而不是方才,處刑台下方難以言喻的糾葛紛爭。
  
  最高統帥狠狠抿緊嘴角,目光掃向妮可.羅賓。
  
  那人背對著處刑台,慢慢地抬高一側手臂,懸到半空的指尖,無數細黑碎芒飛速集中過去。
  
  它們是最高統帥拳風過處所擊潰的透明壁障。
  
  不過轉瞬間,那些光點凝結在那人指尖,幻化為一張漆黑卡片,隨後,那人手腕翻轉,指尖朝下一按,空氣中複又憑空顯現一本攤開書籍。
  
  卡片插/入書籍當中,那人收回手,雖然仍是沒有回頭,周身散發出的尖銳戾氣卻非常明顯,那份敵意…不偏不倚,直直鎖定處刑台。
  
  …………
  
  是他一時大意了!戰國元帥雙眸驀然冰冷,那人撕開偽裝直到現在,當中不知何時居然動用惡魔果實能力蒙蔽他的感官!
  
  不,想了想,戰國元帥飛快推翻自己前一秒的判斷,從剛才的情形來看,那人蒙蔽的不止是他的感官,那張卡片製造出的幻境,封鎖一定範圍空間。
  
  或許包括王下七武海在內,發動條件很可能就是,不小心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的所有人!
  
  妮可.羅賓!
  
  她這麼做的理由…
  
  ‘海灣內又出現一艘鍍膜船!’
  
  來自前沿戰場的緊急呼叫,刺入戰國元帥的聽覺範圍,幾乎是同一時刻,像是回應海軍的驚慌失措,月牙形海灣內巨大的歡呼聲越過包圍壁。
  
  白鬍子海賊團的呐喊颶風過境般,響徹半空。
  
  ‘海賊們乘上那艘船,直直朝著這邊沖來了——’
  
  ‘擊沉它!!就象莫比迪克一樣!!!’
  
  負責海軍前沿的隊伍迅速做出反應,駐守包圍壁上方的重炮發起攻擊,相繼發起連串轟然巨響,濃煙又一次沖天而起。
  
  …………
  
  震耳欲聾的炮火聲中,海軍最高統帥驀地反應過來,疾聲大吼,「不對!」指尖握著電話蝸牛,用力到骨節泛起青白,「不要攻擊船,瞄準奧茲!」
  
  可是,他的命令下達直到傳遞給前沿陣線,卻已經遲了一步。
  
  僅余一口氣,強自支撐著站在包圍壁缺口的魔人偏過龐大身軀,無視雨點般落到身上的炮/彈,手臂微微抬高。
  
  船舶箭一般突破封鎖的震動,像是連海天都顫抖。
  
  無比巨大的魔人用手將包圍壁外的海賊船硬生生搬到陸地上。
  
  白鬍子海賊團…入侵馬林弗德廣場。
  
  這一刻,仿佛時間都停滯,只有細微的風聲,呼嘯盤旋。
  
  「被擺了一道啊——」卡普嘶聲開口說道,「千里之提潰於蟻穴,被敵人巧妙算計了,包圍壁反而可能妨礙我們。」
  
  目光瞬也不瞬盯著立在甲板最前端的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隔著圓框鏡片,海軍最高統帥眼底暴現森然冷意。
  
  「不止被白鬍子擺了一道,那女人————」
  
  妮可.羅賓在處刑台下的所作所為,是在為白鬍子海賊團爭取脫困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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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這一刻,無論是恍悟亦或者狂怒,於整個戰局都於事無補。
  
  戰國元帥深吸一口氣,強制按下心頭暴漲的煞氣,調開停頓在處刑台腳下的目光,視線抬高幾度,遠遠落到如奇兵突降的那艘船上。
  
  廣場邊緣,包圍壁唯一的缺口,小奧茲氣息裡透出明顯的頹敗,很顯然,生生搬動那樣一艘龐然大物的舉動,讓本來就是強弩之末的魔人,此刻更加離死不遠。
  
  愛德華.紐蓋特縱身自甲板前端一躍而下,雙足沉沉落在地面上,驀地舉高手中那柄巨刀狠狠一揮,刀鋒過處,大氣崩裂。
  
  狂暴能量激得空氣炸響,衝擊餘波颶風一般掃向海軍陣營,陣線前沿,靠近白鬍子海賊團的海軍陣營被風勢卷向空中,慘叫聲此起彼伏。
  
  世界最強的男人手腕一沉,刀尖遙遙指向處刑台,渾厚的聲線,殺意凜然,「小的們——救出艾斯——全滅海軍——」
  
  隨著話音落下,沖出死境的白鬍子海賊團全員發出足以震撼天際的呐喊呼嘯。
  
  馬林弗德戰場,前線中心轉移到廣場邊緣。
  
  「卡普——」空著的手輕輕握上扭住電話蝸牛的那手手腕,戰國元帥不緊不慢的開口,「看樣子,我們也只好動真格的了。」
  
  目光瞬也不瞬盯著遠處廣場如山一般的巨大身軀,海軍最高統帥的氣息驀地一沉,透出無比的駭人戰意。
  
  …………
  
  空氣徒然變得凝重,無論是海軍亦或者海賊,交戰雙方都心知肚明,接下來是真正的重頭戲,哪一方打贏這場混戰,就會是勝利者。
  
  海軍陣營經過短暫混亂,很快鎮定下來,重新集結隊伍,由各自的指揮官帶領排開陣勢,迎接猛虎一般湧向處刑台的海賊一方。
  
  陷阱發動初始就在防禦壁前沿鎮守的三位大將,與先前早一步回防廣場的幾位中將出動,對抗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與戰鬥隊長。
  
  戰局中心又一次產生偏移,原本因為海賊陷入包圍壁而拉長防禦線的部隊,在將官率領下飛速回撤,緊急支援開始告急的處刑台。
  
  海灣更週邊,應戰白鬍子麾下新世界數十名海賊的中將們,留出部分隊伍繼續作戰,另一部分火速往廣場方向包抄。
  
  參謀部殫精竭慮制定的應變戰略,正在有條不紊運作,看了一會兒廣場之內的情勢,戰國元帥抿緊嘴角,心思撥出一小部分,飛速瞥了眼處刑台下方。
  
  高臺之下,白鬍子的入侵或多或少引得軍心躁動,連王下七武海們都被影響。
  
  包括不動如山的鷹眼喬拉可爾.米霍克,包括目空一切的海流氓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注意力被牽引著集中到前線中心,那個最強的海賊身上。
  
  即使同樣位立世界強者之列,站在世界最強那個男人的對立面,沒有哪個誰敢疏忽大意。
  
  妮可.羅賓仍是靜靜站著,對漫天廝殺聲充耳不聞,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她不動也不言語,對她對持的海軍將士自然如臨大敵,兩位中將手中兵器刀尖更是死死鎖定她的要害,很有些稍有異動立刻發動攻擊的架勢。
  
  戰國元帥眯了眯眼睛,心念一轉隨即調開視線,把目光投向白鬍子陣營。
  
  時至此刻,海軍最高統帥多少也明白,饒是鬼蜘蛛和道伯曼聯手,怕也不太能很有效率地擋下妮可.羅賓。
  
  那人…扣掉她過去展現出來的強橫戰力不談,心思詭譎程度與對情勢的機敏應變,到了如今真正交鋒,戰國元帥才發現,海軍方面一再忌憚戒備,仍是低估。
  
  …………
  
  若是按照戰國元帥內心衡量標準,妮可.羅賓的綜合戰力,排名怕是比他預估的要前進許多名位,此刻包圍她的海軍一定不是對手。
  
  她的能力,那本書裡邊的卡片花樣百出,並且,那人將之運用得爐火純青。
  
  海軍收集到的情報當中,妮可.羅賓的卡片,表面上看根本沒多少殺傷力,可她偏偏就有本事劍走偏鋒,常人眼中玩具一樣無傷大雅的小能力,透過她的展現,效果竟是堪比重型/殺傷/武器。
  
  輕微蒙蔽感官,只是叫人對身邊環境感知稍稍遲鈍一些的卡片,對人體本身不造成傷害,妮可.羅賓用上它,卻叫戰國元帥大意到忽視近在咫尺的強敵。
  
  趁著包圍壁啟動海軍陣營全神貫注對付白鬍子,她扮成海軍潛入廣場,出手攔下火拳處刑,撕開偽裝露出真面目,把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接著利用過往種種糾葛操縱別人的情緒,期間神不知鬼不覺發動能力,蒙蔽當事者與旁觀者們的感官…
  
  她的嬉笑怒駡是一場陰謀。
  
  步步為營,環環相扣。
  
  戰國元帥的瞬間失察,令得海軍陣營應變遲鈍,戰機就此貽誤,而那種連鎖反應,才是妮可.羅賓的真正目的。
  
  除了當今頂尖那幾位強者,海軍最高統帥還未見過,有其他哪個惡魔果實能力者,能將自身能力把握到這般程度。
  
  若論單打獨鬥,能壓制她的只能從海軍三位大將當中抽調出一位。
  
  可是,青雉、黃猿、赤犬…能夠從力量上壓制妮可.羅賓的三大將,這時候都在最前線應戰白鬍子。
  
  …………
  
  心下飛速盤算,戰國元帥眯起眼睛,視線略略俯視下方戰局,考慮片刻,抬手撩高袖口,露出戴著腕間的一隻型號小上許多的電話蝸牛。
  
  與他拿在手中的通訊器不同,戴在腕間的小蝸牛通訊線路只接通高級將領,馬林弗德海軍本部戰時通訊網分作公用與許可權區分。
  
  公用通訊器用於下達通告全軍的命令,各部作戰指揮官另外配有一套完全獨立的通訊網,用於機動轉移,和執行戰略命令。
  
  戰國元開始,三大將,中將們,參戰的將校級別基數人員剔除在外,猶如一個正立三角形,以保證真正的作戰計畫不被敵人探知。
  
  不久前,卡普和妮可.羅賓吵得天昏地暗,用的是全軍通告線路…
  
  想起來就瞬間心塞的戰國元帥,深吸一口氣,迅速拉回神智,又頓了頓,沉聲命令道,「波魯薩利諾,暫時將你負責的陣線交給就近的中將,你到處刑台下方負責鎮守。」
  
  指令下達之後,戰國元帥抬手按了按額角,有些無力的開始默默運氣。
  
  雖說他們海軍這位黃猿大將,對妮可.羅賓同樣抱著不太純良的心思,可真要叫人過來壓制那無理取鬧的女人,戰國元帥寧願選擇黃猿。
  
  赤犬薩卡斯基就不用提了,妮可.羅賓本來就對他沒好印象,薩卡斯基自己也是一個偏執的傢伙,那兩人照面,後果絕對天崩地裂。
  
  岩漿雨[流星火山]殺傷力之廣,能叫處刑台一瞬毀於一旦,對上妮可.羅賓那種詭計多端的行事…呵呵~屆時,不在預計內的傷亡…
  
  青雉庫贊更不能出面,戰國元帥擔心喊來他那位專注戀x二十年的下屬,萬一庫贊死心眼想不開…
  
  要是和鬼蜘蛛一樣,對著妮可.羅賓沒辦法動手還算是好的,不小心,青雉和那人同歸於盡…那可如何是好?
  
  戰國元帥極度不願意,寄予期望的屬下英年早逝。
  
  三減二,戰國元帥只好讓黃猿大將出動,總不能放任不管,讓妮可.羅賓沒事人似的站在處刑台下吧?
  
  那是生生的,置鬼蜘蛛和道伯曼兩位中將的性命于不顧。
  
  更何況,即使妮可.羅賓不動手,她也是一顆炸/彈,安在咫尺間,不知何時就會引/爆。
  
  …………
  
  和蒙奇.d.路飛一樣,妮可.羅賓和他都是今日這場戰爭的變數,對於戰國元帥來說,此時此刻,比起勇敢無畏朝著處刑台一往直前的海賊草帽小子,後者更令人忌憚。
  
  蒙奇.d.路飛表現得很驚人,也很出色,可那少年始終都是新人,運氣好是一回事,實力卻是另外一回事。
  
  妮可.羅賓卻不一樣,海賊王的舊部,奧哈拉末裔,時間旅行者…戰國元帥隱隱有預感,那人前來馬林弗德的目的,絕對不是救出火拳那麼簡單。
  
  她一定還有別的目的,只是暫時不為人知罷了。
  
  …………分割線…………
  
  馬林弗德廣場內彌漫著烽火硝煙,廝殺拼鬥隨處可見,入侵的海賊一寸寸往廣場深處推進,海軍陣線一點點後退。
  
  接到最高統帥指令的時候,黃猿大將正站在蒙奇.d.路飛面前。
  
  這位超級問題新人不久前剛剛遭遇兩位海軍中將,年輕稚嫩卻無畏的東海海賊對戰身經百戰的本部將領,想當然的是草帽小子敗陣。
  
  對方掙扎起身的同時黃猿發出一記鐳射光束,直直擊得那新人遠遠飛出去。
  
  黃猿擋在前行道路上,居高臨下俯視半昏半醒的年輕人,淡聲說道,「力量不足的話,想保護的東西再如何努力也是沒用的喲~」嘴角笑意冰涼譏誚,隔著深茶色鏡片,盯著目標的眼神卻有些莫測。
  
  力竭倒下的新人斷斷續續喘息,渾身看得到的地方全是傷口,一雙眼睛神采有些渙散,焦點卻死死盯著處刑台方向。
  
  「…艾……艾斯…」
  
  年輕的臉龐面色慘白,顯然是在戰鬥中慢慢耗盡生命力,呼吸已經氣若遊絲,目光裡仍舊透出一種執著,他強撐著不肯閉眼,刻入骨髓一般,牽掛著兄長。
  
  半晌,黃猿施施然走過去,「你就給我消失吧——」抬高的足尖流轉明黃光束。
  
  癱倒在地的身軀直直順著攻擊軌道飛出去,黃猿慢吞吞地站定,將視線投到被踢出去那新人的落點上。
  
  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
  
  不出所料,白鬍子伸手接住蒙奇.d.路飛,而不是揮刀將他斬成兩截。
  
  一手撈住東海海賊,白鬍子將手臂抬高幾分,靜靜盯著手裡的新人看,眼神深邃而複雜。
  
  黃猿的嘴角不著痕跡勾了勾,笑意半嘲半諷,「耶——白鬍子你也老眼昏花了啊~」
  
  「沒想到你這樣的男人,居然也會讓這樣一個只有匹夫之勇的廢物打頭陣。」說話間懶洋洋抽/出/插/在口袋中的一手,幻化的指尖凝聚光束,鐳射攻擊蓄勢待發。
  
  頃刻間,附近的海賊迅速擋在白鬍子身前,黃猿緩緩眯起眼睛,冷笑道,「哦~真是令人佩服啊~」這樣視死如歸,該讓他說什麼好呢?
  
  …………
  
  正面相持的雙方最終沒有發生戰鬥,變故來自後方包圍壁,一張巨大的臉毫無預兆出現,「找到了~草帽男孩——」
  
  紫色/爆/炸頭,令人惡寒的臉與無法直視的穿著打扮…是革/命軍的伊萬科夫。
  
  指尖的元素化褪去,黃猿把手重新插/進口袋,慢吞吞地返身,沒了興趣繼續關注白鬍子陣營接下來的發展。
  
  人妖王搖搖晃晃從牆頭掉下來,直直把底下的人砸得措手不及,隨後海俠甚平出現,各種兵荒馬亂什麼的,黃猿大將才不準備管。
  
  他現在必須、立刻、馬上、執行戰國元帥的命令,前去鎮守處刑台,所以啊~運氣一直逆天的草帽小子,又一次好運獲救什麼的,就交給其他同僚去頭疼。
  
  當然,拂袖而去的黃猿大將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實際上他…並未真正想過要置蒙.d.路飛於死地。
  
  至少在今日的馬林弗德戰場上,黃猿幾次對東海新人動手,卻也幾次暗地裡手下留情,如若不然,憑著海軍大將的力量,區區一個新人幾條命都不夠死。
  
  或許是有些…觸動吧?黃猿心想。
  
  那個年輕孩子生機勃勃,眼神明亮,行事更是一再叫人覺得驚訝,香波地群島被擊潰,毫無預兆闖進深海大監獄,又成功出逃,領著一群惡棍直入戰場。
  
  無論怎樣的磨難與危險都無法擊敗他似的,置生死於度外,孤注一擲,拼盡所有,為的是救回兄長。
  
  和她…有些像呢~
  
  看著東海海賊跌跌撞撞在戰場上奔跑,前方的敵人如何強大,都擋不住他的決心。
  
  這樣的年輕人,讓黃猿起不了殺機。
  
  即使立場相悖,黃猿也不想讓蒙奇.d.路飛命喪今日的戰場,所以把人踹向白鬍子,至於那之後,年輕人活不活得下來…就看他自己的運氣。
  
  …………
  
  [八咫鏡]透過空氣折射,黃猿瞬間閃現在處刑台下方,目光一掃,嘴角笑意頓時加深,「耶——真是奇怪了,居然有本事插/進戰場中心,真可怕啊~妮可.羅賓。」
  
  果然不出所料,戰國元帥的臨時徵召是要他來盯著她。
  
  這可真是叫他愉快啊~
  
  …………
  
  那人站的地方略顯空曠,附近被海軍團團包圍,為首的是鬼蜘蛛和道伯曼,更週邊卻是王下七武海們。
  
  嗯~現任卸任全員到齊。
  
  「耶——戰局如火如荼,你們居然還有閒工夫在這裡看熱鬧啊~」黃猿晃進海軍包圍圈,眼角斜面覷王下七武海那邊,「還是說,你們是和久別重逢的同事敘舊?」
  
  施施然抬手摸了摸下巴,黃猿別有所指的盯了眼站在不遠不近距離外的沙鱷魚,眼角慢慢眯了眯,「沙鱷魚啊——」
  
  「咈咈咈咈咈——」裹著粉色毛團的海流氓回之以招牌笑聲,笑聲停歇才啞聲說道,「大將黃猿出動啊~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海賊王的舊部,是值得大將出動。」
  
  「最高戰力鎮守後方,我們——-」弓著背的男人邁開永遠站不直的雙腿,朝戰場前線走出幾步,身形複又一頓,微微偏過臉,笑容猙獰又邪惡,「那之前,我還是有些困擾。」
  
  「你說暗殺不是專長,可是只要把冷門些的惡魔果實運用得當…」
  
  嘴角咧到腮邊,血紅舌頭探出來舔過一圈嘴角,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的語氣玩味十足,「我們那個新同事,黑鬍子馬歇爾.d.蒂奇,果然死在你手上,對吧?」
  
  而海流氓仿佛意味深長的詢問,令得原本三三兩兩走向戰場的其他幾位王下七武海不約而同停下步伐,表情一時各異。
  
  飛快瞄了眼安安靜靜站在包圍圈中心的那人,黃猿的眼神微微一沉,只是他很快移開視線,趁著那人全心留意海流氓的這一瞬,把目光投給一旁的中將鬼蜘蛛。
  
  兩人眼神一碰,黃猿微不可察抬了抬下巴,隨即,中將鬼蜘蛛不著痕跡的點點頭,轉瞬間下達指令與接受命令的行動完成。
  
  黃猿面色如常移開眼睛。
  
  …………
  
  「說出來讓我們開開眼界啊~時間的旅行者。」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朝著包圍圈方向又邁出一步,徒然提高的氣勢,很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是我,又如何?」那人終於開口,淡色嘴唇輕輕抿了抿,似笑非笑的說道,「黑鬍子馬歇爾.d.蒂奇死在我手上。」
  
  「我與黑鬍子有些私人恩怨,呆在馬林弗德半個月,為的就是這件事。」她慢慢環顧周遭一圈,暗藍瞳子,眸光幽暗深沉,「誰規定我不可以殺了他?」
  
  「果然是因為黑鬍子差點殺了你的情人,白鬍子四番隊隊長薩奇吧?」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惡意滿滿的嘶聲冷笑,「或者加上把火拳送上斷頭臺。」
  
  海流氓囂張又狂妄的發言,直叫黃猿呼吸狠狠一頓,目光頓時更加不善起來。
  
  即使知道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一番話,根本是意在試探挑釁,黃猿也還是止不住心頭怒火猛一下達到燎原的程度。
  
  從‘海賊王的情人’,直到‘白鬍子四番隊隊長的情人’…
  
  死丫頭!
  

第一百五十八章 諸神黃昏
  
  正如黃猿所說,戰爭如火如荼。
  
  海軍海賊雙方陣營徹底絞在一起,馬林弗德廣場內廝殺聲震天,炮彈落下乍然爆起的轟然巨響,合著瀕死呻/吟慘叫,烽火硝煙將整片天空籠罩在灰燼與火光當中。
  
  只是相對於別處,處刑台下方這塊區域顯得異常平靜,或者該說…僵持不下。
  
  海流氓挑釁意味十足發言過後,黃猿發現那人不易察覺的頓了頓,暗藍眼瞳深處霎時浮現出幾絲獰惡,周身氣息變得有些不穩定。
  
  也不過轉瞬間,那人立刻掩去情緒外露的起伏,眉宇間恢復往日裡面對敵意時,那種無嗔無喜的涼薄。
  
  抬起眼皮睞了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一眼,她輕笑一聲,語調不急不緩且意味深長,「對毫無根據的謠言深信不疑,又或者,明知那是謠言,仍是利用它肆意污蔑他人名譽,為的其實不過是發/泄心頭忿恨。」
  
  「作為一國之君,器量狹隘與昏聵無知,都是相當致命的缺陷。」
  
  說話時她把視線定定落在那顆粉色毛團男人身上,目光裡透出譏誚之色,「我說得對嗎?德雷斯羅薩的國王陛下。」
  
  隨即,給予眾人幾秒鐘的短暫靜默過後,淺色薄唇勾了勾,她的笑容甜膩嫵媚,音色卻是遊刃有餘的輕蔑,「啊啦~你臉色好差,是不是不喜歡‘陛下’這個稱呼?」
  
  「那麼換成‘少主’如何?或者也可以稱呼你————」
  
  別有深意的停頓片刻,她仍是笑得恬淡溫和,語氣卻明顯冷下來,「天夜叉?小丑?」
  
  仿佛略帶詢問意味的稱謂溢散在空氣中,她的神色驀然一沉,褪去輕柔淺笑假像,氣勢徒然變得冰冷肅殺,陰森森的壓迫感朝著目標人物,浩浩蕩蕩直撲而去。
  
  …………
  
  黃猿面上不動聲色,只在心裡嘖嘖讚歎,她三言兩語竟在刹那間將情勢翻轉,這一刻,輪到海流氓呼吸微微停滯。
  
  海流氓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素來無法無天又囂張跋扈的人物,居然也有一瞬間忌憚一個女人的時候。
  
  這可真是天大的笑料啊~如果傳揚出去,海流氓那些遍及偉大航道的仇家,怕是要笑掉大牙順便額手稱慶吧?
  
  王下七武海、海流氓、天夜叉、國王陛下,黑暗世界中間人小丑,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挾著多重身份與各個陣營周旋,玩弄權術與人心,肆意妄為得很。
  
  這樣一個男人,怕是怎麼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僅憑幾句話,就被個只見過一面的女人當眾掀掉所有底牌。
  
  瞧瞧瞧瞧,海流氓這樣面色漆黑如墨,額頭佈滿青筋,一副恨不得大開殺戒,又只能按捺不動的模樣,是多麼適合拍照留念呀——
  
  雖然嚴格來說,此時此刻王下七武海與海軍算是合作關係,黃猿也還是止不住心情愉悅指數節節攀高。
  
  尤其是當他又發現旁觀的人們,無論是海軍方面,亦或者王下七武海陣營,盯著海流氓的目光,無一不是流露出‘臥槽你居然也有今天真是老天開眼!’的意味時,黃猿藏在深茶鏡片下方的眼睛裡,更有淺淺笑意若隱若現。
  
  當然,這種幸災樂禍情緒,並非是身為海軍大將的黃猿有所偏頗,實在是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其人,只有一個詞能夠形容,那就是‘人憎狗厭’。
  
  海賊方面對其的感想就不說了,總歸脫不了‘喪心病狂’;主要是海軍陣營,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每每能逼得不幸與之有所交涉的將領,恨不得拔刀或者乾脆去跳海。
  
  折騰得別人七上八下,海軍又因為他王下七武海的身份,無法真的一擁而上揍他,還隔三岔五得見個面什麼的…想想都無比心塞。
  
  這樣的變態火烈鳥被人三兩句話壓制,明明惱恨得目眥欲裂,竟也不敢輕舉妄動,果然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呀~
  
  所謂‘先撩者賤’,海軍與那人敵對歸敵對,黃猿大將卻也不會去同情海流氓的。
  
  …………
  
  等了一會兒,那人轉開視線,目光在場內巡尋一遭,最後,緩緩看進他的眼睛,他與她兩人靜靜對視。
  
  良久,那人複又神色平淡的移開眼睛,毫無目標的盯著空氣,她曼聲開口道,「我拖延時間你們也不介意嗎?」
  
  怔忡片刻,黃猿慢條斯理的笑著回答,「耶——無所謂,至少…我無所謂。」畢竟戰國元帥給他的命令就是鎮守後方,而後方此時最大的危險,不就是她嗎?
  
  至於王下七武海們————飛速瞥一眼過去,發現那幾位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想了想,黃猿聳聳肩,同樣沒有開口驅離這些強悍助力。
  
  想必這幾位都正是饒有興致的時候,不得到答案不肯甘休。
  
  也罷————那就留在這裡,聽聽她還能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東西。
  
  拖延時間也沒所謂,黃猿心裡暗自哼笑,即使她再如何拖延時間,今日的勝負,也必須如他們海軍預想。
  
  王下七武海們被絆住腳步又如何?這些海上惡棍原本就各懷心思,根本不可能全心全意協助海軍陣營。
  
  她打錯算盤,留住王下七武海,對她反而是一種隱患。
  
  尤其是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一旦她露出破綻給人有可乘之機,德雷斯羅薩的國王陛下,想必會很愉快的率先動手吧?
  
  即使她什麼也沒做只是動動嘴皮子,黃猿相信,她揭露的那些東西,已經足夠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殺意凜然。
  
  …………
  
  「確切來說,黑鬍子馬歇爾.d.蒂奇,並非直接死在我手上。」
  
  她終於開口打破沉寂,丟下一個直叫其他人驚疑不定的答案,隨即又笑著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黃猿大將閣下,你覺得我身材如何?」
  
  「耶——」黃猿挑高一邊眉梢,盯著她看的眼神頓時摻進一些異樣,「你的身材很好~」
  
  尾音微妙的產生一絲跳躍,黃猿抽/出插/在口袋裡的一手,抬高了慢慢地摩挲下巴,一邊拿視線一寸一寸丈量她的曲線輪廓。
  
  她裹在海軍制服裡,襯衣軍褲也不知從哪裡扒下來,許是有些不合身,也可能是方才經歷幾場爭鬥,腰和衣襟都鬆鬆垮垮…不過,即便是裝束看起來不倫不類,也還是掩不住那些他領略過的美妙風景。
  
  故意等了好一會兒,黃猿別有深意的笑了笑,說道,「長腿豪胸,削肩水蛇腰,是個叫男人愛不釋手的尤物呢~」
  
  「多謝誇獎。」她的表情微微扭曲,回視他的眼神,分明寫滿‘禽獸’這樣的含意,被哽住似的,深呼吸數次,才接著說道,「覺得我這樣的身材很好,那就證明你們海軍的審美觀還是正常的,可是——」
  
  最後一個詞語的音調刻意加重幾度,又像是變戲法一樣,她面上表情變得很憤慨,「你們海軍怎麼可以選擇黑鬍子那樣的男人?!」
  
  「拉低王下七武海美貌平均值不說,那種酒桶外形癡肥身材,一開口就桀桀怪笑的男人,作為公眾形象簡直是強jian觀眾眼睛!」
  
  …………
  
  黃猿在她義憤填膺的言說中,默默睇了王下七武海陣營一眼,果斷把已經到嘴邊,排山倒海的吐槽重新壓回肚子裡。
  
  ‘酒桶外形癡肥身材,一開口就桀桀怪笑的男人’,可不止黑鬍子一個。
  
  那誰,月光.莫利亞也是不予多讓啊~外型乍一看是顆大蒜不說,慘白皮膚,深紫嘴唇鯊魚牙,扮演妖魔鬼怪活靈活現,生生就不必上妝。
  
  拉低美貌平均值?王下七武海們的顏值分數有正數過嗎?!
  
  不都一直是負分?
  
  呃——不對!又被死丫頭帶得偏題了…一瞬間回過神來,黃猿大將頓時有些嘴角抽搐,順便哭笑不得。
  
  個胡說八道的死丫頭!
  
  他醒過神,她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自顧自憤憤然,「為了下次看報紙的時候,不被貼在床頭能避/孕的照片污染眼睛,所以啊——」
  
  她放低些音量,終於結束那些會叫人血壓飆升的長篇大論,如釋重負一般歎了口氣,「我只能自救。」
  
  黃猿眼角狠狠一抽,澀澀的說道,「所以你潛伏馬林弗德伺機幹掉黑鬍子,免得下次他的照片刊登出來,導致你————」
  
  懷不上孩子?
  
  你想多了丫頭,到那時候,相信我,你的眼睛沒有任何機會看向別的地方。
  
  後邊這些話黃猿只在心裡想想,可不敢真的說出口,一來她的目光死死瞪著他,陰測測的眼神分明是威脅。
  
  黃猿不怕威脅,可他不願意她覺得他太過輕浮,那樣意味蒙昧的言語,兩人獨處的時候,他說了才情話,要是現在當眾說出來…意思可就變了呀~
  
  二來嘛…如今這些觀眾————
  
  …………
  
  雖說黃猿很希望現在能逮住那死丫頭,狠狠對她說些只會對她說的話,可惜,附近的觀眾們似乎極度不願意給他這個海軍大將行個方便。
  
  視線環顧周遭一圈,黃猿在心裡冷哼。
  
  看看死丫頭這仇恨值拉得。
  
  她指桑駡槐,直叫站在附近的王下七武海一半如鯁在喉一半面色陰森,最明顯的當數月光.莫利亞和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
  
  就算自動刨掉顏值分數問題,不對號入座,單是‘一開口就桀桀怪笑’,也已經把海流氓牽扯進去。
  
  死丫頭不知為什麼,似乎非常非常看海流氓不順眼呢~黃猿心想。
  
  …………
  
  「我說過,黑鬍子不是直接死在我手上。」那人笑眯眯的又一次開口,毫不在意附近投過來暗藏殺機的目光,柔聲說道,「我只是好心想幫他提高一些形象分數。」
  
  「先天不足就靠後天彌補,長得醜可以借助外力矯正。」
  
  「黑鬍子形象之所以那麼糟糕,很大因素是酒瓶子身軀過分顯眼,所以我把自己一直在用的減肥藥送了些給他。」
  
  「gi卡片066,魔女的瘦身藥。」像是說到興處,那人抬起手,輕輕打個響指,「一顆減掉一公斤重量,安全可靠無痛副作用,立竿見影絕不反彈喲~」
  
  減…減肥藥…?饒是自認腦筋轉得頗快的黃猿,一瞬間也有些反應不過來,直愣愣盯著那人言笑晏晏的模樣,卡殼似的,一個字一個字將她說的那些,慢慢的再回想一遍。
  
  她的言語內容稀疏尋常,聽在黃猿耳中,不知怎麼,總有一種細思極恐的感覺。
  
  片刻過後,黃猿驀地反應過來,眼睛微微瞪大,一時有些無法置信,也就在這時候,鷹眼喬拉可爾米.霍克忽的沉聲問道,「你把自己用的瘦身藥,送給黑鬍子多少顆?」
  
  聞言,她略略偏了偏頭,眼睛彎了彎,模樣很是和氣,「大約幾千粒吧?畢竟是砂糖大小的玩意,誰耐煩去數它們。」
  
  …幾千粒…她話音落下,時隔不久,包括王下七武海在內,圍在附近的人群陸陸續續發出倒抽一口涼氣的低呼,想是慢一步的眾人終於領悟其中關鍵。
  
  …………
  
  一顆減掉一公斤重量的瘦身藥,一次性用到黑鬍子身上幾千粒…怪不得…黃猿不著痕跡的眯了眯眼睛,先前怎麼也想不通的疑點,總算有了答案。
  
  黑鬍子抵達馬林弗德不久便告失蹤,海軍方面幾乎挖地三尺搜索,最後卻只找到對方遺留的衣物,位置是在某幢建築物頂部,衣物附近散落幾樣隨身雜什與武器。
  
  而黑鬍子最後一次出現在人前,是那人身份揭穿,被鬼蜘蛛麾下包圍的那一刻。
  
  海軍方面實際上已經隱約得出‘黑鬍子死亡’此一結論,理由是馬歇爾.d.蒂奇遺留下來的衣物裡邊,包括最貼身的幾件,像是只有他的身體憑空消失。
  
  同樣是男人,依照男人的角度去考慮,黑鬍子不太可能,行事奔放到什麼也不穿大搖大擺行走在外,所以…海軍猜測他或許死亡。
  
  只不過暫時聯想不到那人身上去,畢竟她沒機會與黑鬍子近身接觸。
  
  誰能料到呢?
  
  如此匪夷所思的殺人手法,恐怕只有她能想到,並且幹得出來。
  

第一百五十九章 諸神黃昏
  
  氣氛仿佛就這樣凝固在那人淺色薄唇勾起的嘴角裡。
  
  驚訝過後,黃猿閉了閉眼睛,呼出一口氣,深茶鏡片後方,眼中有笑意無聲無息蔓延,雖說難以置信,不過…
  
  依照那人過往的行事作風,利用瘦身藥‘毒殺’,倒也是她做得出來的事,她素來劍走偏鋒得很,這點黃猿…不,應該說是與她交鋒過的所有海軍都深有體會。
  
  良久,海流氓高亢的聲音刺破平靜,「真是謙虛啊~如果這樣都不算擅長暗殺,那要怎樣才是專業水準?」
  
  語調顯得興/奮又刺耳,身體止不住顫抖,導致裹在他身上的粉色毛團顫動不已,「你說得很對,只要把冷門些的惡魔果實運用得當…」
  
  「從模擬人型到瘦身藥,每出手一次,就打破一次世界對惡魔果實運用的常識。」
  
  「海賊王的舊部————你這樣的女人,竟也屈身他人腳下,誓死效忠,真叫人好奇,哥爾.d.羅傑,究竟是怎樣英雄的男人?」
  
  提到那個名字,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咧開嘴角,用舌頭慢吞吞的舔過嘴唇,像服食禁/藥過度,面上流露出一種病態的癲狂,「我真遺憾,沒有出生在那個年代呀~」
  
  「豪傑輩出,爭鋒天下。」
  
  …………
  
  聞言,黃猿的眼神微微一沉,斜覷海流氓的眼角余光裡,一時竟不自覺帶出幾絲殺意,小丑一而再再而三挑釁…究竟意欲何為?
  
  那人的回答是黑色大部頭書籍又一次毫無預兆浮現在身側空氣中,她抬高手懸在急速翻動的扉頁上方,「你現在就去死,重新輪回如何?」
  
  「運氣好的話你也許會願望成真,出生在屬於我王的時代。」
  
  略顯中性聲線聽不出情緒波動,然而,隨著她的指尖不輕不重觸及書籍內泛黃紙頁,霎時間,她足下的空氣緩緩卷起透明漣漪,無形無質的壓力一圈一圈蕩漾開來,帶得她及肩的墨黑髮梢淩亂飛舞。
  
  不知哪裡來的風呼嘯掠過,充斥鼻端的烽火硝煙,混合進說不出的腥膻與血腥,仿佛有什麼危險的怪物,下一秒就會撕開混沌破土而出。
  
  隨意掃視周遭,發現圍在附近的海軍面面相覷,眼神驚疑不定,黃猿皺了皺眉心,只覺得情勢似乎出現了不在他預計內的劇變。
  
  而導致異變的源頭,是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言及海賊王哥爾.d.羅傑吧?海流氓真真是個一開口,就讓人恨不得宰掉的玩意呢~
  
  …………
  
  難以言喻的壓抑與敵意,令得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面上囂張的笑意微不可察的凝固,隨後抽/出插/在口袋裡的雙手,也不再說什麼令人怨恨的言語,一雙手卻揚高,慢慢地擺出他那招牌式的攻擊前動作。
  
  王下七武海之一,與傳說中海賊王的舊部,兩人的戰力毋庸置疑屬於頂尖強者之列,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和妮可.羅賓各自進入備戰狀態,附近的海軍訓練有素的開始後撤,畢竟是高手之間的拼鬥,不想被牽連,就得離得遠些,這是全世界通用的規則。
  
  片刻之後,場地之內清出更大一塊位置。
  
  黃猿也跟著退開少許,面帶笑意看著這一幕,雖說這情勢發展有些出人意料,不過,那人與海流氓打起來,倒也少了許多事。
  
  打起來好啊~黃猿心想,一來省得那人所有敵意都針對海軍,二來也避免正面衝突時他猶豫不決,最後嚒——
  
  這兩位打起來,他才有借機行事的空隙,不是嗎?
  
  所謂‘鷸蚌相爭’。
  
  即便是到了此時此刻,對黃猿來說,若是真正要與那人動手,重傷她是可能,真要下殺手,似乎他目前還沒能夠下得了決心呢~
  
  捨不得呀——妮可.羅賓這樣的女人,就算不肯回應他們的妄念,就算她…原來已經愛上別的男人,也還是捨不得。
  
  若非如此,她出現在馬林弗德之後,青雉和黃猿怎麼會不與之照面呢?是他們刻意避開會碰到她的路線,將火力全數對準白鬍子,這才不小心讓她直接潛到處刑台下方。
  
  尤其是青雉,他幾乎一改常態,玩命一樣幾次主動攻擊,為的不就是,面對最強海賊必須全神貫注,才不叫自己為那人分心。
  
  黃猿覺得,他和青雉都是悲慘的男人,費盡心思只為不想與她交戰,到最後仍是在戰場上遇見她,命運真是叫人…不自覺怨恨的東西呀~
  
  …………
  
  兩人的戰鬥未能如黃猿所願打響,原因卻是一陣古怪的巨大聲響,讓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和那人一瞬間分神。
  
  那是翅膀扇動,劃破空氣的風聲,以驚人速度從遠處迅疾來襲。
  
  廣場下方驀地傳來一陣陣驚呼,「是不死鳥——」
  
  「攻擊——攻擊——」
  
  「不許他靠近處刑台!」
  
  場內對持的兩人不約而同收斂岌岌可危的戰意,與其他人一樣抬高視線,目光望向高空。
  
  伴隨著海軍一陣高過一陣的怒喝,海賊陣營同時傳出歡呼,「瑪律科隊長!」
  
  「上啊——瑪律科隊長!救下艾斯——」
  
  地面部隊此時反應過來,緊隨不死鳥飛行軌跡攻擊的密集炮火轟然炸響,
  
  高空之上是被硝煙遮蔽的陰沉天幕,昏暗天光裡,一道青藍光輝迅猛穿過煙幕,速度絲毫未曾減緩,直直朝著目的地撲去,明顯是想憑藉飛行能力出其不意救下火拳。
  
  白鬍子一番隊隊長,不死鳥瑪律科。
  
  …………
  
  他明明提醒過廣場內的隊伍,連天空也要時刻留意,附近的重炮部隊幹什麼吃的?眼睜睜看著不死鳥飛過廣場,炮擊準確率差到如此程度?簡直是丟臉。
  
  嘖了聲,黃猿盯著飛在空中的那只青藍色生物,手腕抬起,指尖漸漸元素化,明黃光束吞吐不定,鐳射攻擊蓄勢待發。
  
  居然還要勞動他出馬,如今的海軍戰力…果然是每況愈下,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那人被俘時說的是事實。
  
  無論是針對整個世界的情勢分析,亦或者這場戰爭的深意。
  
  黃猿不易察覺的歎了口氣,目光瞬也不瞬盯著不死鳥,在對方撲上處刑台的一瞬間,指尖光束————咦?!
  
  元素化指尖一點點恢復,黃猿挑了挑眉梢。
  
  處刑臺上驀然躍出一道身影,堪堪切入敵人飛行軌跡,一拳狠狠砸在逼近的不死鳥身上,巨響震天動地,強勁的氣流逼得人睜不開眼。
  
  惡魔果實能力幻化而成的不死鳥頹然墮落,狠狠撞在處刑台下方,將地表砸出一個不大不小凹陷。
  
  一擊就把奇襲的白鬍子一隊長打落,停在半空的人又一次踩著空氣往上躍出,揚高手臂,重重朝天一拳,「躲在天上窺視的傢伙,也給老夫滾下來!」
  
  昏聵的天光中乍起一記哀鳴,烏雲深處有什麼東西斷線風箏似的掉落,眨眼間,與不死鳥一樣狼狽的撞在地面上,濺起一圈煙塵。
  
  連續發出兩道攻擊,先擊退不死鳥,順便揪出隱藏在高空的窺探,最後,那道身影緩緩往下沉,落在三位大將的座位上,沉身坐到最中央,雙手環臂,居高臨下俯視戰局。
  
  「想從這裡通過,先幹掉老夫再說。」鬢角斑白的男人氣勢如虹,沙啞厚沉的音色深處,帶著令人血液加速的魄力,「臭小子們——」
  
  …………
  
  「英雄,蒙奇.d.卡普!」
  
  「終於出手了啊!」
  
  「卡普中將!」
  
  「中將出手了!最強的看守人!」
  
  比起海賊們忌憚而畏懼的驚呼,海軍的氣勢卻是徒然拔高,英雄,卡普中將,是海軍的砥柱磐石,更是能夠將哥爾.d.羅傑數次逼到絕境的強大戰力。
  
  他的出動使得海軍陣營軍心大振,一瞬間,馬林弗德廣場陷入膠著狀態的戰勢,因此產生微妙傾斜,仿佛一劑振/奮劑,因為白鬍子入侵造成海軍方面的頹敗氣餒一掃而空。
  
  掃了眼鎮守處刑台的卡普中將,黃猿隨即收回目光,把視線放遠些,落到被從高空擊落的兩人身上。
  
  兩名敵人掉落的位置距離黃猿所在地不過十幾米,他們砸進地面,很快起身,只是被被附近的海軍團團包圍,絆住逃離步伐。
  
  一個是白鬍子一番隊隊長,不死鳥瑪律科。
  
  另一位…
  
  花紋襯衣黑禮帽,一雙手幻化灰白羽翼正在漸漸褪去,直起身體,緩緩扭過臉,目光閽暗陰森,打扮得像個紳士,盯著人看的眼神,卻透出某種尖銳的寒意。
  
  這個男人————不是之前潛入戰服召集王下七武海會議,替他的船長黑鬍子向海軍請纓的拉斐特嗎?
  
  出身西海,聲名狼藉被國家驅逐的保安官。
  
  …………
  
  認出另外這人樣貌時,黃猿忍不住皺了皺眉,若不是卡普中將的攻擊,居然沒人察覺對方行蹤,躲在高空窺視…
  
  然而,沒等黃猿針對黑鬍子船員的來意作出判斷,又一次異變毫無預兆發生。
  
  空氣劃過微不可察的裂帛之音,頃刻間,像是一個裝滿水的氣球被刺破似的悶響,在很近的距離發出,黃猿眼角中一位海軍將士胸口驀地炸開血花。
  
  愣了下,黃猿猛地轉過視線,眼神鋒利且憤怒。
  
  然而,他沿著攻擊軌道看過去…落入視野的是…更為刺目的血色。
  
  它開在妮可.羅賓胸口朝上些位置。
  
  鮮血從她的傷口迸出,在襯衣上彌漫暈開,雪白裡映襯著妖麗的紅,仿如花朵盛開的華麗姿態,濃郁到觸目驚心。
  
  眼睛微微睜大,瞳孔縮緊如針尖,黃猿覺得腦海一陣眩暈,霎時間…幾乎忘記反應。
  
  是那顆子彈,由後而前先擊穿她,才又波及彈道軌跡之內的海軍將士。
  
  她受傷的位置…接近心臟!
  
  是誰在戰場上放冷槍?竟敢打傷她!
  
  …………
  
  頃刻間,那人抬高手,在所有人應變不及之前,猛地朝著身後空氣一抓,五指箕張複又猛地收緊,仿佛是憑空握住什麼,狠戾地往外一扯。
  
  黃猿敏銳的發現她纖細指尖,依稀仿佛附著一層不祥的闇黑,之後,她懸在半空的手一點點抽/出來,血液沿著她的指縫擠出來,合著稀泥一樣物質,慢慢浸潤她的衣袖。
  
  她的手捏成拳頭,收回之後看也不看就甩開手掌,將抓著的不知名物質丟在腳邊,最後,她抬高眼睛,暗藍瞳子靜靜看向不遠處。
  
  從她遇襲到回擊也不過數秒鐘時間,快得叫人來不及從驚愕裡回神。
  
  「拉斐特——黑鬍子海賊團的航海士?」她垂下眼簾掃了眼足下,又轉瞬間移開視線,目光鎖定某個方向,笑意陰冷暴戾,「你選的時機和地點都不錯,居然躲過我的感應。」
  
  一言道破不速之客身份,她放緩音調,慢吞吞說道,「很好——非常好——」
  
  「妮可.羅賓。」西海保安官以詭譎身法穿過包圍防線,飛速站到場地中央,「竟然一眼就被認出來,不愧是情報機器。」
  
  褪去惡魔果實能力製造而出的羽翼,拉斐特一手拉了拉帽檐,一手轉動不知哪裡來的拐棍,環顧周遭一圈,笑了笑,低聲說道,「不請自來,請多原諒,各位海軍將士。」
  
  「我知道你的來意。」
  
  在黃猿回答西海保安官之前,那人率先開口,「黑鬍子海賊團一直等不到你們船長,所以冒險潛伏馬林弗德吧?」
  
  她上下打量著西海保安官,眼底眸光微微閃動,半晌,複又笑道,「船長久候不至,讓你這個航海士心急如焚。」
  
  「冒險潛入只是想知道,馬林弗德方面出於何種緣故,竟毫無理由殺死船長。」拉斐特手中飛速旋轉的拐棍驀地停頓,空著的手探入懷中,幾秒鐘後,抽/出的手掌,指尖拈著一隻拇指大小的玻璃瓶。
  
  透明的玻璃瓶底部,有一小撮黑色灰燼。
  
  …………
  
  拉斐特抬高視線,帽檐下方的眼睛,盈滿深厚殺意,「沒料想,居然是你,而不是海軍撕毀協約。」
  
  「馬歇爾.d.蒂奇的生命卡?」那人睇了拉斐特手中的瓶子一眼,隨即露出恍悟的神色,淡聲說道,「據聞,西海保安官拉斐特是個催眠高手。」
  
  「不過,比起那上不得檯面的小把戲,我對你隱藏氣息的本事更感興趣些,是惡魔果實能力的關係嗎?看樣子應該是動物系,哪一種鳥兒能夠避開我的感知,好神奇啊~」
  
  「而且眼神很好,離得那麼遠居然能從千軍萬馬當中,找出你所要的答案。」
  
  「你能看得懂唇語?」
  
  她一番話直叫拉斐特神色微變,不過,沒等對方做出反應,她接著又說道,「即便隱藏得再好,你也沒本事在空中開槍,從後方擊中我。」
  
  「我可是特意選擇戰場上的狙擊死角呢~」她笑了笑,抬起手按住胸口,許是動作牽動傷口,有更多血液沿著指縫淌出,「是音越吧?你們的狙擊手,藏身馬林弗德廢棄城鎮之內,以常人無法企及的距離,擊中目標。」
  
  「做人果然不能太過自信,一點疏忽大意就受傷,我也老了呀~」她笑得有些自嘲,眼神直勾勾盯著拉斐特,「現在趕回去,或許能見他斷氣。」
  
  「黑鬍子海賊團的船醫毒.q可不是真的死神。」
  
  放開幾乎快摳進傷口的手指,她用血漬斑斑的指尖點了點腳下,眉梢挑了挑,「妮可.羅賓要殺的人,還沒有能夠僥倖存活的。」
  
  「馬歇爾.d.蒂奇死得不能再死,你也就沒必要為他繼續賣命,不是嗎?」
  
  …………
  
  拉斐特神色不變,對她一番言語毫不動搖的樣子,只是…藏在帽檐下的眼神順著她所指看了一眼,之後,目光裡現出幾絲驚駭之意。
  
  隔了一會兒,西海保安官手腕一轉,將拐棍支在身側,另一手取下帽子,微微傾身,作出一副恭敬意味十足的姿態,「既然如此,那麼我告辭了——」
  
  語畢,驀地轉身,隨意選個方向,飛速沿著人群縫隙穿梭,幾息間消失,如同他出現一樣,消失得同樣突兀。
  
  那人施施然收回目送對方離去的視線,複又輕聲笑道,「在場諸位,倘若無意與我為敵的,也請自便。」
  
  略略停頓幾秒鐘,她轉過臉慢慢將周圍的人看過一圈,再次開口說話的音色,摻入幾絲意味深長,「接下來,我可不那麼好說話了。」
  
  她唇色與臉龐同樣泛出淺淺青白,許是失血的緣故,說話的語調也透出些虛弱,可饒是如此,方才她環顧周圍時,對上她那雙暗藍瞳子,目光所及,微不可察的戰慄感仍是在附近海軍將士當中傳染。
  
  [擋我者死],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如此宣告。
  
  短暫靜默過後,率先轉身離去的是鷹眼喬拉可爾.米霍克,世界第一大劍豪邁開步伐,只餘下披風蕩起千折百回。
  
  隨後,是其他幾位,月光.莫利亞、女帝,以及暴君熊,倒是海流氓站著不動,周身氣息起伏不定,似乎仍在猶豫。
  
  只不過他也沒有遲疑太久,很快哼笑一聲,轉身迅速撤離。
  
  不多時,現場剩下海軍將士,和受命鎮守的黃猿。
  
  拋了個充滿蔑視含意的眼神給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隨即,黃猿抬手理了理衣袖,目光掃過那人腳下,眼底眸光暗沉。
  
  …………
  
  那人足邊丟著的東西才是真正驚走西海保安官的原因。
  
  那是一灘稀爛血肉,如果注意看就能發現,那東西不單只是血肉,其中還混著一小截金屬細鏈與幾塊玻璃碎片,甚至幾顆慘白骨殖。
  
  依照她說的話與拉斐特的反應,那個藏在馬林弗德空城之內的狙擊手,此時應該已經死去,她扔開的殘骸,金屬鏈子與玻璃,是戴著眼睛上的狙擊鏡,血肉中的骨殖,怕是狙擊手的部分頭顱。
  
  受到襲擊卻在瞬間撕破空間殺死偷襲者,那人展現出強悍戰力,逼得殺意凜然的西海保安官驚懼退卻,連替同夥報仇都不敢。
  
  同時,也叫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偃旗息鼓。
  
  嘖了聲,黃猿慢慢眯起眼睛。
  
  場內只留下那人,她負了傷,卻比毫髮無損時可怕不知多少。
  
  流血的妮可.羅賓,真正化身魔獸。
  
  …………
  
  他看著她,她同樣死死盯著他。
  
  一雙眼睛如同來自深淵地獄的修羅惡鬼,無可救贖的戾氣一瞬間沖天而起,她的墨黑髮絲在疾狂風中如蛇蟲糾纏飛舞。
  
  幻覺一般,呼嘯而過的風聲,霎時充斥著萬千靈魂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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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諸神黃昏
  
  那人靜靜的站著,周身有漩渦氣流急速盤旋,漸起風勢帶得墨黑髮絲纏繞舞動,半遮半掩的亂髮縫隙裡,暗藍瞳子直勾勾盯著人看。
  
  黃猿從未見過她露出如此恐怖的目光,仿佛是什麼生物蘇醒,狂躁饑餓,暴戾凶嗜。
  
  實際上,自香波地群島初次見面,到繆斯女神號迂回交鋒,無論她表現得陰沉冷酷或輕佻浮躁,那雙理智瘋狂一線之隔的暗藍瞳子,由始至終都維持在某種界限之內。
  
  即使她堪堪壓在底線上的人性岌岌可危,卻怎麼也沒有象現在這樣…她像是…不小心越踩過邊緣,而導致被羈押的修羅惡鬼掙脫鐐銬,從灰燼深淵爬了出來。
  
  隨著那人發梢蛇蟲般扭動,黑絲漸漸衍生,無形無質卻肉眼可見的細黑絲線,絲絲縷縷,不懷好意。
  
  象一匹純黑絲綢,飄飄浮浮鋪陳在空氣中,又如活物般浮游,霎時間蜿蜒張息,將附近所有人籠罩進去。
  
  圍在周圍的海軍將士被這副異象驚動,紛紛舉起武器四下砍劈,試圖把這些幽深黑暗的網狀物從自己身邊驅離。
  
  然而它們只是虛影,刀刃劍鋒穿過就如煙氣消散,頃刻間又重新凝聚,不依不饒黏附在所能觸及的任何一種物質上,怎麼也無法消滅似的,並且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一種慌亂情緒隨著細黑絲線的衍生聚集,而在周圍的海軍將士之間蔓延開。
  
  …………
  
  「這下可糟糕了呀——」黃猿低低的歎息一聲,隨即緩緩地抬起手,天叢雲劍幻化而出,光束形成的劍尖,遙遙指著周遭空曠無比的那人,「你害得我不認真都不行。」
  
  單是眼前這些詭譎景象,已經嚴重動搖軍心,且干擾了如火如荼的戰爭,更別提她的細黑絲線,還有一種極其可怕的效果。
  
  黃猿可沒敢忘記,繆斯號上,她釋放出黑絲,幾分鐘之內就把十幾個強壯兇猛的男人吞得渣也沒剩。
  
  那人攪得整個戰局重心一再偏向她不說,更叫此時停留在黑絲範圍內的海軍將士們…氣息逐漸萎靡,慢慢憔悴枯槁。
  
  簡直象被汲取生機。
  
  雖然將士們身上發生的變化微不可察,對見聞色運轉得爐火純青的海軍大將黃猿來說,異常卻一目了然。
  
  她釋放的黑絲,開始吞噬人類。
  
  「你現在的模樣真是難看啊——妮可.羅賓。」靜靜盯著那人看,黃猿壓低聲線,音色裡透出幾分傷感,「已經到極限了嗎?你決定丟掉人心,徹底墮落為魔物嗎?」
  
  …………
  
  在七水之都海底溶洞,妮可.羅賓與海軍高層談判的威脅當中,大概只有黃猿與青雉深信不疑,她說的‘屠了整個東海’不是危言聳聽。
  
  她確實做得到,畢竟,那些黑絲的氣息是那樣不祥…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因此而必須殺了她,黃猿與青雉卻都做不到,因為他們很清楚,她非常懂得克制。
  
  那人對力量的把握堪稱完美,歸根結底,也是後來她自己說的,對生命本身心懷敬畏。
  
  ‘生命如此醜陋,生命如此美麗,生命如此卑微,生命如此神聖。’,是她的領悟,同時那也是包括黃猿在內,世界多數強者對待生命本身的態度。
  
  一個人究竟怎樣才算是強大?自然系惡魔果實?見聞色武裝色霸王色霸氣?不,一個人的強大與否,與外力沒有太大關係。
  
  不是雙手沾滿鮮血就強大,不是以一當千就是強者,歷史上那些自願步入黑暗的犧牲者,某些有識之士,即便手無縛雞之力,其一言一行也足夠撼天動地。
  
  妮可.羅賓的強悍,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她的心…沒有被鮮血殺戮蒙蔽視線,她才可以在荊棘密佈的路上,走得比任何人都遠。
  
  可如果她最後選擇泯滅為數不多的人性…
  
  …………
  
  不到萬不得已,黃猿確實捨不得殺了她,可若是萬不得已…他也只能殺了她。
  
  汲取萬物生機,肆意吞噬人類,如果這是她的最終手段,那麼…能毫不猶豫這樣做的妮可.羅賓,已經不算是人類了吧?
  
