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那些事(中)
乾隆早把柴火妞拋到了九霄雲外,太后則做了回撒手掌櫃,把管教新月的事全權托付給了武則天。因此,新月身邊的伺候人全是她安排的,沒有其他人的眼線。對一遭了兩宮厭棄、又無權無勢的格格,妃嬪們也懶得在其身上浪費人手。
在園中,僅有的幾次放風時間,當新月某回走到一僻靜小道時,居然聽到了努達海的消息:他瘦了,他很痛苦,他經常對著月亮嚎叫不知在思念誰!噢,我親愛的胖大海!新月頓時衝出去給對方下跪,求那位一個人在自言自語的侍衛帶她走。
「啊!」索倫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怎麼有個穿著格格服飾的女鬼在向我磕頭?皇后娘娘,不帶這樣的!明知這麼惡心,還讓人家出場。奴才男子漢大丈夫,不怕流血、不怕流淚,就怕被雷!
踹開雲娃,薛嬤嬤果斷一揮手。旁邊兩臂圓腰粗的宮女手法嫻熟地連拽帶拉,新月立刻如木乃伊般僵直。為求早日將「軟骨頭」格格導向正途,太后旨意,武則天吩咐,桂嬤嬤容嬤嬤親選,新月身邊的伺候人全是心硬且有把子力氣的。「這位侍衛,今兒得罪了!」薛嬤嬤粗聲粗氣地說,「格格身子不好,老犯腿軟的毛病。」
索倫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不妨事,不妨事!只一條,格格千金之軀,既然有病就別到處亂跑了。若有什麼差錯,咱們都擔當不起!」其實他更想說,腦子有病不是你的錯,但跑出來嚇人,就你不對了!
「我沒有病!」軀體不得動彈,新月瘋狂搖著頭,眼淚不要錢似的奔瀉而出。「求你,救我!侍衛大哥!」
嗓門扯得老高,又尖又細,樹葉都彷彿被驚得沙沙響。再配合她那哀怨如鬼魅的表情,索倫渾身寒毛直竪,拔腿就跑。
「不要走!」新月咬著嘴唇,雙目含淚,搖頭的頻率變得緩慢,但擺動的幅度卻大了許多。「請告訴努達海,月牙兒想他、念他,等他!」大家可以自動腦補一下,QY劇裡邊,女主悲傷哭泣的模樣,比如花聖母。
不知廉恥!剩下在場三人鄙視的看著她。還好她們不知道努達海是誰,不過這類情況照例是上報的。
「外邊風大,格格該回屋了!」薛嬤嬤揪著雲娃的耳朵,兩粗使宮女左右夾著,新月兩腳懸空,不同自個費力,一路飄著回了住所。
小三月的相思病更重了。她不肯吃飯,經常不畏嚴寒的開著窗,一個人迎風流淚、傷春悲秋。冷不防的刺激之後,她又開始整晚整晚的失眠,經常半夜三更還翻來覆去,輾轉反側。
「誒,聽說XXX要嫁人了!」外屋某值夜宮女特意壓低的聲音。
「別胡說,小心嬤嬤知道了打你板子。嫁人不嫁人的話,是咱們能講的嗎!」這是另外一位。
「切,你懂什麼。後年三月,又要小選了。XXX姐姐那會剛好出宮的年紀,她家裡人就提前給找了戶好人家。沒娶過的,聽說有房又有地,進門就是當家奶奶,多風光!可比咱們還要苦熬多年強多了。」
「真的呀!」
「難道我還騙你不成!」這位語調稍稍激動了一點。「她命真好,一進宮就服侍先頭的慧主子。雖然沒跟幾年,賞賜倒收了不少。皇貴妃去了,皇上念舊,她們這些宮人沾光,給換了好差,不用擔心受氣的。」
