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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希臘神話)原來我是向日葵啊》作者:清琭【完結+番外】

第58章 原來這是救亡計

  林苗慢慢從神廟裡退了出來,單手揭去了蓋在頭上的帽子,將落的夕陽將殘餘的暖光投射在她身上,卻並沒讓她心裡暖和多少。她並未因為證明了自己選擇的正確而變得高興,相反,這倒是讓她更加發愁了。

  因為這意味著她確實應該站在特洛伊這邊而不是袖手旁觀,但是以她現在的能力,想要扭轉局面無異為天方夜譚。

  幫助特洛伊的,目前看來似乎只有阿佛洛狄忒和阿波羅,可是阿佛洛狄忒不怎麼擅長戰鬥,阿波羅又一副隔岸觀火的樣子,似乎早已有了看著特洛伊覆亡的準備。

  而希臘那邊……赫拉、雅典娜,林苗苦著臉,感覺自己之前被雅典娜射傷的地方隱隱作痛。

  赫拉的威壓她在科爾喀斯就見識過了,至於雅典娜……經過親身驗證,她是真的很兇殘。

  要是西瑞克斯和狄俄尼索斯在就好了,好歹還能幫著出出主意。林苗鬱悶地揉了揉頭髮,無比思念自己在奧林匹斯僅有的兩個小夥伴。

  就在她苦惱著找不到一個盟友的時候,面前突然躥飛過一雙帶翼的草鞋,一下子點亮了她的眼睛。

  也許……並不只有兩個。

  「赫爾墨斯!」在心情低落的時候乍然間看到暌違已久的故友,林苗頓時生出一種久旱逢甘霖的感動,她激動地沖了上去,一迭聲呼喊起來,「赫爾墨斯!赫爾墨斯!」

  「喲,克呂蒂!」赫爾墨斯俏皮地沖她眨了眨右眼睛,一抿唇又露出了頰邊小小的酒窩,「好久不見了。」

  林苗猛虎下山一般沖了過去,心情卻與之相反,高高揚了起來,她蹭蹭跑到赫爾墨斯前面,高興地跟他打了個招呼:「狄俄尼索斯來了嗎?」

  赫爾墨斯:「……」

  「喂喂喂你不問問我就直接打聽他的情況,這也太區別對待了吧?」赫爾墨斯無奈地環胸挑了挑眉,直接用臉色表明了自己的心情。

  「哦,抱歉。赫爾墨斯你好!」林苗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咳了兩聲跟他寒暄了一下,馬上又目光熠熠地望著他,「狄俄尼索斯來了嗎?」

  赫爾墨斯噎了一下,看林苗的目光實在很急切,才歎了口氣打趣似的道:「哈迪斯大人聽到你這話可不會太高興吧?」

  「啊,這個……」林苗尷尬地訕笑了兩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倒是一向善於察言觀色的赫爾墨斯看到她有點難堪,笑了兩聲,主動替她化解了這種尷尬:「狄俄尼索斯去了忒拜,恐怕要在那待一段時間了。」

  「忒拜?」狄俄尼索斯曾說過忒拜是他的故鄉,這件事林苗還是有印象的,聽到這樣的回答,她就知道短期內狄俄尼索斯恐怕不會再出現在這裡了,這讓她有些失望。這種失望不自覺流露在眉目之間,沒能逃過赫爾墨斯的眼睛。

  「說起來我倒是想知道……」赫爾墨斯意味深長地彎起了眼睛,輕輕抬了抬眉毛,「你在這裡做什麼呢克呂蒂?」

  「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老老實實待在冥府嗎?」

  林苗蹭了蹭鼻子,清咳了兩聲才小聲道:「我是為了特洛伊過來的。」

  「在這個時候橫插一腳可不怎麼明智。」赫爾墨斯不贊同地搖了搖頭,「克呂蒂,我想你還是不要做什麼多餘的事比較好。」

  雖然阿波羅也這麼對林苗說過,但是總是一副笑臉的赫爾墨斯突然拉下臉來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種話,意義又大不相同了。

  「為什麼這麼說?」林苗皺著眉,感覺赫爾墨斯帶來的,未必是什麼好的消息。

  「在短時間內,特洛伊將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出乎意料的是,赫爾墨斯告訴她的,卻並非是什麼壞消息。林苗沒有說話,便聽到他頓了一頓,又接著道,「然後阿喀琉斯將和阿伽門農盡棄前嫌,重新回到希臘人的佇列之中,向特洛伊人反攻。」

  「阿喀琉斯是忒提斯之子,當世沒有人能勝得過他。讓特洛伊人獲得暫時的勝利,本來就是出於忒提斯的請求。她是宙斯所喜愛的,神王為了她甚至與赫拉生出了嫌隙,她的願望,神王正在盡力滿足。」

  「而當阿喀琉斯收穫榮光重返戰場的時候……」

  赫爾墨斯微微一笑,不再說了。

  但是說到這個份上,他的意思林苗也已經全然明瞭。

  對於特洛伊之戰,她的瞭解並不深刻,只知道是希臘人的首領阿伽門農因為一個女子和英雄阿喀琉斯起了衝突,失去了阿喀琉斯的希臘人與特洛伊陷入了膠著的苦戰,直到阿喀琉斯重新出戰,殺死特洛伊的柱石赫克托耳,希臘人用木馬計偷偷潛入了特洛伊。

  在這段時間她對於這場戰爭的印象慢慢有所充實,而赫爾墨斯所說的,又補充了不少她不清楚的部分。但是,她總覺得中間好像缺了點什麼。

  「勸告的話就說到這裡吧,」赫爾墨斯並沒有執意要聽她的回答,恰到好處地停了下來,「我還要去希臘聯軍那邊走一趟,希望下次再來的時候,你已經想清楚了。」

  對於他的善解人意,林苗心裡非常感激,她點點頭道了聲謝,揮揮手目送赫爾墨斯離開:「我會好好考慮的。」

  赫爾墨斯莞爾一笑,鞋上的翅膀呼啦啦扇了起來,載著他漸漸離開了地面。林苗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的背影,還在想著讓自己十分困擾的那個問題。

  赫爾墨斯究竟漏掉了什麼?

  雖然看著笑嘻嘻好脾氣的樣子,但是跟著西瑞克斯待了一段時間,林苗對赫爾墨斯的八卦也有所耳聞,一出生就順手牽羊把阿波羅的神牛偷走切片什麼的,變成牧羊人哄騙百眼巨人在人家睡著以後把人家哢嚓了什麼的,雖然林苗一點也不懷疑赫爾墨斯的好意,但是對他說出來的話絕對心中存疑。

  按照他一貫狡猾的作風,全盤托出的可能是在是小之又小,可是聽他話中又好像沒什麼破綻,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特洛伊人春風得意的理由,希臘人暫時受到壓制的理由,赫爾墨斯的話都無可置疑,但是,總讓林苗覺得隱瞞了什麼。

  在他口中,局勢的轉變,似乎太過輕易了。

  阿伽門農和阿喀琉斯起了爭執,希臘人節節敗退,阿喀琉斯重新出戰,層層遞進似乎無懈可擊,可是……阿喀琉斯真的會這麼容易就原諒阿伽門農對他的輕慢嗎?

  不太對……

  林苗搖了搖頭,覺得事情的關鍵也許就在這裡。

  如果不是像赫爾墨斯說的那麼簡單,阿喀琉斯又是為什麼出戰的呢?

  林苗用手背在額頭上狠狠磕了兩下,懊悔當年沒仔細看看電影情節,光顧著驚歎特效了,以至於現在連這麼重要的情節都想不起來。

  究竟是什麼……是什麼讓阿喀琉斯憤而起兵?是什麼讓他拋棄了高傲,放下了和阿伽門農的過節,重新回到希臘聯軍?

  槍箭交錯,兵戈相擊,煌煌的盔甲,流血的屍體。她的腦中突然閃現過破碎的片段,讓她一下子亮起了眼睛。

  是……他的朋友。

  是阿喀琉斯的朋友!

  是因為赫克托耳殺死了阿喀琉斯最好的朋友,他才會悲憤欲絕,發誓要給自己的兄弟報仇,放下了一時之氣,參與了攻打特洛伊的戰鬥,向赫克托耳展開了殘忍的復仇。

  林苗激動地狠狠在手背上啃了一口,不顧形象地在原地蹦了好幾下,只要她阻止赫克托耳殺死阿喀琉斯的好友,那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沒錯沒錯!滅亡特洛伊要借助阿喀琉斯之手,宙斯此時讓特洛伊暫居上風也是為了增添阿喀琉斯的榮光,但他如果一直觀望不出,不再參與這場戰爭呢?那麼宙斯就會一直一直壓制著希臘人,不讓他們取勝,這樣長久的苦戰,總會讓這些人有所畏懼吧?林苗一瞬間只覺得自己找到了解決之道,恨不能仰天大笑三聲,她又在原地熱血沸騰了一會,馬上就恢復了鎮定,一陣風一樣往城邦中心走去,在實施自己的計畫之前,她還得先問問阿喀琉斯那個好朋友叫什麼才行。

  「克呂蒂。」還沒走到一半,林苗就在山腰上與本應該在戰場上的阿佛洛狄忒迎面相撞,讓她著實有些詫異。

  見阿佛洛狄忒神情有些憔悴,林苗也就暫時壓下去了向她發問的念頭,先問起了她形容不整的原因:「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阿佛洛狄忒淡淡一笑,輕描淡寫道,「阿瑞斯去幫希臘人了。」

  「……」林苗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雖然沒有說,但她也能看出阿佛洛狄忒有些心情糟糕,所以她沉默了一會,不想讓阿佛洛狄忒更加不快。

  「你剛剛像是有什麼事的樣子,怎麼了?」倒是阿佛洛狄忒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轉而問起了她的情況。

  見阿佛洛狄忒問得認真,加上心裡也確實有些著急,林苗稍微踟躕了一下,也就順勢問了出來:「阿喀琉斯他……有什麼特別好的朋友嗎?」

  「阿喀琉斯的朋友?」阿佛洛狄忒並沒有為她問這個問題的原因而糾纏,只是凝神想了想就給了她回答,「你說的是派特洛克羅斯?」

  「派特……洛克羅斯?」林苗有些艱難地重複著念出了這個名字,在唇間咀嚼了幾遍,覺得似乎就是這個人。

  「阿佛洛狄忒,」林苗在心裡又把這個名字反復念了幾遍,才一臉嚴肅地望著阿佛洛狄忒道,「這個人……很重要。」

  「為什麼這麼說?」阿佛洛狄忒美眸一轉,輕輕敲了敲手心,「和奧德修斯、狄奧墨得斯、阿伽門農甚至墨涅拉俄斯相比,他可並不突出。」

  「是……預言。」在這個時候,林苗也只能硬著頭皮編造理由,事實上,她的說法也並不全錯,因為她確實早已看到了結局,「阿佛洛狄忒,要小心這個人……」

  「我們……不能傷害他。」

  「不能傷害他?」阿佛洛狄忒用林苗的原話反問她,「你的要求可真是古怪。」

  「對,」對於她的質疑,林苗臉上沒有絲毫動搖,「一旦傷害他,將會引來更大的災難。」

  「好吧。」阿佛洛狄忒像是退讓一般認同了她的話,雖然看著有些漫不經心,「我會注意的。」

  她的心不在焉林苗看在眼裡,心裡更加不踏實了,但是她也清楚,阿佛洛狄忒不能完全信任她必然也有著自己的理由。如果這話從阿波羅嘴裡說出來可能還有些說服力,但是她的預言術……阿佛洛狄忒不相信也是正常的。

  「我想去戰場上看一看。」看著阿佛洛狄忒,林苗心裡突然冒出來個主意,她找了個藉口與阿佛洛狄忒告別,想要儘快的實施自己的計畫,「一會兒我就去神廟找你。」

  阿佛洛狄忒神色懶懶,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那好吧,你快點回來。」

  林苗笑著朝她揮了揮手,看著她的身影慢慢消逝,然後緩慢地轉頭朝另一邊走去。

  阿佛洛狄忒並未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看來要想讓歷史不按照既定的軌道前行,就只能在赫克托耳身上下手了。

  派特洛克羅斯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特洛伊人的手上。


第59章 原來這是新夥伴

  向赫克托耳宣告預言,向派特洛克羅斯示警,都是刻不容緩的事情,也許遲上那麼幾個小時,局勢就又會發生什麼不可預知的逆轉,林苗心裡這麼想著,一邊走一邊披上頭上的兜帽,噙著唇往戰場一方走去。

  斜暉已然落下,太陽的光亮又重新回到天神的懷抱,天色好像慢慢收攏的布袋,一寸一寸消弭微光,繼續戰鬥是不切實際的事,激烈戰鬥了一天的雙方也已鳴金收兵,只留下一些人在戰場上撿拾屍體,不讓那些故去的英靈成為禿鷲野狗的晚餐。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對於敵方的戰士他們才會置之不理,而不是端起長矛向對方的頭顱擲去。

  林苗只是在外面待了一小會,鼻尖就盈滿了血氣,即使是在戰場之外,她也時不時會踩到掉落在地上的眼球,當然,更多的還是咬著槍尖身上壘著石塊的死屍。這種場景絕不會讓人心情愉快,幸而作為全軍的領袖赫克托耳並不需要在這裡滯留很久,所以一直盯著他的林苗也只留了幾分鐘就跟著那些擁著他的一幫特洛伊人一起進了城,也沒有久待在這塊不吉之地上。

  一天的苦戰後,犒軍的儀式必不可少,雖然戰爭已持續了很久,城內的儲備已經日漸稀少,但是這項活動依然被完整地保留了下來,至少對於那些英雄來說,這是必不可少的。畢竟參與這場戰鬥的,除了這裡的公民之外,還有許多與特洛伊相友善的城邦,對於這些前來助拳的客人,該有的禮儀可是一項都不能少。一旦小節上有了輕忽,這個原本就風雨飄搖的城邦,只能是人心散盡的下場。

  所以林苗一直沒能等到一個赫克托耳獨處的好的時機,告訴他保命之道。但她也知道貿然引起赫克托耳的注意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在這種情況下,她也只能苦兮兮地站在特洛伊的王宮中,看著這些四面八方的英雄舉杯痛飲開懷歡笑。雖然知道穿著隱身衣不會被人發現,但林苗還是沒敢太過放肆,只是拉了個最角落的小凳子默默地坐在一旁,這還是因為她站在酒桌邊上被一個喝醉了的大胖子踩了一腳,這才沒繼續在旁邊站下去,找了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磨蹭了一個多小時,酒宴還是沒有要散的跡象,相反,宴飲的眾人似乎還有了興致更烈的趨向。林苗打了個哈欠,已經做好了持久奮戰的準備,不過赫克托耳接下來的行為確實讓她小小的驚喜了一下。  他站起了身,以查看軍備為由,想要提早離開。在座的眾人見他如此盡責,俱是敬服不已,便都不再挽留,任赫克托耳一個人離開了酒桌,走出了輝煌的大堂。  林苗眼睛一動,跟著赫克托耳走了出去。

  他腳步匆匆,穿過一道又一道的小徑,逐漸走出王宮,步向了遠郊。林苗隨赫克托耳越走越遠,眼看人聲全無煙火俱息,心中猜想應該不會有人過來,便迅速地擬定了主意,悄聲停在他的右後方,輕聲叫出了他的名字:「赫克托耳!」

  她的聲音並不大,但在安靜的夜晚中,已經足夠清亮,讓她心中希望的那個人聽到。

  「是誰在那裡?是願意幫助我的人,還是哪一位高貴的神明?」赫克托耳轉過身,朝向林苗所在的方向,雖然在他眼中空無一物,但他還是一樣的鎮定,落落說道,「無論您是誰,我都相信您並無惡意。您並不需要躲藏,完全可以現出身影,告訴我您的來意。」

  第一次做這種裝神弄鬼的事情,林苗很有心理壓力,等到赫克托耳說完話有一段時間了,她才覺得自己攢足了底氣,有了繼續下去的勇氣:「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赫克托耳。」  雖然之前絕無這種想法,但是話一出口林苗就意識到自己不自覺地在模仿阿佛洛狄忒的聲音,也許是和阿佛洛狄忒的對話讓她有些心虛,生怕自己的預言無法讓別人相信,所以在潛意識裡,她早趨向選擇頂著阿佛洛狄忒的聲名:「我來這裡只是要告訴你一件事,你要注意一個希臘人,阿喀琉斯的朋友派特洛克羅斯,因為他的死期不遠,就是特洛伊的覆亡之日。」

  林苗沒給赫克托耳留任何質疑的機會。因為她一說完就好像洩露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一般,一刻也不敢多待,化成白鴿就呼啦啦飛了起來。昏昏黑黑之中,她用爪子抓著黑色的袍子急不可耐地飛遠了,寬大的衣服被風鼓起,忽的一下招展開來,幸好在夜色的隱蔽下,黑衣顯得並不分明,要不然剛剛聽到她勸誡的赫克托耳必然在懷疑之外,再加一層考量。

  至於赫克托耳的想法如何,林苗暫時是無心理會了,翩翩飛了幾百米遠,她終於選好了一個落腳的地方,白鴿在離地快兩米的地方減慢了速度,換做人身跳了下來,變回原樣的林苗踮著腳尖輕輕著了地,眼疾手快拖住了飄下來的黑衣,往身上一裹,馬上就又和夜色融為了一體。

  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就是一個小湖,湖面倒映著星子好像明珠落在鏡面,散落一地不可收撿。除了這湖以外,不遠處還有些細密的樹林,樹影斑駁在月色下,雜然交錯,總讓人有些心思恓惶,惴惴難定。

  雖然已經跑開了好遠,但這種洩露天機的罪惡感還是讓林苗心裡砰砰直跳,一時平靜不下來。她把衣服裹緊了一些,縮了縮脖子繼續往前走,這次的目的地卻是阿佛洛狄忒的神廟了。如果可以,她還是覺得不要風餐露宿比較好。

  雖然完全可以變成鳥飛回去,但是林苗還是選擇了一點點龜速往上爬,儘管這樣明顯要比第一種選擇慢的多得多。可是兩相權較,比起只裹著一層毛瑟瑟發抖,林苗還是更願意蜷在衣服裡。神明應該是不畏冷不懼寒的,但是林苗這個冒牌貨還是存留著以前根深蒂固的觀念,雖然平時沒什麼感覺,但是一變成鳥啊花啊,一下子就有了在裸奔的錯覺,總讓她覺得萬分尷尬。

  當然,這跟處境也有著很大的關係,在黑漆漆的冥府她待得時間也並不短,可是卻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耳邊有沙沙的聲音響動,林苗低頭看了一下,卻原來是袍子拖曳在地面的響聲。她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在意了,又重新抬起了頭。  等到希臘人被打退,特洛伊守住以後就趕快回冥府吧,林苗蹭了蹭身上的袍子,突然非常想念遠在冥府的哈迪斯。

  耳邊依然在沙沙輕響,林苗以為是袍子刮蹭的響聲,仍然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她只將這件小事放過了一瞬,就又神經一繃將它拎了出來——因為她似乎從剛剛開始,就站在原地沒有再動過了。

  那這聲音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林苗感覺自己的身體一下子僵冷了下來,腦中瞬間刷屏過日本經典電影咒怨的無數張經典截圖。

  有……鬼啊!

  她腳尖繃緊,想要轉過身子默默離開,但是腿邊傳來的觸感卻讓她的動作定在了半截。

  怎……怎麼辦!

  沙沙的聲音還在響著,林苗提緊了心安慰著自己,世間本無鬼,庸人自擾之,信則有不信則無,有即是無,無即是有……無數位先賢魁偉的畫像一個個在腦海中閃過,林苗回憶起了X克思主義的偉大教誨,牙一咬低下了頭。她猛地瞪大了眼睛,出現在她眼前的,竟然是一隻大眼睛的……小黑馬。

  不……也許是小花馬也說不定。看著腳下黑一塊白一塊的小東西,林苗眉毛一跳,心情有點微妙。

  這匹小馬伏在她的腳下,大眼睛萌萌的盯著林苗,馬耳朵一抖一抖的,很是乖巧可愛,林苗心裡一軟,一時也沒管它身上髒乎乎的,伸手在它頭上揉了兩下,這只小馬馴順的擺了擺腦袋,耳朵軟軟地蹭到了她的手心,憨態可掬讓人看著非常喜歡,林苗忍不住又狠狠揉了兩下,這才很不捨得收回了手,不過她一收回手就意識到有什麼不對,總感覺手上有種黏黏的觸感。

  林苗攤開手心,有些莫名地想要看看是不是沾上了什麼東西,可是她一看,卻是嚇了一跳,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竟然糊了一手的血,紅彤彤抹了一片。

  究竟是什麼時候蹭上的?林苗將自己今天的行程梳理了一遍,終於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腳下懶洋洋的小花馬。

  她彎下腰翻開了它耳邊粘連成一片的黑色的毛,食指輕輕抹了兩下放在鼻尖一嗅,頓時人贓俱獲,毫無懸念的定下了它的罪行。

  不過……這血又是從哪來的呢?

  林苗還在納悶地查看著小花馬身上有沒有傷,南邊的一片紅光卻先映亮了她的眼睛。

  隨著紅光繼起的,是呼喊的人聲,眾多雜遝的腳步紛亂的漸響漸大,林苗神色一凜,知道想必又出了什麼大事。  不過在這之前……

  「林子裡的那位,你已經在那裡待了很久了,究竟是想要做什麼呢?」在火光的照映下,林子邊上有了一塊突出的黑影,而這道影子,顯然不同于周圍細瘦的樹枝。如果不是遠處大火映出的亮光,林苗還真的沒發現她後面的林子裡……居然還躲著個人。

  首先入耳的是一聲輕笑,而後是少年人清越的嗓音:「抱歉抱歉,不過我可沒什麼惡意,只不過是想要拿回你身邊的那個小東西。」

  林間悉悉索索一陣輕響,閃身出來的是一個穿著輕甲的十八(河蟹)九歲的少年人,他的年齡介於孩子和j□j,而他的容貌也同樣游離與男子和女子的美麗中間。這是一種難以描狀的得天獨厚的美貌,但是不管怎麼說,總能讓任何一個看見他的人在第一眼就對他心生好感。

  「你是說……這個?」想到自己也許被別人觀察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林苗心裡有點發窘,食指往腳下戳了兩下,指向了那只膩在她身邊的小花馬,總感覺不太自然。

  「就是它,」少年人笑著點了點頭,他的眼睛也好像倒映著星光,在星光閃爍中向林苗走來,「這是我的好朋友,我給它起了個名字,阿拉雷。」

  他屈□子,摸了摸小花馬的頭,沖著林苗露出了微笑:「你是哪的人?希臘還是特洛伊?」

  看到這麼親切的笑容,林苗本來的戒備也減去了一兩分:「我是特洛伊友邦的人。」

  「哦?那你可真是膽子很大。」少年側過頭指了指那邊還未曾滅下的火光,像是開玩笑一樣說道,「你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嗎?希臘人夜襲了你們的營帳,至於阿拉雷……」

  他在小馬的頭上又按了兩下,爽朗的笑了起來,有種不招人討厭的得意:「就是我從你們可愛的友軍裡牽回來的。」

  他炫耀的口氣可愛的像個小孩子一樣,所以這樣傲慢的話並不讓林苗覺得太過反感,對他突然提起的建議,也沒有生硬地拒絕。

  「和我一起幫它洗一洗吧,它身上可實在是太髒了,這個樣子我可不好意思把它牽回去。」他把手堆在面前扇了兩下,嫌棄似的樣子逗笑了林苗,對於這樣的請求,拒絕實在是太煞風景,所以她暫時放下了戒備,沖他點了點頭。

  少年很開心地拍了拍阿拉雷的馬背,像是在催促它快一點站起來。這匹小花馬好像聽懂了一樣,磨蹭了一會,就抖了抖耳朵支起了腿,甩了甩尾巴,像是想甩掉身上的斑斑汙跡。

  「嘖,還真髒。」少年摸了摸鼻子,像是有些後悔自己居然在它身上抹了兩下。林苗忍不住彎了眼睛,拍了拍馬背,打了個呼哨,把它趕向小湖邊上。

  在她過來的很短的一段路中間,林苗就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塊粗布,等馬伏在湖邊,不耐煩地用蹄子拍打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時,她就很適時地將布遞給了一直跟在她旁邊的少年,做到了準備周全。

  「你隨時都備著這個嗎?」看著林苗遞過來的東西,少年有些好奇地在手上掂了掂,目光裡流露出了些驚訝,「這可真是少見,我以為女人一般不會喜歡這些。」

  對於他的驚訝,林苗才更加覺得奇異:「既然你覺得我不會喜歡,又為什麼還叫我一起過來?」

  「啊,這個嘛,」少年把布在水中打濕,沖著她狡黠地眨了眨眼,「這個我可不管,我只知道,這個小傢伙可是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

  看著不知何時挪到自己身邊的小花馬,林苗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錯覺。  雖然知道面前站著的是個希臘戰士,但林苗還是沒有辦法對他產生什麼惡感,即使他腰間還掛著短劍,也許才剛剛飽飲過特洛伊人的鮮血,因為這樣的選擇全都出於立場,與人的善惡無關。

  「你一個人過來的嗎?」避開了最敏感的話題,林苗掬了把水,洗了洗沾了塵汙的手,隨意地說著些不找邊際的話,「你的朋友不在嗎?」

  「我可不喜歡和他們在一起。」他用布搓著馬背,動作大開大合,甚至有水潑到了林苗這邊,「我倒是喜歡一個人來。」

  「你不會是瞞著別人跑出來的吧?」聽到他話裡隱隱的驕傲,林苗擺淨了手,打趣似的玩笑著說道。

  她本來是無心,但這少年卻是振振有詞地反駁了她:「別人不同意又有什麼要緊,出不出來這都要憑我心裡喜歡。」

  「哦?」看到他驕傲的樣子,林苗抿唇一笑,卻是忍不住想要給他潑冷水,「那你今天出來,心裡可還喜歡嗎?」

  「當然是喜歡了。」少年的語氣非常坦蕩。在說話的同時,他也已經將原本髒兮兮的小馬擦了個乾淨。

  看著通體雪白精神抖擻的小駿馬,他的神情非常滿意:「碰到了阿拉雷,又碰到了你,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高興了。」

  林苗被他毫無顧忌的言語嚇了一跳,不過看他一片純然赤誠的面孔,林苗又覺得是自己想得太偏了:「你為什麼不高興呢?我看你的樣子不像是那樣……」

  她一時找不出詞來說,有點懊惱地抓了抓頭髮,倒是這個少年大笑起來,接過了她的話說:「那可不一定。」

  「你們在城裡吃喝的時候,我們可是在外面吹著冷風呢。」他抱怨似的信口說道,「離開自己的家園卻像野狗一樣圍在別人的門口,我可瞧不出來這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林苗不知道他這話有幾分真心,更不知道他是長久的感慨還是一時的埋怨,只能說些無關痛癢的話:「如果這場戰爭能早些結束就好了。」

  「那是不可能的。」少年將手上的布洗淨放回了自己懷裡,口氣並不嚴肅,卻也一點也不像說笑,「特洛伊必敗,我一直以為這無可置疑。」

  林苗被這話震了一下,等反映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驅著馬往山林那邊走去了。  「叫我帕洛斯吧,」他坐在馬背上,背著身子朝林苗揮了揮手,聲音爽朗,「下次見面的時候,再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會不會有下次,林苗並不清楚,但是看著倏忽而來又疏忽而去的一人一馬,她的心裡只有一個感觸,那就是——這個名字和帕里斯可真像啊……


第60章 原來這是新騷亂

  月亮終於還是被太陽推倒了。

  骨碌碌滾上來的太陽取代了月亮又亮堂堂耀武揚威的掛在了天上,新的戰鬥又要開始了。

  好不容易休息了一會兒的林苗又不得不爬了起來,撥了撥胡亂披散在額前的頭髮。

  昨天半夜趕回神廟的時候神廟裡的祭司早就睡下了,林苗沒瞧見阿佛洛狄忒,也沒見什麼人,就偷偷摸摸找了間沒人的屋子披上袍子鑽了進去。

  第二天天還沒亮,她就被外邊匆匆忙忙的腳步聲給吵醒了,這個時候她才深刻地理解到哈迪斯起床氣的由來……還沒睡醒就被人吵醒神馬的,最討厭了!

  「昨天希臘人來襲營了!」雖然已經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這話還是一字不漏的進到了林苗的耳朵裡。

  聽到外邊的談話聲,林苗頓時睡意全無,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

  「什麼?」另一個人低低的呼喚了阿佛洛狄忒一聲,才語氣緊張地問道,「來了多少人?有什麼傷亡嗎?」

  「死的是色雷斯人,」最先開口的人哀哀的叫了一聲,才慢慢緩了語調,「來的是希臘的奧德修斯和狄奧墨得斯,你還記得狄奧墨得斯嗎?就是他刺傷了我們的英雄埃涅阿斯……他們牽走了色雷斯人帶來的駿馬,還殺死了他們無數的勇士……」

  「天啊!」回答的人聲音說不出的悲痛,悲亢的情緒簡直能感染任何一個聽眾,「竟然是他們……奧德修斯……阿喀琉斯……」

  他們的聲音漸漸變小,似乎已經走遠了。

  林苗站在門口,迅速地將這番話和自己昨天見到的少年聯繫起來。

  駿馬……襲營……希臘人。

  奧德修斯和狄奧墨得斯……帕洛斯究竟是哪一個?

  狄奧墨得斯她是見過的,那麼剩下的就是奧德修斯了,難道她見到的是奧德修斯?

  林苗摸了摸頭,突然感覺想這個也沒什麼意思,也就暫時放下了。她在這裡也待不了多久,估計是不會再見到這個人了,與其想這個,還不如在戰場旁邊看著,就算真的出了什麼狀況,她也能趕快地把局面搶救過來。

  她揉了揉眼睛,感覺肩膀上三寸的地方哢吧哢吧響得疼,便屈起胳膊自己揉了揉,這種小毛病她也沒放在心上,見過了會兒就不疼了,也就瞬間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因為不清楚殺死派特洛克羅斯的戰鬥究竟是在哪一天,所以林苗一刻也不敢放鬆警惕,快快地就要往城外趕去。可是等她走上街上的時候,城裡人早已經匆匆擺好了集市,這個時候林苗才就意識到自己動作似乎已經慢了一步。

  「你知道昨天發生的事嗎?」今天的市集明顯有些不同尋常的騷動,遠不同於前幾次林苗所看到的從容,攤販們並不像往常一樣守在自己的鋪面之前,反而迫不及待地擠做了一堆,互相交換著資訊。

  「出什麼事了?」也有人是茫然無措的,對於鄰人的慌張,他們的無知顯得過於不合時宜了。

  「你竟然還不知道嗎?」聽到還有人這麼不識煙火,知情者忍不住要捋起袖子好好給他科普一番了。

  「昨天希臘人打過來了!」流言蜚語總是傳的聳人聽聞,說話的人生怕說得不夠嚴重,將嚴峻的情勢說得輕了,又好好補充了兩句,「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衝破了我們的守軍,竟然闖到了我們的營帳這邊!你知道倒楣的是誰嗎?是前一晚才過來的色雷斯人!不僅損失了上百匹好馬,連他們的首領也死在了昨晚的偷襲裡!」

  「這是真的嗎!」像是不敢相信一樣,聽話的人驚慌地掩住了嘴,眼睛失措的亂轉,「那還會有人趕來特洛伊城幫我們嗎?」

  「怎麼會……」

  「沒有人再敢了……」

  「希臘人得到了神的護佑,我們已經被宙斯拋棄了……」

  「……」

  謠言越傳越過分,慌亂就像疫病一樣在人群中散播,竄飛在每個人的身邊,沒有多時已經是人心惶惶,沒有多少人再將注意力放在物品的交易上了。

  「散開!快散開!」這樣密集的人群勢必要引起衛兵的注意,不多時就過來了幾個持著長槍的士兵,將這些人轟散了,不許他們再聚在一起。

  林苗一直在旁邊看著,直到那些滿臉張惶的人被驅散,感覺那抬高的太陽似乎光線過於微弱,以至於眼前竟是一片霧霾。

  特洛伊的軍隊從大街上走過,赫克托耳正走在隊伍的最前方,聽到騷動,他的目光向這邊投來,臉上有了一瞬的憂心,但是一息之後,這些軟弱的表情就在他的臉上隱去了,他雙腿一併,催促馬兒快行,不去看底下人的臉色,也不管那些越傳越荒唐的流言蜚語。

  等他的馬一過去,那些城民的聲音又再次響了起來,甚至比先前還要更大了。

  「為什麼不把海倫趕走,她給我們帶來了無窮的災難!」

  「這場仗究竟還要打多久,難道我們要在城裡待一輩子嗎?」

  「賦稅又增高了,在這麼下去,還不如讓那麼希臘人進來呢!」

  「你在說什麼啊……」最後一個說話的人被捂住了嘴,「那些希臘人不會放過我們的,我們會被剝去公民的身份,會被押送到希臘做奴隸的!」

  「唉……」這樣的討論是不可能有什麼結果的,所以圍在一起的人最終還是歎著氣散去了,只有林苗愣了一會,木然地站在了一個小攤旁。

  「小姑娘,你要嘗嘗葡萄嗎?在酒宴上吃或是製成酒都是最好的。」攤主是個滿臉褶子的老人,看到林苗站在了自己的攤子旁,馬上殷勤地過來招呼,而她正是剛剛參與那些討論的一員。

  她熟練地露出笑容,像是一霎之間就將那些哀苦重新咽回了肚子裡,不知道為什麼,林苗竟然不忍直視她的臉,只是輕輕擺了擺手,在她籃子邊放下了兩枚金幣,便低著頭走了。

  不能再這麼等下去了。

  林苗沒有去上特洛伊那巍峨的城牆,反而再次變成了鴿子,展翅向城外飛去。

  被動的等待簡直是一種煎熬。告訴了阿佛洛狄忒也好,告訴了赫克托耳也好,都只能無望地看著命運的齒輪慢慢地滾動到應有的那一格。她連派特洛克羅斯是誰都不知道,徒然坐等在這裡全無裨益,倒不如找到這個人……讓他沒有辦法再走上戰場。

  這恐怕……也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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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原來這是大逆轉

  林苗一越過戰場,飛到希臘人的營帳那邊,就有些明白自己來的時機不太妙,因為大部分的人都隨著首領上了戰場,只留下很少的人看守營帳,如果她是來襲營的,大可以一把火點燃所有的帳篷,讓這些希臘人無家可歸,可是……

  她搖了搖頭,這個念頭只是在心裡停留了一秒就被自己否決了,默默調換到了正常的頻道——既然沒有什麼人,那就隨便抓個人問問情況吧。

  她躡手躡腳地躲在一個營帳後面,謹慎地物色著自己的目標。

  林苗的眼珠子從左到右又從右到左,有規律地掃來掃去,將出現在自己視線內的所有希臘人都好好篩選了一遍,但還是沒有能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人選。

  要知道抓人拷問這個東西,可是要好好挑選目標的,如果太高太壯了,林苗可沒有把握在他出聲呼救之前制服他,如果看著太奸太滑,林苗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能力讓別人乖乖說實話,無奈的是希臘人多是英武高壯的糙漢子,隔著皮甲都能看到他們硬繃繃的八塊腹肌,偶爾過來一個不是的,那就是上了年紀的老者,別說林苗下不了手,就算把人抓回來了,她也不好意思嚴刑拷問啊!

  林苗正躲在後面抓耳撓腮,卻突然被眼前劃過的一道身影吸引了目光……這個好!

  雖然只是一個背影,但是林苗絕對可以判定,這一個肯定至少比前面那些人要瘦二十斤!不!三十斤!

  這真是……太幸運了!