  倘若她徹徹底底拋開理智陷入瘋狂,那麼他會在無可挽回之前…殺了她,用他這雙手,讓她作為一個人類死去。
  
  那樣的話,至少她還是一個人,而非兇殘嗜血的野獸。
  
  黃猿寧可親自殺了那人,也不願意她當眾吞噬同類,變成讓全世界聯手剿滅的邪惡存在…她的靈魂如此美麗,他不允許她成為怪物。
  
  他喜歡她,甚至可以說,他不會再對別的哪個人,懷有象對她那樣的感情,所以…
  
  …………
  
  [八尺鏡]產生折射,瞬間閃現在她身後,黃猿毫不遲疑揚高手中光劍,劍鋒狠狠劈向她的背脊,意在重傷她。
  
  黃猿有所行動的一瞬間,鬼蜘蛛與道伯曼同時發起攻擊。
  
  他們三人共事多年,彼此的默契自然不在話下,尤其是在戰場上,甚至連眼神都不必交匯,卻能夠配合得天衣無縫。
  
  刹那間,海軍大將與兩位中將手中的武器形成一個三角,淩厲而鋒銳的劍意,一瞬將她的退路悉數斷絕。
  
  天叢雲劍劍尖觸及她的背脊,黃猿幾乎能感覺到肌膚血肉被劍鋒挑開的凝膩感,鬼蜘蛛與道伯曼的武器同樣遞到各自攻擊落點。
  
  一處是她的肩側,一處是她的腰腹。
  
  可也是在一瞬間,他們三個朝前刺入的劍尖徒然往邊上一滑,綿軟又彈性十足的阻礙替她擋掉即將令她負傷的攻擊,錯開的劍鋒相互碰擊,作用力下撞開空隙。
  
  她驀地直直仰天倒下,手掌飛速一按,借力平地斜掠而出十幾米,腰肢一擰就此躍起,幾乎是眨眼間就脫離危機。
  
  攻擊落空之後,黃猿嘖了聲,身形下落踩著地面,手腕一轉,天叢雲劍又一次對準她,慢慢眯起眼睛。
  
  他與鬼蜘蛛和道伯曼,一員大將兩員中將,目光錯也不錯釘在那人身上,只待尋到一線間隙就要立刻發動,爭取一擊…將她解決。
  
  …………
  
  第二次攻擊尚未付諸行動,就見那人抬起一隻手,手掌覆到自己的臉上,夢囈一般,說話聲含含糊糊,「不——不行——時間沒到——要忍耐——」
  
  所有轉變發生在她話音落下的一瞬間。
  
  暈散在空氣裡的黑絲急速朝那人凝聚,幾息間被收到她的身體裡,隱沒不見。
  
  沒等繃緊氣氛稍微緩和,大部頭書憑空浮現,她一手按上去,翻動的扉頁間古裡古怪的黑色卡片依次脫離,飄向空中。
  
  以她為中心,密密疊疊的黑卡組成一層層規陣,擁有自我意識般緩緩地旋轉。
  
  那人用指尖點過每一張恰恰滑到身前的黑卡,暗藍瞳子迷迷濛濛也不知看著什麼地方,微微仰高臉龐,露出一個病態的笑意。
  
  一點一點輕輕觸及規陣中的黑卡,雙唇輕輕開闔,男女不辨的中性聲線,節奏古怪的吟唱,溢出她的唇角:
  
  誰殺了知更鳥?
  
  世界說,是我,
  
  用正義與犧牲,我殺了知更鳥。
  
  誰目睹她死亡?
  
  民眾說,是我,
  
  用麻木與偏見,我看著她死亡。
  
  …………
  
  飛快的與鬼蜘蛛和道伯曼彼此對視一眼,黃猿皺了皺眉,知更鳥?robin…她…
  
  她所吟唱的仿佛是一曲歌謠,音律古樸單調,細細聽上去,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象置身浩瀚無垠的沙漠,混沌荒蕪,一無所有。
  
  規陣中的黑卡被曲調驚擾,隨著她指尖輕觸,卡片一張接一張化作一團團暗芒,無聲無息飛速膨脹,亮到極致處突地分解消散,化為一股股淡黑霧氣。
  
  而隨著那些煙氣飄逸脫離規陣,幻境充斥目光所及,數也數不清的圖像扭曲變幻,烽火硝煙蕩然無存,這片區域立時變成鬼影幢幢的大舞臺。
  
  不知哪來的大群鷗鷺憑空掠起,羽翼挾帶火焰藍光遊曳滑動…
  
  一盞盞紙燈籠沉沉浮浮,棉絮似的白濛濛光暈映照下,景物透出淺淺青色…
  
  不知名的巨樹瞬間從厚重石板鋪就的廣場破土而出,如血般的暗紅枝葉,一顆顆長出人臉的果實沉甸甸綴滿枝椏…
  
  足足半個成年男人那麼大的黑貓,金瞳利爪,獠牙鞭尾,甩出去能把人抽飛的尾巴,尾端形成詭譎分岔。
  
  數也數不清的…洗澡時才會用到的搓刷們粘噠噠濕漉漉撲向眾人,愉快地在驚慌失措的人身上四處遊移…
  
  妖嬈美豔的婦人咯咯輕笑,纖柔脖頸隨著笑聲斷開,頭顱飛起鳥兒般纏住就近的人,髮鬢間花釧擺動,脂粉紅唇豔麗如生…
  
  …………
  
  一腳踹開試圖撲到大腿上的一隻…搓刷,黃猿默默地抽了抽嘴角,只覺得視覺神經和三觀都受到劇烈衝擊。
  
  相信其他人的感受和他是一樣,呆愣過後是哭笑不得,接著就手忙腳亂外加鬼哭狼嚎了。
  
  簡直活生生見鬼喂!誰聽說能夠大白天上演百鬼夜行啊?!
  
  雖然馬林弗德此刻天色昏暗,可那也是被烽火硝煙遮蔽光線,現在絕對絕對不是晚上,生理時鐘表示:太陽沒落山呢!傍晚都還不到啊!
  
  就算是惡魔果實能力,能收集製造出種類如此繁多,效果如此‘超凡脫俗’的卡片,死丫頭也真是叫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還有!
  
  這轉變有點突兀啊?畫風哪裡不對啊!
  
  之前卡普中將透過傳訊器罵得很對啊!死丫頭果然是變態吧?!
  
  眼前又跑過一位海軍將士,估計是被渾身亂爬的搓刷(==)嚇得不輕,發出的尖叫堪比被調/戲的良家婦女。
  
  黃猿慢慢撇開眼睛,不忍直視。
  
  鋪天蓋地朝著男人湧去的…搓刷們…比登徒子還登徒子,不小心被逮到就上下其[手],各種撫/摸/舔/舐,行為稱得上xing騷/擾。
  
  那棵巨樹更兇殘,長成之後直接把根系從地裡抽/出來,象八爪章魚,一口氣纏著十幾位海軍,將他們送到果實面前,然後…強迫…接吻…遭到抵抗,被砍掉也能飛速再生。
  
  黑貓就不用說,它只盯著一開始抽飛的傢伙,無論他躲到哪裡,都找得出來繼續鞭策,分叉的尾巴…象tiao教用的工具。
  
  混雜在許多連人型也沒有的妖怪裡,美豔/女子顯得格外鶴立雞群,當然,如果頭顱與身軀沒有分成獨立兩部分,她與被她捕獲的那年輕海兵,乍看過去,頗有點香/豔味道。
  
  …………
  
  除了以上種種的不忍崒睹,更有新的異景陸續加入,它們有些是說不出名字的生物,有些是詭異物體,而無論是生物亦或者物質,依稀仿佛都有自我意識。
  
  當然,那些粉墨登場的,行為與先出現的小夥們如出一轍,甚至更勝一籌。
  
  慶典夜市的打靶攤子,氣/槍/靶子是海軍將士,每打中一槍,目標身上就毀掉一件衣物…
  
  優雅的兔子先生,憨態可掬的玩具熊,踩著華爾滋舞步旋轉,小鳥依人偎在它們懷裡的將士們掙扎抗拒神情驚恐…
  
  過山車呼嘯而過,片刻之後被隨意掠走的人又被丟出來,衣衫淩亂面色潮紅…
  
  除了火焰藍光鷗鷺和燈籠,每登場一個古怪物種,就刷新一次黃猿的下限,亂入的現場簡直是變態怪蜀黍癡漢跟蹤狂大集合!
  
  說好的高端大氣呢?!
  
  她吟唱的歌謠黑暗意味十足,實際行為卻如此…令人渾身抽搐。
  
  拿光劍橫掃劈飛又一次奔著下三路來的搓刷…們(==),黃猿忍不住抬起空著的手,死命揉了揉額角,頓時頭疼欲裂。
  
  為什麼沖著他和鬼蜘蛛、道伯曼來的都是搓刷只是搓刷?!黃猿大將閣下表示:雖說他們身材很有料,但是被搓刷摸了又摸就端謝不敏!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搓、刷!
  
  還有啊——
  
  這樣一鬧,鬧得他們殺氣都嚇沒了,死丫頭真真是…混帳!
  
  …………
  
  直到許多被蹂/躪的海軍將士衣不蔽體,順便嚶嚶嚶掩面哭泣,黃猿大將這才從鋪天蓋地的黑線和不斷刷屏的咆哮中,撿回米粒大小的良心。
  
  眼角抽搐的連聲歎氣,然後,黃猿慢慢打起精神,環顧周遭一圈,目光尋到混在許許多多無法直視畫面之內的妮可.羅賓。
  
  混亂不堪的這段時間裡,他的見聞色始終鎖定在她身上,而她也沒有趁機做點別的什麼或者逃走,仍是站在原地,甚至連姿勢都不曾變化。
  
  只不過…懸浮在空氣中的卡片數量少了許多,想必是被她釋放幻化出蜃景,圍繞著她的規陣變得稀薄,剩下的卡片零零碎碎。
  
  默不吭聲打量她一會兒,黃猿邁開步伐,不疾不徐走過去。
  
  她同時發現他的目光,視線越過重重障礙對上他的,暗藍瞳子此時眸光清澈,仍是波瀾不驚,卻褪去之前那種混沌瘋狂,不再形同魔物。
  
  隨著他漸行漸近,黃猿看到她唇角翹了翹,漾開的笑意顯得很古怪,依稀仿佛刁鑽又野蠻,眼瞳更是閃爍某種惡作劇一樣的神采。
  
  沒等黃猿做出判斷,她的手抬了抬,指尖勾住空氣,往後一提————自認出生那天起,始終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黃猿大將,這一刻終於…整張臉都扭曲。
  
  附近所有正在‘熱烈追求’海軍將士的物種,瞬間得到指令似的,放過如蒙大赦的目標,不約而同把焦點轉向。
  
  囧囧囧…刹那間,如潮水般湧過來的變態怪蜀黍癡漢跟蹤狂大集合畫面,直叫黃猿閣下破天荒的想掉頭就走。
  
  要不是附近海軍將士們嚶嚶嚶淚奔潰敗的畫外音很淒涼,加上他如果不戰而退,實在是件顏面無存的事,硬著頭皮的黃猿大將閣下,很有也混在人群裡奔向夕陽的欲/望。
  
  死…死丫頭!
  
  …………
  
  作為一個有知識有文化博覽群書武力與智慧並重的海軍大將,黃猿閣下表示,此時此刻,自己與某本古老殘卷裡那位魔神何其相似。
  
  都是歷經九九八十一難,降妖除魔、披荊斬棘…簡直也可以立書作傳了魂淡!
  
  態度強硬拒絕前來邀舞的兔子與熊,精准地閃挪躲避各個角度射/來的氣/槍子/彈,與後方疾馳而至的過山車擦肩而過…
  
  天叢雲劍劈斷八爪魚似的纏上來的女人樹,光束踢踹走揮舞尾鞭似乎很想tiao教他一次的二尾貓,指尖放出鐳射光束,把烏壓壓遮天蔽日的搓刷…們一一摧毀。
  
  最後,他終於…安全地逼近目標所在地。
  
  雖然被半驚半囧弄得滿心殺意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可心頭總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氣無處宣/泄啊——
  
  對待妮可.羅賓這樣喜歡不按牌理出牌的鬼丫頭,黃猿大將閣下表示:二話不說果斷按倒才是正確選擇,其它都是浪費表情。
  
  …………
  
  她沒有繼續站在原地。
  
  無聲無息從後方包抄的鬼蜘蛛和道伯曼,同一時間雙雙出手逼得她躍到半空,規陣隨著她的脫離而淡化消失。
  
  道伯曼踩著空氣縱身而起,刀光劃破空氣,由下而上,迅猛又直接地斬向她。
  
  戰鬥中的兩人滯留在半空,下方地面上鬼蜘蛛面沉如水,仰高的臉,目光瞬也不瞬,握在手中的武器,發出微不可察嗡鳴,顯然是等著妮可.羅賓露出破綻的一瞬間,就此…
  
  想了想,黃猿停下步伐,就站在不遠不近的距離,抬高一手,指尖幻化光束閃爍不定。
  
  鬼蜘蛛和道伯曼,兩位海軍中將一人近身作戰一人掠陣,他這個海軍大將自然也不應該袖手旁觀,算起來,他的自然系惡魔果實,更適合遠處攻擊。
  
  黃猿倒是想出手,可惜她的速度毫無規律可循,在她防守攻擊都帶出殘影的情況下,他沒有萬分把握只重傷她,而不是錯手…
  
  呃——雖然鬼丫頭叫人恨不得弄死,可他還是不捨得呀~
  
  妮可.羅賓與道伯曼戰鬥帶得空氣發出裂帛般厲響,更高處,處刑臺上,戰國元帥冷冷俯視著這一幕,鎮守的卡普中將同樣穩若泰山。
  
  不過幾分鐘時間,她折身驀地閃現在道伯曼一側,揚起的手指尖巧妙貼著刀鋒直直切入,落點是…
  
  瞳孔微微收縮,黃猿再顧不得其它,鐳射光束驟然激射,她那一下落到實處,道伯曼的手臂怕是要廢了…
  
  明黃光線射/向她的手腕,她卻在眼看被擊穿的一瞬間整個人徒然扭曲,違反人類極限地將身體折出詭譎可怕形態,像是骨架沒有任何硬度,生生地躲開黃猿的攻擊。
  
  下一秒,身體後翻如拉滿弦的弓,她由上而下俯衝,直直撲向鬼蜘蛛…
  
  …………
  
  猝不及防間,鬼蜘蛛抬手用劍阻隔險些插落頭頂的手指,她身體一縮避開劍鋒,手指錯過要害偏移幾公分,插/入鬼蜘蛛的衣襟。
  
  隨後,不知怎麼,她的殺氣忽地一滯,身體象陀螺借力反彈,霎時掠出幾米,插/入血肉的手抽/出,在空氣中濺起一道血點軌跡。
  
  黃猿搶到她身側,光劍劍鋒狠狠架在她脖頸處,卻不想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發現她愣愣的盯著鬼蜘蛛,暗藍瞳子眼底流轉淺淺水汽。
  
  眉骨微微一跳,黃猿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鬼蜘蛛一手捂住胸襟,濃膩血液沿著指縫滲出,受傷位置接近心臟,是她的指尖穿透武裝色霸氣,直直插/入要害。
  
  至於為什麼臨時改變主意,沒有挖出鬼蜘蛛的心臟…黃猿眯了眯眼睛,無聲無息冷哼,一時竟百般複雜。
  
  她留情的原因,大概是鬼蜘蛛手掌邊緣顯露的那截飾品,細細黃金鏈子,五顏六色寶石,鬼蜘蛛送出去又被退回來的珠寶。
  
  顯然是鬼蜘蛛一直隨身帶著它,將它放置在貼近心口的內襟,妮可.羅賓的指尖穿過時觸及,之後它從損毀的西裝口袋裡掉出來。
  
  飛速收起視線,黃猿壓低聲線,啞聲開口,「你這麼多情,真是叫我嫉妒啊~」
  
  笑意似真似假,說話間他手腕往下沉了沉,劍鋒割開她的皮膚,隨著一絲血絲沁出,光劍劍鋒險險停滯。
  
  …………
  
  雖然招式名稱用的都是古老文化的神器名,但是黃猿也沒有狂妄的認為,自己肯定就能斬妖除魔,他不過是自然系惡魔果實能力者,不是天生天養那只猴子。
  
  所以啊——
  
  此刻制服了戰鬥力與妖怪相差無幾的妮可.羅賓之後,黃猿首先做的就是沖著邊上慢吞吞喊道,「喂——讓你準備的東西該派上用場了——」
  
  隨後,鬼蜘蛛揚手將一物拋給道伯曼,自己卻低頭開始料理傷勢,看也不看黃猿這邊。
  
  隔了一會兒,黃猿從道伯曼手裡接過索要的物件,將它提到她眼前晃了晃,「自己戴上哦~還有啊——」
  
  「我可不是青雉,海樓石會叫人過敏這種鬼話,我是怎麼也不相信的。」
  
  她對他略帶嘲諷的笑語充耳不聞,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最後是道伯曼重新接走黃猿拿著的海樓石鐐銬,用它扣住她一邊的手腕。
  
  鐵灰色海樓石鐐銬扣緊她的腕骨,與此同時,附近鋪天蓋地的幻境,一如烈陽照射下的積雪,幾息間就融化消逝。
  
  隨後,黃猿收起光劍,探手拉過尚未桎梏她的另一端鐐銬,「這樣就好了,把美人的一雙手都銬著是多煞風景的一件事。」
  
  等道伯曼似笑非笑轉身,他拽住海樓石鎖鏈的手腕微微向後一扯,在她立足不穩撞向自己的瞬間,另一手從後方不著痕跡撫過她的背脊。
  
  察覺到指尖所觸及的部位一如他所料想,眼睛微微眯起,黃猿故作不經意地移開試探的手,裝出扶了她一把的姿態,沉聲開口,「該回神了,親愛的姑娘~別當著我的面盯著男人看個沒完,我會忍不住想殺了你。」
  
  …………
  
  她仿佛是才回過神,略略偏過臉,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血色盡失的薄唇勾了勾,笑得像是在哭,只不過…她仍是不肯說話。
  
  兩人靜靜對視幾秒鐘,黃猿率先調開視線,目光掃過周遭狼藉不堪的環境與低級將官們一臉的劫後餘生,沉吟片刻,說道,「戰爭結束前你還是老實些,如果再有異動…」
  
  ‘可就怪不得我了。’————
  
  後半句話含在舌尖,他眼角刺入一線黑色…
  
  淩厲、冰涼、殺意凜然。
  
  無意識分出一抹注意力給險險刺破眼角的刀氣,刹那的分神竟叫防守出現破綻。
  
  手中拽著的海樓石鐐銬徒然繃緊,黃猿看見她在頃刻間轉到鎖鏈極限距離外,手中持著一柄匕首狠狠地往自己被扣住的手腕斬落!
  
  這一驚非同小可,他迅速鬆開手指,自動放棄束縛她的權力。
  
  鐵灰色海樓石滑出的掠影殘留在視網膜內,那人的身形已然閃現在遠處,仿佛游入大海的魚兒,敏捷又靈活地混進更為嘈雜的人群。
  
  …………
  
  沉默幾秒鐘,黃猿嘖了聲,手掌驀地握緊,指甲狠狠刺破空蕩蕩的掌心。
  
  好!很、好!非、常、好!
  
  真真是果斷狠絕!
  
  他怎麼給忘了,當初落在青雉手裡,那人同樣是斬斷自己一手脫身!剛剛他就不該放開,應該趁著她重傷自己,給她一擊,讓她徹底失去意識。
  
  就算她的手斷了,他也不該放過她!
  
  那人本事不小,將時機把握得如此巧妙,竟讓他一瞬間腦子都糊塗了,全然忘記,她千變萬化的卡片裡,還有一件名為[傷害轉移]的能力。
  
  也就是那樣他還無法辨別的卡片,讓她胸口的傷勢無聲無息癒合的吧?
  
  透過剛剛種種兵荒馬亂場景,巧妙的將[傷害轉移]分散出去,他可是看得很清楚,陷在蜃景裡的將官們,有一部分人被同樣一隻布偶刻意觸及過胸襟。
  
  事後那布偶莫名其妙消失,如果不是一直留意它,黃猿會和其他人一樣,無法察覺只有那布偶的行為…沒有親吻沒有騷/擾,堪稱單調。
  
  深吸一口氣,黃猿壓下心頭翻騰不息的暴戾,扭頭看了眼處刑台,隨即轉身,沿著她逃離的線路急速追出去。
  
  …………
  
  妮可.羅賓!你以為自己能逃到哪裡?!
  

第一百六十一章 諸神黃昏
  
  戰國元帥仍舊頭疼欲裂。
  
  這場戰打到現在,雖說中途各種突發狀況,甚至還幾次被白鬍子巧妙扳回一城,從全盤大局看起來,勝利的天平還是偏向海軍陣營。
  
  包圍壁啟動,陷入必死境地的白鬍子海賊團借用魔人奧茲突出重圍,處刑波特卡斯.艾斯被阻礙,戰爭中心從月牙形海灣冰面,轉移到馬林弗德大廣場。
  
  以上種種雖然表面上看白鬍子氣勢如虹,實際上大混戰對海軍比較有利。
  
  即使白鬍子麾下作戰隊長們個個驍勇強悍,從整體來說,比起散兵游勇的海賊,訓練有素的海軍在協同作戰方面配合得更為得心應手,單槍匹馬比不得一台精確運轉的戰爭機器,一旦戰局時間延長,海賊陣營的劣勢就會逐漸顯現。
  
  而那一個一個陸續顯現的破綻,集中彙聚之後就會讓白鬍子海賊團慢慢潰不成軍。
  
  所以,縱然馬林弗德大廣場內炮聲震天硝煙密佈,站在處刑臺上注視這一切的戰國元帥,眼底也絲毫沒有波動。
  
  過程再如何慘烈都是沒辦法的事,最終海軍交給世界的答案,只能是‘勝利’。
  
  可、是!戰國元帥還是很頭疼。
  
  原因無它,還是處刑台下那團到現在連結果都越理越亂的混帳事。
  
  …………
  
  如果說今日之戰有什麼直叫連最高統帥都無法預料的變數,妮可.羅賓那女人就是當仁不讓的最大一種。
  
  那混帳女人出現伊始就各種搗亂各種偏題各種混淆視聽,也就罷了,反正她和卡普的激烈爭吵當中,確實有一部分是戰國元帥刻意放任造成的,理由那女人之前也說對了,是‘戰略性的拖延時間’。
  
  誰叫那時候包圍壁遲遲無法啟動呢?
  
  月牙形海灣內洋面因為青雉的冰河時代凍結,從而導致包圍壁動力不足無法突破冰層,為了不讓白鬍子海賊團在合圍完成之前把戰線過於深入,戰國元帥只能…讓卡普和那女人胡說八道,儘量轉移焦點爭取時間,╮(╯﹏╰)╭。
  
  結果誰料想,那女人倒是越吵越起勁,整個人的畫風都跟著變得無比糟糕起來,連帶各種刷新別人下限,各種強迫別人重塑三觀。
  
  戰國元帥表示很糟心。
  
  誰誰誰的情人身份就算了,潑婦一樣當眾上爪子撓花男人的臉也可以無視,製造幻境蒙蔽別人感官什麼的,會中招也是當事者自己有所疏忽,被騙了也不好怨天尤人,畢竟是打仗,爾虞我詐再正常不過。
  
  但、是!!!
  
  為什麼把黃猿大將叫過來鎮壓那女人,結果貌似乎越鎮壓越往糟糕方向發展啊?!
  
  …………
  
  能利用情報單方面碾壓海流氓,能用瘦身藥‘毒殺’黑鬍子,能…受到偷襲後頃刻反擊,殺死不知藏身何處的狙擊者,能驚走聲名狼藉的拉斐特。
  
  以上,那女人倒也表現得不辜負她的偌大名聲,王下七武海們終於離開,前去加入越發激烈的混戰,那群海上惡棍讓海軍陣營減輕不少壓力。
  
  只是…
  
  這鋪天蓋地的妖怪們又是怎麼回事啊混蛋?!
  
  必須全神貫注於整個戰局發展,當中還不得不抽出一線精力分給處刑台下方的戰國元帥,一個錯手直接捏壞了(第三個無辜的)電話蝸牛。
  
  處刑台下方,隨著那女人釋放的蜃景,附近這片區域居然全部被波及,將官軍士們鬼哭狼嚎潰不成軍的場面,直叫戰國元帥後槽牙都快磨穿了。
  
  那接吻魔似的怪樹,那行為堪比tiao教師的巨獸,那頭顱身軀分家的婦人…是‘人面樹’、‘二尾貓又’和‘飛頭蠻’吧?
  
  它們都是古代恐怖故事裡的妖怪們吧?為、什、麼、原本辣麼正常的古代神話妖物們,到她手上之後就變得如此…行為不端?!
  
  還有那些分明是遊樂園一樣的各種場景…兔子先生玩具熊什麼的,氣/槍/靶/子過山車什麼的,簡直毀童年不解釋。
  
  比起妮可.羅賓指尖下欲/仙/欲/死的海軍將士們,另一邊戰場之內王下七武海們什麼蝙蝠僵屍什麼石化芳香腳,簡直弱爆了!
  
  今日之後,戰國元帥相信,有很多海軍會對神話故事和夜市慶典產生心理陰影。
  
  …………
  
  抬腳狠狠踹開不知為什麼居、然、能、夠、攀援數百米高度闖到處刑臺上,並且直奔著自己胸/部來的搓刷…們,戰國元帥頓時無聲無息爆了粗口,(#‵′)凸。
  
  勞資的胸是你們這些搓刷亂摸的嗎?混帳東西!今後,馬林弗德本部…不,是全世界海軍的澡堂子都不會再出現搓刷了魂淡!
  
  妮可.羅賓那混蛋!居然一口氣調/戲了處刑台為中心,範圍囊括五分之一個戰場的全部海軍!還連他這個最高元帥也不肯放過,簡直道德淪喪!
  
  更加喪心病狂的是,那女人百分之一萬的事後不肯負責任!
  
  此時此刻,和那女人的行為相比較,海流氓那種變態火烈鳥簡直操行良好!
  
  白鬍子那混蛋說得很對啊!那女人真心好意思往自己臉上貼金,還溫柔嫻淑?說她瘋瘋癲癲都是讚美詞好麼?
  
  她哪裡是‘正常得不太明顯’?
  
  她、明、顯、是、不、正、常!
  
  …………
  
  狠狠吞下湧到喉嚨口的血腥氣,戰國元帥殺氣騰騰的瞪著台下他家的大將,被喊來鎮場面卻始終收不到效果的黃猿。
  
  波魯薩利諾你繼續無作為試試啊?下個月下下個月下下下個月薪水不想要了是吧?再讓勞資看到一隻搓刷,你後半輩子是打算海軍打白工吧魂淡!
  
  還不趕緊滾去解決妮可.羅賓那混帳,呆站在原地是捨不得嗎?
  
  憐香惜玉啊黃猿大將!
  
  信不信惹火了勞資就把你之前那些風流韻事白送給報刊雜誌刊登,讓你糟糕的私生活曝光,以後都看得到摸不著那女人啊!
  
  作為海軍本部最高統帥就這點好,所有歸他管的部下們,不管是上得檯面的還是上不得檯面的,甚至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細節,都掌握得一清二楚————面上不動聲色的戰國元帥在心裡默默三十度角陰影笑。
  
  雖然他也深知,打從四十歲之後這位大將就很少再去胡天胡地尋/歡/作/樂,但、是、女人吃醋起來永遠沒道理可講,更何況現在‘抱得美人歸’這種事連個影也沒有呵呵呵~
  
  波魯薩利諾…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
  
  或許是內心無比龐大的怨念,終於被傳遞到目標物件那裡,沒過多久,戰國元帥終於看到黃猿開始行動。
  
  只是有些出師不利嗯~
  
  才朝著妮可.羅賓走過去沒幾步,對方就有所察覺,緊接著處刑台下大片大片如魔似幻場景就直接沖著黃猿一個人去了。
  
  這一刻,遠遠的都能看清楚黃猿後腦勺密密麻麻的黑線,還有依稀仿佛僵硬的背影,配合數也數不清看到偶像似的奮不顧身撲過去的妖怪們,場面堪稱難得一見蔚為壯觀。
  
  對此,戰國元帥表示: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重,作為海軍大將理所應當的必須身先士卒,所以波魯薩利諾你就安心的去吧~死道友不死貧道,╮(╯﹏╰)╭。
  
  用所剩無幾的良心替幾十年兢兢業業的黃猿大將點一根蠟燭,隨後,戰國元帥果決果斷地收起視線,沒有任何繼續看下去的意願。
  
  腦袋一扭回來,不經意間刺入眼角的一幕把戰國元帥看得一愣,隨後,嘴角默默一抽。
  
  邊上綁著準備受死的波特卡斯.d.艾斯身上不知什麼時候爬了幾隻搓刷…可能是他一個疏忽沒留意的漏網之魚,於是,火拳就遭殃了呃~
  
  因為雙手被反扣在身後抵抗不能,那幾隻搓刷肆無忌憚遊走,波特卡斯.d.艾斯整張臉紅得快燒起來,明顯羞憤欲死。
  
  然後,現在某只搓刷爬到腰腹,某只攀附大腿,並且看上去都有繼續深入的意思。
  
  眼角微微跳動幾下,戰國元帥沉默半晌,終於在波特卡斯.d.艾斯的清白眼看就要丟在搓刷那裡時,出手解救了這位大齡兒童。
  
  …………
  
  嫌棄的拎著最後一隻活蹦亂跳搓刷,揚手將它遠遠地丟出去,然後立刻從口袋裡摸出手絹來來回回擦乾淨指尖,戰國元帥眼角邊抽搐,邊對神情兇惡瞪著自己的火拳冷聲道,「說起來實際上還是你那混蛋父親的錯。」
  
  聞言,黑髮年輕人的目光更加恨怒難當,戰國元帥也不給他怒吼反駁的機會,恨恨然接著說道,「要是羅傑那混蛋能在那女人完全變態之前,乾淨俐落改變她的命運,今時今日哪來這麼多的事?!」
  
  依照白鬍子之前說的那些往事,那女人如果被哥爾.d.羅傑找到並且保護,沒有親身經歷故鄉滅亡的妮可.羅賓,只會是個普普通通的年輕女人,或許真的還可以和他們海軍本部某人某人某人來點什麼。
  
  所以說,羅傑那魂淡一點小事也辦不好,臨死耍了世界政府一把,二十二年後還留下火拳這麼個大/麻煩,順便因為他放出有史以來最大一隻變態!
  
  「海賊沒一個好東西!」戰國元帥陰森森磨牙得出結論,順便遷怒地回頭大聲質問,「接替人員怎麼還沒到?太慢了!」
  
  「非常抱歉!」被喝問的將官慌慌張張回答,「因為事出突然…替補人員臨時接到命令,準備時間不足…」
  
  「讓他們動作快點!」丟下一句命令,戰國元帥就轉過頭靜靜俯視整個戰場,內心頗是焦慮卻也不再繼續說什麼。
  
  戰場上情勢仍舊膠著,前沿陣線看似並未朝處刑台推進多少。
  
  最激烈的戰鬥也還是發生在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那裡,此刻抵禦世界最強海賊的是赤犬,青雉負責白鬍子的精銳戰力。
  
  海軍的絕大多數兵力放在戰局中間地帶,分別由中將們率領,科學部製造的秘密武器,和平主義者已經從後方繞上來,切入戰場。
  
  白鬍子海賊團此刻腹背受敵。
  
  接下來,依照計畫直接將火拳處刑,相信只要他死去,白鬍子心神就會大亂,其陣營氣勢自然就會頹敗。
  
  …………
  
  打定主意無論用何種手段都必須取得勝利的戰國元帥,此刻放在心裡第一重要的事,自然就是要保證處刑順利,畢竟那是作戰計畫至為關鍵的一步。
  
  所以——即使處刑台下方情勢再次變化,妮可.羅賓躍到空中與道伯曼激烈交戰,戰國元帥也顧不上插手,只是冷冷看著。
  
  不多時,她被黃猿的鐳射光線逼落,待得那人的身影下墮,戰國元帥才緩緩眯起眼睛。
  
  方才,那人與道伯曼交手的位置距離處刑台不過十幾米,她身上發生的異樣,自然逃不過去,那種無人見過的,詭異的能將渾身骨骼扭曲的招式…
  
  還有,那人打鬥時透過衣襟縫隙不小心暴/露的呃…胸…她被狙擊子彈貫穿了吧?為什麼看不到任何傷口?衣服上殘餘的血漬簡直像是別人的…
  
  又是幻象嗎?
  
  下一秒,心頭這些疑慮就被戰國元帥丟開,因為處刑台下方戰鬥已經結束,付出中將鬼蜘蛛受傷的代價,妮可.羅賓被俘。
  
  黃猿站在那人身側,手中天叢雲劍架在她脖頸上,道伯曼取走鬼蜘蛛拿來的海樓石鐐銬給她戴上之後,鬧得烏煙瘴氣人心惶惶的幻境消失。
  
  結果,沒等戰國元帥的神經稍微緩和,那人竟瞬間翻轉形勢。
  
  一切發生得太快,不過幾息間妮可.羅賓縱身疾掠而去,直等到她混進雜亂無比的人群,戰國元帥狠狠的嘖了聲。
  
  拿眼角斜覷同樣屏息盯著下方看,此時臉上表情難以言喻的波特卡斯.d.艾斯,戰國元帥嗤哼一記,冷笑著說道,「妮可.羅賓的戰鬥本能刻在她骨子裡,言行舉動環環相扣,說是算無遺策也不為過,更可怕的是,每次算計都在她一念之間。」
  
  沉默幾秒鐘,再次開口的戰國元帥,語氣裡帶出幾絲不易察覺的遺憾,「也只有羅傑那樣的人物,才會叫她誓死效忠。」
  
  也只有哥爾.d.羅傑那樣磊落的男人,才讓妮可.羅賓死心塌地。
  
  太陽一樣的男人,即使死去二十二年,靈魂依舊耀眼又明亮,遇見過海賊王,世界上還有誰能被她看進眼裡呢?
  
  相信再如何的漫長時光,也無法磨滅那女人心頭的感情。
  
  可惜了…命運真會捉弄人。
  
  …………
  
  許是因為旁觀者清,海軍最高統帥深深的歎息,相當不合時宜的感慨萬千。
  
  妮可.羅賓逃走之後,黃猿呆愣幾秒鐘立刻追蹤而去,鬼蜘蛛和道伯曼則分開,前者晚了黃猿一步沿著相同方向疾行,後者滯留原地,收攏有些潰敗的海軍陣勢。
  
  當然,戰國元帥沒有錯看他家大將渾身暴漲的戾氣,雖說是背對著處刑台看不到表情,黃猿那身陰鬱黑暗卻是掩都掩不住。
  
  默默目送他家往日裡孤高不恭此時此刻卻氣急敗壞的大將,戰國元帥嘴角活潑地抽/動幾下,很有些想替妮可.羅賓點一排蠟燭的欲/望。
  
  黃猿一路追蹤那人,沿途肆意亂髮大招,什麼光速踢天叢雲劍八尺瓊勾玉,明黃光團爆炸所產生的巨響與衝擊此起彼伏,比一群和平主義者還成效卓越,直把迎面碰上的白鬍子海賊團打得潰不成軍。
  
  雖說黃猿的行為很替海軍陣營減輕壓力,但是…戰國元帥還真沒見過,他這位大將如此風度盡失,簡直像個發現老婆出牆的妒夫。
  
  然後,一旦被波魯薩利諾逮到,妮可.羅賓的下場…真叫人…期待啊~
  
  幸災樂禍的戰國元帥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為那些搓刷才忍不住各種陰暗,(#‵′)凸。
  
  …………
  
  隨著三位海軍大將又一次聚集戰場,原本就混亂的場面更加混亂起來。
  
  沒過多久,往海賊陣營長驅直入的黃猿對上白鬍子一番隊隊長不死鳥瑪律科,能夠浴火重生的動物系幻獸種能力,對陣自然系閃閃果實,雙方一時居然都奈何不了對方,兩人戰成平手暫時僵持不下。
  
  更遠些的某塊區域,青雉的對手是白鬍子三番隊隊長鑽石喬茲。
  
  最後,馬林弗德廣場之內,最前沿陣線是赤犬和白鬍子本人,火山岩漿與地震劇烈碰撞,帶起高熱與颶風,兩道力量形成一堵能量牆,接連不斷的爆炸在廣場內依次炸裂,狂暴風壓把附近席捲一空。
  
  當親眼目睹世界最強的海賊被岩漿擊穿胸口,饒是戰國元帥也忍不住輕輕一歎,「你也老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啊~白鬍子。」
  
  白鬍子這樣幾乎能夠毀滅世界的惡魔果實能者,即使是號稱‘不死怪物’也敵不過時間與病痛的侵蝕。
  
  ‘老爹————’
  
  一瞬間,整個馬林弗德廣場回蕩著白鬍子海賊團全員的痛呼,悲憤而驚駭。
  
  …………
  
  幾秒鐘過後,戰局就此天翻地覆,一如戰國元帥所料,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是麾下所有海賊的精神支柱,他的受傷直接導致所有參戰海賊心神大亂。
  
  一隊長瑪律科甚至顧不得把後背徹底暴/露給敵人,一個返身直接往回沖,隨即就被黃猿的鐳射光束連續擊中。
  
  不死鳥的能力發動,瑪律科身體重生,燃燒青藍色火焰的海賊撲向白鬍子的路線被阻斷,鬼蜘蛛能力輕而易舉逮住不死鳥,順便送給對方一個海樓石鐐銬。
  
  緊隨而至的鐳射光束順利將瑪律科擊至重傷,幾乎是同一時刻,徹底凍成冰雕的鑽石喬茲頹然倒地。
  
  世界最強海賊重傷,加上戰鬥隊長們逐一落敗,終於讓白鬍子海賊團慢慢開始呈現潰不成軍的局面。
  
  胸口被岩漿能力重創的白鬍子,又被附近瞬間齊發的無數炮彈擊中,緊隨而至的是奮不顧身撲過去的數十名海軍將士,趁著這點間隙,手中武器盡數刺入他的要害。
  
  頭部被炮彈炸裂濃煙遮蔽的白鬍子,世界最強的海賊,魁梧身軀終於慢慢地、一點一點地仰天倒下…而隨著他的頹倒,附近更有數也數不清的海軍衝殺而去。
  
  靜靜注視這一幕的戰國元帥,心頭非但沒有輕鬆,反而隱隱有說不出的感傷。
  
  羅傑時代開始,他們這些老傢伙…終於到這一天了啊~
  
  ‘老爹————’
  
  白鬍子海賊團全員的呐喊甚至蓋過炮彈與廝殺聲。
  
  ‘別過來——’依稀仿佛只差一步就徹底倒下的白鬍子緩緩地站穩身形,‘這些傢伙居然想憑這點雕蟲小技殺死我,我才不需要幫忙——’
  
  ‘老子可是…白鬍子!’
  
  手中巨刀揚高,緩慢而沉重地劃破空氣,驟起的颶風震盪席捲戰場,千萬名海軍將官霎時間被風壓裹著拋到高空。
  
  ‘這種程度就想殺死我嗎?’
  
  ‘我要是死了,那意味著什麼我很清楚…’
  
  站穩腳步的男人仍是氣勢凜然,象年老的獅子,縱然渾身傷痕累累鮮血四溢,無與倫比的龐大壓力竟也絲毫不減。
  
  ‘所以在給你們,給我的孩子們帶來一個光明未來之前,我是絕對不會死的!’
  
  …………
  
  ‘對吧?艾斯。’
  
  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被相當於參戰總人數三分之一的海軍團團包圍,可是,即使與處刑台隔得遠了,那雙淺金雙瞳裡燃燒的炙熱,仍是…令人不敢直掠鋒芒。
  
  片刻之後,白鬍子作戰隊長們趕到,默默站在白鬍子身後,包括海俠甚平在內,靜靜地面對海軍,以一種無言的悲壯氣勢堅守著白鬍子身後的海賊標記。
  
  無聲無息的歎了口氣,戰國元帥垂下眼簾,握著電話蝸牛的手指微微收緊,轉瞬間複又鬆開指尖,沉聲說道,「想知道未來的話我馬上就讓你明白,白鬍子。」
  
  「行刑——」
  
  隨著話音落下,不久前已經就位的兩位處刑人舉起手中長刀,有條不紊開始最後儀式。
  
  ‘沒用的!你以為我無法阻止嗎!’朝著處刑台跨出幾步,白鬍子巨大的身軀不易察覺地搖晃幾下,忽地一手撐著兵器,單膝跪地…
  
  居然又一次吐血…藏在圓框鏡片後方的眼睛閉了閉,複又飛快睜開,戰國元帥猛地一揮手臂,厲聲喝道,「看著吧!白鬍子——」
  
  英雄遲暮了呀白鬍子你,不單單是被岩漿與炮火擊中的緣故吧?這些年隱約傳聞你的身體健康出現極大危機,似乎也確有其事啊——
  
  …………
  
  幸好卡普在處刑台下方鎮守,無法眼睜睜看著火拳死在當場…戰國元帥心想,他其實很明白,卡普…這時候一定很痛苦,所以看不到也好。
  
  陰沉沉的天幕仿佛是一次預演的悼念,為了即將到來的戰爭終結,鋒銳刀刃在空中閃動寒光,牽動整個戰局的處刑眼看就要落幕。
  
  隨著刀鋒一寸寸下落,死寂的戰場突然刮起颶風,強勁氣流逼得人呼吸困難,風聲呼嘯盤旋又轉瞬間消失無蹤。
  
  「艾斯————」
  
  年輕孩子的嘶吼響徹雲宵,「給我住手啊——————」
  
  伴隨著痛到極點的淒厲吼聲,戰場某處驀然爆發極可怕的衝擊波,壓迫感緩緩向四方擴散,空氣中無形的沉重,徒然達到令人快要窒息的程度。
  
  狂/暴/風壓高速旋轉驀地溢散,殘餘氣流中無數人哼也沒哼直接倒下,
  
  間隔幾秒鐘,整個戰場呈現半淨空狀態,呈昏迷狀態的人橫七豎八散落,如同颶風過境,滿目瘡痍。
  
  一時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睛瞬也不瞬,視線緊盯著戰場上唯一一道朝著處刑台急速奔跑的身影。
  
  年輕的孩子瘦瘦小小,叫人怎麼也無法相信,方才那一次波及整個戰場的霸王色霸氣,是出自一個孩子。
  
  東海海賊,今年的超新星,蒙奇.d.路飛。
  
  …………
  
  然而,比起戰場上保持清醒的海軍海賊對草帽小子的矚目,戰國元帥更加戒備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比草帽路飛無意識爆發與生俱來的霸王色霸氣,更加禍不單行的是…
  
  戰國元帥抬起頭,冷冷看向遠遠的毫無憑藉站在半空,間隔半個馬林弗德廣場,悄無聲息正面對著處刑台的妮可.羅賓。
  
  像是被草帽路飛的霸王色霸氣引發共鳴,那人毫無預兆出現,身上纏繞著強烈的氣,如海潮轟然沸騰,又仿佛不帶一絲雜質,純然黑暗的混沌,
  
  她靜靜的盯著處刑台,一雙手舉高,虛握著什麼蓄勢待發,那無形無質之刃,發出超過人類聽力範圍,高頻率的,令人血液凍結的,尖銳、邪惡、刺耳噪音。
  
  …………
  
  「啊啦啦~小小姐連它都用出來了嗎?」率先反應過來躍到高空的是大將青雉,擋在那人與處刑台之間,他慢吞吞說道,「我記得啊~你說它是[破壞者]。」
  
  「氣息還是如此不祥,比起願望島有過之而不及,小小姐要開始認真了嗎?」
  
  「這樣一來,我也必須拼盡全力了,它畢竟是…」慵懶低沉聲線,語調不高不低,青雉的話語卻奇異的傳遍馬林弗德廣場,仿佛是警告:
  
  「屠神之刃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諸神黃昏
  
  那人靜靜地懸立在半空,一雙手舉高蓄勢待發,虛握之物看似一道無形無質的暗湧,沒有任何確切形體,卻能夠瘋狂撕扯空氣。
  
  若有似無嗡鳴聲象醞釀已久的颶風海嘯,壓迫感一層一層堆積,她手腕上戴的海樓石鐐銬跟著發出微微共振的金石之音。
  
  青雉的視線牢牢鎖定她那雙暗藍瞳子,面上笑得漫不經心,沙啞厚沉的音色深處藏著幾絲無可奈何的傷感,「小小姐的本事果然不止惡魔果實能力,它是你最後的手段吧?竟然用在今時今日,真是叫人傷心啊~」
  
  她那本黑色大部頭書籍,當中的卡片花樣百出,雖說她用得一直得心應手,到底也造成不了太恐怖的後果,畢竟殺傷力還是差了些。
  
  [破壞者]卻不一樣,在願望島的時候,他看得很清楚,也親身經歷過。
  
  她持有的兵器實際上是她的氣所凝結,彼時她輕輕一揮就令得空間崩潰,並且,如果不是她自己及時收手,相信那個由古代眾神創造的願望島,包括島嶼誕生的意識都將飛灰湮滅,說是‘屠神之刃’也不為過。
  
  除了願望島那次,青雉再沒見過她動用[破壞者],海軍方面所收集的關於她的情報,檔案裡也沒有記載她的‘兵器’,想必,[破壞者]是她隱藏的最後手段。
  
  往日她再如何身陷險境也不曾使用武器,今時今日卻又一次動用,即使她什麼也不說,卻已經明明白白表達出立場。
  
  最後,終究還是與她在戰場上兵戎相見。
  
  …………
  
  感傷歸感傷,青雉仍是慢吞吞地抬起手,元素化過後,惡魔果實能力凝結成型,懸浮身側的[雙棘矛]閃爍青藍冷光,鋒刃邊緣就象他此刻的決心。
  
  她站在他對面,就是敵人了呀~
  
  或者說,他與她從未曾和平相處過,往日種種是他一廂情願。
  
  他…不甘心啊…她明明說過不討厭他們甚至有些喜歡,既然喜歡,為什麼不肯如他所願走得遠遠的,平平安安活下去呢?
  
  她遇見過的他們這些人,加起來難道比不上海賊王哥爾.d.羅傑一個嗎?那位黑髮王者已經死去二十二年,而他們卻是活著的啊——
  
  只有活人才可能有無限的未來,是她自己說的,同樣只有他們這些活著的人,才可能陪她渡過未來漫長歲月啊——
  
  真不甘心啊~
  
  可是…事到如今,不甘心又能如何?
  