「那是,皇上對那位多好吶,眼睛瞎了的鼻子也能聞出來。如今,延禧宮那位,夠得寵了吧,還比不上先頭的一根頭髮絲呢!」
「唉,皇上跟慧主子的感情,真讓人羨慕呀!」
「嘻嘻,壞丫頭,春心動嘍!想漢子的話,你也去求呀!」
「你才春心蕩漾,叫你胡說,叫你胡說!」兩人似乎在嬉鬧。
「好癢,停,停!好妹妹,別胳肢我了,姐姐給你認錯還不成。」某人連連求饒。好不容易靜下來,嗓門壓得更低了。「餵,你聽過儲秀宮的傳說沒?」
「求娘娘保佑的那個?」
「呵呵,你也知道啊!不曉得准不准?」語氣半信半疑。
「不清楚!但是,聽姑姑說。就告訴我這傳說的姑姑,她講是可靠的。皇貴妃薨後,某晚一即將放出宮的前輩跑到御花園裡頭,跟儲秀宮挨得最近的假山,誠心禱告。希望借娘娘跟皇上的福氣,求一份好姻緣。結果你猜怎麼著。」嘴巴快說乾了,故意賣個關子。
「怎麼樣,怎麼樣!」宮女不停追問。
「當然心想事成呀!那位姑姑進宮前,一次出門遇見強盜,幸好有位英武不凡的男拔刀相助。」
「哦哦,英雄救美!比戲文上邊還要精彩!那後來呢!」感嘆聲。
「後來那姑姑就跟英雄一見鍾情,山盟海誓,打算以身相許。只可惜,姑姑的家人嫌那位英雄年紀太大,門第低,還有家室,配不上自個閨女,就給拆散了。」
噢,棒打鴛鴦的壞人!小三月咬著被子,心有戚戚焉。
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有人起來倒水。「因為家裡使了銀子,那位姑姑本來是免選的。一賭氣就頂替族妹進了宮,打算一輩子老死裡邊,不嫁人就完了。熬啊熬,熬到二十四歲,太后仁慈,一道懿旨,大齡宮女明年一律放出去,不得滯留。收到消息,姑姑開始憂心了,思念那位英雄,又害怕家裡逼著她嫁給不喜歡的人。於是,先跑到那假山向上蒼禱告,然後再進儲秀宮向皇貴妃娘娘的在天之靈請求。」
「然後呢,然後呢!」
「等她出宮回到家,發現那位英雄已經在等著了。」
「不會吧!」
「怎麼不可能!那位英雄的妻子,被兩人真摯的愛情感動了,親自上門提親,說替夫納妾。骨肉分離十來年,又見對方那麼有誠意,姑姑的父母也同意了。」
「有情人終成眷屬!嘔!不好意思,晚上吃得有點撐!」
「從那以後,凡去祈求過的,聽說都成就了一番好姻緣。」
「那感情好,等我快出去的時候,也去求求。」語調很積極。
「呵呵,那是,我肯定也去。不過,你得注意嘍,有些忌諱是不能犯的。比如說,娘娘在世的時候,喜歡素雅的打扮,尤其是白色的衣裳,料子很輕很輕,風一吹就飄的那種,千萬別穿得五顏六色。還有,一定要誠心,如果能熱淚盈眶最好,但嚎啕大哭就太過了。一切得做到位,否則就算成了,效果也大打折扣。」
「白色!在宮里穿這樣,找死吶!」好像有懷疑。
「說你豬吧,你還真笨!光天化日的鐵定不行啦,要不大家乾嘛都晚上去,還偷偷摸摸的。而且,儲秀宮不住人,御花園又黑,只要小心就沒事。」
外邊兩人仍在嘰嘰咕咕,新月卻已沒有心思再聽下去。可以嗎?向慧賢皇貴妃禱告真的行嗎?不管了,為了我和努達海的將來,一定要試一試。
年前,乖了一陣子的新月被接回宮,正好住在離儲秀宮和御花園都不遠的北五所,然後「無意間」又聽說了一次清宮版月老廟傳說,終於堅定了她那顆炙熱的「拜神」之心。其實如果再繼續猶豫不定,她就會發現自己將無數次不經意地得知這個傳說,直到某人確定她將於除夕夜晚鬼哭御花園為止。