  林苗激動地將帽子掀了,挽起了袖子,學起了鳥叫。

  她的模仿水準很不過關,一聽就是人的聲音,當然除了水準不足以外,也有刻意為之的成分。總而言之……蠻假的。林苗自忖這麼叫絕對夠能引起人的懷疑,又很賣力的叫喚了幾聲,但是她要抓的人卻是毫不理睬她精心設置的陷阱,眼見著就要從她的視線中走過。

  ……不能啊!

  林苗還以為是自己的聲音不夠大,馬上放大了聲音又咕咕叫了兩聲,正在她納悶怎麼那個人還沒反應的時候,一支長槍破空紮在了她的腳下。

  長槍晃動,槍尖幾乎插(河蟹)入了地下幾寸,林苗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心中瘋狂咆哮——這……這也太犯規了!正常的步驟不應該是這樣啊!

  投出長槍的人沒來得及讓她繼續吐槽,抽劍就沖了過來,林苗只覺得一陣風卷了過來,一時也顧不得看臉,輕巧地閃了過去,一拳就錘了下來。

  哢吧。

  ……這一定是骨質疏鬆的聲音。

  「嘖,你下手可真重。」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林苗很遲鈍地意識到了事情不妙,耳邊響起了還劍入鞘的聲音,對面的人已經收起了武器,「誰把你抓過來的——奧德修斯還是狄奧墨得斯?我走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聽到了熟悉的名字,林苗頭皮一麻,臉上掛起了無力的微笑:「哈哈哈帕洛斯……」

  萬萬沒想到,你竟然這麼苗條!!!

  見林苗一臉傻笑,帕洛斯也沒多在意,只是揉了揉被林苗狠狠錘了一圈的胳膊,那裡正好是防甲最薄弱的地方,林苗的一拳馬上就見了效果,蜜色的皮膚中間青紫了一大片,情況分外慘烈。

  「出什麼事了嗎?」離他們十幾米的地方慢慢有其他的戰士趕過來,朝這邊探來,想必是被方才兩人搞出的響聲所驚動,林苗臉色一變,甚至有了馬上變身飛走的準備,但她還沒拿定主意,腦袋就被人摁了下去,埋在了帕洛斯的胸甲前。

  ……鼻子好痛。林苗知道,考驗意志的時刻到了!她默默地忍住了身體上的痛苦,老實地悶在原地。

  「沒什麼。」帕洛斯單手拔出了尤自顫動的長槍,朝那些士兵揮了揮,「只是練練投槍。」

  那些守兵並未對他的理由生疑,聽了他的解釋,笑兩聲也就散了,感受到摁著自己的手漸漸松了力度,林苗迫不及待地從他的懷裡鑽了出來,痛苦地捂住了鼻子。

  ……一定是流血了!林苗悲苦地這麼想著,望向帕洛斯的目光也越發悲愁了。

  「還好吧?」看到她很不舒服的樣子,帕洛斯的臉上也顯出些擔憂,林苗一想自己把人家錘了別人都沒吱一聲,頓時很硬氣地搖了搖頭,「……沒事。」

  嘴一動連帶著鼻子,她頓時又是一痛,眼淚差點掉了下來:「你怎麼樣?」

  見林苗望著自己受傷的地方,帕洛斯率爾一笑,似乎並不怎麼在意,他只是抬起胳膊輕輕轉了兩圈,確定沒有骨裂就將這事放在了一邊,棕色的眼睛柔和的望向了林苗:「好得很……說吧,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啊?」看帕洛斯不很嚴重的樣子,林苗舒了口氣,但是聽到他話題一轉,林苗又有點茫然了。

  「是想讓我把你送回城裡……」幸好帕洛斯也不是一個愛兜圈子的人,見林苗反應遲緩,他就好心的替她出了主意,「還是留在我身邊?」

  等等……這又是什麼情況!

  帕洛斯似乎沒有發現她的臉色變幻,頰邊依然帶著笑意:「特洛伊並不怎麼安全,遲早會有被攻破的一天,你回去也不會比現在強多少,既然如此……留在我身邊怎麼樣?」

  「呃……你是在說我嗎?」林苗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不敢置信地反問了一句,「你是在說我?你?」

  看著林苗屈著手指了指自己,帕洛斯笑得更深。他的笑容分外坦誠,沒有絲毫的矯飾,似乎純然出自真心,俊美的容顏似乎也在閃閃發光:「沒錯。你願意嗎?」

  林苗猜他可能是誤會了什麼,有點不好意思地用手磕了磕下巴,靦腆一笑:「這個……其實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她說的囫圇含糊,帕洛斯並非聽不出來,但是他眼中依然含著笑意,似是對她的話並不關心:「好吧……就算你可以一個人回去,那如果我請你留下來呢?你肯留下嗎?」

  林苗感覺他這個問法怪怪的,但也看不出來有哪裡不對,便以為他是懷疑自己能力不足這才轉換方式想要説明自己,頓時覺得這個沒見幾面的少年實在是心地善良,回答時便也有了幾分感動:「謝謝啦,不過我自己一個人也沒有問題,我就想問問你——你知道派特洛克羅斯是誰嗎?」

  也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林苗不太想就這個問題跟他糾纏下去,便直接問了自己此趟的目標人物,畢竟帕洛斯和她也算半個朋友了,應該不會騙她。

  「……派特洛克羅斯?」像是沒想到林苗會這麼問,帕洛斯的回答慢了半拍,繼而他露出了更加真切的微笑,又將問題推了回去,「為什麼問他?」

  林苗只是稍稍一愣就編出了一個回答:「聽說他是阿喀琉斯的好朋友……」

  她還沒說完就看到帕洛斯臉色不快,馬上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頃刻刹住閘小心翼翼問道:「帕洛斯……你認識他?」

  「認識。」帕洛斯臉色只是變了一瞬就又掛上了微笑,「你是因為他是阿喀琉斯的朋友所以想見他?」

  林苗感覺脖子有點涼,總覺得帕洛斯似乎有點不高興了:「也不全是為了這個。」

  她想了一下,還是準備拿和赫克托耳一樣的方法糊弄一下,揉了揉腦袋道:「其實我有個朋友是神廟的祭司,她跟我說……派特洛克羅斯的死期不遠了,只要他一上戰場,馬上就會死在希臘人的手中。」

  帕洛斯聽她這麼說,臉色倒是稍緩和了,反而有些莫名地打量著她:「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想他是阿喀琉斯的朋友,應該也是位英雄吧……」林苗眼神游離,努力地編著理由,「如果這麼年輕就死了,未免也太可惜了……」

  「就為了這個?」帕洛斯抬了抬眉毛,神情中流露出幾分好笑,林苗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她有些著急,剛想再辯駁幾句,就被他笑著打斷了。

  「那你不必擔心,」他唇角輕輕一揚,眉目中頗有些自傲,「因為我就是……」

  「等一下!」他還沒說完就被林苗打斷了,一時怔在了原地,而等他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

  至於林苗,她一竄出去就朝剛剛閃過的黑色的身影撲了過去:「哈迪斯!」

  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看到哈迪斯,林苗激動的雙臉緋紅,一頭朝他身上撞了過去,心情難以自已:「你怎麼會在這裡!」

  「來看看你。」哈迪斯的聲音依舊冷淡,但是林苗卻能從裡面聽出幾分關懷,她只覺近些日子的鬱悶一掃而光,整個人都亮堂起來,「冥府的事情那麼忙……你叫明塔過來就行了啊。」

  雖然嘴上這麼說,林苗心裡卻是美飛了,沒有想到哈迪斯居然也這麼惦記她,這種感覺……不能更好啊!

  「回冥府吧。」沒有絲毫寒暄,哈迪斯拉著林苗的手就要走,林苗被他拽的一愣,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反拉住他停下了腳步,「哈迪斯……我現在不能走。」

  見哈迪斯的面容冷了下來,林苗縮了縮脖子,也有點心虛:「特洛伊人、希臘人都死了很多,我……」

  「跟我回去。」哈迪斯皺了皺眉,似乎不太高興聽她這麼說。

  林苗沒想到這次哈迪斯竟然這麼強硬,也有些為難了,但她實在不願意就這麼將特洛伊的城民放著不管,也只好想個折中的主意。她拿出哈迪斯的隱身衣,鄭重其事地放到了他手上,有些歉然地道:「哈迪斯,你先把隱身衣帶回去吧,我不會再待很久的,七天,最晚七天我一定回去。」

  哈迪斯接過隱身衣,卻是沒有再說話了,只是盯著手上的黑袍望著,表情有點奇怪。

  林苗本來心裡還在忐忑,看到哈迪斯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心裡更加不安了:「……哈迪斯?」

  哈迪斯仿若回過神來,將衣服收在了手裡,淡淡掃了她一眼:「怎麼了?」

  聽了他的話,林苗卻是覺得有點古怪——哈迪斯一向惜字如金,平常回她一般都是說「嗯」或者「怎麼」,什麼時候還加綴詞了?

  她看著哈迪斯將衣服收了起來,心中疑惑更甚,為什麼不直接穿在身上?這件寶物他一向很少離身的啊……

  「哈迪斯……」林苗不敢再想下去,勉強定了定心神,假作無事地笑道,「之前阿佛洛狄忒叫那個小女孩送來的盒子你還帶著嗎?」

  「我放在冥府了。」哈迪斯沒有絲毫慌亂,波瀾不驚答了她的問題,卻讓她瞬息間變了臉色。

  林苗刹那之間揚起了弓箭對準了眼前的人,聲音冷厲,似乎馬上就將發動攻勢:「那個盒子早就叫阿佛洛狄忒帶走了,你究竟是誰!」

  「哈迪斯」身形變化,一下子竟矮了一截,林苗再看時,又是一張並不陌生的臉:「雅典娜!」

  雅典娜漠然看著她,下一秒就變成了一隻禿鷲高高飛了起來。

  「太卑鄙了!」林苗幾乎沒想就抽出箭朝它射了過去,只是她雖然沒有偏差,但還是讓雅典娜動作靈巧地躲了過去,林苗再變成禿鷲去追,已經再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想到自己連哈迪斯的真假都沒認出來,還被人騙走了隱身衣,林苗氣得差點吐血,她轉而一想臨走之前帕洛斯似乎還有什麼話說,心想他可能還在原地等著,也只好先收了怒氣,咬唇往回走去。

  可等到她回去的時候,那裡空無一人,哪還有什麼帕洛斯?她心頭一凜,突然覺得似乎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第62章 原來這是閉環

  像是為了印證林苗的想法,眼前的營帳突然起了騷動,亂哄哄闖出來一撥人來,這實在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因為多數人早就上了戰場……除了因為憤怒而隔岸觀火的英雄,阿喀琉斯和他的屬軍。

  最大的一個帳篷被呼啦一聲掀開,從裡面走出了一個身著脛甲的年輕人,他薄唇輕抿,站在林苗的右前方,她只能看到他小麥色的側臉,如同未經刀削斧刻的大理石,輪廓鮮明硬朗。他一出來,外邊圍著的人紛紛低伏身子,姿態尊服到了極致,而這個人理也不理,似乎這樣的對待理所當然。這種身為神明之子與生俱來的高傲是其他人所無法模仿的,所以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林苗幾乎沒有猶豫就確定了這個人的身份,特洛伊之戰中的主角——阿喀琉斯。

  阿喀琉斯摩挲著腰間的小劍,遠遠朝著戰場的方向眺望,他的眉頭皺著,像是在壓抑胸中的鼓噪。就在林苗幾乎以為他會拋下芥蒂沖向戰場的時候,他卻突然放鬆了身體,揮手招來了離自己最近的戰士,低聲挨著他吩咐了幾句話。

  林苗看著在他說完話之後圍在他周圍半數的士兵又提槍散去了,突然覺得這個場景有點熟悉。

  「快快快!派特洛克羅斯已經殺死了無數的特洛伊人,我們也快去牽馬,別讓光榮全都讓奧德修斯奪走了!」

  兩個並著肩的戰士從林苗不遠處走過,像是有意般說出了這樣的話,它漏在林苗耳朵裡,一下子就讓她震在了原地,恍如雷擊一般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開始了!

  她的心鼓震一般吵鬧不休,根本無法平息,她也無心再管是否會被發現,一揮翅就高揚上天。為了更及時地趕過去,她變成了速度更快的禿鷲,急衝衝就往躥了出去,顧不得理下面人的驚叫,她撲閃兩下翅膀,就掠過了眾人,飛向了特洛伊那一方。

  戰場上眾人殺作一團,厚重的頭盔一罩,根本辨不清誰是誰,林苗在空中來回盤旋,也識不得哪個才是派特洛克羅斯,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他似乎穿著阿喀琉斯的戰甲,裝成阿喀琉斯的樣子威嚇特洛伊人。眼看越打越是混亂,林苗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最後只得一咬牙,憑鎧甲的鮮亮程度判斷,找了個閃得最厲害的,朝著他俯衝下去,想要儘快地將派特洛克羅斯帶離戰場。

  一俯身她就聽到那個人的禦者呼喚這個穿著漂亮鎧甲的人的姓名,正是林苗所料的那一個,她心中一定,彎起爪子,就想要抓住這個正奮力揮舞長槍的人。

  「赫克托耳!赫克托耳!」這個人篤著槍尖,高聲呼喊著赫克托耳的名字,旁邊圍繞著的車駕將他拱衛在中央,林苗一皺眉感覺這聲音有些熟悉,再一看對面見有輛車正要掉頭,站在車上的,身形恰與赫克托耳相仿。

  赫克托耳似乎並不想要與他正面衝突,對他的叫戰視而不見。見赫克托耳聽了自己的勸告,有意想要避開,林苗喜不自禁,也不再左顧右盼,一咬牙就低下頭朝著派特洛克羅斯抓了過去。

  利爪收緊,卻是空無一物,林苗心思突轉,臉色一變,慌忙低頭去看,卻只見原本好好站在車上的派特洛克羅斯卻是從車子上栽了下去,正捂著肩頭想要站起來。

  而他的肩上,掙扎著一隻透骨的長箭。這一箭正射在他無所遮蔽的地方,透穿了他柔韌的皮膚。

  究竟是誰!

  林苗陰著臉朝箭矢發來的方向望過去,入目的竟然是正在扣弦的阿波羅。

  他立在遠處,無所謂周圍飛濺的血水,神色專注,漂亮的外袍甚至連一絲塵汙都不曾沾染。他手指微屈,骨節分明,姿態從容優美,眼神凝在指尖,像是沒有注意到林苗的目光,手一收瞬間又射出了第二箭。

  箭尖聳動,兔起鶻落間這一箭就已經嗖然破空而至,正紮在派特洛克羅斯背後。他身子一顫,膝蓋重重下壓,激起地上飛揚的塵土,又不自覺向前傾了幾分。

  沒有絲毫空隙,阿波羅垂眸將手伸向箭筒,電光火石中又撚了一隻箭出來,他的手指松松搭著,卻是慢慢繃緊,眼看就要發第三只。

  林苗嘴唇都在發抖,在箭發出的那一瞬,撲下去拍倒了派特洛克羅斯,也就是在這一瞬,他的頭盔滾落,一隻橫過來的長槍,戳在了他的頸邊。

  與重重倒下的身體相反,他的鮮血潑濺,揚起一道飛紅,然後和他的身體一樣,黯然地鋪在了他染灰的軀體上,在塵泥中褪去了顏色。

  她僵硬地向長槍投出的方向望去,站在那裡的,赫然是披著隱身衣的雅典娜。

  她用隱身衣騙了赫克托耳第一次。

  雅典娜用隱身衣騙了他第二次。

  讓赫克托耳避開派特洛克羅斯的,是「神的意旨」,命令他殺死派特洛克羅斯的,依然是「神的意旨」,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被一隻無形的手抹平了,而命運的齒輪又重新歸回了原處。

  林苗木然地看著赫克托耳欣喜若狂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踩著派特洛克羅斯的胸口拔出了自己的長槍,急不可耐地翻過他的身體,扯著他身上漂亮的鎧甲,她臉色發白,手止不住的發抖,直到她看到派特洛克羅斯的臉,終於徹底變成了慘白。

  派特洛克羅斯……就是帕洛斯。

  赫克托耳還在脫著派特洛克羅斯的甲胄,林苗卻是腦一熱狠狠拍開了他,提著派特洛克羅斯就飛上了高空。

  下面的人高叫著扔來無數隻長槍,林苗只是將派特洛克羅斯的肩膀攥得更緊,拖著他飛得更高,飛到了遠處的山林。

  「帕洛斯!派特洛克羅斯!」放下人的時候派特洛克羅斯頸邊破開的傷口已經血漫成河了,林苗抱著他的頭慢慢把他放了下來,看著他的臉龐沉在斑駁的樹影裡,仿佛黑暗籠罩著他的眼睛。

  林苗眼皮一跳,不詳的預感已經浮上了心頭。

  她顫著手把食指挨在他的鼻下,想要探一探他的鼻息……這反而讓她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帕洛斯?」她輕輕地叫喚了一聲,像是想要叫醒他,又像是怕會吵醒他,但是無論是哪一種,她都已經清楚地知道,這個人……永遠也醒不了了。

  前一刻還在跟她說話的這個人,現在已經身體僵冷,再也沒有辦法動一動手指了。

  也許她更加難過的應該是赫克托耳在殺死派特洛克羅斯後特洛伊城將要面臨的復仇,也許她更加難過的是自己的計畫終究還是半路擱淺再也無法實施,但是一時間她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是覺得帕洛斯死得,實在是太過可憐了。

  躺在泥中的派特洛克羅斯嘴唇已經泛起了青白,林苗不忍心再看,默默伸出手替他包住了早已漫了一地的頸邊的瘡口。

  雖然這麼做毫無意義,但她還是替他撥乾淨了發間的塵土,整理好了他的領口。

  「克呂蒂。」腳步聲在耳後響起,林苗手一頓,終於還是狠狠砸在了地上。

  她扭過頭支起身子,阿波羅手上正拿著她被雅典娜騙走的隱身衣,不冷不熱地看著她。

  他一個字也沒說,就把衣服拋了過來,林苗一手接住,臉色不比他好看多少。

  她腦子裡翻滾了無數句話,最後一句也沒有問出來。

  「雅典娜已經回奧林匹斯了,她希望你不要再插手這場戰爭了。」雖然她什麼也沒說,但是阿波羅卻是緩緩走了過來,站在了她的面前,「把派特洛克羅斯的屍體給我。」

  他低頭看著比自己矮了一截的林苗,錯開一步就想要繞開她,林苗終於按捺不住,挺身站在了他的面前:「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看著殺死派特洛克羅斯的兇手當著她的面索要屍體,林苗終於覺得自己有了一絲崩潰的前兆。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怒氣全都堵在了嗓子口,只要一張口就會全然噴泄而出。

  「克呂蒂……你到底想幹什麼!」而在林苗開口之前,阿波羅已經怒氣蓬勃地先一步說話了,「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不要再插手了嗎!」

  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一下子把林苗也嚇了一跳。

  「派特洛克羅斯必須死!你插手他的生死,究竟有沒有考慮過後果!」

  與林苗不同,阿波羅是真的能夠準確預言一個人的生死,所以在發現林苗對於赫克托耳的誘導之後,他馬上就已經有了決斷,而在這一刻,他也馬上下了決定。

  林苗還沒有來得及斥責他的荒唐論斷,下一秒就眼前一黑,什麼也看不見了。


第63章 原來這是新轉機

  這是無盡的黑色的長廊。

  長廊如彎曲的蛇綿延到無限遠的地方,林苗走在長廊中間,慢慢地往前走去。

  路上沒有火燭,前面也未見有光明,但是除卻繼續向前,似乎並沒有第二條出路。

  所以林苗幾乎沒有思考就選擇了前行,哪怕眼前漆黑一片。

  「克呂蒂……」輕輕的,這是阿佛洛狄忒的聲音,「幫我打退希臘人。特洛伊一旦城破,所有的人都要死。」

  「克呂蒂!」冷冷的,這是阿波羅的聲音,「不要再插手了!赫拉和雅典娜不會不會放棄摧毀特洛伊人。」

  「喲,克呂蒂。」似笑非笑地,這是赫爾墨斯的聲音,「宙斯答應了忒提斯的請求,讓整個特洛伊成就阿喀琉斯的榮光,他馬上就要回到戰場了。」

  「可是……」林苗看不到一個人,她徒然張口,想要一個個將他們的話反擊回去。但是一刹那所有的人都銷聲匿跡,長廊又歸於了沉寂。

  她繼續往前走,只是這次的腳步明顯快了許多。

  「克呂蒂,回冥府!」

  「克呂蒂,留下來!」

  「別再插手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不同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入林苗的耳朵,越來越大,越來越高亢激昂,林苗終於忍不住捂住耳朵,快步跑了起來,想要將這些聲音全都甩在身後,可是這些聲音就好像長了腿一樣,緊追不捨,一步也不肯落下,無孔不入地鑽進她的耳朵。

  林苗速度越來越快,耳邊終於重新安靜下來,她的步伐慢慢緩了下來,心跳也從極快變回了正常的頻度。

  眼前突然漏出了一絲光亮,林苗心中一動,急不可耐地走了過去,卻見前面慢慢地勾勒出一個人的背影來。

  是誰?

  她心裡有些疑惑,腳步聲放得愈發輕了,試探般的一步步靠近,終於看到了那個人慢慢將臉轉了過來。

  「下次見面的時候,就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他微微一笑,終於露出了一張年輕的臉。

  「帕洛斯!」林苗只覺一霎間被灼痛了眼,暫態淚流滿面。

  「克呂蒂大人!」眼前的人漸漸模糊,又重新拼湊成女子窈窕的身形,林苗狠狠晃動頭,視線才重又清晰起來。

  「……帕西提亞?」她屈了屈手指,有些不確定地叫了來人的名字,聲音飄忽的自己都吃了一驚。

  後背被人溫柔地拖了起來,林苗側著臉,感覺懵然的頭腦緩緩恢復過來,終於有些茫然地開了口:「我已經回來了嗎?」

  「是。您已經回來了。」帕西提亞的聲音帶著些憐惜,「您的情況不太好,修普諾斯他剛剛已經過來給您看過了,想必很快就能恢復的。」

  修普諾斯什麼時候還會看病了?林苗腦袋還有些暈暈的,有些遲鈍地環視著周圍,果然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帕西提亞?」她愣愣的眨了眨眼睛,看著眼前牽著她手的女子,感覺特別的不真實,「這是在……冥府嗎?」

  聽著她重複的問題,帕西提亞沒有絲毫不耐地微笑點了點頭:「是的,您已經回到冥府了。」

  回來了啊。

  看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場景,林苗又眨了眨眼睛:,感覺眼底有些酸澀:「回來了……啊。」

  可是她是怎麼回來的?

  她慢了半拍才終於想到了這個問題,頓時赤著腳從床上跳了起來:「我不是應該在特洛伊嗎?」

  看著林苗有些急躁地樣子,帕西提亞趕快把她扶到了床上:「是赫爾墨斯大人把您送回來的。」

  赫爾墨斯?可是她明明見得是阿波羅啊……

  「那阿……」林苗說了一半,皺皺眉自己又坐回了床上。哈迪斯看阿波羅不爽很久了,他又不蠢,怎麼會好心把自己送回來?

  「他還在嗎?」雖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林苗還是抱著一絲希望這麼問了出來。可是帕西提亞有些歉然地神色卻是讓她這麼一絲希望都蕩然無存了,「他將您送過來以後,很快就走了。」

  「那他有沒有留下什麼話?」林苗不死心地又追問了一句,這次卻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帕西提亞只是想了一秒,就微笑著對她道:「赫爾墨斯大人臨走之前見過冥王大人,也許跟他說了些什麼也不一定呢。」

  「哈迪斯?」林苗有些忐忑地攢緊了手,突然有些不敢見他。她低下頭,輕聲問道:「他在嗎?」

  帕西提亞笑意更深:「他就在外面,看到您醒過來,他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林苗還沒有想好,帕西提亞就自覺地站了起來,對她頷首道:「我去叫冥王大人。」

  她沒來得及叫住帕西提亞,眼睜睜看著她走了出去,突然坐立不安起來。

  剛剛起床樣子會不會很狼狽?頭髮亂糟糟的會不會看著邋遢沒精神,衣服皺巴巴的會不會……

  她看著自己身上簇新的衣服,突然心情黯然下來。

  「怎麼?」哈迪斯一進來就看到林苗低著頭發呆,便將手上的湯擱在了一邊,皺眉朝她走了過去。

  「哈迪斯……」聽到久違的聲音,林苗終於鼻子一酸,赤足跳了下來,手腳並用地跳到了哈迪斯身上,「哈迪斯!」

  她感覺自己眼睛濕濕的,有些難堪地把臉在他身上蹭了兩下抹乾淨了,一下子更不好意思了。

  哈迪斯倒是很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撫她,一點也不糾結。他順手抄過放在旁邊的湯,把埋在自己肩膀上的林苗提溜出來,又順手把盤子放在她手上:「剛好把湯一喝。」

  林苗一時跟抓娃娃機裡被拎出來的玩偶娃娃一樣,一下子失了倚靠,瞪著眼望著手上的東西,感覺有點懵。

  哈迪斯見她呆呆地沒什麼反應,心裡歎了口氣,主動伸手拉著她坐了下來,接過她手上的盤子,舀了一勺遞到她嘴邊。

  林苗下意識咬住了勺子,然後和哈迪斯眼對眼望著,感覺這個場景總有點奇怪……

  「……我還是自己來吧。」她窘然接過了勺子柄,將頭埋得低低的,飛快地把湯喝了個乾淨。

  感覺腹中有了些飽意,林苗又開始不安起來,她輕輕晃動著勺子,竟然有些不敢看哈迪斯的臉。

  「哈迪斯……」一旦最開始的激動過去了,一大堆的事情又全都擠在了眼前,林苗心裡還有些鬱鬱,好一會兒才把勺子徹底放下,撿出了最重要的一件,「這幾天過得還好吧?」

  她揚起了一個笑臉,終於還是把問候放到了第一句。

  「不好。」哈迪斯的回答跟他的人一樣簡練。林苗吃了一驚,訝然望他,卻看到了他眼中一點也不隱晦地譴責,「你出去太久了。」

  「對不起!」林苗心虛地往後蹭了蹭,感覺哈迪斯的目光分外紮人,因為如果不是阿波羅把她強行送回來,也許她還得再多待一段時間……

  哈迪斯見她及時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也就不再往她身上飛冷刀子,默默地斂了眸,從容地瞟了她一眼:「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林苗非常誠懇地死命點頭,絲毫沒有想到當初攛掇她出去的就是她面前坐著的這一位。

  見哈迪斯表情有所緩和,林苗才有些放心地說起了第二件事:「其實,我還有點事沒有做完……」

  「嗯?」哈迪斯一眼飄過來,林苗頓時噤了聲,但是她見哈迪斯沒有進一步的反應,又有些僥倖地又重提了自己的願望,「我可不可以再在特洛伊待一段時間?」

  當然不可以。

  哈迪斯在心裡默默地回答了她。

  在克呂蒂不在的這幾天,他渡過了幾萬年生命中最無聊的一段日子,如果這個無聊期還要無休止的繼續下去……哈迪斯臉一黑,用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林苗見他沒說話,有些失望地趴在了桌子上,下巴枕著小臂,仰著臉悶悶地看他,聲音也有些低落:「不可以嗎?」

  見哈迪斯沒有答應,林苗歎了口氣:「可是我真的還什麼都沒有來得及做,就這麼算了,總覺得很不甘心啊!」

  覺察到話裡似乎有什麼隱情,哈迪斯斂了眉頭:「怎麼回事?」

  聽到哈迪斯主動來問,林苗馬上支起身子,打起精神跟他說起了具體的情況:「你知道的,希臘和特洛伊因為爭搶一個女子打了起來,然後忒提斯的兒子阿喀琉斯因為和希臘人的首領起了爭執退出了戰鬥……」

  她瞧了一眼哈迪斯,見他似乎在認真聽著,就繼續說了下去:「他有一個好朋友叫派特洛克羅斯,我不是會一點預言術嗎?預言裡告訴我只要他一死,阿喀琉斯就會重新出戰,為自己的好友復仇,所以我就想了個主意……」

  「你想要救他?」不等她說出自己的主意,哈迪斯就先一步接過了她的話。

  「啊?」林苗冷不丁被他搶過話頭,卡了下殼,才慢慢反應過來,「就是這個!你也覺得該這麼做嗎?」

  對於林苗期待著肯定的目光,哈迪斯不置可否,只是點了點頭,在內心腹誹了一番。這種瞻前顧後的主意也就克呂蒂會覺得不錯了,如果是他,直接把阿喀琉斯殺了,那不是一了百了了嗎?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是哈迪斯什麼都沒說,反正死得人越多,冥府的免費苦力也就越多,這種情況,他可是樂見其成的。

  見哈迪斯似乎是贊同了自己的看法,林苗又有了繼續說下去的勇氣:「然後我就去警示了特洛伊的主將赫克托耳……又跑到了希臘人的營帳……」

  她回憶起了不好的事情,黑著臉狠狠地桌子上摳了一下:「然後雅典娜就變成了你的樣子,騙走了我的隱身衣。」

  聽到這句話,哈迪斯眼睛一動,表情終於有了點變化。

  「她變成了我的樣子,騙走了你的隱身衣?」

  聽到哈迪斯的問話,林苗脖子一縮,也感覺自己確實夠蠢的:「哎,其實也不算騙……我還以為你來找我了,也沒認出來,就自己高高興興把隱身衣給她了!後來聽她說話有些奇怪,才看出來她根本就是變成了你的樣子來騙我出來!」

  林苗憤憤然又往桌子上捶了一拳:「雖然她後來也把衣服還給我了,但是……」

  「但是果然還是很生氣啊!」

  好吧沒有認出來是她不對但是雅典娜就這麼心安理得地把別人的東西拿走了難道一點也不覺得心虛嗎!

  而且她還……她還穿著隱身衣害死了帕洛斯!

  林苗看著哈迪斯一臉沉思的樣子,又忍不住開始傾訴起來:「然後……派特洛克羅斯就死了。」

  雖然有一萬句話想說,但是每到這個時候她都難免嘴笨口拙,最後還是只能喪氣地把結果說了出來。

  默默地在雅典娜頭上記了一筆,哈迪斯看了看明顯鬱悶下來的林苗,隱約能猜出她是為什麼而生氣:「你不想見到有人死?」

  對於哈迪斯古怪的問題,林苗一時也有些無措:「這個……當然不願意啊。」

  「為什麼?」對於她的這種想法,哈迪斯是實在覺得非常奇怪。

  「為什麼?」對於他的問題,林苗才更加覺得奇怪,不過她想了很久也沒想出一個妥當的回答,摸索了好一會才有了答案,「因為人死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啊。」

  人死了以後就見不到了?

  「是麼?」哈迪斯抬了抬眉,實在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想法,只能一步步再繼續問下去,「你覺得人死了會去哪?」

  「人死了以後不就……」林苗下意識想要回答他,卻猛然間領會到了什麼,不太敢確定地沖他眨了眨眼睛,「冥府?」

  哈迪斯側著眼睛看她,不明白她一直在痛苦什麼。

  要是不死,她才是永遠都見不到那些人了吧?

  林苗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激動地捧著手看著哈迪斯:「那……那這段時間有沒有一個叫派特洛克羅斯的人過來?我有點話想跟他說!」

  派特洛克羅斯?

  哈迪斯看著一瞬間高興起來的林苗,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情……才是真的有點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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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原來這是擺渡人

  經由哈迪斯提醒,林苗終於意識到所有的人不管是怎樣的死法,最後無一例外,都是要回到冥府的。這讓她很大程度上松了口氣,對於自己失敗的特洛伊拯救計畫也不再那麼介懷了。而最讓她放心不下的,反而是只見過兩面、不幸慘死的派特洛克羅斯。

  要是她早一步認出他的身份,或是不被被雅典娜變化的哈迪斯所誘騙,她還來得及制止他,不讓他匆匆忙趕上戰場,退一萬步說,要不是自己多事把主動隱身衣給了雅典娜,赫克托耳也許也不會違背她的警告,向派特洛克羅斯投出那致命的一槍。

  想到赫克托耳一腳踩在派特洛克羅斯的胸口,拔出長槍鮮血噴濺的場景,撐著下巴坐在冥河邊上的林苗不由又歎了口氣。

  「你等的人還沒來嗎?」抱著槳靠在船頭的擺渡人卡戎看著她這一天第三十四次歎氣,終於直起了身子,乾巴巴地朝她望了過來,「你究竟等的是什麼人?你已經在這等了三天了。」

  怨不得他不夠淡定,實在是林苗折磨得他連日常業務都難以正常進行。只要過來個人,這位准冥後就眼巴巴湊過去用目光對這些可憐的死人進行人身攻擊,就這麼一會兒,過來的十個人裡就有九個被她似狼似虎的目光嚇了一跳,剩下的一個一受驚手沒抓緊,直接就把遞給他的錢幣掉到了河裡。

  眼看著馬上就要到手的勞資瞬間打了水漂,他也恨不得一秒鐘學會這項目光淩遲的技能,把這個礙手礙腳的人轟回冥王的宮殿裡。

  林苗並非沒有意識到卡戎目光中的「怨恨」,但是為了更重要的任務,她刻意無視了擺渡人身上濃重的怨氣。T

  她已經在這裡等了三天了。

  這三天她一直守在冥河彼岸,等著將要到來的派特洛克羅斯。之前卡戎一直有意無視她,她也就主動縮小存在感,將注意全都放在了引渡過來的亡者身上,此時終於聽見卡戎開口,她才有些驚訝地轉過頭看這個形狀瘦小的青年人。

  其實在她的印象裡,冥府引渡人應該是一個兇神惡煞的小老頭,直到這次見了真人,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實在是太離譜了,卡戎長得還是滿不錯的,起碼,沒有到千人嫌厭萬人側目的地步。

  他身子奇瘦,一雙胳膊尤其乾巴,但是明顯可以看出肌肉分明。要說長相,他長得也不很兇惡,就是顴骨有點突出,看著總有些刻薄,不過總可以說的上五官端正,總而言之,跟她想像中的實在是差太遠了。

  如果卡戎知道她這複雜的心理變化,一定會不顧她的身份追著她打到塔爾塔洛斯。誰說冥府引渡人就要長得醜了!冥府引渡人作為冥府的形象、冥府的活招牌、長得醜才不可能呢!

  冥府上下,從老一輩神塔爾塔洛斯、尼克斯,到冥王哈迪斯,再到一級公務員明塔、修普諾斯、塔納托斯,哪一個不是形貌秀麗、俊美無儔?就連米諾斯他們三個判官都是和煦從容一派長者風度,憑什麼輪到他就得奇形怪狀形容醜陋!憑什麼啊!