  他是海軍大將,僅此一點就足夠,正義、道德、責任、立場,此生堅持的所有,銘刻在他身後的披風上,餘下的,該說不該說的,當她踏足戰場,就沒有任何意義。
  
  凝結而出的武器微不可察轉動角度,刃尖遙遙指向那人,青雉眼中飄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雙唇動了動,那記專屬於她的‘小小姐’悄無聲息散落在風裡。
  
  他殺不了她,這點青雉一早就明白,但是阻攔她,卻是他必須做的一件事。
  
  如果他只是‘庫贊’,他的命也可以給她,可他不僅僅是‘庫贊’,他同時也是海軍本部大將之一,冰之青雉,此時此地,他的肩上背負著責任,數以萬計的將官軍士性命,容不得個人感情用事。
  
  …………
  
  [雙棘矛]遂然發動,巨大冰矛裹挾著淩厲殺氣直撲向那人,寒氣凍得溫度急速下沉,驟減的水分凝結出細微鋒銳的小小刀刃,鋪天蓋地落下。
  
  那人雙手握著兵器朝前猛地斬落,凝結成型的[破壞者]迎上他的攻擊。
  
  兩道能量在中途碰撞,接連不斷的破空之音徒然炸響,一道道蛛網般裂痕從彼端蔓延到各自站立的位置附近。
  
  狂暴風壓中,半身元素化的青雉鷹隼般疾掠而去,揚起的指尖反射淺淺青藍輝芒。
  
  漫天飛舞的細雪飛霜裡,他的指尖點向她的眉心,在她斬落[雙棘矛]卻尚未來得及防守抵禦的這一瞬間。
  
  他甚至已經感覺到指尖割破溫柔膩肌膚…卻也是在這一刹那,她毫無預兆地切斷供給手中‘兵器’的氣,臉龐抬高幾度,唇角往下沉了沉,露出一個看起來像是要哭的表情。
  
  青雉猛地僵住,裹著武裝色霸氣的指尖再無法往前遞出哪怕是一微米,不過好在他迅速反應過來,惡魔果實能力毫不遲疑繼續。
  
  [冰凍時刻]————突如其來的凍結沿著他的指尖驀然衍生,層層疊疊堆積的冰層將那人包裹進去,幾息間凝出小山一般大小的冰團。
  
  幾秒鐘後,半固態冰團完全成型,青雉移開指尖,也不管凍起來的冰團直直墮落會給下方戰場帶來多大破壞,略略偏過臉,低聲讚歎,「小小姐的身手真是超出我意料許多呢~」
  
  「之前的幾次交手,小小姐一直沒有認真吧?」青雉倒是真沒見過,有哪個人能夠從自己的凍結裡全身而退,她…算是第一位。
  
  即便是白鬍子,也不過是被冰凍包裹之後從內部震裂才得以脫身,而她的速度竟快過惡魔果實能力,搶在身體水分凝結之前,瞬間錯開他指尖觸及的範圍。
  
  …………
  
  沉默片刻,青雉聳聳肩,懶洋洋的笑道,「嘛~既然勝負已分,小小姐要動手殺了我,也可以的喲~」
  
  「能死在你手上,算是命運的迴圈吧?」
  
  西海奧哈拉毀于屠魔令,直接動手的是海軍,當年他是行動負責人之一,所以…她在這裡直接殺了他,他也沒有怨言的。
  
  話音落下,青雉察覺到抵在要害處的那抹銳利冷硬微不可察往裡遞了遞,那人站在他身後看不見表情,只是他左側後頸耳垂下方軟骨有點疼,似乎被刺破皮肉。
  
  此刻,她只需要稍微加重一兩分分力道,青雉相信,她手中拿的不知名的金屬短刃就可以輕而易舉將他頭顱貫穿。
  
  縱然他持有的是自然系惡魔果實,凝結氣的刃尖也同樣能絞爛他的腦袋,更別提那人的氣本身就足夠詭譎,甚至一定程度上阻礙元素化產生。
  
  青雉閉起眼睛,笑得有些懶散,同時有些放鬆————如果就這樣死在她手上…
  
  「嘛嘛~只是可惜,沒能好好親親你呢小小姐~」結局來臨之前,他忽然發現自己滿心的遺憾,想了想,隨即放緩聲線,試著提出要求,「等下死之前讓我抱抱好不好?」
  
  「閉嘴啊青雉大將閣下,除了欲求不滿,你就沒別的要求嗎?」她終於開了口,語氣冰冰涼涼外加有些陰鬱,「再者,你也只是嘴上說得天花亂墜。」
  
  「我讓你抱,你敢嗎?」她哼笑一聲,別有深意說道,「你家戰國元帥正咬牙切齒瞪著你呢~心不在焉的青雉大將閣下。」
  
  「說我不夠認真,實際上你才是一點殺意也沒有呢~」
  
  「誒?」青雉微微一愣,卻不想抵在要害的那抹金屬鋒銳驀地撤走,他反手去拉撲了個空,只有眼角餘光裡那人衣角一閃即逝的殘影。
  
  …………
  
  瞬間消失之後,她又眨眼間閃現在他前方幾米距離外,面無表情站著,像是剛剛那一幕未曾發生過一樣,抬高一支手湊到嘴邊,然後…慢慢悠悠的舔手指,象只吃飽喝足的貓。
  
  看著一臉若無其事的那人,呆愣過後的青雉頓時覺得耳根子很燙很燙…她的指尖…她舔的指尖沾了幾絲血漬,現在被口水暈潤,嫣紅變成淺淺粉色…
  
  那應該是他的血。
  
  「小…小小姐你別這樣…」青雉很悲慘的低吟出聲,「快把結界解除,不然…」等下我發瘋當眾把你按倒,那可是…一世英名都要喪盡了啊——
  
  「嗯?」她動作一頓,抽/出含在嘴裡的手指,挑高一邊眉梢,揚了揚被海樓石鐐銬束縛的手腕,笑著不說話。
  
  見狀,青雉強迫自己不盯著她的手指看,歎了口氣,有點懊惱的說道,「真不知道小小姐這身本事究竟是哪裡學來的,不過教你的人似乎不怎麼用心。」
  
  「如此常識性的東西,小小姐是一無所知,還是在考較我?」
  
  說話間隨意掃視周遭環境,青雉抿了抿嘴角,複又開口,「惡魔果實能力者碰觸一定量海水會造成脫力,能力本身卻不會消失。」
  
  「戰爭處於白熱化,我們在半空交手,怎麼可能不被打擾?」
  
  「是小小姐預留的卡片吧?之前也是用它欺瞞戰國元帥。」
  
  她靜靜的聽他說,半晌忽的又笑起來,「青雉大將閣下居然也心細如發,我只是奇怪,剛剛我看到了喲~瑪律科戴上海樓石鐐銬就無法重生,這是世界的bug吧?」
  
  …………
  
  沒等青雉想明白她言語間隱藏的某些深意,此處空間的半凝固狀態忽然消失,空氣重新開始流動,與此同時,無數嘈雜而巨大的混亂聲響湧入聽覺。
  
  頃刻間,撲面而至的是一道刺目冷光。
  
  明黃光束霎時間激射而至,來自下方戰場,精准切入他與她之間這段距離,接踵而至的是三百六十度角全方位轟來的炮彈。
  
  想必是空間封鎖之後遲遲不見戰鬥落幕,重炮部隊接到命令,狂轟濫炸試圖摧毀,她切割獨立的空間。
  
  而下命令的,不外乎戰國元帥或者波魯薩利諾,青雉心想;當然,他也明白,上司同僚是一片好意,只不過…
  
  封鎖失去效力的現在,從鐳射擊殺到重炮轟炸,就不怕連他一起炸得粉粹嗎?
  
  想也沒想,青雉抬起手,急速下降的溫度卷著寒意海潮般蔓延開來,瞬間將飛掠而來的無數炮彈凍成一顆顆冰團,隨即咯咯幾聲,冰團同時碎成數也數不清的小冰塊。
  
  它們短暫的停留過後,失去作用力又紛紛落下。
  
  那人在這樣的混亂中漫不經心穿梭,仿佛是能夠預見每一道軌跡,纖細身軀韌性十足如貓科動物敏捷優雅,精准地切入空隙,縱身疾掠下墮,不過片刻就重新回到地面。
  
  …………
  
  等到青雉雙足觸及地表,首先迎上來的是黃猿。
  
  原本就守在下方的黃猿眼神頗是詭異,慢慢悠悠打量好一會兒,才低笑著說,「沒能同歸於盡是不是有些遺憾啊庫贊?不過…我可不會同意的喲~」
  
  青雉抬手撓了撓臉頰,傻笑兩聲卻也不說話,隨後,拿眼角斜覷,下落在附近立刻被圍得水泄不通的那人,眼底眸光微微暗沉。
  
  黃猿也沒等青雉回答什麼,又一次開口時言語間是針對那人,「總算腳踏實地了啊~站得那麼高你又穿成這樣,裙/底風光可便宜好多人。」
  
  「戰場上還不忘耍流氓啊黃猿大將。」那人陰測測冷哼,磨牙聲清晰可聞,「我的穿著不也是拜你邊上那老頭子所賜嗎?」
  
  聽她這樣說,青雉忍不住細細盯著她看了好幾眼,之後才飛快轉開視線,望天作遠目狀,嘴裡嘀嘀咕咕,「我也不是故意的喂——」
  
  方才他與她針鋒相對倒也不怎麼覺得,現在冷靜下來一看…
  
  那人早前是一身襯衣長褲,不知哪裡扒下來的,穿在身上有些松垮不過還算嚴實,只是…後來許是躲避他的冰凍時刻,也可能是一瞬間凍結侵蝕她的外衣,為了逃脫,她…
  
  總而言之,他凍結的冰團裡只有她身上的襯衣長褲,安全脫身的她像個剝掉外皮的果子,身上布料加起來比一件襯衣所用布料多不了多少。
  
  半截工字背心險險遮住胸脯,幾縷墨黑髮梢散落,不聽話的沿著布料縫隙黏在雪白肌膚上,一撚兒腰肢完完全全暴/露,修長筆直雙腿…裙子的長度…要人命的邪惡。
  
  青雉敢發誓,她穿的是他見過最短的裙子,或者…待會兒萬一打起來她動作大些,最短的裙子就會變成他見過最寬的腰帶…
  
  也就難怪黃猿滿臉想殺人的憤怒…青雉忍不住有點頭疼,他早知道她的穿衣習慣非常糟糕,甚至可以說毫無品味,要不就是隨手抓衣服套上,要不就是嚴嚴實實斗篷。
  
  七水之都那次他更是親眼目睹過,她的睡衣就是一件背心,根本相當於沒穿,出門前也是從衣櫃裡撈出什麼就套什麼,當時他極力阻止,越俎代庖給她搭配著裝。
  
  之後他與她分開…看現在她這樣就知道,一沒人照顧,她就亂七八糟…
  
  雖說總算是有穿,可他寧願她穿斗篷…
  
  …………
  
  不過話說回來,處於戰爭狀態的她與他們,想必是都沒有時間和立場,繼續對‘腰帶’展開各種爭執。
  
  那人很快不著痕跡開始打量周遭,趁著這點間隙,青雉跟著悄無聲息釋放霸氣,見聞色範圍緩緩向外蔓延,覆蓋整個戰場。
  
  以這塊區域為中心,瞬間有無數雜音湧入意識海,片刻之後,得到粗略資訊的青雉收斂氣場,與黃猿彼此對視一眼,並且從同僚的眼神裡得到印證。
  
  他迎戰她的這段時間裡,戰局發生改變:
  
  身負重傷的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趁著海軍兵力被吸引到他附近,出乎意料的命令他麾下所有海賊,‘現在開始全力掩護草帽小子’。
  
  海軍陣營決定‘決不允許草帽路飛從這場戰爭裡活下來’,他們的行動被突破重圍與白鬍子主力匯合的新世界海賊一一阻攔。
  
  世界最強的海賊把籌碼押在區區一個新人,爆發霸王色霸氣震暈戰場半數人的東海小子,草帽路飛身上。
  
  此時,可以說戰局關鍵在蒙奇.d.路飛。
  
  那個新人正筆直沖向處刑台,沿途海軍的攔截被各式各樣橫生狀況阻礙,草帽小子是不是能夠又一次好運得逆天。
  
  戰爭結局卻是與草帽小子的運氣毫無關係,因為海軍同樣順勢將絕大多數火力集中到白鬍子身上,試圖儘快解決世界最強的那個海賊,讓戰爭結束。
  
  至於處刑台…那裡守著卡普中將和戰國元帥,即便是草帽小子隻身突破重圍,最後等待他的也只有落敗一途。
  
  …………
  
  電光火石間,青雉已經分析得出結論,而那人也在同時收回遠眺的目光,與他投過去的視線微微一碰,青雉發現她眼底神采漸漸凝重。
  
  她嘴角抿了抿,沉聲說道,「既然是世界意志的決定,我的賭注也就壓在那孩子身上。」
  
  說話間她慢吞吞地走出幾步,身形不偏不倚擋住他們能夠攻擊東海新人的角度,「如果二位想阻攔,過了我這關再說——」
  
  隨即她又微微側過臉,暗藍瞳子眼底透出幾絲古怪情緒,像是下了什麼決定,隱隱的希望,也仿佛不甚樂觀。
  
  不過轉瞬間,那人眼底異色飛速散去,錯覺一般,她的焦點重新凝聚在青雉這裡,神色似笑非笑,曼聲道,「結局來臨之前,安安靜靜看著,或者再打一場當熱身也行。」
  
  眉梢挑了挑,青雉從眼角餘光中發現同僚,黃猿的面色和自己一樣變得不是很好看,明顯是和他一樣,想起不愉快的東西。
  
  她這樣拼盡全力,說到底為的還是…羅傑…
  
  他與波魯薩利諾絞盡腦汁拼盡全力為她勾畫藍圖,說到底不過是一廂情願,沙堤一樣的妄想脆弱不堪一擊,海潮淺淺漫過便崩塌損毀。
  
  閉了閉眼睛,極力隱藏按捺的黑暗血腥念頭歡快地掙脫理智羈押,果然應該把她鎖在宮殿裡與世隔絕的,青雉暗自發狠。
  
  …………
  
  他心念方起,複又聽見她淡淡的問道,「你們要一起上,還是一個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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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諸神黃昏
  
  青雉的腦子有瞬間空白,一時竟反應不過來。
  
  …要一起上,還是一個個來…
  
  卻在此時,青雉忽的聽見邊上的同僚哼笑一聲,開口,「說話還是這麼要人命啊~」
  
  「這種時候說這樣叫人胡思亂想的話,是打算讓我們分心吧?」
  
  青雉拿眼角斜覷,卻見黃猿抬手慢條斯理地撣撣衣袖,隨即人邁開步伐,朝著她逼近少許複又堪堪止住身形,接著說道,「我可是會當真的喲丫頭~」
  
  故意停頓片刻,黃猿的聲線低沉暗啞,深茶鏡片後方的眼睛飛快斜睇青雉一眼,目光透出詭譎的意味深長,「當然是一起上啊~」
  
  呆愣幾秒鐘,青雉慢慢的把目光移到她臉上,恍恍惚惚盯著那雙暗藍瞳子,即使醒悟過來之後,明知道她說的只是字面上意思,他也還是忍不住想到莫名其妙的方向上去。
  
  他與她就這樣面面相覷,青雉甚至清楚看見,那人透徹的藍瞳倒映自己的影子,她的眼睛如同一面鏡子,清晰折射他呆滯的臉與藏在眼裡那些…暗無天日妄想與惡念。
  
  隔了一會兒,許是從他的眼神裡察覺出不好言說的意味,她神情頓了頓,原本波瀾不驚的眉宇間頓時浮現出幾許似笑非笑的神采。
  
  「二位海軍大將閣下。」她慢吞吞的開口,「請務必按照我說的字面意思來理解——」說話時刻意放緩節奏,語速拉得很長很長,「不要隨便歪曲別人的初衷啊魂淡大將。」
  
  之後她橫了他一眼,又自言自語似的小小聲嘟喃,「什麼‘海軍本部最潔身自好堪稱道德楷模’,什麼‘風流卻不下流多情而不濫情’,情報果然是騙人的,你們分明是兩個欲求不滿的老頭子吧?」
  
  聞言,青雉的臉默默一紅,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同樣小小聲抱怨順便推脫,「好/色是男人的天性啊~小小姐又穿成這樣站在我面前…」嘴裡一邊說著,眼睛一邊不受控制的在她身上慢慢轉悠。
  
  她赤著雙足踩在滿目瘡痍的戰場上,約等於沒穿的工字背心小短裙,露在空氣裡的肌膚瑩白嬌嫩吹彈可破,一側纖細足踝扣著腳鐲,一邊手腕被海樓石鐐銬束縛…
  
  寶石繁麗豔光與鎖銬冷硬殘酷意味兩廂映襯,越發顯得勾人心弦,加上之前在空中時,她盯著他看的眼神蒙昧妖嬈,纖細指尖含在她唇舌間,偏偏又擺出一副懵懂無辜的模樣。
  
  以上種種疊加,哪裡怪得了青雉從正常語言聯想到別的地方去,看她現在這樣,他心底黑暗念想都在蠢蠢欲動。
  
  尤其是看到她腳踝上扣的那件珠寶,那是黃猿費了好一番心思才找回來的,繆斯號的錄影青雉也看過,自然也知道,她很喜歡那件珠寶。
  
  雖說後來繆斯號上的一切都被海軍收繳,當時那件售出的珠寶,要找起來也還是頗費勁,畢竟兵荒馬亂,又死了不少屬於黑市的人,哪裡還有誰能確切記得一件小玩意的下落。
  
  也是塵埃落定後,青雉想找到它,藉以將來討她歡心時發現黃猿居然搶先一步,才叫他發現同僚的異樣心思。
  
  …………
  
  只是可惜,此時此地不是好時機啊——青雉歎了口氣,生生壓下心頭的燥熱,把視線從她身上挪開,目光重新放到戰場上。
  
  無論他想對她做什麼,這時候確確實實不是什麼好時機,別的先不說,一旦她真的當眾被俘,海軍陣營裡對她抱有殺意的激進派,怕是就要橫生枝節。
  
  以他另外那位同僚薩卡斯基為首,海軍本部頗有些人希望她死,她的存在太危險,一則因為奧哈拉往事的血海深仇,二則她本身持有的理念極容易蠱惑人心…
  
  最後加上,戰國元帥不久前當眾揭露她與海賊王的那些舊事…此時,對於赤犬薩卡斯基來說,她的威脅,恐怕和火拳、草帽小子不相上下。
  
  如此一來,她當然不可以落到海軍手裡。
  
  青雉不可能將她置於險境,他捨不得。
  
  倘若她因此受到一星半點傷害…屆時,他恐怕就真的要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為了女人背棄立場的混蛋海軍大將。
  
  放棄半生堅持與背負的責任,如果變成那樣的人,別說青雉自己會瞧不起自己,連她也會對他失望的吧?
  
  青雉相信,包括邊上的同僚,他們兩人心知肚明得很,他們的樣貌可都不是什麼豐神俊朗英姿勃發,能讓女人一見鍾情神魂顛倒的俊美男人,年紀更是不輕了,按照她的話說都是‘老頭子’,她會坦言喜歡,多半也是因為…往日種種相處之後的瞭解與觸動。
  
  和他們一樣,她追求的是心靈契合與靈魂的相互吸引。
  
  而沒了叫她動情的特質,他們又哪來的資本讓她繼續喜歡呢?青雉一直就沒有認為,憑他和黃猿的地位權勢,能夠保證她不改變心意。
  
  何況,她僅僅是喜歡而已,會讓她喜歡的特質,也不止他和黃猿有,海軍本部高級將領們或多或少都有相同的堅持。
  
  偏生她這人多情得很,除了對海賊王哥爾.d.羅傑的愛矢志不渝,她很容易移情別戀。
  
  不捨得傷她,可是更捨不得就這樣眼睜睜放過她,他知道,這次叫她逃脫,今後恐怕都沒有機會再抓住她。
  
  象狐狸一樣狡猾多疑又能夠象毒蛇冷靜蟄伏,她這樣的人一旦脫險,絕對不會給人第二次能夠逮著自己的機會。
  
  是割捨二十年的妄想,從此心如死水渡過餘生,亦或者,冒著可能逼得自己放棄堅持的風險留下她,青雉一時猶豫不決患得患失。
  
  …………
  
  然而,青雉也沒有遲疑太久,戰場上又一次爆/發驚天動地的巨響,等他的視線聚焦過去,只見無數海軍將士被狂亂風息席捲著拋向空中。
  
  是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一拳砸碎大氣,帶起的劇烈震動擊飛那些撲過去欲要取他性命的海軍,而更遠處,通往處刑台的方向竟叫海賊衝破海軍防守陣線。
  
  原本各自作戰如一盤散沙的海賊們居然同心協力,白鬍子麾下海賊與因佩爾頓的逃獄犯聯合起來,將所有兵力分向兩邊拼命阻攔海軍,生生地為草帽小子清出一條道路。
  
  盯著遠處那個直直朝處刑台沖去的年輕海賊,青雉緩緩眯起眼睛,那個新人…果然擁有那種特質,那種會叫人不知不覺彙聚到身邊的可怕特質。
  
  剛剛他也看得清楚,除了新世界海賊與逃獄犯,更有革命軍幹部伊萬科夫與海俠甚平極力相助草帽小子。
  
  更奇妙的是,當鷹眼揮刀攔截,救下蒙奇.d.路飛的竟是沙鱷魚。
  
  謀奪阿拉巴斯坦的意圖徹底毀在區區一個新人手裡,甚至自己都因此被送進深海大監獄,不管怎麼說,沙鱷魚也沒有理由出手相助,偏偏他就那樣做了。
  
  草帽小子,蒙奇.d.路飛擁有能讓身邊的人,無論敵友都聚集到自己身邊的神奇力量。
  
  而那種無法言明的玄妙氣勢,依照世人的一貫說法,就是‘王者氣魄’,那年輕海賊有成為[王]的資質。
  
  長環島初次交手之後,青雉就隱約察覺,那位東海新人,今年的超新星,蒙奇.d.路飛擁有神奇魅力,單從外表真的不太看得出來,事後他留意收集過情報,經過反復驗證,或多或少證實自己的猜測。
  
  而今天在馬林弗德戰場上,蒙奇.d.路飛的表現與周遭之人對他的反應,更是讓青雉確定了那個毫無根據的想法。
  
  那個笑起來比孩子還天真,風聞簡直算是偉大航道最沒船長威嚴的草帽小子,擁有霸王色霸氣,運氣好得逆天,簡直可以說是…
  
  備受世界眷顧的…命運之子。
  
  白鬍子連續受創此時更被前仆後繼的海軍將士圍攻,表面上看似依舊強悍,事實上早已經是強弩之末。
  
  草帽路飛卻一再出人意料,數次瀕死沒過多久卻能夠重新站起來,朝著處刑台跑去的一路上更是陸續加入強援。
  
  攔截他的海軍一一被擋下,鼯鼠、道伯曼等幾位中將對上新世界知名海賊,和平主義者的攻擊一再因為女帝的插手而不了了之。
  
  白鬍子把希望全部押在草帽小子身上,也不是沒有道理。
  
  那個新人確實算是異數。
  
  如此算來,今日勝負的關鍵,怕是真的要落在草帽小子身上呢~想到這裡,青雉的嘴角往下沉了沉,一言不發望著年輕海賊的背影,眼睛裡蒙上淺淺殺意。
  
  …………
  
  一時間,處刑台下方場地顯得空曠,海賊們拼盡全力將海軍陣營彈壓在兩側,中央清理出來的筆直大道上只餘下蒙奇.d.路飛,那樣瘦小身體,傷痕累累卻拼命奔跑百死不悔。
  
  靜靜看了半晌,青雉閉了閉眼睛,終於還是抬高手腕,指尖凝結一縷寒意,遙遙指向那個還算是孩子的年輕背影。
  
  即使是上天眷顧的[命運之子],今時今日他也得違背一次世界意志,畢竟立場不同,身為海軍大將,他只能…
  
  在長環島青雉曾經放過草帽路飛一次,馬林弗德戰場上,他也在赤犬薩卡斯基對東海海賊動殺機之前搶先一步,當然,青雉是意在保下東海海賊的性命。
  
  那孩子在包圍壁啟動之後,拼了性命不顧隻身闖進海軍所在的廣場,青雉有些不忍心看對方命喪當場,赤犬的岩漿果實能力,可不是超人系的年輕海賊能夠應付得來,薩卡斯基又是極度偏執的傢伙。
  
  青雉肯放過草帽路飛,多少是有感于那孩子的堅持,只是此一時彼一時,作為海軍大將,左右戰局勝負的關鍵,無論如何他都沒辦法再置之不理。
  
  他的殺意蓄勢待發,沒料想斜地裡驀地探出一抹溫度,不偏不倚扣住他的腕間。
  
  動作一頓,他眼角餘光裡隨後印入那人的臉龐,竟是她趁著他分心的間隙出手截下他,不讓他發動惡魔果實能力,從遠處攻擊東海海賊。
  
  她看不看他,仍是把視線落在朝著處刑台奔跑的草帽小子身上,蒼白的臉龐,側臉流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神情。
  
  依稀仿佛是恍然,奇怪的是更透出些畏懼,她簡直像是在看著…一種無法反抗的命運在眼前上演似的,暗藍瞳子竟凝結一線淚意。
  
  青雉怔了怔,不自覺反手覆上她的手背,眉心皺了皺,「小小姐你——」
  
  為什麼這樣傷心?
  
  當然,後半句話只是含在嘴裡沒有說出口,他沒有立場當眾這樣問她,如此溫軟的言辭會陷她於某種危險境地。
  
  海軍大將與賞金犯,一旦他的心思曝光,來自各方的流言必定喧囂塵上,雖說青雉曾經把‘私相授受變成兩情相悅’掛在嘴上威脅她,真正要那樣做,他卻是不會的。
  
  偉大航道確實流傳她是海軍本部高層情人的謠言,其中惡意卻絕大多數沖著海軍陣營,青雉覺得那樣也沒什麼不好,她是奧哈拉末裔,與海軍隔著血海深仇,想當然的,他們的念想都不過是一廂情願。
  
  青雉也知道她其實沒有介意過任何東西,可是他卻容不得一絲一毫對她不好的事物存在。
  
  變態也好戀x癖也罷,所有不容于常世的指責,他一個人擔下就好。
  
  …………
  
  他的撫觸讓她回過神來,不易察覺地僵了僵卻也沒有掙脫,只是略略偏過臉,雙唇微微顫動幾番欲言又止,最後仍是不言不語。
  
  可也是這時候,青雉才看清楚,她不知為什麼神色裡帶出顯而易見的悽惶,回望著他的目光傷心欲絕。
  
  也不過轉瞬間,她收斂所有異樣情緒,恢復那種波瀾不興的涼薄,冷聲說道,「青雉大將閣下想對那個海賊動手吧?」
  
  「剛剛我說過,如果要阻攔,先過了我這關再說。」
  
  說完之後她慢慢地掙脫他的桎梏,抿緊的唇稍,暗藍瞳子緊盯著他,眼底流露出淺淺戰意。
  
  「啊啦啦~小小姐你真是敏感呢~」青雉懶洋洋地後退一步,隨即又把雙手攤了攤,一臉無辜的曼聲回答,「即使我不動手,草帽小子也不會成功的呀~」
  
  頓了頓,他在她冰冷冷的注視裡聳了聳肩,無所謂的笑笑,「好吧我不動手,照你說的就這樣看著,作為交換,小小姐也只允許旁觀,如何?」
  
  聽得他如此說,她的唇角掀了掀,「交易成立。」
  
  片刻之後,她移開盯著他的目光,視線偏開幾度,「那麼你呢黃猿大將閣下?」
  
  「耶——真是奇怪呀~照我看來,丫頭你其實…」黃猿沒有正面給予回答,倒是挑高尾音,語氣有些莫名,又故意頓了頓方才接著說道,「並不是拼命想拯救火拳呀~」
  
  「若說為了曾經的船長拼盡全力,不管是蒙蔽元帥的感官延誤戰機,還是肆意搗亂混淆視線,你的態度實際上更接近可有可無。」
  
  說話間瞥了眼遠處的處刑台,黃猿說話時帶著一種洞悉的鋒利,「我現在倒是有點相信,你是來看熱鬧。」
  
  聽得黃猿這樣說,青雉明顯察覺到她的氣息微微一滯,隔了幾秒鐘,她淺淺呼出一口氣,低聲笑道,「黃猿大將閣下一直是個聰明人。」
  
  言下之意…竟是默認了?青雉眉骨一跳,沒等他開口,黃猿複又哼笑一聲開口,「既然如此也就不存在什麼針鋒相對,如果我動手,丫頭你必定不肯善罷甘休…無謂鋒爭只會傷及更多海軍性命。」
  
  環顧周遭一圈,黃猿周身縈繞的氣淡開少許,若有似無歎氣,「按照你說的,我也老老實實看著就好。」
  
  隔了一會兒,黃猿又說道,「世界的意志嗎?」音色壓得很低很低,依稀仿佛藏了幾許詭異情緒,「那就讓我們看看,命運究竟站在哪一邊。」
  
  …………
  
  她與他們達成短暫的和平協議,隨後三個人各自調開視線,有志一同把關注點落到處刑台方向,就這樣靜靜看著。
  
  年輕的海賊全神貫注朝前奔跑,道路兩側擁滿交戰雙方,海賊海軍都在拼盡全力,前者是在為東海小子攔截海軍,後者卻是極力想衝破阻礙。
  
  眼見著草帽小子與處刑台之間的距離漸漸縮短,跟隨在他後方的革/命軍/幹部,人妖王伊萬科夫忽地止住身形,躍到道路側邊,也不知說了什麼,那頭紫色蓬鬆亂髮裡又冒出另外一個古裡古怪的人。
  
  真的是古裡古怪…在青雉看來,那個後來出現的一身分作黃白兩色,像是拼接起來的人真是相當奇怪。
  
  那人出現後一雙手化作剪刀狀,明顯是惡魔果實能力者,而他隨即用[剪刀]插/入地面哢嚓哢嚓一路剪著,身形很快就超過草帽小子。
  
  馬林弗德廣場石板鋪就的地表在那人剪刀裡化作紙片一樣的物質,將地表剪出一條,那人又用手腕一挑,地面順勢反卷,直直往後達成一座橋,終點正是處刑台。
  
  「那是革/命軍的閃電吧?」盯著那個古裡古怪的人看了半天,青雉終於從數也數不清的記憶資料裡揀出對方身份,「南海反叛分子,剪剪果實能力者。」
  
  「他是隨著草帽路飛越獄的吧?」青雉記得,閃電數年前被捕關押在深海大監獄,伊萬科夫也是,兩個人是這次跟著草帽越獄,又因為知曉他的身世保護他而來的吧?
  
  蒙奇.d.路飛是革/命軍/首領蒙奇.d.朵拉格的親生兒子,甚至是其唯一的血脈。
  
  …………
  
  忽如其來的變故直叫道路兩側的人驚呼不已,草帽小子很快登上閃電為其製造出來的橋樑,飛速朝著高處的處刑台奮進。
  
  之後海軍陣營傳來一記高喝,「絕不能讓草帽小子上去!用大炮瞄準毀掉那座橋!」
  
  命令下達後,不過眨眼功夫,幾十發炮彈沖著架在半空毫無隱蔽的橋樑呼嘯而去,此起彼伏的呼嘯聲劃破空氣。
  
  轉瞬間,劇烈爆炸陸續響起,炸開濃煙暈散開,隔了一會兒煙塵散去,顯露方才出手接下攻擊的人的樣貌。
  
  把海軍攻擊的炮火盡數毀去的是白鬍子麾下戰鬥隊長們,他們站在橋樑入口,等待埋頭奔跑草帽小子登上通往處刑台的道路。
  
  附近陸陸續續響起呐喊,來自海賊陣營與海軍,‘上啊草帽小子!解放艾斯!’,‘絕不能讓他通過!’,交戰雙方的意識糅雜在一起,幾乎蓋過所有。
  
  一直等到東海新人踏上石橋,放任自己瘦小身軀毫無隱蔽暴/露在炮火攻擊範圍之內,義無反顧朝前跑著,像是除了高處的他的兄長,再看不到其它。
  
  隨著距離一點點拉近,草帽小子的叫喊響徹雲宵,「我來了!艾斯————」
  
  卻也是同時,安安靜靜鎮守處刑台下方的那人終於騰身而起,直直撞破石橋,生生攔在草帽小子前行的道路上。
  
  是卡普中將,他們海軍的英雄,最強守護人,終究還是出了手。
  
  …………
  
  遵守諾言的青雉慢吞吞收回視線,「小小姐你看,我說過,即使我不動手,草帽小子也不會成功的啊~」
  
  前路被阻攔,下方海軍更是集中一點衝破海賊封鎖逼到近前,數也數不清的炮火蓄勢待發,那個年輕海賊…又該如何逆轉情勢呢?
  
  即使卡普中將最後不忍心下重手,登上處刑台,還有戰國元帥啊~
  
  「要不要我們打個賭呢?」她緩緩轉過臉,把視線從處刑台那裡收回來,暗藍瞳子波光流轉,笑意盈盈,「如果命運站在海賊這邊——」
  
  「如果命運站在海軍這邊,丫頭你要付出什麼代價?」搶在青雉給予回應之前,黃猿驀地出聲切入,「餘生都住在我們準備的那座宮殿裡,怎麼樣?」
  
  她愣了下,眼角瞥了黃猿一眼,薄色雙唇抿了抿,像是很認真的考慮幾秒鐘,慢慢地點點頭,低聲說道,「如果我輸了,也無不可。」
  
  「小小姐一貫信守承諾。」青雉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她好一會兒,語氣透著些不確定同時更有些期待的忐忑,「答應了可就不能反悔啊~」
  
  「倘若你反悔,我一定用盡手段…」
  
  定定看著她,青雉的眼睛裡浮現出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黑暗意味,「殺死每一個與你有關的人,毀掉你所有希望,折斷你的手腳,蒙上你的眼睛,甚至動用藥物也在所不惜,無論如何都會讓你餘生都離不開。」
  
  他明明白白的威脅,她只是漫不經心挑了挑眉梢,輕聲回答道,「等你贏了再說吧~」
  
  …………
  
  接下來,青雉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處刑台方向,她站在他身邊也安安靜靜看著。
  
  青雉倒也不怕她違背承諾,畢竟他有言在先,她又素來一諾千金,所以啊~她與他們只需要等結果出來就好。
  
  石橋之上,一如青雉所料,最後關頭,面對草帽路飛卡普中將仍是下不去手,已經揚高的手臂微不可察停頓,幾乎算是毫不反抗地被擊下橋樑。
  
  架高的石橋隨著交戰力道而逐漸崩塌,草帽小子踩著碎石一次又一次往處刑台躍進,在整個戰場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年輕海賊終於踩在高臺邊緣。
  
  「艾斯——」這一刻,草帽小子的喊聲充斥著難以言喻的喜悅。
  
  可是接著,情勢同樣一如青雉所預見,草帽小子一心一意只在拯救自己兄長,根本沒留意與他們一起立在處刑臺上的戰國元帥。
  
  靜默中,只見一層層金色輝芒憑空閃現,氣壓變得沉重,處刑台之上,一尊金光閃閃大佛靜靜地拔地而起。
  
  「休想從我手上逃走——」渾厚低沉音色傳遍馬林弗德廣場,是戰國元帥的聲音,凜冽鋒利,殺氣十足。
  
  …………
  
  「啊啦啦~可真是懷念啊~」青雉懶洋洋的開口說道,「近些年除了出手教訓本部惹他生氣的傢伙,好些年沒見元帥在戰場上展示能力了呀~」話雖說得輕鬆,眼睛卻錯也不錯盯著處刑臺上的發展。
  
  草帽路飛正想解開火拳戴的海樓石鐐銬,而他手裡拿的,竟是不知從何而來的…鑰匙?
  
  每個海樓石手銬鑰匙都不一樣,草帽小子手上那支…是海軍陣營之內流傳出去的,究竟是誰這樣幫他?
  
  疑惑在青雉心頭轉瞬即逝,忽又聽見安靜旁觀的黃猿冷聲開口,「沒想到你手上竟有這樣的東西呢草帽小子路飛。」
  
  說話的同時黃猿毫無預兆出手,一記光束從指尖激射而去,竟在霎時間將鑰匙擊成兩段。
  
  「啊——鑰匙!!!」草帽小子的叫嚷悲憤無比。
  
  下一秒,她的怒喝隨之響起,「黃猿!」音色沉鬱,戾氣十足,「你竟敢!」
  
  「耶——我只說安靜看著草帽小子登上處刑台,剩下可什麼也沒答應。」對於她殺意深厚的責問,黃猿慢條斯理的笑著回答,「更何況,我也沒有動那小子。」
  
  「如果想他死,你覺得我辦不到嗎?」
  
  青雉在她肩側微動像是打算做些什麼的一瞬間,抬手附在她後脖頸處,掌心緩緩摩挲柔膩肌膚,壓低的聲線,別有深意,「安靜看著小小姐,別做無謂的事。」
  
  …………
  
  處刑臺上,草帽路飛一面失去營救兄長的鑰匙,一面被發動能力的戰國元帥冷冷盯著,包圍在處刑台下方的海軍陣營,率領軍隊的中將沉聲下令:
  
  「舉槍!瞄準目標隨時準備攻擊!」
  
  隨著命令下達,無數槍口炮膛調轉方向,齊刷刷瞄準高臺。
  
  「草帽小子,你也是該被處死的大罪人。」戰國元帥慢慢揚高手臂,巨大的拳頭挾著風雷之勢狠狠落下,「你們兄弟二人就由我來制裁——」
  
  青雉原本以為無論是草帽小子亦或者海賊王之子,兄弟二人的命運都是到此為止,誰料想接下來的發展竟是峰迴路轉,直叫人瞪目結舌反應不及。
  
  草帽小子驚慌失措中,暈倒在處刑臺上的行刑人之一不知怎麼忽的醒過來。
  
  等那人爬起身,草帽小子像是愣住,遠遠的,聽不清他們彼此交談些什麼,從舉止看來,雙方卻明顯認識。
  
  戰國元帥的拳風已然逼到近前,眼看那兩兄弟要被當場擊殺,草帽路飛的身體驀地膨脹,變得象個無比巨大的氣球,千鈞一髮擋下攻擊。
  
  是草帽小子拿自己巨大化的身體為兄長擋住危險,他是橡膠果實能力者,能夠把自己象氣球似的膨化。
  
  而草帽小子護在身後的火拳更是被一道白色壁障包裹,出自處刑人之手,仿佛是一道融化之後瞬間凝固的液體,形成的雙重保護令得被海樓石桎梏的火拳毫髮無損。
  
  不多時,處刑台不堪重負開始坍塌崩潰,失去支撐的草帽小子與另外兩人頓時往下墮,戰國元帥借著碎片飛速起縱,與那三人拉開距離。
  
  頃刻間,聚集在下方的海軍炮火齊發,震耳欲聾的爆炸與衝擊波揚起黑霧,滾滾硝煙掩去草帽小子與他兄長的身影。
  
  …………
  
  火光映紅天空,殘垣斷木雨點般落下,炭黑色的脆弱木質纖維砸到地面徹底淪為粉塵,濃得化不開的硝煙與火藥混合,燒灼的熱意撲面而來。
  
  海賊陣營終於發出驚聲叫嚷,糅雜著海軍將士們的如釋重負,屏息以待的靜默,終究在結局到來這一刻被打破。
  
  「看起來命運站在我們這邊。」黃猿曼聲笑道,邊說邊朝著她伸出手,「丫頭你還是願賭服輸,乖乖的跟我們走——」
  
  她靜靜站著,目光瞬也不瞬停在半空,黃猿的手落到她的肩上竟也毫不反抗,只是拿眼角斜覷,唇稍揚了揚,露出一種異常冷漠的微笑,「我沒有輸,黃猿大將。」
  
  「輸的人是你們——」她緩緩抬起一手,隨意點著遠處地面。
  
  青雉愣了愣,停下想要走過去的身形,略略偏過頭,順著她所指的方向定睛一看:
  
  地面散落著焦黑的斷垣殘木,更有不少殘骸陸續從空中灑下,那其中…
  
  [叮——]一記清脆的撞擊聲,不大不小聲響卻猶如一記驚雷。
  
  那是…被解開的…海樓石鐐銬!
  
  瞳孔微微縮緊,青雉猛地抬高視線,幾乎是同一時間,海賊們倏然發出驚喜萬分的呐喊,與天空驟然乍起的金紅火光交相輝映。
  
  一朵一朵金色火焰在空中燃燒的火團裡猛然閃現,隱隱勾勒出白鬍子海賊團標記,刹那間,十字形火焰衝破濃煙形成通道。
  
  掩在烽火硝煙與滿場嘈雜裡,草帽小子喜不自禁的喊聲穿透濃霧。
  
  「艾斯——」
  
  …………
  
  火拳艾斯竟然真的被釋放了?!
  
  瞪著形色狼狽自火中退出徐徐落到地面的三道身影,青雉緩緩眯緊眼睛,草帽小子與火拳,兩人眉宇間卻掩不住喜悅…
  
  而草帽小子的成功一瞬間讓全場情勢天翻地覆,海賊陣營氣勢大振,一時間竟銳不可擋。
  
  指間不自覺收緊,又在轉瞬間鬆開,青雉轉回視線,有些無奈的笑笑,「小小姐贏了,真是奇怪,小小姐像是能看見一樣呢~」
  
  說話時他直直盯著她看,不肯錯過她的神情一絲一毫的變化,「果然是預知嗎?」
  
  她頓了頓,暗藍瞳子裡有隱晦難解的神采飛速滑過,只是她並未對他的疑惑作出回答,反而開口說了件毫不相干的事,「我贏了的條件還沒來得及說呢~」
  
  「今天在馬林弗德,你們不再干涉我的行動。」她慢吞吞掙開他附在她後脖頸的禁錮,嘴角凝結的笑意顯得涼薄,「或者,就這樣違背承諾?」
  
  「你們或許不知道,我訂下的賭約,世上沒有哪個誰違背了不付出慘痛代價。」
  
  「雷神之怒?」青雉怔了怔,不置可否的開口發問,「願望島我領教過的那種?」
  
  「不——」她抬起手指,緩緩地搖了搖,眯起的眼睛,眸光森冷陰暗,「是惡魔的詛咒,以我之名。」
  
  短暫的沉默之後,她眼底的寒意散去,慢慢流露出一絲絲接近哀傷的意味,「做人要言而有信不是嗎?別讓我失望啊~」
  
  「青雉,庫贊。」


第一百六十四章 諸神黃昏
  
  縱然明知道今後自己將因此悔恨不已,此時此地,青雉也只能故作無謂的聳聳肩,腳下往後退開幾步,「如你所願,小小姐——」
  
  除此之外還能說什麼呢?除了如她所願,他還能做什麼呢?
  
  她看著他的眼神接近哀求,除了什麼都答應她,他給不出別的任何回答,就算她要他的命…可是她不要他的命,她只要他放手。
  
  他的手前一刻還依附著她的肌膚,當他鬆開手,失去那抹溫度的掌心空空蕩蕩,連同他的心也像是被生生挖掉一塊,殘餘部分緩慢抽痛著,隨著呼吸一絲一絲滲透在脈絡。
  
  青雉把一雙手插/進褲子口袋,慢慢地握成拳頭,用力到十指指甲刺破掌心,指尖摳進皮肉,緊緊攥著濕漉溫熱,借著替代品安撫徒然失去之後,身體裡蔓延的冰寒徹骨。
  
  沉默片刻,他緩緩偏過臉,視線遲鈍地找到一旁的同僚,波魯薩利諾。
  
  黃猿的注意力停在她身上,許是一時沒能轉換好心情,面色顯得沉鬱森冷,藏在深茶鏡片後方的眼神看不分明,眉心卻微微顰起,襯著下沉抿緊的唇角,竟透出幾絲危險。
  
  短暫的怔忡過後,青雉沉聲喊出同僚的名字,「波魯薩利諾。」
  
  黃猿聞聲轉過臉,兩人目光一碰,青雉抿了抿嘴角,複又重新喊了聲,「波魯薩利諾。」這次他加重了語調,眼神裡更是添上些告誡意味。
  
  共事幾十年,青雉哪裡會不知道黃猿的秉性,他這位同僚多半是心有不甘,並且已經在飛快盤算著什麼。
  
  如果現在不是在馬林弗德戰場上,青雉原本也不會反對,甚至他自己也會先做點什麼,包括違背諾言,如果能得到她,再如何卑鄙下作,他也無所謂。
  
  可惜,現在時機真的不好。
  
  一來她或許會因此陷入險境,二來…她…她幾乎放下身段懇求,一旦他們置若罔聞,怕是就會冷了她的心。
  
  男人和女人之間,再如何情深愛重,緣分也經不起一再磋磨,她與他們彼此對立,即使相互試探算計,也是在心知肚明的情況下。
  
  方才她坦誠相待,作為回報,他們自然也不能夠背地裡對她使出陰謀詭計。
  
  她原本可以不直接告訴他們,冷眼看他們違背承諾進而付出代價,青雉深信,憑她那些花樣百出的本事,有的是手段叫他們吃虧。
  
  可是她坦白了,以青雉對她的瞭解,那已經是…情意。
  
  …………
  
  「耶——真是奇怪了…」黃猿放慢了語速緩緩的開口,「每次碰到死丫頭的事,我似乎總是會方寸大亂呢~」
  
  話雖說得奇怪,周身縈繞的晦暗氣息卻淡開不少,之後,黃猿又一次把臉轉向她,語氣變得很無奈,「你不會再失望了,這樣總可以吧?」
  
  「丫頭——」
  
  說話間黃猿同樣收回壓在她肩膀上的手,又沉默著返身走到青雉邊上,等站定之後只拿背脊對著她,頭也不回說道,「走之前,能不能說說,對於今日之戰,你究竟看出些什麼?」
  
  「我想聽你胡說八道呢~當是紀念。」
  
  聞言,青雉的眼角飛速斜覷了黃猿一眼,微不可察皺了皺眉,波魯薩利諾看著若無其事,背對著她的臉上,神色卻是…頹然。
  
  這可是青雉第一次從黃猿臉上看到那樣的神情,一瞬間,仿佛他們一生所有的沉重與滄桑都凝固在臉上,連生機都枯涸。
  
  想了想,青雉很快明白過來,黃猿和他一樣,決定放她走,所以開始覺得痛。
  
  他們真是可悲的男人,青雉垂下眼簾,掩去眼底浮現的悲愴與自嘲。
  
  同是海軍本部大將,最高戰力,即便是世界政府聯盟國家那些一國之君,論地位權勢都比不得他們,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他們一直站在金字塔頂端。
  
  青雉和黃猿,他和他,他們如果不是遇到她,哪裡又來的這樣無法忍受的疼痛呢?
  
  更可笑的是,他們竟不敢讓她看到自己的失態。
  
  真真是孽緣。
  
  …………
  
  等到重新抬起視線,看向她的目光,青雉已經可以很平靜,至少表面上。
  
  她的眼神怔怔落在黃猿那裡,間隔幾秒鐘,若有所覺的移開然後對上他的,暗藍瞳子裡蒙著些水汽,那線淚意在流瀉而出的霎時間收斂消失。
  
  青雉想不通她為什麼總是這樣傷心,可他也知道,問她是得不到答案,就象她不肯給他們一個結局。
  
  明明相互喜歡,偏偏他的小小姐…心腸這樣冷硬。
  
  …………
  
  他發怔的這點時間裡,她已經恢復過來,先是輕輕的歎了口氣,隨後開口說道,「我中途介入這場戰役,能說的也不過是片面之詞,可既然你們想知道…」
  
  她移開望向他們的目光,轉而慢慢悠悠遠眺戰場,清冷中性聲線,以一種純然的旁觀者態度開始敘說:
  
  「數萬海軍精英對付白鬍子一個,即使是世界最強的海賊,也敵不過前仆後繼消耗。」
  
  「中層將領、王下七武海,應戰白鬍子麾下船長與戰鬥隊長。」
  
  「重型炮火、機動部隊掃平剩餘普通戰力,和平主義者壓陣。」
  
  「三位大將防禦突發狀況,戰國元帥、鐵拳卡普,穩定軍心。」
  
  「挑撥大渦蜘蛛,借刀殺人,啟動包圍壁流星火山,以逸待勞,圍攻白鬍子,擒賊擒王,連環計環環相扣,真真算無遺策。」
  
  「參戰人數占絕對優勢,馬林弗德又是你們主場,天時地利人和,占了兩樣,難怪勝利天平一再偏向海軍。」
  
  收回視線,抬手揉了揉額角,那雙暗藍瞳子閉了閉又睜開,她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這戰略方案是海軍參謀部擬定的?倒是和我記憶裡古代兵法有些相似。」
  
  …………
  
  忍不住倏然一驚,青雉不自覺瞥了站在身邊的黃猿一眼,卻不想她立刻就察覺,眼神跟著轉移,挑高一邊眉梢,很是詫異的模樣。
  
  「黃猿大將?」
  
  「耶——我可不敢把讚美攬到自己身上,只是提出粗略構思而已。」黃猿仍是沒有回頭,聲音裡不知不覺透出幾絲愉悅,「那些策略原型出自古代東方書籍殘卷喲~」
  
  「我就知道你能看懂海軍的佈置。」
  
  浮現的笑意轉瞬消失,黃猿的目光始終停在前方某個點上,專心致志盯著空氣,再次開口時,音調略顯暗啞。
  
  「你這樣的女人,如果得不到,我怕自己會想殺了你,所以走吧~趁著我沒反悔。」
  
  話音落下之後,刻意停頓幾秒鐘,又把聲線壓得更低些,說道,「如果沒有遇見,那是多麼幸運又遺憾的事。」
  
  歎息一樣音色,聲量低得近乎耳語,黃猿所說的,大概只有咫尺間的青雉才聽得清楚。
  
  當然,也只有青雉才能明白,黃猿所用截然相反的詞語,究竟出自怎樣一種矛盾心態,如果沒有遇見,他們會很幸運的平靜一生,至少一顆心不會從此無處安放。
  
  如果沒有遇見,那又是何等遺憾。
  
  他們竟不會知道,世上還有她這樣的女人,妖魔一樣,叫人一眼看見就放不下,恨不得她死又怎麼也捨不得她死。
  
  …………
  
  她靜靜的盯著他們看。
  
  青雉也不知道她究竟聽沒聽見黃猿最後那句話,只是彼此對視之間,她的眉宇籠著一層說不出的悲傷,薄色雙唇微微顫抖。
  
  可她終究什麼也沒說,良久,忽然彎起唇角,露出極溫柔的笑意,她沖著他笑了笑然後就這樣驀地轉身,背對著他們,慢慢地朝前走去。
  
  她的前方是混亂戰場,海軍海賊交錯爭戰,與他們拉開距離之後,她漸漸加快速度,眨眼掠過混戰中的人潮,幾息間消失在烽火硝煙裡。
  
  他定定的立在原地目送她漸行漸遠,藏在口袋裡握緊的拳頭,指尖刺進掌心傷口,觸及的血液漸漸冰涼。
  
  他知道,今日放了她走,此後都再沒機會讓她成為他的人,青雉捨不得挪開視線,滿心的念頭都是要多看她一眼。
  
  讓他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再多記得一些她的樣子,因為,或許只剩下那些記憶…將來陪伴自己渡過餘生。
  
  一直等到極目遠眺也再看不見,青雉苦笑一聲,垂下眼簾,頹然地轉過身,沿著背離她的方向邁開步伐。
  
  …………
  
  透過眼角餘光,青雉看見黃猿走得同樣有些蹣跚,行進中的方位卻與他不同,看似…波魯薩利諾是沖著白鬍子而去。
  
  青雉的目標,卻是戰局另外一處關鍵。
  
  方才,她與他們所在位置介於戰場兩個焦點,處刑台與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之間的地帶。
  
  此時火拳被釋放處刑台坍塌,附近絕大多數海軍都包抄過去,意在將死裡逃生那兩兄弟格殺當場,而追隨草帽路飛奔赴處刑台的海賊們,此時調轉火力反向衝擊,試圖殺出一條路,與被海軍攔腰切斷的其他海賊匯合。
  
  黃猿朝著白鬍子那邊去,青雉的打算是攔截d兄弟去路,即使彼此沒有交談甚至連眼神也未曾交換,青雉卻相信,波魯薩利諾和他的心思相差無幾。
  
  他們兩個大將此時此刻,有志一同的把火力分別對準戰局兩個關鍵,為的也不過是…他和他都迫切需要找件事來做,藉以平息因她而起的驚痛與絕望。
  
  …………分割線…………
  
  戰場一片混亂,草帽路飛救下火拳艾斯而導致海賊聲勢大振,海軍當然不會眼看那兩兄弟大搖大擺離開,重炮火力密集轟炸,數也數不清的海軍把去路圍得水泄不通。
  
  無論海軍海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現在開始反而是重頭戲,不到最後一刻,只能說,勝負還未定。
  
  火拳艾斯的惡魔果實能力是自然系,得到解放之後,他隨之展現驚人戰力,甚至比一再出乎意料的草帽路飛更強悍。
  
  並且看上去,火拳還是個非常愛護弟弟的兄長,或者該說,他們兩兄弟手足情深得很,怪不得那個弟弟肯拼了性命不顧,從深海大監獄殺到馬林弗德戰場。
  
  在海軍重重包圍裡,兩兄弟配合得非常默契,甚至不必事先告知對方,像是閉上眼睛都能猜到手足的下一個舉動似的,一個攻擊另一個就防禦,一路居然勢不可擋。
  
  即使一再嘶聲厲喝‘別退縮!迎擊!’,‘絕對不要讓他們逃走!’攔截他們的海軍陣營卻節節敗退,幾乎被沖得潰不成軍。
  
  用不了幾分鐘,火拳艾斯和草帽路飛就突破重圍,朝著海賊陣營主力所在方向急速奔跑。
  
  青雉慢慢吞吞地攔在兩個年輕人前行的路線中央,抽/出藏在褲子口袋裡的手,懸在半空的指尖,隨著元素化衍生刺骨寒氣,「冰塊——暴雉嘴——」
  
  青藍冰棱奪走空氣中水分,飛速凝結龐大冰雕,[暴雉嘴]攻擊瞬間淩空撲出,扇動雙翼以驚人速度沖向前方。
  
  迎面而來的火拳擋在他弟弟草帽路飛身前,年輕人霎時化身橙金色火海,「鏡火炎——」烘天熾焰與青雉的攻擊撞在一起,冰與火絞纏廝殺,連空氣都燃燒殆盡。
  
  …………
  
  「青雉先生的冰塊一瞬間就消失了啊?!」同樣守在附近的海軍陣營裡,有人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
  
  之後,伴隨著一陣紛遝而至的奔跑聲,有人略顯得意的回答,「那可是我們二番隊隊長,這種程度是理所當然的!」
  
  攻擊未曾收到效果,青雉也沒有繼續,仍舊站在海軍陣營當中,拿眼角餘光斜覷了下說話的那人,急匆匆趕向此地的一行人,為首的是白鬍子麾下戰鬥隊長,花劍比斯塔。
  
  他們是來接應火拳艾斯的。
  
  漫不經心甩了甩指尖殘餘的冰屑,青雉眯了眯眼睛,沉聲哼道,「別妄想了年輕人,你們以為能從這裡逃出去嗎?」
  
  即使是命運之子的草帽路飛,即使是海賊王之子,今時今日,以海軍大將之名,他不會任憑他們全身而退。
  
  這一瞬間,青雉又一次準備發動攻擊,[冰河世紀]蓄勢待發的前一秒,地面忽地劇烈震動,時隔不久,顛簸巨響急速逼近。
  
  滾滾煙塵中,一艘船舶突入戰場,以銳不可擋之勢筆直朝著廣場中央疾馳。
  
  「老爹——大家——快逃啊!」矗立在船舶前端甲板上的男人揚高手中巨劍,粗噶音色,嘶聲呐喊傳遍戰場,「這個戰場就交給我們吧!」
  
  話音落下,男人身後的追隨者們發出高亢而激昂的附和。
  
  …………
  
  怔了怔,青雉周身縈繞的寒氣微微一滯,利用船舶外輪動力航行在陸地上的是大渦蜘蛛斯庫亞德…他是打算用自己和追隨者的命,換取海賊們逃走的時機嗎?
  