一切當然是個局,武則天早安排好了。先讓自己人,恰好在西內當值的索倫拿努達海吊小三月的胃口,隨後再由兩個精心挑選出來的宮女給她指條明路。除了精神獎勵外,女皇陛下過後還給了這仨可憐的孩子豐厚的物質補償,壓壓驚。小三凶猛,尤其是這種身份高貴還自甘下賤的。見完新月,索倫回營隔夜飯都吐出來了,還連著做了好幾晚噩夢。負責講古的兩宮女MM更可憐,準備工作時邊排練邊吐,要得多大的心理承受力才能把一個老牛淫,嫩草浪的穢聞硬生生地描述成美好的愛情故事呀。不用懷疑,當晚那宮女的作嘔聲絕不是因為吃多了。開玩笑,馬上要表演了,不清空肚子,難道等著露餡穿幫嗎!有哪個正常人聽到或者說著這種惡心的事,會感到舒服的。
藉口胸悶,新月帶著雲娃躲躲閃閃的幾次出去踩點,薛嬤嬤都當沒看到。除夕當晚,令妃開始神態不對,立馬就有人通知薛嬤嬤了。道已經替兩人清好,薛嬤嬤假裝放鬆了管制。小三月換上通身白,頭上還頂朵大白花,領著雲娃,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御花園。對了月亮,她很快進入了情緒,又拜又念又哭。突然,來了不少燈籠。令妃的出現,也把二人給嚇到了。NC也是要命的,她可不想被抓個現行。趁夜黑風高,眾人一亂,拉著雲娃就溜進了儲秀宮。她還記得那兩個宮女說過,如果情況不對,趕緊走。儲秀宮地位特殊,沒人敢亂闖。
第二天,令妃娘娘小產的消息傳遍了每個角落。小三月再「美好」、「善良」也不敢頂著乾隆的怒火,去自陳此事。龍種的命可比她的命金貴多了!「不要緊!」她緊緊握住雲娃顫抖的雙手,自我安慰道,「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誰也不知道我們去過那。而且,令妃娘娘那麼善良大度,一定會原諒我們的無心之失的。」
令妃善良仁慈?恐怕沒幾個人會如此認為!不過,是人都知道,一個急於求子的女人是絕對不會饒過害她流產的兇手的。小三月啊,小三月,你就自求多福吧!
宮里那點事(下)
傷心了幾日,惶恐了數天,乾隆還沒離開紫禁城,令妃其實已經醒過神來。有陰謀!宮里冤死的人多了去了,哪來的那麼多鬼呀,而且還正好讓她給堵上!怕是有人裝神弄鬼,一心算計她肚子里的那塊肉吧!
三巨頭一走,風頭剛過,延禧宮的眼線立刻四處出動,福家也奉命盯上了林太醫。除了他,別的太醫壓根沒機會沾到令妃的手,不把他當第一嫌疑人把誰。
福倫一文臣,家裡雖然養了不少下人護院,但擅長調查盯梢的幾乎沒有,發家史太短。福爾康在乾隆面前倒是混了個臉熟,但在侍衛營里人緣太次,背景深厚或本事強的壓根不搭理他,說得上話的盡是些充門面的無能之輩。因此,想央能人幫辦點事,it is impossible!福爾泰討好五阿哥,替主子挨手板心,毫無問題,可偵查工作,還是不行吶。最後,送到令妃眼前的報告是一切正常,林太醫沒有叛變的乾活!
嗨,其實就算他們本事,也很難查出點什麼。那拉家乾這類勾當的人老資格了,雖然比上東廠西廠錦衣衛,粘桿處什麼的,但也滴水不漏。哪個世家豪門裡沒個秘密人手處理陰私的!