  林苗當然不可能知道卡戎對於外貌的敏感程度,但她也很有常識地清楚沒有人喜歡別人對自己的長相品頭論足,所以她馬上收回了旁枝雜念,很客氣地沖著他道:「我是來等一位朋友的。」

  說實話林苗很想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但是看著卡戎麻木的臉,她彎了兩下嘴角,總有種自己在對著棺材笑的錯覺,所以她只是嘗試了兩三次,就迅速明智地抹平了嘴角。

  「朋友?」聽到林苗的形容,卡戎頓時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眼神複雜地望瞭望她,聲音有些低啞,「這可是凡人渡河的地方,你確定你沒來錯?」

  看著卡戎懷疑的眼神,林苗也只能有些尷尬的擠出了一個笑容:「我的朋友就是一個凡人。」

  「一個死了的凡人?」卡戎動了動眉毛,看著她的樣子就像是在看什麼新奇的怪物一樣。

  林苗被他逡巡著的目光盯得有點彆扭,好一會兒才道:「……是。而且他已經死了三天了。」

  「三天?」卡戎終於站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確定?」

  「怎麼了?」看到一直對自己不假辭色的卡戎突然動容,林苗臉色一變,意識到可能出了什麼問題,有些不安地問了出聲。

  「死人只要一舉行葬禮,魂靈就會馬上來到冥府,除非他的屍體一直都沒有被埋葬,或是……」

  見卡戎停頓了一下就不再說了,林苗迫不及待地順著他的話又問了下去:「或者什麼?」

  「或是他的家人沒有在火化他時,在他的身上放足夠的船資,」卡戎不緊不慢說完這句,又慢慢地將話補充完整,「可是就算是這樣,他也會來到冥府,不過只能在冥河旁邊徘徊,不能進入愛麗舍樂園罷了。」

  「所以,事實只有一個。」卡戎慢悠悠地看了一眼愣在那的林苗,有條不紊地分析出了答案,「他的屍體根本就沒有被火化。」

  「什麼?」林苗悚然一驚,一時也坐不住了,一臉驚恐地望著他,「他的屍體沒有火化?」

  「沒錯。」卡戎的語氣分外自信,「所以說,你根本就等不到人,趕快走吧!」

  「不可能……」林苗下意識想要反駁,卻又被卡戎一句話堵了回去,「你親眼看著別人燒了他的屍體嗎?」

  林苗被他問得一愣,恍然間才意識到,自己被阿波羅敲暈的時候,派特洛克羅斯的屍體……似乎還攤在原地。

  是希臘人沒有找到他的屍體嗎?還是阿波羅自作主張把他的屍體丟在了荒郊野外?一想到自己的預計可能出了偏差,林苗越想越心焦,也不敢再守株待兔,刺溜一下就往自己的住處跑去。

  「克呂蒂?」冷不防被人叫了名字,林苗一邊維持著前跑的姿勢,一邊轉過了身子。她剛一回頭,就被人拎著胳膊提了起來,懸空了兩三秒才又重新落回了實地。意識到自己坐上了馬車,正急著找答案的的林苗馬上揪住了旁邊人的袖子,一臉急切地問道:「哈迪斯,是不是沒有舉行葬禮的死者就無法來冥府了?」

  哈迪斯單手拽著馬鞭,一瞬間就明白了肯定是那個叫派特洛克羅斯的人又出了什麼問題。

  ……陰魂不散。

  不動聲色地將韁繩勒緊,哈迪斯感覺自己的心情越發不爽了。

  身下的黑馬被勒得吃痛,像是想要減輕痛苦一般死命地往前面跑去,剛剛上車還沒站穩的林苗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倒,多虧哈迪斯手快拉住了她的腰帶,這才沒有讓事態變得嚴重起來。

  「怎麼突然加速了?」林苗莫名其妙地晃了晃腦袋,有些鬱悶地重新把腰帶系緊,壓根沒有想到哈迪斯的身上去。

  完全不知心虛為何物的冥王當然不會主動承認,他只是閉緊了嘴巴,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哈迪斯,」把衣服整理好,林苗有些煩心地又抓了抓頭髮,感覺本已理清的事件又沒有了頭緒,「卡戎說派特洛克羅斯的屍體沒有被火化,怎麼辦才好?」

  原來是卡戎。

  哈迪斯漆黑的眼睛越發黯沉了,默默地在可憐的擺渡人頭上記了一筆。

  「我走的時候派特洛克羅斯的屍體還在山林裡,會不會希臘人根本就沒找到他?萬一他的屍體被野獸吃了,是不是永遠都沒辦法到冥府了?」林苗越想越嚴重,感覺事態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要是她早點想到就好了!林苗在心裡哀叫一聲,痛苦地錘了錘頭。

  她陷入到了自己的情緒中不可自拔,壓根沒有注意到一旁哈迪斯若有所思的表情,直到哈迪斯突然開口,才驚破了她自怨自艾:「你把那個凡人一個人放到了山林裡?為什麼?」

  按照克呂蒂同情心氾濫的作風,她根本就不可能就這麼把那個人放著不管,除非是出了什麼意外。

  想到赫爾墨斯笑眯眯跟自己說克呂蒂只是受了驚嚇不小心暈了過去,哈迪斯對他好弟弟孩子們的「良好品質」又有了新的認識。

  「這個……」林苗被他問得一僵。回來以後,她就從來沒想過哈迪斯會不知道自己被遣送回冥府的原因,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赫爾墨斯八成又說了謊話,把哈迪斯騙了過去。

  在出賣阿波羅和揭發阿波羅之間,林苗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就算是照事情的真實情況來看,她也完完全全就是受害者啊!

  死道友不死貧道,阿波羅應該早有這個覺悟了吧。

  打定主意,林苗神情一肅。只是稍微有一點實在是不太好解釋……

  林苗努力驅散那一點不妙的預感,迅速地揚起一個笑臉,想要最大程度的把自己撇清:「其實是阿波羅他暗算了我,然後我……」

  可惜的是哈迪斯根本沒給她繼續發揮的機會,他只聽了一句眉一抬,直接就一眼掃了過來,聲音不怒不喜:「所以說,你根本就沒打算回來?」

  重!點!來!了!

  發現自己預感成真,林苗頭皮一麻,有種想馬上開溜的衝動:「這個……」

  「如果不是阿波羅,你恐怕現在還在特洛伊吧。」哈迪斯的口吻非常冷靜,簡直就像是在陳說一個事實,但是林苗身上非常及時地冒了冷氣,一點也沒有把他的話當成是隨意之語。

  「嗯……其實這個嘛……」林苗本來就不是一個會找藉口的人,在原本就心中有鬼的前提下,她說起話來就更沒有底氣了。

  「對不起。」她可憐巴巴地雙手合十,老老實實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雖然也很想你,但是我實在沒有辦法看著那些人死在面前置之不理。」

  見哈迪斯依然沒什麼表情,林苗有些羞赧地抿了抿唇:「……當然,如果知道他們還可以在地下相聚的話,我想我一天也挨不過去,會迫不及待地回來見你。」

  哈迪斯指尖一動,對於她真心實意的道歉卻是不置一詞。

  林苗有點想說自己從來沒有意識到一個人是這麼一件寂寞的事,有點想說其實每天每天都有一種衝動撒手不管飛奔回家,有點想說她每次站在河邊都會一呆半天回想他們的初遇,有點想說她也很想甜言蜜語哄哄他可是她實在是不會說話。

  她還在心思惴惴,急著醞釀感情的時候,哈迪斯已經將馬車停了下來,低頭把她抱了下去。

  「去特洛伊吧。」林苗扒在他的身上,猛然間聽到了這麼一句,一下子把想好的詞忘了一半,她還沒緩過勁來,就聽到了哈迪斯更加勁爆的下一句。

  「這次,我和你一起。」


第65章 原來這是小禮物

  哈迪斯的行動力可比林苗強得多了。在林苗還在為這句話心神恍惚的時候,她就已經被哈迪斯從馬車上拎下去又拎上來,乘著黑色的駿馬飛也似的躥出了冥府。

  為什麼總覺得哪裡不對的樣子!

  「哈迪斯,你……你要跟我一起去嗎?」不管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的林苗忍不住開了口,難道哈迪斯有什麼非常重要的事要做嗎?

  她被好奇心折磨得幾乎不能忍耐,眼睛眨呀眨的往哈迪斯那邊溜,可她又有些擔心自己的行為過於冒失,便刻意地控制著自己眼珠的轉動。所以林苗的眼睛轉過來,轉過去,轉過去,轉過來,轉來轉去非常歡快。

  見哈迪斯抬了抬眉毛,林苗馬上機定住了不老實的眼珠,換上了一張正氣浩然的面孔。

  哈迪斯沒計較她這些小動作,只是反問她一句:「找到了那個人你要怎麼做?」

  林苗本想說直接帶回冥府,但轉念一想要真是這麼簡單恐怕哈迪斯也不會來問她了,所以她有些憂心地望瞭望他,小聲道:「是不是有什麼麻煩啊?」

  見她問得小心,哈迪斯心裡突然有些說不清的滋味。

  「你覺得會有什麼麻煩?」雖然心裡微動,但他的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連握著韁繩的手都沒有絲毫的不穩,輕描淡寫地瞥了一眼林苗,似是隨口說道。

  林苗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一下子倒是愣住了,她認認真真想了半天,自己倒是覺得有些難為情了:「我有點怕會給你添麻煩。」

  見哈迪斯沒吭聲,林苗不太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子:「修普諾斯他在送我過來的時候就提醒過我,可是我還是被雅典娜騙走了隱身衣,連你的真假都沒分出來……雖然沒有人指責我,但是這麼珍貴的東西差點就被我弄丟了,總覺得心裡很不安啊。」

  「而且……其實我離開了你,本來就什麼都不是吧。」說著這麼喪氣的話,林苗的臉上卻沒有特別懊惱,只是露出了點難為情的神色,類似自言自語的小聲道,「所以說,果然還是門當戶對什麼的比較好吧。」

  「……你可能會離開我嗎?」哈迪斯非常不解風情地冷睨了她一眼,「我覺得這不太可能。」

  「我也這麼覺得。」順利接收到哈迪斯傳過來的眼波,林苗果斷狗腿地附和了他,「哈哈哈所以說我也就是隨便想想啦!」

  嚶嚶嚶一瞬間覺得好恐怖一定是我的錯覺!

  看到左顧右盼心虛不已的林苗,哈迪斯感覺有點無力。他悄聲無息地歎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才道:「我只是想說……替你解決麻煩,我會很高興。」

  「啊?」林苗感覺自己已經跟不上哈迪斯寬廣的思維了。

  哈迪斯的目光柔和下來,側著眸看她:「你惹麻煩,我就幫你解決麻煩,怎麼,你還信不過我嗎?」

  「這個……」林苗思忖這個時候似乎應該臉紅一下的,但是現實情況總是存在著那麼一丟丟的偏差……

  她擠出一個笑臉,朝他的背後戳了戳,不太確定的問了一句:「哈迪斯……你後面的那個,是海神吧?」

  絕對就是他啊!而且他貌似已經在那裡笑了很久了!

  哈迪斯手上一緊,默默轉過了頭。

  「真是難得啊哈迪斯!」波塞冬的駿馬飛馳過來,同時載來的是他毫無顧忌的狂笑,「難道你也是為特洛伊之戰而來的嗎?」

  「你擋著我了,波塞冬。」哈迪斯比平常還要冷淡一百倍的對自己的弟弟這樣說道,他的畫外音波塞冬絕不陌生,簡而言之就兩個字——滾開。

  波塞冬當然不會讓他如願。

  雖然參加特洛伊的爭鬥也很緊急,但是怎麼能比探聽哈迪斯的風流韻事更緊急呢?

  他催馬趕上哈迪斯的馬車,一本正經地朝林苗露出了一個笑臉,笑裡寫滿了不懷好意:「上次走得太過匆忙,我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位女仙叫什麼名字呢?」

  林苗看著他飽含深意的笑臉,有些尷尬地也回了他一個微笑:「我叫克呂蒂。」

  見波塞冬還是一副饒有趣味的表情打量著她,林苗頭皮一麻,感覺鴨梨山大,只能沒話找話道:「……我經常聽哈迪斯他提起您。」

  交流兄弟感情什麼的,總不會錯吧!

  「哦?」波塞冬似笑非笑,卻並未把她這話放在心裡。跟女人談笑?哈迪斯?怎麼可能?雖然心裡不屑,不過見林苗是當著哈迪斯的面說得,他也就假裝好奇地問了下去:「是嗎?那可真是有意思,我倒是想知道,哈迪斯是怎麼說的?」

  蠢?幼稚?腦子有病?林苗笑得勉強:「哈迪斯他經常說……你特別活潑……」

  波塞冬顯然被這個評語吸引了注意,他還沒回過味來,哈迪斯的馬車就已經嗖的一下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陰險!!!

  智商捉急的海神弟弟默默地爆了聲粗口,狂躁地往特洛伊城去了。

  擺脫了波塞冬的林苗倒是狠狠松了口氣,波塞冬剛剛看她的表情簡直就像是要把她活體解剖了,她相信,如果不是哈迪斯在場,也許他真的會這麼做。

  「他不敢對你怎麼樣。」見林苗一臉劫後餘生的表情,哈迪斯非常淡定地安撫她。林苗掩飾性的回了他一個微笑,在心裡默默補充了一句——不,是不敢對你怎麼樣。

  當然,這話是不能說的。所以林苗非常機智地轉換了話題:「我們不是要去特洛伊嗎?」

  眼見著哈迪斯的馬車越飛越高,林苗確信這不是去特洛伊的路,除非它突然長到了天上。

  「先不去了。」就算是哈迪斯,對於無事生非的海神也很是頭疼。在看到波塞冬的一瞬間,他就已經迅速地改變了行程,說實話他對救那個叫派特洛克羅斯的凡人,也實在是沒什麼熱情。

  「這樣啊……」林苗若有所思,倒是沒有提出什麼異議。她對哈迪斯還是很信任的,當然,除了哈迪斯她也沒別的人可信任了。

  見林苗沒有流露出什麼不適當的情緒,哈迪斯表示非常滿意。所以他的語氣也是罕見的柔和:「你不用擔心。那個凡人暫時不會有事。」

  林苗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盲從,也不多問,看著哈迪斯把馬車開到了奧林匹斯。

  她眼觀鼻鼻觀心,跟著哈迪斯闖進了赫淮斯托斯的宮殿,停在了火神的門前。

  雖然宮殿十分華麗,但是裡面卻冷清的連個婢女都沒有,林苗跟著哈迪斯駕著走到了裡面,只能聽到風箱呼呼響動的聲音。

  「原來是冥王。」她還在四處打量著,樣貌醜陋的火神已經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他挽著袖子,一點也不事形容,頭髮亂糟糟還有些爐屑的痕跡,他望著林苗和哈迪斯,樣子很有些吃驚,但他只是驚嚇了一瞬,就馬上鎮定了下來,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我有什麼能幫到您的地方嗎?」

  雖然赫淮斯托斯長相不好看,但是言辭實在是溫馴,讓人很難生出什麼惡感,想到他被弟弟和妻子合起來戴綠帽子的悲慘經歷,林苗臉上有點發熱。當時看著阿佛洛狄忒和阿瑞斯被赤著身子網起來羞辱,她一時氣憤將網扯了,心裡多少還有些埋怨火神行事過於刻薄,現在想想任誰被妻子弟弟這樣聯起手來羞辱也不會快活,自己的想法實在是太過遷怒了。

  林苗無從得知赫淮斯托斯的想法,不知道他是否對自己當時的冒失還有所不滿,正在心中忐忑時,哈迪斯已經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朝赫淮斯托斯走了過去。

  林苗慢了一拍錯過了跟上去的最好時機,再要追過去就難免顯得引人注意了,她本來就對赫淮斯托斯心存歉疚,不太敢和他正面相對,也就借著這個理由順理成章地留在了原地。可她的好奇心並未因此而削減半分,看著哈迪斯跟著赫淮斯托斯走遠了,林苗又不由自主好奇起來——哈迪斯找火神做什麼?

  一般人找赫淮斯托斯當然是為了武器,可是哈迪斯有隱身衣,根本不需要和別人近身搏鬥啊……難道是隱身衣出了問題?

  林苗被驚出了一聲冷汗,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誰說雅典娜不會偷偷動手腳搞破壞呢,說不定她再還回來之前就已經在隱身衣上做了文章!林苗想得心驚,恨不得進去好好看個清楚。她勉強忍耐下來,在外面等的望穿秋水,緊巴巴盼著哈迪斯早點回來。萬幸哈迪斯沒讓她等得太久,她只是數了三千五百二十一隻羊,哈迪斯就和赫淮斯托斯一起,施施從裡面走了出來。

  赫淮斯托斯的表情很是耐人尋味,看著哈迪斯的神色有些微妙,林苗看得心驚肉跳,見哈迪斯朝他交代了一兩句,轉身朝這邊走了過來。她打起精神,馬上湊了過去,見他上了車牽起了繩子,一刻也憋不住目光灼灼的望著他:「哈迪斯……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嗯?」哈迪斯看上去心情不錯,他只是輕描淡寫地瞅了林苗一眼,順便看了看赫淮斯托斯所在的方向。

  確認火神已然回了屋子,他才從容地轉過身對林苗道:「把眼睛閉上。」

  「啊……噢。」林苗老實地閉上了眼睛,不太明白他為什麼會提出這個要求。

  窸窸窣窣有衣服相擦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林苗才聽到哈迪斯清冷的聲音:「好了。」

  林苗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生怕看到一件面目全非的隱身衣。

  見林苗目光游離,本來想給她一個驚喜的哈迪斯也只能在心裡暗歎口氣,彎□來整了整她的裙邊。

  林苗順著他的動作低下頭去,終於滿足了他的願望,激動的驚叫了起來:「這……這個是給我的嗎!」

  她捧著繡工精湛閃閃發光的腰帶,感覺有點眩暈。

  她的眼睛瞬間也和腰帶一樣閃閃發光了:「你就是為了這個才來找火神的嗎?」

  林苗的臉紅撲撲的,頓時感覺美飛了。

  「算是吧。」哈迪斯不置可否,不過眼角的弧度卻是有了微妙的上揚。

  「太感動了!!!」林苗完全不吝於表達自己的激動,蹭著腰帶好像它真的是金子做的一樣,「所以說隱身衣也沒事是嗎?」

  「隱身衣?」哈迪斯本來還在默默地雀躍,聽到這句卻是又琢磨了起來。

  「恩恩!」林苗一點也不遮掩直接就把自己之前的想法老實交代了,「我還以為它被弄壞了呢!」

  哈迪斯第一時間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他輕哼了一聲,聲音有些冷厲:「她還不敢。」

  林苗手一抖,感覺他話裡有話,雖然不知道哪裡來的預感,但是……總覺得雅典娜要倒楣了啊!


第66章 原來這是嗶——騷擾

  「是嗎?」感覺周遭氣溫陡然變低,林苗明智地選擇了裝傻,避開了這個話題。她哈哈乾笑兩聲,拍了拍馬車的欄杆,「我們還是先出去再說吧……」

  在別人家裡說這些總感覺很彆扭啊!

  哈迪斯見她不安,沒說什麼,一抿唇也就默認了。林苗見馬嘶鳴一聲要走,總算是松了口氣。

  一陣涼風卷過,黑馬鬃毛抖動,踏在柔軟的雲絮間,輕飄飄的幾乎無聲,但是滾來滾去的薄雲卻是在林苗和哈迪斯的周圍縈繞不散,像是纏綿不去的羊群。

  「哈迪斯,先去希臘人的軍營可以嗎?」撥開一朵飄過來的雲片,林苗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了自己的想法。見哈迪斯往過瞥了一眼,聽到了自己的話,林苗才又慢慢地解釋原因,「派特洛克羅斯……他是阿喀琉斯的好朋友,我猜他的屍體可能會在阿喀琉斯那裡。」

  哈迪斯沉默了一下,半響方道:「……阿喀琉斯是誰?」

  「呃……」林苗感覺有點窘然。她糾結了片刻,方小聲道,「之前我們不是參加過忒提斯的婚禮嗎……阿喀琉斯是她的兒子。」

  又是一小段詭異的沉默。林苗感覺有點緊張,緊緊盯著他,生怕他問出一句「忒提斯是誰」,萬幸,他什麼都沒說,過了好久,哈迪斯才道:「哦……是嗎?」

  聽他這個語氣,林苗深深地覺得,就算他記得忒提斯,估計印象也不怎麼深。

  所以她非常自覺地開始做起了介紹:「忒提斯之前不是被嫁給珀琉斯了嗎?後來她就生出了阿喀琉斯,他現在是希臘人中最厲害的戰士。」

  「……是他。」哈迪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倒似乎是有些了然。

  「你知道他?」林苗這倒是有些好奇了,要是哈迪斯沒聽過阿喀琉斯倒是不稀奇,畢竟能讓他記住的人實在不多,可要是哈迪斯聽說過……那可就有些奇怪了,因為他對這些,可一向是不怎麼留心。

  「聽說過。」哈迪斯這次很果斷地就點了頭,「忒提斯剛生下這個孩子,就有預言說他會死於一場戰爭。為了躲開命運的詛咒,她就到處找人,最後找到了赫爾墨斯。」

  「赫爾墨斯說了什麼?」看著哈迪斯癱然的臉,林苗頓時有種不詳的預感,畢竟赫爾墨斯肚子裡,最多的就是餿主意。

  哈迪斯淡淡開口:「赫爾墨斯讓她把阿喀琉斯扮成女子,送到一個小國給那裡的公主做玩伴去了。」

  這個……林苗回想了一下阿喀琉斯俊美高大的模樣,頓時腰酸腿軟直不起身了,每一個英雄果然都有一個不幸的童年啊!!!

  「這都能被發現……這也太不容易了。」林苗被雷了一下,轉而又想起了正事,「不管了,我估計他可能會搶回派特洛克羅斯的屍體,我們還是先去那裡看看吧。」

  「好。」哈迪斯的回答分外簡明,他的長鞭呼啦一聲顫響,馬車下一刻就再次狂馳起來,像是閃電一般疾走下去。

  風吹得更加爽快。轉眼間,他們就落到了一塊空地上。

  「到了?」林苗沒想到到的這麼快,一下子竟有些迷糊。見哈迪斯點了點頭,她便跟著他一起跳了下來。

  「真的到了?」總感覺這裡不像是她熟知的地方,林苗心裡總有些犯嘀咕,走了幾步,她才覺得似乎有些印象,好像這裡確實是戰場邊上的一塊空地。她又走走看看,方望見了不遠處的營帳,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看法。林苗臉上不自覺露出了些喜色,一揪哈迪斯的袖子道:「好像就在那邊!」

  「嗯。」哈迪斯輕應了一聲,拉著她的手,倒是先一步走了過去。

  「等……等一下!」林苗被他一拽,身體下意識動了起來,她低聲叫了一聲,想要曲折婉轉的阻止他前進,「我們是不是應該做一點偽裝再進去……」

  她還沒說完,哈迪斯已經拖著她走到了一個帳篷邊上,隨手抓起了一個人:「派特洛克羅斯的屍體呢?」

  呃……就這麼直接問他是不會告訴你的吧?!

  林苗正在心中苦笑,卻看著那個被哈迪斯捉住的人竟然打了個哆嗦,就規規矩矩地回了口:「在……在阿喀琉斯大人的營帳後面。」

  好玄幻……

  林苗愣愣的看著哈迪斯再次漠然開口:「阿喀琉斯的營帳在哪裡?」

  那人縮了縮脖子,像是要躲開他的目光一般,指了指一頂最大的帳篷,訥訥道:「在那邊……」

  哈迪斯隨手一甩,就又把那個人扔到了邊上。

  砰的一聲悶響發出了好像石塊落地一樣的聲音,林苗不忍心看那個人的慘狀,也來不及問哈迪斯究竟是用的什麼手段讓這個人這麼老實坦白,她直接拉著哈迪斯就低調地朝著那人指的地方走了過去,這種場面,實在是太悲情了……

  哈迪斯的手骨肉停勻,簡直像是玉石一般,不過林苗可沒心情心猿意馬,因為她隱約覺得如果再拖下去,哈迪斯很有可能就直接採取暴力手段硬闖了。

  這實在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林苗沒有勇氣想像,所以她揪著哈迪斯鬼鬼祟祟地就摸到了阿喀琉斯的帳篷門口,看上去非常可疑。

  這次她難得的爆了一回人品,駐紮在外邊的士兵少之又少,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倆個人的行跡。雖然知道肯定有什麼不對,但這個時候林苗也懶得多想了,她見裡面沒人,就朝著哈迪斯揮了揮手,偷偷溜了進去。

  林苗剛一走進去,就發現了最裡面躺著一個人,她心裡一跳,慢慢朝那裡靠了過去,驚喜地發現床上躺著的正是她要找的派特洛克羅斯!

  儘管不清楚為什麼阿喀琉斯遲遲不將他火化,林苗還是決定先把人帶走再說,只是令她有些為難的是,這張床的邊上,還趴著一個穿著黑裙的女子。

  林苗在進來前沒有細看,進來以後又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床上躺著的人上,直到這個時候,才注意到這個旁邊的女子,這倒叫她有些不好下手了。不過她也只是愁了那麼兩三秒,就決定先將人搬走,不去理會那個旁邊的女子。

  林苗躡手躡腳走了過去,可她只輕輕挨到了派特洛克羅斯的手臂,那個枕著胳膊的女子就驟然驚醒了過來。

  這不可能!我根本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好吧!

  林苗來不及吐槽,餘光就已經掃到了上前一步正要揚袖的哈迪斯,然後她當機立斷就一掌拍了過去,女子還沒站直呢就撲通一下就栽了回去。

  林苗把她扶起來重新挨著床趴著,在心裡默默說了聲對不起,又將毒手伸向了派特洛克羅斯。

  「……哈迪斯?」只是橫在她面前的一隻手,卻是再次擋住了她的動作,「怎麼了?」

  林苗以為又出了什麼變故,馬上收回手探出營帳往外看,可是外邊並沒什麼動靜,她便又匆匆跑了回來,更加茫然不解了:「出什麼事了?」

  哈迪斯一張面癱臉巋然不動,仍然無比鎮定地道:「外邊出事了。」

  「出事了?」林苗反問一遍,有點納悶哈迪斯什麼時候這麼熱心了,「什麼事?」

  「奧林匹斯山上的那幾個打起來了。」哈迪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林苗的表情,果不其然看她變了顏色,「他們怎麼又來了!」

  想到第一次來的時候迎接她的就是阿佛洛狄忒、赫拉、雅典娜、阿瑞斯的男女混打,林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感覺自己帶走派特洛克羅斯恐怕又不那麼容易了,雖然真要強行把他帶走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勢必又會給哈迪斯帶來一堆麻煩……

  林苗抓了抓腦袋,感覺又有些發愁了,哈迪斯輕輕掃過她的臉,就將她的複雜的心理鬥爭猜到了八分,所以他非常善解人意地建議道:「等他們打完了再過來,怎樣?」

  林苗覺得他的提議不錯,但是隱約又覺得再來一趟變動恐怕更多……哈迪斯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麼,又道:「他們應該不會在這裡呆很久,我們在旁邊看著,等到他們打完了,就把屍體帶走。」

  好主意!

  林苗眼睛一亮,馬上就通過了這個選項,那我們就去外面等著吧!

  林苗一拍手拿定了主意就變成鴿子立到了哈迪斯身上,一黑一白倒是極為協調。她很自然地找准肩膀坐了下來,隨著哈迪斯沉穩的腳步慢慢地往戰場上挪去。

  不是第一次看到血光淋漓的景象,林苗第一感覺竟是有些冷冷的麻木,只是下一刻又如滾水當頭澆下,澆的她心中一痛,不只是痛這慘像,還是痛自己的麻木。她想一想這些死者馬上就將渡入冥府,一下子心情又平靜了下來。

  踏上戰場的第一刻,哈迪斯就已經蓋上了帽子,隱沒了身跡,林苗盯著廝殺看的眼睛生疼,一時竟沒注意到此舉的內涵,所以在場上的人都目擊到了一隻鴿子騰空坐著的古怪的一幕。

  也許是這只鴿子的姿態實在是太過違和,不小心看到的戰士都覺得有點嘴角抽搐。

  林苗完全不知道目擊者是怎樣一種蛋疼的心情,她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場上捉對互毆的男女……神們。

  最顯眼的,莫過於波塞冬的一頭藍發,所以林苗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他,站在他對面的是搭著箭的阿波羅,他們對峙在兩邊,血色,冷風,分外酷炫,但是總有種二男爭一女狗血橋段的既視感。

  ……林苗抖了抖毛,目光從波塞冬那一頭大波浪上默默地扭開了。

  第二隊看到的是穿著魔鞋飛上飛下的赫爾墨斯,他的對面是一個樣貌頗美的女人,他很和氣的似乎在和那個女人磋商,林苗覺得他八成又在用一些花言巧語來蒙蔽無知少女了。

  ……林苗動了動腳,默默地又轉了一個方向。

  第三隊吸引她的是空中飛射的銀箭,這銀箭比普通的鉛色要光鑒亮眼的多,飛來飛去很是惹人注目,林苗盯著這些飛箭看了一會兒就找到了射出這些箭的神,這一位也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後來她才知道這是阿波羅的妹妹阿爾忒彌斯。她對阿爾忒彌斯很有好感,但是討人喜歡也無法轉變她在戰鬥上的劣勢,和她對壘的赫拉毫不客氣地揪住她的頭髮,搶過她的弓就往她身上抽。

  ……慘不忍睹。林苗用翅膀擋住了眼睛,再抬頭又是另一個方向了。

  她看到的是一雙極美極美的眼睛……那是阿佛洛狄忒的眼睛。

  林苗悚然一驚,一看她目光所及,正是阿佛洛狄忒平生最大的仇敵——女戰神雅典娜。

  她秀美的臉龐繃緊,手上的標槍高高揚起,眼看就要擲了出去,阿佛洛狄忒縱對她千般不喜,對於她二人武力值的判斷還是有著清楚的認識的,看著兇器馬上就要脫手飛出,阿佛洛狄忒玫瑰色的面容也一下子變得有些蒼白,可就是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雅典娜手中的槍卻是陡然失了力道,並沒有順利的扔出去。

  林苗的爪子揪緊了哈迪斯的衣服,下意識在他頭上戳了兩下,只是她驚恐之中失了力度,一下子就從哈迪斯的肩膀上滾了下去。

  ……赫淮斯托斯撲了上去!

  ……赫淮斯托斯抱住了雅典娜!

  ……赫淮斯托斯……赫淮斯托斯被雅典娜打飛了!!!

  林苗看著他魁梧的身軀就好像是一隻被噴出去的豌豆biu的一下就飛遠了,雅典娜的腰是可以隨便抱得嗎!

  赫淮斯托斯用自己的經驗給大家留下了血的教訓,得到教訓的有目擊者林苗、哈迪斯、阿佛洛狄忒、赫拉、阿爾忒彌斯、波塞冬、阿波羅……以及赫爾墨斯。

  相信不久以後,奧林匹斯山上所有的神都會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赫淮斯托斯被雅典娜打飛了!

  雅典娜:(╯‵□′)╯︵┻━┻!!!

  赫淮斯托斯:o(╯□╰)o!!!

  阿佛洛狄忒:╮(╯▽╰)╭!!!

  波塞冬、赫拉、阿波羅、阿爾忒彌斯、林苗:▔□▔!!!

  赫爾墨斯:☆▽☆!!!

  萌王大人:……= =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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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原來這是喪亡曲

  悲劇是這樣發生的——在雅典娜將要投槍的一刹那,赫淮斯托斯猛地撲了過去抱住了她的腰,雅典娜猝不及防,卻是未能順利地刺中阿佛洛狄忒。

  這件事情中心人物間的關係……實在是非常微妙。

  阿佛洛狄忒、赫淮斯托斯、雅典娜——赫淮斯托斯和阿佛洛狄忒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可是赫淮斯托斯卻被自己的親兄弟帶了綠帽子,還好好的將這對不道德的情人狠狠惡整了一番;阿佛洛狄忒和雅典娜是死敵,兩個神經常就各種人間事務爭風吃醋,在這次爭搶金蘋果的過程中,矛盾徹底激化,撕破臉掐了起來;赫淮斯托斯和雅典娜交情匪淺,赫淮斯托斯寧願和阿佛洛狄忒對立,選擇了雅典娜這一邊。剛剛雅典娜手上舉得那個把他拍飛出的盾牌,還是赫淮斯托斯親手製作,作為他們真摯友誼見證的禮物。

  所以,這變故發生的實在是古怪。

  是赫淮斯托斯本來就是阿佛洛狄忒安插在希臘陣營的臥底?

  是赫淮斯托斯突然憶起夫妻情誼想要幫阿佛洛狄忒脫離困境?

  還是……赫淮斯托斯純粹就是情不自禁沖過去……

  看著阿佛洛狄忒青白交加的臉色,林苗覺得既不是第一種,也不是第二種。

  她默默從地上爬了起來,抖了抖沾了灰的翅膀,遊移不定地瞅了瞅慢慢起身的赫淮斯托斯——也許這只是一場預謀已久的……耍流氓?