  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之前受到蒙蔽而刺殺白鬍子的緣故吧?
  
  海軍用計挑撥大渦蜘蛛,陷對方于不義,雖說兩軍交戰無論用何種手段都無可厚非,對於青雉來說…
  
  即使‘兵者詭道也’,青雉卻更贊同另一句不知哪裡看來的話,‘男兒當有所為有所不為’,即使兩軍交戰,所用計謀也不該是…如此。
  
  大渦蜘蛛一時被舊恨蒙蔽理智,做出無可挽回的錯事,幡然悔悟,卻願意用性命彌補,這樣算來,倒顯得他們海軍的行為不夠磊落。
  
  嘛嘛~想了想,青雉褪去指尖元素化,不再將殺招針對前方的火拳與草帽,放任火拳與草帽乘隙繼續奔逃,略略側過身,盯著在他平行路線上的那艘船舶。
  
  大渦蜘蛛,倒也算是敢作敢當。
  
  既然是一個男人選擇的路,那麼,青雉也願意成全,他可以給那個海賊用性命洗刷恥辱汙名的時間,最後給予一擊,讓對方死得體面些。
  
  …………
  
  過不了多久,大渦蜘蛛的坦然赴死行為被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制止。
  
  縱然數次遭受攻擊身負重傷,世界最強的海賊仍是單憑一手就硬生生攔下行駛的船舶,「難道你不知道白髮人送黑髮人是多麼不孝嗎?斯庫亞德!」
  
  白鬍子的聲音有些虛弱,氣勢卻也絲毫未減,「別放在心上,老子這條命可不是你那一下能夠解決的!」
  
  「任何人都有壽盡之時。」
  
  手中巨刀刀柄狠狠撞擊地面,白鬍子似乎微不可察喘息,隨即若無其事轉過身,慢慢吞吞走到海賊與海軍戰線最前端,背對著隨他前來馬林弗德的海賊陣營,沉聲道,「我們來此的目的已經達到,已經沒必要繼續留下——」
  
  「好好聽著!白鬍子海賊團!」
  
  「現在要下達的是最後的船長命令——」
  
  短暫的靜默過後,世界最強海賊在身後此起彼伏的不解與驚聲呼喊中,厲聲喝道,「我要和你們在這裡道別,全員都要活下來——」
  
  「平安的回到新世界去!」
  
  …………
  
  眉心微微一皺,青雉只覺得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白鬍子海賊團成員們反應暫且不提,單是‘最後的船長命令’,白鬍子該不會是要…
  
  他心念方起,幾乎是同一時間就看到白鬍子猛地揚高手臂,一拳砸在空氣裡,頃刻間,驟起的透明裂痕,如蛛網般四射而出。
  
  「我是時代的殘黨,新時代已經沒有我搭乘的船。」
  
  「出發吧——小的們——」
  
  低沉而悲愴的船長命令,與大氣相繼發起連串巨響裹在一起,像是要把天地炸裂一樣,帶起的震動一瞬間天崩地裂。
  
  …………
  
  青雉站在陣線前端,殘餘的氣流高速旋轉四處溢散,掀翻的地表,斷裂的殘片,還有無數被卷向空中的將士,戰場如同颶風過境,滿目瘡痍。
  
  一時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視線緊盯著世界最強的海賊,眼睛竟一時不敢挪開。
  
  即使看似傷痕累累奄奄一息,他站在那裡,肩上海賊船船長披風隨著風勢獵獵飄動,為他身後那群人築起最後一道屏障,強大而安全,令人無法逾越。
  
  「不必回頭,時代在改變。」
  
  這樣混亂而驚惶的時刻,白鬍子的聲音竟奇妙的響徹雲宵。
  
  「真是一場漫長之旅啊~」
  
  耄耋老矣的男人咧開嘴角,笑意裡帶出看透世情的釋然與平淡,目光安詳一如海洋,「做個了斷吧~海軍——」
  

第一百六十五章 赤色黎明
  
  這一瞬間,仿佛連時間都停滯,整個戰場陷入寂靜。
  
  海軍海賊雙方陣營所有注意力都凝聚到白鬍子身上,即使立場相悖生死搏殺,世界最強的海賊,明明只是靜靜地站著,卻也給人一種渾身血液都要沸騰起來的感覺。
  
  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渾身是傷奄奄一息,擋在海軍前方的身軀卻顯得高大挺拔,氣勢穩若泰山,像是真的能夠為他的兒子們撐起世界。
  
  青雉微微眯了眯眼睛,只覺得心臟有力地跳動幾下,也許是白鬍子眼睛裡那種平靜無波卻又毫不猶豫的絕決,竟讓他產生一絲激越。
  
  而這種感覺,恰是他失去許多年的。
  
  很多年很多年之前,他還只是中將的時候,天真又激情,正義滿滿,相信可以憑藉一己之力拯救世界…後來,隨著時間他一點點被磨平棱角,那樣崢嶸的歲月,也就成了壓在腦海最深處的寶物。
  
  然而此時此刻,那些被消磨的意氣,竟又一次被激起。
  
  …………
  
  被白鬍子攔在身後的年輕海賊們痛哭流涕,卻也不敢違背船長命令,也有些不肯走的傢伙被同伴們拖著奔逃,馬林弗德廣場之內的海賊陣勢陸續撤退。
  
  海軍轉變陣勢做出應對,試圖盡最後一次努力,重炮機動部隊迅速發起攻擊,儘量多消滅一部分海賊。
  
  高級將領們則向白鬍子包抄,不多時就把最強海賊圍得嚴嚴實實。
  
  站在陣線最前沿,青雉微不可察歎了口氣。
  
  放眼看過去,中將及其以上軍銜的將領們差不多齊集,包括戰國元帥和卡普中將在內,戰場上的高級將領們不約而同選擇對陣白鬍子。
  
  這是一種…無聲的尊敬。
  
  正如方才戰國元帥與卡普中將所言,白鬍子此刻已然不需要顧及什麼,他是真的打算全滅海軍本部,連同自己的性命,與馬林弗德一起沉入海底。
  
  為[時代]做個了結。
  
  白鬍子願意拿自己的性命給麾下海賊一條生路,海賊們遵守‘最後的船長命令’,即使雙方必須生死搏殺,大多數海軍將領也在某種程度上…敬重這位老者的決定。
  
  海軍不可能放任白鬍子與島嶼同歸於盡,卻也敬重對方,選擇圍攻,從另一方面來說,就是讓白鬍子實現‘全員活著回到新世界’的臨死前的願望。
  
  …………
  
  短暫的靜默過後,炮火又一次炸裂,轟然巨響揚起漫天塵土,硝煙裹著熱氣四下彌散。
  
  伴隨著爆起的炙熱光焰,火柱小心翼翼繞過白鬍子身側,仿若遊蛇將他護在中央。
  
  橙金的火海中,褪去元素化的黑髮年輕人雙膝落地,重重跪在白鬍子後方,氣流撩高他的額發,一雙黑亮瞳子,眼底滿滿的俱是戀慕與悲傷。
  
  「老爹——」
  
  白鬍子緩緩地偏過頭,眼裡似乎沉澱幾許複雜,「無需多言,我…只問一句…」靜默片刻,複又啞聲說道,「我這個老爹,還算稱職嗎?」
  
  黑髮年輕人狠狠地俯下/身,額頭觸及地表,聲線掩不住嗚咽,「當然!」
  
  「庫啦啦啦啦啦——」白鬍子驀地咧開嘴角大笑起來,笑聲豪邁磊落,笑聲未歇,白鬍子隨即轉過臉,把注意力重新投給海軍,頭也不回,面上神情竟是無比暢快。
  
  …………
  
  數秒鐘的父與子訣別,過後,火拳艾斯起身,帶著他的弟弟繼續向外奔逃,兩個兄弟被身邊圍著的海賊重重保護,為首的正是王下七武海,海俠甚平。
  
  「艾斯!路飛老弟!快走!」
  
  「你們是海軍的目標,能多活一個就多活一個,這是老爹的願望!」
  
  「快走!」
  
  …………
  
  那一行人急匆匆奔逃,不多時就消失在嘈雜場景裡。
  
  漫不經心朝著火拳艾斯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青雉隨後收回視線,與身側其他人一起,全神貫注戒備著白鬍子。
  
  雖說今日的目的原本是要處死海賊王之子,這場戰打到現在,那個目標反而顯得不重要,四皇之一的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倘若死在馬林弗德…給世界的震動,絕對比火拳艾斯死亡巨大許多。
  
  一旦白鬍子戰死,割據新世界的四皇,其勢力範圍必將迎來混亂,野心勃勃的獸皇凱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擴張機會…
  
  加上空缺的四皇之一寶座,這個世界即將進入又一次的群雄蜂起時代。
  
  電光火石間,青雉下意識又想起那人說過的話。
  
  她被俘時,針對世界局勢的分析。
  
  她說,‘時局變幻握在高位者手中,顛沛流離的只是無辜平民。’,今時今日的一切,在那人暗藍瞳子裡,竟無所遁形。
  
  早在戰爭開始之前就預見局勢,然而,她悲憫的是那些平民,群雄並起爭鋒天下,再如何令人振奮激動,也抹不去藏在暗處的,數不盡的人命。
  
  那些屍山血海是時代變遷的代價,站在頂峰的大人物們根本看不到,或者不屑留意。
  
  那人卻看見並且放在心上,那人…她…在某種程度上,和憑藉自身名號震懾海賊,保護許多島嶼不受動/亂摧/殘的白鬍子很相像。
  
  她說權力、名聲、財富,對她毫無用處,青雉相信,她並非沒有能力奪取,只是她很明白,要得到那些,會掀起許多災禍。
  
  在七水之都,那個深夜她曾經對他說過,正如只有經歷戰火的人才明白和平的來之不易,也只有目睹故鄉末日之後,她才知道,[安定]這個詞,是何等…珍貴。
  
  那人擁有強大力量,心機手段更不輸老謀深算的政客,她卻選擇耽於安逸,說到底,她也是在恪守心中的底線。
  
  黃猿說得一點不錯,她那樣的女人,如果能夠得到,他們會雙手奉上自己的一切,心甘情願至死不渝,而如果得不到…真的會叫人忍不住想殺了她。
  
  他的小小姐啊…
  
  …………
  
  刹那間,極度的不甘與不舍兩種情緒絞在一起,直叫青雉心如刀絞,卻也是在此時,混亂的戰場上傳來一陣…可怕的巨響。
  
  潰散中的海賊斷斷續續發出慘烈呼號,猩紅岩漿融化血肉之軀,茲茲聲傳入耳中,空氣裡散發著刺鼻焦臭。
  
  而那些瀕死慘叫響過寥寥數聲隨即宣告寂滅,過了一會兒,另一種刻意放到最大的音量,穿破喧囂,回蕩在戰場上。
  
  「救出火拳立刻就夾著尾巴逃跑,真是一群膽小鬼啊白鬍子海賊團。」
  
  仿佛是嘲諷,大將赤犬的聲音,詭譎音色,譏誚滿滿,「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船長就是無能,白鬍子,說到底也不過是上一個時代的失敗者。」
  
  他的話音落下,片刻過後,火拳艾斯的嘶吼怒不可遏響起,「收回你剛才的話!」
  
  「被你的親生父親羅傑打敗,最終無緣于[王]的失敗者就是白鬍子,我不需要收回前言,被小嘍囉追捧著,上演一場家族鬧劇,在大海上逞威風。」薩卡斯基說話時帶著顯而易見的蔑視,但不知道為什麼,裡面更有一種陰謀意味:
  
  「幾十年來稱霸海上卻也始終不敢稱王,最後更是一無所獲,被一個上當受騙的他稱為兒子的傻瓜刺殺,更是要為一群蠢貨送命!」
  
  「人如果不走正道就沒有活著的價值,你們這些海賊根本無需棲身之所。」
  
  「海賊,只需要下地獄——」
  
  薩卡斯基的舉動明顯是誘敵與挑釁,然而,他似乎很成功,因為火拳艾斯停下逃跑,甚至不顧同伴們的勸阻,正面對上了赤犬薩卡斯基。
  
  …………
  
  彼方的異變令得青雉微微一怔,隨後他看到正與海軍相持不下的白鬍子臉色變得很難看。
  
  都是沙場征戰多年的老江湖,對於情勢變化都敏銳得很,白鬍子絕對是同樣察覺赤犬的意圖,並且同樣知曉,此刻火拳的處境非常危險。
  
  然而,白鬍子也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守在附近的海軍將領們毫無預兆發動攻擊,刀劍相交的厲響聲中,薩卡斯基又一次無比惡意的說道,「白鬍子會作為失敗者而斃命,這種下場身為烏合之眾的首領再適合不過了!」
  
  「閉嘴!」來自火拳艾斯的呐喊壓下此起彼伏的炮火聲,「這個時代,名為白鬍子!」
  
  「艾斯————」海賊們的驚呼聲顯得嘈雜而混亂。
  
  頃刻間,火光與岩漿相互撞擊,帶得力量沖天而起,瞬間拔高的溫度逼得人呼吸困難,空氣滾水般沸騰扭曲。
  
  因為雙方間隔有些距離,場面又過於雜亂,火拳與赤犬拼鬥具體情況如何,一時也看不分明,只是卻也不妨礙,青雉和他附近的海軍將領們,能夠猜到些結局。
  
  赤犬的岩漿果實極其霸道,即便同樣是自然系,火拳艾斯根本不是對手。
  
  更別說,薩卡斯基一開始就懷著置對方于死地的目的前去追擊,大將赤犬是唯一一個沒有選擇正面迎擊白鬍子的將領。
  
  沒看到同僚站在陣營裡,青雉就猜到,薩卡斯基放過白鬍子,為的是要擊殺d兄弟,此時果然不出所料。
  
  「海賊王與革命家,兩個世界最惡男人的兒子居然是義兄弟,你們的血統已經構成大罪,放過誰也不能放過你們!」
  
  …………
  
  也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隔著烽火硝煙的那場打鬥塵埃落定。
  
  海賊們痛徹心扉的吼聲響徹雲霄,「艾斯————」
  
  手下動作微頓,青雉偏過頭,在滿目瘡痍的戰場上,他看到薩卡斯基一隻手臂幻化出猩紅岩漿,火拳艾斯背對著他,胸腹被完全穿透。
  
  而草帽路飛跌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直愣愣看著擋在面前的兄長。
  
  看樣子,赤犬的攻擊目標是草帽路飛,得手的瞬間,火拳艾斯在千鈞一髮時用自己的身體接下岩漿攻擊。
  
  身為兄長的波特卡斯救下弟弟,自己卻活不下去了,雖然還活著,他的傷勢…大概沒有任何一種醫術能夠挽回。
  
  畢竟是血肉之軀…即使是自然系惡魔果實能力者,岩漿貫穿胸腹,單是高溫就足夠澆熟內部器官,人類不可能在如此情況下繼續存活。
  
  片刻之後,赤犬驀地拔/出插/在火拳身體裡的手臂,失去支撐的火拳頹然倒下,重重地癱倒在他弟弟肩上,隨即,薩卡斯基又一次揚高手,再次發動攻擊。
  
  蒙奇.d.路飛顯然是被劇變驚得失去反應,傻傻地抱著兄長,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只發出短促而支離破碎的慘叫。
  
  霎時間,能夠焚毀一切的岩漿流鋪天蓋地朝d兄弟侵蝕而去。
  
  陷在海軍圍攻當中的白鬍子猛地大喝一聲,許是急怒攻心,連迎面而來的兵器都顧不得擋開,任憑刀劍刺入要害,帶著新添的傷,豁然轉身朝火拳那裡直殺過去。
  
  眼看著那兩兄弟就要被岩漿吞噬屍骨無存,下一秒,又一次變故徒生。
  
  毫無預兆間,不知去向的那人憑空出現,做出和波特卡斯.d.艾斯一樣的舉動,她拿自己擋在火拳和草帽前面,手無寸鐵迎擊襲來的岩漿流。
  
  瞳孔微微縮緊,青雉腦海一片空白,暫時失去思考能力,只剩下烙印在視網膜上的景象。
  
  她身影映射在他眼中,猶如一塊燒紅的烙鐵印在心臟,青雉相信終此一生,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都無法淡忘。
  
  這一刻,他竟如此疼痛,甚至痛到恨意衍生。
  
  他原以為她早已經在混亂中逃離戰場,他也願意放她遠走高飛,她明明說過,是誰的兒子對她而言毫無意義,為什麼…
  
  為什麼突然出現?!
  
  就因為火拳艾斯是海賊王的兒子嗎?為了哥爾.d.羅傑…
  
  …………
  
  眨眼間,那人與被她護在身後的d兄弟,三個人的身影淹沒在滾滾岩漿流,猩紅火海遂然彌散開,高熱液化地表,蒸汽升騰。
  
  那一幕象斷裂刀片刺入視線,青雉睜大眼睛,腦子裡轟的一聲,血液流動時的細微聲,被無數倍擴大之後,化作轟然巨響。
  
  仿佛有什麼東西瞬間粉碎。
  
  撕心裂肺的痛楚絞得五臟六腑微微痙攣,巨大冰原自足下衍生,青雉猛地抬手,數不盡冰刃毫無滯殆地朝著薩卡斯基直撲而去。
  
  青藍色冰刀與明黃光束交錯混雜,幾乎在一瞬間就撲倒那左近,卻也是同時拼上重傷殺出重圍的白鬍子趕到,纏繞惡魔果實能力的巨拳兇狠地砸在薩卡斯基身上,刹那間就把人打出十幾米開外。
  
  猝不及防間薩卡斯基直直飛出,白鬍子毫不停歇地緊隨,又一次揚高手臂…
  
  青雉狠狠抿緊嘴角,邁開步伐,行進方向是薩卡斯基所在方位,透過眼角餘光他看見波魯薩利諾,與他前行方向一致,周身氣勢兇狠暴戾,殺意十足。
  
  腳下堪堪邁出幾步,卻在此時,空氣暴起裂帛般的厲響,
  
  被憤怒與哀慟充斥的腦海微微一滯,青雉下意識偏過臉,滿懷說不出的希望與恐懼。
  
  火海中央冒出一個金紅水泡般的凸起,詭譎又奇異,它以緩慢速度漸漸膨脹,像是什麼東西撐開岩漿形成的炎熱地獄。
  
  水泡維持了數秒鐘,岩漿出現裂縫,一絲一絲細黑色慢慢佈滿水泡外殼,又一點點擴展吞噬,最後那裡邊的情景終於顯露出來。
  
  由許多漆黑卡片組成規陣,憑空營造出一顆半圓型結界,那人立在當中,身後是毫髮無損的草帽路飛與命懸一線的火拳。
  
  …………
  
  「小小姐…」青雉身體微不可察地搖晃幾下,眼睛裡漸漸蒙上一層熱意。
  
  極短時間之內,劇烈悲慟與無以倫比的喜悅急速轉換,竟叫他有一瞬的失神與不敢相信,他什麼也想不起來,只能愣愣的盯著她看。
  
  那人站在規陣當中,神色自若抬高手腕,指尖翻轉,向下淺淺一劃,空氣如幕布撕裂,透明漣漪往兩側蕩開,被切割的空間後方是灰黑混沌,無邊無際霧氣溢出,轉瞬間將四溢的岩漿吞噬得一乾二淨。
  
  蒸騰空氣冷熱交替,產生的風揚起她墨黑髮梢。
  
  她活著…她還活著…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世上真的有神明吧?神明聽到他發自靈魂的痛嚎才憐憫了他一回,對吧?
  
  青雉的步伐有些踉蹌,心情卻是喜不自勝,幾乎是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搶到她附近。
  
  她的視線似乎對上他的,又仿佛什麼也沒看見,神色冷漠錯開目光,環顧與他同時趕來的海軍,凝固的表情仿若雕塑。
  
  隨後,她轉過身半跪下去,探出手臂,指尖碰觸到火拳,不知怎麼忽的頓了頓,聲線拔高幾度,柔聲說道,「相信我嗎?路飛…」
  
  「給我一分鐘,我還你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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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赤色黎明
  
  驚/變發生之時,有那麼幾秒鐘時間,饒是海軍元帥的戰國也反應不及。
  
  大將赤犬薩卡斯基惡意挑釁,誘使正在奔逃的火拳艾斯折返,赤犬的意圖是擊殺火拳與草帽兩兄弟,波特卡斯.d.艾斯為保護弟弟蒙奇.d.路飛,被岩漿貫穿身體。
  
  眨眼間,火拳艾斯瀕死,目睹慘變的草帽路飛許是驚得呆住,整個人看上起像是快崩潰。
  
  海賊王之子的生命之火,眼看著下一秒就會徹底熄滅,而被他護在身後的草帽,似乎很快也將步上其後塵。
  
  驚愕之中,透過眼角余光,戰國就看到卡普一步一步,緩慢而沉重地朝著薩卡斯基走去,臉上佈滿沉鬱的憤怒,行進間,每踏出一步,足下都蕩起殺意氣旋。
  
  倏然回神的戰國猛地躍起,重重一拳從後方擊中卡普,又順勢把老戰友狠狠按在地上,嘶聲大喝,「你想幹什麼!卡普?!」
  
  被他扣在掌心的卡普面朝下看不見表情,隔了幾秒鐘,沙啞著聲線回道,「就這樣把我按住…別鬆手…戰國——」
  
  微微一怔,手下力道反而鬆弛少許,隨後,他看清楚摯友的神情…
  
  卡普死死盯著薩卡斯基的方向,臉上的戾氣與殺意毫無掩飾,眼睛裡竟佈滿血絲,牙齒咬穿嘴角,連帶聲音都止不住顫抖,「否則…我一定會殺了薩卡斯基!」
  
  說話時卡普用手指深深摳進地表,用力到抓得岩石粉碎,指甲斷裂,砂礫嵌入血肉,像是用盡所有自製力,方才沒有掙脫禁錮。
  
  「蠢貨!」戰國恨聲怒喝,手下力道加重幾分,可他能做的也只是如此,除了斥駡找不出別的什麼言語回答。
  
  畢竟…瀕死的是一手養大的孩子,雖說是海賊王之子,那也是卡普從小看著長大,更別說,此時此刻,命懸一線的還有草帽路飛。
  
  人心都是肉長的,縱然立場相悖必須廝殺拼鬥,卡普卻一定極度痛苦,能夠做到不為自己孫子違背立場,卡普已經盡了職責。
  
  戰國元帥很清楚,卡普就是這樣的男人,光明磊落又重情重義,若非如此,哥爾.d.羅傑也不會臨死前把妻兒託付給敵對陣營的中將。
  
  鐵拳,英雄卡普,曾經幾次三番把海賊王逼入絕境,卻能夠在經年累月的殊死交戰中與之建立交情,彼此惺惺相惜的男人。
  
  也是他每每氣得想爆血管,卻始終視為手足的摯友。
  
  他們幾十年交情,同樣生死相托。
  
  所以,剩下的事交給他來辦就好。
  
  卡普只要被他這個最高統帥壓制,無能為力靜靜看著就好,即使…將來有所怨恨,也只怨恨他這個老朋友就好。
  
  是他,佛之戰國憑藉武力壓制,才讓卡普無法救回自己孫子,而並非卡普這個爺爺心如鐵石,眼睜睜看著兩個孫兒命喪當場,甚至面對‘兇手’而無所作為。
  
  他們是軍人,榮耀既忠誠,他們忠於自己的堅持,守護世界,為無數平民撐起一片安定天空,半生堅持與個人感情相互衝突,其中的痛苦…卡普這樣簡單的笨蛋,不需要體會太多。
  
  一切交給他就好,反正他半輩子替卡普收拾爛攤子已經成為習慣,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
  
  陷在海軍將領重重攻擊當中的白鬍子怒極暴喝一聲,甚至不顧咫尺間的攻擊,猛然轉身把整個後背暴/露,拼著再次重傷殺出重圍,朝著火拳那裡直撲。
  
  薩卡斯基毫不猶豫抽/出穿透火拳的手,電光火石間,消失無蹤的那人驀然顯現,義無反顧擋在d兄弟與赤犬之間,金紅岩漿再次鋪天蓋地落下。
  
  兩兄弟與後來出現的那人,三個人的身影轉瞬間淹沒在焚毀一切的岩漿流當中。
  
  妮可.羅賓出現得太過突然,戰國元帥看得一愣,還沒來得及想到其中的詭譎之處,下一秒,冰刃與光束糅雜的攻擊已然呼嘯而去。
  
  目標正是成功擊殺三個極度危險人物的大將赤犬薩卡斯基。
  
  這真真是雪上加霜,戰國元帥連怒吼都來不及,他一個人勉力壓制狂怒的卡普,根本無力遏制為了妮可.羅賓徒然失控的兩個大將。
  
  青雉與黃猿目睹妮可.羅賓消失在岩漿裡的情景,霎時間竟出手攻擊同僚薩卡斯基。
  
  眼前微微一黑,戰國元帥甚至在這一刻已然預見,戰爭結束後接踵而至的,因三位大將而起的海軍陣營內部的分崩離析。
  
  妮可.羅賓…那丫頭,他就知道留不得!
  
  若不是庫贊那傻瓜記掛了二十年,為那丫頭幾乎快發狂;若不是波魯薩利諾那樣孤高不恭的人,為那丫頭居然肯放棄自尊心…
  
  若不是那丫頭雖然瘋瘋癲癲,行事與理念竟也令人又是忌憚又是讚賞…
  
  若不是當年確實是海軍決策失誤,為了奧哈拉無辜枉死那些平民,他多少心懷愧疚;他早該狠下心腸…
  
  可惜,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
  
  戰國元帥恨得牙齒都快咬穿了,可他分神乏術,青雉和黃猿兩位最高戰力,又不是隨便哪個將領能夠匹敵。
  
  …………
  
  冰凍與光子,兩種自然系能力破壞力巨大,所過之處,一切灰飛煙滅。
  
  薩卡斯基仿佛還未反應過來,也或許反應過來卻不及做出應對,暴怒中的白鬍子趕到附近,快過冰凍與光束攻擊,一拳就把他擊飛出去老遠。
  
  與此同時,青雉與黃猿邁開步伐,朝著開始拼殺的赤犬與白鬍子走去。
  
  如此情勢下,戰國元帥也就顧不得繼續壓制卡普,鬆開桎梏力道,掃了眼身側,狠狠眯了眯眼睛,足下跟著抬起…
  
  圍攻白鬍子的海軍將領們無聲而迅猛地追擊而去,戰國元帥也不知道,幾秒鐘前青雉和黃猿的攻擊是否被人看清楚意圖,只不過,此刻不是深究那些的時候。
  
  當務之急是攔下一擊不成顯然是打算圍攻的青雉和黃猿,那個兩個傢伙發瘋,作為海軍最高統帥,戰國哪裡能允許!
  
  身形縱起,戰國元帥死死盯著青雉,打算象剛才對付卡普一樣,如法炮製…揚高的手臂一拳正要擊出,頃刻間,異變徒生。
  
  也不知怎麼,大氣壓力毫無預兆變得沉重,隨後,岩漿流蔓延的焦炎地獄漸漸鼓出一個氣泡狀凸起,仿佛是內部有什麼東西憑空誕生,場景詭譎而奇異。
  
  之後,戰國元帥就看到青雉頓在原地,慢慢、慢慢地偏過臉,目光轉到那個‘氣泡’上,透過側邊臉龐,戰國元帥看到青雉嘴角微不可察輕顫,眼睛裡透出一種無法形容的神采。
  
  當然,黃猿同樣發現岩漿焰海中央產生的變異,他也停下腳步,愣愣盯著那裡看,表情空茫中帶出幾絲與青雉類似的情緒。
  
  兩個大將,青雉與黃猿,他們在一瞬間露出接近軟弱意味的神色,盯著那裡看的目光猶如望著在水面倒影,連小心翼翼伸手碰觸都畏懼,只生怕一不留神就失去唯一的希望。
  
  …………
  
  氣泡表面佈滿黑色細線,或者該說是氣泡內部的東西飛速膨脹,很快衝開岩漿包裹,也不過幾秒鐘時間,藏在深處的情景顯現而出。
  
  那人,妮可.羅賓站在其中,身後是毫髮無損的草帽路飛,與…生死未明的火拳艾斯。
  
  以她為中心,漆黑卡片組成規陣,撐起一方結界,彷如擁有自我意識,緩慢地旋轉,嚴嚴實實將當中的人保護起來。
  
  幾秒鐘後,她面無表情揚高一手,食指中指併攏,複又向下一劃,透明漣漪頃刻蕩開,灰黑霧氣自裂縫深處蔓延而出,幾息就完全吞噬掉那些足夠焚毀一切的岩漿。
  
  轉眼間,幾千度高溫焦炎地獄無聲無息消失,像是不曾存在過,只除了被液化的地表散發殘餘蒸汽,提醒著數秒鐘前那塊區域發生的事。
  
  待得四溢的金紅岩漿流消失無蹤,那人漫不經心掃了周遭一眼,隨即轉過身單膝跪地,懸空的手臂朝著火拳探出。
  
  因為角度的關係,那人的神情看不分明,那兩兄弟卻完全落入戰國元帥眼中,波特卡斯.d.艾斯癱在弟弟肩上,胸腹之間穿透一個洞,蒙奇.d.路飛雙手死死抱著兄長,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幼獸,眼睛裡看不到理智,混沌而瘋狂。
  
  那人動作頓了頓,說道,「相信我嗎?路飛…」仿佛是詢問的語氣,她的音色裡卻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給我一分鐘,我還你一個世界。」
  
  話音落下,她重新伸出手,這次草帽路飛愣愣的沒有反應,眼底仍是空茫,卻也沒有對那人的舉動做出任何反抗。
  
  靜默中,那人一手掌心觸及火拳的背脊,另一手手腕一翻,細黑絲線在指尖驀然凝結…
  
  …………
  
  瞳孔微微一縮,戰國元帥的視線隨即落到那人的手上,一張漆黑卡片憑空顯現,凝結成型的同時,複又碎成無數細小光粒。
  
  螢火般的細小光粒飛散開瞬間,仿佛被無形無質之物束縛,幾秒鐘的掙扎過後,幻化而出的淺淺淡淡煙氣在那人指尖蒸騰,然後它們收攏、擠壓、融合,最終,凝聚出一隻模樣古裡古怪的布偶。
  
  也不知怎地,那只布偶顯現的瞬間,戰國元帥察覺到幾米開外的青雉與黃猿,周身氣勢驀然變得沉重。
  
  外型破破爛爛的布偶懸浮在那人身邊,前肢部位衍生出幾股半透明氣狀絲線,蜿蜒張息,絲絲縷縷纏繞,一端連接在那人的手上,另一端卻依附到火拳艾斯胸腹間。
  
  這一刻,青雉與黃猿兩人又一次同時發動攻擊,密密匝匝的冰霜與光束急速襲向規陣。
  
  那人紋絲不動,雙唇輕輕開闔,清晰而緩慢的音色,一瞬間竟蓋過幾乎逼到近前那些淒厲的破空之音,「傷害轉移——」
  
  冰刃與光束割破空氣呼嘯著撲上前,瞬間與那人周遭懸浮的規陣撞在一起。
  
  卡片組成的規陣顫抖幾下,仿佛雨滴墜落湖面,透明漣漪蕩漾開,模糊了光影,掩去規陣中央那三道身形。
  
  冰霜與光粒悄無聲息被吞噬,規陣象一道屏障,看似脆弱不堪一擊,卻能夠抵銷兩位海軍大將聯手發出的攻擊。
  
  青藍冰霜與明黃光束毫無間隙絞殺撕裂,漆黑古怪的卡片層層消解幻化成灰。
  
  過不了多久,密密匝匝懸浮的形成的規陣變得稀薄,眼看就趨於劣勢,卻在此時,空間再次劇烈震動。
  
  一道淩厲氣流毫無預兆直劈而至,快如閃電,抵達的瞬間波光劃破空氣,狠狠劈斷後續的冰刃與光束,來自兩個方向的力量相互撞擊,狂猛勁風霎時間沖天而起。
  
  疾狂的風聲挾帶白鬍子怒意蓬勃的嘶吼,「你們的對手是老子!」
  
  …………
  
  斬破霜華與輝芒的衝擊波很快平息,白鬍子手持巨刃,刀尖遙遙指向圍在附近的海軍陣營,高大魁梧身軀護住後方的三個人。
  
  戰國元帥飛速掃了眼薩卡斯基所在方向,白鬍子趕過來保護火拳艾斯,戰鬥中斷,他原先的對手大將赤犬正搖搖晃晃站起身,看樣子傷得不輕。
  
  當然,白鬍子也好不到哪去,渾身上下血肉綻開,焦黑猩紅縱橫開裂,嚴重的位置甚至透出森白骨殖。
  
  可饒是如此,他擋在眾人前方,氣勢也沒有減弱半分。
  
  握著兵器的手血跡斑斑,看不見的屏障在他和海軍陣營之間緩緩生成,這個虛弱不堪的老人,一雙眼睛透出令人心悸的森然戰意。
  
  白鬍子的出手令得原本就守在附近的海賊們氣勢一震,紛紛圍上前,無聲卻堅定地站到海軍陣營前方。
  
  這些海賊,都是護著d兄弟逃離戰場的人員,火拳艾斯瀕死,他們也有好些人當時就折損在岩漿流當中。
  
  後來,妮可.羅賓出現護住那兩兄弟,緊接著青雉與黃猿動手攻擊,海賊們許是一時應變不及都愣在原地,此刻,他們擁戴的白鬍子站到前線,竟令得海賊們一時振奮不已。
  
  眉心微微一皺,戰國元帥隨即錯開與白鬍子對視的目光,視線下沉幾度,落到地表。
  
  …………
  
  幾隻雪亮飛刃插/在妮可.羅賓的規陣前,死死釘入岩石鋪就地表,它們與白鬍子發出的震動幾乎同時發起,有志一同攔截青雉與黃猿的攻擊。
  
  而它們來自…
  
  站在白鬍子身側略略靠後些,打扮得猶如一個馬戲團表演者的男人,也是戰場上一再做出令人覺得…可笑舉動的人。
  
  小丑.巴其,與草帽路飛一起越獄,出身東海,賞金只有三千萬,在海軍本部將領眼中渺小得不值一提的海賊。
  
  然而,此時此刻,那個男人一言不發盯著海軍陣營,像是剝開怯懦卑劣面具,糊滿斑駁油彩的臉龐,殺氣與憎恨交錯混雜。
  
  褪掉一身狂妄無知氣息的小丑.巴其,散發出陰狠壓迫感。
  
  暴戾、憤怒、瘋狂、憎恨,混沌的黑暗,刻骨的怨毒,令得那個男人與海軍情報中的[小丑.巴其]毫無相似之處,竟像是判若兩人。
  
  也是到這個時候,才叫人相信,小丑.巴其確實出自傳說中的‘羅傑海賊團’,也確實如妮可.羅賓所言,過去二十年,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始終隱藏實力。
  
  或許…是那人說的,小丑.巴其為了哥爾.d.羅傑之死而一蹶不振,直到今日的馬林弗德戰場,才再次認真起來。
  
  …………
  
  深吸一口氣,戰國元帥微不可察眯起眼睛,他一早料到,今日之戰即使人數占絕對優勢,勝負仍是個未知數,一個弄不好,或許輸的會是海軍。
  
  然而,真正到了被接二連三意外攪得措手不及外加焦頭爛額的現在,戰國元帥也還是忍不住有些吃驚。
  
  他對戰局的把握實際上未曾出現任何偏差,只是…所有變數,歸根結底都源自兩個人,一個是蒙奇.d.路飛,一個是妮可.羅賓。
  
  若是想徹底贏得勝利,恐怕…
  
  藏在圓框鏡片後方的眼睛閉了閉複又睜開,戰國元帥盯著被保護起來的那個規陣,眼底流露出濃厚殺意。
  
  嘴唇微微一動,正要下令全力攻擊格殺勿論,命令尚未脫口而出,頃刻間,情勢竟又一次發生變化。
  
  「巴其——」是那人的聲音,清清冷冷,波瀾不驚,「我想拜託你一件事。」頓了頓,複又說道,「甚平,同時也要麻煩你。」
  
  聞言,甚平與巴其的戰意微微凝滯,略略回過頭,也不知看到什麼,小丑.巴其渾身一震,像是呆住,不過,他很快收起驚駭,返過身,疾步搶上前。
  
  待得擋在規陣前方的小丑.巴其錯開身形,後方的情形暴/露在空氣中,一瞬間,包括海軍陣營在內,所有盯著那裡看的人不約而同倒吸一口氣。
  
  規陣不知何時消失不見,解除的結界當中,波特卡斯.d.艾斯仰面躺在地上,他弟弟蜷縮在他身邊,一手死死攥住兄長的手,兩兄弟昏迷不醒,生命波動卻…旺盛許多。
  
  妮可.羅賓慢吞吞地站起身,語氣顯得若無其事,「甚平,巴其,拜託你們帶他們先走。」說話間她把臉轉向海軍陣營,眼角似乎有淡淡的笑意,「我還有點事要辦。」
  
  …………
  
  當她完全站定,戰國元帥才恍然大悟,為何剛剛青雉和黃猿會發了瘋地攻擊她,實際上,兩個大將要攻擊的不是她,他們是在阻止她。
  
  被赤犬的岩漿完全貫穿,原本早就該死亡的波特卡斯.d.艾斯好端端存活,雖然胸腹間傷口依舊,生命力卻詭譎的延續。
  
  那人的身上卻現出與火拳所遭受的攻擊,一模一樣的猙獰可怖傷口,位置大小分毫不差,簡直像是…不,應該說是,那人分擔了火拳身上的致命傷。
  
  [傷害轉移]…原來是如此。
  
  也就難怪青雉和黃猿要發瘋,他們兩個一定是知道些什麼,才會在她道出‘傷害轉移’時不顧一切攻擊。
  
  瞥了兩個大將一眼,戰國元帥抿緊嘴角,暴怒情緒不知不覺減弱了些。
  
  庫贊和波魯薩利諾,他們目光錯也不錯盯著她,眼神悲慟交加,極度的不舍不甘,痛苦與溫柔,感情激烈得幾乎滿溢而出。
  
  …………
  
  海俠甚平與小丑巴其飛快上前,分別抱起d兄弟,卻又沒有照她所說離開,而是兩個人同時看著她。
  
  短暫的沉默過後,小丑巴其沙啞著聲線,吼道,「你也跟我走!」
  
  邊喊邊努力騰出手要去拉她,男人在這一刻淚水橫流,塗滿油彩的臉龐沾了眼淚糊成一片,看上去顯得滑稽,「別再讓我看到同伴死去啊混蛋!」
  
  指尖落空之後,男人的聲音掩不住哽咽,音色裡沉澱幾絲哀求之意,「羅賓——跟我走!船長說過,他想讓你活著啊!」
  
  那人輕輕巧巧避過小丑探去的手,肩膀微不可察顫了顫,隨即勾起嘴角,背對著昔日同伴,笑意溫柔而嫵媚,「我不會死,倒是你這樣的小鬼會妨礙我,快滾!」
  
  抬起一手揮了揮,沉默幾秒鐘,她漫不經心說道,「一定要活下去啊~」
  
  丟下一句道別的話,那人看也不看身後,邁開步伐,慢吞吞走到與白鬍子並肩而立的位置,偏頭,視線抬高幾度,對著世界最強的海賊笑道,「白鬍子,我們這樣的人,如果老死在病床上,是一種恥辱吧?」
  
  …………
  
  「庫啦啦啦啦啦——」眼角掃過那人,白鬍子大笑出聲,好一會兒笑聲才低落下來,沉聲回答道,「你也想死嗎丫頭,未來是屬於你們年輕人的,真不知道你著急什麼。」
  
  「先把你身上那個破洞堵起來,再來跟我大言不慚。」
  
  低頭掃了眼洞穿胸腹的傷口,那人哼笑一聲,隨後抬高一手,掌心覆到那個能夠清楚透過焦黑血洞看到她身後地表的傷口,指尖動了動,「傷害轉移——」
  
  話音落下的瞬間,高溫燒熟血肉焦黑骨殖扭曲蠕動,幻覺一樣,從傷口邊緣開始漸漸恢復融合,似乎有數也數不清的絲線沿著洞穿身體的傷害蜿蜒張息,沒等旁人反應過來,猙獰恐怖血洞詭異癒合。
  
  「現在我有資格大言不慚了吧?」那人慢慢吞吞挪開手掌,笑得天真無邪,「還有啊~我也不是年輕人,雖然不可以透露年齡,但也絕對不是小姑娘了呀~」
  
  「羅傑說你花樣多,沒想到是真的。」白鬍子眉梢一跳,語氣很是詫異,「你身上的傷好完全了啊~倒是很方便。」
  
  「正向反向使用效果不一樣,我也沒辦法,畢竟不是自己的能力。」那人聳聳肩,神色意味不明,片刻之後又淡聲說道,「白鬍子,我殺了你一個兒子,救了你一個加半個兒子,我們恩怨兩清了,對吧?」
  
  她這樣的說法令得白鬍子面色一沉,眼底頓時透出幾絲複雜,沉默許久,手中握著的巨刃揚高,刀尖懸在半空,直直對準海軍陣營。
  
  「只有蒂奇不配稱作我的兒子!我一生唯一做錯的事就是把他留在船上。」
  
  急速提升的殺意中,白鬍子的聲線低沉渾厚,霎時間響徹雲宵,「殺害同伴棄船逃亡,勾結敵人出賣兄弟,唯有馬歇爾.d.蒂奇,不配與老子的恩怨相提並論!」
  
  …………
  
  這一刻,白鬍子周身霸氣縈繞沸騰,氣壓瞬間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流動,空氣陡然變得稀薄,恐怖壓力令人幾欲窒息。
  
  白鬍子手中巨刀舉過頭頂,攻擊蓄勢待發的這一瞬間,那人,妮可.羅賓身側無端端浮現出一本黑色大部頭書籍,她的手按在書籍上空。
  
  漆黑扉頁隨著疾狂風聲獵獵翻卷,印著古怪圖案的卡片,一張接一張地自泛黃紙頁中緩緩飄浮而出。
  
  那人與白鬍子的舉動,使得海軍陣營徒然繃緊,戰國元帥狠狠握緊拳頭,戰意混合著霸氣驀地節節攀高。
  
  無比戒備的氣氛中,那人的暗藍瞳子蒙上淺薄水汽,雙唇微微開闔,略顯中性音色,仿佛是節奏古怪的吟唱在死寂的戰場上徐徐擴散。
  
  誰殺了知更鳥?
  
  世界說,是我。
  
  用正義與犧牲,我殺了知更鳥。
  

第一百六十七章 赤色黎明
  
  誰殺了知更鳥?
  
  世界說,是我。
  
  用正義與犧牲,我殺了知更鳥。
  
  誰目睹她死亡?
  
  民眾說,是我。
  
  用麻木與偏見,我看著她死亡。
  
  …………
  
  伴隨著單調古樸音律,數也數不清的卡片從泛黃書頁當中脫離,飄飄蕩蕩懸浮在那人身側,形成的規陣又一次將她包裹進去。
  
  她的吟唱,仿佛是一曲童謠,黑暗意味十足,清冷中性聲線,音色冰冰冷冷,夾著難以抑制的滄桑與悲涼。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
  
  戰國元帥敢用自己心愛的寵物羊賭咒發誓,聽清楚她所吟唱的內容,這一刻,附近海軍陣營裡有好幾位將領眉梢劇烈抽搐幾下,臉色頓時有點發青。
  
  尤其是黃猿,他整個人看起來都不好了。
  
  對此,戰國元帥表示很理解,真的,畢竟在場好些人不久前才領略過,並且極度不願意再次遭遇…那樣叫人無語的事。
  
  那種…加強版(行為不端)的百鬼夜行。
  
  只不過,再怎麼囧也沒有哪個將領肯後退一步,無論如何,此時此刻都是最後關鍵,不管妮可.羅賓耍什麼花樣,海軍陣營能做的就是隨機應變,並且趁機奪取勝利。
  
  這場戰爭,海軍要給世界的答案只允許是[勝利],他們非贏不可。
  
  磨了磨牙,戰國元帥眯起眼睛,裹著武裝色霸氣的拳頭握緊、鬆開、握緊、又鬆開,半晌,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從那人身上挪開,轉而放到白鬍子那裡。
  
  …………
  
  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世界最強海賊已然與赤犬薩卡斯基又一次戰到一起,金紅岩漿爆發高熱,刀刃反射淩厲冷光。
  
  震震果實與岩漿果實,兩種自然系果實能力相互拼殺,帶起劇烈震動,衝擊波攪得戰鬥中心區域形成一片亂流,輕鬆地將離得近的人全數捲進去。
  
  岩漿披瀝而下,毫不停頓的吞噬鮮活生命。
  
  刀光淩厲冷芒一閃即逝,所過處腥熱血肉橫飛。
  
  因白鬍子與大將赤犬戰鬥過於肆無忌憚,圍在附近的人短暫騷動之後很快反應過來,軍銜高些的將領們搶佔優勢位置,屏息靜候良機。
  
  自知身手不及的將官兵士則撤離,轉而追擊急速逃跑的海賊,甚至,青雉和黃猿也一言不發調轉火力,全數朝著白鬍子招呼。
  
  粗粗掃一眼過去,戰國元帥發現,基本上將領們都跑去打算圍攻白鬍子,留在原地的,除了他自己,只剩下卡普。
  
  這群半點也不知道體諒老人家的混帳東西!不想莫名其妙被調/戲,於是就讓上司留下來頂著嗎?一群混蛋!
  
  戰國元帥眼神頓時一獰,轉念一想,又不著痕跡的歎息一聲。
  
  其他人倒也罷了,出於職責與男人面對強者的某種天性,應戰白鬍子是理所當然的事,那位是世界最強海賊,海軍本部將領們,內心或多或少都躍躍欲試,想試一試自己與對方的差距究竟有多少。
  
  而庫贊和波魯薩利諾…大概是,到了這個時候反而更不願意與那人兵戎相見吧?臨近結局的最後,一旦雙方交手,就是不死不休。
  
  作為海軍大將,青雉與黃猿職責所在,可同時他們也是人,和其他男人一樣,當敵手是喜歡的女人,猶豫不決甚至逃避現實,也是情有可原。
  
  恍惚片刻,戰國元帥立刻就收斂心神,見聞色運轉到極限,最大程度著戒備那人的同時,他把目光投到,以白鬍子為中心的那場戰鬥裡。
  
  因為他心知肚明,若要戰爭結束,當務之急是解決愛德華.紐蓋特。
  
  妮可.羅賓的吟唱仍在繼續,明明應該是若有似無的音量,卻詭譎的鑽進聽覺,並且,比起在處刑台下方,飄進他耳朵裡的童謠,似乎多了別的東西。
  
  …………
  
  誰殺了知更鳥?
  
  誰奪走她的理智?
  
  誰泯滅她的人性?
  
  時間說,是我,用漫長歲月的一無所有,我令她陷入瘋狂。
  
  命運說,是我,用無數意外疊加的巧合,我將她推落深淵。
  
  …………
  
  不期然捕捉到其中幾個含意古怪的用詞,戰國元帥怔了怔,不自覺朝那人瞥了眼,下一秒卻實實在在愣住。
  
  那人身側形成規陣的漆黑卡片正在悄無聲息融化,象暈散空氣裡,她站在明滅不定的浮光掠影中,神情是茫然的迷蒙,直勾勾盯著人看的暗藍瞳子,盛滿令人發寒的詭譎意味。
  
  她的眼神…看上去可不是先前那種,不管是使小性子的刁鑽古怪,還是輕佻刻薄叫人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她現在的模樣,看上去很明顯…
  
  心頭微微一震,戰國元帥驀地警醒,沒等他厲聲提點其他人戒備,那人釋放的卡片如之前一般膨脹霧化。
  
  比黎明之前的黑色更混沌,亮到耀眼的暗芒飛速膨脹,瞬間遮天蔽日,將半個馬林弗德大廣場籠罩進去。
  
  她站在模模糊糊的霧氣當中,揚高指尖嵌合她吟唱的節奏淩空虛點,溢出唇角的音域提高幾度,曲調漸漸變得激越。
  
  隨著漆黑卡片一張又一張釋放,彌漫的黑霧越來越濃稠,仿佛黑暗瞬間籠罩大地。
  
  …………
  
  誰來為慈悲唱悼念詞?
  
  仇恨說,是我。
  
  用鮮血殺戮,我將演奏送葬曲。
  
  誰來為寬恕鳴響喪鐘?
  
  黑暗說,是我。
  
  用屍骨殘骸,我將填滿無邊地獄。
  
  那人的歌唱穿透濃霧,遊蛇般滑過耳廓,較之方才的蒼涼平淡,她的聲音透出無比濃烈的瘋狂與刻骨怨毒。
  
  誰殺了知更鳥,誰將她深埋地底,誰為此付出代價?
  