林太醫排除,令妃接著把眼睛投向了自己宮里。日防夜防,內賊難防!臘梅冬雪幾個心腹她倒不懷疑,對方的小命還攥在手上呢,不怕他們做二五仔。會不會是那些打雜的外圍人員呢?
打起精神,主子奴才齊上陣,又把延禧宮上上下下給過了個遍,有重新背景調查的,還有看近期是否反常的。眼睛都快瞪綠了,依然什麼蛛絲馬跡沒有。只能指望御花園和儲秀宮那邊能有線索了。
話說明白乾隆靠不住,女皇陛下就很花心思在經營壯大自身實力上,策反拉攏,悄悄將勢力滲透到宮中各處。這次的局,就是多方合作的成果。西內、北五所,有她的人;御花園的巡邏侍衛,儲秀宮的看守人,也能為她所用。想或不想讓令妃知道什麼,只需一道命令即可。
「令妃查到儲秀宮了。那新月格格真沒用,當晚看見她們主僕的,不止咱們的人。現在怎麼辦?」接到眼線傳回來的消息,冰影趕緊找容嬤嬤商量。
老太太在陽光下,一根一根的比劃著針,氣定神閒。「丫頭,往常這麼沈穩,怎麼今兒一點小動靜,就耐不住了?安靜,放寬心,你忘了娘娘臨走前的交代了?」容嬤嬤如今對自家主子的能力是相當的信任。自打十三阿哥出生,皇后肚子里的壞水是一灘接著一灘。不對,應該是說好主意越來越多。總之一句話,變聰明瞭。身為那拉氏的奶媽,容嬤嬤覺得非常驕傲,很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
「瞧您,我才不過幾句話,您就這麼叨叨。」冰影撅起嘴,微嗔道。「我是擔心,令妃順著新月格格這條線,查到咱們頭上。畢竟,格格身邊的人都是皇后娘娘指派的。」
「誰說的!」容嬤嬤放下針,一本正經。「給格格找人,是太后下的旨。公主格格們的教養嬤嬤,向來是內務府的事。咱們娘娘這回照樣只是掛個名、蓋個印,不承擔任何風險責任。再說了,腿長在新月格格身上,她自個要去的,關別人屁事。因為不聽管教,到處亂逛,又講不出去了哪裡,薛嬤嬤還特地當著少數人的面罰了她的。」
「也對嚯,我是關心則亂了。」以前只是防禦和布網,如今才第一次真刀真槍,要人命的較量,冰影一時間有點不適應,以後慢慢會習慣的。「撇清了嬤嬤宮女的關係,就懷疑不到她們身上來。而且,只要新月格格一口咬定沒去過,或是找別的藉口,令妃也拿她沒轍。大晚上,黑燈瞎火的,儲秀宮的人說話就一定准嗎。」
「嗯!」容嬤嬤滿意地拍拍冰影的肩膀,孺子可教也。「娘娘吩咐過,如果令妃查到這地步,就想法子不暴露身份的給她漏點底。一切矛頭指向而且只能指向新月格格就成。這人哪,吃了大虧,咱總得讓她消消火不是!」
太后乾隆沒有下令追查此事,令妃不可能當面逼問新月,只能悄悄想辦法出了這口氣。趁她投鼠忌器,武則天決定讓事情徹底終結在新月身上。找到罪魁禍首,令妃就不會再想背後是否有人搗亂了。
「這麼說,是有人看見了?」終於迎來了一絲曙光,令妃很興奮。
臘梅湊到她跟前,「儲秀宮一個守院的小太監,說當晚看見兩女的,通身白色,進了院門。他開始還以為是鬼,可又看到地上有影子,就留了心。」