  這樣的推測並非毫無依據,事實上,赫淮斯托斯暗戀雅典娜的事情早就在各種男神女仙之間眾口流傳了,只是也許沒有一個人想到,他竟然真的有這個膽氣撲倒雅典娜。畢竟從武力值來看,女戰神雅典娜也許比赫淮斯托斯還要強上那麼一籌。

  ……真愛果然是盲目的。林苗咽了咽口水,看著惱羞成怒地雅典娜霎時消失在了原地,如果她再留下來,恐怕避免不了被其他神看熱鬧的結局。

  另一個和雅典娜一樣心情糟糕的是阿佛洛狄忒。

  雖然她和赫淮斯托斯關係不睦,但好歹還是掛著名義上的夫妻這塊牌子,赫淮斯托斯當著她甚至於一半奧林匹斯神的面對雅典娜「情難自禁」,她世間最美的女神這個稱呼簡直就像個笑話。

  即使赫淮斯托斯這一撲幫助她躲過了雅典娜雷霆般的一槍,但這也掩蓋不了她被落了面子的事實,她臉色難看,身子竟不由自主氣得有些微抖。

  在雅典娜之後,阿佛洛狄忒也繼而匆匆離開,雖然旁人沒說什麼,但是她目前心情暴躁,看到誰的目光都覺得像是在奚落自己。

  倒是男主人公赫淮斯托斯慢吞吞站了起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走到了赫拉的身邊。赫拉表情似喜非怒,看了他一眼,轉而又朝著阿波羅那邊衝殺了過去。赫拉和雅典娜的關係算不得多好,雅典娜丟人,她自然是喜聞樂見,但是此時希臘特洛伊兩邊相爭,她們這邊陡然失了雅典娜這個主力軍,實在是讓她有些不爽快。

  阿波羅倒是沒有她這麼多複雜的心理變化,他一見赫拉沖了過來,馬上就背箭朝著與她相反的方向跑開了。見神後身先士卒,沉浸在八卦中的眾神馬上警醒過來,又重新投入了戰鬥。只是這一次他們的混戰並未能持續很久,只一會兒就來了另一位女神,岔斷了他們的惡鬥。林苗看著這個著白色裙裝的女神,總覺得非常眼熟。

  這位女神降在赫拉的身前,掐準時機,制止了她想要煽動墨涅拉俄斯的舉動。

  林苗盯著她的臉琢磨了一會兒,才撲棱棱飛上了哈迪斯的肩頭:「我怎麼覺得這個女神有點眼熟啊……」

  「她是宙斯的信使。」哈迪斯恰到好處地提醒了她一聲,馬上就讓她回憶了這個有一面之緣的女神,「我好像在忒提斯的婚禮上見過她,」

  當時這個女神正在宙斯的身邊,雖然姿態謙卑,但是其他人對她的態度都十分尊重,一點也不敢輕視,林苗正有些奇怪她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下一刻就看著戰場上的眾神們一個個消失在了原地。

  「哎?」林苗正在納悶,便聽到哈迪斯道,「看來宙斯已經醒過來了。」

  「醒過來?」林苗被他抓下來捧到手裡,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正在往希臘軍營的方向走,便在他的手心裡又撲棱了兩下,「……先等一下!」

  哈迪斯輕柔而堅決地將她的頭摁了下去,一點不慢地朝既定的方向走去。

  林苗的腦袋被哈迪斯揉了兩下,揉得她有點暈乎,可是她馬上就恢復了清醒,從哈迪斯手掌裡冒出頭來,在他的袖子上啄了兩下,壓低聲音叫道:「我看到阿喀琉斯了!」

  這正是她突然焦慮起來的原因。

  在她的不遠處,阿喀琉斯披掛著一身閃亮的脛甲,正縱著馬車往主戰場上奔去。他旁邊的戰士看到他都不由自主退開,而那些想要一擁而上將他斬殺于馬下的特洛伊人都毫不例外滾落在他車駕的塵土之中,死狀可怖。

  他一路衝殺過去,人頭滾滾而落,血肉分離的聲音匯成一隻殺伐樂曲,這麼一路走下去,所有的人,無論是敵人還是友人,都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來。

  這條道的另一邊,站著的是赫克托耳。

  林苗一看這場景,腦子裡第一個閃現的念頭就是:赫克托耳要死了。

  哈迪斯見她蔫蔫趴在自己手上,眉頭又蹙緊了:「你要救他?」

  他的目光赫然落在赫克托耳身上。

  不詳的預感成真,林苗毛團兒似的身子一顫,心中突然湧上一種英雄末路的悲楚。她抬著頭,商量似的對哈迪斯道:「我們可不可以留下來……再等一會兒?」

  哈迪斯揚了揚眉,敲了敲她的頭,又帶著她轉了回去。

  見哈迪斯轉變主意,林苗喜出望外地在他手上蹭了兩下,又抓著他的衣服跳了上去,這個時候場上其他的戰士已經被清空了,場中央站著的只剩下了阿喀琉斯和赫克托耳。

  阿喀琉斯的表情陰沉冷酷,手上光亮的盾牌更是將他緊繃的臉倒映的如鐵一般,那是世間最無情的顏色,是昭示著死亡的顏色。

  他的聲音如雷聲滾落,高揚在整個場中,那是侮辱所有特洛伊人、侮辱特洛伊的首領赫克托耳的難聽話。

  赫克托耳臉色微沉,嘴角壓低,顯然很有些氣憤,他的背面是十年未倒的特洛伊堅固的城牆,對於阿喀琉斯的咒駡,他並未應答,只是掂了掂盾牌,揚頭招呼對面的仇敵:「阿喀琉斯,到了該決一死戰的時候了。讓永生的神明見證並維護我們的誓言吧——無論是你或者我得勝,都不能侮辱對方的軀體,只剝下敗者的鎧甲,而將屍體還給他的家鄉人。」

  他的要求讓林苗皺起了臉,這樣的話,簡直就像是預料到了自己必死的結局。

  阿喀琉斯咬著牙冷笑,狠狠地瞪著他,像是在暴怒中一般揮動了長矛:「不會有什麼條約了!你殺死了我最好的朋友,還妄想要得到全好的屍體嗎!」

  他話音未落,就舉起長杆槍投了過去,赫克托耳敏捷地躲了過去,他身子立起,在巍峨的城牆之前,竟像是另一座堡壘一般堅不可摧。

  但是世間本沒有什麼堅不可摧的城牆,更不可能有永遠不敗的人。

  赫克托耳像是堅定了信念一般,抽出腰邊的長劍就沖了過去,阿喀琉斯跳下馬車,舉起盾牌高舉在胸前,擋住了赫克托耳用盡全力戳刺過來的一槍。

  他眼神兇惡,頂著盾牌將赫克托耳重又擋了回去,揮舞梣木銅槍就刺向了赫克托耳的腰間。

  赫克托耳身上穿著的正是派特洛克羅斯死前的盔甲,這副盔甲正是阿喀琉斯的母親之前為他準備的。林苗看著這身衣服,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對於場上阿喀琉斯的暴怒,也有了那麼一點體會。

  阿喀琉斯高吼一聲,用蠻力架開了赫克托耳再次披下來的銳劍,又沖著赫克托耳砍了過去,但是兩人的攻擊都未能給對方造成什麼傷害。

  赫克托耳的盔甲幾乎籠罩了全身,刀槍難入,而阿喀琉斯身上的武備更甚于他,根本不懼于他的利劍與長槍。

  在場外的林苗看到的這一點,赫克托耳的體會更加深刻,因為他兩次砍在阿喀琉斯的盔甲上,卻連一絲的劃痕都沒有留下。

  他的心裡已然生了懼意,但是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了退縮的可能,所以他反而逼得更緊,讓阿喀琉斯的長槍沒法在有限的空間內施展出來。

  一沖一刺,場外人看的驚心動魄,林苗看著赫克托耳一步步強攻,卻覺得不妙的預感越發強烈了。阿喀琉斯似乎在一步步的後退,赫克托耳貌似是占了上風,可是電光火石之前,一直在慢慢退後的阿喀琉斯卻是霍然展開了手,將長槍戳在了赫克托耳身上盔甲唯一露出的地方,他最柔軟的喉部。

  這一槍刺得又快又狠,赫克托耳轟然倒下,竟是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你殺死派特洛克羅斯的時候想到過自己的下場嗎?」阿喀琉斯一腳踩在赫克托耳的身上,表情殘忍而快意,「你的屍體將被野狗禿鷲吞噬,而這個時候,所有的希臘人將為派特洛克羅斯舉行最盛大的葬禮。」

  他的言語惡毒,林苗幾乎能想像他下一刻會做出什麼事來,她等不及跟哈迪斯交代一聲就沖了過去,想要搶回赫克托耳的屍體。

  「我懇求你……把我的屍體運回給我的父母吧,」在林苗將要貼近他的時候,正聽到赫克托耳氣若遊絲,吐出了最後的聲音,「他們將會給你無數的黃金和銅塊做贖金。讓特洛伊人將我的遺體火化吧,這本就是死在戰場上的英雄該有的結局。」

  阿喀琉斯嘿然冷笑,根本不理會赫克托耳的話語如何的哀婉動聽:「你這條狗!也配享受祭禮嗎!我恨不得把你的肉活活剁碎一口口咽下去,讓你也嘗嘗我因為你所遭受一切痛苦!即使特洛伊人送來和你等身的黃金,我也不會還回你的屍體,我要看著狗群撕爛你的身體,看著禿鷲把你吞噬乾淨!」

  赫克托耳面色慘然,掙扎著最後一口氣道:「你的心簡直是鐵做的……請你當心吧!別讓我成為神明遷怒你的根源,當帕里斯和阿波羅將你殺死在斯開埃城門前。」

  阿喀琉斯將投槍從他的喉間拔下,鮮血淋了一地,他將這殺死赫克托耳的兇器擱在一邊,伸手去剝他身上濺滿血污的鎧甲:「你就死吧,我的死亡我會接受,無論宙斯和眾神何時讓它實現。」

  赫克托耳的頭顱無力地垂下,任由他侮辱著自己的屍體,林苗瞅准空子俯衝下來,卻是一息間變成了禿鷲,啄向了阿喀琉斯的頸邊。

  阿喀琉斯心中雖然憤怒激蕩,但是他作為戰士的素質卻讓他第一時間伸手摸向了旁邊的長槍,朝林苗揮了過去。

  林苗根本沒跟他糾纏,提起赫克托耳的屍體就飛了起來,阿喀琉斯的反應極快,馬上就把槍扔了出去。林苗身子一偏,歪歪斜斜地拎著赫克托耳就飛跑了,只留下了孤零零的特洛伊城。

  特洛伊的一座城已經倒下了,而另一座,還會有多遠呢?

  作者有話要說:赫克托耳和阿喀琉斯的戰鬥和對話基本改編於伊利亞特,他們的對話太絕妙了,亂改動簡直就是犯罪……╮(╯▽╰)╭!!!

  至於赫克托耳和阿喀琉斯對決的原因,我做了一點小小的改動,原書裡赫克托耳本來不是特別想跟阿喀琉斯死磕的,不過雅典娜變成了他的兄弟誆他,才讓他決心和阿喀琉斯死戰。至於他的死因。。。宙斯和奧林匹斯神把他和阿喀琉斯悲慘的死亡命運放在黃金桿秤上秤,赫克托爾馬上劃向了死亡那一邊,原文是這麼說的「阿波羅馬上放棄了他」,當時看的滿傷心的?﹏?

  順便說一下派特洛克羅斯,當時他就是被阿波羅害死的,阿波羅讓他動作變得遲緩,引赫克托爾殺死了他,這場戰鬥也算不上光明正大,說起來阿喀琉斯殺死赫克托爾倒是憑真本事,不過死後拖屍就有點過於惡毒了,所以他最後死得那麼窩囊也不是沒有原因啊,一報還一報,真的很有道理。。。╮( ̄▽ ̄")╭


第68章 原來這是預言者

  這次的決斷林苗做的一點也不帶遲疑,她吸取了上次將派特洛克羅斯拋屍的教訓,抓著赫克托耳的屍體,曲起身子就朝特洛伊城飛了過去,特洛伊的王室將身子伏在城牆邊上,抓著自己胸口的衣服已經開始大聲嚎哭起來,城裡的人哀喪一片,似是已經預料到了赫克托耳的死亡給這座本就動盪的城市帶來了又一次重擊。

  林苗將赫克托耳的屍體往這些人頭上一拋,盤旋了幾周,看著那些衣著華美的人紛紛跪在了地上祈禱,裝著最莊重的幾位撲到了赫克托耳的屍體上,發出了夜梟般的j□j。

  「我的孩子!我可憐的赫克托耳!」最當中的夫人抱住了他的頭,樣子最為哀痛,她一邊扯著自己的衣服,一邊止也止不住的流著淚水,她只是反反復複說著這兩句話,一旦開口,就馬上被抽噎聲哽住,旁邊的女子只是伏在地上哀泣,而她對面的老者只是無聲地落著淚,牽著赫克托耳垂下的沾滿了塵灰的手,好像他只是沉睡一般。

  林苗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下去了,她拍了拍翅膀就想走開,餘光卻是掃到了一個舉止怪異與眾不同的人。

  那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妙齡女子,她的容貌可堪與女神相提並論,她站在離人群最遠的地方,目光卻緊緊膠著在赫克托耳的屍體上,仿佛夜間的貓頭鷹,與所有的人若即若離。

  她一與林苗目光相對就瞳孔一縮,轉身跑開了,這舉動倒是讓林苗起了疑心。她本想追上去看看,再一想哈迪斯可能還在原地等著,便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是準備原路返回。

  可她剛剛一扭頭就被什麼硬物狠狠砸中了腦袋,這一下可是砸的不輕。林苗吃痛之下有些憤怒地扭頭去看,正好看到那個奇奇怪怪的女子在撿石頭。

  那女子一見林苗瞧了過來,踮起手上的石頭毫不猶豫地就又向她拋了過去。林苗一看周圍人都圍在赫克托耳周圍,頓時確定了剛才砸自己的就是這個人。

  莫名其妙挨了一下,林苗實在是有點生氣,朝著那個扔石頭的女子就飛了過去。那女子一見她追來馬上又返身要逃,這次林苗可沒放過她,追著她就順著城牆的階梯飛了下去。

  林苗看著這女子身量嬌小,本以為追上這個人應該不難,卻沒料到這女子竟跑的不慢,等她呼哧呼哧趕過去的時候,已經被這個人引到了一個沒有人的小角落。

  林苗一看周遭地形,馬上意識到上了當,不過她自忖對付一個年輕女孩子還是有把握的,就一點不怵地停在了這個女子的上空,眼神兇惡地盯住了她。

  被林苗狠狠盯著,這女子倒是一點也不曾露出懼色,可是林苗正準備吼兩聲嚇唬嚇唬她的時候,她卻正對著林苗,霍然就跪了下來。

  這突然一下,可是讓林苗有點發懵了。

  「仁慈的女神,您既然肯將赫克托耳的屍體賜給我們,為何不可憐可憐我們這群即將流離失所家破國亡的特洛伊人呢!」這女子叩伏在林苗身下,聲音誠摯,竟像是識破了她的身份。

  林苗見她跪在地上一動不動,豐美的頭髮垂落在塵埃中,一時又動了些惻隱之心,不過她自知事態不可能有轉圜,也只能好言安撫道:「特洛伊人還未曾失去眾神的寵愛,你的擔心恐怕太早了吧。」

  林苗目前仍是禿鷲的樣子,突然口吐人言,這女子也沒露出絲毫的吃驚,她仍然跪著雙膝,卻是將頭抬了起來,林苗近距離看到她的模樣,卻是生得非常端秀美貌。

  她的眼睛澄澈如洗,像是琥珀一般凝望著林苗,專注的幾乎能將流動的時空凝滯,她聲音婉轉下來,跪在地上向林苗行了一禮:「見到您是我的榮幸,我是特洛伊的公主,卡珊德拉。」

  林苗在心中咀嚼著這個名字,卻是陌生得很,沒什麼印象。

  見林苗默不作聲,卡珊德拉麵上也沒有表現出一點點的焦急,她的儀態簡直優雅地完美無缺:「我曾經是太陽神的祭司,從他那裡學過一些粗陋的預言術……在海倫入城的時候,我就已經看到了特洛伊的敗亡……太陽神之前一直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可是現在他已經放棄了赫克托耳,已經放棄了特洛伊,尊貴的女神,您肯在這個時候護佑特洛伊人,我們實在是萬分感激……」

  林苗聽她說的絲毫不差,心裡有些吃驚,看她還跪在地上,便變回自己原來的樣子將她扶了起來,仔仔細細觀察著她的臉色:「你的話應該給特洛伊的國王說,應該在海倫入城之前說。」

  卡珊德拉聽到她的話,終是面色一白,她慘笑兩聲,聲音卻是帶著些哀涼:「沒有人聽的。不會有人相信的。」

  她的臉色非常難看,身體也有些神經質的顫抖起來,林苗見她反應不對,皺著眉看了她一會兒,才見她慢慢平靜下來。

  「我受了太陽神的詛咒,被所有的人當做瘋子,根本沒有人相信我的預言。」

  林苗見她低落下來,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默默盯著她看。

  卡珊德拉很快地掩飾了自己的失態,退了一步,屈身在林苗的面前:「您是全知全能的神,能否將您的憐憫施捨給我們這些將死的凡人呢?」

  林苗聽了她這些話,知道她恐怕也很清楚最後的結局,便也不願再用好聽話哄她了,用做不到的事許諾還不如早早說清楚,免得讓人在得到希望後又陷入更深的絕望……特洛伊的春天和秋天,已經是不必再來了:「命運不可違抗,你預言過的哪一件事出了錯,改變過結局呢?」

  卡珊德拉輕輕的搖了搖頭,卻沒有放棄自己原先的想法,她的目光堅持,沒有一點點的動搖:「我知道自己是必死的,但誰說所有的特洛伊人都必死呢?只要您肯留下一粒火種,流承千年的特洛伊王族就不會就此中斷。」

  她的話磊落坦白至情至性,並沒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但林苗心裡更清楚的是這女子想得雖好,卻是不太可能實現。

  林苗想要委婉地勸她想開一點,變換了種說法安慰道:「人早晚要死,死之後,都是要歸入冥府的,你既然得到過阿波羅的賞賜,難道還不知道這一點嗎?」

  「您說的對,」卡珊德拉謙恭地輕聲應和,「但是那些被侮辱、被損害、被希臘人輕抵賣做奴隸的人該怎樣呢?那些被從城樓下摔下的孩子,那些被野狗群啃成碎肉的戰士,那些受到汙損失去清白的女子又該怎樣呢?」

  林苗一時啞口無言。

  「這本就是命運。」這個時候,確實有人突然接過了話,「命運就是如此。」

  林苗感覺手上一涼,轉頭看,卻是被哈迪斯牽住了。哈迪斯漠然地看著卡珊德拉,對於她的話卻是絲毫無動於衷。

  林苗感覺哈迪斯挽著她的手要走,一時間卻是遲疑了一下。

  和林苗不同,哈迪斯身上的死氣是凡人難以忍受的,像是祭司這種常年與神溝通的人更是敏感的出奇。自哈迪斯來之後卡珊德拉身體就有了些顫動,可她還是強支著身體,在林苗面前說了最後一句:「如果您樂意幫一幫我們,就請您去找一位叫拉奧孔的人吧……他恐怕是這座城市裡唯一明智的人了。」

  哈迪斯拉著林苗走了,然而她心裡放了事,腳步不由自主沉重了下來。

  她跟著哈迪斯慢慢往前走,卻是發現他竟然慢慢地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了過去:「……哈迪斯!」

  她低聲叫了一聲,卻是被哈迪斯抓著一起走了過去,哈迪斯隨便挑了一個人走了過去,開口便道:「拉奧孔住在哪裡?」

  林苗目瞪口呆地看著哈迪斯認認真真聽著那個人說路線,一時感覺非常不可思議。

  「我……」她被哈迪斯攢著手慢慢又走離了人群,感覺鼻子又有點發酸了,「我剛剛是不是太衝動了?」

  她說的是沖上去把赫克托耳的屍體叼走的事情。

  赫克托耳已經失去了神的寵愛,沒有神再護著他使他不受阿喀琉斯的侮辱了。

  林苗對之後發生的事情印象深刻。

  阿喀琉斯將赫克托耳的腳釘在了馬車上,拖著他的屍體在特洛伊的城外跑了三圈,他拒絕歸還屍體,將赫克托耳扔在自己的營帳旁,所有的希臘人都用刀槍傷害他的身體,直到特洛伊的國王前來,帶著豐厚的贖金,跪在他的腳下,吻他的手背。

  這樣的死亡是她無法接受的。

  她更無法接受的,是所有的特洛伊人面對的,也許都將是這樣的死亡。

  「……還好。」冥府和奧林匹斯各司其職涇渭分明,奧林匹斯那些神的態度哈迪斯倒是不怎麼在意。對於林苗那些千折百轉的心思,他是不怎麼能理解,不過他的態度一向寬容,在林苗開口之前,就已經先替她做了她想做的事情。

  聽著他乾淨簡練的回答,林苗心裡卻是慢慢熱了起來,她一點點地抓緊了他的手:「對不起,我知道這次又是我多事了,再遷就我一次,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她問的輕輕的,卻是一字不漏的傳到了哈迪斯的耳朵裡。

  他側過頭,慢慢柔和了眼睛。

  他說:「……好。」


第69章 原來這是舊相識

  林苗勾著哈迪斯的手,慢慢跟著他走到一家門前。哈迪斯在門口叩了兩下,兩人就在外面安靜等著。咯吱一聲,拉奧孔家的大門悄然開啟,出來的是一個看著才十二三歲的少年。他穿的隨便,長相更是青澀,可態度卻已經很像樣了,妝模作樣的幾乎像個成人。這少年一隻手搭在門上,沒什麼精神的出來張望,看到林苗和哈迪斯,才縮回手板著臉道:「你們是誰?來幹什麼的?」

  他的語氣很是老成,問話又快又急,幾近於盤問了。這難免讓人有些不快,林苗皺了皺眉剛想說話,卻聽到裡面傳來了中年男子不大不小呵責的聲音。

  「波利斯,你太沒禮貌了。」這聲音雖不大,言辭卻很鋒利。這樣嚴厲的指責馬上讓這少年紅了臉。他不敢再看林苗二人,扭頭啪嗒啪嗒拖著鞋就跑回了屋子裡,出來的人歎了口氣,似乎想訓斥他兩句,最終還是止住了,匆匆走出了屋子,欠身失了一禮,「真是太失敬了……」

  他低著頭歉疚地這麼說道,似乎很有些不安。見林苗二人沒有抱怨,繼而又抬起了頭:「是我平時待他太松了,還請您不要見怪……」

  他的目光一觸到哈迪斯的臉,便猛然止住,泛出了恓惶的神色。他似是不敢置信一般,不住地望著哈迪斯,又有些恐懼一般,又望望旁邊的林苗,他動著五指,忽而失語,驚慌地跪在了地上:「您……您難道是……」

  這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看著本來很是沉穩,可此時他的樣子卻明顯大異于常。

  「你就是拉奧孔嗎?」林苗見他望著哈迪斯的表情,已然有八分確定他的身份,但為了保險,她還是多問了一句。怕會嚇到他,她刻意將語氣放輕了,這個人果然平靜了一些,手也不動的那樣厲害了。

  拉奧孔轉而將頭朝向她這邊,謙聲應答道:「我就是。您是有什麼吩咐嗎?」

  見拉奧孔似是一無所知,林苗沉吟了一下,才道:「你知道卡珊德拉嗎?」

  拉奧孔身子微微一抖,半響才低聲道:「您是問卡珊德拉嗎……我認識她。我也是太陽神的祭司。」

  他有些驚怕地瞧了瞧林苗的臉色,好久才小心翼翼地道:「您是要……」

  要做什麼?林苗自己也不知道。

  她心裡還在猶豫,卻不知道在猶豫什麼,這時候哈迪斯已經先她一步開了口,從袖中丟下了一個東西:「把這個拿著。」

  他將一個火把樣的東西拋在了拉奧孔腳下,冷冷淡淡地道:「點燃火把,火就永遠不會熄滅,直到所有的一切焚燒殆盡。」

  林苗悚然而驚,一瞬間竟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哈迪斯竟是要所有的特洛伊人都自焚而死。

  這不算什麼好主意,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註定要死的,如果火這麼一點,卻可能誰都逃不掉了……

  可拉奧孔顫著身子雙手捧起了那火把,腮幫竟也有些抽動:「感謝……感謝您的恩賜……」

  雖然口中稱謝,他整個人似乎蒼老頹唐起來,連說話都哆哆嗦嗦不能連貫了。

  「感謝您……」他還在說,哈迪斯卻已經不耐煩繼續聽下去了。

  見哈迪斯抽身走了,林苗抿著唇也跟了上去,她抽空回頭望了一眼,卻見拉奧孔還跪在地上,手上捧著那火把凝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會在破城之時點燃火把嗎?還是抱著最後一絲殘存的希望死死堅持到最終呢?

  林苗慶倖這個困難的抉擇不必自己來做,事實上,這攸關生死的抉擇權,也理應屬於特洛伊人。

  「帶著派特洛克羅斯的屍體,我們就趕快回去吧。」林苗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輕快一些,不想影響到哈迪斯的心情。只是她畢竟不擅長偽裝自己的心思,很容易就會被戳破,她心裡有些擔心哈迪斯會突然揭破她,萬幸的是,哈迪斯接受了她的這種好意。

  林苗終於松了口氣。

  他點了點頭,對林苗的決定也不存異議。兩個人就慢慢往前走著,心境倒是很平和安詳。

  只是時而有盤旋的禿鷹,時而有亂吠的犬鳴,夾雜在蟬聲鳥語中,總是讓人有些哀涼。

  這樣慢慢走著,也不很累,雖然可以變成飛禽一瞬間飛到希臘營,但是兩人卻都沒提出這樣的建議。漸漸地看到了揮散的炊煙,林苗忽而松了口氣,像是放下了什麼,總算是不那麼沉滯了。

  「到了。」她捏了捏哈迪斯的手,沖著他笑了笑,緩緩的腳步一點點加快了。這次他們一點也不掩飾身形,直接就走了進去。外面圍著的守兵極鬆散,看著他們進去了,也懶懶不理,林苗就和哈迪斯這麼進去了,循著記憶往阿喀琉斯的營帳那邊走去。

  他們越走越近,竟發現那灰煙竟是從阿喀琉斯的營帳那邊傳過來的。

  難道是在慶祝?

  林苗心裡一動,卻又覺得這裡面太過安靜,似乎不像是在歡宴,可除了夜飲點起的火,還有什麼會冒出這麼多煙呢?

  她慢慢挨過去,卻看到一群人圍在那邊,那煙氣正是從眾人中心放出的。

  這氣氛過於安靜,林苗心中怦怦難定,她透過人群中的間隙,側眸看了過去,只看到了架起的木堆,木堆上正躺著一個人。

  「派特洛克羅斯!不幸的人!我最敬愛的人!當我離開這座營帳時,你還勸我不要悲傷,你說要讓我做英雄阿喀琉斯的妻子,讓我在所有希臘人中舉行婚禮,可你如今卻躺在這裡,不言不語。我曾經的丈夫被戮殺在城下,我的三個兄弟也死于這場戰爭,現在連最溫和尊貴的你也在這裡被黑暗籠罩,被哈迪斯所召喚,我又怎麼能不悲傷呢?」

  一個女子哭著唱出這樣的話,其他圍繞的女子也哀哀哭了起來,這場景倒是和赫克托耳死時仿佛。

  希臘的將領們肅立在一旁,看不清臉,只有一個人站出來,舉著火把投到了那木堆中。火舌一躍而起,將躺在上面的派特洛克羅斯吞沒了,嘎吱嘎吱木塊灼燒的焦脆聲活潑的響著,照的天亮亮的,暖暖的,讓人喜歡。

  「走吧。」

  聽著哈迪斯這麼說,林苗抿起唇微微揚起了嘴角,感覺心也被這噴薄的火光烘熱了:「嗯,走吧。」

  她已經不必再來了。

  坐在馬車上,太陽漸已沒下了山腳,黑色的馬車像是在於日光競跑一般,在它沉沒的前一刻飛入了冥府。

  大門洞開,又沉沉的合上,最後一絲光線也被鎖在了外面。

  「那個火把……是什麼呢?」這樣的黑暗卻是給了林苗無盡的歸屬感,她的心情輕鬆起來,卻是突然想起來了件事,順便就問了出來。

  哈迪斯的寶貝不少,那個火把看著實在是過於樸素了,只是聽方才哈迪斯的說辭,想必也是來歷不凡的,她當時沒有心情想這些,到了這會兒卻是回過了味來:「看著很普通啊,叫什麼名字?」

  「沒名字。」哈迪斯也是想了一會兒才給了她回答,「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普羅米修士當時盜火時接火種的東西,沒聽說有什麼名字。」

  普羅米修士盜火時接火種的啊……

  林苗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才嚇了一跳似的叫了起來:「那不是很珍貴嗎!」

  「有什麼珍貴的?」哈迪斯見她大驚小怪,反問一句,「現在連凡間都到處是火了,火還有什麼了不起的?」

  林苗想想覺得他說的也是,但總覺得哪裡彆扭:「雖然是這麼說,但第一份的,總是有紀念意義的啊……」

  哈迪斯輕哼一時,揮鞭子打了個響,馬車骨碌碌轉了軸,林苗還在想那個火把有沒有價值的問題,忽而一轉頭,卻是瞅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停一下停一下!」林苗一個激靈跳了起來,趴在馬車邊上沖著那裡,背著手招呼哈迪斯,「我……我好像看到派特洛克羅斯了!」

  像是為了正是他的話一般,那個像是派特洛克羅斯的人慢慢地轉過了身子,似乎是看到了她.他的眼睛微微彎了起來,竟是露出了一張極輕鬆的笑臉。

  哈迪斯的馬車停了下來。林苗壓住裙子身姿矯健地跳了下去,她朝著那邊快快地跑了過去,終於站定在了派特洛克羅斯的面前。

  「第三次了,你還不準備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他意態懶洋洋的,渾不在意周遭陰著臉的引渡人,好像這不是幽暗的冥府,只是凡間隨處可見的山林一般。

  林苗張了張嘴,正想要回答他,旁邊支著槳的卡戎已經陰沉沉地開了口:「克呂蒂大人,難道之前您一直等著的,就是這一位嗎?」

  「克呂蒂?」派特洛克羅斯眼睛跳躍著小小的亮光,「你在這裡……已經等了我很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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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原來這是驚與喜

  「克呂蒂?」派特洛克羅斯眼睛跳躍著小小的亮光,「你在這裡……已經等了我很久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林苗一聽這話,下意識地就往哈迪斯那邊瞅了兩眼,總覺得有點心虛。哈迪斯斂眸立在她旁邊,面上一派平靜,卻是看不出絲毫波瀾。

  派特洛克羅斯循著她目光往過去,落在哈迪斯身上,微微有些變色,定了好一會才一彬彬有禮地屈身,恭恭敬敬地道:「您就是死國之王嗎?非常榮幸能來到您的國土。」

  林苗沒想到他這麼膽大,竟一臉坦然,直接上來和哈迪斯搭話,不由嚇了一跳,趕緊去瞧哈迪斯的臉色。她看得仔細,卻見他連眼皮都沒抬,也不知道有沒有生氣。

  她心裡不妙的預感越發濃重,忽然間又聽到了派特洛克羅斯毫不掩飾的喜悅的聲音:「你在這裡等了我三天,這是真的嗎?」

  阿喀琉斯之母忒提斯是身份高貴的女神,派特洛克羅斯跟在阿喀琉斯身邊十幾年,見過的神明也不少了,所以見了哈迪斯也沒特別吃驚,只是打了個招呼就將臉賺到了林苗這邊。倒是林苗見派特洛克羅斯一絲恐懼之色也無,心裡納罕,有些發慌。不過她也沒磨蹭,老老實實地答了他的話:「……是。我沒找到你的屍體,心裡有些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雖然這麼說著,派特洛克羅斯的笑容卻是越發明亮了,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了小小的酒窩,「倒是你,沒怎麼樣吧?」

  他的口氣非常之熟稔,熱情得讓人有些承受不來。林苗心裡嘀咕之前也沒覺得不對勁,怎麼這次就這麼心虛了?她沒想出什麼頭緒,倒是被他緊張的樣子看得越發彆扭,趕忙乾笑兩聲擺了擺手。

  「你那天突然匆匆忙忙就跑走了,我也不知道你出了什麼事情,後來特洛伊那邊又轉眼間打了過來,我也沒來得及找你就上了戰場……」

  「你……」林苗聽到他說到這裡,想到他的死因,不覺心裡有些沉悶,眼神也有了些顧礙。

  派特洛克羅斯本人倒是心寬,他露出一排小白牙,揮揮手輕鬆隨意道:「我也沒事。就是死得有點難看。」

  他有點小懊惱地錘了捶手,道:「也不知道是誰在背後射了我兩箭,讓赫克托耳白得了個破綻,要是被我抓住了,我一定要把這個人砍成兩段!」

  他好像埋怨一樣的話卻讓林苗打了個寒戰,把阿波羅砍成兩段……少年,你真的很有勇氣。

  派特洛克羅斯抱怨完了,輕輕鬆了口氣,抬頭沖她一笑,像是洗淨了陰霾,他的目光清亮如水,倒映著林苗的黑裙。他往前走了兩步,像是有什麼話想說。

  可林苗只看到他張了張嘴,下一刻就看著他變成一道弧度華麗的抛物線,被哈迪斯提著領子扔到了卡戎的船上。

  ……這麼好的氣氛就白白浪費了!!!

  小破船狠狠抖了兩下差點栽了過去,本來懶洋洋坐在船頭的卡戎撲通一下趕快跳了起來用槳撐了兩下,堪堪保持住了平衡。

  他看著搖搖晃晃剛剛站穩的派特洛克羅斯,嗤笑了一聲,總算是將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你笑什麼?」無緣無故被扔下來,又莫名被人訕笑,派特洛克羅斯已經開始在心裡錘地咆哮了。他收回了投在哈迪斯和林苗身上的目光,有些不太高興地看著突然露出諷笑的擺渡人。

  「沒什麼。」卡戎樂得看熱鬧,若有所思的瞟了他幾眼,態度敷衍的隨口答了一句,搭起槳就朝岸的另一邊劃了過去。

  ——————窩是林喵喵無辜躺槍的分割線——————

  林苗可沒派特洛克羅斯那麼遲鈍,她一見倒楣的小夥伴被哈迪斯一隻手扔了出去,馬上就意識到了冥王大人隱晦的不快,而在自己被提著領子拎走的時候,她越發確認了這一點。

  「哈迪斯……」聽到林苗弱弱的叫喚,哈迪斯馬上就鬆手讓她落到了實地,不過這個時候他們離冥河岸已經有了很大一段距離。

  雖然依舊沒什麼表情,但是林苗從他比平時抿得還要緊三分的唇角上,馬上推斷出了他極差的心情。

  「那個,哈迪斯……」林苗感覺這種不爽似乎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針對自己來的,小聲道,「你沒有生氣吧?」

  哈迪斯冷冷淡淡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林苗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了哈迪斯是個什麼態度,感覺自己替派特洛克羅斯頂了罪,實在是很冤枉很委屈啊!不過想想被直接扔出去的派特洛克羅斯,她覺得自己待遇還是好得多了,心裡平衡了那麼一點點,這次狗腿地湊了過去,掛在了哈迪斯的右胳膊上:「之前他死得那麼慘,和我脫不開關係,要是就這麼不聞不問,那也太沒公德了吧……」

  生怕哈迪斯又傲嬌起來,林苗很聰明地隱去了派特洛克羅斯的名字,反正他們倆都知道說的是誰,點不點出名字,也沒什麼差別。

  「他本來就要死。」雖然林苗自認理由充分,哈迪斯卻對她這個說法不怎麼滿意。說得準確一些,他是對林苗對這件事情關心太過不滿意了。西瑞克斯和林苗待久了他都要烏雲罩頂的,何況突然冒出來的一個傻白缺而且貌似對林苗有非分之想的大男人……

  林苗見他樣子冷淡,但話裡卻多多少少帶了些小孩子氣,摸了摸鼻子有點想笑。她咳了兩聲忍住了,才一臉正直地道:「好吧,就算他本來就要死,但是我差點把他的屍體弄丟了,幫著看看總是應該的吧。」

  哈迪斯見她死不認錯,給了她一個「我對你很失望」的眼神,抽身就要走了。

  林苗可不敢讓他就這麼走了,吊在他胳膊上死都不鬆手:「好啦好啦,我以後不去找他行了嘛?」

  哈迪斯耳朵一動,不動聲色地定住了腳步。

  能從哈迪斯那張面癱臉上讀出懷疑,林苗覺得自己也挺厲害,不覺抿抿唇露出了些好笑的神色——欲擒故縱什麼的,用起來不要太順手哦?

  「我本來就是因為不放心才一直在冥河邊上等著,現在我既然見到了他,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了,以後也不會再去找他啦。」林苗很貼心地主動坦誠,總算是讓哈迪斯心情好了那麼一點,他矜持地「嗯」了一聲,默默地瞥了她一眼。

  見哈迪斯一動作,林苗馬上忍笑挽住了他胳膊。那四匹黑馬似乎已經自己噠噠噠跑回去了,林苗和哈迪斯不急著回去,也就兩個人慢慢並肩往回走,可以一路上黑漆漆沒什麼好看的,要不然邊走邊看景色,想必還要有趣得多。

  不過雖然沒有景色,但總有些有意思的東西,林苗跟著哈迪斯走走停停,瞥見一個小角,就想起了有意思的東西。

  「我們當時,就是在那碰到俄狄浦斯王的吧?」見哈迪斯順著自己的目光也看了過來,林苗笑著戳了戳旁邊的一塊石頭,「我還記得那塊石頭,當時我見他的時候,他就在離這塊石頭不遠的地方。」

  那塊石頭長得很醜,似乎確實不容易記錯。

  看哈迪斯也默認了自己的看法,林苗喜滋滋地回憶起當時的事情:「幸好當時在判決的時候他通過了,要不然……」

  她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偷偷瞅了哈迪斯兩眼,才磨磨唧唧地湊到了他跟前:「那三個審判官,都是宙斯的兒子……是真的嗎?」

  「嗯。」哈迪斯短暫地默然了一下,方才點了頭,「不過現在都是冥府的人了。」

  見他口氣果決,林苗不知道怎麼也松了口氣。說老實話,雖然特洛伊之戰中上躥下跳的主要還是雅典娜、赫拉、阿佛洛狄忒這幾個女神,但林苗總是覺得要不是宙斯從中攛掇,也不會鬧得這麼厲害。

  看著一臉沉思狀的林苗,哈迪斯在心裡歎了口氣,平時怎麼不見她這麼靈光……

  「我們三個的關係還沒有你想得那麼差。」見林苗的表情越來越古怪,哈迪斯終於出聲打斷了她的神遊,癱著臉在她頭上不輕不重敲了一記,「就算他想算計,他們兩個什麼時候占過便宜?」

  哈迪斯的目光非常含蓄,但林苗還是迅速的意會了:「之前地母就開始抱怨凡間的人類太多,讓她不堪負荷。準備一場大戰,讓大地的負擔小一些,這是二十多年前就已經決定的事情了。」

  帕里斯將毀滅特洛伊的預言,似乎就是在他出生的時候就出現了,時間上一算,還蠻吻合的。

  林苗求知若渴地盯著哈迪斯,很給面子地點了點頭,期待著他的後續:「哦……」

  「不過後來雅典娜、阿佛洛狄忒和赫拉鬧翻,這可是始料未及的事情。」雖然對這些沒什麼興趣,但哈迪斯見林苗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也只好繼續八卦,「赫拉想要對特洛伊斬盡殺絕,一刻也不能忍耐,忒提斯卻為了阿喀琉斯的事情去求宙斯,宙斯起了私心,偏幫特洛伊,打壓了希臘人,惹惱了赫拉,赫拉就聯合波塞冬,向宙斯施了咒法,讓他陷入了沉睡。」

  「……不會又是修普諾斯吧?」林苗眼睛一跳,覺得這個橋段有點耳熟。

  哈迪斯點了點頭。

  「所以那些神就在戰場上打了起來?」林苗苦著一張臉覺得實在是萬分費解,專門跑到凡間去跟自己的同僚打架,這些奧林匹斯神是有多閑啊!