  惡魔說,我作她的棺樞,我將取而代之。
  
  世界殺了知更鳥。
  
  人類為此付出代價。
  
  …………
  
  片刻之後,暗色光芒遂然冷卻凝固,戰國元帥略略抬高視線,勉強辨認出,遮蔽天空的黑影仿佛…一匹無法形容的巨獸輪廓。
  
  依稀是頭部的位置,眼睛燒成兩團暗火,詭譎地盤踞在半空,冰冷冷俯視足下。
  
  令人呼吸凝滯的死寂與驚愕中,它兇猛地朝著廣場撲落,腐朽腥味混合著濃烈血氣迎面而來,滔天殺機與萬千殺戮,刺得骨骼生疼。
  
  頃刻間,槍/聲大作。
  
  無論是與白鬍子正面抗衡的將領們,亦或者戰場上其他將官兵士,巨獸撲落範圍之內,所有人下意識發動攻擊。
  
  然而它同樣是虛幻,任憑無數炮火與狙擊子/彈穿過也分毫未損,反而隨著攻擊帶起的震盪,影幕晃動幾下才不緊不慢淡化,若隱若現的細屑零零落落飄散,象下了一場雨。
  
  又或者,更象一場雪…
  
  不祥的黑雪覆蓋視野,彷如深淵被帶到人間。
  
  哭嚎嘶叫的人臉,獰惡怨毒面龐,驚懼駭然眼神,數也數不清的圖像扭曲變幻,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
  
  妖嬈美豔、英俊武勇、陰狠毒辣、兇暴殘戾,所有能用於形容氣質的詞語,幾乎都能在這些亡靈裡找到對應臉龐。
  
  只不過,它們是殘像。
  
  又或者該說,是她釋放出來的蜃景。
  
  肉片血沫,森森白骨,綿延不絕的墓碑…
  
  巨獸的身軀裡仿佛埋藏了整個地獄。
  
  …………
  
  也不過片刻之間,所有幻象重新淡化為發著亮的暗芒,轉瞬仿佛是被牽引一般急速往某個方向聚集。
  
  暗芒凝聚的方位是妮可.羅賓所處位置。
  
  幾秒鐘後,待得異變平息,那人赫然披上一襲漆黑斗篷,或者該說,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斗篷實際上是那些暗芒凝聚而成。
  
  沐浴在眾人驚詫目光下的妮可.羅賓神色波瀾不興,夜/色般的斗篷袍角迤邐地面,更襯得她原本就蒼白的臉接近病態透明。
  
  也不知怎麼,戰國元帥總覺得她…或許是錯覺,看在他眼裡,妮可.羅賓依稀仿佛有些褪色(形容詞哪裡不對?)。
  
  想了想,又上上下下細細打量一番,最後,戰國元帥在心裡默默給自己打了個勾,不是他老眼昏花,而是,那人確實產生了變化。
  
  許是墨黑斗篷兩廂映襯才造成的視覺衝突?
  
  仿佛褪掉多餘色彩,她整個人只剩下黑與白兩種顏色,連原本暗藍的眼瞳竟也像是被黑暗侵蝕,成了極深極深,深到接近黑色的墨藍。
  
  除了樣貌發生細微改變,那人身上也鼓蕩著如有實質的血腥味。
  
  壓迫感輻射而出,糅雜著無比混沌的暴戾,激得空氣咯吱作響,急速狂卷的殺意擰成漩渦盤繞糾纏,彷如颶風肆虐的洋面。
  
  …………
  
  他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同樣靜靜盯著他看。
  
  良久,那人微微轉開視線,抿緊嘴角神色冷淡的環顧周遭,隨即手臂揚起,指尖動了動,細黑絲線繞著她的指尖流瀉點點暗芒,隱隱的有數道蛛網般的透明裂痕驀地四射而出。
  
  她的指尖似是插/入虛無,又在轉瞬間拔/出,斗篷寬大袖袍劃過淺淺弧度,待得手臂重新垂落,她的指尖竟沾染絲絲血漬。
  
  幾乎是同一時間,不遠處圍攻白鬍子的將領們當中有部分人悶哼一聲,身形踉蹌幾下,或胸口或咽喉,致命要害詭譎的現出傷口,血肉模糊,簡直像是被利爪生生撕開。
  
  霎時間,在場所有人都停下動作將視線投射過來,眼神俱是驚駭,間隔幾秒鐘,像是被按下暫停鍵的戰鬥又一次開始,受傷者產生的空缺很快被填補,以三位海軍大將為首,圍攻白鬍子的行動繼續。
  
  此時,濃膩腥膻的氣息方才彌散在空氣當中。
  
  之後,戰國元帥聽見那人淡聲開口道,「這是警告。」所用語調稀疏尋常,仿佛一瞬間殺傷十數人,不過是舉手之勞。
  
  …………
  
  狠狠眯了眯眼睛,戰國元帥強制壓下心頭灼升的暴怒,足下微動,頃刻間,卻有人先開口打斷他的攻擊意圖。
  
  「同一時間點的平行空間重疊。」
  
  黃猿波魯薩利諾從戰局中抽身折返,緩緩地朝著她走去,一邊曼聲哼笑,「你竟有本事把它壓縮在指尖的極小範圍,以作為殺著,真令人大開眼界~」
  
  身形未停地朝著她走去,人卻沉默下來,像是在籌措言辭,半晌才接著說道,「你那本叫人眼花繚亂的卡片書,不是真正的能力吧?」
  
  「事實正好相反,它一直在限制你的力量。」
  
  「因為從你第一次釋放卡片開始,我就察覺你身上的氣逐漸增多,直到現在為止,氣的量趨於飽和。」
  
  裹著漫天烽火硝煙,黃猿的聲音隱約帶出幾絲異樣,依稀仿佛是感概,又貌似乎透著些說不出的傷感意味。
  
  「你使用人型那天起,科學部就一直關注你所持的能力,可是翻遍惡魔果實圖鑒,包括存在的所有資料文獻,都找不到類似記錄,簡直聞所未聞。」
  
  「科學部設想過很多種答案,甚至包括暗暗果實,後來馬歇爾.d.蒂奇出現,推翻了那個判斷,加上你對情報掌控的精准程度,我猜測你的能力本質是時間空間。」
  
  「卡片書實際上更接近倉儲一類存在,其中花樣百出的小把戲,是你將某個時間空間點的其他能力者能力強制局限所形成。」
  
  「因此每張卡片誕生需要消耗部分力量,之後你更是花費大量精力維持它的平衡,營造出真實力量比看起來弱小許多的錯覺。」
  
  「然而此刻,徹底解放卡片歸還分割出去的量,讓你的狀態接近巔峰。」
  
  說話間,走到那人幾米開外複又站定,大將黃猿散發出陰鬱無比的氣息,「不愧是詐騙犯啊~妮可.羅賓,你欺騙了整個世界。」
  
  …………
  
  黃猿的話音落下,那人的目光微微一動,雖然未曾做出回答,眼神裡卻透出一種…依稀是默認的意味。
  
  短暫的靜默過後,那人輕輕的歎了口氣,啞聲說道,「黃猿大將閣下一直是聰明人。」
  
  說話間她又一次抬高手,掌心朝下,落到始終飄浮的黑色書籍上,隨著扉頁翻動,又有兩張卡片緩緩顯現。
  
  而當它們完全脫離,那本大部頭書籍在刹那間層層褪色淡化,轉眼碎成無數細小光粒,消失得無影無蹤。
  
  垂下眼睫,掃了眼原本該存在書籍的位置,她嘴角抿了抿,眼底似乎滑過一絲遺憾,卻什麼也沒說,僅僅是接住失去懸浮掉落的兩張卡片。
  
  將它們收進掌心,她用指尖細細摩挲著,一邊自言自語般喃喃低語,「決戰之前,即使強制解放歸還念量,我也還是有捨不得丟掉的東西。」
  
  「留給你的禮物,你送我的紀念。」
  
  嘴角勾出一抹自嘲般的笑意,隨後手腕一翻,指尖的卡片暫態消失,緊接著她抬高視線,目光顯得很平和,「之後我將拼盡全力,生死攸關,黃猿大將閣下不必顧忌什麼。」
  
  「正面交鋒,也容不得我手下留情。」黃猿哼笑一聲,語調半嘲半諷,「想對抗世界海軍精英,單憑你一個人根本不夠看啊~」
  
  「最終你會死,海軍也將為此付出沉重代價,我們…」說到此處頓了頓,黃猿偏過臉看了看四周,深吸一口氣方才繼續開口,「雙方就此罷手,如何?」
  
  …………
  
  聞得自家大將這般建議,戰國元帥怔了怔,下意識偏頭看了眼身側的卡普,兩人目光一碰隨即飛速錯開,之後,戰國元帥閉了閉眼睛,沉聲道,「若你肯現在離開,將不會受到任何阻攔,妮可.羅賓。」
  
  黃猿的決定算是自作主張,戰國元帥卻不得不同意,因為,波魯薩利諾做出的選擇,對海軍陣營而言,可說相當明智。
  
  事實擺在眼前,一切正如黃猿所說,妮可.羅賓與海軍正面交鋒,殺死她的代價,怕是非常非常沉重。
  
  雖然最高層戰力們能夠分毫無損,中將及其幾下就處境堪憂…而那一部分中層戰力,不巧正是海軍消耗不起的,每戰死一員將領,對於未來海軍陣營都是無可預計的損失。
  
  近十年來,海軍陣營逐漸趨於頹勢,那種變化過程緩慢且細微,截止目前甚至都還看不出端倪,只是,察覺的人也不是沒有。
  
  包括世界政府某些高層,直到海賊陣營的四皇七武海,同樣立於巔峰的人多少都看到海軍未來的窘境。
  
  海賊陣營自然是虎視眈眈,畢竟雙方針鋒相對,再沒有敵人因自身緣故而導致的劣勢,更叫海賊們覺得欣慰的事。
  
  世界政府同樣冷眼旁觀,因為全世界的絕大多數武力掌握海軍手上,各個國家的統治者們從海軍興盛那一刻起就抱著敵視態度。
  
  戰國也知道盛極必衰這個道理,可他更清楚一旦海軍陣營式微,失去絕對壓制,目前表面上的安定立刻就會崩潰。
  
  重新建立一種秩序將花費漫長時間,這期間全世界範圍的動盪不安,又會有多少無辜平民家破人亡顛沛流離?
  
  作為海軍元帥,戰國能做的就是盡自己所能拖延挽回,今日之戰根本癥結也出於這個目的,處刑火拳迎戰四皇之首,全力殺死白鬍子與未來可能出現的又一個海賊王。
  
  一旦海軍成功,海賊陣營至少好幾年會紛亂不堪,這段時間,就是海軍為來不及成長的下一代爭取到的緩衝。
  
  即使,馬林弗德今日之戰不過是出於海軍方面的私心,對世界毫無意義,戰國元帥卻也不得不那樣做。
  
  即使,未來某日,歷史給他這任元帥的評價或許不堪,今時今日,站在他這個位置上,戰國顧不得那麼多。
  
  …………
  
  電光火石間心念百轉千回,只是也不過瞬間,戰國元帥就收起所有無關情緒,定了定神,等著那人做出選擇。
  
  那人在黃猿給出提議時表情有些錯愕,許是覺得情勢發展超出預料許多,她甚至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好半天,眼神都顯得茫然。
  
  片刻之後,她似是倏然回神,唇稍微不可察顫抖,仿佛是想開口說點什麼,幾經猶豫卻依舊保持沉默,最終,嘴角勾出一抹弧度,露出極是柔和的笑意。
  
  「對不起~辜負你的心意。」笑容綻開的一瞬,雙瞳波光流轉,令得她盯著黃猿的眼神,隱約間竟帶出些情意。
  
  戰國元帥無聲歎息,隨即又看到,面朝著那人的黃猿,背在身後的一雙手豁然攥成拳頭,十指指節泛起青白。
  
  見狀,戰國元帥忍不住又多歎了口氣。
  
  歎息歸歎息,戰國元帥周身霸氣卻也瞬間提升,與此同時,身側始終一言不發的卡普朝前邁出一步,披風袍角蕩開氣旋。
  
  黃猿鬆開拳頭,雙手垂落身側,指尖幻化出明黃光粒。
  
  那人收斂笑意,頓時面沉如水,顯然也進入戒備狀態。
  
  因為彼此都知道,時至此刻,除了全力一戰,雙方都別無選擇。
  

第一百六十八章 赤色黎明
  
  那人的身影在戰意節節攀升的刹那徒然消失。
  
  間隔幾秒鐘,視覺捕捉到的空間異樣姍姍來遲,依稀是幾線黑影縱橫開闔,劃破平衡,卷起微弱漣漪。
  
  變故出現在猝不及防間,饒是在場迎戰她的三人均是立於巔峰的強者,這一瞬,意識居然也有些停頓。
  
  視野恍惚過後,空氣中的波動重新沉澱,同一時間,不遠處的戰局爆發出一記怒吼。
  
  聲音出自…青雉庫贊。
  
  毫無意義的音節,內裡卻透出痛到極點的瘋狂。
  
  一線明黃劃破眼角余光,大將黃猿頃刻消失,心頭突地一跳,戰國元帥驀地縱身疾掠而去。
  
  …………
  
  晚了一步趕到那片區域,映入戰國元帥眼簾的是一幕…相信對於青雉和黃猿來說,都可稱得上令人發瘋的場景。
  
  白鬍子的兵器刀刃深深砍入地表,高大身軀傷痕不計其數,黑紅血漬與骨沫肉碎發散著焦臭腥味,最嚴重的致命傷,除卻頭顱那處焚毀大半張臉的創痕,就屬擊穿胸口那記重拳。
  
  任誰都看得出,世界最強海賊馬上就要死去,此時還能呼吸,也不過是勉強吊著一口氣不肯閉眼罷了。
  
  赤犬薩卡斯基的半邊身體呈現元素化,金紅岩漿貫穿白鬍子,甚至手臂幻化出的岩漿流還停在敵人身體當中尚未收起。
  
  妮可.羅賓站在白鬍子與赤犬兩人之間,她的一手深深插/入薩卡斯基胸口的位置,又因為赤犬此刻處於元素化,她相當於整條手臂都陷進岩漿。
  
  「抱歉啊白鬍子,我只能借你喪命的時刻,才能抓住這個機會呢~」她頭也不回的笑道,幾千度高溫燒灼,仍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白鬍子沉默不語,或者…世界最強海賊已經處於彌留,根本沒有意識了。
  
  「以為自己能夠抵抗岩漿?真是個自尋死路的蠢女人——」薩卡斯基忽的沉聲開口,嘶啞聲線譏誚含意十足,「奧哈拉末裔,海賊王舊部,你同樣是非死不可的罪人。」
  
  「蠢女人,你知不知道,你所謂的船長實際上才是你悲慘命運的締造者。」
  
  許是覺得那人的死亡已經無可避免,赤犬薩卡斯基很愉快的說出一件,直叫所有人都意料不及的事來。
  
  「什麼想為你改變命運,什麼作為同伴的理由如果不存在,倘若不是哥爾.d.羅傑滿世界尋找一個只有名字的人,你或許可以平安生活。」
  
  「他讓世界政府察覺你的存在,而你居然愚蠢到誓死效忠。」
  
  「哥爾.d.羅傑和你,都不過是自以為是的蠢貨!」
  
  …………
  
  隨著話音落下,赤犬周身的岩漿緩慢地產生流動,自足下起,焦炎地獄一點一點蔓延擴展,地表霎時液化蒸汽升騰,切斷附近所有退路。
  
  戰國元帥只來得及趕到青雉身邊,與卡普一起,兩人合力壓制了庫贊打算朝著岩漿流直沖過去的意圖。
  
  至於波魯薩利諾,雖然人懸浮在半空,光束攻擊蓄勢待發,戰國元帥一時無暇顧及,加上他也瞭解黃猿的性情,知曉他那個下屬並非不顧一切,所以,暫時倒能置之不理。
  
  等青雉老實下來,戰國元帥又丟了個眼神給老戰友,讓他看准機會去解決另外一個為情所困的海軍大將。
  
  過了一會兒,妮可.羅賓的聲音打破寂靜,「我知道了呀~白鬍子說出那些舊事的時候,我就推斷出來了。」
  
  「世界政府窺探羅傑船長的行蹤,關於他的目的情報不巧洩露,所以才有屠魔令之前,政府/特/工潛入奧哈拉尋找妮可.羅賓的行動。」
  
  「只不過政府根本無法確定,特/工那時候是在全世界範圍搜尋並且殺死名為‘妮可.羅賓’的所有人,如此而已。」
  
  輕輕巧巧揭穿一切的妮可.羅賓,縱然敘說的是與自己相關,絕對隱秘且驚心動魄的內情,她的語氣仍是冰冰涼涼,毫無波瀾。
  
  「到了現在對我說這些,污蔑輕辱我的船長,想看我懷抱痛苦遺憾死不瞑目,是不是那樣才會讓你爽一點?」
  
  「你也不過是卑鄙小人罷了。」
  
  「除了伶牙俐齒,你還擅長自我欺騙啊~」赤犬冷笑一聲,頓了頓,驀地拔高音量,疾聲吼道,「愚蠢的你就和白鬍子一起葬身這裡吧!」
  
  焦炎地獄猛地震動,金紅岩漿流掀起驚瀾。
  
  …………
  
  高溫裹著熱浪席捲全場,一瞬間,空氣溫度灼升到近乎沸點,岩漿所過處鋪就廣場的石板出現液化,發出滋滋聲。
  
  察覺到被禁錮的青雉極力掙扎,戰國元帥加重手上力道,狠狠地把這笨蛋重新打壓下去,怎麼也不肯鬆手,就這樣讓他跑去和那人殉情。
  
  而逗留半空的波魯薩利諾被悄無聲息從後方掩上前的卡普打落,身形墮地之後,幾位中將驚疑不定卻也依照卡普的命令,死死盯著他不錯開視線。
  
  奔騰的岩漿流鋪天蓋地朝著妮可.羅賓當頭罩下,在淹沒她的霎時間,強大至恐怖的威壓沖天而起。
  
  純金色的波動如海潮翻湧,迅速波及整片區域。
  
  岩漿流詭異的停頓在半空,仿佛被看不見的牆壁堵截,而那道無形無質屏障,出自…妮可.羅賓的斗篷。
  
  確切的說,來自她墨黑斗篷口袋躍出的一張卡片。
  
  那是她唯二保存的卡片之一,在千鈞一髮的當口,它如同擁有自我意識般脫離而出,一瞬間幻化成灰,細小光粒散開,純金色霎時間充溢視野。
  
  戰國元帥慢慢地眯起眼睛,耳邊傳來此起彼伏的低呼,「這是…」像是被哽住似的,開口道破懸念的人顯得無比詫異,「霸王色霸氣?!」
  
  …………
  
  整個戰場陷入死一般的寧靜。
  
  間隔幾秒鐘,有人結結巴巴的大喊,「那是————不可能?!」
  
  這一時間,所有目光瞬也不瞬盯著某個方向,良久,有人壓低聲線,帶著無比敬畏的情緒喃聲說道,「海賊王,哥爾.d.羅傑。」
  
  黑髮王者立在那人肩側,背對著她,半透明的身影仿佛海市蜃樓,可饒是如此,包括赤犬薩卡斯基在內,竟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輕舉妄動。
  
  看到那片純金色的時候,戰國元帥就知道,不受她控制自動解放的卡片,是她之前所說的[紀念品]與[禮物],當中的前者。
  
  她所謂的紀念品,怕是她強制局限哥爾.d.羅傑的部分霸王色霸氣,將它留在身邊。
  
  只是,戰國元帥怎麼都想不到,此時此地,徒然解放的卡片,釋出的霸王色霸氣竟能凝聚哥爾.d.羅傑的幻影。
  
  也或許…不是幻影。
  
  死去二十二年的黑髮王者,在陌生時空裡若有似無地偏過頭,殘影的嘴角動了動,歎息如幻覺般逸散開,‘活下去,羅賓。’
  
  妮可.羅賓紋絲不動,保持著面朝前方的姿勢,半晌方才輕聲問道,「是船長命令嗎?」
  
  ‘不…’黑髮男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黑亮瞳眸飄過一絲複雜,‘是我的願望。’
  
  也不過轉瞬間,空間再次蕩出漣漪,黑髮王者漸漸被光影模糊,又一點一點搖曳飄散開,不多時,就這樣無聲無息消逝。
  
  妮可.羅賓的眼神始終未曾轉向,卻在海賊王消逝的瞬間,身形微不可察搖晃幾下,面色慘白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死去。
  
  …………
  
  幾息間,濃郁的純金也猶如褪色般,緩緩、緩緩的消融淡化。
  
  墨藍瞳子彎了彎,她終究還是淺笑出聲,只是那樣美麗的笑靨,仍是掩不住眼底漸漸熄滅的光芒,如同燃盡一切,只剩下灰燼般的空洞。
  
  「流星街人,到最後果然什麼也守不住。」她的聲音褪去所有生機,變得暮氣沉沉,「我已經累了,所以抱歉啊船長,你的願望似乎沒辦法實現呢~」
  
  說話間她一側肩際動了動,慢吞吞地往後拔/出陷在岩漿當中的手臂。
  
  戰國元帥覺得很奇怪的是,薩卡斯基竟半點反應也沒有,身體雖然保持著元素化,從海賊王出現開始,他整個人像是被靜止,一動不動。
  
  妮可.羅賓的手以一種極度緩慢的速度往外抽離,詭異的是她的手臂裹在墨黑斗篷袍袖當中完好無損,幾千度高溫像是起不了任何作用。
  
  直等到她的手臂脫離三分之二,頃刻間異變又一次出現,金紅岩漿流豁然消失,大將赤犬的身體毫無預兆褪去元素化,重新變為人類的血肉之軀。
  
  而如此一來…妮可.羅賓的手,部分前臂還留在赤犬的身體裡,自然系惡魔果實失去效力,薩卡斯基的身軀被她貫穿,甚至能看到他背脊上有她的指尖穿透所留下的血洞。
  
  還未來得及從驚/變中尋回神智,下一秒,戰國元帥看到妮可.羅賓猛地抽/出手臂,薩卡斯基晃動幾下,哼也不哼就此倒落在地。
  
  …………
  
  呆滯片刻,戰國元帥把視線抬高幾度,從薩卡斯基的身上移動到她的手…她的手五指間捏著一團模模糊糊的東西。
  
  濃膩血液還在淅淅瀝瀝淌落,浸透了袖袍,襯著她白皙手指,捏在手掌的紫黑色塊狀物顯得越發恐怖。
  
  她很快把手裡的東西丟到一邊,眼睫低垂,視線落在薩卡斯基身上,定定的看了一會兒,輕聲笑道,「奧哈拉所有無辜死者,都在黃泉入口等著你呢~赤犬大將。」
  
  「我可是知道了喲~」她的語調綿軟柔和,唇稍也噙著些笑意,只是一雙眼睛卻透出刻入骨髓般的仇恨與怨毒,「是你下令擊毀平民的避難船,是你說————」
  
  頓了頓,她把聲線壓低些,嘶啞而嚴厲的說道,「要動手,就做得徹底一點!萬一有個學者躲在那艘船上,這次的犧牲就白費了,我們必須要根絕‘邪惡’的任何可能性!」
  
  「奧哈拉因為學者接觸歷史正文而導致滅亡,執行屠魔令的海軍奉命行事,我可以原諒其他任何一個人,除了你,大將赤犬。」
  
  「怪只怪你運氣不好,記不得也就算了,可是等我不小心記起來。」
  
  說話時她抬高視線,慢慢環顧周遭一圈,也不知看到什麼人,嘴角抿了抿,複又垂下眼睫,「對我而言,這世上所有一切,都是為了將你趕盡殺絕。」
  
  …………
  
  眼角狠狠一跳,戰國元帥掃了眼丟在地上的東西,頃刻間飛速轉開視線,把目光重新落在妮可.羅賓身上,她…那顆東西是薩卡斯基的心臟,她…究竟如何辦到的?!
  
  生生剜掉處於元素化的自然系惡魔果實能力者心臟?別的哪個人也就算了,赤犬可是岩漿果實能力者,幾乎無敵!世上根本沒有誰辦得到的好吧?
  
  像是察覺他的驚駭,妮可.羅賓把臉抬高幾度,目光對上他的視線,也或許是心情愉快,她挑了挑眉梢,將浸透鮮血的手臂平舉到半空。
  
  隨後,她抬起另外一隻手,悠悠然將袍袖揭高到手肘位置,墨黑瞳子眸光清澈如水,眼神竟是異常無辜,「海樓石不是惡魔果實能力者的剋星嗎?」
  
  微微愣神過後,戰國元帥倒吸一口氣,失態的大吼出聲,「不可能!」
  
  原本她被墨黑斗篷裹得嚴嚴實實,所以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如今她自己撩高衣袖才讓眾人看清楚,她的手腕銬著海樓石鐐銬!
  
  不,或者該說,之前在處刑台下,她被俘的那點短暫時間裡,黃猿親手給她戴上的海樓石鐐銬,根本就沒有取下來過!
  
  逃脫之後,再到重新出現,她的手腕空空如也,戰國元帥原以為是她找到鑰匙脫離桎梏,沒想到此時此刻,她竟給出會震驚全世界的真相!
  
  想必是她用了什麼方法營造出錯覺,遮去手腕上的海樓石,這才殺死薩卡斯基。
  
  她的手腕戴著海樓石,遏制了岩漿果實,直接從內部產生作用,貫穿身體並且剜掉心臟。
  
  瞳孔收緊如針尖,戰國元帥喃聲自語,「不受海洋約制的惡魔果實?!」
  
  「不——」妮可.羅賓回答了他的自言自語。
  
  戰國元帥攸然回神,隨即就看到她的指尖輕輕搖了搖,嘴角的笑意狐狸一般狡黠,「我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是惡魔果實能力者。」
  
  …………
  
  接收並且消化掉她言語間所代表的含意,戰國元帥的腦海有瞬間空白,這或許是他一生唯一一次如此失態,思緒混亂如麻,甚至半晌都找不到頭緒。
  
  然而,她似乎根本沒在意他瞪目結舌的樣子,藍瞳略略偏轉,眼神落到一側,就此安靜的注視著那個位置。
  
  良久,戰國元帥收斂驚駭與震撼,隨後偏過臉,沿著她看的方向把目光投過去。
  
  青雉庫贊站在那裡,目光放得更遠些,就能看到黃猿波魯薩利諾,而兩位海軍大將此時同樣面色慘白,神情冰冷,象尊石雕塑像。
  
  等了一會兒,妮可.羅賓低聲歎息,之後說道,「你告誡我歷史無法更改,對我而言,既然如此,未來就一定可以。」
  
  「今日之戰,該死的和不該死的,徹底調換。」
  
  「我殺了未來新世界四皇之一,黑鬍子馬歇爾.d.蒂奇。」
  
  「又殺了你們海軍下一任元帥,赤犬薩卡斯基。」
  
  漸漸的,她蒼白病態的臉龐泛起紅暈,似乎是被喜悅感染,眼瞳明亮透徹,「奧哈拉滅亡,我就毀掉既定未來,讓歷史走向從此脫軌。」
  
  「我說過,世界讓我多痛,我必千萬倍奉還。」
  
  …………
  
  她說話的時候,青雉和黃猿兩人邁開步伐,一步接一步,越走越快,也不知處於何故,身形甚至開始踉蹌。
  
  片刻之後,妮可.羅賓給出導致兩員海軍大將當眾失態的原因。
  
  她說,「只是可惜,我高估自己,自然系惡魔果實…其實也並非不堪一擊。」
  
  聞言,戰國元帥猛地扭回視線,待得看清楚她的情況,不由得吃了一驚。
  
  她那身墨黑斗篷猶如活物一般正在往空氣中不斷逸散,再細細審視,戰國元帥隨即發現,哪裡只有斗篷,分明是她整個人開始分解淡化。
  
  與海賊王的殘像如出一轍,妮可.羅賓的存在感迅速枯敗,簡直象…幾千度高溫的岩漿直到此刻方才起作用。
  
  而明明已經步入死亡,妮可.羅賓竟笑得越發甜軟,不斷蒸騰汽化的手抬高少許,掙扎著從斗篷胸襟處取出一樣東西,將它托在掌心,平伸出去。
  
  「如果活下來,我們就在一起吧~」
  
  也不過眨眼間,她的身體化為光點,四下迸射而出,瞬間消失。
  
  她消失得像是不曾存在一樣,最後一點螢光融化在空氣裡的那一刻,像是幻覺,透明光影如水波蕩漾,雪白羽翼隱約展開,一道晴藍圓弧轉瞬即沒。
  
  前一秒還托在她掌心的東西失去憑藉,隨即驀地冒出幾星火點,火苗飛速燒灼,很快就把似乎是信件一樣的東西燃燒殆盡。
  
  灰白紙灰輕飄飄地搖曳幾下,隨著風卷向空中。
  
  …………
  
  空氣卷過一道疾風,青雉與黃猿驀地閃現在她消失的位置,只是…她什麼也沒留下,除了滿目瘡痍的戰場,與震撼世界的答案。
  
  呆呆地站立許久,黃猿搖搖晃晃地轉過身,啞聲說道,「你說改變歷史走向,既然如此,原本該死的就是波特卡斯.d.艾斯,或者草帽路飛。」
  
  眼神毫無焦距望著空氣,黃猿笑得若無其事,只是深茶鏡片後方的一雙眼睛,竟透出難以言喻的狂亂,「我立刻就去殺了那兩個人,如此一來,會不會也改變你的結局?」
  
  波魯薩利諾光子化消失之後,留在原地的青雉才轉過頭,神情同樣難以形容,也同樣瘋了似的自言自語,「你又一次逃走了啊小小姐~」
  
  「如果我殺死所有與你有關的人,折斷你的手腳,把你鎖在身邊,是不是這樣你才會乖乖的留下來?」
  
  說話間青雉打量附近一圈,恍恍惚惚的笑著說道,「先從火拳和草帽開始,一個是心愛男人的血脈,另一個是你喜歡的孩子,我殺了他們,你就會出現吧?」
  
  戰國元帥閉了閉眼睛,垂落身側的指尖微不可察顫動,最終仍是眼睜睜看著他的兩個大將身形消失,而沒有做出任何阻攔。
  
  …………
  
  留在原地的其他人面面相覷,顯然一時無法反應,倒是卡普一言不發縱身疾掠而去。
  
  也是直到此時,戰國元帥這才頹然坐到地上,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悶聲開口,「剩下的人不必追了,就這樣。」
  
  目睹妮可.羅賓死亡,兩個大將徹底陷入瘋狂,卡普為著兩個孫子關心則亂,等下萬一打起來…縱然是自認心臟強悍得堪比鋼澆鐵築,戰國元帥一時也沒力氣,再多管那些事。
  
  也不知隔了多久,戰場之外的極遠處爆發劇烈波動。
  
  略略抬高視線,戰國元帥望向今日出現在馬林弗德的第三道霸王色霸氣,眉梢跳了跳,頓時頭疼欲裂。
  
  那道陌生的霸王色霸氣出現方位是港口,同樣也應該是…青雉與黃猿追擊的方向。
  
  此時此刻,出現在馬林弗德,當今世界怕是只有那個人吧?
  
  與小丑.巴其一樣,曾經是海賊王哥爾.d.羅傑船上實習生,如今作為新世界四皇之一的紅發香克斯。
  
  想了想,戰國元帥冷哼一聲卻也沒說什麼,只是起身,整理好衣著,沉默的等待著逼近的那道存在感抵達。
  
  他知道對方的來意,也準備接受提議,紅發是來阻止戰爭,或者該說,這位晚到一步的四皇之一,是來為這場戰爭打上一個句號。
  
  不經意掃了眼早已經斷氣的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目光順勢滑過躺在地上的大將赤犬,戰國元帥把痛惜和遺憾深深壓到心坎一角。
  
  …………
  
  等待中,不知不自覺間,空氣溫度竟下降到令人詫異的程度。
  
  呼出一口白氣,戰國元帥抬起頭,將目光放到高空,視野所及是陰沉沉天幕,鉛灰雲層壓得很低很低,更有細細小小白點漫無邊際墮下。
  
  怔忡片刻,戰國元帥把手掌攤開,接住天空落下的晶粒,定神看了看,止不住搖頭歎氣。
  
  是雪。
  
  作為一座秋島的馬林弗德,竟然在根本不可能的季節飄起鵝毛大雪。
  
  …………
  
  海圓曆壹伍貳零年,文獻記載名為[頂上]的戰爭結束。
  
  四皇之一,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歿。
  
  奧哈拉末裔,海賊王舊部,時間旅行者妮可.羅賓,歿。
  
  海賊王之子波特卡斯.d.艾斯,重傷,下落不明。
  
  其義兄弟,草帽蒙奇.d.路飛,重傷,下落不明。
  
  海軍最高戰力,大將赤犬薩卡斯基,陣亡。
  
  參戰近十萬精兵強將折損三分之一。
  
  海軍海賊雙方陣營為此付出的代價,堪稱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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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十六聲鐘響
  
  後來特拉法爾加.羅才知道,他趕到的時候,一切其實都已經晚了。
  
  紅心哈特號浮出海面,艙門開啟,人還未走出去,嗆鼻的燒灼味就撲在臉上,合著蛋白質的焦臭,空氣裡充斥著烽火硝煙。
  
  隨後,印入特拉法爾加.羅眼簾的是一幕無比混亂場景,滿目瘡痍的海灣,奔逃潰散人潮,以及…被人群簇擁保護在中央急速撤退的那幾個人。
  
  「船長,那是草帽小子!」白熊貝波的毛爪直直指著那個方向,先一步叫嚷出聲。
  
  遠遠的,從島嶼深處往外跑的人潮當中,草帽小子蒙奇.d.路飛被王下七武海海俠甚平打橫抱著,邊上還有一個裝扮古裡古怪像個小丑的傢伙,他同樣護著一個人,而那位只看得見一腦袋卷卷黑髮,還傷得很嚴重的樣子。
  
  當然,草帽路飛也同樣傷痕累累,四個人被周圍的海賊護得嚴實。
  
  特拉法爾加甚至看到好幾張以往只在情報資料裡見過的臉,新世界聲名顯赫的海賊船長,白鯨莫比迪克的戰鬥隊隊長們。
  
  這些人拼命保護著昏迷不醒的兩人,依照舉動來看,不用想也知道,除了草帽路飛,另外那個就是今日引發戰爭的主角,火拳,波特卡斯.d.艾斯。
  
  後方有數量龐大的海軍緊追不捨,海賊們邊打邊退,形容頗是狼狽。
  
  兵荒馬亂中,特拉法爾加.羅極目遠眺,試圖從這些無比嘈雜裡找出那人的身影,半晌卻是一無所獲。
  
  依照目前情勢推斷,他認為馬林弗德的爭戰應該接近尾聲,可他找不到她,也同樣沒發現白鬍子,只有許多海賊拼命奔逃。
  
  從島內撤出的海賊們飛速搶奪停泊在海面的船隻,招呼同伴登船,那些還能航行的船舶有些甚至是軍艦,它們被奪取後,更多海賊乘了上去,搖搖晃晃起航。
  
  草帽路飛和波特卡斯成為海軍的目標,追擊的海軍甚至放棄攻擊範圍內的海賊,集中火力對準保護那兩人的海俠甚平和不知名的那位,又因為附近戰力強悍的白鬍子海賊團戰鬥隊長護持,場面顯得混亂。
  
  那四個人陷在保護與攻擊的槍/林/彈/雨中舉步維艱。
  
  也是恰在此刻,黃猿與青雉兩位海軍大將出現,身形顯露在半空的瞬間,他們的攻勢緊隨而至,目標只針對原本就遍體鱗傷的四個人,明黃光子密密匝匝落下,霎時衝撞而來的冰錐刺入地表。
  
  特拉法爾加.羅眯了眯眼睛,行動快于思想一步,「room——」
  
  淺藍光暈自指尖流瀉而出,瞬間就把目標人物籠罩進去,手腕輕輕一轉,下一秒,四個人與臨近洋面某處碎石殘骸位置對調,海軍大將攻擊落空。
  
  「把草帽當家交給我——」特拉法爾加.羅拔高音調吼道,「我是醫生!」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別的,只記得要救走蒙奇.d.路飛。
  
  在香波地群島不法地帶,蒙奇.d.路飛不顧性命敢向天挑戰,甚至更早之前,關於草帽當家種種看似瘋狂的行為,特拉法爾加.羅一直都…
  
  或許是一種認同,也或者是震撼,總之…他不想讓他死。
  
  …………
  
  最後,海俠甚平抱著草帽路飛躍上哈特號甲板,佩金夏其立刻上前接住脫力昏迷的魚人,把他們兩位送去手術室做準備,特拉法爾加.羅的目光停留在海灣。
  
  火拳艾斯得到白鯨的幾位隊長接應。
  
  那個小丑裝束的男人把火拳艾斯交出去,又反手搶過邊上某個同伴拿著的草帽,將它丟向哈特號,之後轉身撲向兩位海軍大將,不顧一切地阻攔。
  
  又一次細細巡視戰場,好半晌,特拉法爾加.羅才懷著滿心遺憾與憂慮,在船員不斷的催促聲中轉身,開口說道,「關閉艙門,開始下潛。」
  
  草帽小子和火拳都是海軍的目標人物,此時此地,他又主動將其中之一劃入保護範圍,此一舉動不諦於陷整個紅心海賊團於險境,不趁著海軍主力被攔截飛速撤走,再猶豫延誤怕是就走不了。
  
  特拉法爾加.羅沒有權力拿自己同伴的性命做賭注,只能撤離戰場。
  
  他是船長有責任保護船員。
  
  他找不到她,可他相信她一定活著。
  
  那人一定可以全身而退,她是妮可.羅賓,是隻身一人就攪得半條偉大航道天翻地覆的強者,她是海賊王舊部,時間旅行者,即便是巔峰之戰,也一定可以活下來。
  
  對吧?羅賓當家。
  
  …………
  
  進入手術室之後,特拉法爾加.羅就收起所有雜念,全神貫注開始救治傷患,畢竟他是醫生,暫且拋開所有立場,站在手術臺前,他有責任為患者竭盡全力。
  
  草帽小子已經戴上呼吸器,佩金和夏其作為助手等在邊上,同時海俠甚平躺在同一間手術室另外一張病床上,紅心全部醫護人員,在此刻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完成手術,救回這兩個命懸一線的人。
  
  特拉法爾加.羅走到草帽小子那台手術床邊上,還未來得及詢問就怔住,因為草帽小子眼睛是睜著的,只不過沒有任何神智,僅僅是強撐著不肯閉眼,看不到焦距的眼瞳,深處有劇烈混沌與痛到極點的瘋狂盤旋不息。
  
  沉默幾秒鐘,特拉法爾加.羅俯低下去,啞聲說道,「他還活著,草帽當家。」
  
  話音落下,就察覺到草帽繃緊的氣息微不可察一頓,特拉法爾加.羅輕輕歎了口氣,又一次肯定的告訴他,「你的哥哥還活著,所以,你也要活下來——」
  
  或許是潛意識裡聽見他的保證,草帽小子的眼睛慢慢闔上,失血嚴重而慘白的臉龐,仿佛是終於安心下來,眼角滑落透明水漬。
  
  …………
  
  完成那場手術的過程堪稱驚險萬分,潛水艇受到冰凍與光束先後攻擊,好險紅心算是運氣絕佳才沒有直接在深海被擊成碎片。
  
  進行手術的時候,佩金和夏其都對蒙奇.d.路飛的生命力表示嘖嘖稱奇,特拉法爾加.羅同樣覺得很驚訝,他想,蒙奇.d.路飛原本一定是可以長命百歲的傢伙,如若不然,怎麼可能身體承受如此沉重傷勢,還能夠挺過來。
  
  數小時後,紅心哈特號浮出海面。
  
  接下來的事,對於剛剛完成一場大手術身形俱疲的特拉法爾加.羅來說,世界第一美女,女帝波雅.漢庫克的跟蹤與邀請,革命軍人妖王伊萬科夫的緊張與追問,都是能夠隨手打發掉的小問題。
  
  他只關心一件事,就是那人的下落。
  
  人妖王與女帝同樣參與戰爭,對於特拉法爾加.羅的探詢,兩人的說辭卻是有志一同的模模糊糊,後來是特拉法爾加.羅自己覺得時機不對,方才偃旗息鼓。
  
  波雅.漢庫克、伊萬科夫,兩人關心的只是蒙奇.d.路飛,想必,對於那人頂多只知道些大概,如今草帽小子還未完全脫離危險期,兩人心不在焉即使追問也說不出所以然,所以,特拉法爾加.羅決定再等一等。
  
  …………
  
  之後,就一直等到登陸女兒島,九蛇的亞馬遜.百合。
  
  先在香波地群島揍飛天龍人,隨即闖入因佩爾頓,領著一群窮凶極惡罪犯越獄直殺馬林弗德戰場,最後活下來的蒙奇.d.路飛,想當然是海軍的眼中釘。
  
  為了保證安全,女帝波雅.漢庫克提出讓蒙奇.d.路飛進入九蛇島養傷,特拉法爾加.羅和整個紅心海賊團跟著沾光,被允許停泊在島嶼海岸線一處隔/離/區域休整。
  
  人妖王伊萬科夫先行離去,海俠甚平因為傷勢不輕,留了下來。
  
  數日後,草帽路飛蘇醒,特拉法爾加.羅為他檢查一番,確認他身體恢復得不錯,才總算稍微安心,也有心思考慮是不是要離開去打聽那人的消息。
  
  草帽昏迷這些天,特拉法爾加.羅透過海俠甚平、伊萬科夫,還有女帝波雅.漢庫克,已經瞭解到當日失去向外播放的電話蟲影像之後,馬林弗德戰場上妮可.羅賓的情況。
  
  只是海俠與人妖王保護草帽路飛,對那人的情況知道得不多,女帝又不知怎麼,提到那人就一副如鯁在喉的表情,竟像是諱莫如深。
  
  所以,除了那人先後兩次阻攔火拳艾斯處刑,迎戰海軍本部兩位中將不落下風,最後與白鬍子並肩替海賊們攔截海軍,之後再沒有別的很明確的情況。
  
  特拉法爾加.羅一直清楚那人本事不小,可如今沒有她的確切下落,他始終放心不下,等草帽小子身體好轉,他就準備要告辭,去情報流通更為迅速的外界探詢。
  
  …………
  
  沒等付諸行動,特拉法爾加.羅卻看到報紙報導的新聞。
  
  那場被世界譽為[頂上]的戰爭結束後,等海軍本部終於放鬆警戒,同意媒體進入戰區,一周前大事件發生種種,才被整理刊登。
  
  海軍精英盡出與世界最強海賊的傾力一戰,所有報紙新聞全部都是相關報導,佔據當日最大版面的是海軍本部向全世界公佈的結局:
  
  四皇之一,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歿。
  
  奧哈拉末裔,海賊王舊部,時間旅行者妮可.羅賓,歿。
  
  相對的,世界政府賦予權力,以作為平衡局勢的王下七武海,黑鬍子馬歇爾.d.蒂奇,死亡。
  
  海軍最高戰力,大將赤犬薩卡斯基,陣亡。
  
  海軍參戰近十萬精兵強將折損三分之一,此一結果對雙方而言,都堪稱慘重。
  
  死死盯著那一行簡略鉛字,特拉法爾加.羅手指驀地握緊,用力到不下心指尖摳進報紙,生生穿透紙質指甲刺入掌心。
  
  那人…她…死亡?
  
  怎麼可能!
  
  …………
  
  腦海空白幾秒鐘,複又猛地驚醒,特拉法爾加.羅飛速翻動報紙,急匆匆開始流覽,試圖從厚厚一疊報刊當中,找出更多線索。
  
  那日,紅心哈特號接應草帽路飛下潛離開之後,特拉法爾加.羅所不知道的事,陸陸續續也被海軍官方公佈。
  
  新世界四皇之一,紅發香克斯毫無預兆抵達馬林弗德,向海軍提出帶走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的屍體,並同時結束戰爭的要求。
  
  不久後,另一位新世界四皇,獸皇凱多,其麾下第三軍團團長,鐵皮人科維納西竟也出現,帶來凱多的口訊,同樣是結束戰爭,並且,獸皇凱多要求海軍無條件放走妮可.羅賓。
  
  與此同時,馬林弗德附近海域出現陌生船隻,後來經過調查,那些逼近海軍本部的船隻均為本年的十一超新星們。
  
  最先出現的是紅心哈特號,後來,包括尤斯塔斯.吉德,x.德雷克,巴茲爾.霍金斯,甚至來自空島的怪僧,都被目睹在附近海域徘徊。
  
  紅發香克斯帶走白鬍子的屍體,連同參戰後僥倖存活的海賊們,大批人馬陸續撤離,目前已然在返回新世界的航程中。
  
  海軍最高戰力,大將赤犬薩卡斯基陣亡。
  
  報紙披露,赤犬大將死于妮可.羅賓之手,雙方同歸於盡。
  
  那之前,早在海軍隱秘部署戰爭尚未向全世界公佈,那人就潛伏馬林弗德,並且在王下七武海抵達當日,暗殺黑鬍子,並且成功。
  
  而戰爭結束那日起,世界局勢開始劇烈動盪。
  
  白鬍子死訊一傳出,新世界他的勢力範圍內,無數心懷不軌的海賊開始爭搶佔據白鯨莫比迪克名下保護的島嶼。
  
  遠在四海直到偉大航道,還有更多人掀起禍端,除了垂涎四皇之一那個寶座,同樣有覬覦妮可.羅賓能力的貪婪心思作祟。
  
  即使海軍宣佈那人死亡,也止不住那些詭譎窺探。
  
  那人是時間旅行者,那人持有的惡魔果實能力聞所未聞,那人擋在d兄弟身前保護他們時,她的同伴小丑巴其截斷海軍攻擊,不巧把一隻電話蝸牛掉在附近。
  
  那是唯一一隻拍攝到戰爭臨近結束畫面的攝影蝸牛,不久後,它帶給整個世界極度震撼的一幕發展。
  
  那人救下d兄弟,隨後插/入白鬍子與赤犬的戰鬥,最後的最後,電話蝸牛捕捉到一個半透明影像,雖然轉瞬間就沒了所有信號,外界接收端螢幕前的無數人仍是看得一清二楚。
  
  死去二十二年的海賊王哥爾.d.羅傑,站在妮可.羅賓身邊。
  
  無論是幻影也好殘像也罷,單憑那個鏡頭,也叫整個世界心思叵測的人蠢蠢欲動。
  
  …………
  
  花了些時間閱讀完全部報紙,特拉法爾加.羅冷哼一聲,卻也沒說話只是把手上的報紙隨意一丟,之後起身,低聲說道,「準備出航。」
  
  此時日正當空,九蛇居民奉命送來餐點,不久前才離去,紅心船員們絕大多數剛剛填飽肚子此刻正休憩。
  
  特拉法爾加.羅話音落下,他的船員立刻跟著站起來,安靜有序朝著停泊在不遠處的哈特號走,沒有人開口詢問什麼,與往日每一次一樣,無聲卻徹底的執行船長命令。
  
  回頭看了眼幾米外鬱鬱蔥蔥的森林,特拉法爾加.羅緩緩眯起眼睛,草帽小子和海俠甚平數小時前進入森林,正在每日例行的康復…運動,此刻要離去,他不是很確定,是不是需要打聲招呼。
  
  幾秒鐘的猶豫時間裡,腦後複又傳來一記驚呼,是他家航海士白熊貝波的聲音,語氣顯得驚訝萬分,「船長——你看——」
  
  聞言回過頭,特拉法爾加.羅就看到海面躍出一道影子。
  
  下一秒,來人站到岸上,看也不看附近如臨大敵的紅心一行人,抬手扯下濕漉漉披風,慢吞吞擰乾水漬。
  
  「冥王雷利?」輕聲道出來人身份,隨後,特拉法爾加.羅邁開步伐,緩緩走上前去,「請問有何貴幹?」
  
  片刻之後,冥王西爾巴茲.雷利抖開披風重新披到身上,視線似乎掃過某個方向,又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沉聲回答道,「我來見蒙奇.d.路飛。」
  
  「他還在森林裡。」特拉法爾加.羅走到冥王身邊,腳下未停,堪堪與之擦肩而過,曼聲說道,「正巧,請替我轉告草帽當家,我有事先行一步。」
  
  …………
  
  有走出十幾米,腦後傳來西爾巴茲.雷利的聲音,「你要去確認她的下落,對嗎?」
  
  身形微微停頓,特拉法爾加.羅略略偏過臉。
  
  對方靜靜盯著他看,藏在玻璃鏡片後方的眼神不甚分明,面色神情卻是沉鬱,良久,複又說道,「你是那傢伙的朋友,我記得香波地群島上,她和你們在一起。」
  
  「啊——羅賓當家是我的朋友。」閉了閉眼睛隨即又睜開,特拉法爾加.羅冷冷的開口,「去確認是理所應當的吧?」
  
  他的態度不是很好,冥王卻不怎麼在意的樣子,氣息反而變得柔和起來,「可不可以等一等我這個老人家呢?讓我搭乘你的船,潛水艇從海底比較容易避開海軍耳目。」
  
  說話間扯了扯嘴角,西爾巴茲.雷利露出接近悲傷的微笑,「我也必須去親眼確認。」
  

第一百七十章 一十六聲鐘響
  
  軍艦駛入正義之門,過了沒多久,空氣溫度就逐漸下降,船隻繼續往前航行十幾海哩,天空竟落下雪粒。
  
  開始只是細細碎碎小雪點,漸漸就變成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溫度也跟著降到零度以下,呵出的氣霧濛濛的,視野跟著模糊。
  
  雖說偉大航道每個島嶼附近海域,都會呈現這般反射島嶼類型的獨特氣候,可對於目的地是秋島馬林弗德的這段航程來說,出現明顯的冬島海域氣候,情況就特別詭譎。
  
  原本安靜坐在甲板某個角落的西爾巴茲.雷利抬高視線,靜靜盯著天空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耳邊傳來一記清脆的噴嚏聲。
  
  「好冷——」說話聲元氣十足,只是聲線因為上下牙關打架而顯得有些…輕顫,「冬島?雷利大叔,我們迷路了啊啊啊——」
  
  眼前驀地滑過一道黑影,隨後,一張放大好多倍的驚慌失措的臉就印在西爾巴茲.雷利的視網膜裡。
  
  怔了怔,西爾巴茲.雷利收斂有些恍惚的心神,抬手扶了扶眼鏡鏡架,輕聲笑道,「沒有迷路,只是…」頓了頓,微不可察歎了口氣,才接下去說道,「海域氣候發生改變了而已。」
  
  「還有啊——」目光移動,上下打量幾眼,西爾巴茲.雷利頓時有些無奈,「你穿得太少了,肯定會冷的吧?」
  
  年輕的孩子有著與偌大名稱毫不相襯的純真樣貌,黑亮瞳子藏進太陽碎片一樣,耀眼、光明、生機勃勃,只是此刻,除了一雙眼睛野性十足,渾身上下裹滿繃帶,生命波動更是略顯虛弱,明顯還處於重傷未愈階段。
  
  說實話,今日馬林弗德一行,西爾巴茲.雷利原本沒想過會多帶上這孩子,一來他的身體需要徹底修養,二來戰爭結束不到十天,又一次出現在海軍本部,如果再起衝突…
  
  蒙奇.d.路飛,闖進深海大監獄接著殺入頂上戰爭,身負重傷卻活下來,相信對海軍而言,草帽小子是‘必須追殺人物排行榜’上前三位排名的傢伙。
  
  只是這孩子再三堅持,西爾巴茲.雷利實在坳不過,不得已只好讓他同行。
  
  幾息間心念百轉千回,最後西爾巴茲.雷利只歎了口氣,用手揉亂蒙奇.d.路飛一腦袋黑髮,最後卻不說話,靜靜移開視線,把目光重新放在被大雪籠罩的洋面上。
  
  …………
  
  整個人隨著他轉移方向,又一次湊到近前的年輕孩子只抓住唯一的重點,「誒?!海域氣候發生改變?為什麼?」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像個好奇寶寶,「怎麼改變?」
  
  好奇心十足的發問還沒來得及等到回答,黑髮孩子的後衣領就被斜地裡探出的一隻手臂精准揪住,「草帽當家,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樣子,給我老老實實吃藥!」
  
  屬於另一人的聲線清亮柔和,並且略顯…陰鬱,單手拎起活蹦亂跳的黑髮孩子,一邊很有禮貌地頷首招呼,「冥王當家。」
  
  紅心海賊團船長,特拉法爾加.羅,以溫文爾雅的態度打過招呼,頃刻間表情光速變化,盯著蒙奇.d.路飛的眼神變得陰沉,「我說過你的傷最少需要半個月,結果你先是無視醫囑第三天就跑進森林,一周不到居然敢長途跋涉…」
  