「哼!」令妃冷冷一笑,「這世上鬼並不可怕,人心才最可怕。接著說!」
「因為晚上太黑,他就沒瞧清楚臉。不過,躲在一旁的時候,聽見其中一個叫那頭上大白花的‘格格’。然後那大白花又叫對方什麼娃來著。兩人雙手合十,一直對著皇貴妃的寢殿磕頭,說什麼娘娘保佑,又什麼大海,然後愛來愛去的。」
哐當,令妃手一抖,茶杯不小心掉地上。「格格?宮里配得上這稱呼的就四格格和皇后那的蘭馨了。問題是我走的時候她們還在漱芳齋呀,而且穿的都是吉服。等等,還有一個人!」令妃眼睛眯起來,閃著寒光。「去,查查,新月格格當晚有沒有老老實實的待在北五所。」
「是!」
事情查了個水落石出,令妃卻一點也不高興!三十老娘倒繃孩兒!熬死了孝賢,鬥跨了淑嘉,那拉氏也拿她無可奈何,宮中十幾年,這次居然栽在了一個的黃毛丫頭手上,而且還是誤傷!嘩啦啦,延禧宮又少了一批瓷器,她氣得是七竅生煙。
經過人為的引導,令妃得知的真相如下:端親王的嫡女,皇室撫孤的門面,十五歲的黃花閨女新月格格,居然毫不廉恥的在回京途中跟足可做她父親的奴才勾搭上了。進了宮,這對痴男怨女也難忍相思,時刻琢磨著能再度苟合。因為見不著面,新月想啊想的,就魔怔了。好容易從西內回到紫禁城,她到處瞎逛,逛著逛著就到了儲秀宮。聽說皇上對慧賢皇貴妃格外情深意重,就突發奇想的打算拜拜,沾點福氣,以圖早日跟姦夫重聚。這儲秀宮哪是常人隨便來去的地呀!既然大白天的不行,那就晚上來吧。調開了嬤嬤,主僕倆換上白衣裳,先到御花園祭拜了一下父母,然後再去儲秀宮。結果,害她很不幸的中招了。
花痴!傻帽!你自個發浪別連累我呀!令妃越想越氣,面色猙獰。喵喵滴,向來標榜淑女的令仙子忍不住問候新月母系親戚了。人證物證皆無,皇上最好面子,她壓根沒理由收拾那小賤貨。
明的不行是嗎,那來暗的!背地裡下黑手,咱本行呀!乾隆走了不到一個月,新月的菜單就變了。不僅如此,飯量也是天壤之別。
「薛嬤嬤那,銀子收了嗎?」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燕窩,令妃問。
冬雪嘴角上揚,笑容古怪。「從今兒起,新月格格一天三頓,外加宵夜。每頓兩碗飯,菜七道,必須吃完。五花肉、蹄髈,肥雞,葷的盡著這些做。每道菜,都擱多多豬油。格格就是吃得太少,太素,才導致身體那麼差。就那蘆柴棒,將來指婚,恐怕不好生養。娘娘,您真是太善良,太替她著想了。」
「哈哈哈哈!」主僕二人相視一眼,忍不住大笑起來。弱不禁風是嗎?我肥死你!看到時候,努達海對著一坨肥肉,還愛不愛得起來。
「令妃居然下了這麼個命令?有意思,真的有意思!」各自寢宮,純貴妃、舒妃不約而同的哄笑。「既然不是想弄死對方,就別管了。反正,那新月格格,本宮也沒好感。」
五月,一行人緩緩回到京城。某NC已由一小月牙變成了像被人咬了一口的大餅,離滿月不遠了。
報復就此結束了嗎?當然不!令妃的心胸可比針眼大不了多少。好戲,還在後頭呢!