  她沒有發現的是,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默默拉好了大旗,站到了冥府陣營這一邊。

  「不過這次赫拉得了教訓,下回行事也不會這麼肆無忌憚了。」哈迪斯只是輕描淡寫地一說,出的事可比這要大得多。赫斯提、哈迪斯、波塞冬、宙斯、赫拉、德墨忒爾兄弟姐妹六個,宙斯、赫拉和波塞冬一向野心勃勃。赫拉自詡身份高貴,又是宙斯正妻,從來以為自己應該與宙斯平起平坐。波塞冬在當時三分天下的時候就滿腹牢騷,接管海域之後又處處受宙斯掣肘,心裡不知有多不忿,三天兩頭就過來挑唆他,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估計這次的事了了,他們也能消停一會。

  哈迪斯不負責任地這麼想著,聽到林苗問話,才中斷了這種不厚道的想法。

  「對了……狄俄尼索斯怎麼沒參與特洛伊之戰?」林苗噙著唇,這時卻是極度費解了,奧林匹斯主神中除了三位當事的女神,阿波羅、阿爾忒彌斯、波塞冬、阿瑞斯、赫爾墨斯都去了,甚至最不愛露臉的赫淮斯托斯都去了。宙斯雖然沒下來,卻也沒少在裡面煽風點火,只有狄俄尼索斯一個缺席……不太對啊。

  見林苗問了,哈迪斯也沒準備瞞她:「狄俄尼索斯沒有去,是因為他在忙著發展信眾。」

  「信眾?」林苗似懂非懂。

  「他的母親只是個凡人,就算是赫拉克勒斯,也是經歷無數任務才被封做了神,要想在奧林匹斯立足,可沒那麼簡單。」

  「那西瑞克斯……」林苗被哈迪斯拽著往前走,腦子稀裡糊塗亂想,腦海中第一個出現的就是現在正在狄俄尼索斯旁邊做侍女的西瑞克斯。

  「急什麼。」哈迪斯聲音平平地這樣說道。

  「……?」見林苗望過來,他的表情也紋絲不動,「等到婚禮的時候,他們都會來的。」

  看著哈迪斯一本正經地說完這一點都不正經的話,林苗終於抽了抽嘴角:「謝謝……你想得還真周到。」


第71章 原來這是藝術家

  自從林苗回來以後,過來探望她的人已經來了幾撥,帕西提亞、修普諾斯都已經陸續來過,倒是和她關係最好的明塔,因為一直在幫塔納托斯勾魂,一直沒能過來。

  她回到冥府,一下子閑了下來,總歸有點不適應,一時間林苗也覺得幹坐得難受,她抓耳撓腮地體會了一把無所事事的痛苦,終於咬咬牙決定給自己找點事做。

  她趁著帕西提亞過來的時候拉著她呱唧呱唧說了半天,終於在三天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隻貌似炭筆的黑乎乎的棍子以及一遝草紙。

  「謝謝!」林苗心情愉快地把東西接了過去,笑眯眯地沖帕西提亞到了聲謝,「太麻煩你啦!」

  「沒事。」這幾天帕西提亞和林苗待得時間久了,也不很拘束,就在她的旁邊坐了下來,有些好奇地看著林苗翻來覆去撥弄著炭筆,湊到了她身邊,「你要這個東西做什麼呢?」

  林苗摸出個小刀手腳麻利地一點點削著筆尖,樂呵呵跟帕西提亞解釋:「這個嘛,我就是拿來畫畫的!」

  看著炭筆被削到粗細合宜的程度,林苗把它放在兩眼之間轉著仔細又瞧了一遍,滿意地點了點頭。

  「畫畫?」帕西提亞難得有點茫然,這個名詞對她實在是有些陌生。

  林苗興高采烈地攤開紙,看一邊的帕西提亞還有些迷糊,知道自己一高興就把人家忽略了,很有點不好意思。

  她紅著臉笑了兩下,才指著手上的東西,笑道:「是啊,之前不是麻煩你和修普諾斯幫我找這種……可以在桌子上寫字、薄一些可以寫字的東西嗎?」

  帕西提亞臉貼了過來,似乎很有興趣。她摸了摸草紙,想到之前在奧林匹斯山上那些繆斯女神們,也有些激動地紅著臉道:「那……你是要寫詩嗎?」

  啊……並不。

  「哈哈哈我不會寫詩啦……」林苗連連擺手,笑得有些尷尬。這種東西太高雅了,我做不到啊!!!

  林苗看到她有點失望的眼神,突然感覺自己特別罪惡。

  她趕快在紙上畫了個三頭身的小蘿莉,把紙上的Q萌小人指給她看:「我是準備畫這個的!」

  「……哎?」帕西提亞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感覺有點不可思議,「你說的畫畫就是這個?」

  「恩恩!」林苗很自豪地點了點頭,轉眼又在旁邊畫了一個面癱臉正太的草圖。

  其實本來她也有過寫點小說什麼的打算,但是用希臘文表情達意,總覺得哪裡不自然,最後還是覺得畫畫素描最好——藝術是不分國界的嘛。她一找到事做,就急吼吼地拜託帕西提亞幫忙找紙筆,把主意打到了一生放蕩不羈愛研究的修普諾斯身上。

  她在小正太身上大概打了些陰影,這才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帕西提亞。

  帕西提亞神色微妙地看著那只包子臉粽子手的小正太,忽然有種哈迪斯的驚人即視感。不過,把冥王大人畫得這麼矮,真的沒關係嗎……

  三頭身,包子臉,圈圈眼,新世界的大門打開了。

  見林苗有點羞澀的樣子,善良的帕西提亞妹子以為她是水準不夠,很好心地沒有指出來,依然非常治癒地溫柔微笑著道:「真是太有意思了!」她一邊看著圖一邊腦補,莫非冥王大人小時候就是長的這個樣子嗎?

  林苗被她誇得更不好意思了,趕快從自己手中那一遝紙中遞了一疊給她:「如果覺得有意思的話就跟我一起畫吧!我們兩個人一起,畫的時候才更有趣呢!」

  帕西提亞沒推辭就把那堆紙接了過去,但她臉上卻是流露出些沉思的樣子,過一會兒見林苗正盯著她看,才有些抱歉地對她一笑,商量似的看著她笑道:「克呂蒂,你是想……畫你和冥王大人間的故事嗎?可以讓我在一旁看著嗎?」

  「……我和哈迪斯?」林苗被她說得一愣,半響才領會她的意思,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有了把自己的故事畫成漫畫的想法。

  她本來就是閑著無聊準備畫畫素描打發下時間,聽到帕西提亞這麼一說,突然有了無比強烈地把自己故事記錄下來的想法。

  畫完以後她就可以集結成冊,印刷出版,人手一冊,青史留名,想想還有點小激動……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她傻笑兩下,見帕西提亞看她的目光有點怪異,趕緊正襟危坐,拿起了紙筆,一臉嚴肅道:「沒錯!我要把我和哈迪斯的故事畫下來!做個紀念!」

  帕西提亞本來見她面色奇怪還以為自己哪裡說的不對,有點擔心,此時見林苗直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也就馬上釋然了,笑吟吟把紙鋪平了,挽起裙子挨著她更緊,準備從頭觀摩。

  林苗咬著唇好好回憶了一番自己和哈迪斯的相識相遇,傻笑兩下,抓起黑黑的炭筆拿起新的一張就開始落筆了。

  她刷刷兩下打好框,從左至右就畫了起來。

  帕西提亞一見她下筆就趕緊盯著看,只見到隨著筆尖的沙沙聲,第一個框框已經很快地被林苗填滿了。

  那是一個樣子呆呆胖手胖腳的小姑娘,正站在一條河的邊上,眉眼間蠢萌蠢萌的,頗有這位冥後大人的神髓,她望著那河發呆,頭頂上一個圓滾滾的太陽正笑眯眯地往下看,整張圖都有種小孩子的稚氣。

  要是被太陽神看到了,絕對會被氣暈吧……帕西提亞嘴角不自覺笑了起來,順著格子又往右邊看。這時第二格也已經填好了。

  一個背著身子的小男孩突然出現在離小女孩不遠的地方,他的下半身被幾筆劃過,有種奇怪的質感,她本想問問,但見林苗埋著頭畫得認真,她也不好意思打斷她,就自己慢慢琢磨,她自己慢慢想著,一邊將目光挪到這一格的左下角,第一幅圖出現的小女孩正一臉飄忽的看著小男孩,表情非常震撼。

  帕西提亞抿唇一笑,突然意會到了這畫中的內涵,猜到是穿了隱身衣的哈迪斯突然出現在了林苗面前,把她嚇了一跳,一下子看得更有滋味了。

  這時第三格已經畫完了,那個小男孩的下半部分終於恢復了正常。他抬起小胖腿,似乎要往河邊走去,這時旁邊的小女孩頭上用雲朵畫出了框,中間寫著一行字:「等一下……這條河不能過的!」

  男孩的頭微微側向女孩的方向,似乎已經有了要轉頭的跡象。

  帕西提亞在腦海中重建著當時的場景,不由又是會心一笑。這個時候林苗已經把第一頁紙畫完了,撿了了第二張繼續畫,帕西提亞趕忙接過紙去瞧,最後一張圖上小男孩已經轉過了頭。他微微低著頭,面上沒什麼表情,看著有些冷淡,和他隔著一段距離面對面站著的小女孩似乎有些羞赧,揪著裙子很不好意思的樣子。這次開口的是小男孩:「誰告訴你的?」

  帕西提亞幾乎可以想像當時一貫陰冷的冥王當時冷淡的口氣。她偷偷瞅了眼還在奮筆疾書抖著睫毛的林苗,再一次偷偷笑了,接過了林苗攤在旁邊的第二張紙。

  小女孩好心勸告男孩,男孩卻突然消失不見了。她一臉惆悵地站在河邊,樣子悶悶的,馬上卻又出現了新的登場人物。兩個和他們身量差不多的男孩突然出現,一個似笑非笑,一個一頭小卷髮,手上拿著魔杖,腳上踩著帶著翅膀的鞋子,卷髮的小孩還牽著一匹帶翼的小馬,帕西提亞撲哧一下,當即確定了新出場的兩位——狄俄尼索斯、赫爾墨斯。

  狄俄尼索斯把怕水的小女孩推到了河裡,進了冥府的三人還在嘰嘰喳喳吵個不停,突然出現的哈迪斯打斷了他們的談話,狄俄尼索斯向哈迪斯表達了釋放自己生母的請求……

  她看的興致勃勃,腦補地神采飛揚,時不時就笑出聲來,林苗沉浸在藝術創作中,幾乎就沒怎麼停筆。有時候下錯了筆,她就趕快補上兩畫,將筆誤掩飾過去,她們兩個各得其樂,直到哈迪斯都過來了,才意識到時候已經不早了。

  林苗畫了一天,畫得腦子也有點懵,帕西提亞比她反應稍快一些,將那一遝畫稿趕快的揣在了懷裡。

  「克呂蒂,這些可以讓我先帶回去嗎?」見帕西提亞亮閃閃期冀的樣子,林苗感覺自己根本沒法拒絕,抓著鬢髮笑了兩下。帕西提亞抱著那遝東西風也似的跑了,林苗頓時生出一種被肯定的自豪感,挺起腰開始慢慢收拾東西。

  等她一邊扭著脖子想要緩解些酸麻,一邊抬頭的時候,哈迪斯正站在她面前拿著帕西提亞唯一留下的畫稿,眸間露出了點點的笑意。

  那正是她畫的第一幅畫,她和哈迪斯的Q版圖。

  哈迪斯在之前帕西提亞坐過的地方坐了下來,把這張圖擺在了面前。

  林苗當時畫得有些草草,兩隻娃娃都有些粗糙,見他看得認真,有點不好意思,想要伸手把它拿回來。可她剛探出手,餘光一掃,就看見哈迪斯不知道從哪掏出了一塊十釐米左右高的玉白色的石塊,右手拿著刻刀在上邊慢慢勾著輪廓。

  他一邊專注著手上,一邊時不時在那張圖上瞄兩眼,不多時就已經有了個娃娃的模樣。

  林苗乖乖在一旁等著,看著那個娃娃一點點鮮明起來,等到娃娃的臉有了鮮明的輪廓,娃娃的手肉鼓鼓刮成了一隻小粽子時,終於眼見著自己的作品從紙上跳了出來,心情分外激動。

  她兩隻手捧過,臉頰又不由自主紅了起來——手……手辦啊!

  她的畫稿還沒到五十分之一就已經有了周邊啊!

  林苗看著哈迪斯從不知道從哪逃出了一塊大一些的大理石又開始雕雕畫畫,不多時又多了一件收藏品。她把兩隻娃娃擺在一起,趴著看了好久,終於覺得哪裡不對……為什麼男孩會比女孩白那麼多……

  她有些小小的不滿,默默地在縮小版哈迪斯臉上戳了兩下,把兩隻娃娃都收了起來。

  等收好東西過來,哈迪斯竟還在盯著那副畫看,林苗揉揉鼻子微微笑開,突然有種莫名的自豪感——漫畫家和雕刻家……速配程度不要太高哦!

  彎腰將那張紙擺在面前,林苗小小的梨渦似隱似現。

  哈迪斯一抬眉,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攢著筆,神采飛揚地在那張他們倆的雙人圖上寫下了一行大字——「原來我是向日葵啊」。

  林苗運筆如飛將自己擬定好了的題目寫了上去,在心中默默長笑三聲,心滿意足地撂了筆,終於沖哈迪斯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將手伸向了自己的晚餐。

  她歡歡喜喜地啃了半天,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哈迪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咬著東西囫圇不清地說著話,用極符合漫畫人物身份的表情看向他:「腫麼了……」

  哈迪斯無聲地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林苗隨著他的目光慢慢將注意放回了自身,刨食的動作一頓,拉開椅子就沖了出去……摸過炭筆後黑乎乎的一片就直接吃飯,真的是很不衛生啊!!!

  就在她沖出去的一瞬間,哈迪斯馬上掏出了比之前兩塊大了一倍的石塊,運刀如風地刻出了一個小女孩掛在男孩胳膊上的雙人像。在林苗腳步聲再次響起的一刻,他一息之間劃下了最後一刀,將東西放回了懷裡,默默想道:婚禮那天,又可以多一件禮物了……


第72章 原來這是憂與歡

  第二天帕西提亞很早就過來了。她神采奕奕,捧著一疊草紙,興沖沖地就把林苗拉到了身邊,雙眼熠熠發光。林苗才剛起床沒多久,還有點似睡非醒,見帕西提亞興致高漲,也勉強打起精神坐到她旁邊去看,她打眼一瞄,立刻坐不住了,蹭蹭蹭就把帕西提亞壓著的東西搶了過來。

  「這這這……!!!」她一頁頁嘩啦啦翻著,把帕西提亞帶來的一堆紙全都看完了,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興奮地盯著咬著唇目光游離有點不好意思的帕西提亞,「這全都是你自己畫的嗎?!」

  帕西提亞帶過來的,除了林苗昨天完成的畫稿以外,還有一遝新的畫稿。

  新的這一堆明顯可見模仿的痕跡,但自我發揮的內容也相當之多。她把林苗的三頭身拔高到了五頭身,運筆線條也柔和細緻的多,關鍵的是,她在服裝背景上都非常用力,比林苗的三兩筆帶過表現力不知強了多少——太厲害了!

  林苗用驚歎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帕西提亞,眼神中洋溢著燦爛的讚美之情,帕西提亞清咳兩聲有點臉紅,有些忐忑地悄聲問道:「克呂蒂……你覺得怎麼樣?」

  「畫得太好了!」林苗毫不掩飾自己的讚歎之意,帕西提亞用了半天就把自己學了這麼久的技能掌握了,簡直就是個藝術小天才啊!

  「你昨天畫了很久吧?」雖然驚喜,不過看著厚厚一遝紙,想必是花了不少功夫,雖然臉上看不太出來,但林苗也有些擔心地瞅了瞅她,心裡猜測她可能一整晚都沒怎麼休息。

  聽到林苗的誇獎,帕西提亞松了口氣似的,本來緊繃著的面龐驟然水似的柔和了下來。她有些開心地彎起了眼睛,聲音也輕快了起來:「並沒有。並沒有太久。」

  見林苗沖著自己露出了促狹的微笑,熬了一夜的帕西提亞知道自己說的話實在是沒什麼說服力,一向從容的她也為了自己的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昨天看到你在……」

  她頓了一下,指了指桌上的紙,用一種奇異的語氣道:「畫畫。我也很想把自己和修普諾斯的故事畫下來。」

  「這是你和修普諾斯的故事?」林苗小小的吃了一驚,重又把那疊稿子拿了起來,細細看了起來,這才看出這似乎確實畫的是個愛情故事。其實這也不怨她沒看出來,她本來就翻地極快,帕西提亞表情達意又太過含蓄……翻了二十幾頁都沒有一句話,她乍一看還以為是練習的手繪圖,實在沒和故事聯繫起來。

  可是看到帕西提亞那張失望的臉,她頓時又萌生了極其強烈的罪惡感。

  林苗連忙哈哈笑了兩聲掩飾,大聲地道:「畫的真是太像了,這個一看就是你!」

  帕西提亞看她指著的那個人,一下子更加黯然了:「……你說的那是我妹妹。」

  「……呃,」林苗卡了下殼,半響才乾笑著道,「原來是這樣……」

  帕西提亞歎了口氣,指了指她右手邊壓著的一個女孩:「這個才是我。」

  林苗瞪著眼睛,把這兩個人比了半天,也沒看出除了衣服以外她們還有什麼差別。

  「抱……抱歉。」看著帕西提亞心灰意冷的樣子,林苗感覺舌頭都有點打結巴,她果然不應該開口的!

  帕西提亞輕輕搖了搖頭,口氣中卻沒什麼怨責的意思,倒是自怨自艾多一些:「沒事……是我沒有天分。」

  她看著桌子上的畫稿,心裡有些沉重,伸手一張紙就要往回收:「我本來以為我可以的,沒有想到……我果然還是不行啊。」

  她自嘲的語氣聽得林苗更是如坐針氈:「不不不這不是你的問題……」

  「別這麼緊張克呂蒂,」見她這個樣子倒是帕西提亞笑了一下,雖然看著安慰她的成分更多一些,「我會過意不去的。詩歌也好,樂器也好,我一向不擅長這些……」

  聽到她的話,林苗卻是突然有了想法,拉著她重又問了一遍:「你是說……詩歌?」

  「是啊,」帕西提亞苦笑一聲,長如鴉翅的睫毛輕輕顫動,「我沒有這方面的才能。」

  她抬頭看著林苗,又不自覺輕輕歎氣:「看來我在其他的方面,也沒什麼才能啊。」

  「怎麼會!」林苗的眼睛卻是陡然亮了起來,她抽出了一張圖,來不及跟帕西提亞解釋,就匆匆拿起筆在上面寫了起來。

  帕西提亞的圖畫的精細得多,一張紙上只有一張圖,空餘的地方很不少,林苗挑的這張留白的空間就非常充裕。這是一張歡樂的宴饗圖,參與宴飲的人有得舉杯有得歡笑,在這紛紜眾神中,只有兩個人有著目光的交匯,是這張圖的中心。

  女主人公正和三個女神聚在一起,她穿著及腳踝的長裙,看著優雅而華美,她秀雅的脖頸有著完美的弧度,正向身後看去,而她目光所及的地方,正是剛剛放下酒杯的男主人公。

  他的手指尖還停留在酒杯上,杯子隨著他的動作,似乎有滾落在桌面上的跡象,他的目光望著女主人公,似是歡喜,似是惆悵。

  雖然是五頭身,但帕西提亞筆觸依然非常細膩,幾乎勾畫出了男女主之間刹那間怦然心動的心情。

  林苗文思泉湧,唰唰唰開始在上面題字:——

  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驚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她三兩下急就而成,看著那一片圓融的字元,心裡十分滿意。

  「這是……什麼?」雖然心情低落,但看到林苗收筆,帕西提亞還是萬分好奇地把這張圖接了過來。

  「這首詩……是你寫的嗎?」這個時候的詩歌還不及後世那麼圓融秀美,乍然接觸到這麼一首旖旎溫存的愛情詩,帕西提亞的表情就跟灌了幾瓶仙露一樣神采煥發,「這個真是太好了!」

  看到帕西提亞一下高興起來的模樣,林苗也跟著高興起來,不過這高興並沒攪亂她的理智,她可沒有勇氣接受這種讚譽:「這不是我寫的。」

  這首詩是她在學徐志摩《再別康橋》的時候老師順帶提到的,當時教課的老師只是輕描淡寫地找人讀了一遍就翻了過去,她卻一直念念不忘,下了課就把這首詩抄了下來,默默記在了心裡。

  這首詩的名字她也很喜歡——《偶然》。

  為數不多會背的現代詩之一啊!林苗一面心裡激動得打滾一面又有點哀傷,現代……估計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見帕西提亞還在翻來覆去看那首詩,身上的鬱鬱之氣退去不少,林苗暫時放下了那些多愁善感,拿起筆來在紙上點了兩下:「其實沒有必要非要畫成故事的樣子啊,做成畫冊,也蠻不錯的。」

  「畫冊?」帕西提亞讀到第三句,聽到她的話,便停下了朗誦,似懂非懂地看她。

  「恩恩!」林苗肯定地點了點頭,摸了摸下巴,很文藝地道,「很多時候感覺比故事要有意義得多,你不覺得把畫配上詩,才能更好地表達你的感情嗎?」

  帕西提亞一直將關注點放在詩上,聽到她這麼說,這才把詩和自己的畫結合起來看。她輕輕撫著自己的圖,心裡突然生出些奇妙的感受。

  在奧林匹斯神齊聚的宴會上,他們的相聚,難道不是一種偶然嗎?天與地的距離,在赫拉的允准之前,他們的關係,不正是水波上的倒影、黑暗中的小舟稍聚集散嗎?

  偷偷瞧著帕西提亞的林苗見她想得入神,,好久才聽她喃喃道:「……是啊。」

  她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不過帕西提亞很快又提出了新的問題:「可是……我並不會寫詩啊。」

  這個年代不講究智慧財產權,所以林苗回答的很是坦然:「不用自己寫啊,我這首詩就是用的別人的,應景就行了嘛。」

  帕西提亞回味了她的話,覺得很有道理,這才轉憂為喜,臉上綻開了笑容,她又把這首詩默默讀了幾遍,開開心心提起筆一張張圖往過補詩,林苗看到她終於重新提起了幹勁,也松了口氣,拿起筆開始繼續畫自己的Q漫。

  帕西提亞昨天畫的統共也就二十來著,看著雖然多,但補起詩來卻是速度飛快,林苗剛才畫了兩頁,她就臉色紅潤地把那一遝紙重又放到了旁邊。

  「好快啊!」林苗發自內心地讚歎了一聲,要知道剛剛她光想那首詩就想了半天,帕西提亞說自己不懂寫詩什麼的,果然還是在謙虛吧。

  聽到林苗的誇獎,帕西提亞矜持地一笑,很謙虛的沒有說話,不過她拿起新的一張紙猶疑了一下,還是打斷了重新提起筆的林苗:「克呂蒂,如果我想像你一樣把故事畫下來,又該怎麼做呢?」

  看林苗臉上露出些為難之色,帕西提亞也覺得自己的要求過於冒昧,忙歉然地想要收回自己的話:「你說的畫冊我也很喜歡,如果畫故事很難的話,我就繼續畫畫冊好了。」

  見帕西提亞這麼不安,林苗趕快安撫了一下她敏感的神經:「那倒不是……」

  她抿著唇想了一會,忽而一笑,有了主意:「不如這樣吧,我給你講給故事,你把它畫下來怎麼樣?」

  帕西提亞幾乎沒怎麼想就直接答應了,這大大地給了林苗繼續下去的勇氣,她本來心裡還有點忐忑,見帕西提亞一臉的信任,一下子又有了底氣。她腦子一動,就挑了睡美人的故事。

  一方面帕西提亞的畫風偏於夢幻輕靈,一方面童話故事結構簡單、和希臘背景也比較接近。林苗在心裡思忖一番覺得沒什麼疏漏,就慢慢理清思路開始講。

  帕西提亞一邊聽一邊在紙上記下重點,等到林苗講完舒了口氣後,她便低著頭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中。

  林苗見她想得認真,便也不去打擾,剛好她說得口乾舌燥,乾脆就直接出去接水了。

  她剛剛走出門外幾步,就瞅見了好久不見的塔納托斯,她和塔納托斯關係一般,不過想到他和明塔走的挺近,林苗也就上前去打了個招呼。

  「塔納托斯!」她快步走了兩下趕了過去,揚起聲音喚了一聲,塔納托斯聽到聲音,就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她。

  塔納托斯的沉默跟哈迪斯比起來簡直不遑多讓,更糟糕的是,跟哈迪斯俊美的臉相比,他的面容更加的陰鬱冷酷,林苗乍然間被他一眼掃過來,身上也有點發涼,不過她知道塔納托斯就是長得凶,人還是不錯的,所以也沒什麼芥蒂就跟他打聽起了明塔的近況:「明塔最近還好嗎?」

  「不好。」

  「嗯?」林苗被這回答驚著了,剛想細問原因,猛然間卻是抓住了什麼,一下子擰過了頭,「明……明塔!」

  她一臉歡欣地笑了出來:「我就說塔納托斯什麼時候說話聲音這麼像你了……」

  明塔一臉冷然,跟她的歡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明塔……」終於意識到不妙,林苗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瞄了她兩眼,「你還好吧?」

  明塔露出了一個幾乎可以稱之為獰笑的表情。

  林苗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我……帕西提亞還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她找准機會就想開溜,可惜腿腳太慢,還沒走就被明塔擋了下來:「讓她先等著!」

  塔納托斯和修普諾斯是雙生兄弟,後者的工作卻比前者清閒了不止一籌,就算再心如止水她也難免有些遷怒,不過看著面前的林苗,她暫時的把這種情緒壓了下來,總算找到了機會宣洩一下自己長時間的不滿——「你知道我們這兩天攝走了多少靈魂嗎!」

  林苗看著明塔恐怖的表情,沒有勇氣估算。

  「八萬!至少八萬!」一貫冷靜自持的明塔難得激動,「我光割掉的頭髮都可以裝十個麻袋了!」

  聽到這個數字林苗心裡一跳,,明白特洛伊恐怕已經陷落了。

  明塔見她心不在焉若有所失的樣子,本來充盈鼓蕩的怒氣也不知道從哪裡泄了出去,再也發不出火了,她重新戴上那張高貴冷豔的臉,冷哼一聲,道:「昨天希臘軍營的奧德修斯他們已經想出了藏身於木馬中從城內攻破特洛伊的主意,城裡的一個人點燃了火把,把整個特洛伊城都點燃了,在希臘人進去的時候,特洛伊已經成了一座死城了。」

  想到這裡她還是忍不住不太友好地瞅了一眼林苗:「本來希臘人在特洛伊的攻城戰也要打上半個月,結果你這麼一弄半個月的工作我和塔納托斯兩天就要做完……」

  明塔本來不是特別在意這些的人,但是塔納托斯受了欺負她可就受不了了,話中明顯帶著情緒。

  林苗沒有注意到她的不快,因為她的腦子裡翻覆的都是一句話——他最終還是點燃了那只火把。

  火本來是生,然而現今又成了死。唯一有些慰藉的,就是死亡之後的冥府,又將成為新的重生。

  明塔見她神情恍惚,感覺自己似乎說得太重了,不過她這兩天確實被林苗這一招打了個措手不及,沒日沒夜地在死人堆裡剪頭髮,好不容易才完成了指標,話裡難免有些埋怨。此時她看林苗的樣子,又有些後悔了。不過雖然心裡自責,但她的樣子還是一成不變的冷面。

  只是在這冷色中,她已經悄悄轉換了話題:「不過這場戰爭總算是結束了,那些奧林匹斯神也能空出時間來參加婚禮了,從二十天前一直拖到明天,你總算是能名正言順的站在冥王大人的身邊了。」

  見林苗依然一臉恍然,雖然表情依然冷冷的,但明塔終於也有點發慌了,她正在反省自己究竟是說了什麼話把林苗震成這樣,林苗就已經顫顫巍巍地開了口:「……明明天?!」

  看著林苗手足無措的樣子,一向很有眼色的明塔哪能不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事情,趁著林苗還在驚怖難名的,拉著塔納托斯就先跑路了。

  林苗好久才從震撼中清醒過來,第一個想問的就是明塔,可明塔早就跑的沒影了,她找不到人,只好又竄回去問帕西提亞。

  帕西提亞正在裡面畫睡美人,見她突然闖進來頭也沒抬,打了個招呼繼續專注於自己的藝術創作。林苗也沒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直接坐到了她的對面:「明天……明天就是我的婚禮了!是不是真的!」

  帕西提亞頭皮一麻,手一抖炭筆斷了一截,她不敢抬頭,更不敢直接回答林苗的問題——哈迪斯瞞這件事已經瞞了很久了!!!

  哈迪斯的保密工作做的還是非常全面的,基本上冥府所有的人都已經交代過了。林苗一向神經粗大,關於她和哈迪斯的婚禮時間根本沒什麼準確的概念,哈迪斯對她的說法一直就是過一段時間,她想著特洛伊之戰打的熱火朝天,那群人仰馬翻的奧林匹斯神估計沒什麼時間來參加婚禮,也就坦然地在冥府混日子。對於哈迪斯,她一直抱有極大的信任,深覺自己沒有騙婚賴婚的危機,對於婚禮的具體日期也沒那麼上心。要不是明塔和塔納托斯一直在凡間公幹不知道哈迪斯的主意,林苗估計得等到婚禮現場才能清醒過來,接受哈迪斯給她的這個莫大的——「驚喜」。

  帕西提亞被她如狼似虎的目光盯得坐不住了,但是也沒那個勇氣在她的面前直接開溜,只能閃爍其詞左顧右盼,想要拖延一會時間,她正急的火燒眉毛,突然往外邊一指:「冥王大人!」

  「這種當我是不會上的!」林苗覺得這簡直就是對自己智商的蔑視,她義正詞嚴地看著帕西提亞,要求她坦白從寬,「究竟是不是明天!」

  帕西提亞沒想到她這麼頑固,只好伸出食指小小的戳了戳她的背後:「真的是冥王大人。」

  「哪有這麼巧……」林苗萬分不信,不過在帕西提亞真誠的目光下,她還是選擇了轉頭看看,「……怎麼能這麼巧!!!」

  站在門口的,除了哈迪斯還有誰!

  她再轉頭一看,剛剛還好好坐著的帕西提亞已經沒了蹤影。

  她攢緊了拳,不由流下了傷心的淚水……帕西提亞我真的看錯你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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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原來這是婚前夜

  哈迪斯只是瞥了一眼順著門縫溜出去的帕西提亞,就知道自己一直瞞著的東西恐怕還是漏了底,不過這也在他的預計之內,所以雖然有些遺憾,但他也沒有特別失落。

  他順手就坐在了枕著胳膊埋在桌子上的林苗旁邊,等著她過來發問——反正她終究也是要知道的,瞞到這個時候,也算是不錯了。差上一天兩天,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不過瞞了這麼久都沒發現,克呂蒂確實還挺遲鈍的……

  他默默地給倒了兩杯果酒,自己取了一杯,放在唇間抿了一口,安靜地等著林苗的發問。

  然而令他吃驚的是,林苗也跟著他一道沉默了,竟是埋著頭不願再起來了。

  就在哈迪斯猶豫需不需要把她拽起來檢查她是否斷氣的時候,林苗也是心慌意亂,不知道該不該問這件事。

  哈迪斯……其實不想讓她知道的吧?

  她微微屈了屈被壓得發麻的胳膊,心裡比哈迪斯還要糾結的多。哈迪斯很明顯是想要給她個驚喜,如果她現在就知道了,他會不會……很失望啊?

  林苗心裡又開始癢癢起來,說老實話她是很想瞭解一下具體情況的,但是要是哈迪斯瞞這個事瞞得這麼緊,現在要是知道沒瞞住他該有多鬱悶啊!

  啊啊啊早知道現在會這麼糾結還不如乾脆不知道呢!

  她心裡兩隻小人開始了兇殘的毆鬥,一會想問的意願占了上風,一會繼續瞞著的心思又把前者壓了回去。

  兩隻小人還在互相掐著脖子猛搖,她的上方已經響起了哈迪斯淡淡的聲音:「明天就是婚禮了,你知道了吧。」

  他這話像是疑問,但是口氣中更多的卻是陳述的意思,第一個小人猛地把第二個小人踩翻在地,林苗腦袋馬上拔了出來,有些納悶地望著他:「你知道了?」

  她都什麼還沒說呢怎麼哈迪斯就又知道了!

  哈迪斯一看她用腦過度的表情,瞬間腦補出了她一系列複雜的心理活動,他一抬眉,就著杯子又飲了一口:「嗯。」

  自己躑躅了半天的事原來哈迪斯老早就清楚了,林苗想想也感覺怪沒意思的,懶懶動了動眼珠子,甚至提不起勁來問他了:「唉,原來你知道了啊……」

  這副樣子卻是讓哈迪斯手上的動作頓住了。

  這是什麼意思?是不高興她被瞞著了?是不高興他知道了?還是……不想這麼快舉行婚禮了?