  靜默幾秒鐘,頗似翩翩貴公子的北海海賊磨著牙,眉梢一抖一抖,語調堪稱氣急敗壞,「草帽當家,你其實是猴子吧?」
  
  「特拉男——」被他提溜在手裡的孩子滿臉無辜外加茫然。
  
  「路飛老弟——」又一位人物迅速登場混淆視聽。
  
  「喲~甚平~」
  
  平靜被打碎,短時間內,分屬三個人的聲音糅雜在一起,將西爾巴茲.雷利安坐的這個角落擾得吵鬧起來,一下子也驚走心頭始終盤繞不去的陰霾。
  
  許是耐心耗盡,特拉法爾加.羅拔高音量,「給我去吃藥啊魂淡!」
  
  「yada!」蒙奇.d.路飛斬釘截鐵拒絕,順便得到對方一記不輕不重敲擊,腦袋搖晃幾下,額頭頓時生出一顆熱氣騰騰包子。
  
  「路飛老弟——」明顯是老實人的海俠甚平幫誰也不是。
  
  眼前這幕場景看得西爾巴茲.雷利恍惚片刻,只覺得有種時空錯亂的幻覺,依稀回到從前。
  
  當他還在奧羅.傑克遜號上,他的船長他的同伴,那些吵吵鬧鬧沒一刻安靜的時光,那些仿若昨日,永不褪色的歲月…
  
  直等到黑髮孩子耍賴動用超人系惡魔果實能力,雙手雙腳橡膠圈一樣把救場的魚人纏成繭子,死死掛在上邊,紅心船長整張臉黑下來,看著很有些同樣使用能力意圖的這一刻,西爾巴茲.雷利才曼聲開口,「改變海域氣候的原因,當然是島嶼本身出現異變。」
  
  …………
  
  出言轉移黑髮孩子的注意力,讓他乖乖鬆開手腳蹭到自己身側,西爾巴茲.雷利彎了彎嘴角,說道,「馬林弗德怕是從此變成冬島了啊——」
  
  「誒~~~好厲害!」蒙奇.d.路飛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幾乎光芒萬丈,「雷利大叔!島嶼自己會改變類型啊!」
  
  「這怎麼可能,草帽當家。」涼涼出聲打擊的是特拉法爾加.羅,神情很是嫌棄,說話時卻解下自己的禦寒長袍,將它故作不經意地甩到某個毫無自覺的人手上。
  
  待得慢一拍冷得鼻涕橫流的笨蛋終於哆哆嗦嗦穿上,又哼了聲,特拉法爾加.羅繼續說道,「自然系惡魔果實能力,當持有者力量強大到一定程度,是能夠改變氣候的。」
  
  沉默片刻,特拉法爾加.羅原地盤膝而坐,微微抬高藏在絨帽帽檐下的一雙眼睛,眸光別有深意,「甚至…毀滅世界。」
  
  「啊——」海俠甚平跟著坐下來,語氣仿佛若有所思,「那日我們撤離馬林弗德,天候就已經有所改變,應該是海軍大將青雉的緣故。」
  
  除了蒙奇.d.路飛許是秉承d家傳統一貫沒什麼常識外加神經大條,所以表情若無其事,海俠甚平與死亡外科醫生的眼神同時變得沉重。
  
  西爾巴茲.雷利抿了抿嘴角,對他們的猜測結論不置一言。
  
  半晌,氣氛像是就這樣凝滯,西爾巴茲.雷利閉了閉眼睛,心思放到從秋島變成冬島的馬林弗德上。
  
  他們今日此行的目的地。
  
  …………
  
  之所以先出現在九蛇島嶼,西爾巴茲.雷利是為了確定蒙奇.d.路飛的生死,夏琪分析過,倘若活著自馬林弗德逃離,黑髮孩子極有可能在亞馬遜.百合島。
  
  理由很有荒謬,夏琪說‘如果女帝對小蒙奇一見鍾情呢?’,加上自稱革/命軍/幹部的巴索羅米.熊透露,當時蒙奇.d.路飛的方向恰好是九蛇所在。
  
  被人救走也好,自行逃走也罷,頂上戰爭之後生死未明,要避開海軍視線與搜索,身為王下七武海的女帝波雅.漢庫克,確實有那種權力。
  
  西爾巴茲.雷利關注三個人的下落,草帽路飛,火拳艾斯,以及妮可.羅賓,當日海軍元帥通告世界戰爭結束,幾個小時後,香克斯的聯絡就到了。
  
  彼時波特卡斯.d.艾斯正在接受緊急搶救,白鯨與紅發雙重勢力保護,相信活下來的機率,遠遠超過他的弟弟。
  
  蒙奇.d.路飛早在紅發抵達馬林弗德戰場的幾分鐘前,就被無端端出現的紅心海賊團帶走,與他一起的還有退出王下七武海的海俠甚平。
  
  紅心海賊團,特拉法爾加.羅,那個北海年輕海賊是妮可.羅賓的朋友,並且在香波地不法地帶與草帽路飛有過交集,既然是妮可.羅賓的朋友,帶走蒙奇.d.路飛的特拉法爾加.羅就一定是為了救人才去的戰場。
  
  西爾巴茲.雷利很清楚,妮可.羅賓那傢伙雖然自己不著調看人眼光卻毒辣得很,會得到她的認同,北海海賊性情當中,某些部分必定磊落。
  
  蒙奇.d.路飛,香克斯十年前就提及,擁有[王]的資質的孩子,而十年後在香波地群島見面,西爾巴茲.雷利自己也深以為黑髮孩子是未來希望之一。
  
  以上種種疊加,雖說頗渺茫,西爾巴茲.雷利說不得也只能親自前往九蛇確認。
  
  結果不出所料,一上岸就遇見恰好即將離開的紅心海賊團,見聞色範圍內,蒙奇.d.路飛與海俠甚平都性命無憂。
  
  最後,就是妮可.羅賓的生死。
  
  而想知道那個人的情況,西爾巴茲.雷利必須前往馬林弗德,他甚至不願意聽其他任何一個人旁述,關於妮可.羅賓,他的同伴,他誓必親自踏上那個島嶼看一看。
  
  即使他會就此暴/露行蹤,即使會與海軍發生正面衝突,即使之後香波地群島他的居所將永無寧日。
  
  …………
  
  親自看過渾身裹滿繃帶精神卻好得不得了的蒙奇.d.路飛,西爾巴茲.雷利立刻就告辭,打算與紅心一起悄悄潛回馬林弗德。
  
  只是,得知他們的目的,草帽小子說什麼也要跟著,最後還搭上擔心他的海俠甚平。
  
  所有不贊同與反對,都在黑髮孩子掩不住悲愴的注視裡偃旗息鼓。
  
  蒙奇.d.路飛他們草帽海賊團被擊潰分散,如今已經過了約定日期,他要給同伴口訊,而最快的途徑,莫過於全世界發行的報紙。
  
  馬林弗德如今不缺媒體關注,相信他的同伴也早就看過關於頂上的報導,他們一定比他這個船長更焦急。
  
  最後,所有人敗下陣來,大約是蒙奇.d.路飛本身就擁有某種神奇力量,會叫身邊的人不知不覺被說服,即使完全沒道理。
  
  只是,加上草帽船長這麼位,就算自己不找麻煩,麻煩也會自動找上門的傢伙,原訂計畫就不得不改動。
  
  出於安全考慮,紅心潛水艇悄悄潛入什麼的被否決,換成他們躲在正義之門附近,守株待兔,逮一艘完成任務返航的軍艦。
  
  此刻,他們加起來四個人,乘坐倒楣被逮著的海軍軍艦進入馬林弗德。
  
  …………
  
  「雷利大叔——」
  
  「冥王當家——」
  
  兩個年輕人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西爾巴茲.雷利驀地回過神,把注意力放到開口之後又沉默下來的那兩人身上,「怎麼?」
  
  「我在馬林弗德…」黑髮孩子像是不知道如何措詞,抬手筢筢頭髮,眼睛骨碌碌亂轉,露出一副與他單純長相不是很合適的猶豫表情,「嗯——嗯——嗯——」
  
  「路飛老弟是想問妮可.羅賓的事吧?」許是覺得黑髮孩子眼睛都轉成蚊香圈的樣子很有意思,海俠甚平的神色顯得很柔和,「說實話我也好奇。」
  
  當然,顯然不止黑髮孩子和魚人好奇,西爾巴茲.雷利同樣也從北海海賊的臉上看出滿滿的期待意思來。
  
  沉默片刻,西爾巴茲.雷利勾了勾嘴角,啞聲說道,「沒什麼好說的,關於那傢伙,她是同伴,正如海軍元帥當日所言,二十多年前…」
  
  頓了頓,不著痕跡咽下堵在喉嚨口的硬塊,西爾巴茲.雷利轉開視線投到極遠方向,籠罩在飛雪當中,若隱若現的島嶼輪廓上,藏在鏡片下方的眼睛眯了眯,眸光深處殺意凜然。
  
  「二十多年前啊~那片海是最初的開始…」西爾巴茲.雷利喃聲低語,一瞬間腦海中閃現無數吉光片羽,往事浮上心頭。
  
  …………
  
  無論是海軍元帥,亦或者最後大將赤犬,所說的其實都是事實…的一部分。
  
  西爾巴茲.雷利還記得,二十二年前最後分別的那個夜晚,那時候他們的船上只剩下兩個人尚未離開,他和他們家船長。
  
  羅傑躺在甲板上,睜著眼睛,愣愣盯著漫天繁星看了整個晚上,直到月落星沉才挾著一身夜露,頭也沒回離開。
  
  除了白鬍子和西爾巴茲.雷利,沒有第四個人知曉,實際上羅傑是要離開偉大航道,直接前往四海的南海。
  
  他想要改變命運,即使那個結局會讓她與他們從此錯開。
  
  其間真正來龍去脈甚至連白鬍子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只有西爾巴茲.雷利和羅傑兩個人通曉全部,並且藏在心裡。
  
  羅傑希望改變那個人的命運,如果一開始的悲劇不存在,那麼…她的人生就會是幸福平和,即使從此錯開。
  
  他們其實不知道她曾經發生過什麼,只是有一樣很明白。
  
  若非往事過於悲慘,若非經歷太過殘酷,又哪裡長成如她一般,理智又瘋狂,悲憫又殘忍,光明又黑暗,妖魔一樣,矛盾重重的人。
  
  羅傑與那人之間算不算愛情,西爾巴茲.雷利不知道,或許不算吧?
  
  只是比同伴之情更蒙昧些,只是他與她肯交付所有,只是她不顧性命要回到過去,只是他願意賭上最後保護她。
  
  只是,他和她來不及相愛。
  
  只是,他和她被時間和命運捉弄,最後的最後仍是錯過。
  
  …………
  
  後來,暫居香波地群島的西爾巴茲.雷利聽到那個處刑宣告,東海羅格鎮廣場上,風和日麗的下午,他們的船長用僅余幾秒鐘的生命,點燃焚燒世界的業火。
  
  那天是西爾巴茲.雷利此生最後一次喝得爛醉,被酒精侵蝕瑟瑟發抖的手指,指尖死死捏著一封信件。
  
  信件在‘海賊王加冕’前一日被人送到香波地,信使出乎意料是某國貴族,很奇怪可也不奇怪,羅傑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總有忘記立場折服於他自身魅力的人肯為他赴湯蹈火。
  
  那封信,相信直到死亡,西爾巴茲.雷利都銘刻於心。
  
  信中羅傑提到他愛上一個女人。
  
  他說,‘很奇怪啊雷利,明知道自己快死了,也還是無法克制愛意。’
  
  他說,‘我只可惜自己沒剩下太多時間。’
  
  他說,‘我以為自己已經沒有遺憾,臨到最後居然不甘心啊~’
  
  信紙的最後,他說,‘無法與她比肩而行,無法看著他長大成人,但是至少,我可以給兩個人一個即將天亮的未來。’
  
  …………
  
  ‘她’與‘他’,並肩而行與長大成人,西爾巴茲.雷利那時候就知道,羅傑沒能找到妮可.羅賓,羅傑很清楚自己即將有個兒子。
  
  這並不奇怪,能聽見萬物之聲的男人,他們的船長哥爾.d.羅傑,事實上某些奇怪的直覺堪比預知能力。
  
  只是…西爾巴茲.雷利也知道,他的船長此生唯一一次沒能做到想要做的事,可閉上眼睛那一刻卻已經沒有任何遺憾。
  
  那天開始西爾巴茲.雷利放棄尋找一個與世隔絕小島安靜渡過餘生的計畫,他和夏琪呆在香波地群島,開一家小酒吧,靜靜等著兩個人有朝一日到來。
  
  一個,是終有一日會走出時間迷宮前來相見的妮可.羅賓。
  
  另一個,是羅傑船長的兒子。
  
  縱然南海某座小島的消息陸陸續續傳來,西爾巴茲.雷利和夏琪卻始終相信著。
  
  即使海軍政府屠殺整個島嶼的孕婦與嬰兒,羅傑船長的兒子也一定會活下來,那孩子會平安長大,在未來某日登陸香波地。
  
  只是很可惜,他們這些人沒能力在那孩子成長的歲月裡為他做點什麼,並不是他們不想,只是做不到,他們確實有能力與海軍政府一戰,找到那孩子之前一絲一毫的意外與風險,他們都沒有勇氣承擔。
  
  那是羅傑船長唯一的血脈,因為太過期待,反而什麼也不敢做。
  
  …………
  
  那之後過了快兩年,南海某座島嶼慘絕人寰悲劇結束,西海奧哈拉毀于屠魔令,妮可.羅賓的通緝令傳遍世界。
  
  西爾巴茲.雷利悄然離開香波地群島居所,花費整整一年時間搜尋妮可.羅賓的下落,最終卻一無所獲。
  
  空手而返的西爾巴茲.雷利從此不曾再踏出香波地半步,只因為他知道了另一些原本未曾料到的事,世界政府不知怎麼察覺羅傑船長的意圖,處刑之後,全世界範圍內與那人同名的人全數死於暗殺。
  
  唯一活下來的,同樣也是西海奧哈拉唯一的倖存者,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妮可.羅賓。
  
  那張一夜之間傳遍全世界的通緝令上,黑發藍瞳的小女孩兒,稚嫩容貌正是那人年幼時該有的模樣。
  
  可是她失蹤了,包括海軍與世界政府見不得光的間/諜們,翻遍世界每個角落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見過她,她徹底消失。
  
  或許這才是命運。
  
  …………
  
  時間一年一年過去,直到妮可.羅賓終於安然推開香波地群島居所的那扇門。
  
  命運安排她出現的幾年前,波特卡斯.d.艾斯進入偉大航道,與隱居香波地群島的西爾巴茲.雷利不巧錯過。
  
  或許也是命運一環,導致他沒能見到並且認出羅傑船長的兒子。
  
  牽掛許多年的孩子在新世界得到白鬍子的嚴密保護。
  
  也是直到處刑當天,海軍元帥向整個世界宣佈,西爾巴茲.雷利才驚覺自己終究是老了,居然險些遺憾終身。
  
  若不是妮可.羅賓那笨蛋…
  
  …………
  
  他的敘說枯燥又無味,聽著的三個人卻聚精會神,連蒙奇.d.路飛都安靜得詭異,連落雪堆積在肩頭都忘記去理會。
  
  淺灰天際無數冬雪落下,往事歷歷在目,時間卻過去二十二年,西爾巴茲.雷利摸索著拿出那人二十年前與二十年後兩張通緝令,一時笑得眼淚都流下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十六聲鐘響
  
  他們乘坐逮到的軍艦,有驚無險的騙過近海軍事防禦線與巡邏艦隊,在進入月牙形海灣之前偏移航線,開始緩慢地繞著島嶼航行。
  
  籠在雪幕裡的島嶼透著一種清清冷冷的肅穆意味。
  
  不久後,他們所乘軍艦的異常行為被發現,建在沿岸的炮臺接連不斷發起攻擊,伴隨著震耳欲聾巨響,漆黑炮彈朝著軍艦呼嘯而來。
  
  下一秒,風平浪靜的洋面驟然掀起一片水幕,風浪沖天而起,頃刻間擋下重型炮火攻勢形成的火力網。
  
  軍艦安然無恙繼續航行,沒多久,它再次進入炮臺狙擊範圍。
  
  下一波攻擊撲向軍艦的這一刻,西爾巴茲.雷利探手從堆放在身邊木箱裡摸出幾顆鉛彈,指尖隨意一彈,激射而去的鐵丸嵌入那些炮彈。
  
  爆炸聲接二連三,滾滾濃煙遮蔽海面。
  
  不多時,濃煙被呼嘯的海風徐徐吹散,完成環繞島嶼一周航行的軍艦,在沿岸許多雙眼睛如臨大敵的注視下調轉方向,慢吞吞駛入月牙形海灣。
  
  軍艦被全方位鎖定,月牙形海灣之內,負責防禦的部隊指揮官一聲令下,炮臺相繼發起連串攻勢,密密匝匝炮彈準確無誤擊中軍艦,燥熱混雜著灰燼,被海風捎帶到空氣中。
  
  西爾巴茲.雷利緩緩起身,不疾不徐走到甲板中央,與早已經等在那裡的三個人匯合,蒙奇.d.路飛,特拉法爾加.羅,海俠甚平,四個人在軍艦爆炸沉沒的瞬間脫離。
  
  …………
  
  踏足島嶼的頃刻間,黑髮孩子一言不發朝前奔去,沿途迅速擊飛擋在道路上的海軍兵士,負責這片區域的海軍人數少得可憐,也就十幾人的樣子,沒了重型炮火壓制,根本無力抵抗很快就被突破。
  
  蒙奇.d.路飛眨眼間人已經跑到一段距離外,他身後慢了一步的三個人,海俠甚平遠遠地綴上去,再之後是特拉法爾加.羅。
  
  先前被擊飛出去東倒西歪的士兵飛快重組陣勢,迅猛地沿途追擊,遠處有更多的海軍開始往三個入侵者附近集結。
  
  當然,除了海軍也沒少了記者媒體。
  
  正如來之前所預料,今時今日馬林弗德有許多記者,作為頂上戰爭焦點之一的蒙奇.d.路飛又一次出現,自然引走所有關注。
  
  而那原本恰好是黑髮孩子此行的目的,他希望借用全世界發行的報紙,給不知流落何方的同伴留下訊息。
  
  至於北海海賊,雖然不曾說出計畫,特拉法爾加.羅定是早有打算。
  
  目送同行三人離去的西爾巴茲.雷利留在原地,也不去管那些漸漸喧鬧起來的騷/亂,只是慢慢地環顧周遭一圈。
  
  許是間隔時間太短暫,海軍只顧得上傷患休養生息,還來不及或者抽調不出人手,重建損毀得堪比災難過後的城鎮建築。
  
  即使那場戰爭早在十天之前已經結束,海軍本部馬林弗德仍是斷垣殘牆滿目瘡痍,除了偶爾幾座僥倖保留的建築,城鎮摧毀得不存在一樣。
  
  月牙形海灣沿岸防禦牆下方,平整廣場被一道地裂分作兩半,深不見底的裂縫橫貫整座島嶼,往海岸延伸直至沒入海洋。
  
  造成島嶼裂開的力量,應該出自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與羅傑同一時代,二十年來號稱世界最強的海賊,其能力足夠毀滅世界。
  
  最後,他終究葬身此處。
  
  漫天飛雪帶起徹骨寒意,仿佛島嶼的時間被凍結,無邊無際的白色覆蓋視野,象極了一個巨大的墓地。
  
  良久,西爾巴茲.雷利閉了閉眼睛,嘴角溢出沉重歎息。
  
  他的見聞色覆蓋範圍之內,此時島上海軍人數比預計的少了許多,想是這些天報紙爭先報導的新聞確有其事。
  
  世界各地動盪不安,海軍根本來不及戰後休整,所有能派遣的兵力盡數被抽調,分赴各處鎮壓動/亂,此時駐守本部的兵力少得可憐。
  
  「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戰國。」西爾巴茲.雷利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即使違背本心,為了讓新一代成長,引發全世界震動。」
  
  他相信此一結果早在海軍高層預料當中,並且,在明知那場戰爭結局好壞全世界都必然動盪的情況下,海軍仍是率先挑起與白鬍子之間的爭鬥。
  
  也或許是立場不同,對西爾巴茲.雷利來說,如今雙方兩敗俱傷,那場留名史冊的戰爭,不過是毫無意義罷了。
  
  即使成功處刑羅傑船長的兒子,又如何呢?
  
  即使殺死新世界四皇之一,又能如何?
  
  世界動盪不安,從來都是人心貪婪造成,而並非別的任何一種原因。
  
  …………
  
  短暫的靜默過後,西爾巴茲.雷利邁開步伐,沿著見聞色捕捉到的極其稀少的氣息,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這麼些天過去,這處空間之內關於那人的存在近乎消失,不過好在西爾巴茲.雷利比別人活得久些,隨著年紀漸長,霸氣掌握與運轉也更純熟,幾乎不存在不代表沒有,他隱約能夠辨認出她殘餘的氣。
  
  前行的一路上有手握兵器的海軍士兵緊跟著,只不過他們都不敢真正動手,許是懾於他往日的名聲,不遠不近地包圍,最終也沒有哪個率先攻擊。
  
  「可惡!是明知道我軍主力今日都不在馬林弗德嗎?!」
  
  聽得圍在附近的海軍士兵當中有人不甘心的怒吼,西爾巴茲.雷利勾了勾嘴角,好整以暇的說道,「我一把年紀了沒力氣跟什麼人打鬥,理所當然要趁著海軍主要人物不在的時候過來看看啊~」
  
  說完之後,想了想就停下腳步,抬手遙遙指向道路盡頭,西爾巴茲.雷利頗有些誠懇的揚聲問道,「我是來確定同伴的下落,能不能給我這個老兵行個方便呢?」
  
  他早知道此行不會與海軍主力正面衝突,戰國早幾日前往聖地瑪麗喬亞,除了海軍元帥,縱是兩位大將,黃猿與青雉,西爾巴茲.雷利也沒放在眼裡。
  
  更別說,無論是大將亦或者中將,原本鎮守本部的高層此刻都遠在數千裡外平定局勢。
  
  而,即便海軍主力不巧今日聚集一堂,若有誰敢阻攔,西爾巴茲.雷利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
  
  他話音落下,圍在附近的士兵當中有人跟著把目光投過去,隨即神色微變,「那個位置是…」
  
  「啊——她消失的地點。」目光淡淡的掃過每個人的臉,將那些各異表情都收在眼底,西爾巴茲.雷利的眼角似乎又有些熱意,頓了頓,喃聲說道,「我只是不相信。」
  
  也沒去管附近海軍作何反應,他自顧自朝前走去。
  
  那個地點映襯著周遭廢墟顯得頗空曠,地表呈現一種古怪的情況,仿佛是液化後重新凝固,灰黑焦土帶散發出死亡氣息。
  
  堪堪停在幾釐米距離之外,西爾巴茲.雷利閉上眼睛,腦海中依稀浮現當日情景:
  
  她拼了性命不要,擊殺敵人。
  
  最終,海軍大將赤犬薩卡斯基的岩漿流,幾千度高溫焚毀她的身軀。
  
  真是個笨蛋啊你這混帳!
  
  往日裡總是口口聲聲無論如何都必須活下來,只有活著才能有無限的未來,不是你說的嗎?究竟為了什麼,連自己的未來都拋棄,還有什麼比活著重要?
  
  如果羅傑船長活著,一定很生氣啊!
  
  即便是你救下的是羅傑船長的兒子,他也一定不願意你拿自己的命去換。
  
  流星街人不是冷血無情,自私又貪吝嗎?是你說握在手裡的東西誰都奪不走,可若是為了保命,無論什麼都可以放棄嗎?
  
  而你居然在最後,除了自己的命,守住所有早應該放棄的東西。
  
  …………
  
  西爾巴茲.雷利愣愣的盯著足下這片殘局,很久很久都忘記思考。
  
  其實他已經知道,海軍給予世界的答案並不虛假,她已經死去,西爾巴茲.雷利早在頂上戰爭當日就察覺,她留在他居所的全部氣息一瞬間消失,完完全全,不曾存在一樣。
  
  那時候他就已經隱約有了答案,失去同伴發自潛意識的悲慟,他很熟悉,最強烈的一次是二十二年前那天,遠在東海羅格鎮的羅傑船長生命之火熄滅,那一刻即使遠在香波地群島,西爾巴茲.雷利也能夠感覺到。
  
  他只是不願意相信,他寧可親自前來確定。
  
  他不願意承認報紙上只是一行鉛字的她的下落,羅傑船長到死都牽掛的人,怎麼能夠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生生消亡?
  
  他明明答應過自己船長,有朝一日若是她前來,拼盡全力也要讓她活下來的,可他竟然沒能完成船長命令。
  
  他…冥王西爾巴茲.雷利竟輸給命運,多麼可悲的事實。
  
  突如其來的哀慟與憤怒淹沒他的理智,霸王色霸氣驀地迸發,疾狂氣流刹那間炸裂,帶起空間轟然巨響。
  
  肅殺的風卷起圍在周遭的人群拋向高空,驚呼與哀叫聲糅雜,風壓一圈圈地盤旋,裹著他失控的憤怒,地面輕輕震動。
  
  …………
  
  最後,刺破混沌意識平息悲鳴的,是極遠處傳來的鐘聲。
  
  低沉節奏穿透阻礙,悠長而悲愴的信號,伴隨潮音一聲聲徐徐擴散。
  
  一…二…三……
  
  西爾巴茲.雷利驀地怔忡,翻騰不息霸氣不知不覺緩和下來,略略偏過頭,遙遙看著鐘聲響起的那個方向,靜靜聆聽。
  
  ……九…十…直到一十六…
  
  是海軍本部意義重大的奧克斯大鐘,代表新舊交替的鐘聲。
  
  此時蒙奇.d.路飛敲響它,是數日前那場戰爭的祭奠,也是向世界宣告,新時代的序幕。
  
  時間悄無聲息朝前延伸,歷史翻開嶄新一頁。
  
  抬手慢慢取下架在鼻樑上的眼鏡,西爾巴茲.雷利垂下眼簾,遮去眼底說不出的悲傷,同時掩去險險溢出的熱意。
  
  事到如今,他還能做什麼呢?西爾巴茲.雷利心想。
  
  大概…遵從‘命運’的安排。
  
  那人呆在香波地群島修養時曾無意間提及,他的未來會有一個出色的弟子,他會指引訓導那孩子,最後登上頂點。
  
  她看到的,或許極有可能發生的未來,下一任海賊王,蒙奇.d.路飛,他親自確認擁有[王]的資質的孩子,即將成為他的弟子。
  
  或許,倘若未來成真,卻也並非他遵從命運,當中有極大部分理由,是她彼時略顯期待的神色,她雖然不曾開口,眼睛裡的意味卻很明顯。
  
  她希望他能夠教導黑髮的孩子,甚至坦白透露,若不是命運被她自己改變,在七水之都見過的蒙奇.d.路飛,原本應該是她,妮可.羅賓的船長。
  
  只不過原本該發生的歷史走向被她強制更改了而已,她走在截然相反的道路,卻也期待黑髮孩子有朝一日登上王座。
  
  既然是同伴的願望,作為羅傑海賊團的副船長,西爾巴茲.雷利自然會讓她如願以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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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藏冬
  
  這天他出乎意料醒得很早很早。
  
  盯著天花板發了好一段時間的怔,然後才掀開被子下了床,他光著腳走到窗戶邊,昨夜睡前忘記闔上窗簾,玻璃被室內暖氣蒙上一層薄霧。
  
  外邊還是朦朦朧朧的亮,見聞色感知範圍內卻傳來許多的聲音。
  
  自遙遠另一端滾滾而來的潮汐,踩著浪尖呼嘯盤旋的風,軍靴踏過地面發出咯吱聲,天際飄落的雪花無聲無息堆積,掛在屋簷的冰錐一點一點生長壯大。
  
  他下意識推開窗戶,視野抬高些,天穹是鉛灰色,遙遠的高空落著似乎永不停歇的雪,目光所及白茫茫一片。
  
  極遠處,雪落得最薄的地方有一塊突兀焦黑,看在黃猿的眼裡,那裡就象一道舊傷疤,每多看一眼,記憶就被淩遲切割一次,甫一觸動立刻疼痛入骨。
  
  馬林弗德戰後休整,消失的城鎮建築與軍事堡壘逐一重建,雖然無法真正恢復元氣,經過兩年休養生息,這座島嶼也漸漸重新變得繁華。
  
  只有那塊區域,時至今日都無人打理,兩年前,頂上戰爭當日,海軍大將赤犬薩卡斯基陣亡的位置,直到現在仍舊保持著當日舊貌。
  
  那天之後過去多久?直到今日…也有兩年了吧?
  
  可無論過去多久,無論他做過多少次心理建設,仍是毫無效果,每當目光觸及那人最後消失的地點,他就恨得心都要滴出血來。
  
  而那種憎恨伴隨著深刻疼痛,同時糅雜無比瘋狂,在她又一次出現之前,直到他們呼吸斷絕,永遠都無法平息。
  
  黃猿怎麼能不恨?
  
  他們甚至為她奉上一切,她偏偏就棄之若蔽。
  
  她明明可以有未來,最終仍是自願步入黑暗。
  
  最先動心的人一定是輸家,最後留下來的人,也一定最痛苦,這些道理黃猿不相信她不知道,她只是任性,不顧他們的死活。
  
  而為什麼,他們沒有發瘋?
  
  黃猿心想,大概是為了她最後的那個承諾。
  
  她說,‘如果活下來,我們就在一起吧~’
  
  她消失之前托在手中的,是他和青雉留給她的書信,那個許諾,自然也應該是給他和青雉的,就算自我欺騙,他們也這樣告訴自己,並且深信不疑。
  
  他們從那天開始就沉醉在她許下的幻夢裡,渾渾噩噩恍恍惚惚,明知道那份期望最後或許飲鴆止渴,仍是不願蘇醒。
  
  有時候黃猿甚至懷疑,那人之所以許下脆弱得不堪一擊的承認,其實也不過是她給他們的一種安慰,她只是不想他們發瘋,所以才撒謊。
  
  她知道他們會當真,象溺水之人死死抓著手中的稻草,即使最終逃不過沉淪結局,虛幻假相被粉粹之前,也還是裝作那是真實。
  
  所以,她給予遙遙無期的承諾,叫他們滿懷希望等下去。
  
  …………
  
  草草梳洗一番,他隨即急匆匆走出私人居所,前往辦公室。
  
  為了節省時間,黃猿甚至躍到半空,踩著空氣急速前行。
  
  沐浴在不巧碰見的巡邏隊伍目瞪口呆的視線裡,縱身掠過無數建築物屋宇,花了幾分鐘,他踩上本部辦公大樓,他那間辦公室外的長廊。
  
  先撣乾淨一路疾奔沾染到雪花,隨即拉開木質門扉。
  
  室內沙發一角早就有人等著,聽到聲響卻不動也不言語,保持著面朝另一側窗戶的姿勢,安安靜靜如同雕塑一般端坐。
  
  緩緩地踱過去,垂下眼簾掃了眼茶几上胡亂放置的杯皿,黃猿歎了口氣,也沒說什麼,只是跟著坐到對面位置裡,同樣把目光放到窗戶上。
  
  他知道同僚一早等在這裡的理由,因為他同樣期待。
  
  靜默的時間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天空漸漸明亮,敞開的窗戶外,金紅日光暈染天穹,雪不知不覺停了,今日居然是難得一見的晴朗。
  
  透過眼睛余光,黃猿看到對面沙發上的同僚面上居然有淺淺的愉悅,快兩年了,這是庫贊第一次露出接近笑意的神色。
  
  自從那人消失,青雉也被他自己的自然系惡魔果實能力凍結一樣,整個人變得象雕塑,除了還維持生命,甚至連開口說話都很少很少。
  
  象這樣融冰一般,為的也不過,今日許是比較特殊的一個日子。
  
  而黃猿同樣期盼,他們徹夜不眠,天沒亮就迫不及待等在辦公室裡,只因為或者…她的承諾能夠實現,在被世界歷史記錄為[頂上戰爭]的重大事件結束整整兩年的今天。
  
  …………
  
  兩年前頂上戰爭結束,不到十天功夫,蒙奇.d.路飛再次闖入馬林弗德,同行的還有當年超新星的之一,北海海賊特拉法爾加.羅,自動放棄王下七武海頭銜的海俠甚平,與冥王西爾巴茲.雷利。
  
  不巧那天馬林弗德防衛空虛,海軍高層將領都身在它處,黃猿收到消息的同時也看到報紙上鋪天蓋地報導,關於‘十六聲鐘響’新舊時代交替的猜測。
  
  只是對於黃猿來說,序幕或者祭奠,都不在他關心範圍內,他只抓住一個重點,冥王西爾巴茲.雷利踏足馬林弗德的理由。
  
  輿論媒體紛紛做出猜測,黃猿卻認為那些揣度似乎都不正確,他反而更相信彼時留守的士兵給的答案,當年海賊王的左膀右臂,冥王西爾巴茲.雷利,為了那人前來馬林弗德。
  
  可惜那時候黃猿遠在別處,無法及時趕回,等到終於結束手中任務返航,冥王西爾巴茲.雷利已經沒了蹤跡。
  
  超新星們陸續進入新世界,有的海賊團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有的卻更進一步開始涉足新世界大舞臺。
  
  紅心海賊團團長,死亡外科醫生,特拉法爾加.羅出乎所有人意料,主動向政府獻出一百顆海賊心髒,換得王下七武海頭銜。
  
  海俠甚平也回到魚人島,放棄王下七武海頭銜之後,失去世界政府給予權柄,太陽海賊團收斂行跡,行動範圍只分佈魚人島附近。
  
  啟航伊始就新聞不斷的東海年輕海賊卻銷聲匿跡,連同他的海賊團其他成員,像是真的被擊潰一樣,一絲一毫音訊也沒有。
  
  …………
  
  那天算起來整整一年半時間,海軍與世界政府找不到關於冥王西爾巴茲.雷利的絲毫線索,香波地群島冥王居所,只有他妻子夏琪留守。
  
  另外還有一個人也不見蹤影,草帽小子蒙奇.d.路飛。
  
  直到一年半之後,某個深夜,馬林弗德來了位不速之客,那晚黃猿與青雉見到被卡普悄悄帶著前來與他們見面的冥王。
  
  天亮之後冥王離開,那天起,黃猿與青雉,兩個海軍大將就寸步未曾離開馬林弗德,等的只是今天這個日子。
  
  …………
  
  兩年時間可以轉眼即逝,也可以發生很多事。
  
  當日大事件結束,戰國元帥向全世界宣佈答案:海軍勝利。
  
  只是那份勝利有些慘澹。
  
  嚴格來說,根本算是平局。
  
  白鬍子愛德華.紐蓋特死亡,白鯨莫比迪克勢力遭受重創。
  
  海軍卻也失去了參戰近三分一人數的精兵強將。
  
  最高戰力之一,大將赤犬薩卡斯基陣亡。
  
  王下七武海之一,黑鬍子馬歇爾.d.蒂奇,死亡。
  
  維持局勢的三大勢力陣營接近崩潰。
  
  過了沒幾天,戰國元帥前往聖地瑪麗喬亞,準備向世界政府提出辭呈,以示對這場戰爭負起責任。
  
  因為秘密收養海賊王之子波特卡斯.d.艾斯,加上親孫子草帽小子蒙奇.d.路飛,卡普中將相當於被停職。
  
  戰爭結束那天起,全世界陷入動盪。
  
  正如戰爭開始前海軍高層預料,海賊陣營紛亂不堪,所有矛盾都聚集到四皇之一的空缺上,可同樣也有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情況發生。
  
  另一種爭端,源頭多少與那人,妮可.羅賓有關。
  
  她的能力,她與海賊王的舊事,她在偉大航道前半段掀起的種種,都在那日戰國元帥通告全世界關於她的身份之後,而波瀾再起。
  
  從四海到偉大航道,數也數不清的傢伙挑起騷/亂。
  
  很快局勢亂成一鍋粥,失去絕對壓制的秩序一度徘徊在徹底崩潰邊緣。
  
  更雪上加霜的是,戰國元帥辭職,卡普中將解甲歸田,短時間內缺失兩位磐石砥柱的海軍陣營開始搖搖欲墜。
  
  原本已然同意戰國元帥辭去職務的世界政府,在發現無法控制越來越亂的情勢之後,飛快駁回那份辭職報告,並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緊急召回遠在東海的卡普中將。
  
  …………
  
  海軍陣營花費很長一時間平定局勢,高層將領殫精竭慮,終究力挽狂瀾。
  
  等到世界局勢稍微安穩,戰國元帥又一次提出辭呈,卻沒料想他的報告剛剛遞交,他屬意的接班人,大將青雉就不告而別。
  
  青雉庫贊毫無預兆出走,甚至連黃猿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直到那人消失一年零四個月又十三天,長夜將盡,青雉悄無聲息返回馬林弗德。
  
  黃猿和其他人一樣不敢追問青雉究竟去了哪裡,只當做同僚把積攢幾十年的假期一口氣全部用掉而已。
  
  那人當著他們的面消失,連黃猿都活得渾渾噩噩,只憑藉半生的堅持本能地過日子,青雉對她的感情已經刻入骨髓,沒有發瘋算是海軍的幸運。
  
  出走流浪,最終返回,理由大概也只是…她…在這裡。
  
  男人是沒有淚腺的,青雉所有的痛苦不甘,讓天高氣爽的秋島馬林弗德成了一座冬島,漫天飛舞永不停止的落雪,是無法宣諸出口的愛與恨。
  
  那人的笑靨驀然浮現在黃猿的腦海,疼痛也在毫無預兆間發作,隨著呼吸一點一點滲透在脈絡骨骼,緩慢的侵入意識。
  
  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心臟,黃猿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回憶放到冥王來訪那夜,也只有這樣他才不會一直陷在絕望深淵。
  
  西爾巴茲.雷利給了瀕臨瘋狂的黃猿和青雉一個渺茫的希望。
  
  那個深夜…黃猿閉了閉眼睛,開始陷入反反復複回憶過無數次的片段。
  
  …………分割線…………
  
  那人消失一年零六個月。
  
  即使一再欺騙自己,她許下承諾就總有一天會實現,幾百個日日夜夜的空等,也令得心頭的絕望日漸加深。
  
  表面若無其事,事實上黃猿卻很清楚,再過不久,他或許就會崩潰。
  
  歸來不久的青雉情況同樣好不到哪裡去。
  
  他們兩個可悲的男人,已經很久很久沒能安穩入睡,白日裡可以借用繁重工作麻痹神經,每到夜深人靜,就被疼痛反復折磨,整晚整晚無法闔眼,睜著眼睛直到下一個天亮。
  
  那晚,黃猿又一次失眠,黎明將近時有人進入他的居所。
  
  兩道氣息大刺刺停在客廳,來人一個是中將卡普,另一位卻是陌生,只是…縱然陌生,卻有種奇異的壓迫感。
  
  會讓海軍大將的黃猿感覺出壓力,當今世界屈指可數。
  
  他瞬間就猜出陌生人身份,隨即胡亂套好衣物下樓。
  
  聽到動靜,客廳一角壁爐前暖火的兩人偏過頭,卡普中將仍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絲毫也沒有把個偌大/麻煩人物領到海軍陣營的自覺。
  
  黃猿只覺得頭疼,面上卻也不動聲色,他知道,卡普中將雖說經常不著調,可也不是莫名其妙會把老對手帶入自家陣營的莽夫。
  
  今晚這位稀客,消失一年半時間,險些要令人誤會壽終正寢的冥王西爾巴茲.雷利,定是有事才前來。
  
  而來拜訪他這個海軍大將,唯一的理由,大概就是為了他們雙方共同關注的那人。
  
  不多時,客廳裡又出現第四位冒然夜訪者,想是同樣察覺冥王存在,青雉庫贊毫無預兆地闖了進來。
  
  隨後卡普中將擺出一貫事不關己姿態,也不管他們兩個大將會和冥王談些什麼,自顧自徵用樓上一處房間補眠去。
  
  …………
  
  客廳裡留下三個分屬兩個對立陣營,卻詭異的有交集的人。
  
  冥王也沒有多廢話,只是告訴黃猿和青雉,他離家一年半前些時日才返回香波地群島,剛回去他的妻子夏琪卻告訴他一件事。
  
  說話時冥王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巴掌大匣子,打開之後,裡邊是一疊明信片一樣的紙頁。
  
  西爾巴茲.雷利告訴他們兩個,匣子與明信片是那人不知什麼時候留下來,大事件結束後夏琪某日打掃房間發現它。
  
  連同匣子裡那人寫的類似於使用說明一樣的紙條,這些紙頁名為[給死者的往返明信片],是她解放的某張卡片形成。
  
  她在紙條上寫著,她即將參戰,生死難料,如果戰爭結束後有不幸消息傳出,她希望得到明信片的人可以與她通信。
  
  她說或許有即使死亡也無法放下的牽掛,借用[給死者的往返明信片],她想知道死後沒辦法知道的事。
  
  使用方法很簡單,不過是將寫上死者名字的寄出明信片上寫信,第二日在回復明信片上會出現回復。
  
  ‘隔著生死界限,可以做個筆友。’是她的原話。
  
  夏琪很早就知道那人持有的卡片繁多且神奇,得到她死亡的消息,立刻就使用那些明信片,奇怪的是它們根本無法寄出。
  
  確切的說,是寫著‘妮可.羅賓’名字的明信片寄不出去,經過反復試驗,也確實只有給她的信件產生不了效果。
  
  包括昔年逝去同伴在內,西爾巴茲.雷利甚至還收到他們家船長的回復。
  
  …………
  
  西爾巴茲.雷利今日前來馬林弗德的原因,是來告知黃猿與青雉,那人或許還活著,至少在他們這個時間空間,她並未歸入亡者世界。
  
  只不過,也沒有任何一人能夠追查真相。
  
  那人有能力行走在不同時間空間,他們的時間裡即使活著,也代表不了什麼,或許她永遠無法再出現,也或者…
  
  黃猿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極度希望與深刻絕望糅雜,甚至忘記追問冥王出於何種心態竟然會肯告訴他們。
  
  倒是西爾巴茲.雷利笑得半嘲半諷揭開答案,他是在報復,可也是同情。
  
  他們兩個海軍大將對她的心思,西爾巴茲.雷利一清二楚,自詡為她保護者的冥王,曾經極度討厭他們兩個,只不過到現在也沒什麼好計較。
  
  如果她還活著,如果她還能夠出現,今時今日,被全世界許多勢力覬覦的情勢下,兩個海軍大將聯手,她安全存活的機率會更大些。
  
  若不是生怕自己有朝一日力有不迨,西爾巴茲.雷利甚至很樂意冷眼旁觀,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們兩個海軍大將會發瘋,根本撐不到她再次出現。
  
  ‘別以為我查不到,你們兩個混蛋究竟怎麼欺負她了啊——’
  
  丟給他們繼續清醒活下去的理由之後,冥王西爾巴茲.雷利驀地起身,一邊扳動雙手關節,一邊笑得戾氣十足。
  
  ‘兩個年紀加起來超過一百歲的老男人,居然覬覦花骨朵一樣的小姑娘——’
  
  於是,那夜長談的結果,就變成冥王西爾巴茲.雷利化身‘憤怒難當的家長’,痛揍試圖拐走‘含辛茹苦養大的如花似玉的小女孩’的‘兩個不要臉老男人’。
  
  那晚也是黃猿和青雉生平唯一一次,心甘情願被高額通緝犯揍並且沒有還手。
  
  …………
  
  等到積怨甚深的冥王終於心滿意足離開,黃猿家的屋子也需要徹底重建。
  
  只是站在滿地斷垣殘牆裡,面對聽到動靜趕來查看的海軍將官士兵們,黃猿和青雉彼此對視一眼,各自從對方眼底看到極度濃烈的喜悅之意。
  
  後來,黃猿動用海軍大將權力,請得dr.貝加龐克計算分析時間空間秘密,世界最優秀的科學家設想,歷史走向原本是由所謂[命運]預定,只是某些很特殊的情況下,出乎意料的外力作用能夠強制改變未來。
  
  而改變的未來,它所形成的時空會出現短暫動盪。
  
  倘若她還活著,如果能夠再次進入他們的時間…
  
  最大的可能,應該是歷史出現重大轉折前夕。
  
  …………
  
  而兩年之後,直到現在,能夠稱得上歷史走向產生震動的日子,莫過於…蒙奇.d.路飛重新啟航的這一天。
  
  也就是今天。
  
  黃猿與青雉數著日子不安又難耐,所有希望堆積到前所未有高度,屏息等待著遠在香波地群島的那場聚會與啟航。
  
  草帽小子蒙奇.d.路飛兩年前在馬林弗德敲響奧克斯大鐘,報紙刊登他的照片,後來海軍情報部門也解開他手臂上刻意露出來的謎團。
  
  3d2y,是兩年前在香波地群島被擊潰失散的草帽海賊團重聚的日子,也或許…會是那人又一次進入這個時空的契機。
  
  即使那個推斷只是毫無根據的妄想,黃猿和青雉也滿懷希望等待。
  

第一百七十三章 藏冬
  
  傍晚時分,馬林弗德重新下起雪來。
  
  隨著最後一縷稀薄陽光消失,紛紛揚揚的雪粒籠罩島嶼,稍稍融化的積雪重新凝結,溫度變得更低,幾乎要到呵氣成冰的程度。
  
  惡劣的天候使得入夜後的島嶼陷入寂靜,裹在冰天雪地裡的城鎮比白日裡冷清許多,負責警戒的巡邏部隊踩著整齊步伐,走過空曠街巷,積雪的地面留下一行行痕跡。
  
  雪花飄飄落落,遠方來的風刮卷著地面,揚起的細雪不一會兒就淹沒那些腳印。
  
  降雪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夜深人靜才有減小的趨勢。
  
  長夜裡的馬林弗德格外安靜,小半夜持續不斷的落雪將一切覆蓋,天與地一片白茫茫,兩廂映襯下,更顯得大廣場一角,臨近海港的一塊焦黑區域異常惹眼。
  
  也因為如此,那片區域在無意間也分外引得巡邏隊伍留意,或許是潛意識的舉動,每每經過附近,注意力或多或少都要投注過去,當然,神經也繃得比巡視其它地區緊。
  
  這種不知不覺形成的行為模式,兩年來幾乎變成一種心照不宣的慣例,今夜也不例外。
  
  今晚負責警戒的一支隊伍在又一次行經這片區域時,年輕的海兵們看似目不斜視沿著路線前行,所有人卻都習慣性握緊武器。
  
  …………
  
  即使那場戰爭已經過去兩年時間,海軍陣營面對這塊區域,仍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忌憚,仿佛是一種禁忌。
  
  當然,他們這些年輕海兵並不知道,高層們偶爾看向這塊焦黑土地時的複雜眼神究竟隱藏著何種心情,他們只知道它代表著海軍的慘勝。
  
  這片連落雪都不敢過分堆積的地表,宣告了最高戰力之一赤犬大將陣亡,也宣告王下七武海之一黑鬍子踏上馬林弗德即被暗殺。
  
  同時,它也象徵在歷史上留下厚重筆墨,即使死亡也引發世界局勢動盪的那人。
  
  奧哈拉末裔,海賊王舊部,時間旅行者,妮可.羅賓。
  
  甚至隱約有傳言,她改變了兩年前那場戰爭的結局。
  
  戰爭原本的結局是怎樣無人知曉,海軍高層嚴令禁止那些毫無根據的猜測繼續傳播,可奇怪的是,高層們並未制止後來出現的,同樣與那人有關的一些言論。
  
  …………
  
  那人一出現就攪得偉大航道前半段紛紛擾擾,短時間內懸賞金額一再飆升,關於她的流言很多很多,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無中生有。
  
  直等到她死在馬林弗德,除了時間旅行者與海賊王舊部的身份,她的種種行事陸陸續續被提起,其中包括之前不被世界知曉的,如今也只在海軍內部流通的情報。
  
  為了收留自己的一個孤獨老人,她千里追殺毀滅依申露的毒藤海賊團,將其連同船長在內全部幹部擊殺在香波地群島。
  
  為了口頭許下的承諾,她擊潰盤踞前半段十數年的三大黑市之一繆斯號,殺死研製出金絲雀荼毒平民的元兇。
  
  為了七水之都對自己抱有善意的一家人,她屠殺奧都爾半座城,自幕後主使開始,包括打手與有所勾結的海賊,甚至沆瀣一氣的政府官員,由上而下,無一倖免。
  
  行事但憑喜怒,不動則已,一發動就是滅絕所有威脅,雙手沾染無數人命,說她狠毒冷酷嗜血好殺也不為過。
  
  可也是這樣一個危險可怕的人,為了海賊王她願意相信虛無縹緲傳說,不顧一切踏上千百年來無人生還的願望島;最後,為了曾經的船長,她闖入馬林弗德戰場,拼上自己性命讓火拳艾斯活著離開。
  
  冷血殘忍又一諾千金,瘋狂殺戮卻鮮少波及無辜,種種事蹟竟叫人無法界定,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或許是無論誰都會潛意識裡仰視立於巔峰的強者,如妮可.羅賓那般複雜到無法判定善惡的人,更是容易引發好奇。
  
  即使她死亡,也無法阻止追溯與探詢的注意力。
  
  漸漸的,那人行事之外的其它一些情報開始在海軍內部流傳。
  
  她對生命的感悟,她對世界的看法,她對那場戰爭的分析,那些原本只有海軍高層知曉的言論思想慢慢被透露。
  
  其中最直擊人心的是她那句,‘吾之榮耀即忠誠’。
  
  那句話現在常常被教官用來訓誡新兵菜鳥。
  
  她教給科學部戰鬥隊隊長的理論方法,也被用到霸氣修煉入門,[五感會撒謊心卻不會],無論是有資質掌握霸氣的新人,亦或者多年沙場征戰的老兵,對此多少都有感悟。
  
  這兩年以來,海軍陣營漸漸嶄露頭角的新一代,性情行事或許各不相同,可若是被問及對力量的把握與感悟,答案卻都是堅持[本心]。
  
  關於[心]的修煉,流傳在海軍內部這種全新的理念,雛形最初源自那個人。
  
  說起來也是某種程度上的諷刺,因為故鄉奧哈拉的血海深仇而站在海軍陣營對立面的人,不算馬林弗德當日之戰,居然使得海軍受益。
  
  時至今日,海軍內部對那人的看法更加模糊不清,即使是鷹派將領,提及那人時也不再是純粹的深刻憎惡,痛恨當中或多或少多出些別的意味。
  
  惋惜那樣人物竟站在對立面,也遺憾她的無雙才華隨著死亡而消失。
  
  …………
  
  海軍將領們對那人的微妙心態,多少也影響到普通士兵,這也導致了她消失的那塊區域被蒙上神秘又複雜的色彩。
  
  巡邏時經過那塊區域的年輕海兵們,時常以一種敬畏且戒備的心態注視她消失的位置,尤其是在今夜,偷覷的目光裡更是帶出古怪含意。
  
  今天是個很特別的日子。
  
  白日裡遠在香波地群島發生一件令人震驚的事,銷聲匿跡整整兩年的草帽海賊團重新聚集並且啟航。
  
  那個只有八個人的海賊團,又一次毫無懸念地突破海軍封鎖,駕船潛入深海,開始進入新世界的航程。
  
  當年闖進馬林弗德戰場的草帽小子,世人傳說早已經死亡的蒙奇.d.路飛竟然活著,此一消息傳到馬林弗德,順勢引發某種揣測。
  
  蒙奇.d.路飛活著,波特卡斯.d.艾斯同樣活著,是不是…那個人…也…沒有死亡呢?
  
  既然原本被猜測必死無疑的兩兄弟都出乎意料的活下來,那人狡獪又奸詐,又是時間旅行者,那樣大的本事,是不是也有可能…並未死去?
  