瑣碎
乾隆二十二年五月,南巡隊伍回歸京城,一行人只在宮里稍稍待了兩天,就全部轉移到了圓明園。每逢盛夏,皇帝就來到這裡避暑、聽政,處理軍政事務,喜涼怕熱的雍正更是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住此。
眾人回京之前,留守的純貴妃、舒妃早已吩咐內務府將各處安排得井井有條。水木明瑟,用泰西水法,引入室中,以轉風扇,泠泠瑟瑟,非絲非竹,天籟遙聞,老乾最喜歡在這避暑。上下天光,垂虹駕湖,蜿蜒百尺。修欄來翼,中為廣亭,登樓即可盡覽湖光水色,而且離慈雲普護最近,身為忠實的佛教徒,太后選擇了這個不大的地方居住。大家都做過皇帝,武則天跟雍正眼光一樣,領著孩子,住進了萬方安和。這地方的造型非常之特別,主建築位於湖中,外觀為卍字形,意寓四海承平、國家統一、天下太平。殿宇共33間,東西南北,室室相通,在通風、保暖和採光等方面都有獨到的講究之處,具有冬暖夏涼之妙。
早上,給太后請完安,武則天就領著孩子,乘坐步輦,慢慢四處遊覽。今天,去杏花春館逛逛,順便教孩子認認吃的菜到底長得是什麼樣;明天,招呼一群人在坦坦蕩蕩餵魚。不過,她最喜歡的還是鏤雲開月。整個大殿以香楠為柱,屋頂覆蓋二色琉璃瓦,金碧輝煌。前種牡丹數百,後列古松青青,周圍以各種珍奇花卉點綴。暮春、首夏之際,美景、花香,直激得人詩興大發。
時值五月,這裡的牡丹開得格外好。姚黃魏紫、綠玉嬌紅,真是唯有此花真國色。看見武則天盯著朵天香湛露出神,容嬤嬤輕聲喚道:「娘娘,娘娘!」
「嗯!」武則天一愣,立刻清醒過來。「挑幾朵雅致的回去插瓶。」野史上,女皇陛下與牡丹不得不說的故事流傳甚廣。地府時,武則天對此傳說是嗤之以鼻。你才跟牡丹有仇,你全家都跟牡丹有仇。若是真能命令百花齊放,朕當初還用死嗎!不過些看不起女人的臭男人或手下敗將,技不如人就只能出這種爛招來貶低對手。無聊!可恥!
六月二十三,二十四,五格格跟和婉公主接連兩天過生日。耿太妃隨兒子弘晝住在附近,母子倆跟乾隆太后關係融洽。於是,武則天提議,將姐妹倆的生日宴設在同一天,一家子骨肉好好團聚團聚。
這個建議,很合太后乾隆的心,也照顧了太妃弘晝的面子。二十四日,園中花招繡帶,柳拂香風。凡在城外避暑的宗親,也攜妻帶子,進到園來。和敬和婉姐妹最要好,兩人湊在一塊嘀嘀咕咕。四格格今年十二,歲數不大不小,跟已婚的大姐姐們與小豆丁都沒有共同語言。善解人意的蘭馨招呼她,再叫上晴兒,三人做伴。
和敬的獨生子,鄂勒哲特穆爾額爾克巴拜,也不過八九歲,長相身材很蒙古,高高壯壯的,跟著五格格、永璂永瑆這群比他小,但輩分大的舅舅阿姨們鑽來鑽去,餵魚逗鳥,掐花摘草。拜乾隆這自認文採出眾的外公所賜,可憐的鄂勒哲特穆爾額爾克巴拜不得不一輩子都背負著這個冗長拗口的名字。所幸不需要科舉,否則的話,這孩子的考試時間鐵定不夠,光名字都比別人花上許多時間。