  哈迪斯不動聲色地瞧著林苗下巴挨在桌子上,叼著杯子往嘴裡抿,腦袋又飛速運轉起來。

  最後他只得出了一個結論……宙斯和波塞冬這兩個傢伙果然不靠譜。

  「來得人……會很多嗎?」林苗咬著杯沿想了好一會,才把這個坎想通,把手從桌子下面伸了出來接過了杯子,直起了背,這才正經開始打聽,「特洛伊之戰,真的已經結束了嗎?」

  見她開口,哈迪斯眉眼一動,就垂下頭答了她的話:「已經結束了。那些人的魂靈已經引入了冥府,所有人間的英雄都會來參加。所有的奧林匹斯神也是。」

  想到可以借此機會正大光明的宣告克呂蒂的歸屬權,哈迪斯心情大好,一時間言語更加柔和:「不用害怕。」

  「沒有……沒有很害怕。」林苗口是心非地否認了一句,雖然這話假的她自己都不怎麼相信,「就是有點激動。」

  她生怕哈迪斯不信,又補充道:「特別激動。」

  「是麼?」哈迪斯又挑了挑眉,不知臧否,只是將準備好的晚飯推到了她的面前,「先吃飯吧。」

  林苗看著盤中誘人的小羊羔肉,也暫時放下了那些心事,舉起刀子割了下去。

  一頓晚餐吃得實在有些心不在焉,林苗幾次想要開口,最後也不知道該從何問起,只好作罷,哈迪斯像是等著她說話一般巋然不動,整頓飯下來連他吃東西的聲音幾乎沒有,林苗深感鴨梨山大,匆匆扒完了晚餐,就跑到了屋子邊上洗漱。完事以後再回來,哈迪斯已經不在了。看到桌子上還散著自己早上的畫稿,她也不知什麼心情,提起一邊的筆,坐下來就畫了起來。

  故事剛好發展到波塞冬來尋哈迪斯的部分,這時候她還懵懵懂懂,跌跌撞撞跟在哈迪斯身邊,對於自己的未來一無所知,然而明天,她就要成為他相守相知的人,和他一起在冥府渡過漫長的神生了。

  想想自己都覺得奇妙,林苗索性也便不想了,慢慢吞吞畫到碰到狄俄尼索斯和西瑞克斯的地方,接下來就到了奧林匹斯眾神召開戰神山回憶的事情了,這一塊人物繁雜,她一下子犯了懶,又不耐煩畫下去了。

  再一想明天這些人都是要見的,可以慢慢參考本人相貌,林苗更加不急於一時。細細將畫好的整理起來,她就準備睡下了。

  畢竟明天,可是不平常的一天啊。

  林苗收好東西,往床那邊瞧了一眼,卻見哈迪斯似乎已經睡下了。

  之前她就和哈迪斯睡得一間,兩人的床挨得不遠,一直也都沒變,此時哈迪斯正側著身子朝背著她的方向躺著,林苗本想跟他說幾句話,見他睡了,也就把話憋了回去,把照明的珠子扣回了盒子裡,翻身躺倒了床上。

  珠子一收,周遭立馬黯了下來,門是早都關上了的,剩下的只是些幽昧不明的暗影,她本想早點睡養養精神,但是一閉眼,腦子卻是活躍的很,怎麼也閑不下來。

  也許是畫畫讓她回憶起了以前的事情,她的腦海中總是這些恍恍惚惚的場景,一時在雲海,一時在冰天,如墜煙海,如上雲端。林苗翻過來複過去,折騰了好幾遭,終於還是絕望地意識到自己的精神亢奮得很,一時恐怕是睡不著了。

  林苗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一隻羊兩隻羊的數著,但是她一直數到第三百一十五隻,還是怎麼都平靜不下來,腦子裡亂七八糟像是塞了一團毛線,理也理不清。

  她終於挨不住了,翻□躡手躡腳坐到了哈迪斯床邊,湊過去輕輕叫他的名字:「哈迪斯……你睡了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抱著什麼心理過來的。這個時候哈迪斯本應該早就睡了,她自己心裡也清楚。但是她就是想過來跟哈迪斯說兩句話,而且怎麼也抑制不了自己的這種想法。可是林苗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回話。她不覺有些失望,本打算回自己的床上,可她剛想要轉身,卻又聽到了哈迪斯清冽的仿佛冷水一樣的聲音:「……怎麼?」

  這聲音不像是從混沌中醒來的聲音。

  因為它過於清晰、過於淨透了。

  這是林苗第一次這麼細緻地聽哈迪斯的聲音,平時他話極少,林苗又總是被他的氣場壓著,注意不到這些東西,這次細聽他的聲音,卻是覺得滋味難明,奇妙的不可思議。

  「你沒有睡啊?」聽到哈迪斯的回應,林苗的心情一下子高揚起來,聲音裡是說不出的驚喜,哈迪斯沉默了一下,掀開了被子一角招呼她,「過來。」

  林苗無比信任哈迪斯的人品,踢掉鞋子就鑽了進去。被子裡還有些溫熱,林苗非常滿足地蹭了兩下,滾到了哈迪斯的身邊,眨著眼睛期待看他:「說說話吧!說說話吧!陪我說說話吧!」

  哈迪斯支著頭坐起身來,身上的衣服整整齊齊,長髮披散著,倒是有幾分剛剛醒過來的模樣,他的聲音有些低,在夜裡聽著就像是音色美妙的小提琴:「哦?說什麼。」

  林苗看不很清他的表情,揪著被角往上拎了拎,剛好把她露出來的脖子埋了進去:「說什麼都行啊……」

  她想了想,又有些不開心地指責他:「你今天吃飯的時候都沒有跟我說話。」

  「不是你在生悶氣?」哈迪斯的口氣倒像是很無辜了。

  「……沒有在生氣。」林苗的回答倒是有些心虛,「我只是不知道該問什麼。」

  哈迪斯聽她聲音有些悶悶地,便沒有說話,等著她繼續說。

  果然,過了一會兒就傳來了林苗有些困惑的聲音:「其實,我本來以為婚禮這件事,是應該兩個人一起佈置的吧。挑選衣服、宴請賓客、準備功能表,這些事情不應該是我們一起做的嗎?可是你一個人把他們都做完了……我不知道我該做什麼好了。」

  「自己沒有參與,總覺得有點心慌啊。」

  林苗自我感歎了一番,總結了最後一句。

  哈迪斯支著身子看她,他的眼睛比這夜色更暗更深。他根本沒怎麼想,就直接答了林苗的話,仿佛它根本不算個問題:「你過來就夠了。」

  他的話依然果斷簡潔而具有說服力,但是過於簡潔也讓人有些難安。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林苗還想運用自己的思辨能力證明自己所想並不多餘,哈迪斯已經一句話把她堵了回去,「你說的那些都沒什麼用,只要知道婚禮的物件是我就行了。」

  難得見哈迪斯這麼霸氣側漏,林苗愣了一下,不過細想這話還挺符合他的風格氣質,她也就咬著被角偷偷笑了。

  不過她突發奇想,也有些好奇他的果決:「說得這麼肯定,你就不怕以後後悔嗎?」

  「沒有人比你更好。」

  林苗心跳亂了一拍。

  「沒什麼可後悔的,我不會再遇見第二個克呂蒂了。」

  林苗被他說得面紅耳赤招架無力暈暈乎乎好久才找回神智,掩飾性地扯過之前的話題做擋箭牌:「哈哈哈你還是回答我另一個問題吧……你什麼都不交代一聲,要是你中途換物件了,我不會到場了還被瞞在鼓裡吧?」

  「除了我還有誰娶得起?」對於這種底層次的調侃,哈迪斯心中歎了口氣,聲音卻依然波瀾不驚。

  這種揮金如土的氣質,頓時震住了根正苗紅三代貧下中農的無知少女林苗。

  ……太太太直白了!林苗羞澀地撚了撚被角,聽得激動,差點沒把被子啃了,全然不知哈迪斯這話實在是天地良心,就他這段時間的花費,能攤得起也就他、宙斯、波塞冬三兄弟了。如果哈迪斯知道林苗把這句話當做了自己對她的讚美,他一定會控制不住親自動手好好補一補她大開的腦洞。

  「娶不起也沒關係……」林苗心裡簡直軟得淌成了水啊,沒想到哈迪斯居然會這麼直接地就說了!

  她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說出來的這句話簡直就跟蚊子叫一樣,哈迪斯沒聽清楚,便淡淡反問了一句:「怎麼?」

  林苗見他追問,反倒鼓起了勇氣,放大了聲音道:「如果你娶不起,我可以攢錢嫁給你……」

  說到後面,林苗又很慫地把聲音調小了,臉也一點點紅了起來,她的臉緋紅如桃花,卻是燃成了一片。哈迪斯突然心裡嘩啦啦軟了下來,在他土豪的一生中,還沒有人有勇氣預估這種情況。預估這種情況的人,一般都是他的敵人,而他的敵人,早八百年就已經死得斷子絕孫了。

  他放下了支著的小臂,為了渲染更加夢幻迷離的氣氛,一句話也不說,就想要悄悄貼過去。

  可是他還沒挨著林苗的臉,看到他放下胳膊,自動解讀為他困了要休息的林苗就已經善解人意地先一步蹭到他懷里拉著他滾到了一起。

  哈迪斯:「……」我本來是要親臉的!!!

  看著一臉傻笑跟只小萌犬一樣的林苗,他終於還是認命地歎了口氣,在她的額頭上啄了兩下,接受了蓋著棉被純聊天的現實。

  蓋棉被純聊天,被別人知道絕對會笑死的吧。

  然而林苗可不知道他悲苦的內心。她彎著眼睛,輕輕地把頭靠到了哈迪斯的肩膀,聲音又輕又軟,簡直跟只棉花糖一樣,飄飄地就吹到了哈迪斯的耳邊:「晚安!」

  「……晚安。」看著裹得嚴嚴實實埋在自己懷裡連蓋被子的機會都沒給自己留的林苗,萬年面癱王也終於再一次歎了口氣,理解了弟弟波塞冬的那句話——討好女人,簡直就是這世界上最困難的事,沒有之一。


第74章 原來這是大結局

  第二天早上,林苗是被耳邊癢癢的觸感撓醒的。

  她本來以為自己在做夢,揮了揮手不想動彈,結果耳邊卻是越發癢癢了。被折磨的再也睡不下去了,林苗憋著一股怨氣右手一摟,摸著個軟乎乎的毛團就提了起來。她憤憤然睜開了眼睛,想看看究竟是什麼在鬧騰。結果她瞳孔放大縮小,從模模糊糊到適應環境,第一眼對上的卻是一雙紅彤彤亮晶晶的大紅眼珠。

  ……哪來的兔子!

  林苗眯著眼打量著這只兔子,發現它除了白了點、圓了點、還帶了個花環以外,似乎沒什麼特別之處……那它究竟是從哪冒出來的?

  她和這只小短腿帶著花環的大白兔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久,終於試探地伸出了手,揪了揪它的大白耳朵。

  「……」白兔子的小腿撲騰了兩下,哀怨地看著她,發出了一聲嚶嚀。

  ……兔子成精了!

  林苗虎軀一震,手一抖直接就把這只兔子精栽了下來。

  「……噗。」

  「……西瑞克斯?」

  林苗朝笑聲傳來的方向看過去,不敢置信地輕輕喚出了聲。

  本來抱著胸的西瑞克斯伸出手來,抓著兔子耳朵把它搶過拎走了,很嫌棄地瞅了眼還茫茫然坐在床上的林苗,一點也不生疏的挖苦她:「……你還真睡得著。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昨天剛知道……」對於西瑞克斯譴責的眼神,林苗一直有些招架無力,她訕笑兩聲,被西瑞克斯鄙視的話弄的也有點難為情,她羞答答地滾下來穿上鞋就要起床,順便問候了一下久違了的小夥伴,「說起來,你怎麼過來的?」

  「我當然是跟著狄俄尼索斯一起的啊。」西瑞克斯翻了個白眼,摸了摸兔子頭把它放到了地上,努了努嘴道,「我怎麼樣先不說,你還是趕快收拾一下吧,智慧女神已經在那等了有一會兒了哦。」

  ……雅典娜?

  林苗僵硬地扭過頭看到正站在她梳妝鏡前撫著桌子的女神,一瞬間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西瑞克斯在這裡也就算了,雅典娜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林苗下意識在手上掐了一下,痛得她一個激靈,西瑞克斯還沒說話,剛剛進來的帕西提亞看著她呲牙咧嘴倒是關切地走了過來探詢:「克呂蒂,不舒服嗎?」

  「沒事……」看著帕西提亞投來的關切目光,林苗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被西瑞克斯拉著在雅典娜旁邊坐了下來……為什麼雅典娜會心平氣和的和她坐在一起,果然還是在做夢吧!!!

  被扯著坐在了雅典娜邊上,林苗一哆嗦掙開了西瑞克斯的手就想站起來,雅典娜輕飄飄的一個目光卻讓她重又停在了原地:「好了,冥後大人。」

  這是她第一次和雅典娜面對面說話。

  這位傷了她一次騙了她一次的女武神態度竟然並不算差:「是叔叔他叫我來的,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看著林苗一臉的呆滯,雅典娜心裡也是萬分無奈,當時變成哈迪斯的樣子拿了隱身衣的時候,她就有預感一向愛記仇的冥王會打擊報復,被赫淮斯托斯當場撲倒就算了,還被以此為名敲走了一大批寶物,都過去這麼久了,還要被抓來當苦力……

  雅典娜在內心默默地拍翻了一張大石桌,態度溫和有禮的抖開了自己做好的裙子:「請換上它吧,這是我專門為你準備的,就算是之前那些事的賠禮,好嗎?」

  雅典娜竟然會做衣服?沒有想到女戰神竟然有這麼心靈手巧賢妻良母的一面,林苗下意識將目光落到了她手上的衣服上,臉上陡然有些發燙。

  那是一襲華美的黑裙,大開領無袖,線條優美流暢,腰間系著緞帶,泛著水一般的螢光。

  樣子倒還是其次,林苗一想這條裙子的隱含意,立刻又臉紅了起來。見雅典娜挑眉等著她接,林苗趕快站起來伸手捧了過去:「謝謝……」

  「好了,趕快換吧。」見她接了過去,雅典娜也明顯輕鬆了許多,「沐浴,塗香膏,還要梳頭,再慢恐怕真的來不及了。」

  「嗯嗯……」林苗趕快點了點頭,繼而又瞟了瞟一動不動杵在旁邊的三個人,羞答答的有點難為情,「不過……你們可不可以先轉過去等一下?」

  當著別人的面換衣服真的很難堪啊!

  ……一時三個人表情都有點奇怪。不就脫個衣服,有那麼不好意思嗎!

  「你事怎麼這麼多啊!!!」見林苗還磨磨蹭蹭不肯動手,一直等著她的西瑞克斯終於忍不住了,她畢竟是和克呂蒂一起洗過澡的女人,一點也不矜持就伸出了手,「這個時候了你好歹也考慮一下時機!適可而止啊!」

  她略暴躁地說完這句話以後,就直接上手開扒,林苗驚恐地捂住了胸,想要阻止她的暴行,不過在雅典娜和帕西提亞前赴後繼撲了過來的時候,她終於還是屈服在了強權之下,委委屈屈地被三人強迫著扒了衣服裹了毯子拎去洗澡。

  「嚶嚶嚶你們實在太兇殘了!」林苗捂著毯子感覺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深深地挫傷,她抽了抽鼻子,哀怨的目光射向了拎著她的雅典娜。

  「是你太磨蹭了!」把林苗上上下下摸遍了以後,雅典娜的語氣也自在了很多,她把林苗提溜到溫泉小池子裡放了進去,終於忍不住毒舌地埋汰了一句,「叔叔他恐怕一直在外面等著呢。」

  「啊?」這句話總算是戳到了林苗粗大的神經上,她揪著毯子的手松了兩下,壓抑著激動輕聲道,「他已經好了嗎?」

  「男子可不像女子這麼麻煩。」雅典娜意味深長地側面回答了她,順便抽走了她攥著的毯子。林苗臉紅了那麼一小下也馬上正經起來認真洗洗涮涮,爭取早點完成任務,把自己洗白白嫁出去!

  見林苗總算是不再扭捏,過來幫忙的三位女神總算是松了口氣,西瑞克斯雖然對哈迪斯不很待見,但也不希望好閨蜜的婚禮就這麼搞砸了,雅典娜和帕西提亞都是看著哈迪斯的面子上來的,要真是耽擱了事情,她們可沒有勇氣面對小心眼的哈迪斯。

  所以她們三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池子裡的林苗看,看得她無比尷尬,恨不得直接埋在水裡面隔離她們的目光……

  帕西提亞比較敏感,適當地收斂了一些,不過雅典娜和西瑞克斯就沒那麼客氣了,在她們如狼似虎的盯視下,林苗剛泡了十分鐘就趕緊起來了……泡個澡還要被人圍觀,還有沒有隱私和人權了!

  她的出水讓一直專注在她身上的女神們精神一震,趕緊地伸出手來給她抹香膏,在林苗還沒來得及反抗的時候她就又被上上下下全部摸了一遍,然後套上了雅典娜牌婚紗,摁到了梳妝鏡前。

  反應過來的時候,林苗簡直欲哭無淚。雅典娜絲毫沒有照顧她的心情,手指翻飛就開始替她盤頭髮,西瑞克斯替她戴著耳墜,帕西提亞在背後給她嵌上項鍊,林苗只覺得五六隻手在自己眼前動來動去,只能僵著一張苦逼臉任人擺弄,估摸著一時半會好不了了,她乾脆閉著眼睛犯起了迷糊。

  她本來早上就沒怎麼睡夠,這坐著坐著又慢慢有了要睡著的跡象,可她剛剛有了那麼點入夢的意思,一迭聲的「好了」「好了」又把她驚醒了過來。

  「克呂蒂,你看看怎麼樣?」說話的是西瑞克斯。

  林苗又從迷迷糊糊中被人鬧醒,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睛。

  這次她看到的是一張年輕的臉。

  眼睛黑而亮,眉秀而清,皮膚白如雪,輕軟如雪,兩頰還帶著些塗抹的暈紅,像是吹開的桃花一般輕忽,耳邊綴著的黑寶石與耳垂映襯,越發亮的分明。

  林苗站起了身,鏡中便倒映出她纖瘦的腰身,黑色的緞帶束在身上,將腰線勒得更加分明,連本來很少女的身材也看得婀娜分明了。

  ……雅典娜你真是一個小天才!

  林苗轉了兩圈,感覺自己看著至少高了五釐米!

  「……確實高了很多。」聽到她興奮地話語,帕西提亞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真相告訴了她,「我們剛剛把你之前穿的那雙鞋換掉了……」

  林苗一怔,低頭看著自己腳下踩著的鞋,頓時又傷感了,難道除了借助外力以外她就不能再長高了嗎!對於她和哈迪斯三十釐米的身高差,她是真的有很大的怨念啊!

  「怎麼樣?你還喜歡嗎?」見林苗頓時低落下來的情緒,帕西提亞馬上緊張地問候起來,林苗哪好意思把自己這點小糾結跟別人說,趕快搖了搖頭,抓住了西瑞克斯的手,狠狠吸了口氣。

  「……我們出發吧。」她揚起了笑容,霎時間有了打破一切阻礙的勇氣!

  「哦……好。」西瑞克斯不太懂她哪裡來的鬥志,扶著她的手就要往外邊走,帕西提亞走在前面幫她推開了門,然後林苗就一下子愣在了門口。

  是花。

  是無窮無盡無邊無涯的花。

  這些花放著嫵媚的亮光,花瓣輕輕地在空氣中抖著招搖。

  「……好漂亮。」言語匱乏的林苗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自己震撼的感覺,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冥府是根本種不活花的。

  帕西提亞見她一副被震到了的樣子,心裡舒了長長一口氣。冥府當然是不能種花的,所以哈迪斯緊急攤派,給冥府上上下下所有人下發了硬性指標,一人二百朵紙花,總算是湊夠了這麼一副壯麗景象,普通的花怎麼可能發光!帕西提亞眼一瞥在一堆花枝招展的小紙花中間看到了一隻蠢萌的小蘑菇,嘴角一抽,微笑的表情有種即將碎裂的趨勢。想到昨天信誓旦旦保證不會把奇奇怪怪生物摻雜進去的修普諾斯,帕西提亞默默左行一步,擋出了林苗看向那邊的目光。

  幸好林苗心情正在澎湃洶湧,沒有關注到這些小處,她的目光完全被眼前華美的小車吸引住了。

  擺在她面前的是j□j只漂亮的小鹿,而它們後面就是一駕比平常馬車小了近一倍的小鹿車。在小鹿的旁邊,還蹦蹦跳跳臥著一堆帶著花環的小兔子,林苗立刻反應過來,估計那只突然跳到她床上的大白兔,就是這些兔菌中的一員。

  這……這是亂入到了愛麗絲夢遊仙境嗎!

  斑斕的花海還閃閃放著螢光,幾隻小鹿蹬著腿跳來跳去,簡直就像是在童話世界。

  「我終於相信哈迪斯對你是真愛了。」就算是一直不怎麼喜歡哈迪斯的西瑞克斯也忍不住嘖嘖讚歎,拉緊了林苗的手,扶著她上了鹿車。

  西瑞克斯坐在了前面,沖著雅典娜二人揮了揮手,拿起一旁的鞭子就在空中抽了下來,小鹿機敏地跳了起來,以極快的速度向前方跑去,周圍的一群小兔也圍在車旁邊,林苗有點納悶這兔子怎麼這麼窮追不捨,結果低頭一看,這車身的雕花竟然是用胡蘿蔔刻得……

  ……太機智了!

  林苗默默點了個贊,正襟危坐在車後座上,看著晃過去的綿延的花海。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哈迪斯竟然是用花鋪成了一張龐大的地毯!

  走得越遠她就越發感動,雖然之前心裡覺得沒什麼在意的,但是真的看到哈迪斯所做的周全詳盡的準備,那種被放在手心裡的感覺,還是讓人神清氣爽啊!

  林苗眼睛更亮了。她看著西瑞克斯朝著一盞巨大的燈塔駛了過去,知道該到地方了,默默挺起了胸,拿出了自己最好的一面。

  西瑞克斯在那座巨大的「燈塔」下停了下來,林苗面帶微笑,順便看了一眼,這一眼看得她幾乎破功……這閃閃發亮無比風騷的燈塔不就是她和哈迪斯的放大版Q萌塑像嗎!

  在一堆寫實派中間這種印象派簡直太獵奇了有木有!

  憋不住了好想笑怎麼辦!!!

  西瑞克斯先她一步笑了出來:「這個不會是你和哈迪斯的塑像吧?」

  林苗乾笑了兩聲,假裝沒有聽到,目光游離地走了進去,她有預感,一旦跟西瑞克斯討論這個問題,她這次的婚禮絕對沒有機會順利進行了!

  西瑞克斯看樣子對著塑像還挺感興趣,瞅了好久才追了上去,林苗聽到她的腳步聲,臉上的微笑也慢慢回復過來,她抬起頭彎起眼睛,朝著那扇門走了進去。

  林苗踏進門的那一瞬,裡面所有的神都好像被摁了定格鍵一樣停在了那裡,裡面的場景依然是推杯換盞衣香鬢影,但是她的視線第一眼就停到了最中心黑衣服的那個人身上。

  哈迪斯正在低著頭跟波塞冬說話,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視線,馬上停下了談話,朝這邊望了過來。

  他們交換了一個微笑,然後哈迪斯就果斷拋棄了波塞冬,朝林苗這邊走了過來。

  林苗心裡不能更滿意!第一,哈迪斯和她心有靈犀,第二,哈迪斯中斷了和波塞冬的談話過來找她,第三……哈迪斯比波塞冬要高!

  林苗恨不得當場抓住西瑞克斯的手和她深情對望:哈迪斯比波塞冬要高那麼多,你為什麼會覺得他比不上波塞冬呢!!!

  林苗眨也不眨地盯著緩緩朝自己走來的哈迪斯,壓抑不住嘴角的微笑,同時朝他走了過去。

  他們的目光在面對面時小小的碰撞了一下,然後哈迪斯主動牽過了她的手,拉著她往裡面走去。

  林苗看到了不少熟人,狄俄尼索斯遠遠站在一旁朝他舉起了酒杯,阿佛洛狄忒不分場合的朝她拋著媚眼,明塔修普諾斯塔納托斯眼角帶笑,還有阿波羅……他用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看著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而那些和林苗不曾有過交集的、圍觀者的目光都充滿了驚歎,估計是想不到萬年大悶騷哈迪斯也有了開竅的這麼一天,所以投注在林苗身上的目光那也是相當的熾熱。

  林苗被盯得渾身酥麻,硬著頭皮往前繼續走,直走到最前方,哈迪斯才停下來,抄過一隻酒杯,向在座的所有人致意,隨後一飲而盡。

  氣氛陡然歡快起來,哈迪斯放下了酒杯,忽而開口,聲音清朗而果決:「從今天起,克呂蒂就是冥府的女主人,我哈迪斯唯一的妻子,與我共用王座、尊貴與榮耀。」

  他爽爽利利的宣佈了歸屬權,大家還都在愣神的時候,他就掏出了一隻手鐲,輕輕柔柔套在了林苗的手腕上,這個時候林苗才訝然發現,原來之前手上竟然是沒有戴首飾的。

  她只覺得手上忽然沉甸甸的,低頭一看,才發現這是一隻通身黑色的鐲子。

  ……一身黑敢不敢再低調奢華一點!

  林苗從頭看到腳,突然覺得自己這一身打扮在婚禮上,真的有點略苦逼啊,她這種想法剛剛一過腦子,手上的鐲子就好像蒸騰一般慢慢褪去了顏色,先是墨綠,而後青白,慢慢地竟似乎看不到了,化成了一灘水一般,成了一片澄澈。

  林苗感覺又一次被鎮住了。

  一旁的哈迪斯又挽住了她的手。他給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慢聲道:「另外,我的王后為在場的各位準備了一件禮物。」

  還沒從鐲子變身中緩過來的林苗突然聽到哈迪斯來了這麼一句,又是一驚,她什麼時候準備禮物了!

  看到站在哈迪斯邊上的明塔端著託盤,拿著一遝東西一個個往過分發,林苗忍著吐血的衝動往過瞄了一眼……這這這明明就是她畫的漫畫稿啊!上面還有她的題字呢!

  這是怎麼做到的!

  林苗看著明塔非常盡心得人手一份,所由賓客彬彬有禮地表示感謝冥後大人的好意一定會好好珍藏的時候,腿異常地發軟,很有栽倒在地地衝動。

  哈迪斯非常適時地扶住了她,挨在她的耳邊,聲音相當溫柔:「有沒有很驚喜?」

  林苗沖他擠出了一個微笑。

  拿到手抄本的一些人暫態看了起來,當然女神居多,從她們的表情來看,看的還挺津津有味的,這勉強給了林苗一點安慰,她感覺自己站在哈迪斯邊上,都沒那麼無力了。

  這個時候出現的海後安菲特裡忒更加讓她開心,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沖了上去拉著這位軟糯的海後開始說話,態度是異乎尋常的熱情。這位海後也非常上道,和她你一言我一語就說了起來,一直在旁邊陪著她的哈迪斯見她心情愉快也滿足地和波塞冬繼續自己的談話去了,看著哈迪斯走遠了,這時候,海後才猶猶豫豫地看了她兩眼:「冥後大人……」

  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在談話中林苗的尷尬消解了不少,對這位海後的好感度也是嘩啦啦的猛增,見她遲疑不決,馬上溫和地開口,露出了充滿親和力的微笑。

  「嗯……」安菲特裡忒露出了個有些僵硬的微笑,咳了兩聲磨蹭了好久才似乎拿定了主意,將目光投向了林苗,「冒昧一問……您和冥王大人,是否有邀請不和女神呢?」

  林苗一個顫慄,過電一樣生出了一種極其不妙的預感:「您為什麼要問這個呢……」

  看著安菲特裡忒同情的目光,林苗感覺不祥的陰影越發嚴重,她順著安菲特裡忒的目光看了過去,剛好看到了哈迪斯桌子前一隻小小的蘋果。

  那是一隻拳頭大的金閃閃的蘋果,樣子非常精緻可愛,連蘋果更都是璀璨的亮金,林苗僵直著身體看到哈迪斯將它撿了起來,清洌的聲線慢慢讀出了上面刻著的字——

  「獻給最有魅力的男神。」

  【End】


番外一:獻給最有魅力的男神

  波塞冬覺得,自己從來就沒瞭解過哈迪斯。即使他們是親如一體的兄弟,即使他們曾經在父親克洛諾斯的肚子裡一起渡過了千百個黑暗的日日夜夜。

  他不能瞭解哈迪斯為什麼會心甘情願地接受命運去到幽暗不明的冥府,不能瞭解哈迪斯怎麼能待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一待萬年,更不能理解的是,在這萬年裡,他居然連一個情人都沒有,就這麼一直過了下來。

  他就這麼一個人一直過了幾萬年!!!

  波塞冬經常會突發奇想,為什麼哈迪斯會單身這麼多年。這個問題實在很無聊,更無聊的是這麼無聊的問題他居然還認真地想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他總結出了三點:哈迪斯要求太多、哈迪斯名聲不好、哈迪斯不行。

  平心而論,他覺得最後一點比較重要。

  作為一個老婆孩子遍地跑的大種馬,波塞冬覺得除了不行以外,沒有任何理由能解釋為什麼哈迪斯這麼多年沒有傳出過一條緋聞。

  所以在哈迪斯不請而至下到他的亞特蘭蒂斯,詢問他怎樣才會讓女神覺得驚喜的時候,他一向完美的表情頓時碎裂在了原地……哈迪斯居然想要討好別人!想要討好一個女神!

  他當時一句話差點脫口而出……哈迪斯你的隱疾終於治好了嗎!!!

  這簡直就是比宙斯放棄拈花惹草赫拉不再拈酸吃醋更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看哈迪斯嚴肅的臉,又不太像是在說謊。

  波塞冬馬上意識到哈迪斯是在消遣他,畢竟幾萬年來這樣的缺德事哈迪斯做了不少,不過哈迪斯的第二句話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你覺得什麼樣的婚禮最好?」

  哈迪斯不僅戀愛了,而且他已經準備和那個不明來歷的女神結婚了!

  是誰!

  波塞冬的腦子裡迅速滾過了一串名字:德墨忒爾?赫斯提?阿佛洛狄忒?他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終於憋不住問了出來:「是哪一位女神?」

  「你不認識。」哈迪斯的態度依然很敷衍,但這次波塞冬可是死纏爛打下定決心要把這個神秘人問出來,哈迪斯多少年都不出一次門,怎麼會這麼悄無聲息地就把事情辦了呢!這!不!科!學!

  哈迪斯要想保守一件秘密,是沒有人能從他嘴裡撬出來的,所以波塞冬就一直保持著一種抓心撓肺的狀態,直到在去特洛伊參戰的半途中,看到了那個和哈迪斯同車的山林仙女。

  老實說波塞冬看到這位未來的冥後時,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失落的,哈迪斯的審美果然也就那樣了,雖然長相還算湊活,但是跟阿佛洛狄忒這種風情萬種嫵媚多姿的女神相比,還是差太遠了。這種還沒長大的小姑娘也下的去嘴,哈迪斯果然是憋得太久,饑不擇食了。

  經歷過阿佛洛狄忒德墨忒爾安菲特裡忒等無數美人的海神,著實瞧不上哈迪斯的品味,不過雖然內心哂笑,他還是老老實實去了哈迪斯的婚禮,畢竟是唯一的兄長嘛,于情於理都應該去看看的,況且……婚禮究竟能辦成什麼樣,他也實在是非常好奇。

  在婚禮前,波塞冬和宙斯就給哈迪斯出了不少主意。

  難得哈迪斯遇上問題,宙斯和波塞冬簡直是搶著給他獻點子。先先後後列了不少,不過實施起來實在不容易,冥府環境惡劣,連亞特蘭蒂斯也不如,花草無法生長,只有一片陰暗,這種地方……真的能辦成婚禮?

  波塞冬承認自己有著異乎尋常的好奇心,所以他不僅去了,還去得特別的早。

  然後他吃了一驚。

  他沒有想到哈迪斯會這麼用心。

  用紙花鋪滿地面,用神力使其煥發光彩,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所知道的人,絕沒有一個會這麼做。

  然而哈迪斯竟然做了。

  他牽著那個無論從哪方面看都看不出究竟哪裡不同尋常的女仙,宣告了她和自己同等的地位,賦予了她至高無上的威權,獻給她珍奇無雙的寶物,昭示他深沉難測的愛重。

  為了提高她的聲望,哈迪斯甚至做到了這一步:他不知道從哪找了人代筆,不但以一種極罕見的手法塑造了他們的雕像,還繪出了他們的愛情故事,想要借此為這個籍籍無名的女神收集信仰。

  波塞冬從沒想過自己冷淡如冰的哈迪斯居然還有這麼細緻的一面,更沒想到他竟然看走了眼,沒看出來哈迪斯竟是個情種。

  這麼一想,他也難得的生出了一些好心,招呼了安菲特裡忒去跟那個冥後聊天。其實多看兩眼,這位冥後,長得也還是過得去的……

  波塞冬端起了一盤剝好了的石榴,心情悠閒地和哈迪斯開始搭話,有種久違了的輕鬆,他感覺一切都令人快活,直到哈迪斯撿起了桌上掉下的那只突然出現的金蘋果。

  ——獻給最有魅力的男神。

  最有魅力的男神……除了他還有誰?

  波塞冬覺得自己完全不需要謙讓,所以他一挑嘴角就要去拿,而阻止了他動作的,則是空中突然伸出的另一隻手。

  「波塞冬……你做什麼?」宙斯的手摁在他的手背上,笑的樣子有些懶懶的,只是他的眼睛卻是深邃而冷,一點也不像外表那樣無害。

  「你以為呢?」波塞冬陡然被他壓住,怒上心頭,立刻反唇相譏,「宙斯,你不會覺得你更勝過我,比我更有魅力吧?」

  宙斯笑而不語,然而壓著他的手卻是一點沒松:「這個可由不得你說。」

  宙斯眼睛朝林苗那邊一瞥,唇邊笑意加深:「就算要說,也該由冥後來說。這可是哈迪斯的婚禮,在這個時候,做出決斷的還有人比冥府現今的女主人更合適嗎?」

  禍水東移。

  波塞冬的注意力立刻挪到了林苗這邊,他也不計較她長得符不符合自己的審美了,毫不吝嗇地散發著過剩的荷爾蒙:「克呂蒂,你覺得呢?」

  莫名其妙又被拉來躺槍的林苗悚然一驚,知道這是個引火焚身的大麻煩。不過她只是糾結了那麼一小下就放寬了心,因為她已經想出了最合適的答案:「最有魅力的男神?在我心裡,最有魅力的當然還是哈迪斯啦!」

  見林苗挽起嘴角和哈迪斯相視一笑,波塞冬興致索然,哈迪斯能有什麼魅力,除了她以外還會有哪個女神這麼想?

  他的眼神越發不妙。

  持中的哈迪斯把蘋果往中間一放,冷冷淡淡道:「既然有最美的女神,她的話不是更有說服力嗎?」

  阿佛洛狄忒突然被拉了出來。

  她本來正和赫爾墨斯談笑風生,聽了這話也放下了杯子。她姿態嫵媚地瞟了眼正在對峙的宙斯和波塞冬,又在他們的周圍看了一圈,才輕輕舔了下唇的酒痕,輕笑道:「海神是怎麼樣我的確清楚,但是神王怎麼樣我可一無所知,除非……」

  她的聲音婉媚,朝宙斯橫了個眼波,低笑兩聲,卻是止住了話。

  宙斯臉色有點不大好看了。

  他確實沒碰過阿佛洛狄忒,而且,他也一點也不想碰。一切可能會影響他判斷與威權的他都不想碰。阿佛洛狄忒的司職令他有些忌憚,即使是在歡欲中,他也不願意沉淪欲(河蟹)海,聽憑其他神的擺佈。

  阿佛洛狄忒依然在微笑,她微笑著掃過了周圍所有的男神,看得他們心旌搖盪:「既然奧林匹斯所有的女神都在場,讓大家投票來選,豈不是更好嗎?」

  酒宴上的神明們都是一驚,覺得她的主意出的真餿。

  不過這個時候也沒人想出個更公平公正的辦法,在特洛伊之戰後,沒有一個神明不認為戰爭是件勞民傷財的事情,更何況,就算他們再想吵鬧,久經戰火的凡間也沒那個經理跟他們一起折騰了。投票公決一向是奧林匹斯神的傳統,深知這個道理的眾神沒有提出異議,阿佛洛狄忒這個玩笑一般的建議竟是被所有神稀裡糊塗的默認了。

  「那麼如果不介意的話,從神後開始怎樣呢?」赫拉是奧林匹斯女神中最尊貴的一位,阿佛洛狄忒向她舉杯示意,分寸有禮,毫不猶豫地將水往她那邊潑了過去。

  「我自然是選宙斯。」但這道題明顯無法給赫拉造成困擾,她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回答,幾乎沒有一刻思考。

  波塞冬眉間一緊,轉眸看站在一旁的雅典娜:「哦?雅典娜你不會也是吧?」

  他的口氣有些譏嘲,因為他跟雅典娜關係實在是不怎麼好。赫拉的選擇他是早就猜到了的,就算是少了這一票他也並不在意,可如果雅典娜也選了宙斯的話,這就讓他有些不安了。

  可就在波塞冬以為雅典娜的選擇已經沒什麼懸念的時候,她卻淡淡開了口:「男神對我都是一個樣子,說不上哪個更好。」

  ……這算是棄權?