  當然,關於她的揣測只在暗地裡流傳,沒有哪個人敢真正提出質疑,可如此一來,今日巡邏部隊就難免異常關注她消失的地點。
  
  …………
  
  此時已是午夜時分,積雪反射天光給建築物繡出一道道微弱的青藍輪廓,寒意入骨的溫度裡廣場顯得很寂靜,軍靴踩著雪地發出單調的咯吱聲。
  
  異變發生在毫無徵兆間。
  
  像是一幅畫卷被生生割破,也像是平靜湖面驟然蕩開漣漪,位於廣場上空十幾米位置,空間無端端裂開一條縫,仿佛是一隻巨大的眼睛睜開,裡面灰濛濛一片。
  
  也不過轉瞬間,裂痕又一次閉闔,廣場上空平靜如初,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只除了倒伏在雪地上那道身影顯示方才的異變確有其事。
  
  那道身影在頃刻間從裂縫當中被拋出,無聲無息掉落,此刻安安靜靜伏倒在積雪上,黑色長髮拖地披散,看樣子竟是位女性。
  
  短暫的驚愕過後,恰好行至附近的隊伍飛快警醒,為首的將官取出通訊器將情況向上通報,餘下士兵握著武器圍上前去。
  
  「請不要動,女士。」
  
  這位不速之客顯然還保持著清醒,掉落之後也不過幾秒鐘就想要起身,收到警告後脊背微微一僵,撐著地面的手臂停頓。
  
  巡邏隊遠遠地將人包圍起來卻也不敢過分逼近,隊伍中軍銜最高的將官收起通訊器,如臨大敵盯著對方的背影。
  
  忽然出現的人顯然是位女性,只是她低著頭,披散的長髮遮去容貌,背影婀娜,長裙貼身,一雙腿橫在雪地上,穿著顯然來自夏日。
  
  這樣的時間點毫無預兆出現渣馬林弗德,降落地點不巧又是那人當初消失的位置,兩點疊加,如何不令得率先發現異狀的這支隊伍驚懼且戒備。
  
  將情況通報的將官抿緊嘴角,一雙手握成拳頭,掌心沁滿冷汗,可無論內心是怎樣驚濤駭浪,當前他必須做的就是死死盯著,不讓對方逃走。
  
  等待期間氣氛繃得死緊,圍守附近的巡邏隊伍看著入侵者的目光,仿佛是在看著數以噸計的炸藥,並且這堆炸藥還是引燃導/火/索的。
  
  …………
  
  沒過多久,空氣中滑過一線明黃光弧,幾乎是眨眼間,無數光子在那位出現在馬林弗德的來人身側凝聚。
  
  雪白披風蕩出折角,來人身形顯露。
  
  看清楚趕至此處的來人身份,巡邏隊將官猛地松了口氣,飛快打出手勢,無聲示意士兵們收起武器,重新集結並且撤離現場。
  
  第一時間內趕到的是海軍本部大將,黃猿波魯薩利諾先生。
  
  大將閣下的到來,讓他提在半空的心終於落下,如果入侵者是那人,他們這些小兵怕是要很不幸殉職,現在總算撿回一條命。
  
  劫後餘生的海兵們迅速離去,走出一段距離,年輕的將官忍不住偷偷回過頭。
  
  遠遠的雪地裡,黃猿大將制服了那個人,卻又在她被翻過身看清樣貌的時候,不知怎麼動作停頓,整個人像是愣住。
  
  也幾乎是同一時刻,另外一道身影驀地出現,比黃猿大將晚一步出現的同樣是海軍本部頂級人物,另一位大將,青雉庫贊先生。
  
  眼角斜覷之後將官很快轉開目光不敢繼續偷窺,腳下速度更是加快幾分,只是心裡…看到那一幕之後,隱隱起了異樣。
  
  依稀仿佛…關於波魯薩利諾大將…關於庫贊大將…呃…
  
  …………分割線…………
  
  扭曲的失重感引發劇烈眩暈,她只覺得自己像是被裝在一個急速旋轉的渦輪當中,無數次地上下拋動之後又猛地被慣出去。
  
  重重摔在一片冰寒徹骨裡,逼迫自己壓下強烈的嘔吐感,定了定神,她撐著雙臂試圖支起身體,掌心觸及松蓬蓬冰涼,模糊視線被白色覆蓋。
  
  她不自覺松了口氣,認為自己運氣真是不錯,掉落的地點竟是積雪,若不然她這身原本就不輕的傷勢怕是要加重許多。
  
  只是沒等她進一步,腦後傳來一記警告,「請不要動,女士。」伴隨著年輕男人戒備十足的話音,幾計短促而細脆聲響整齊響起。
  
  動作一僵,她保持著一秒鐘前的姿勢,就這樣靜止不動。
  
  積雪被踩出咯吱聲,後方十幾道存在感不遠不近站立,包圍者們十足十地戒備著她,那些聲響是槍/栓被拉動。
  
  長年累月航行與戰鬥讓她很輕易就辨認出後方的人是海軍,數量不多也就十幾位,然而就自己的狀況,處境卻是很糟糕。
  
  她受的傷不足以支撐到她擊潰包圍的海軍,並且完全逃離。
  
  這個陌生地方明顯是海軍基地,打倒十幾個海兵很容易,困難的是如何逃走,接下來出現的大批軍隊她無力抵抗。
  
  …………
  
  電光火石間腦海中劃過無數種對策與可能性,她低著頭,臉藏在披散髮絲陰影下方,嘴角咬出血絲。
  
  後方包圍她的海軍只是遠遠站著,沒有進一步舉動,更奇怪的是她察覺到,落在身上的視線依稀透出無比戒備與驚懼。
  
  這樣詭譎的情況讓她覺得奇怪,卻也不及多想什麼,片刻過後,氣氛陷入僵持,正當她狠下心試圖拼死一搏,身側驀地卷起氣流。
  
  一道存在感毫無預兆顯現,壓迫力十足的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背上,瞳孔微微縮緊,她仿佛覺得自己被某種極端危險的生物鎖定一樣,渾身細胞同時發出尖叫。
  
  來人不動也不言語,過了一會兒,她被一股巨力狠狠壓到地上。
  
  撲面而來的積雪,霎時間凍得她激靈靈打個寒顫,冷冽空氣灌入口鼻,刺得腦海瞬間一清,與此同時覆在背脊的溫度也叫她倏然驚悚。
  
  不知名的來人整個人壓在她身上,呼吸聲混亂且炙熱,下一秒她被翻過身,探過來的手指撩開她的髮絲。
  
  她的視線對上來人的眼睛,咫尺間的人眼神深邃恐怖,仿佛颶風席捲的洋面,情緒激烈到令人戰慄。
  
  也不過轉瞬間,對方的目光驟然凝結,隨即他放開對她的桎梏,猛地起身,就這樣一言不發死死盯著她。
  
  短暫卻詭異的靜默中,她慢慢地坐起身,視線略略偏移,避開這人仿佛要生生解剖她的可怕眼神,目光落在幾秒鐘前閃現的另外一人身上。
  
  盯著第二位來人看了一眼,她垂下眼睫,遮去眼底瞬間浮現的驚駭。
  
  …………
  
  三個人就這樣沉默下來,她保持著不動聲色,心頭的震撼卻不亞於地動山搖。
  
  一前一後出現的人是海軍大將,黃猿與青雉,雖然她判斷出自己陷入海軍陣營,遭遇到的將領卻令得她驚駭莫名。
  
  因為無論如何她都不應該遇見這兩個人。
  
  黃猿波魯薩利諾此時此刻應該在海軍本部,而青雉…
  
  除去明顯不應該出現的遭遇,兩位海軍大將的態度也很奇怪,黃猿與青雉怎麼會…
  
  別的不說,此刻他們兩人盯著她的目光,竟像是看著妖魔鬼怪,震驚中透著一種瘋狂,甚至帶出憎恨。
  
  雖然她修煉見聞色時日不算太久,前後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卻顯而易見。
  
  他們看到她時極度狂喜,又在看清楚之後極度失望,甚至仇恨。
  
  這當中的理由…
  
  心念一轉,混沌思緒驀地憶起一件事,她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掛在胸前的墜飾,眼底劃過一絲領悟。
  
  如果是她想的那樣,一切似乎就能夠解釋清楚。
  
  她胸前所掛的墜飾,或許就是導致她出現在陌生地方的起因,同樣也是兩位海軍大將表現異常的真正原由。
  
  原本她遭遇強敵,敵人非常棘手,武力強橫並且擅於用毒。
  
  全力戰鬥過後雖然取勝,身負的重傷卻令得她性命堪憂,同伴們分散開各自作戰,不知勝負,她躺在戰後廢墟裡,一點點失去力氣。
  
  視線模糊的前一秒,她仿佛見到隨身墜飾發出光芒。
  
  也正是那道光芒帶得她掉進無底漩渦,經歷一段無法計算時間的下墮與動盪之後,她出現在這個陌生地方。
  
  建立在冬島的海軍基地,兩個根本不可能出現的海軍大將,他們與之前那些士兵看著她的目光…一切的一切都透出詭異。
  
  …………
  
  過了不知多久,透過眼角餘光,她看見兩位海軍大將身形微微一動,似乎終於回過神打算採取某些措施。
  
  她抬高臉龐,率先發問,「這裡是哪裡?」沉默片刻,拋出下一個連她自己都不敢肯定是不是無稽之談的疑惑,「現在是哪一年?」
  
  話音落下,兩個海軍大將不約而同神情微頓,飛快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又雙雙將視線落在她臉上。
  
  又等了一會兒,黃猿波魯薩利諾的聲音打破平靜,「妮可.羅賓?」說話時的節奏悠長緩慢,並且透出些難以捉摸的意味。
  
  「妮可.羅賓…」別有深意的打量著她,像是重新認定一遍,黃猿波魯薩利諾的眼神漸漸帶出一種詭譎,「草帽海賊團的妮可.羅賓——」
  
  好半晌,像是確定什麼一樣,仿佛饒有興致的勾起嘴角,盯著她看的目光裡,那種直令得她毛骨悚然的感覺愈發明顯起來。
  
  在她隱藏驚懼的注視下,黃猿波魯薩利諾逼到近前,俯低下來,目光瞬也不瞬看進她的眼睛,低聲說道,「這裡是馬林弗德,現在是海圓曆一伍貳貳年。」
  
  雖然已經有了模糊預感,她也在聽見答案的瞬間,瞳孔收縮仿若針尖,這不可能…如果是一伍貳貳年的馬林弗德…
  
  怎麼可能是冬島?!並且…一瞬間,她的腦海浮現另外一種更為震驚的答案,而那種領悟,竟叫她止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
  
  而或許是早已經料到她的反應,黃猿波魯薩利諾嘴角掀了掀,似笑非笑的神色異常可怕,「居然猜出來了,竟也是個聰明人呢~」
  
  「現在開始你最好不要隱瞞任何東西,否則…」
  
  說話間他直起身,抬手理了理衣袖,居高臨下俯視的視線,流露出極度冷酷與殘忍,「我有千萬種手段,讓你老老實實,知無不言。」
  
  丟下一句血腥味十足的威脅,他隨即又問道,「你胸前的飾物,原主人在哪裡?」
  
  這一瞬間她察覺到連同另外那人在內,兩位海軍大將情緒都極端不穩定,仿佛岌岌可危瀕臨決堤的洪水,一旦她給出的答案如果不符合他們心意,接踵而至的必是可怕災難。
  
  猶豫幾秒鐘,她的目光若有似無滑過站在幾米外那道身影,輕輕歎了口氣,開口道,「飾物是路飛船長給的。」
  
  「見過她的是路飛船長,在一伍貳貳年的香波地群島,後來船長將它轉交給我。」
  
  她從未想過會有今日的見面,更料不到,她與他竟會以如此方式見上一面,即使此時此刻的他並不是她真正想見的人,可至少…
  
  在這個時空,他的心思那樣明顯,她毫無隱瞞也算是彌補半生遺憾。
  
  這麼多年過去,童年時故鄉毀滅成長時顛沛流離,起源來自海軍,她的命卻也是他留下的,她此生經歷許多,時至今日,早已淡去仇恨,感激之情卻沉澱下來。
  
  毀了她的故鄉奧哈拉,殺死她的朋友薩龍,最後放過她,叫她二十年疲於奔命的男人,原.海軍大將青雉庫贊。
  
  他與她身處截然相反陣營,一生碰面次數寥寥無幾,剛開始的懼怕直到後來的淡然,漫長歲月裡,她竟沒有機會說聲謝謝。
  
  …………
  
  想到與她真正有牽扯的男人,她的心頭一時百感交集,眼神裡不自覺透出些起伏,不過她很快將異樣平息,接著說道,「她出現之後很快消失,當時在場的人都不知道,那位實際上並不是我。」
  
  「路飛船長卻認出來,只是她似乎…也很清楚…」
  
  沉默片刻,她抬高視線,細細盯著兩位海軍大將,半晌,嘴角彎了彎,輕聲道,「她知道自己進入的時空是另外一個世界,所以她很快就離開。」
  
  「只留下一件飾物請路飛船長轉交,並且說它是給我帶來困擾的歉意。」
  
  手摸索著取下掛在胸前許多年的飾物,她將它勾在指尖舉動眼前。
  
  那人留下的飾物是一件指節大小沙漏一樣的吊墜,此時玻璃沙漏中星芒一般光粒緩緩流動,由一端傾落向另一端。
  
  它到她手中這些年從未流動,仿佛凝固一樣,此時卻開始變化,若是依照路飛船長的直覺,那位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人,身上真的攜帶時間之力…
  
  時間與空間某種意義上是相通的,倘若她與那人某種意義上是不同世界的同一個人,那麼,她會出現的理由大概因此而來吧?
  
  她死戰之後身負重傷,從而引發沙漏啟動,又因為是同一個人的緣故,不知怎麼闖入這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救了她一命呢~另外一個她,真是奇妙的經歷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藏冬
  
  探到眼前的手拉回她隱隱恍惚的思維,順勢…非常自然地拿走了她勾在指尖的墜飾。
  
  金屬觸感淺淺滑過指骨關節,帶著屬於她的溫度脫離掌控,她看了看空蕩蕩的指尖,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
  
  她隨即把目光抬高幾度,抿抿嘴角,卻也沒有做出爭奪或者反抗之類舉動。
  
  將金屬鏈子一同拽斷,取走墜飾的是黃猿波魯薩利諾,彼此實力相差懸殊的情況下,她很有自知之明。
  
  先是盯著墜飾看了好一會兒,黃猿波魯薩利諾的目光方才重新轉向她,「那麼…可不可以談一談,為什麼給你帶來困擾呢?」
  
  說話間,他漫不經心把玩著小小的玻璃沙漏,斜覷她的眼神裡帶出一點點別有深意,「總覺得這其中有些隱情呢~」
  
  微微怔忡,她又在頃刻間回過神來,笑了笑,正打算開口回答,卻不料黃猿波魯薩利諾搶先打斷,說道,「別試圖敷衍我,女士~」
  
  「你是個聰明人——」略顯沙啞的低沉聲線,帶著控制得極好的節奏感,言談間他的神情平淡喜怒難辨,看著她的目光猶如一柄銳利尖刀,「即使不屬於這個時空,你也還是血肉之軀,倘若你的答案無法令人滿意…」
  
  沉默幾秒鐘,似乎覺得自己的過分急切同樣也是在將破綻袒露給對手,黃猿波魯薩利諾沉沉呼出一口氣,仿佛是在調整情緒。
  
  又等了一會兒,重新開口時他的語調放緩許多,同時敵意也減弱,至少表面上。
  
  「我們不屬於同樣的時空,所以也不必擔心,你說出的東西會干擾歷史走向,相信你發現了,這裡和你所在的世界存在差別。」
  
  「把你收集到的情報說出來。」刻意停頓幾秒鐘,黃猿波魯薩利諾以一種接近誠懇的眼神看著她,「當日你不在場,可事後必定也追查過的吧?」
  
  「作為交換,你可以從我口中知道一些,或許你會感興趣的事,如何?」
  
  語畢他就靜靜盯著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儼然是肯定了她必定會同意。
  
  …………
  
  感興趣的事…她一愣,眼睛下意識往另外那人身上掃過一眼,想了好一會兒,最後慢慢地點點頭,不得不說這裡這位海軍大將,黃猿波魯薩利諾同樣相當…狡猾呢~
  
  試問誰不會好奇,畢竟當年發生在香波地群島的那件事與自己切身相關,更何況,到如今身處的這個世界與自己所在時空相似又相反,其中的迥異之處更是引得她…好奇滿滿。
  
  她在心裡苦笑,對於自己這樣容易妥協表示很無奈,可也必須承認,對方確確實實抓住關鍵,一瞬間心念百轉千回,許許多多的疑問,到了嘴邊化作一聲歎息。
  
  「那就交換情報吧~黃猿大將。」
  
  「只是那之前我必須強調幾點。」
  
  「首先——」抬手挽起鬢邊散落的發梢,她慢慢的組織好語言,複又開口,「關於我身處的時空,它的未來請不必追問。」
  
  「既然不是相同世界,我就不能告訴你們未來如何,畢竟…」她很平靜的迎上兩位元海軍大將的視線,「預知之後強行做出更改,結局通常都是悲劇。」
  
  「接著——」
  
  一道低沉音色斜地裡橫插/進來,「這點不必擔心。」
  
  「你們的未來,實際上我們知道一些。」在場第三個人出言打斷她未盡話語,同時那道靜止如雕塑的身影緩緩邁開步伐,走到黃猿身側,看向她的目光犀利明澈,仿佛洞悉所有。
  
  「壹伍貳貳年,火拳艾斯與白鬍子死亡。」
  
  「黑鬍子馬歇爾.d.蒂奇取而代之,成為四皇之一。」
  
  這個時空的青雉丟下兩句簡短卻令她震驚不已的話,又不等她回過神來,繼續說道,「海軍下一任元帥,是薩卡斯基,我說得對不對?」
  
  「你…知道了?!」她被驚得呆住,驀地又想起另外一種可能性,頓時恨恨然瞪向黃猿,「現在不是壹伍貳貳年?竟然欺騙我!」
  
  「耶——我可沒有騙你。」黃猿波魯薩利諾不疾不徐的笑道,「之所以知道是有原因的,可以當作情報交換哦~」
  
  也不知怎麼,說話時黃猿波魯薩利諾反復打量她和青雉,眼神顯得詭譎,「看起來,庫贊你…在這位女士的時空裡似乎很悲慘?」
  
  「該不會是——」偏過頭,黃猿細細盯著青雉看了一會兒,好半晌又別有深意的說道,「之前我就在猜,如果薩卡斯基成為元帥,繼任過程一定不太平。」
  
  …………
  
  「波魯薩利諾——」青雉壓低的聲線裡隱隱透出幾絲警告意味,隨即也不管黃猿那些聽上隱約包含許多層含意的話語,繼續看著她。
  
  銘刻歲月痕跡的眉宇間透出一種堅忍淡定氣質,眼前這個男人擁有與她畏懼二十年的那個人相同的容貌…
  
  恍惚幾秒鐘,她忽的又意識到身處的時空並非自己的世界,而此種認知令得她驀然清醒同時褪去感傷,她冷靜的問道,「想必你們的未來與我所知截然相反了?」
  
  語氣用的是疑問句,實際上她已經有了答案,只不過需要對方親口承認罷了。
  
  「是的呀~」黃猿回答得很爽快,甚至帶著些笑意,「戰國元帥沒有退休成功,他很遺憾的需要繼續鞠躬盡瘁呢~」
  
  「白鬍子死在馬林弗德,火拳艾斯——」這位海軍大將笑得很頑劣,像是故意賣關子一樣又等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道,「此刻大概身處新世界某個島吧~」
  
  「另外,黑鬍子被暗殺了喲~」
  
  花了幾分鐘才完全消化對方連續拋出的炸/彈一樣的消息,她的瞳孔不自覺縮緊,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最後卻只是抿緊唇稍,盯著非常坦白的黃猿,等他繼續。
  
  此時黃猿波魯薩利諾反而沉默下來,片刻之後,抬手作出一個邀請動作,緩聲道,「該輪到你說了,女士。」
  
  …………
  
  輪到她說…愣了愣,她的目光平移幾度對上一邊的青雉,隨即卻發現自己已經讀不到這位海軍大將的情緒,除了一開始的那些異樣,或許是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導致思維波動過大讓她看出端倪,此刻他已經很好的收斂了起伏,面色沉鬱又淡漠。
  
  三個人面面相覷,現場就這樣陷入凝固狀態。
  
  她無法判斷從兩位海軍大將口中透露的情況是否屬實,經年累月養成的小心謹慎,令得她對一切習慣性的保持懷疑態度。
  
  八歲開始顛沛流離,得到真正的棲息地之前,二十年來她生活在背叛與欺騙裡,即使到了現在她也無法信任除同伴之外的任何一個人。
  
  同樣的,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緘默太久,因為眼前這兩位海軍大將給她一種很危險的感覺,假如她堅持不肯透露,後果絕對糟糕。
  
  反之,倘若透露某些東西能夠換取活著[回家]的機會,她…會知無不言。
  
  她必須回到萬里陽光號,她必須回到同伴身邊。
  
  整整二十年的逃亡,她徘徊在黑暗裡,甚至想過放棄性命,是路飛船長伸出了手,領著她走回光明世界。
  
  那艘小小的船是她等了二十年才等到的‘家’,同伴們是她等了二十年才重新得回的家人。
  
  詭譎的寂靜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最終她閉了閉眼睛,輕輕呼出一口氣,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盤根錯節的記憶裡,需要述說的事件漸漸清晰。
  
  既然兩位海軍大將都坦言這個世界與她的時空存在差異,她能說的自然也需要刪減,某些相對來說比較敏感的情況,她隱瞞下來,相信這兩位也不會計較。
  
  她看得出來,兩位海軍大將關心的可不是什麼未來,他們想從她口中問出的只是,與她不同世界同一個人的情況。
  
  勾了勾嘴角,她露出一抹笑意,「那麼,一切就從壹伍貳貳年那天的香波地群島說起…」
  
  …………
  
  恰如黃猿波魯薩利諾所言,她追查過那件事。
  
  草帽海賊團被擊潰全員分散各地,兩年之後聚集在香波地群島重新啟航,萬里陽光號駛向魚人島途中,同伴們聚在甲板上各自敘說分別時發生的事。
  
  她從路飛船長那裡得到一件墜飾,順便加上關於物品原主人的一點點情況,路飛船長一貫粗神經,只說是個樣貌與她極相似的年輕女子,順便還詢問她是不是有孿生姐妹。
  
  她的答案自然是沒有,奧哈拉滅亡二十年來,她也試圖尋找過,結果卻令人失望,她是唯一的生還者。
  
  路飛船長把墜飾交給她,隨即就把事情拋到一邊,她呆愣過後也沒有追問,只是隱約開始懷著某種期待。
  
  倒是廚師先生許以無數美食,誘/惑路飛船長多透露些情況,奇怪的是往日裡滿腦子只剩下肉的路飛船長那次相當堅持的拒絕。
  
  期望落空的廚師先生捶地痛哭,最後還是航海士小姐出面,一拳抽飛哭得實在沒樣子的廚師先生,才讓那件事告一段落。
  
  接下來的時光,萬里陽光號旅途波瀾壯闊,追隨路飛船長的冒險生涯堪比新世界的海,誰也無法預料下一秒會出現什麼,那個小插曲也因為追查結局毫無頭緒,而漸漸被她擱置在記憶一角。
  
  一直到數年之後,某個極其偶然的情況下,她得到一份海軍的機密資料。
  
  看過那份包括一段錄影與無數口供筆述的卷宗,她才恍然大悟,這些年當中幾次海軍針對她個人的行動究竟所謂何來。
  
  …………
  
  海軍在尋找那個人,或者該說,海軍方面一開始錯誤認為,香波地群島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的人是她,數次行動失敗後確定並非她本人,計畫方才擱置。
  
  而之所以海軍試圖捕捉那人,理由卻是路飛船長說過的,那人身上似乎攜帶時間之力。
  
  當年海軍動用和平主義者抓捕路飛船長,那幾架人工智慧某個隱蔽位置安裝著攝影蟲,那個人被攝錄下來,事後海軍發現她的能力,並且對其產生高度興趣。
  
  可是那人消失後從此再沒有出現,資料也就被封存,最後落到她手上。
  
  那段錄影是借用和平主義者視角拍攝,口供筆述是當時在場海軍與海賊所有人的敘說,林林總總結合,完整重現了當時一幕。
  
  包括路飛船長也不曾看到的某些情況。
  
  …………分割線…………
  
  壹伍貳貳年,愛撒謊迪瑪律.布拉克冒充草帽路飛在香波地群島招搖撞騙,召集包括當年兩位超新星在內的大批烏合之眾,那天的聚會現場被海軍包圍。
  
  人形兵器和平主義者鐳射掃射下,海賊很快被打得四下潰逃,迪瑪律.布拉克逃跑途中迎面撞上前來討伐草帽路飛的戰桃丸。
  
  透過和平主義者架設的攝影鏡頭,當時在場海賊們倒是聲勢一震,無數目光聚集到‘草帽路飛’身上,叫囂聲此起彼伏,期待身價過億的男人又一次大顯神威。
  
  只是海賊們很快失望,戰桃丸憤怒地一擊之下,‘草帽路飛’當即倒地不起,隨後,愛撒謊迪瑪律.布拉克連同綽號與兩千六百萬懸賞金額被當眾揭穿。
  
  圍在附近的海賊大驚失色又憤怒難當,和平主義者卻透過感應器,鎖定恰巧同樣在此地的真正的草帽路飛,明黃光束激射而去。
  
  攻擊被真正的草帽路飛輕輕鬆松避開,回過神的海賊雜魚們負隅頑抗,現場變得更加混亂,另外某架和平主義者攝影鏡頭之內,出現極是詭異的畫面。
  
  一片嘈雜中,當年超新星,兩億一千萬賞金的濕髮卡裡布發動能力。
  
  後來海軍查出,濕髮卡裡布是沼澤果實能力者,顧名思義身體變化時會化作泥濘,而濕發習慣在身體裡藏入物資,包括武器包括掠奪來的財寶。
  
  鏡頭拍攝到濕發發動惡魔果實能力,元素化的身體浮出一架機/關/槍。
  
  那名海賊如往常一般肆意屠戮海軍,火力網交織迸射,所過處頓時有許多士兵倒下,和平主義者收到指令將鐳射對準濕發,卻在那時,濕發的攻擊驟然停滯。
  
  懸浮在泥沼中的機槍莫名其妙地掉了出來,隨即,化作泥沼的身體內部冒出一隻手,或者該說泥沼中央無端端裂開一道口子,有人從不知名的後方爬出來。
  
  更奇怪的是濕發看上去毫無損傷,只是他無法控制自己元素化的身體,眼睜睜看著那幕極度詭異場景上演。
  
  當然,同樣也嚇到了附近目睹這幕畫面的所有人,包括海軍與海賊,烽火硝煙廝殺拼鬥瞬間停滯,現場很突兀的陷入死寂。
  
  …………
  
  那人慢騰騰地登場,仿佛是從地勢往內傾斜的山洞裡爬出來,等到雙足落地,她隨即又開始整理衣著,意態閒適得很。
  
  拍乾淨沾染到的污穢,她又隨意環顧周遭一圈,也沒說什麼就這樣邁開步伐打算離開。
  
  她抬起頭的瞬間,那張臉被鏡頭收錄,同時和平主義者從資料庫中檢索辨認出身份,是惡魔之子妮可.羅賓。
  
  恰在此時,草帽路飛的叫嚷橫過這片區域,‘羅賓——’
  
  遠遠的,兩道彈性十足的橡膠驀地延伸而至,下一秒,伴隨著又驚又喜的招呼,草帽小子出現在那人身側。
  
  身形一頓,那人微微側過臉,不知怎麼,神情竟有些錯愕。
  
  照理來說應該是久別重逢的畫面並未出現,草帽小子也同樣呆住的樣子,笑容還掛在臉上,卻像是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整個人愣在當場。
  
  短暫的靜默過後,那人慢慢地重新打量附近一圈,最後,暗藍瞳子鎖定直直對著她的和平主義者鏡頭,眉梢挑了挑。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率先打破平靜的草帽路飛笑得很是誠懇。
  
  ‘不~實際上——’那人收起盯著鏡頭的視線,將目光對上草帽路飛,語氣很平和,‘會發生這種錯誤,是我的疏忽。’
  
  丟下語焉不詳的一句話,那人驀地抬起一手,淩空一抓,自空氣中無端端揪出一個人,又順手往地上一丟。
  
  隨即她一腳踩上去,冷冷的說道,‘我警告過你吧?再敢搗亂你就給我去死,是我太心慈手軟了嗯~’
  
  她低著頭神色看不分明,挑高的尾音,語調殘暴狠戾,‘以為我殺不了你?’開口的同時足尖碾了碾,力道看似不輕不重,死寂的現場卻傳來骨骼斷裂的咯咯細響。
  
  仰面倒在地上的人不動也不反抗,任憑她腳尖踩得胸膛凹陷下去。
  
  …………
  
  半晌,她終於發/泄夠了,冷哼一聲收回足尖,放過大概身負重傷的人;片刻過後,躺倒在地上的人扶著胸口站起身,也是直到此刻,樣貌才暴/露出來。
  
  五官精緻美麗毫無瑕疵,雙色眸子,一隻深邃夜藍,一只是黯淡許多的淺蔥色。
  
  美麗得無法辨認性別的人,環顧周遭的眼神顯得格外冰涼,與其對視竟令人無端端發冷,仿佛那雙眼睛深處藏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
  
  絕色容貌的人看了看附近,無機質視線停在某處,直勾勾盯著,雙唇若有似無彎了彎。
  
  頃刻間,一陣騷/動沿著那道目光停駐的方向傳來,幾名海賊自人潮當中剝離,搖搖晃晃地直直朝前走,仿佛被誘/惑,連旁人制止都不聽不顧。
  
  妮可.羅賓站在一旁冷笑,一直等幾名海賊恍恍惚惚走到十幾米距離開外,她才驟然探手,指尖堪堪附著在那個美麗的人的咽喉上,柔聲說道,‘無論走到哪裡,最先記得的都只是滿足口腹之欲嗎?安菲特裡忒。’
  
  被她喚作安菲特裡忒的人眨了眨眼睛,露出一種顯得困惑的神色,‘為什麼每次你都要制止,這些人的命運與你無關。’
  
  ‘因為我討厭你。’妮可.羅賓笑了笑,一臉溫和地收緊手指,咯一聲,直接掐斷扣在指尖的喉骨,之後才開口,‘這個理由就足夠了。’
  
  脖頸被掐斷的人面色平淡,並且…極度詭譎的繼續說道,‘我需要進食補充消耗的力量,我救了你,你卻阻擾我,要不是我保護你的碎片,你早就消失在時空縫隙,恩將仇報果然是人類的劣根性啊——’
  
  …………
  
  ‘恩將仇報嗯?’妮可.羅賓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暗藍瞳子眸光半嘲半諷,‘你怎麼不說如果不救我,你自己也會飛灰湮滅呢?’
  
  ‘作為三面六眼的一部分,若不是我捨不得卡片網底,你早該被吞得一乾二淨,哪裡輪得到你恢復意識?’
  
  說到此處沉默下來,妮可.羅賓抿了抿嘴角,良久複又淡聲說道,‘口舌之爭是一種極度無聊的舉動,這樣吧~既然彼此厭惡對方,我們分手如何?’
  
  ‘分手之前,把你的身體給我吧~’脖子折出古怪角度的人一手扶著腦袋,一邊提出要求,‘或者為我孕育一個軀殼。’
  
  ‘二選一,你自己決定。’
  
  ‘如果不答應,就繼續流浪在數不清的陌生時空。’
  
  ‘你取走時間之力,可如果沒有我,你始終回不去。’
  
  嘴裡吐露直叫人驚悚話語的人滿臉正色,神情帶著些渴望,‘為我孕育身體讓我出生,讓我能夠觸摸世界,我想被嬌養被擁抱。’
  
  漸漸的,平淡毫無起伏的語調變得迫切,被喚作安菲特裡忒的人甚至不顧折斷的脖頸,雙手拉住妮可.羅賓的一隻手,‘就象那時候你為哈特做的一樣,我想出生啊~’
  
  ‘答應我吧~’
  
  ‘答應我吧~’
  
  急急切切的哀求著,一邊輕輕搖晃著妮可.羅賓的手,慢慢的,隨著小孩子撒嬌一樣的動作,纖細身體也發生古怪變化。
  
  原本看似十幾歲年紀的身軀扭曲淡化,有熒火般的光粒擠壓融合,幾息間重新凝聚出一個與先前毫無相似之處的人形。
  
  看似只有六七歲的小男孩,黑色卷髮,背帶褲,襯衣小皮鞋,縮水之後的身高只到妮可.羅賓的腿,仰著小腦袋,臉頰長著小雀斑,姿態可憐兮兮。
  
  ‘你可以用這個樣子把我生出來,也可以完全吃掉我,重新修復全能之書,只要你答應讓我出生。’
  
  ‘姐姐姐姐~’
  
  …………
  
  頂著小男孩模樣的人很快哭得涕淚縱橫,當然,附近所有人,沒有任何一個覺得他可憐,相反的是被他嚇得不輕。
  
  而原本始終一臉不為所動的妮可.羅賓面色卻驟變,盯著小男孩看的眼神流露出一種叫人不寒而慄的激烈波動。
  
  仿佛是愛恨交織,想殺了對方又不敢殺了他,深刻的痛苦與極度的疼愛糅雜交錯,令得她周身蕩開透明氣旋。
  
  良久,深吸一口氣,像是強制壓下將小男孩撕成碎片的暴戾沖/動,她又一次開口,‘最後一次警告你,別用我弟弟的臉。’
  
  她探出手,慢慢地淩空描繪小男孩的容貌,眼神裡藏著很深的溫柔與悲傷,她的指尖一點點劃過孩子稚嫩五官,緩緩地停在脖頸處,指尖虛扣著咽喉,蓄勢待發。
  
  她似乎想又一次折斷那個脖頸,小男孩毫不躲避,平靜的盯著她。
  
  又等了好一會兒,她的指尖顯而易見地開始發抖,‘好吧~你贏了——’她終於妥協,認命一樣歎氣,‘一而再再而三,你也真是…’
  
  ‘全能之書修復之後我讓你出生,只是別用我弟弟的臉,其他任何一位你共用記憶中的人物隨意使用。’
  
  ‘作為我的回禮。’
  
  話音落下,她猛地扯開撲在身上的小男孩,任憑他摔在地上,隨即,她四下看了看,目光尋到不遠處的草帽路飛身上。
  
  …………
  
  盯著草帽路飛看了幾秒鐘,妮可.羅賓緩緩走過去,隨手摸出一樣東西,又傾身擋掉和平主義者的鏡頭,附到他耳邊,兩人簡短交談幾句,不知說了些什麼,最後,她輕輕鬆松拽起草帽路飛,將他拋到很遠距離之外。
  
  完成讓草帽路飛不知去向的舉動之後,妮可.羅賓隨意撕裂空間,四腳朝天的小男孩爬起來,迅速趕到她身側,兩人如同來時一般消失在看不透彼端的盡頭。
  
  片刻之後,裂開一道巨大縫隙的空間緩緩閉闔,因那位能夠隨意改變外貌的‘安菲特裡忒’出現而詭異凍結的這片區域才重新產生流動。
  
  空間恢復如初,香波地群島現場什麼也沒留下,被突發狀況中斷戰鬥的海軍海賊,每一張臉盡是呆若木雞。
  
  …………
  
  「以上就是路飛船長遇見她的事。」
  
  「那之後,再沒有任何一個角落出現過她的行跡。」極是平淡的結尾之後,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敘說的她停下來,看著面前的兩位海軍大將。
  
  又安靜了好一會兒,青雉與黃猿彼此對視一眼,隨即,青雉抬起一隻手,元素化的指尖,冰霜慢慢地凝結出一顆小小的人型。
  
  「你說的安菲特裡忒,是不是這樣的?」
  
  細細盯著青雉遞到她眼前的,冰作出的人型看了看,她點點頭,「確實是這樣子。」
  
  得到肯定答案,青雉輕輕呼出一口氣,依稀放鬆下來,偏過臉對著黃猿說道,「是願望島上被她製成卡片的安菲特裡忒之眼,居然能誕生意識,真是奇妙啊~」
  
  「耶——我倒是覺得,那顆眼睛應該原本就有意識,只是這當中…」拿手指摩挲著下巴,黃猿的表情顯得有些詭異,「嘛~想不通的事,等鬼丫頭回來自然水落石出。」
  
  半晌,黃猿聳聳肩,視線對上她的,「女士你的運氣真好,出現開始直到現在,你的傷勢漸漸在恢復,或者該說你身上的時間在倒流。」
  
  他勾起的唇稍,神色似笑非笑且意味深長,「原本我還認為必須殺死你呢~」
  
  「倘若世界意識會象當年一樣,選擇保護相對弱小的存在,即使不是同一個人,為了預防萬一你也必須死。」
  
  「現在看來沒那個必要。」說話間手腕揚高些,讓她看清楚指尖的墜飾,慢條斯理解釋一樣說道,「你似乎快回去了,祝一路順風。」
  
  …………
  
  她怔了怔,隨即看清楚那個玻璃沙漏中,星芒一般的砂礫只餘下淺淺一層,而恰在此時,她發現自己的身體不知不覺有了變化。
  
  那種虛無縹緲的玄妙感覺又一次開始,她感覺看不到的極遠極遠的的彼方,出現一種吸引力,仿佛是潮汐一般的飄浮感,她的身體隨之被牽引。
  
  她點點頭,微笑,「也預祝二位夢想成真。」
  
  許是下意識裡明白自己即將回歸,能夠回家的愉悅心情使得她也記起,嗯~調侃這兩位熟悉的陌生人,於是,她加重嘴角的笑意。
  
  「那人對路飛船長說她要回家,因為在等著她的人心裡,她就是和平,她就是故鄉。」
  
  「等她的人是二位吧?」
  
  「真是悱惻纏綿呢~」
  
  面前平整的空間一點點蕩開透明漣漪,看著隔著一層無形障壁,神情終於變得尷尬又羞惱的兩位海軍大將,她眯起眼睛。
  
  …………
  
  飄浮在漫長的混沌當中,四周灰濛濛一片,無邊無際,她甚至無法動彈,只是依照感知被無聲無息牽引。
  
  旅途盡頭依稀仿佛有明亮光點。
  
  她與無數螢火般星芒擦身而過,不知過了多久,奇妙的牽引加重,身體漸漸層層凝聚,血肉骨骼緩緩堆積存在感變得真實。
  
  懸浮感驀地失去,劃過耳邊的風割出奇異尖銳聲響,她開始急速下墮。
  
  一直一直…往下墮…往下墮…
  
  一直一直…直到猛地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同伴們的臉,路飛船長,娜美,香起士,索隆,喬巴,烏索布,弗蘭克,布魯克,所有人都在,盈滿關心焦急神色的臉把她的視野擠得滿滿當當。
  
  撲面而來的擁抱與震耳欲聾的哭聲中,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她安心的笑了起來。
  
  「我回來了,大家~」
  
  或許是錯覺,也或許那是個夢,她運氣極好的活了下來,歸途中她甚至若有似無的與那人擦肩而過。
  
  她與她看不見彼此,卻能夠在距離太過接近時若有所覺。
  
  黑發藍瞳的那個人,前行終點恰是她離開的那個方向呢~
  
  想必此時此刻,那兩位海軍大將已經願望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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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演春
  
  腳下突然踩空的時候,不巧我正有點晃神。
  
  畢竟走得太久太久,陷在這片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灰濛濛境界裡,我只憑著直覺,朝依稀仿佛存在的某個方向前行。
  
  早前誤入錯誤世界,重新返程之後,黏在身邊的某只因為得到許諾就喜滋滋消失,根本也不管別的什麼,也許是沒了它的干擾,虛無中的牽引反而變得清晰。
  
  沒辦法計算時間,我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於是,等腳下綿軟支撐毫無預兆消失,一個沒留意整個人就直直跌了出去。
  
  大約過了一兩秒鐘的時間,我只覺得自己頭朝下砸到一片…嗯…溫軟布料…呃或許還有隔著布料屬於人類的溫度,順便,也不知是襯衣扣子還是什麼圓形金屬物剛好撞在鼻子尖。
  
  陽光、熱度、海鹽味的風,身體率先感知並做出回饋,傳到腦海的資訊給出答案,我離開那片灰蒙境地,此刻正身處時間正常流動的世界。
  
  這可真是叫人喜出望外。
  
  得出結論之後,我立刻摸索著撐起手臂,然後抬起頭,定神一看,臉上還沒來得及完全笑開的表情瞬間卡殼。
  
  (==?)————這是被我撞個正著這位的表情。
  
  (╯﹏╰)b————這是發現大事不妙的我的表情。
  
  眨巴眨巴眼睛,我不敢相信的把視線往下落,慢慢地重新打量一遍:
  
  雙手按在一具胸膛上,接著,可能是呃著陸的方式不對,一個大馬趴五體投地也就算了,我…居、然、跨、坐、在、肉墊腰腹上!
  
  低頭看了好一會兒連自己都無法直視的坐姿,我帶著眼角嘴角同時抽搐的表情,緩緩緩緩的抬高目光,又一次對上對方的眼睛。
  
  猝不及防被充當墊子的人渾身僵硬,分明是還沒回過神,眼睛瞪得滾圓,一副瞪目結舌的模樣,盯著我的眼神好似在看妖魔鬼怪。
  
  沉默兩秒鐘,我一個機靈,狠狠地抖了抖,手下用力正要原地撐起腳底抹油逃之夭夭,耳邊驀地炸起一記暴喝。
  
  「你這禍害果然還活著!!!」
  
  近在咫尺的音量大得堪比驚雷,震得我耳蝸嗡嗡直響,隨即,這人猛地起身,探手扣緊我的手腕,力道狠狠一收,怒吼道,「別想逃!」
  
  …………
  
  我險險重新趴倒,沒等我掙開桎梏,一陣急促腳步聲紛遝而至,數位來人速度迅猛,伴隨著拉動槍栓的脆音,顯得訓練有素。
  
  「戰國元帥!」
  
  下一秒,戒備十足的喊聲被截斷,場景詭譎凝固。
  
  嘴角微微一抽,我保持著被人扣在身上的姿勢,仰著頭,一言不發瞪著反應相當快,快到一個不注意就弄巧成拙的這位。
  
  而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兩人此刻的模樣落在旁人眼裡實在是…破廉恥了點,這不,如今我背對著的方向,聽聞動靜前來查看端倪的幾位顯然也誤會,不然不會就這樣僵住。
  
  兩人四目相對,面面相覷。
  
  兩秒鐘後,晚一步反應過來的男人鐵青著一張臉,額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滿青筋,吼聲幾乎可以繞梁三日,「滾!!!」
  
  話音未落,就聽得年輕的聲音磕磕巴巴的回道,「對!對不起!」緊接著是更慌亂的一陣亂動,皮靴鞋底摩擦地表,他們用比來時更快的速度消失得一乾二淨。
  
  我趁機掙脫束縛,連滾帶爬從他身上下來,腳跟一轉,追著剛剛那些人消失的背影,使出最快速度,拔腿就跑。
  
  足下疾掠,幾個起縱越過那幾個身著海軍制服的士兵,年輕人無比呆滯的臉龐從眼角一晃而過,雙方一個照面,我頭也沒回,直直往前沖。
  
  片刻之後,被拋在身後的方向,海軍最高統帥的怒喝裹著無比龐大的殺氣衝破寂靜,「給我站住!!!」
  
  我隱秘地抖了抖,腳下速度更快幾分。
  
  你讓我滾,我滾了,現在讓我站住,對不起滾遠了~
  
  …………
  
  間隔不久,冗長鳴笛聲自四面八方響起,空氣開始騷動,無數腳步聲從各個角落傳出,密密匝匝,戒備十足。
  
  我分辨不出身在何方,只能從奔逃間隙看出此地或許是一座堡壘內部,目光所及建築鋼澆鐵鑄,九拐十八彎的長廊彷如迷宮,空氣流動間散發著硝煙與機械味道。
  
  而方才,海軍元帥是在一座半露天的涼臺,不巧我慌不擇路沒選擇往外逃,反而是跑到堡壘內部,並且此時已經被反應過來開始出動搜索的大批士兵逼到更深處。
  
  海軍的行動力不容小覷,警報拉響,頃刻間就有無數士兵氣息出現,想必此地不巧是由重兵把守,只是…這座散發著金屬味道的堡壘似乎不是馬林弗德。
  
  一路上我躲避搜索,在複雜回廊裡鑽來鑽去,身後時不時綴滿追兵,甩掉他們可是花費好大一番功夫,畢竟這是別人主場,也幸虧我呃…反應快點。
  
  四處奔逃途中我就收斂氣息,轉換到[絕]的狀態,又乘隙找個通風道口爬進去,沿著管道溜進現在這看似雜物間的地方。
  
  側耳聆聽片刻,判斷得出短時間內不會有人搜到這個角落,我嘖了聲,靠著牆壁,決定給自己一點喘氣的時間。
  
  歇息的同時,我順便定神回憶回憶,究竟是怎麼落到這般令人無語的境地。
  
  呃…貌似乎…
  
  低頭看了看手裡抓著的物件,我撇了撇嘴角,隱約想到答案。
  
  一路奔逃也沒忘記死死抓在手裡的物件是黑色皮質筆記本,之前掉在海軍元帥身上,後來各種混亂,我趁著對方氣昏頭來不及反應,逃走時順手牽羊把它帶走。
  
  呃其實也不能說順手牽羊,實際上應該說物歸原主更恰當,因為它原本屬於我,只不過在香波地群島被海軍拿走了而已。
  
  記得夏琪還問我需不需要想辦法取回,當時我說不必,現在它又重新回到手裡,還真是意外之喜嗯~
  
  我的讀書筆記。
  
  翻了翻黑色皮質筆記本,我輕輕的歎了口氣。
  
  會出現在這裡,原因大概也是它的緣故吧?屬於我的東西自然沾染我的氣,也正因此它成為座標定位了空間。
  
  我仿佛覺得能夠定位空間與時間,不單單因為讀書筆記的緣故,還要加上參戰前寄往偉大航道各地的那些信件,或許還有別的事物。
  
  畢竟隨著時間流逝,沾染的氣也會減弱,逐漸加重的牽引感,肯定不止是讀書筆記和信件的緣故,只不過,目前似乎也不是追究的最佳時機。
  
  我其實不太記得自己究竟是怎麼活下來,恢復意識的時候已經身處看不到盡頭的灰色,那裡仿佛是時間空間夾縫,按照那只東西話嘮一樣自我標榜功績,我能活著大概是…安菲特裡忒施以援手。
  
  就象願望島產生的意識,安菲特裡忒與被消滅的那只分別掌管時間空間,完全融合之後方可稱為‘三面六眼’。
  
  在願望島時安菲特裡忒被製成卡片,我原本也料不到它竟然擁有自我意識,要不然它早被我消滅,哪裡輪得到它躲在暗處偷窺,妄圖得到一個真實軀體。
  
  可話說回來,若不是它覬覦著存在於真實世界,我恐怕早已經灰飛煙滅。
  
  所謂[一飲一啄莫非天定],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
  
  安菲特裡忒曾經失言,它說自己能夠安然無恙是汲取了某個願望,代表它的那張卡片,純金色網底維持它岌岌可危的存在…
  
  徹底死亡的前一秒,我眼前晃過的晴藍光弧與雪白羽翼,是大天使呼吸與安菲特裡忒雙重作用,正如我早先所料,大天使的呼吸只在我死前方能發揮效用。
  
  得到大天使的呼吸時,想必念力原主人下了制約,為確保公平與指定卡片不被濫用,大天使的呼吸這樣逆天能力,僅僅作用於我本人。
  
  當初是我想得簡單,我始終保留它,為的卻是妄想有朝一日又一次遇見,或許我能夠拿它救他…如今回想,是我太天真。
  
  命運哪裡肯給我那樣的幸福呢?
  
  即使後來我徘徊在夾縫當中,想盡辦法也沒能重新回到他存活的時間段,安菲特裡忒那只嘴巴壞得無與倫比的混帳說,除卻二十二年前存在相同靈魂導致的排斥,法則也不允許我涉足最開始出現那個點再往前推的歲月。
  
  也就是說,我根本不可能進入初相遇之前的時間。
  
  留給他的禮物,終究沒了送出去的機會。
  
  最後的最後,連同他的紀念品,與想給他的禮物,一起用到自己身上。
  
  恢復意識之後我遊蕩在灰色夾縫當中,期間迷路闖進錯誤世界,幾次三番誤導我的也是安菲特裡忒,一直到它圖窮匕見,我許下承諾,答應安定下來就使用咒文卡為它塑造軀體,它如願以償,不再繼續干擾,我也順利返回。
  
  只是…切入的時間空間點有些偏移。
  
  不小心回想起自己掉下來的那一幕,眨了眨乾澀的眼睛,我嘴角微微一抽。
  
  你說海軍元帥當時幹什麼不好,非要裝斯文看書。
  
  看書也就罷了,他非得拿著我的讀書筆記。
  
  拿著我的讀書筆記裝斯文還半躺在長椅上,弄得我好不容易定位空間,大頭朝下直接就栽到他身上,順便跨坐,還叫人瞧了去。
  
  簡直把兩個人半輩子面子裡子都丟光了!
  
  …………
  
  囧囧有神的抬頭望著天花板,好半天,我拿手抹了把臉,收起惹禍的讀書筆記,支起身,準備重新展開逃亡。
  
  戰國元帥為什麼會身在明顯不是馬林弗德的地方,這種他們海軍的家務事,我個人表示沒什麼好深究,當務之急是趕緊離開這座鋼鐵堡壘。
  
  吸吸鼻子,我四下環顧一圈,肩膀有些無力的聳拉下來。
  
  別的不說,單是逃離就有些叫人為難,剛回來我沒有大開殺戒的心情,不巧全能之書它崩得渣也不剩,如今真真是尚在醞釀只有意識海中一抹雛形。
  
  沒了各種居家旅行必備工具,我該怎麼安全和平的離開?
  
  剛剛海軍元帥的眼神那叫一個兇殘啊~被逮著不死也要褪掉一層皮吧?早知道我當時就不那麼囂張,簡直作得一手好死啊喂!
  
  什麼‘殺了未來新世界四皇之一’,什麼‘殺了海軍下任元帥’,沒了腳底抹油的出行工具,呆會迎面撞上海軍將領…
  
  不管來的是中將還是別的什麼人,百分之一萬的不可能和平收場。
  
  呵呵~呵呵呵~
  
  我乾笑幾聲,臉皮重重顫了顫。
  
  …………
  
  正當我風中淩亂外加猶豫不決,聽覺範圍接收到幾記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輕輕巧巧蟄音,從聲音來判斷人數不多,也就十幾位,為首之人行進間的規律隱約藏著…經驗不足的慌亂。
  
  挑了挑眉梢,我抬頭看了看天花板,進入房間的通風管道開著口,如果現在躲進去,時間是綽綽有餘,可是,蜘蛛網一樣的通風管道實在不好辨認方向,我沒有把握沿著它能一口氣爬到堡壘外怎麼辦?
  
  要不————想了想,我把視線轉到緊閉的門扉上,陰森森的笑了笑。
  
  不久前出現的幾道存在感靠得更近,步履匆忙,沿途時不時能聽見門板撞到牆壁發出的反彈聲,想是這些海軍撞開一扇扇門,跑進去搜索。
  
  這片區域是倉儲地,我藏在通風管道裡途徑它們的時候留意過,每個房間堆滿物資,大多數是食材,大概屬於後勤部。
  
  許是長時間一無所獲,這群海軍的行動顯得粗魯又有些…大意起來,接連幾個房間都是猛一下撞開,又粗粗掃過一眼就離去。
  
  過了沒多久,搜索人員的氣息抵達我所在房間門前,我眯了眯眼睛,緩緩直起身體。
  
  [碰——]一聲,緊閉門扉被撞開,一群年輕海兵一擁而入。
  
  也正如我預料,他們的戰鬥意識還有待加強,也或者根本不知道狙擊絕佳點,十幾個人在房間各個角落四下搜索,沒有哪個誰轉頭把視線放高。
  
  如果他們當中有誰第一時間轉頭看向門後,或許就不會讓我有機可乘。
  
  我黏在門後這堵牆與天花板的直角,等到他們全數進入,悄無聲息躍下,手落到門把上。
  
  卻在此時,有個海軍猛地回過頭。
  
  印入眼簾的是一張依稀有幾分眼熟的臉,看到我的一霎間,或許是反應不及,這孩子的表情呈現短暫空白。
  
  挑了挑眉梢,我反手輕輕地闔上門。
  
  …………
  
  幾秒鐘的動盪過去,我笑眯眯的開口,「請安靜些。」
  
  有幾分眼熟的年輕人面色蒼白如紙,似乎是被驚得失去反應,直愣愣的看著倒下地上的同伴們,半晌又抬眼看著我,嘴唇微微顫抖,一雙眼睛溢滿驚駭與悲慟。
  
  「只是昏過去而已。」我聳聳肩,抬高手讓他看清楚沒有沾染血漬,「我控制了力道,接下來就要看你的表現,如果不想被我全部殺掉。」
  
  聞言這年輕人雙腿一軟直接坐到地上,隨後他又爬到最近一個同伴身邊,探手試了試那人鼻下的呼吸,最後嗚咽一聲,整個人放鬆下來。
  
  我看著他的表現,忍不住笑了笑,這年輕孩子臉上的劫後餘生的驚喜還未完全褪去,眼神重新變得驚懼交加。
  
  襯著他一腦袋粉色髮絲,顯得格外象只小動物。
  
  視線落在他那頭粉毛上反復打量片刻,我挑了挑眉梢,「你叫克比?」我說怎麼看著眼熟,他不是馬林弗德夜祭上遇見的年輕孩子嗎?
  