看見兒子開心,和敬笑得一臉的滿足。「額娘,額娘,我渴了。」小正太滿頭大汗的跑過來要水喝。
「風這麼大,小心閉了汗!」和婉掏出帕子,溫柔地替小外甥拭乾額頭。
「謝謝姨!」姐妹倆感情好,因此鄂勒哲特穆爾額爾克巴拜對他阿姨也很親近。
微微嘆了口氣,和敬握住妹妹的手,低聲問道:「還沒消息麼?上回給你的方子不錯的。」
和婉搖搖頭,滿腹酸楚。入關以來,有清一代的公主們大都壽命不長,尤其是遠撫蒙古的那些,一輩子沒孩子的更比比皆是,有規矩壓著,又跟額附的感情一般,生得出來才怪。
「鬧夠了罷,該歇歇了!這大熱天的,小心中暑。」太后遣人把孩子們叫進來。「冰碗不許多吃,要鬧肚子的。」
一屋子女人小孩笑笑鬧鬧,兩個壽星坐在了一起,和婉還不時替小妹妹擦擦嘴什麼的。「大姐姐,你們家是不是有很多很多牛牛。」五格格大眼睛一閃一閃,小肉手指指外甥。「是小拜拜說的。」名字太長,五格格記不住,只能以小孩子的思維隨便想了個稱呼。
「噗!」眾人口裡的吃食都噴了出來,哄堂大笑。「小拜拜!」
和敬也掌不住笑出聲來,還得分神安慰一臉尷尬的兒子。
「你呀你!」武則天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拉五格格過來教訓。不想因為一點小事得罪和敬母子,武則天只好打圓場。「把我面前的南棗糕給蘭馨她們端去,酸酸甜甜,挺開胃的。」
吃完點心,一群孩子又呼啦跑出去玩,留下女人們在屋內閒聊。上了年紀的老太太,除了吃齋念佛、含飴弄孫之外,最大的樂趣就是點鴛鴦譜。蘭馨晴兒,一個十六、一個十五,俱是摽梅之年。四格格十二,離及笄也不遠了。太后耿太妃笑眯眯看著三個女孩子,心裡已經在想哪戶王公大臣家裡有好小子了。「皇后,這事你有什麼主意沒?」
當然,名單我早排好了,武則天心想,可嘴上又不能說,只好擺個笑臉。「格格們的婚事,向來由您做主。皇上那邊,不知道如何?」
「嗯,這事我會跟皇帝提的。你也做點準備,看哪家哪戶有好孩子,方便到時候挑。」沒稟告過自己和皇帝,皇后的確不好自作主張,太后點點頭。
聽見長輩討論她們的婚事,三個姑娘羞紅了臉,蘭馨一扭頭,一跺腳,拉著兩個妹妹,不好意思的跑了。
「哈哈,這孩子!」太后手指朝三人的背影點了點。關心完小孫女,該輪到大孫女了。和敬過得不錯,只和婉的日子不盡如人意。「心思別太重了!養好身子,早日添個孩子才是。」
一年見不了幾次,怎麼生!和婉心中的苦,根本說不出來。
氣氛一時間不好,武則天立刻岔開話題。「今兒,我可得向公主討樣東西。五兒實在太纏人,沒法子,只能依她了。」蒙古各地,出產不同,和婉嫁的額附德勒克來自巴林,有些玩意,只那才有。算不上什麼金貴,當不成貢品,因此只能找當地人要了。
「這不值什麼,既是妹妹要,我馬上讓人去取。」結果這一走,改變了公主們的悲慘命運,還為女皇陛下拉攏了不少人心,算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吶!