  波塞冬看著雅典娜默不作聲,知道她兩不相幫的意圖,冷笑一聲,也不再追問直接跳到了正喝著葡萄酒的阿爾忒彌斯:「到你了阿爾忒彌斯。」

  波塞冬叩著桌子,迫切地想要知道阿爾忒彌斯的選擇。阿爾忒彌斯和他沒什麼交情,當然,跟宙斯的感情也不過泛泛……

  「我選阿波羅。」阿爾忒彌斯答得也很爽快。

  波塞冬因她的回答吃了一驚,朝阿波羅那邊看了一眼,他正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突然被點了名字,不冷不熱地和波塞冬對視一眼,端著酒杯就走開了,波塞冬直到現在還沒得一票,怒氣已是不可遏制。

  接下來的德墨忒爾看他這個樣子亦是冷笑:「最有魅力的男神?我倒也想見見。」

  她和波塞冬宙斯阿波羅都有過關係,看這個樣子,卻是對這三人一個也不待見,波塞冬生怕她會倒戈宙斯,倒是巴不得她退出,一眼也不多停直接就看向了赫斯提。

  赫斯提見他一票沒得,實在是有些可憐,在他迫切的眼神中,輕輕咳了兩聲:「那我就選波塞冬吧。」

  波塞冬心中一喜,總算是有一票了!

  「既然這樣……」波塞冬心中一動,「赫斯提年紀最長,她的話應該是作數的吧?」

  「哦?那這麼說我和阿爾特彌斯的話都不作數了?」赫拉一聽波塞冬這個意思當即嗤笑出聲,「波塞冬,你不是想說之前的投票都作廢了吧?」

  「我可沒說這種話。」在這個時候,波塞冬狡猾的避開了重點,他總算是意識到了這樣的投票他可一點不佔優勢,「你是宙斯的妻子,會偏幫也是很正常的。」

  阿爾忒彌斯手指微動,沒有說話,赫拉直接替她質問出聲:「那阿爾忒彌斯呢?」

  「阿爾忒彌斯是阿波羅的姐妹,當然也會幫著他說話。」

  赫拉簡直要被他氣笑了:「真是胡攪蠻纏,赫斯提還是你的姐姐,你怎麼不說她幫著你說話?」

  「赫斯提是我的姐姐,也是宙斯的姐姐,她選了我,不更能說明我的實力嗎?」波塞冬說得振振有詞,倒真是一下子令人無法反駁。

  赫拉剛想和他爭執,哈迪斯一個眼刀掃過來,她也只得鬱鬱住口,雖然常年不見,但哈迪斯作為長兄的積威一直都在,她敢在忒提斯的婚禮上大鬧,卻不敢在哈迪斯的婚禮上放肆,眼見哈迪斯有了動怒的跡象,她也只能憤憤不平地冷哼一聲,放任波塞冬拿過那個代表著榮譽的金蘋果,得意洋洋把它抓在了手裡。

  她瞪了眼默不作聲地宙斯,負氣走到側旁,站得離波塞冬遠遠地。波塞冬和赫拉都是傲慢的人,平時也經常有些不對付,見到赫拉吃癟,波塞冬雖然說不上幸災樂禍,心裡也還是有那麼幾分暗暗得意。

  所以這一場婚禮,他反倒一杯接著一杯,成了宴席上最開心的一位。

  直到眾神歡飲了整個白日,一個個駕著車向哈迪斯二人辭別的時候,他才收拾衣裝,準備打道回府。

  「有空就來我的亞特蘭蒂斯坐坐吧。」他殷勤備至地招呼著自己的兄弟,說得好客而豪爽,「絕對比宙斯的奧林匹斯要強。」

  在和宙斯的競賽中占了上風,波塞冬心情愉悅,說起話來更加口無遮攔,哈迪斯非常淡定地點著頭把他送了出去,他腳步輕快地走出了門,就朝著自己的車駕走去。

  「赫爾墨斯?」在離馬車還有七八步的地方,他忽然看見了徒步的赫爾墨斯,雖然和赫爾墨斯關係算不上好,但心情上佳的波塞冬也難得發了好心,想要幫著載上一程。他快快地又行了兩步,高聲又呼了一遍:「赫爾墨斯!」

  赫爾墨斯本來低著頭像是在看什麼東西,波塞冬一叫,他似是吃了一驚一般松了手,手上的東西掉了下來,骨碌碌就滾在了地上,滾著滾著就滾到了波塞冬的腳邊。

  赫爾墨斯表情一變,偷偷地就溜走了。

  波塞冬看到那東西臉色就是一沉,他彎腰將它撿了起來。那是一隻拳頭大的金閃閃的蘋果,樣子非常精緻可愛,連蘋果梗都是璀璨的亮金,上面刻著一行小字……獻給最有魅力的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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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羅番外─我也許曾經愛過你

  當明塔將金蘋果放在阿波羅的手上時,他一瞬間有些悵然。

  金蘋果上刻得有字,他轉過來看一看,感覺很沒意思,於是隨便收起來,抬頭往遠看,林苗挽著哈迪斯的手說話,頭仰著,眼睛很亮,阿波羅感覺有點刺眼,便低了頭不看了。

  但是過一會兒他又忍不住去看了,哈迪斯不知道在跟林苗說什麼,她正低著頭笑,樣子極美,他心裡一跳,感覺又熟悉又生疏。

  當時他還不受奧林匹斯眾神的認同,拿著弓,在凡間遊蕩,斬殺惡龍皮同。德爾菲的人於是信仰他,為他建造神廟。他在神廟外走,感覺有人在一旁看,就搭弓上箭,望隱蔽處偷看的人身上射去。

  草葉被踩的沙沙響動,箭射出去,搖晃在地上,劍尖上帶著血,像是花掐尖上的一點點紅,有點嫵媚。阿波羅過去撿箭,將箭插回箭筒時回頭去看,二十開外的秀麗女子在不遠處怔然看他。她的腿上有傷,慢慢地往外滲著血,她卻全然不理,只顧著看他。

  阿波羅撿了箭,皺著眉與她對視。她不躲閃,不避讓,依然站在那裡盯著他看。看的很出神。阿波羅見過許多追逐他的山林仙女,並不覺得有什麼稀奇。看她長得並不討厭,就站在那裡待了一陣。以為她會過來,可她並不。阿波羅等了一會兒就不耐煩了,轉身要走,以為她會追上,她也不追。那時他在人間飄零許久,傲慢矜持,討厭故弄玄虛的所有事物,有些不快地走開了。那是他第一次見克呂蒂。

  後來他在特洛伊幫助波塞冬建築城牆,在和牧神潘比賽音樂技巧的時候,總覺得有人跟著。往偏僻處看,她都在那裡,不遠不近地看著,他覺得很得意,也不問她,等著她找上來。克呂蒂也很有耐心,一直看著等著,不避開,不近前。阿波羅便又厭倦了她。他和許多女神交往,和許多女人交往,總不長久。離開一個地方,就和那裡的情人分開,克呂蒂一直跟在他後面,跟了他六個月。

  直到有一次他坐在樹下飲酒,在樹下待了三天,她才主動過來找他,聲音不卑不亢:「我的名字是克呂蒂。」

  那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當時他飲下上百壇美酒,心智迷狂,聽到她聲音亮而清,覺得這名字很美,於是很自然地就微笑了。

  克呂蒂的樣子跟現在大不相同。

  最初見她的時候,她的身量高挑,只比他矮一個頭,發長而捲曲,是同他相近的淺金,眼睛秀媚,宛轉流動,像是波延迭蕩的水,夏日將晚,他枕在樹幹上,在濃蔭下看,葉影遮蔽著夕陽,一片葉子落下來,她的眼珠忽而跳躍一下,水便活過來了。

  他一看到那雙眼睛,就覺得被迷住了,所以將酒杯擲在了地上,起身挽她的手:「很好的名字。」

  她便也一起微笑了。

  記憶中的微笑和眼前的微笑重疊起來,然而人卻不同了。

  阿波羅又有點惘然了。

  克呂蒂和他在一起多久了?五年?十年?也許更多?她在身邊的時候,似乎也沒什麼不同。在他需要的時候,她總是在的,在他對其他的女子生出好感和熱情的時候,她就很知趣地走開了,雖然他也知道她並不開心。

  但是阿波羅假裝不知道,繼續自己一貫的喜好。克呂蒂從來沒有同他吵鬧過,所以他們之間微妙的關係竟就這麼奇跡般的保存下來了。

  後來他得了神格,登上奧林匹斯山,身邊有更多更美的女子,和克呂蒂的見面也越來越少,但是一旦他下到凡間,她總是能最快地找到他,在所有人甚至是赫爾墨斯之前。阿波羅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神的熱情能堅持這麼長久,慢慢地竟然有些感動。

  他也曾提過讓克呂蒂和他一起上奧林匹斯,但她默不做聲,像是不願意的。他當時有些生氣,覺得她不知好歹,追問她原因,克呂蒂又不發一言,這個時候神祗的自我和傲慢陡然發作起來,他就直接撂了克呂蒂一個人走了。

  路上看到了一個少女,被野豬追趕,樣子既狼狽又可憐,他看到了,便生了些惻隱之心,射死了野豬,救下了那少女。

  被救的少女過來致謝,生得很美,夜色中一雙眼睛尤其瑩瑩照人。

  他突然又有所觸動了。

  於是相知相戀,後來被少女的父親,一個小國的國王發現,少女成了皇室的恥辱,很快地就被處死了。

  在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阿波羅的憤怒絕對多於悲哀,他憎恨這個藐視他權威的渺小的凡人,更氣憤背叛了自己出賣了自己消息的克呂蒂。

  他降下瘟疫,懲治這個國家所有的國民,下一刻就去找克呂蒂。

  當時克呂蒂正在河邊舀水,看到他過來,就將勺子放在一邊,站起來迎接,姿態平靜。

  看著她那個樣子,阿波羅竟然不知道說什麼了。

  儘管不想承認,可那一瞬間,他竟然想要就這麼退卻,不願再問下去了。

  克呂蒂和他在一起這麼久,從來沒有對他的情人出過手,只有這麼一次,就算是有意,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也沒有什麼不可……

  可這種動搖只持續了一秒,他就冷下了臉,沉聲道:「為什麼?」

  克呂蒂望著他望了很久,目光竟然比他更加悲哀。

  他也許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眼神了。

  阿波羅被她看得心煩意亂,終於忍不住要發作的時候,克呂蒂終於淡淡地開了口:「因為你誇她比我美。」

  他討厭克呂蒂的眼神,更討厭克呂蒂的話。

  卡俄斯的子孫都是自私冷酷的,他們討厭無休止的糾纏,討厭束縛,可是那一刹那,他竟然想要彌補他的失言,用溫和的話來討她的歡心了。

  這個懦弱的、遷就的自己,是他所更加討厭的。

  他是高傲的無所不能的,然而竟差一點在這個小小的女仙面前低頭了。

  他從沒這麼羞惱過,甚至不惜用最刻薄的話來挖苦她,譏諷她醜陋、卑鄙、惡毒,克呂蒂一直無動於衷,直到他說出最後一句:

  「請離我遠一點吧,我連和你在一片天之下,看你一眼都覺得噁心。」

  她的表情突然僵冷了。

  阿波羅從來沒見過克呂蒂露出這種表情,他心中更亂,轉身就走,再沒有回頭看一眼。

  然而這個時候,他才有些茫然地慢慢回憶著,那個被克呂蒂所嫉妒的女子究竟是誰呢?

  名字,樣子,都想不起來了,但似乎和克呂蒂現在的樣子是有些相似的……

  阿波羅很努力地想著,掂著酒杯沉吟,很久後才頹然扔下杯子,發現自己已經記不起來了。

  的確是記不起來了。

  在很久之後,他才知道克呂蒂被赫斯提變成了一朵花。

  赫斯提他並不熟悉,但他曾向她求過婚,因為她是宙斯的姐姐,身份尊貴,而在他和妹妹阿爾忒彌斯剛剛進入奧林匹斯的時候,最缺的就是高貴的身份。宙斯的妻子兒子很多,他的母親勒托即使是提坦神的後裔,然而也已經被貶為罪人,他憑藉武力獲得應有的一切,可是仍然為舊一輩的神所忌憚。宙斯畏懼他的力量,對他不信任,赫拉更是嫉恨他,多次想將他置於死地,可是他終於沒能死成。

  不過赫斯提拒絕了他,他不記得當時她用的什麼理由了,只依稀有印象她態度很溫柔,和妹妹赫拉很不一樣。

  他當時還有點小小的驚奇,就像他聽到赫斯提將克呂蒂變成了一朵花一樣。

  她怎麼會做這種多餘的事。他當時是這麼說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忽然有一天,他就開始討厭克呂蒂了,真的像他曾經所說的一樣,聽到這個人的名字,就覺得噁心。

  他不能想像自己竟然會受了矇騙,跟這麼一個惡毒的虛偽的女仙在一起這麼久。

  他討厭這個名字,討厭這個人,然而常常想起,想起時心裡總是俶爾一驚。

  這個人曾經和他是多麼的熟悉啊。

  可是產生這種想法沒多久,他就又為想到這個名字而感到噁心了。

  但他們終於還是見了面,在他被厄洛斯的金箭射中,瘋狂地追逐達芙妮的時刻。

  他看到了這個人第一眼,雖然面貌性情完全不同,他卻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他於是感到愉悅,於是感到噁心。

  她是多麼愛我啊,變成自己所嫉妒的女子的模樣來討好我。

  阿波羅覺得有些快意。

  但想到討好自己的是怎樣一個不堪的人,他又覺得不快起來。

  他覺得自己把克呂蒂放得太重了。

  可是離開她,他又反復想,想她的可惡之處,想要重新喚起對她的厭惡,但他想了很久,卻想不出來了。

  他沒有厭惡她的理由啊。

  他又惘然起來,想要見她,和她談談,但是每當他生出這種想法的時候,心裡卻總有個聲音在激烈的反抗著,用最惡毒的言語攻擊克呂蒂,讓他打消這種念頭,他終於覺得不對,找了醫官來看。

  醫官的回答隨性而俏皮:「您是中了小愛神的鉛箭,找我有什麼用呢?」

  阿波羅馬上找到了赫爾墨斯,終於在他遮遮掩掩的話中得到了有用的資訊——他對於克呂蒂所有的惡感,都是源於厄洛斯惡作劇射出的鉛箭。

  他突然就坦然了。

  然後他從赫爾墨斯那裡聽說哈迪斯將克呂蒂強留了下來,要讓她永遠留在冥府,所以他在忒提斯的婚禮上發現她的時候,迫不及待就將她帶了出來。

  再次見她,心中的惡感已經減輕許多,然而依然會時不時難受,尤其是在他的好意被曲解的時候,他不屑解釋,可看到哈迪斯突然出現的時候,心裡卻突然痙攣般不可抑止地顫慄起來。

  怎麼會這樣呢?

  就算是他再憎惡她、討厭她、侮辱她,她也應該守在那裡等著他回頭的啊!她已經等了他很多年了啊!

  他是這麼的不平,以至於他都不願意去想自己究竟是為何而不平的了。

  而後他在特洛伊見到她,已經不再近前了。倒是與阿佛洛狄忒有過交談,當時阿瑞斯忽而幫阿佛洛狄忒忽而幫赫拉,阿佛洛狄忒惱怒,可看著阿瑞斯受傷,又捨不得,把他救回來治傷。

  阿波羅覺得不可理解:「你不恨他?」

  阿佛洛狄忒沉默了一會兒,好久才道:「我曾經愛過他,但現在只覺得噁心。」

  她包紮完就走了,倒是阿波羅等了很久,等到阿瑞斯醒了,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

  然後他勸克呂蒂回冥府,阻止了克呂蒂想要救下派特洛克羅斯的狂想,又從她手上搶回派特洛克羅斯的屍體,讓赫爾墨斯把她安然無恙的送回去。

  然後他就到了她的婚禮。

  他始終想不通,為什麼他都能控制住自己不討厭她了,她還能這麼無知無覺,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阿波羅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微微抬眸,朝林苗那邊走了過去。

  林苗正在和西瑞克斯說話,看到阿波羅過來,她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西瑞克斯已經黑著臉要拉著她走開了,可是一貫很討厭她的阿波羅竟然主動出口叫住了她:「克呂蒂。」

  阿波羅的樣子很沉靜,像是有什麼重要事情的模樣,哈迪斯暫時被宙斯叫走了,林苗也怕真出什麼事,就試探性的問了一聲:「阿波羅?」

  阿波羅低下頭,又不說話了。

  西瑞克斯又要發怒,林苗趕緊先把她扯住了,好說歹說勸服她阿波羅的樣子似乎真的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讓她現在一旁等等,西瑞克斯將信將疑,但也沒讓她難做,找了個不太遠的地方站著,警惕地盯著阿波羅看,目光充滿著審視。

  林苗有點怕她過於露骨的目光惹得阿波羅發怒,趕快往她所在的角度偏了偏,擋住了阿波羅看過去的視線,不過阿波羅連頭也沒抬,更沒注意她這些微小的動作。

  「請問……你是有什麼事嗎?」林苗被他弄出來的緊張氣氛也整的有些神經兮兮,忙不迭問他來的緣故。

  阿波羅此刻方才抬頭。

  他的眼睛輕輕抬起,如同流光溢彩的琉璃一般讓林苗吃了一驚。

  他沖著林苗露出了一個非常溫柔地微笑,然後對她道:「克呂蒂,你是我所見過的……最美的人。」

  他終於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可是讓他失望的是,克呂蒂的表情中驚愕遠遠多於驚喜。

  但是他仍然微笑,想要上前牽她的手。

  他離她只有一臂之隔,可他伸出手去,她卻遠遠地被隔開了。

  抓住她的,是剛剛回來的哈迪斯。

  哈迪斯的臉色很不好看,他拉著林苗就走了,又扔下了阿波羅一個人僵在原地。

  阿波羅在那裡站了很久,終於等到林苗的轉眸,可她望著他的眼睛,一派茫然,似是完全不解他的意思。

  他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樣子有多奇怪,慢慢地把手收回去了。

  可他再看時,克呂蒂已經不在那裡了。

  沒有人再在他身後等著了。

  他突然有些難過了。


番外三:西瑞克斯和狄俄尼索斯

  西瑞克斯有點不開心。

  她最好的朋友——向日葵女神結婚了,新郎不是她。

  這當然不是她不開心的理由。

  她不開心是因為克呂蒂嫁給了一個萬年大宅男,並且已經有了陪著他在陰暗潮濕的冥府裡待到地底坐穿的覺悟,這和西瑞克斯原先想把她介紹給波塞冬的初衷很不相符。

  她覺得哈迪斯很不好,非常不好,特別的不好。

  西瑞克斯和克呂蒂做了很多年的朋友,對於她的審美一直相當鄙夷。

  阿波羅?哈迪斯?跟波塞冬這種真漢子比起來都弱爆了好嗎!一個整天唧唧歪歪裝文藝,一個混混沌沌在地裡埋了幾萬年皮膚比她還細,找這種人……真的可以嗎!

  西瑞克斯的審美標準非常單純,在她心裡,肱二頭肌沒辦法把衣服撐爆的漢子都不算真漢子。

  只可惜她的標準簡單,但能達到她標準的實在太少了,早八百年這種肌肉男型的男神就不流行了,當下引領奧林匹斯潮流的是以阿波羅、哈迪斯為代表的俊秀系美男,就連宙斯也費了好大勁把自己曾經充實飽滿的肱二頭肌減了下來,回應了要求身材秀挺的主流審美觀。

  西瑞克斯感覺非常憂傷。

  她不止一次感慨自己的生不逢時,終於有一天,她見到了肌肉賁張的波塞冬,頓時驚為天人。

  她覺得自己圓滿了。

  那個時候克呂蒂還在跟阿波羅談戀愛,她經常嘮嘮叨叨在旁邊絮叨,將她的男神掛在口裡,放在心裡。

  她覺得自己戀愛了。

  西瑞克斯是個容易滿足的好姑娘,波塞冬不像哈迪斯那樣萬年宅在冥府,但也常年呆在亞特蘭蒂斯,不怎麼好逮,西瑞克斯見不到真神,也就自己想想,感覺還挺滿足。

  她天天跟克呂蒂挨在一塊,感覺日子也就這麼過了。

  後來有一天,克呂蒂就和阿波羅吵架了,阿波羅就負氣離開了,然後克呂蒂就變成了一朵花。

  那是她活了那麼久以來最傷心的一天。

  她本來是一個人的,偶然間碰到了克呂蒂,便成了兩個人,雖然中間有阿波羅,有波塞冬,但她們從來沒分開超過一個月,可是克呂蒂變成了一朵花。

  她每天去看,每天對著那朵花說話,可變成了花的克呂蒂卻從來只看著阿波羅的方向。

  有時候她氣得牙癢癢,恨不得把花瓣都給揪了,不過終於還是只在心裡想想,下不了手,所以她等到了克呂蒂回應她的那一天。

  那是什麼樣的一天?

  好像不特別晴,也不特別陰,她跑到那片小荒地,重複著日常的對話。

  然後她聽到克呂蒂回復了她。

  再次變成人身的克呂蒂很不一樣了,似乎羞怯了一些,樣子也軟軟糯糯的,不過,還蠻可愛的。

  最重要的是,她不喜歡阿波羅了。

  西瑞克斯簡直是老淚縱橫。

  為了挽救失足少女,她不惜忍痛貢獻出了自己的男神,想要撮合克呂蒂和波塞冬,但她沒想到,最後還是百密一疏,讓哈迪斯把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夥伴拐跑了。

  西瑞克斯歎了口氣。

  「怎麼?還沒想通?」剛踏進門來的狄俄尼索斯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在歎氣的西瑞克斯。

  他非常清楚西瑞克斯在糾結什麼,因為就在這短短三天,西瑞克斯已經把她的懊惱和悔恨翻來覆去說了無數遍。

  「我不應該放克呂蒂跟著你一起去冥府的,如果她不和你一起去冥府她就不會被哈迪斯坑著吃了冥府的東西,如果她不吃冥府的東西她就可以回來和我一起……」

  「恩、恩。」狄俄尼索斯沒有絲毫不耐煩,好脾氣地應著她的話,西瑞克斯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訕訕地閉了嘴。

  「冥王對克呂蒂很不錯,你不是親眼看到了嗎?」

  狄俄尼索斯把新拿到的林苗手繪本《原來我是向日葵啊》遞給她,含笑坐了下來。

  西瑞克斯撫摸著包裝精細的畫冊,翻開了第一頁,一邊看一邊睹物思人:「……你不懂。」

  被排斥在西瑞克斯的世界之外的狄俄尼索斯嘴角有點僵。

  因為他想起了臨走時哈迪斯不近人情的交代……莫非西瑞克斯的真愛真的是克呂蒂?

  他感覺有點胃疼。

  西瑞克斯還在看畫冊,這已經是克呂蒂離開奧林匹斯回到冥府以後的事了,這時她才知道原來那個看上去很木訥反應慢半拍的的睡神……居然還會種蘑菇。

  她感覺自己以貌取人的行為,實在是太膚淺了。

  她唰唰唰的翻過了幾十頁,看完了這本冊子,終於滿足地喟歎了一聲,放下了手上的東西。

  「下一冊出來的時候記得讓赫爾墨斯幫我捎一本啊。」西瑞克斯搖著頭回味著跌宕波折的情節,意猶未盡。

  狄俄尼索斯還在想那個深沉的哲學問題,聽到她的話自發露出了笑來:「你不是不喜歡冥王嗎?怎麼還看得這麼起勁?」

  「我關心的是克呂蒂!誰管他啊。」西瑞克斯翻了個白眼,回答的振振有詞,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管他是誰,反正不是阿波羅就行。」

  「阿波羅究竟怎麼得罪你了,」狄俄尼索斯笑得有點無奈,「怎麼說什麼都要把他捎上兩句?」

  「他?」西瑞克斯冷笑兩聲,不說話了。

  狄俄尼索斯看到她明顯的不快,有些後悔自己的失言了。

  見他皺眉有些苦惱的樣子,西瑞克斯卻突然覺得心裡沒那麼憋屈了:「他什麼樣你不清楚?你們這些奧林匹斯神還不都是一個德行?」

  她斜著眼又是冷笑不止,陰沉沉道:「前幾天你不是還碰到那個什麼叫阿裡阿德涅的公主嗎?怎麼樣?她長得很不錯吧?」

  發覺西瑞克斯口氣中明顯的不爽,狄俄尼索斯深覺十分冤枉,他趕忙擺手解釋:「我只不過是偶然碰到……」

  「哼。」西瑞克斯的態度很是冷漠。

  她打斷了狄俄尼索斯的話,樣子冷冰冰的:「你們這些主位神都一樣,見到漂亮姑娘就熱情的不得了。」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狄俄尼索斯苦笑不語,見他非暴力不合作的樣子,西瑞克斯更是來氣,憤憤道:「當時那個波娜八成就是這麼跟阿波羅勾搭成奸的!」

  又開始了……狄俄尼索斯在心裡長歎一聲,只能繼續保持沉默。

  不過令他意外的是,西瑞克斯並未揪著這件事對著阿波羅大加鞭笞,反而話頭一轉,輕輕歎了口氣。

  她的樣子懨懨的,讓狄俄尼索斯不覺有些微動。

  「……也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埋怨似的悄悄開了口,「明明前一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一下子就翻臉了呢?」

  其實自始至終,西瑞克斯並不清楚克呂蒂和阿波羅之間發生了什麼。

  她只知道突然有一天,克呂蒂不再一直跟她一起一道了,而是默默無言地跟在了那個金髮的青年——宙斯與勒托之子的身邊。

  她當時雖然不待見阿波羅,但也承認他確實樣貌出色,當時他還沒有現在的身份,但追逐他的女神已經能從雅典排到特洛伊,克呂蒂看上他,西瑞克斯並不覺得奇怪。

  所以在克呂蒂和阿波羅交往的時候,她並未加以多大的關注,雖然還時時聽聞關於阿波羅和其他女神的流言蜚語,但這本就是毫無節操的神明中的常事,並沒有讓她對這件事看重幾分。

  帶著一點點的惆悵,西瑞克斯看著克呂蒂奔波來去的身影,還是對阿波羅有所期待的。

  然而現實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

  她不知道克呂蒂為什麼會突然去找那個小國公主的麻煩,但她知道,那個溫和地連花草都不肯傷害的克呂蒂,是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傷害一個凡人的。

  問題一定出在阿波羅的身上。

  那個時候她才開始後悔沒有對克呂蒂的戀愛故事多一點瞭解,可看著克呂蒂憔悴的樣子,她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跟著克呂蒂到處飄蕩,找到了爐邊女神赫斯提,看著她把克呂蒂變成了一朵花,就這麼在一片荒地上永遠地留了下來。

  她的最後一句話是這麼說的:「西瑞克斯,一個人不要太孤單啊。」

  她是笑得,西瑞克斯卻哭了。

  知道留她一個人很孤單幹嘛還要走!

  但是西瑞克斯開不了口留她,因為她感覺做一個女仙並不比做一朵花更好。

  她又重新變成了一個人,還會對著那些男神指指點點,不過卻沒有人在她身邊微笑應答了。

  她恨不得把阿波羅剁碎了埋在克呂蒂的花下麵,為她充當養料。

  可是她做不到。

  她甚至不能保全自己,只能被一個半神——赫爾墨斯的兒子追得滿山亂跑。

  不過就算是被追得再凶的時候,她也沒跑得太遠,每天會回來看看,看看克呂蒂會有什麼變化。

  哪怕是看到她多了一朵花瓣,長高了一厘,西瑞克斯都是要大張旗鼓慶祝一番的。

  她曾經想過不如直接把花燒了,放點錢直接送她去冥府,但又想冥府沒有陽光,看不到阿波羅,克呂蒂想必是不會開心的。

  誰能想到,曾經一秒都離不了太陽的克呂蒂,現在竟然紮根冥府,支援基層建設了呢?

  西瑞克斯感覺有點滄桑。

  狄俄尼索斯也這麼覺得。

  因為他第無數次發現西瑞克斯又在面對他的時候拋了錨,將思緒飄到了無限遠的地方。這讓他憂傷地意識到,在西瑞克斯的心裡,他和克呂蒂的地位,還相差著相當一段的距離。

  這個認知實在是太打擊人了。

  他可以容忍自己比不上波塞冬,但他實在是受不了他比不過克呂蒂。

  敗給一個女人這也太難堪了!

  「西瑞克斯。」狄俄尼索斯在心裡勻了勻氣,讓自己露出了一個足夠自然地微笑,喚回了西瑞克斯的注意。

  「嗯?」西瑞克斯被他拉回了現實,眼神還有點飄渺,不過她還算給面子地吱了一聲,沒讓狄俄尼索斯太過難堪。

  「走之前克呂蒂給我們送了個東西。」他從桌子底下拿出來了一個小小的紙板,上面是一張極美的彩畫。

  西瑞克斯一聽是克呂蒂送的,迫不及待搶了過來。

  畫上是和手繪本完全不同的小清新風格,上面的一男一女都極盡摹畫,樣子舒展而安詳,正是她和狄俄尼索斯。

  狄俄尼索斯正側著身躺在樹下飲酒,她從另一邊走過,嘴角帶笑,眼睛似乎正望著他。

  西瑞克斯又翻了個白眼。

  在她去冥府的時候,她就已經發現克呂蒂小心翼翼旁敲側擊各種想要撮合她跟狄俄尼索斯,她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不解其意,沒想到克呂蒂還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居然用了這麼蠢的辦法。

  ……老實說重新變回來以後克呂蒂真的是比之前蠢了好多。

  難道她想要讓自己跟著她一樣倒追嗎!阿波羅擺在前面那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啊!

  西瑞克斯手端著畫,一言不發了。

  狄俄尼索斯暗暗打量著她,見她表情不變,內心卻是有些糾結了——她這是知道呢,還是不知道呢?

  他不動聲色地湊到了西瑞克斯旁邊,指著畫道:「克呂蒂真是費心了呢,就是把你和我畫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呢。」

  ……真老套。西瑞克斯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呵呵兩聲:「畫在一起就在畫在一起了唄,能有什麼意思。」

  見西瑞克斯毫無興趣地冷酷樣子,狄俄尼索斯默默淚目,這麼不配合真是太不可愛了!

  所以他故作驚奇含情脈脈地道:「這麼一看我們還是挺合適的呢!」

  「……哦。」西瑞克斯一臉麻木。

  狄俄尼索斯感覺自己有點說不下去了,但他還是努力到了最後一步:「西瑞克斯……」

  他露出了自己招牌一樣的似笑非笑地表情:「和我在一起吧。」

  狄俄尼索斯感覺有點緊張。

  「嗯,好吧。」西瑞克斯打量了他兩眼,答應地還蠻爽快的。

  這種感覺,實在是很不真實。

  狄俄尼索斯沒有想到會這麼容易,一下子愣住了。

  反而是西瑞克斯見他一臉凝重似乎是不敢相信的表情,直接就眼一瞪黑了臉:「你不是後悔了吧?」

  「……沒有。」但是總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怎麼辦!

  「那就好。」西瑞克斯還算滿意地抱著克呂蒂的畫進了屋子,「那我先進去了。」

  看著前一秒剛剛升任自己戀人的西瑞克斯施施然走進屋子,狄俄尼索斯突然覺得更加頭疼了,因為他覺得以後的日子恐怕比現在還要艱苦。

  不過,那也將是新的傳說了。


萌王和他的熊孩子們

  婚姻是一道分水嶺。結婚前和結婚後對於一個男神來說,是很不相同的,這種心境上的改變直接影響著他們生存的環境——

  在單身的時候,面癱王哈迪斯整天呆在冥府,用自己的起床氣輻射著冥府上上下下的勞改犯和公務員。在他的周圍,永遠籠罩著揮之不去的低氣壓,根據海神大人的說法——在他的身邊永遠都四季如冬。這直接導致了冥府常年比正常氣溫低一二十度,在穿著品位上,也一下子就比奧林匹斯的暴露狂們高了百八十度。而在結婚以後,他的生活每天都多姿多彩,充滿了樂趣。

  ……

  「柯尼利亞,去叫你弟弟。」

  「……哦,親愛的父親,你知道我做不到的。」黑髮黑眸的少女沖著哈迪斯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提起哈迪斯腳邊的兔子就想溜出去,「他已經睡了整整十一天了,我想這時候你應該叫母親她回來。」

  「這種事你做就可以。」哈迪斯看著一臉純真的大女兒,感覺有點頭痛,而想到如果她不願意去,那就只能自己去叫醒那個比修普諾斯還嗜睡的小兒子,他就覺得更加頭痛了,「去的話我房間裡那個赫爾墨斯的手杖就是你的了。」

  想到那個神奇的魔杖,柯尼利亞小臉紅撲撲的,就算是對著哈迪斯冷冰冰的臉,她還沒忍住小聲歡呼起來:「……我馬上就去!」

  看著一溜煙躥出去的小丫頭,哈迪斯終於沒忍住歎了口氣。

  這個時候本應該是他和克呂蒂的下午茶時間,可他現在卻只能一個人坐在這裡,百無聊賴地和他的兩個熊孩子玩厚黑,哈迪斯覺得萬分不爽。

  在這幾百年裡,總有些不識趣的人打擾他和克呂蒂平靜幸福的生活,這次把她叫走的是阿佛洛狄忒——又到了十年一次的女神會。

  女神們總是能想出各種理由聚會。

  哈迪斯想到了常常出現在他面前的西瑞克斯,覺得越發煩躁了。

  「父親,我把伊奧帶來了!」打斷他思緒的是柯尼利亞歡快地聲音,哈迪斯眉梢一動,就看到了自己的大女兒單手提著小兒子,蹦蹦跳跳沖了進來。她把伊奧往前一推,笑眯眯地望著哈迪斯:「快把魔杖給我吧!」

  看著正低著頭打盹的熊孩子,哈迪斯額邊的青筋微微跳了兩下,但他的聲音還保持著一貫的冷淡:「我記得是讓你把他叫醒。」

  「不,您並沒有這麼說。」柯尼利亞真誠地看著他,露出了靦腆的微笑,「您說的是——讓我去叫他。我覺得我沒有必要特意把他叫醒。」

  「嗯,你回去吧。」看著強行狡辯的女兒,哈迪斯的反應也非常平淡。只是這樣的反應卻不是柯尼利亞想看到的。她有點著急地挺直了身子:「可是……父親,你答應把魔杖給我的!」

  「我不記得說過這種話。」哈迪斯提著伊奧的領子在他額上敲了一記,看都沒看她一眼,只輕飄飄的撂下了一句話,「你可以走了。我現在要跟你弟弟說話了。」

  「你……」柯尼利亞還沒有充分地意識到自己的父親是一個多麼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神,沒有任何反擊之力的她只能一跺腳嚶嚶嚶地跑走,只能在心裡默默地嘶吼——你等著!我要告訴我媽媽!!!