  粉毛和金毛,曹長克比和軍曹貝魯梅伯。
  
  不過,現在看粉毛肩際繡的肩章…似乎升職了?
  
  粉毛克比的眼睛微微睜大,面色飛速變化,半晌像是定下神來,低聲說道,「妮可.羅賓。」
  
  「啊——」我慢吞吞走上前去,蹲下來,視線對上他的目光,「我問你幾個問題,得到答案就離開,為了你的同伴請不要欺騙我。」
  
  別有所指的掃了眼四周昏迷不醒的十幾人,我掀了掀嘴角,「首先,這裡是哪裡?」
  
  我原本就沒打算血洗這座堡壘,如今見到算是認識的粉毛更沒有心情見血,所以,只要他不刻意欺瞞…
  
  「海軍本部。」粉毛克比很配合的回答,或許是被我的暗示驚到,他一邊說一邊偷覷四周的同伴,神色掩不住擔憂。
  
  「馬林弗德?」我愣了下,「似乎不對呢~」即使是重建的馬林弗德也不該是鋼澆鐵鑄啊~更何況,這座堡壘看樣子也不是新近建成,有許多角落頗古舊誒~
  
  粉毛克比的表情怔了怔,回答道,「這裡是新世界,原本的g1基地和馬林弗德對調,現在海軍本部設在新世界。」
  
  頓了頓他的眼神仿佛有點詭異,隱晦的看了我一眼複又開口,「庫贊大將與黃猿大將留守馬林弗德,戰國元帥和卡普先生在新世界。」
  
  「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表示聽明白了,於是接下來,「脫衣服。」
  
  「誒?」他發出一記單音,滿臉呆然盯著我看,又過了幾秒鐘才猛地反應過來,頓時整張臉漲得通紅,眼神無比驚悚,「誒?!」
  
  …………
  
  扣上襯衣最後一個扣子,我理了理頭髮,彎腰從邊上不知名的某人腦袋上取下一個海軍帽子給自己戴上,壓低帽檐,偏過臉,「那麼——」
  
  「我告辭了。」
  
  象個負心人一樣丟下外衣長褲被扒掉順便敲暈的粉毛克比,我輕手輕腳打開房間門,聽了聽四周動靜,反手重新闔上門,小心翼翼地朝年輕人迫于威脅給出的方向開始潛行。
  
  轉過幾條繁雜長廊,時不時躲進角落,避開迎面而來的海軍隊伍,我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隱約摸出這座半密閉式的堡壘。
  
  方才那粉毛克比礙于自己和同伴性命給出路線,可是一路走下來,我發現那孩子其實蠻…狡猾,他給的線路確實通往外界,同樣也還是戒備尤其森嚴的道路。
  
  走了一段時間我覺得不對,卻沒時間回頭找他麻煩,只能謹慎又謹慎,也幸虧耽誤的這些時間裡海軍的搜索逐漸朝外擴散,才沒叫我直面撞上大部隊。
  
  海軍或許遍尋不著之後認為我已經逃到外邊,我一路躲避偶爾反向跟蹤,幾經周折,終於摸到出口位置。
  
  眼見著嵌在走廊一側的窗戶外透進天光,我的神經多少也緩和下來。
  
  又拐過幾道折角,我隨即看到不遠處走廊盡頭似乎有一道門,掠過鼻端的海風也變得格外新鮮,想必只需通過那裡,就能抵達外邊。
  
  腳下步伐隨即加快,我急速朝著那個方向疾掠。
  
  幾秒鐘後,猛地踩進大片大片絢爛陽光,我眯了眯眼睛,被落到身上的炎熱激得一顫,驟起的明滅反差,帶得視野有一瞬迷蒙。
  
  卻沒想就在我有些恍惚的霎時間,神經末梢倏然發出警報,身形急停,我偏頭,耳畔掠過一記寒意十足的肅殺涼風。
  
  …………
  
  光影交錯間,一道魁梧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切入前行方向,狹長銳利刀鋒劃破暗沉,帶著冷酷與殺氣的眼睛鎖定我的身形。
  
  沉沉的歎了口氣,我慢慢抬起被帽檐遮去大半的臉,抿了抿嘴角,說道,「一段時間沒見,鬼蜘蛛中將大人隱藏氣息的功夫提高許多。」
  
  兩人一照面,不知怎麼,對方愣了下,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片刻過後,鬼蜘蛛中將慢慢眯起眼睛,語調陰森的開口,「妮可.羅賓。」沙啞低沉聲線裡依稀透出幾絲咬牙切齒,「你這妖孽居然活著?」
  
  他開口說話的這一瞬間,四面八方傳來為數眾多的奔跑聲。
  
  目光錯也不錯盯在這位海軍中將身上,我在心裡無聲歎氣,事到如今,似乎不動手不行,可是我實在提不起殺意怎麼辦?
  
  想了想,我趁著大批追兵尚未抵達,試著提出建議,「我只是不巧落入此地,沒有什麼惡意,請讓開,鬼蜘蛛中將。」
  
  結果對方哼笑一聲,眼神嘲意十足,「如果不讓開,你是不是打算血洗這裡。」
  
  短暫的靜默過後,許是從我的眼睛裡看出答案,鬼蜘蛛中將的表情顯得更加獰惡,只是他也沒說什麼,握著兵器的手,指節卻用力到泛起青白。
  
  那些追擊而至的存在感更加接近,我抿抿嘴角,也顧不得擋在前路的海軍中將周身殺氣節節攀高,足尖碾了碾地表,猛地往他身側撲過去。
  
  擦肩而過的一刹那,眼角餘光中他的手腕微不可察抬了抬,最終也沒有發起攻擊,僅僅是面無表情站在原地,不動也不言語。
  
  …………
  
  趁著這點間隙我疾撲到這塊區域邊緣,抬手輕輕按住鐵質欄杆,飛快翻身躍出。
  
  下一秒,身體急速下墮。
  
  這塊區域位於半空,下方是犬牙交錯礁岩,它們貼著壁壘,往外延伸也不過幾米距離,更週邊是蔚藍的海。
  
  踏出堡壘的瞬間,我就從掠過鼻端的風裡判斷出,這個位於堡壘半空的位置是朝著大海的方向,只需要跳下去,就暫時脫離。
  
  至於落進海裡之後海軍巡邏艦隊封鎖…那就到時候再說,
  

第一百七十六章 演春
  
  一個高臺跳水,我以標準倒栽蔥姿勢掉進海裡,和先前預計的差不多,倒是沒有直接撞在礁岩上摔得頭破血流,只是…
  
  人一下到海裡我就發現不對,尼瑪!這片外表看似風平浪靜簡直象塊蔚藍寶石的洋面,水下漩渦密佈暗濤洶湧啊魂淡!
  
  連掙扎都來不及,我就捲入疾狂洋流,身不由己地開始三百六十度大旋轉,囧,怪不得金屬堡壘岩壁下方這片區域沒有停駐任何一艘軍艦,原來已經有天然屏障。
  
  被漩渦群裹挾著,如同掉進滾筒洗衣機,在海裡翻過n圈的我覺得自己很苦逼嗯~
  
  簡直流年不利。
  
  因為逃出牢籠太過歡天喜地,我居然給忘記了,‘新世界的海比更年期女人的心情還要變化多端’,這句話無論過去多少年都依然適用,o(&gt﹏&lt)o。
  
  討,討厭嚶嚶嚶~
  
  然後…救命嚶嚶嚶~
  
  …………
  
  天旋地轉…天旋地轉…
  
  頭暈眼花…頭暈眼花…
  
  憋在胸腔裡最後一絲氧氣耗盡之前,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漩渦群當中弄出一道空間裂縫,也顧不上黑漆漆的另一頭究竟是個什麼地方,忙不迭竄進去。
  
  雙腳踩到實地的感覺真心不要太好。
  
  我用快五體投地的姿勢趴倒在這處不知名空間裡,耳朵鼻子裡有海水滴滴答答流出來,順便嗆得夠嗆。
  
  全能之書沒在手上太不方便了魂淡!
  
  還有!我果然是有點過分依賴工具書,這樣可真不妙,遇事條件反射不是戰鬥而是使用卡片,有朝一日怕是要死在這種不知不覺養成的可怕習慣之下。
  
  得虧還有壓箱底的保命手段,不然勞資今天就交代在這片海裡了喂!
  
  剛才的死裡逃生是一種警告了,我竟大意到忘記全能之書已崩潰,下次如果遇見類似情況…不,沒有下次。
  
  哆哆嗦嗦的把能記起來的全部神明一股腦感謝過一遍,我支起身,盤膝坐下,深吸幾口空氣,把吸進肺裡的海水用力吐出。
  
  …………
  
  撫著胸口悶悶咳嗽好半天,終於強壓下溺水窒息感,覺得不那麼難受了,我抬起頭,這時候才有心情查看環境。
  
  這裡很安靜,乾燥暖和,溫度適宜,空氣略顯沉悶,只是能見度不太好,幽暗環境裡隱約勾勒微凸的輪廓,看樣子是一所房間。
  
  皮膚依附的柔軟綿密觸感告訴我,自己正坐在一塊布料,或許是床單上?另外,身下傳來若有似無晃動,而這種帶著規律的起伏,源自于海洋潮汐湧動。
  
  也就是說,我又一次跑到不知誰家的船上。
  
  希望是白鯨莫比迪克,我先是很樂觀的安慰自己,隨即又有點喪氣的知道,那種概率其實很小很小。
  
  畢竟,白鬍子家的主船在馬林弗德一戰毀於炮火。
  
  如今的新世界,除了不在預計之內戰國元帥手中的讀書筆記,若說還有別的物件沾染我的氣,恐怕就是白鬍子四番隊隊長薩奇持有的硬幣。
  
  我覺得自己可能沒那麼好運心想事成。
  
  話說回來,缺少那幾樣轉移空間的卡片,撕開裂縫掉進哪裡,真的只能拼人品,可不巧的是我人品一貫不怎麼樣。
  
  買彩票從來不中獎,猜拳打賭也是輸的居多,男人運更是糟糕得一塌糊塗,水厄與爛桃花堪稱家常便飯,如影隨形。
  
  於是…我個人表示還是多歇息一會兒,養一養精神再爬出去看看自己的運氣,或者該說看看這船究竟屬於哪位不走運的主人。
  
  按照我素來喜歡跌到漲停板的運勢,這艘船的分屬十之八/九應該是海軍,所以需要養精蓄銳,免得呆會狹路相逢沒力氣打架,╮(╯﹏╰)╭。
  
  先讓整個空間籠罩在自己的[圓]當中,隨即剝掉一身借來的襯衣長褲,擰乾水分又重新穿回去,最後我把自己放平在布料上,閉上眼睛。
  
  修行念力開始,老騙子教的第一課是[纏],將氣均勻分佈在身體每一寸皮膚上,隔絕外界,所以啊穿著濕噠噠衣服睡覺也不會感冒,對溫度高低更沒要求。
  
  這些年是我變得懶惰了,如今丟掉全能之書,重新撿起基礎……呃也不算太晚。
  
  盯著黑暗看了半晌,扯過身/下布料卷吧卷吧裹好,我閉起眼睛,決定把咕嚕嚕叫的肚子暫時忘記一會兒。
  
  先睡一覺,然後再考慮吃飯問題,反正身體狀況很不錯,這點饑餓不算什麼。
  
  …………
  
  這裡是個適合睡眠的地方,於是…閉上眼睛排除雜念,不久過後,我差不多就陷進迷迷糊糊半睡不醒的境界。
  
  呼吸聲與微不可察晃動糅在一起,昏沉沉的環境裡,一切顯得靜謐。
  
  不知過去多久,那道存在毫無預兆逼近[圓]的範圍。
  
  來人出現得極是突兀,並且迅猛。
  
  壓迫感霎時逼退腦海的混沌睡意,我猛地睜開眼睛,黑暗中瞳孔不自覺縮緊。
  
  也不過眨眼間,沉澱的空氣卷起一道流動感,刺目光芒無聲無息亮起,卻是有人打開懸在天花板上的燈。
  
  支起身,我眯緊眼睛,不甚愉悅的瞪著對方。
  
  亮起的燈光下,四目相對的兩人各自看清楚對方模樣。
  
  幾秒鐘後,對方偏過臉,沖著後方打個手勢,隨即閃身進入房間,又反手闔上門。
  
  門扉另一側隨即有數道腳步聲逐漸遠去。
  
  直等到外邊的氣息消失在一定距離之外,我抿了抿嘴角,低聲說道,「鐵拳卡普。」道出對方身份之後,忍不住有點頭疼。
  
  直愣愣盯著倚著牆壁站在門邊上,不知是戒備還是打什麼壞主意的這位,我深深覺得很無力,對自己百分之百的衰運氣。
  
  還真是…呵呵呵~
  
  走到哪裡都它鄉逢故知————仇敵。
  
  這是怎樣一種苦逼境界喲~
  
  …………
  
  我掩不住滿臉沒蛋也疼,而與我面面相覷這位倒是面無表情。
  
  過了好一會兒,他嘴唇微動似乎想開口說點什麼,見狀我趕忙抬高雙手作出一副投降的姿態,一邊唉聲歎氣,「別又說‘你這禍害妖孽果然還活著’,已經被驚訝過兩次,我現在一點也不想聽類似感歎。」
  
  隱晦唾棄一把他們海軍陣營過分貧乏的形容詞,之後我抹了把臉,又扭頭看了看燈光下的房間內部情況。
  
  視線飛快環顧周遭一圈,我盯了一側床頭櫃上擺放的雜物幾眼,嘴角一撇接著說道,「也別問我為什麼會在你、床、上!總之一言難盡。」
  
  我半點也不想回憶自己是如何犯蠢。
  
  「要麼長話短說要麼什麼也別說,要麼開打要麼讓我繼續睡覺。」我眨了眨眼睛,多少帶著些起床氣。
  
  …………
  
  海軍英雄,鐵拳卡普,這位從二十二年前直到如今,加起來與我碰面次數也沒超過一個巴掌的男人嘴角抿成直線,也不說什麼,靜靜瞪著我,眼神漸漸高深莫測。
  
  我同樣眯起眼睛打量對方,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裡卻無比戒備。
  
  兩人似乎就這樣陷入某種古怪的僵持氣氛。
  
  一段不長不短的靜默過後,他沉沉的歎了口氣,卸去周身隱約盤繞的氣,接著變戲法似的露出一種不知該怎麼形容的表情。
  
  依稀仿佛…一轉眼,他從鐵血剛毅的將領,變成個年紀一把還老不修的混帳,然後,一張嘴就沒好話,「哎呀~在海上居然還能遇到飛來豔/福啊~」
  
  豔/福你妹啊!眼角狠狠一抽,我強制壓下險些脫口而出的各國街頭巷尾文化精髓,太陽穴突突直跳,原本就有點疼的腦袋一時重若千鈞。
  
  我臉色扭曲陰森,他顯得越發無辜。
  
  瞪了他好幾眼,結果他倒是更茫然,最後我一臉挫敗,蒙奇.d.卡普這種武力值超高的滾犢子無常識星人,我實在是沒轍啊沒轍。
  
  開打肯定是雞飛狗跳,我沒那份心情也沒那份體力,可論起耍嘴皮子…我…現在當務之急是繼續睡覺啊魂淡!
  
  許是被我的表現娛樂了?原本倚在門邊的老男人大刺刺原地一坐,笑得齜出一口大白牙,「當眾飛灰湮滅都死不成,你果然是妖孽禍害。」
  
  「我也不問你為什麼躺在我床/上,反正你花樣多,只是…」說話的語調倒是放鬆得很,甚至還帶出些調侃意味,隔了一會兒複又開口道,「見過他們了?」
  
  邊說邊用一種隱藏各種含意的眼神在我身上反復掃視,半晌像是自顧自得出結論,接著他笑得更加古怪,順便擠眉弄眼,「看樣子還沒,不然你會這麼精神才怪。」
  
  …………
  
  我…我實在不願意細想,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究竟幾個意思,反正他們海軍總喜歡把各種腦補臆想隨便加到我頭上,這種事…不習慣也得無視嗯~
  
  糾結幾秒鐘,我個人表示很愉快的聽而不聞,然後,開口就直擊目標,「這船在哪片海域上?目的地是哪裡?」
  
  「啊——」他抬手筢筢頭髮,滿臉不以為意,「船在新世界,至於目的地…」把目光放到天花板上,表情有些茫然的說,「剛出任務,總之你可以在下個島嶼離開。」
  
  「哦~」我點點頭,隨後拉高被單準備躺回去。
  
  結果沒等我放平自己,就聽見他很錯愕的問道,「喂!你不是真的打算繼續睡覺?一點也不見外啊!」
  
  動作一頓,我扭頭丟過去一個白眼,陰森森笑了笑,回答,「怎麼說我們也算老相識,還救了你大孫子,你總不會小氣到收留我幾天都不願意吧?」
  
  他像是被噎了下,半天才小小聲的嘀嘀咕咕,「這種自來熟的個性還真是…怪不得會和羅傑那混蛋異常合拍。」
  
  「我覺得你沒資格說別人。」我哼唧一聲,用趕蒼蠅的態度沖著門呶呶嘴,「出去關燈關門,不管是有事還是要打架,都等我睡醒再說。」
  
  嘖了聲,他慢吞吞從地上爬起來真的轉身,開門一腳踩出去,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滿臉正經的說道,「你還是洗個澡啊等下起鹽末子怎麼辦?又不是海產乾貨。」
  
  「滾——」我言簡意賅,順便掀高被單蓋住自己腦袋。
  
  …………分割線…………
  
  之後再無人打擾,一覺醒來我神清氣爽。
  
  探手摸到床邊櫃子,打開檯燈,隨即我抱著被子半坐起身,沐浴在昏黃燈光下,懶洋洋地的打個哈欠。
  
  人在海軍陣營裡還能這麼悠哉,是因為我有恃無恐,蒙奇.d.卡普的為人如何,我並不瞭解,可我相信羅傑船長。
  
  能夠讓羅傑船長臨刑前託付妻兒,那位海軍英雄性情必定光明又磊落,所謂言傳身教,鐵拳卡普行事若不是風光霽月,也養不出蒙奇.d.路飛那般透澈又明亮的孩子。
  
  所以啊~我就放心大膽的呼呼大睡。
  
  然後現在醒來,結果果然如此。
  
  房間裡還是臨睡前的樣子,夢中也未曾察覺任何潛藏在附近的異動,想來是卡普先生交代下去不讓人靠近。
  
  他的決定…倒是相當明智。
  
  理了理睡得一團糟的頭髮,我掀開被子,下了床,預備梳洗一番,然後出門。
  
  既然鐵拳卡普沒有做出什麼叫我失望的舉動,我自然也是要投桃報李一番,比如說,呆會交談的時候,不隨便轉移話題?
  
  …………
  
  鐵拳卡普重新敲響那扇門的時候,我正刷完牙,原本還打算洗乾淨自己一身真的風乾了起的鹽末子。
  
  聽到外邊擂得比戰鼓還響的敲門聲,我只好放棄沐浴的想法,把衣櫥裡拔出來明顯沒穿過的襯衣和(天曉得哪裡來的男式)沙灘褲放到架子上,挪出浴室,走過去打開門。
  
  「早上好~」看著堵在門前的海軍英雄,我沒好氣的招呼。
  
  他嘴角一抽,回道,「你睡了整整四天有餘,現在是晚上。」邊說邊從我讓出來的位置走進房間,隨後走到角落的沙發上坐下,「再過幾個小時軍艦就靠岸,你準備一下。」
  
  說完他閉上嘴,身體往後沉沉靠到椅背上,拿眼角斜睇,神色間浮現幾絲猶疑,仿佛是在籌措語言。
  
  見他擺出一副明顯打算長談的架勢,我也跟著走到角落,隨便拉過一張椅子,將自己放上去,兩人正面相對。
  
  沉默…沉默…沉默…
  
  漫長的靜默過後,海軍英雄終於輕咳一記以作為開場白,我放開指尖打結的發梢,微笑。
  
  「四天前我接到傳訊。」他皺緊眉心,語調有些冷淡,「你出現在海軍本部。」
  
  「嗯~」我點點頭,「著陸點出現一點誤差。」
  
  「你——」許是覺得我的表現太過散漫,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你究竟知不知道現在外邊已經鬧翻天了!消失兩年的人起死回生,接下來會有多少麻煩找上/你啊!」
  
  「無所謂,殺光就好了嘛~直到再沒有誰敢來找麻煩。」我聳聳肩,真覺得那沒什麼,想了想又有點奇怪,「你們海軍對情報機密的掌握度這麼鬆散啊?」
  
  「或者說是故意的?」
  
  我掉進海軍本部,逃出來又出現在海軍軍艦上,統共沒和幾個人打過照面,鐵拳卡普應該把秘密保守得很好才對,如果消息洩露,管道一定是海軍本部。
  
  …………
  
  可能也是沒想到這點,鐵拳卡普愣了愣,隨後就抿緊嘴角,陷入深思一般,目光漸漸變得有些陰鬱起來。
  
  見他忽然滿臉冷肅,我擺了擺手,笑著開口,「你說不久就會靠岸,我這麼麻煩很快能甩掉了,你總不至於擔心我的安危吧?我們可不是朋友啊~」
  
  話音落下,他的眼底滑過一絲不知名神采,嘴角微微往下一沉,隨即又在轉瞬間提高,像是放開心底積澱的無可奈何,重新放鬆下來,「說得對,那些事該擔心的另有其人。」
  
  「那麼…你該還我人情了吧?」
  
  「哈?」我一愣,對如此八竿子打不著邊的要求,表示滿頭霧水。
  
  他支起靠在椅背上的身體,人微微往前傾,一雙手手肘架在膝蓋上,雙手十指達成尖塔狀,收起嬉皮笑臉模樣,盯著人看的眼睛,目光裡透出銳利的審視意味。
  
  「兩年以來關於你的傳聞,比你活著的時候更精彩。」
  
  「海賊王舊部,時間旅行者,不受海洋制約的能力,消失幾百年的歷史,這些我都沒興趣,你只需要告訴我…」
  
  他慢慢的眯起眼睛,氣息卻有些不穩定,又沉默片刻,低聲問道,「你看到的未來,艾斯死在薩卡斯基手中,對嗎?」
  
  「或者還有路飛。」
  
  「你說下一任海軍元帥,是大將赤犬。」
  
  「那已經不是未來。」我抬起手指,搖了搖,曼聲回答道,「不會發生的,我只稱之為‘曾經的可能’。」
  
  想了想,我垂下眼簾,輕輕呼出一口氣,「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那是一段短時間內無法說清楚的事,也算是還你人情,如果有興趣聽。」
  
  「但說無妨。」海軍英雄沙啞的聲線,依稀仿佛透出幾絲輕輕的顫抖。
  
  …………
  
  我知道鐵拳卡普的欲言又止與喜怒難辨所謂何來,不外乎是憤怒,畢竟我殺死他們海軍三大將之一,讓他們力量削弱不少。
  
  已經做下的事更沒什麼好分析,可既然他要追根究底…我給自己的坐姿換上一個更為舒適的角度,開始敘說。
  
  就先從下一任海軍元帥說起吧~
  
  「海軍最高戰力,青雉、黃猿、赤犬,三位大將的行事各有風格,若說是由赤犬接任元帥一職,相信世界政府高層樂見其成。」
  
  「原因?當然是赤犬大將以往行事比較靠近政府…」
  
  抬起視線,我看著似乎想開口反駁的鐵拳卡普,哼笑一聲,「別打斷我,另外,也別追究我哪裡來的情報,事實確實如此,你無法否定,對不對?」
  
  「赤犬薩卡斯基崇尚武力,他的麾下奉行絕對忠誠,而那種行為模式,我所看過的書籍將其定位為‘軍/國/主義’。」
  
  「當然,我無法清楚解釋含意,只是,軍/國/主義教條薰陶訓練的士兵們,一言一行完全置於控制之下,徹底服從命令,長此久往部隊只是一台戰爭機器。」
  
  「你們海軍當中某部分人或許會認為,堅持立場無可厚非,我承認你們說得很對。」
  
  「海賊橫行給民眾帶來深刻苦難,如赤犬那樣鐵血殘酷鎮壓,確實能夠極有效遏制動盪擴大,所謂亂世用重典。」
  
  「可反過來想想,萬一最高指揮者走在錯誤道路上呢?他所指向的,如果最終會導致巨大災難呢?那些後果到頭來同樣由無辜平民承擔。」
  
  「更何況,我並不認為,會懂得鐵血鎮壓手段的只有赤犬薩卡斯基一個。」
  
  「即使是黃猿或者青雉,站到那個位置上,真正面對紛亂不堪局面,相信他們一樣狠得下心腸做出必要犧牲。」
  
  「正義只是價值觀,每個人身處不同環境,會做出的反應也不同。」
  
  …………
  
  不小心又想到那兩個人,我無聲的歎息,好半晌,才重新調回思緒,接著往下說:
  
  「你們好奇我是否預知未來,確實,我曾經…看到過一些…」
  
  當然,我看到的並非曾經看到,也不是記憶殘片裡的場景,我此刻告訴海軍英雄的事實,是迷路時不巧目睹的,關於另外一個相同背景時空的未來。
  
  「赤犬薩卡斯基接任海軍元帥,他堅定執行的絕對正義很快得到擁護,海軍海賊開始前所未有激烈地交戰。」
  
  「我不能告訴你,海軍海賊哪一方得出勝利,我能說的只是,戰火波及整個世界,現有秩序很快崩潰。」
  
  「此後漫長歲月裡,野心家、政客、革/命者,接連不斷出現。」
  
  「卡普先生知道這代表什麼,對吧?」
  
  「局勢動盪不安,貧窮與疾病無處不在,許多島嶼因此毀滅,失去安慰和平的民眾被重重苦難折磨,餓殍遍地,白骨曝于荒野。」
  
  「而那樣的痛苦將往後持續數十年,甚至更久。」
  
  「你們海軍選擇守護,立場沒有錯誤,甚至令人敬佩。」
  
  「可…那場災難最初開端,卻源自一個走偏的堅持。」
  
  …………
  
  聽完我一番長篇大論的海軍英雄露出一個譏誚意味十足的笑意,「你是想說,你做的是拯救世界?」
  
  「不~實際上,殺死你們海軍大將,只是我為報私仇而已。」
  
  我掀了掀唇稍,回之以陰測測的微笑,「你問我看不看得到未來,我說了自己知道的事與看法,如此而已。」
  
  靜靜看了幾秒鐘他滿臉的意外神色,我相當誠實的撇了撇嘴角,「靠岸之後,我會找個地方安安靜靜過完下半輩子。」
  
  「這個世界毀滅與否,跟我有什麼關係?」
  
  鐵拳卡普沉默下來,過了很久才冷冷的哼了聲,說道,「阿鶴是對的,你這女人就象妖魔一樣冷血。」
  
  「我會當成讚美。」我眯起眼睛,涼涼的回答,隨後又接著問他,「還要繼續嗎?關於黑鬍子馬歇爾.d.蒂奇?」
  
  「那位西海保安官此刻關押在因佩爾頓。」他抬了抬眼皮,語氣頗蕭瑟,「拉斐特逃離馬林弗德中途被捕,他已經全部說了,他的船長計畫潛入深海大監獄尋找船員一事。」
  
  或者是想到黑鬍子計畫倘若成功的後果,他的神色變了變,露出極度憤怒的表情,「關押在因佩爾頓的罪犯窮凶極惡,一旦逃脫後果不堪設想,黑鬍子那渣滓!」
  
  我但笑不語,介於各種理由,對這海軍將領的連聲咒駡,表示…嗯~過耳即忘。
  
  又等了好一會兒,老當益壯的卡普先生終於罵夠了安靜下來,我的腦子裡塞滿許多不知怎麼形容的組詞用句。
  
  之後,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角,露出一副‘聊完天各自洗洗睡吧’的表情,隨即說道,「我讓人弄點東西過來,吃完你可以滾了。」
  
  丟下一句逐客令,他抬腳就往門的方向走,三兩步跨到門前,手按在門把上,頓了頓又扭回腦袋,一臉嫌棄,「你的身上果然起鹽末子了。」
  
  關你p事!我無聲地翻個白眼。
  
  …………
  
  滾犢子無常識星人一陣風似的卷到門外,真真來去匆匆。
  
  順便也叫我沒辦法判斷他究竟來幹什麼。
  
  說是興師問罪吧?似乎不恰當。
  
  說是敘舊吧?貌似比前一個理由更坑爹的無稽。
  
  想了想卻不得要領,我很快就把問題丟到腦後,隨後從椅子上起身,折回浴室去洗澡。
  
  鹽末子什麼的確實太討厭了嗯~
  
  …………
  
  剝掉一身皺巴巴衣料,站在噴淋浴頭下方,我擰開開關,仰高臉。
  
  頭頂上方水龍頭噴淋而出的熱水傾瀉而下,水汽彌漫很快佈滿這間原本就不寬敞的空間,蒸騰的霧氣模糊視線。
  
  淅淅瀝瀝的水流沖刷黏膩皮膚,咕嚕嚕從下水道的口子上打了圈流下去。
  
  我舒舒服服的歎出一口氣,閉著眼睛,伸手摸索著要去拿邊上架子放著的香波。
  
  指尖堪堪碰觸到圓潤物件,溫潤潮濕的空間卷起一道冷冽氣流,我一愣,下一秒,手腕被人緊緊扣住。
  
  寬大溫熱掌心,按壓螄螺骨的虎口與指腹帶著粗糲的繭子。
  
  那股力道撞著我順勢貼到浴室瓷磚牆上。
  
  同樣被水流浸透的布料依附在脊背,近在耳旁的話語音色嘶啞,語氣中透出極度喜悅與瘋狂交織的情緒,「歡迎回來,小小姐——」
  
  我僵硬兩秒鐘,這時候才恍然大悟,鐵拳卡普廢話一堆,敢情是拖延時間啊!沒讓人打擾我睡眠,等我睡醒了又找上門秉燭夜談,為的是等這兩人趕來吧?
  
  闖進來的是青雉庫贊,那麼,浴室出口邊上那道無聲無息的存在感…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等等!」我趕在肩膀被人狠狠咬出血的前一秒,磕磕巴巴開口制止,「我覺得還是先洗完澡再出門比較不失禮。」
  
  「那什麼…希望你們的宮殿符合我的審美。」
  
  好吧好吧~我承認自己實際上呃確實…是如此打算的,雖然接下來的歲月裡或許還會有悖立與爭執,不過我想,大概…
  
  可以共度餘生的吧?
  
  所以,放開我魂淡!
  
  勞資象塊鍋貼一樣黏在牆壁上快喘不過氣了!
  
  
  
  正文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番外白金魚
  
  這一生總要遇見兩個人,一個驚豔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
  
  …………
  
  她的日常普普通通。
  
  清晨以早餐作為每天開始,第一縷陽光照在屋簷簷角的時候,餐桌上也擺滿食物,七八點鐘她提著籃子出門,去到臨街市場購買食材。
  
  返回時她習慣性地捧一束野雛菊,到家第一件事,是將它們插/入注滿水的花瓶裡,擺放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
  
  小小的白色雛菊簇擁在花瓶裡,斜地迤邐而入的陽光恰好照在上邊,花瓣帶的露珠反射光輝,晶亮透徹,如同一顆顆寶石。
  
  她的指尖掠過嬌怯怯花朵,一時有些發怔。
  
  這樣尋常而安穩的日子,是她暗暗期盼許多年卻不敢奢望的,如今她得到了,經由一個神奇的仿若夢境的遭遇。
  
  她是個孤兒,雙親早逝,幾經周轉去投奔了父親早年的朋友,她原以為從此以後日子會好起來,只是沒想到…
  
  她其實沒有別的什麼奢求,象她這樣平平常常的女孩子,長得普通又沒怎麼念過書,最好也不過是將來找個男人嫁了,生兒育女忙忙碌碌就這樣一輩子。
  
  她沒有抱怨過繁重操勞,負責生活起居,每月收入全部上交,這些都是應該的,畢竟沒有血緣關係,她很有自知之明,可是沒料到父親的朋友,收留她的人…
  
  雖然沒怎麼念過書,她也還是知道收養人對她做的事是…不對的。
  
  她運氣不好遇見一個渣滓,可她沒辦法逃脫。
  
  後來,幸虧那人出現。
  
  她只是一個弱小到卑微的人,受了傷害也無能為力,或許是她始終不敢反抗,才叫傷害她的人更加肆無忌憚。
  
  直到她終於崩潰無法忍受,她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敢想像,自己居然會豁出一切去想要殺人。
  
  那個深夜她拿著刀,淩空割劃欺辱自己的人,憎恨與瘋狂充斥腦海,只差一點點她就會陷進永遠無法擺脫的罪惡。
  
  是那人拯救了她。
  
  她的手抖得握不住兇器,那人接住她指尖滑落的刀。
  
  那晚象一個夢,半個多月之後,那個夢重新出現,並且一直延續下來。
  
  她其實不認得那人,當她莫名其妙被帶到陌生地方的時候也只以為在做夢,那人將她託付出去隨即又消失,之後好幾天她一直戰戰兢兢,生怕下一秒睜開眼睛夢就醒了,她仍然呆在可怕的生活裡。
  
  …………
  
  可是夢沒有醒。
  
  她象院子一角植物上的蝸牛,躲在自己的殼子裡,小心翼翼等待,直到發現沒有任何危險才敢探出觸角。
  
  五天之後,她第一次與被迫收容她的人交談。
  
  那人為雙方作介紹的時候,稱呼即將收容她的男人為‘喬先生’。
  
  她與喬先生第一次談話僅僅延續幾分鐘,她依稀覺得喬先生似乎同樣驚懼,或許是和她一樣沒回過神,只是交談過程中,她發現喬先生的態度不存在任何敵意。
  
  她與喬先生是彼此完全陌生的人,奇怪的是喬先生沒有和她想的一樣,對她的到來抱有排斥一類心態,也或許根本不是她以為的,喬先生是被脅迫。
  
  常年寄人籬下的遭遇,讓她對其他人的情緒起伏很敏感,察覺喬先生的善意之後,她總算松了口氣,繼而不再那麼警惕。
  
  她漸漸嘗試接手新居所的雜務,她慢慢融入新生活,她開始對未來抱有期待。
  
  十多天后,喬先生在餐桌上與她試著交流一些與日常生活無關的事物,她與喬先生實際上差距懸殊,共同話題少得可憐,談到後來,雙方不可避免的提到那人。
  
  等喬先生發現她對那人竟一無所知時,表現得極度驚詫,卻也沒說什麼,只是等她回房間準備安寢才給了她許多報紙。
  
  她花費整晚磕磕碰碰讀完那些舊報紙,從鉛黑字裡行間找出關於那人的訊息。
  
  那人有高到她不敢想像的懸賞金額,那人擁有與海軍本部高級將領不相伯仲的力量,那人攪得偉大航道前半段風起雲湧,那人獨來獨往卻壓制海軍海賊兩大陣營。
  
  那人站在她這樣的普通人遙不可及的高度。
  
  那人拯救了她,她卻只能從報紙上知道她的名字。
  
  …………
  
  那場戰爭發生當日,她一整天躲在房間,連門都不敢出,或許是這些時日以來的驚怕終於積聚到極限,她渾身發抖,一點點動靜都叫她心驚膽顫。
  
  喬先生在臨近傍晚時分急匆匆敲響門,喊她的聲音裡透著顯而易見的驚惶。
  
  然後她才知道,那人居然身在馬林弗德戰場。
  
  海軍最高統帥通過電話蝸牛向全世界公佈了那人的另一重身份,海賊王舊部,時間旅行者。
  
  海軍接到命令,不惜一切代價也必須殺死那人。
  
  過不了多久…喬先生帶回來的電話蝸牛就這樣沒了信號,遠在馬林弗德戰況不再為世人所知,那人也沒了消息。
  
  她與喬先生一起緊張萬分,很久很久過後,電話蝸牛終於恢復信號,可當中傳出來的,對她來說卻是一件噩耗。
  
  海軍贏得勝利。
  
  那麼,那人的下落呢?那人有沒有安全逃走?
  
  幾天幾夜的心神恍惚,之後她看到報紙的報導。
  
  馬林弗德戰爭的最後結局:
  
  奧哈拉末裔,海賊王舊部,時間旅行者,妮可.羅賓,歿。
  
  那人以自己性命為代價,殺死了海軍大將,赤犬薩卡斯基…
  
  她把所有刊載相關報導的報紙撕得粉碎,怎麼也不願意相信報紙給的消息。
  
  那人是那樣強大,那人為她許下神奇魔法,那人給了她未來…
  
  怎麼可能死去?
  
  那人一定活著,不是嗎?連海軍官方都承認,遍尋不著屍體,無法真正確認。
  
  …………
  
  掌心的細微疼痛喚醒她的神智,低下頭,恍惚的視線慢慢聚焦,她呆呆看著攤開的雙手,掌心中央浮現幾個半月形掐痕,是她沒有磨圓的指甲摳破皮膚。
  
  沉默片刻,她甩了甩頭,轉身走向廚房。
  
  那以後直到今天已經過去半年,馬林弗德一戰的驚心動魄也逐漸淡出輿論視野,她也沒能多找到關於那人的消息。
  
  她是個普通百姓,那些牽動世界局勢的大事件,內裡如何她根本無力追索。
  
  她能知道的只是半年來局勢動盪不安,無論是喬先生每晚回來順便與她說的情況,或者她出門與周圍鄰居偶爾閒聊,多多少少都涉及一些時事。
  
  馬林弗德戰爭過後,海上的不安分分子增加許多,混亂的局勢引得平民惶惶不安,物價也跟著飛升。
  
  近些天,她如今居住的島嶼,七水之都也開始不太平,聽說幾日前有登陸的海賊侵入居民區,雖然沒有造成太大損失,卻也叫住民們忍不住慌亂。
  
  清早上班前喬先生特意囑咐她沒事別出門,即使迫不得已離開家也多注意安全,還提到七水之都的市長已經向海軍請求援助,喬先生說等海軍來了,情況很快會好起來。
  
  喬先生是好意,可她實在沒法子,就算懼怕,家裡三餐也總是需要打理,食材沒了生活用品告竭,怎麼都得出去購買。
  
  她出了門,急匆匆去到市場,買下一大堆足夠兩人支撐好幾天的食物,回來的路上她看見正在進駐島嶼的海軍部隊。
  
  當時她嚇壞了立刻拐進一側巷道,饒了好大一圈逃之夭夭,不知怎麼,她見到藏藍色的海軍標記,心頭就突突直跳。
  
  不敢與海軍打照面的理由,或許是…她下意識裡牢牢記得那人的囑咐。
  
  那人說別讓人發現她的真實身份,而她曾經生活在馬林弗德,或許就會有哪個海兵不小心認出她來,這樣,怎麼能不叫又驚又怕呢?
  
  …………
  
  進了廚房她開始處理食材。
  
  理出當日烹煮的東西,接著把剩餘的分門別類儲藏,完成初步步驟,她轉身回到洗理台邊上,開始處理午餐與晚餐材料。
  
  午餐只得她自己一人可以隨便打發,晚餐卻還有喬先生,自然不能馬虎。
  
  喬先生在七水之都最大的一家銀行擔任經理,繁忙的工作讓他整個白天都不在家,只有等到晚上才能回來,半年來她接手這個家的家務,順便幫助打理喬先生的起居。
  
  這些她做得輕車熟路,倒是喬先生對她抱歉又抱歉,喬先生說自己是個單身漢,家裡沒人打理常常亂七八糟,麻煩她總是非常不安。
  
  而實際上,她自覺兩人立場顛倒了,是她厚著臉皮賴在這裡不肯離開,喬先生收留非親非故的她已經很善良,她怎麼也要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想了想,她歎了口氣,關上水龍頭,先把沖洗乾淨的材料放在一邊,又返身去櫃子那裡拿出鍋子,今晚晚餐她預備了咖喱牛肉,現在開始烹煮,等喬先生下班回來,正好食用。
  
  重新回到水池邊,她又擰開水龍頭把手裡的鍋子湊近去接水,水流打在金屬製成的鍋子底部,淅淅瀝瀝敲擊聲一時充斥聽覺。
  
  稍微等了幾分鐘,手裡變得沉甸甸地,她微微施力,正準備提高…卻在此時,水流聲中混入一陣古怪的動靜。
  
  急促而迅猛,來自庭院方向,她的視野被廚房窗外栽種的植株遮擋什麼也看不見,只是聽上去仿佛是許多人湧入庭院,並且很快闖入這幢建築。
  
  她一驚,手中的鍋子驟然松脫,撞在水槽底部發出碰一聲,下一秒,紛遝而至的腳步出現在廚房入口。
  
  猛地回過頭,刺入眼簾的是雪白襯衣藏藍軍褲。
  
  幾名荷槍實彈的海軍士兵闖了進來,看到她的同時端起武器,卻也沒有人開口,烏洞洞槍/口死死對著她。
  
  她瞪大眼睛,腦海一片空白,身體與意識失去聯繫,整個人僵硬得象塊石頭。
  
  …………
  
  過了不知多久,廚房門外出現一堵高大又魁梧的身軀,來人立在門外,靜靜盯著她看了幾秒鐘,才邁開步伐,慢慢地走了進來。
  
  這個相貌獰惡的男人,身著雪白制式披風,是位海軍將領,一進來廚房的狹小空間就像是不夠用,連空氣都被擠迫變得稀薄。
  
  隨後,士兵們收起槍口,無聲而迅速地撤離。
  
  男人站在不遠不近的距離,一言不發,盯著她的目光卻格外兇狠,一種戰慄的可怕感覺襲擊了她,她下意識往後退,腰骨撞在水池邊緣,悶悶的痛。
  
  她張了張嘴,努力呼吸,試圖強迫自己冷靜,可是沒什麼效果,全身細胞都在無聲尖叫,因為對方眼神太可怕。
  
  她從未見過如此令人不寒而慄的目光,殘忍又激烈,她像是忽然站在冰天雪地裡,凍得骨頭咯咯作響。
  
  站在眼前這位海軍將領她認得,雖然對方肯定不認得她。
  
  呆在馬林弗德的時候,工作的店裡那些女孩子們閒聊常常提及海軍本部諸多將領,本領高強的將領們與普通人是兩個世界,生活在同一塊土地,她偶爾也能遠遠看見,並且把那些人的樣貌認得清楚。
  
  而如今,其中一位就站在她面前。
  
  海軍本部,鬼蜘蛛中將。
  
  …………
  
  她在第一時間裡猜到自己與那人的事暴/露,海軍發現她的蹤跡前來逮捕,她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海軍本部中將出動抓捕她是因為那人。
  
  想到此處她反而放鬆下來。
  
  奇怪的是靜靜審視她一段時候之後,鬼蜘蛛中將眼睛裡的可怕神采竟消失,那種激烈又隱秘的殘忍被冷酷替代。
  
  「安娜——」他清楚說出她的名字,聲線沙啞低沉,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安娜.康諾爾。」
  
  她抿了抿嘴角,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鬼蜘蛛中將說出她登記在官方資料中的全名,她使用了收養人的姓氏…海軍一定對她前半生的情況瞭若指掌。
  
  她曾經聽聞,情報部門想知道什麼事,無論過去多少年都能將它查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沒什麼好說的。
  
  時隔許久,鬼蜘蛛中將重新開口,「你離開馬林弗德是哪一天?」
  
  她被問得莫名其妙,嘴唇動了動又不願意回答。
  
  許是從她的表情裡看出什麼,鬼蜘蛛中將眯了眯眼睛,面上神情帶出幾分獰惡,「你最好老實回答我的問題,否則我就必須將你當作罪犯看待。」
  
  「你只是普通人,連第一波刑訊都熬不過去。」說話間他的視線在她身上繞過一圈,目光鋒利兇狠,象一把刀。
  
  沐浴在全然惡意的目光下,她忍不住渾身顫抖,嗚咽幾聲,驚懼交加的報出那人帶她離開馬林弗德的日期。
  
  話音落下,鬼蜘蛛中將的神色變得更古怪,冷得如同冰天雪地的眼睛裡飄過一絲複雜,只是那異樣轉瞬即逝。
  
  …………
  
  之後,鬼蜘蛛中將陷入更深層的靜默,面上喜怒難辨,她卻發現他周身縈繞的血腥氣卻逐漸變得稀薄。
  
  她不自覺的輕輕呼出一口氣,不料對方立刻有所察覺,嘴角掀了掀,眼神無比諷刺,「你和她做了交易?她冒名頂替,你隱姓埋名。」
  
  「安娜.康諾爾,你的行為足夠被逮捕送進監獄。」面前這兇惡無比的男人,以一種全然冷酷的姿態審判她。
  
  她猛地抬起頭,死死盯緊對方的眼睛,心頭積澱的血氣終究衝破怯懦封鎖,「即使當場殺了我,我也不後悔!」
  
  「我用自己的身份交換,得到安定生活,是我自願的,是我先提出交換,我…」
  
  她的情緒驟然激動,喉嚨口如同被硬物堵塞,合著她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一時將千言萬語哽在唇舌間。
  
  半晌,鬼蜘蛛中將冷冷的哼笑一聲,說道,「無辜平民的狡辯嗎?你是明知道法律目前奈何不了你,對吧?」
  
  上上下下打量她好一會兒,他猛地轉身,大步往外走。
  
  怔忡幾秒鐘,她跌跌撞撞追上去,探長手死死攥緊對方袍角,疾聲問道,「她活著對嗎?告訴我她活著,她在哪裡?」
  
  鬼蜘蛛中將前行的速度很快,她的阻擾根本不堪一擊,很快她被帶得直接摔在地上。
  
  悶哼一聲,她忍著疼痛死也不肯鬆開手指,被拖行幾步,他終於停下來。
  
  指尖的袍角被用力奪走,她抬起臉,目光尋到他的視線,對方居高臨下俯視,藏在陰影當中的神色看不分明。
  
  片刻之後,他低聲說道,「她消失了,無法確認生死。」
  
  短暫的沉默中,她仿佛覺得他的呼吸有瞬間紊亂,過了幾秒鐘,他又一次轉身,離開前丟下一句話,「如果她活著,我會通知你。」語調顯得古怪,卻沒了惡意。
  
  …………
  
  很快,家裡只剩下她一個人,安靜得彷如凝固的廚房,只有水流淅淅瀝瀝,是她忘記關上的開關。
  
  鬼蜘蛛中將連同包圍居所的海軍士兵消失得無影無蹤,如果不是摔倒帶來的疼痛顯示方才一切確實發生,她幾乎認為只是又一次的夢。
  
  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她終於平靜下來,慢慢地起身,繼續開始準備喬先生的晚餐。
  
  臨近傍晚,喬先生在往常的時間點回到家中,兩人用餐,她收拾清洗,之後是休息閒談,夜裡十點鐘各自回房間。
  
  一切與半年來每個平常夜晚毫無區別。
  
  只是,她心裡有一顆小小的種子。
  
  海軍本部的鬼蜘蛛中將許諾,有朝一日那人回來,她會得到消息,或許海軍中將很快會忘記那個隨便的允諾,對她而言…那卻是一個…值得等待的希望。
  
  她會一直等下去。
  
  黑暗中她彎了彎嘴角,笑意比任何時候都溫柔。
  
  …………
  
  那之後她足足等了三年兩個月零六天。
  
  七水之都入夏的第二天,清早她在街上被帶走,幾個年輕男人身著便服,舉手投足卻暈染明顯的軍隊作風。
  
  她沒有反抗,因為領隊的年輕人第一句話就是告訴她,鬼蜘蛛中將等在港口軍艦上,準備履行當年的承諾。
  
  乘坐軍艦航行數日,抵達目的地之後,鬼蜘蛛中將領著她進入島嶼。
  
  島嶼的名稱她並不知曉,也沒有人打算告訴她的樣子,她被領著走進一段很繁華的商業區,走走停停,最後鬼蜘蛛中將等在一個隱秘角落,讓她單獨進入街邊一家店鋪。
  
  店鋪裡沒有其他顧客,角落換衣間簾幕閉闔,似乎裡邊有人,而邊上休息椅上坐著一個男人,黃白條紋西裝,年紀看上去不輕。
  
  休息椅上的男人在她進來的時候盯了她一眼,隔著深茶墨鏡,眼神竟如刀鋒利,她在一瞬間渾身僵硬,對方卻淡淡的轉開目光。
  
  她開始心跳如雷,一邊翻檢著置衣架上的精美服飾,一邊不著痕跡拿眼角偷覷換衣間,試圖看到點什麼。
  
  幾秒鐘或者幾分鐘之後,黃白條紋西裝的男人冷笑一聲,忽地起身,幾步走到換衣間前抬手撩開布簾,瞬間閃身進入。
  
  一瞥之間,她看到墨藍發梢與暗藍瞳子。
  
  下一秒,她又聽見略顯中性的聲音,隔著換衣間布簾,那裡邊的人低低叫喚,「誒?你進來做什麼?」
  
  「耶——我等不及看你穿新衣裳的樣子呀~」男人的聲音語調拉得很長,又透著漫不經心的笑意,「真漂亮~」
  
  安靜了一會兒,有低沉又蒙昧的呼吸聲自布簾縫隙裡流瀉而出。
  
  像是貓咪舒舒服服躺在陽光裡發出的鼻音,又像是小動物的嗚咽,糅雜輕輕淺淺布料摩挲細響,羽毛在風中漂浮不定一般。
  
  「你是不是想說,我不穿更漂亮?」那個聲音又一次響起,說話時音色沙啞,依稀還有些喘不過氣的轉折停頓。
  
  「你這人滿腦子想都是什麼啊~」
  
  聽在她耳朵裡,那聲音嬌嬌柔柔說不出的甜膩,言語間是抱怨,卻又絲毫沒有生氣,甚至有點聽之任之的妥協。
  
  布簾縫隙裡傳來的聲音變得有些…她放開手裡攥緊的布料,愣愣地轉身離開。
  
  …………
  
  她站在店鋪門外,怔怔的看著明媚陽光下的繁華街區,忍了三年兩個月零六天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那人還活著。
  
  她已經沒有任何遺憾,即使她下一秒就死去,也可以笑著閉上眼睛。
  
  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說那人是惡魔,說那人殺人如麻,說那人罪惡滔天,可是對她而言…那人是陽光。
  
  她始終記得相遇的一刻,雖然那些日子她不太願意回憶,可那些黑暗的邪惡的恐怖的羞恥的時光,因為那人的出現,所有可怕遭遇就此消失無蹤。
  
  她暗暗妄想著,之所以有那麼些年的痛苦,似乎都是為了與那人相遇。
  
  她陷在深不見底的泥沼裡,即使是正義代表的海軍也沒有伸出援手,給她未來的是她,那雙暗藍瞳子給她全部勇氣與喜樂。
  
  她習慣每天給自己捧回一束小雛菊,為的也是無聲宣告愛戀。
  
  她貧乏到可憐的腦海中,有關於雛菊的花語:卑微的愛。
  
  她是她的英雄。
  
  她一生仰望,也只允許自己遠遠仰望,她隱秘到羞恥的愛意,那人永遠不會知曉,這樣就好,知道那人活著,她已經滿足。
  
  一年前她嫁給喬先生,此後她會與喬先生渡過每個平常日升日落,直到兩人老去。
  
  整理喬先生書架時她曾經看過寫在一張撕碎的紙頁上的文字,沒頭沒尾,細細品味卻叫人心頭泡進熱水一樣,軟軟的悵然。
  
  …………
  
  這一生總要遇見兩個人,一個驚豔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
  
  那人驚豔了她的時光,喬先生溫柔此後的歲月。
  
  她…真的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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