和婉懶得讓自己的侍女受罪,就遣人去德勒克那讓他派蒙古隨從去拿,反正一樣。作為伸手人,武則天也隨便指了個小太監跟著走一趟。
公主府里,變態囂張的嬤嬤不僅插手夫妻倆OOXX,還對府中事務唧唧歪歪。天一熱,人的心就煩,脾氣也躁。作威作福十來年,那嬤嬤本來就對不能出城避暑怨氣沖天。於是,德勒克的蒙古隨從傻乎乎的正撞在她槍口上。
話說得非常難聽,由勤儉節約上升到驕YIN奢妒,思維跳躍挺快的。那蒙古隨從的漢語不咋地,陪跟他一塊的小太監卻聽得清楚明白。鸚鵡學舌完畢,太后當場砸了杯子。「居然有這樣子的奴才,反了天了!去,把皇帝和老五請來。今兒,皇瑪嬤為你做主。」
以為太后有什麼急事,正鬥嘴鬥得興頭的兩兄弟飛快趕到。
「一字不漏的給皇上王爺再說一遍。」老太太板著個臉。耿太妃撫著孫女的背,陪孩子一塊流淚。
「刁奴!」乾隆憤怒地一掌拍在桌上,「召內務府總管,先將那無法無天的東西杖五十。一切查清楚後,再行定罪。」皇家最容不得奴大欺主。
一反平常的嘻皮笑臉,弘晝難得正經地勸說:「公主的陪嫁嬤嬤,是祖上定下來的規矩。而且,今天又是兩個丫頭的生辰。處置太過,會不會不妥。」怎麼會不妥,依我的意思,應該打死才算。真心話在胸膛里咆哮!和婉的處境,當爹的自然知曉,但又沒辦法插手。只能暗地裡給嬤嬤送銀子,換女兒過得輕鬆點。即便今日處理這個嬤嬤,內務府還會派另一個。如果不一勞永逸,一時的痛快又有何用。如今機會來了,弘晝也不著急點火,得先讓皇帝瞭解陪嫁嬤嬤制度的弊端。
聰明人!武則天一直很欣賞弘晝,也不介意適時地幫他一把。「你也是個軟的。奴才不好,就該拿出公主的氣勢,狠狠治治。看吧,縱得那刁奴連你們夫妻的房中事都拿來說嘴。」像弘晝這樣的人,是不能刻意,也不會輕易被拉攏的。投其所好,急其所難,才是最好的方法。
雖然覺得有些不妥,和敬還是幫妹妹說話了。「皇額娘,和婉她也是沒法子。我們,」頓了頓,「凡跟額附在一起,都是要宣召的,而且不能太頻繁。否則,嬤嬤就會教訓。而且,規矩不是如此麼!」
「啊!」武則天掩了掩嘴,做吃驚狀。「還真能管呀!多宣召幾次就被說,子嗣怎麼辦!還有,咱們的公主格格,個個知禮,又怎會如她們嘴裡講的那樣。我看吶,八成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光顧自己威風了。」一是子嗣問題,嫁到蒙古又生不出,將來的繼承人沒有愛新覺羅家的血統,人家憑什麼為你賣命呀,簡直白嫁;第二,動不動就不莊重,本來沒事的,老被那些嬤嬤拿來說嘴,指不定哪天姑娘們的名聲就全壞了。
這碗油潑下去,乾隆火更大了。「豈有此理!」臉紅脖子粗的咆哮,「朕派她們去照顧、保護公主,不是去當祖宗的。皇后說的對,再讓這些奴才猖狂下去,朝廷的事就全讓她們給敗了。」
木蘭行獵前,乾隆的主要精力全放在了這件事上,畢竟關係著滿蒙親善。召來宗人府、禮部、內務府等幾處相關部門官員,「商量吧,完了擬個折子給朕。」
幾經易稿,最後宣佈如下:公主下嫁,內務府依然派遣嬤嬤跟隨,但大權掌握在公主本人手裡。其實就是做了個責權分明,皇帝的意思:嬤嬤要做看門狗護好公主,比如說額附有什麼冒犯的,這時你就要站出來了。但是,決定權還是由公主掌握,她想乾啥,無論一個月跟老公睡多少晚,你一奴才不得嘰嘰歪歪。
旨意一下,和敬和婉,立刻在家開始整頓;弘晝高興地喝著小酒,兄弟幾十年,當哥的終於乾了件好事;有女兒的妃嬪,面上不顯,心裡在笑,孩子總算不用受先輩的苦了。
好幾天,乾隆走路都帶風。朝上,群臣恭維他聖明;回宮,老娘大小老婆們人人笑臉,令妃、忻妃等特別小意溫柔,面子裡子再度得到滿足。
進入七月,他老人家又帶著家眷往木蘭去了。生命不息,折騰不休呀!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有事,所以晚了。二更估計要凌晨,大家明早再來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