  對於這種毫無震懾力的威脅,哈迪斯一向是沒空理會的,他馬上將注意力放到了還在睡覺的伊奧。他毫無聲音起伏地輕輕數了三聲:「一。」

  「二。」

  「……」

  「父親你找我?」上一秒還在沉睡不醒的男孩揉揉眼睛懶洋洋的開口,「我很困……可以再睡一會嗎?」

  「你已經睡了十一天了。」哈迪斯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好吧。」伊奧打了個呵欠,口氣十分無奈,「我下回會早點起來的。」

  「上次你連睡十五天的時候也這麼說。」哈迪斯的口氣非常犀利。

  伊奧很沒精神地耷拉著眼皮,努力克制著自己的睡意:「……母親在的時候我一直很準時。」

  半響沒聽到父親的毒舌,伊奧有點納悶地抬頭,卻看到自己孤高冷清的父親正支著側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詞語匱乏的男孩想不出一個準確的形容詞來給哈迪斯此時表現出來的情緒下個定義,如果他活潑可愛的母親林苗在這裡的話,就會給出最最貼合的答案——閨怨。

  不過林苗並不在這裡。她還不知道她年幼無知的女兒、軟萌呆蠢的兒子正處在水深火熱中,更不知道她高貴冷豔悶騷傲嬌的老公正在默默地思念著她。→_→

  她此時正跟阿佛洛狄忒、跟一群女神在一起。

  「克呂蒂,你下一本準備畫什麼呢?」開口的是林苗的腦殘粉安菲特裡忒,她身上配著的胸針正是林苗閃亮亮的大頭,這讓林苗感覺自己有種頭被揪下來的錯覺,很有些森森的痛感:「這個……大概是一些短篇的小故事集吧。」

  想到自己乖巧的女兒、可愛的兒子(哈迪斯:= =!),林苗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是什麼樣的小故事呢?」阿爾忒彌斯也坐在旁邊,有點好奇地望著她。

  「這個嘛……」林苗沉吟一下,過了一會兒才笑笑道,「是個小姑娘的故事。」

  見大家都茫然不解,林苗舉起手比劃了一下:「是一個像指頭那麼小的小姑娘的故事。」

  眾女神感覺心口中了一箭,頓時被萌到了。

  「克呂蒂你快點畫吧!」西瑞克斯充滿熱情地催促了她,感覺非常期待,「下次我去冥府看你的時候就可以看了!」

  「恩恩!」看到自己的作品這麼受歡迎,林苗心裡還有點小驕傲,她傻笑兩下,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在未來的日子裡絕對會保證進度一天百頁。

  「要是你留在奧林匹斯就好了。」阿佛洛狄忒有點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小小地抱怨了一下,「太陽不落的話,那就可以日夜不停的畫了。」

  聽到這麼殘忍的話,林苗只能乾笑兩聲,左顧右盼轉移話題:「哈哈哈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啦……」

  「知道……」西瑞克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哈迪斯不讓你出來是吧?」

  「啊,並不是……」林苗越發尷尬了,「哈迪斯他一個人在冥府會很無聊的哈哈哈……」

  奧林匹斯的眾女神沒有一個不清楚冥王有多麼的小氣記仇,對於她的解釋,大家只能免費送她一對白眼。

  看到自己的意見被集體無視,林苗忍不住生出一絲淡淡地憂傷。

  「好啦,既然克呂蒂急著要走,我們就別把她強留在這裡了。」最後還是善解人意的阿佛洛狄忒站出來替她開脫,「不過回去以後要記得趕快畫啊!」

  雖然這樣的退席很有些冒失,但在這待了十天思家心切的林苗還是沒忍住露出了笑容。終於得了准信,她翻身上了小鹿車,朝著小夥伴們歡快地揮了揮手,蹬蹬蹬就駕著小鹿往下跑去。

  小鹿啪嗒啪嗒跑著,載著林苗一路飛奔,她的心比飛奔的馬車跑得更快。

  不知道柯尼利亞有沒有好好聽話,伊奧有沒有作息規律按時起床呢?林苗想著一串問題,駛著小鹿穿過了冥府的大門,感覺心裡軟軟的,充滿了慈愛。

  門轟然關住,林苗又重新回歸了黑暗,只是這種黑暗反而讓她覺得輕鬆愉快。回到家裡的林苗緊了緊韁繩,慢慢適應著熟悉的環境,只一側臉,就看到了門口堵著的少年。

  ——「伊刻羅斯,你怎麼在這?」

  伊刻羅斯是帕西提亞和修普諾斯的第一個兒子,也是他們所有孩子裡最懂事的一個,林苗一直很喜歡他。

  伊刻羅斯已經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模樣,生得和帕西提亞很像。看到她過來,非常溫和地過來行了個禮:「冥後大人,我在等柯尼利亞。」

  「柯尼利亞?」林苗勒住了繩子,感覺有點莫名,「她叫你在這等著?」

  柯尼利亞和伊刻羅斯的關係,就是典型的青梅竹馬,從柯尼利亞一從林苗的肚子裡滾出來,除了哈迪斯和林苗,第一個看到的就是這個小竹馬,就算後來伊刻羅斯有了兩個弟弟,柯尼利亞在他心裡的地位依然屹立不倒。

  伊刻羅斯張了張口還沒有說話,啪嗒啪嗒輕快地腳步聲已經湧到了林苗的耳邊。

  「母親!」一堆帶著花環的小白兔蹭蹭蹭地跑了過來,載著一個樣子只十三四歲小圓臉嬌俏可愛的小姑娘,正是伊刻羅斯等著的柯尼利亞,「你終於回來了!」

  她手一挽跳下小車蹦到了林苗身邊,一伸手摟住了林苗的脖子,把頭埋到了她的懷裡:「我好想你啊!父親他根本不理我!」

  「……不不會吧!」林苗大驚失色,沒想到剛回來就聽到了女兒告小狀。她見柯尼利亞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大眼睛濕漉漉的好像小鹿斑比一樣可憐,夾在丈夫與女兒之間的小苦逼感覺非常為難,「他怎麼了?」

  柯尼利亞扁了扁嘴,對於林苗的反應有點不滿:「父親答應把赫爾墨斯的魔杖給我的!」

  「這個不能給你……」林苗無奈扶額,「那是要還給人家的!」

  柯尼利亞用無辜的小眼神看著她,完全無視了林苗的解釋。

  林苗看著狗狗眼的女兒,越發懊悔自己一時興起想出來的主意——當時她和哈迪斯婚禮時收到了不少好東西,她覺得全都堆在倉庫裡實在有點可惜,就決定推出一項租借服務,把這些寶貝都轉借給了有需要的人,當然,是要付錢的。o(n_n)o~

  希臘神話裡滿大街跑得都是要建功立業的英雄,搶寶貝打小怪都是要裝備的,這些有價無市的東西當然是供不應求,林苗的租借業務開展得如火如荼,說一句毫不誇張的話——零差評!好評如潮啊!

  雖然很快就沖到了金冠,但林苗深深的明白:坐吃山空是不對的!她一看發展態勢,就決定把這項業務做大做好。為了發掘更多的資源,她走上了哈迪斯的老路——威脅恐嚇坑蒙拐騙。至於赫爾墨斯的魔杖,當然就是他上次冥府一日遊留下來的啦!

  在保證了絕對在一個月內還回去以後,赫爾墨斯終於哀哀切切勉強同意了把東西留下來,如果她把東西給了柯尼利亞到時候交不出東西……做生意是需要信用的這種事情絕對不能發生!

  但是看著女兒懇求中帶著一絲期許,期許中又夾雜著一點委屈,委屈中雜糅著一丟丟的埋怨時,林苗感覺自己瞬間變成了一塊海綿,嘩啦一下子心又軟了。

  她正在目光躲閃想辦法安撫自己的寶貝閨女時,轟隆一聲巨響解救了她。

  「恐怕是出事了我先過去看看,柯尼利亞你先和伊刻羅斯去玩吧!」看著一瞬間躥沒影的母親,柯尼利亞保持著的憂傷的情緒好一會兒都沒緩過來,腫麼可以這樣!好累我再也不會愛了!

  伊刻羅斯默默地抱著臉盆大的小白兔玩,表示自己什麼都沒有看到。

  很不負責溜號了的林苗見柯尼利亞沒有追過來,這才松了口氣,慢慢放緩了車速,同時生出了一種淡淡地蕭瑟感,孩子都是前世的債……傷不起。

  拉著車的小鹿似乎也感染了她沉痛地心情,腳步也沉重起來,然後就越放越慢,停到了路邊。

  看到長睫毛萌萌的小鹿低下脖子小口地啃草,林苗被深深地戳中了萌點,也不好意思在趕它們走了,想著沒多遠自己走過去就算了,索性下了車往爆炸聲傳來的地方走了過去。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林苗的預感一向很准,因為她沒走幾步,就看到了自己半睡半醒,一臉焦黑的兒子,以及臉黑手黑全身都黑的修普諾斯的二兒子方塔蘇斯。

  看著兩人周圍寸草不生酷似毀屍滅跡後場景的林苗,很警惕地退了一步:「你們在幹什麼?」

  「其實……」伊奧剛想說話,牆後面蹬蹬蹬就躥出了一個剛到幼稚園年齡的小男孩,「伊奧哥哥我把你要的東西拿出來啦!」

  小男孩的手上拿著一朵深紫色的正在扭來扭去的花。

  林苗一看到他,就把目光投注到了他的身上。

  修普諾斯的三兒子摩耳甫斯注意到她灼熱的目光,有點羞羞的把手背到了後面,他手上抓著的紫色大花一看到他注意力轉移,毫不客氣狠狠一口就咬出了他的手指。

  「……啊啊啊啊啊啊!!!!!」

  整座冥府頓時受到了摩耳甫斯淒厲的慘叫聲的衝擊。

  「不用怕了,已經j□j了……」

  林苗輕聲細語的安慰著還在抽泣的摩耳甫斯,內心卻在瘋狂咆哮——究竟發生了什麼!!!

  伊奧一臉淡定無視了她譴責的目光,環著臂觀賞著摩耳甫斯嚎哭的樣子。見兒子這麼不省心,林苗也只能先去哄別人家的孩子。

  「摩耳甫斯,先別哭了好嗎……」林苗掏出小手絹給哭得打起了小嗝的摩耳甫斯擦臉,看到他漂亮的黑曜石一樣的眼睛紅成了一片,感覺也心疼得不得了,把大半注意都放到了他的身上。

  見林苗轉移的注意,伊奧眼皮一掀,給方塔蘇斯使了個眼色。方塔蘇斯會意,默默地從摩耳甫斯背著的手上接過了那朵紫色的花……

  「方塔蘇斯,你手上拿的是什麼?」林苗並沒像他們想得那樣將全部注意放在了摩耳甫斯的身上,事實上,她提前預料到了這些熊孩子必然會有動作,對於他們的關注可一點都沒懈怠。一見方塔蘇斯蠢蠢欲動,她毫不留情當場就揭發了他。

  方塔蘇斯正準備接花的手一僵,又訕訕地收了回來。

  「這個……」他目光游離,就是不敢和林苗對視。

  摩耳甫斯哭得更大聲了。

  林苗感覺頭愈發痛了。她在摩耳甫斯額前敲了一記——這是跟哈迪斯學得招數,而後有點無奈地道:「好了,撒嬌是沒有用的。趕快老實交代,你們幾個又搗什麼蛋了?」

  摩耳甫斯的眼睛默默地往伊奧那邊飄,伊奧卻眼觀鼻鼻觀心,巋然不動沉凝如山。

  「伊奧,是不是你出的主意?」見三個人一個都不做聲,林苗知道不能讓他們再這麼磨下去,直接就朝小兒子那邊望了過去。

  伊奧很乖巧地斂眸垂下眼睛不說話了。林苗眼皮一跳,一下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伊奧和哈迪斯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他沉默的時候艾瑪簡直就跟哈迪斯一個樣讓她腫麼有勇氣教訓啊!!!

  林苗心中的蕭瑟感更重了。

  但是她還是沒有放棄追問:「伊奧?」

  伊奧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又好像小動物一樣快速地收了回去,給了她會心一擊。哈迪斯是林苗的大萌點,一戳即萌,用這張酷似哈迪斯的臉做這種動作……太!犯!規!了!

  身為人母的林苗一瞬間感覺寂寞如雪了……小孩子一點也不乖!跟媽媽還要耍心眼!

  看到林苗一臉的痛心疾首,小兒子伊奧終於有點心虛。如果說哈迪斯是林苗的大萌點,那麼林苗就是哈迪斯的激•萌點,不戳也萌!得罪了爹最多也就是個死,得罪了媽那就是生不如死!

  伊奧還不想死,所以他決定馬上改變策略。

  「其實……這是我的主意。」伊奧輕聲開口,長長的好像鴉翅一般的睫毛輕輕抖著,有種文藝青年的哀傷。

  主動承認錯誤,好感度+1o。

  「因為方塔蘇斯說他想看看食人花可不可以變得沒有殺傷力,所以我提議抓一隻回來看看……」

  團結同志,友愛基友,好感度再+1o。

  「然後我們從修普諾斯叔叔那裡拿了些東西一個個往過試,因為不清楚效果,所以造成了一點點的破壞……」

  你們根本就是從他那裡偷的吧……不過勇於創新敢於嘗試,還是值得鼓勵的。好感度+15。

  「摩耳甫斯他也很感興趣,就主動幫我們把東西拿了出來……就是這個樣子。」

  好吧,及時承認錯誤,還是應該從寬處理的。

  見到伊奧這麼老實地全交代了,林苗也沒那麼大火了。她歎了口氣,決定大事化小:「好了,把東西給修普諾斯送回去吧,下回可別再做這種事了。」

  見到母親總算松了口,伊奧也緩了口氣,不過天真爛漫童言無忌的摩耳甫斯下一句話就把他打到了穀底:「……可是,爸爸他的屋子不是已經被伊奧哥哥你炸沒了嗎?」

  「……╮(╯▽╰)╭!」豬隊友坑死人!

  「……▔□▔!伊奧,你不覺得該好好解釋一下嗎!!!」

  ……

  「伊奧實在是太過分了!」好好地檢查了一遍熊孩子,確定已經沒收了他身上全部的危險物品,林苗總算是松了口氣回到了自己屋子,對著哈迪斯深邃而柔和的目光,她終於還是沒忍住抱怨了出來,「修普諾斯一定會過來找我告狀的!」

  「帕西提亞會勸他的。」哈迪斯寬慰人的方式永遠是那麼的含蓄,林苗一時感覺自己有點過於激動了,不太好意思地紅了臉,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果酒,她的口氣也有點憂愁,「柯尼利亞和伊奧最近越來越不聽話了,是叛逆期到了嗎?」

  這個問題哈迪斯沒辦法給她回答,因為在他面前,這兩個小破孩從來就沒讓他省過心,也就克呂蒂這個缺心眼的覺得自己的娃淳樸正直……

  這!根!本!不!可!能!好!嗎!

  克呂蒂心中的小棉襖,又乖巧又可愛好像小天使一般的閨女柯尼利亞,出生沒幾天就知道把自己尿濕的床單扔到修普諾斯家栽贓給可憐的小夥伴方塔蘇斯了好嗎!可憐的方塔蘇斯還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治不好尿床差點羞憤自盡了好嗎!這個乖巧可愛的小天使還跟方塔蘇斯說正常人是沒有小jj的有小jj的都是要被抓走關起來做勞工的好嗎!不小心長了小jj又不敢告訴別人差點買小剪刀咬牙自宮的方塔蘇斯被小天使禍禍慘了好嗎!可憐的林苗,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閨女的殺傷力勝過十門加農炮的兇殘。

  方塔蘇斯默默捂住傷口,無言地投向了小天使的弟弟小小天使的懷抱。

  自從和小小天使伊奧在一起,他的生活比哈迪斯還要豐富多彩。

  從修普諾斯房裡偷東西上交伊奧。

  從帕西提亞房裡偷東西上交伊奧。

  從塔納托斯房裡偷東西上交伊奧。

  從明塔房裡偷東西上交伊奧。

  人生價值得到了實現的方塔蘇斯感覺特別幸福。

  每次看著小破孩技巧拙劣破綻百出無數次以各種理由出沒在自己周圍的大人們……感覺特別蛋疼。

  林苗無數次收到了家長們隱晦的抱怨……你們家的伊奧又在支使方塔蘇斯搞破壞了!

  對著伊奧單純無辜的臉,就算是熟知他蔫壞本性的林苗也狠不下心揍他了……事實上她想揍也沒理由,壞事都是方塔蘇斯做的,伊奧可什麼都沒幹。

  林苗特別納悶,自己可是一個大大的良民,生出來的娃娃怎麼一點也沒繼承到自己的正直淳樸呢?

  這個問題估計她得想幾萬年,所以她只是抱怨了兩句,就重新回歸了主題:「哈迪斯,你最近見過赫爾墨斯嗎?」

  「沒有,怎麼了?」

  林苗慢慢地抿了口茶,有些為難地開了口:「柯尼利亞說她實在想要赫爾墨斯的那個手杖,我想拿其他的東西跟他換一換,柯尼利亞好像很喜歡的樣子……」

  「柯尼利亞跟你告狀了?」哈迪斯一下子就猜出了大女兒背後插刀的陰損行為,一點也不遮掩直接就問了出來。倒是林苗被他問得臉一紅,放低了聲音:「她也沒說什麼……小孩子撒撒嬌嗎,你讓讓她唄。」

  哈迪斯眉一抬,不說話了。

  林苗一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又傲嬌了,心中只覺得好笑:「你還真要和小孩子生氣啊?讓讓她啦!」

  「不要。」從來不知道讓為何物的冥王大人毫不羞愧地直接拒絕了。

  林苗在心裡偷笑兩聲,湊過去在他臉上啄了一下,撐著下巴笑眯眯望著他。哈迪斯抬眸瞅了她一眼,終於勉勉強強鬆口:「……僅此一次。」

  「不會有下次啦!」林苗討好地又啵了他一口,為自己順利解決了一樁家庭矛盾而開心,「柯尼利亞已經是個大孩子了,我不會一直這麼慣著她的!」

  哈迪斯冷哼一聲,充分表示了對她的話的不屑。

  林苗假裝沒有聽到拖著他去梳洗睡覺,兩個人洗白白開心地滾到了床上,幸福快樂地渡過了一夜。

  ——窩是默默爬走的一群河蟹——

  神清氣爽的爸爸媽媽第二天起得很早,坐在大廳飯桌前的時間比平時早得多,所以在看到精神萎靡的女兒兒子的時候,他們的心情都很微妙。

  「是出了什麼事嗎身子沒關係吧!」這是擔憂的媽媽。

  「他們又去做什麼事了不會又要我來收爛攤子吧!」這是同樣擔憂的爸爸。

  他們對視一眼,感覺心情更加複雜了。

  「柯尼利亞,昨晚睡得不好嗎?」林苗關心地開口詢問可愛的女兒。

  「沒什麼。」柯尼利亞矢口否認,只是配上她大大的黑眼圈,實在是沒什麼說服力。

  「伊奧……」

  「我也很好。」伊奧動作優雅地把切好的羊羔肉放進了嘴裡,輕盈地站起了身,「我還有事,父親,母親,先出去了。」

  「……」話被卡到一半沒來得及說完的林苗有點糾結。

  怎麼會這樣呢!

  你們不愛媽媽了嗎!

  看著飄然離開的女兒,林苗感覺自己的玻璃心一片片碎成了渣渣。

  孩子長大了。

  林苗有點憂傷。

  「哈迪斯……」林苗默默地扭頭求安撫,「我走這麼多天他們一點都不想我嗎?」

  哈迪斯不動聲色地轉開了話題:「你不是要找赫爾墨斯嗎?」

  「嗯?他最近要過來嗎?」頭腦簡單的林苗馬上被他轉移了注意力變了關注點,開始聽哈迪斯的八卦秘辛,好一段時間沒見面,林苗很快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和哈迪斯的談話,直到她發現,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了。

  「伊奧和柯尼利亞還沒回來嗎?」林苗看著桌子上滿滿當當的東西,低著頭望盤子,感覺有點失落,「真是的,早上走的時候也不說一聲……」

  她心不在焉地嚼著,感覺一點滋味都沒有,心裡酸澀的很:「算了,可能是玩起來忘了回來了吧,哈迪斯,我們先吃吧。」

  哈迪斯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有點想開口說點什麼,不過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下午的時候,林苗就已經明顯地心神不定了,和哈迪斯說話的時候也是懨懨的,等到晚飯時兩個孩子都沒回來的時候,她臉上的失望之色更加明顯。

  孩子大了,也該有自己的生活了——林苗默默地這麼安慰著自己,雖然心裡還是有點難受。

  她隨便吃了幾口就放下了刀叉,心情低落地回了屋子畫畫,哈迪斯默默地把剩下的東西解決了,竟然也再沒有出現在她的眼前。

  林苗感覺森森的蕭瑟——她只是出去了十天而已,難道已經這麼不受歡迎了嗎!

  她畫了幾筆,感覺越發淒涼,索性畫也不畫了,抹了把臉就滾到了床上,默默盯天花板,自我檢討……果然是她對小孩子們的關心還不夠!如果她早上問一句他們去哪了該多好!

  陷入了自我懺悔情緒的林苗越想越輾轉反側,然後她默默爬了起來,穿上衣服,準備去兩個小天使的房裡夜襲。

  只是她剛剛從床上爬起來,就看到了自己大大的里拉琴後面,躲著兩個黑黑的小東西。

  「……伊奧?」

  「……柯尼利亞?」

  那兩團黑影哆哆嗦嗦一陣,磨磨蹭蹭從黑暗裡站了出來。

  柯尼利亞的樣子有些忸怩,伊奧倒是大大方方沒有什麼異常。他把手上拿著的東西推到了她的面前,那是一朵好像玉蘭一樣的小花,正在幽暗的夜裡瑩瑩的放著柔和的光彩:「母親,今天是你和父親成婚的日子。」

  柯尼利亞抬起頭來有點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一眼:「祝您婚禮紀念日快樂。」

  林苗瞬間被治癒了。

  她心情一激動,大手一揮,直接就把赫爾墨斯的魔杖給了柯尼利亞,把伊奧纏著她要了很久的雅典娜的盾牌送給了他。

  多好的孩子!她熱淚盈眶地送走了兩個小天使,蹭回被窩,剛好跳到了哈迪斯的碗裡。

  ……然後她就被吃掉了。

  被吃了又吃啃了又啃的林苗第二天起得很晚,不過她一看到床邊亮瑩瑩的小花,心裡頓時比蜜還甜。

  她歡天喜地地洗了臉,歡天喜地地吃了早飯,歡天喜地地坐在了桌前,歡天……等到了修普諾斯。

  「克呂蒂伊奧又炸了我剛剛種好的油菜花!」

  ……也許每個天才的母親都會有這樣的煩惱吧。林苗默默收拾東西從後門溜了出去,心中又升起了淡淡地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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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特洛克羅斯版抽風童話

  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個美麗的國家,那裡的王後生下了一個皮膚像雪一樣白、嘴唇像血一樣紅的小王子,並為他取名為派特洛克羅斯。

  派特洛克羅斯在王國中受到了所有民眾的喜愛,可是王子在一次爭吵中失手殺死了他的朋友,悲痛欲絕的小王子離開了自己的國家,開始在周邊遊蕩,他遇見了他一生的摯友阿喀琉斯。

  阿喀琉斯是一個小國的王子。派特洛克羅斯在一次航行中遭到了海難,被阿喀琉斯救回了他的王國,感動的派特洛克羅斯決定追隨他一起征戰,忽略了海邊一雙哀怨的眼睛。

  那是深海裡的小美人魚,美人魚中的最小的公主——林苗•克呂蒂。林苗公主救了溺水的派特洛克羅斯,但是卻沒有勇氣站在他的身前。

  「人和魚是沒有結果的。」她的姐姐西瑞克斯告訴她,「為什麼不考慮一下海皇波塞冬大人呢?你不覺得他身材很贊嗎?」

  林苗•克呂蒂沒有回答她的姐姐,她仍然沉浸在她的哀愁中。小美人魚遊到岸邊,看到派特洛克羅斯王子決心向世間最美的海倫公主求婚,她終於下決心要向派特洛克羅斯王子表達愛意,於是她去了海的巫師修普諾斯的住處,請他告訴自己變成人的辦法。

  「變成人幹什麼?」修普諾斯正在研究能生存在海裡的小蘑菇,被小美人魚打斷了口氣非常不好,「當魚不好嗎?」

  小美人魚向他解釋了原因,修普諾斯皺著眉想了想,給了她一瓶藥水:「既然如此,那就拿著這個吧。」

  見小美人魚歡天喜地接過了藥水,修普諾斯又補充了一句:「提前說好,這個藥水是半成品,可是有副作用的,出了事不要找我哦。」

  林苗•克呂蒂迫切地想要見到王子,毫不猶豫地喝下了藥水。她的魚尾變成了雙腿,終於可以出現在王子身邊了,她迫不及待地就跑到了王宮裡,可在她看到派特洛克羅斯的一瞬間,藥水的副作用出現了!小美人魚變成了一朵花!

  眾人尖叫著跑開了,派特洛克羅斯王子護著海倫公主,提劍迎了上去。林苗•克呂蒂從小生長在海裡,從來沒遇見過這麼多人,她害怕極了,僵硬地一動都不敢動,眼睜睜看著派特洛克羅斯越走越近。

  「等一下。」一個人出來制止了他。

  林苗•克呂蒂驚恐的向前望去,卻發現了一張俊美的臉。

  出現的是海皇大人的兄長冥王大人。

  冥王大人一出生就遭遇了詛咒,失去了所有的表情,成為了一個面癱,被兄弟姐妹所疏遠,流放到了幽昧無明的冥界,冥界沒有光亮也沒有花,對一朵花下狠手,在他看來無疑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把她給我吧,」冥王大人這麼說,「我很喜歡花。」

  林苗•克呂蒂被冥王大人帶走了,她看著皺著眉的派特洛克羅斯王子,心裡酸酸的。

  「你怎麼了?」冥王大人語調平板地詢問她,「你不喜歡這裡嗎?」

  看著黑布隆冬的地府,小美人魚訥訥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半響才細聲細氣地道:「對不起……可以給我點水嗎?」

  離了水的小美人魚乾涸的快要死掉,她感覺自己的花瓣也在緩慢地萎縮,終於忍不住輕聲開了口。

  冥王大人沒有說話,只是拿出了一個小陶罐,把變成小花的小美人魚放了進去。

  「謝謝您!」林苗•克呂蒂小心翼翼地瞅了瞅面無表情的冥王,感激地開口,見他依舊波瀾不驚,慢慢斟酌著詞語,「您是冥王大人嗎?我認識您的……我是海國的小美人魚,不小心到了地面上……您、您是否允許我回到我自己的家園呢?我會對您的恩情感念於心的。」

  「嗯?」冥王大人抬了抬眉毛,「喝了冥河的水就不能再離開了,你不知道嗎?」

  「……啊?!!!」林苗•克呂蒂大驚失色,望著冥王大人的目光也多了份委屈,「水是您給我的啊!」

  「哦。」冥王大人冷淡地反問她,「不是你問我要的嗎?」

  怎麼會這樣?!林苗•克呂蒂憂傷地縮成了一團,默默地瞅了他兩眼,糾結地窩到了一邊。

  小美人魚就這麼被留在了冥府。

  她依然思念著故鄉蔚藍無際的海波,溫柔可親的姐姐,還有……她俊美無儔的心上人。

  「哎,要是能再見他一面就好了……」林苗•克呂蒂托著花盤,悶悶地歎了口氣,末了又反悔似的搖了搖頭,「算了,還是不要再見了。」

  「你很煩哎。」旁邊的薄荷草明塔不耐煩地嗆了她一句,明塔本來是冥府唯一存活的植物,但小美人魚來了以後她就不再是獨一無二的了,所以看她怎麼都不順眼,「一會見一會不見,你怎麼這麼善變啊。」

  林苗•克呂蒂又歎了口氣:「我是很想見他沒錯啊,但是這裡是冥府,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一定就是他的死期了,與其那樣,我還是希望他快快樂樂地活著。」

  「哼,真蠢。」明塔不是很懂這種微妙的少女心事,頗為不屑的哼了一聲就扭頭到另一邊吸水了,小美人魚見沒人搭理自己,也只好一個人默默往外看,雖然會經過這裡的根本沒人會注意這麼一朵小花,但她還是很堅持的貼著罐子邊,堅持得望著外邊。

  「咦,這裡怎麼會有一朵小花。」她突然聽見一道清朗的聲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慢慢地抬頭,居然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王子派特洛克羅斯。

  「這裡也會有花嗎?」派特洛克羅斯語帶笑意,幾乎不像一個在最好年華死掉的人,小美人魚鼻子酸酸的,抖了抖自己的花瓣。

  「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啊。」派特洛克羅斯王子碰了碰她,默默地走開了。

  從那以後,王子每天都會來到這裡來看望她,小美人魚感覺一天比一天快活,終於有一天,變成了人的樣子。

  修普諾斯的藥水果然是有作用的!小美人魚欣喜若狂,她決定找到王子,送他離開這裡——但願他還沒有吃過冥界的東西!

  她偷偷摸摸地鑽進了一間小屋,撞見了正在沐浴的冥王大人。

  「……你好。」林苗•克呂蒂看著挺秀的冥王大人,乾巴巴地這麼說道。

  小美人魚從沒碰見這種事,她覺得自己有點尷尬。

  「你要負責。」冥王大人肯定地這麼說道。

  林苗•克呂蒂差點嚇得暈了過去,但她又覺得自己沒有什麼理由推脫。於是她挺了挺胸:「……我、我會的。」

  小美人魚留了下來,和冥王大人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

  可是這是一篇派特洛克羅斯的番外啊,所以我們不能漏了接下來的故事。派特洛克羅斯王子偶然間看到了美麗的已經成為了冥後的小美人魚,發現他對這位少女一見鍾情了。

  「您願意和我在一起嗎?」派特洛克羅斯微紅著臉,看著面前的少女,感覺指尖都有些顫抖。

  林苗•克呂蒂看著站在王子背後一臉癱然的冥王大人,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呵呵,等下輩子吧。」


克呂蒂番外——當克呂蒂成為林苗

  走在x大校園裡,看著周圍來來往往談笑風生的人類,克呂蒂的心情還是有些茫然。

  她離開自己原先所在的世界,到這個奇奇怪怪的地方已經有一個月了,除了最開始的驚怕,她學著慢慢地適應,已經漸漸地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她開始明白這裡沒有神明、沒有祭司,人類也可以潛入深海、可以飛行,適齡的孩子會被送到統一的地方學習,無論男女,有戰爭,但是更多的人們都過著幸福和平的生活。

  她開始慢慢喜歡上了這種生活。

  她知道了自己原先生活的世界是在很古久的希臘,而現在,她卻在千萬年後的東方。

  這個認知讓她吃了一驚,對阿波羅的愛慕似乎也成了非常久遠的事情。她反復翻找著關於阿波羅的資料,與此同時卻不得不絕望地承認,她正在一點點的淡忘,不只是曾經的愛戀、還有她曾經愛逾生命的容顏。

  她正在慢慢蛻變成一個新的人了,這實在是一個很新鮮的過程。

  在克呂蒂對這個世界有了較寬泛的認識以後,她不止一次的慶倖自己穿越到了一個合適的身份,穿越到了一個合適的身體。

  她現在已經是天朝一個剛剛高考完的、叫林苗的十八歲小姑娘了。

  正是高考完這短短三個月的假期,給了她充足的時間理順這一切,一點點觸摸到這個全新的世界。相比于許多學生在高考後的放縱,她關著門看書上網的反應反而是最正常不過的了。新的父母並未對她的行為生出什麼疑慮,反而寬容地讓她呆在封閉的小空間裡,不出門,不去和外人交流,直到三個月後,大學開學的日子到來。

  林苗考上的是家門口一所不好不壞的大學,在本地口碑不錯,在全國的排名卻也一般,開學報到這一天是克呂蒂三個月來第一次出門,她站在學校門口,看著學生和家長來來往往,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當初在水澤山林中,她和西瑞克斯很少碰到外來的人,往來的不是被流放的神祗,就是漂泊的女仙,這樣的場景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了,一時見到竟然有些緊張。

  只是她再也不是有法力、能夠預言的仙女了。

  克呂蒂扯了扯齊膝的裙子,抱緊了通知書,有些局促地站在打疫苗的佇列中。

  「啊呀你也是xx專業的嗎?」旁邊的女生突然湊過來高興地叫了一聲,她臉圓圓的,口氣非常熱情,「這個專業女生好像很少啊,你是哪考過來的?」

  「啊……?」克呂蒂被這突然的熱情驚了一下,好一會才有些僵硬地笑了笑,「我是本地人。」

  「本地人,真好啊……」圓臉蛋的女生羡慕地感慨了兩句,「我家在沿海,離這裡很遠呢。」

  克呂蒂在網上曾看過這個地方,似乎確實不近,但她看著嘴巴開開合合的圓臉蛋姑娘,只是將手上的通知書抱得更緊,有種和這裡格格不入的錯覺。

  「哎,該你了呢。」圓臉蛋姑娘沖她努了努嘴,推著她往小窗口的醫生去。

  醫生動作幹練的換了針管,有點不高興地抱怨:「大家都在後面等著呢,怎麼這麼慢……」

  他的手一甩,拔下了針管的外套,露出了尖尖的針頭。克呂蒂看著那亮亮的針頭在太陽下閃著光,一滴藥水垂墜在針尖上,不知怎麼突然惶恐起來。醫生的話好像海底魚吹破的泡泡,嗡嗡在她耳邊震響。她忽然無法想像那根針紮進她手上,那滴水融在她血裡的感覺,匆匆忙忙收起了疫苗卡,抱著通知書跑出了隊伍。

  「喂!喂!你怎麼不打了啊!」後面的圓臉姑娘震驚地喊著她的名字,她卻不想回頭,低頭徑直往前跑去。

  周圍的人都忙著填表、拍照、領書、打疫苗,竟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

  克呂蒂突然生出一種隱隱遙遙的恐慌。

  在被爐邊女神變成一朵花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已經有了永遠孤獨的自覺,可等到她真的離開自己生長的山林,離開她唯一的朋友西瑞克斯時,她才真的明白,她打從心底害怕孤獨。

  她就是那針尖上的水,水要進入她的血裡,她不肯讓它進來,這裡不肯接納她,她也融不進這裡了。

  她站在學校門口,盯著或往左或往右的人流,不知道該往哪裡走了。

  她曾以為她無堅不摧無所畏懼,然而在陌生的世界裡,她的堅強不堪一擊。

  「……妹子,你哪個專業的?」克呂蒂還在茫茫然站在路口不知何去何從,突然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個高高瘦瘦,穿著運動夾克的男生,他的聲音清朗,像是山林間吹響的排簫。

  這個男生站在克呂蒂的正對面,恰好擋住了她面前的陽光,他有些羞澀地摸了摸軟軟蓬蓬的頭髮,輕輕咳了兩聲,紅著臉道:「你選社團了嗎,加我們動漫社吧。」

  「……啊?」克呂蒂傷感的沉思突然被打斷了,一時竟有些無所適從。

  高個子的男生不太好意思地從背後掏出來一疊招新表,順便給她遞了根筆,不太熟練地招呼她:「那個,我是動漫社的社長,你要不要加入我們動漫社啊。」

  「啊……好。」克呂蒂懵懵懂懂地接過了那張表,拿著筆在上面寫寫畫畫。

  那男生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趕緊地問了一句:「對了,學妹你叫什麼名字啊。」

  克呂蒂拿著筆的手頓了一下,默默劃掉了剛剛寫好的「克」字:「……林苗。」

  「這名字很好聽啊!」她抬頭看了眼笑呵呵的高個子男生,恍惚間跟很多年前她和阿波羅的對話重疊了。

  於是她也自然而然地微笑了:「……我也這麼覺得。」

  很多年後,克呂蒂依然沒有明白屬性蠢萌的男友究竟是哪根弦開竅了當年居然會去跟她搭話,終於有一天憋不住假裝無意地問到了這個問題,回應她的是對方無辜的雙眼:「難道你當時不是在cosplay嗎?」

  「……嗯?」克呂蒂感覺和自己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十幾年後在她面前依然青澀的像個大男孩的男友不太好意思地笑了:「我以為你是在cos閻魔愛啊,你不記得了嗎,我當時穿的就是一目連啊,你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分嗎?」

  「確實是呢。」克呂蒂溫柔地笑了,默默地在剛剛做好準備端給他的壽司里加了一大把的芥末,決定把它作為自己對這個回答的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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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交換靈魂啊...
不過...
西瑞克斯的番外.是唯一讓我掉淚的一章...
差點讓我以為是GL...
這小愛神的惡作劇真是要不得啊...
夢想 只是虛幻的現實
理想 是現實可能的未來
現實 是夢想的終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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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愛的翻外
雖然全文看完後名字一堆造成換亂
但還是有看出重點啦~
哈哈~
雖然可以理解冥王大人喜歡她
但仍感到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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