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路的瘋情
此次微服出巡,參與的人數比原計劃多出不少。五格格鬧著要跟,老乾拿她沒辦法。孩子太小,路上少不得要人照顧。於是,號稱十項全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揍得流氓的宮廷奇葩——隨碧,受武則的命令隨行。傅恆是原班人馬之一,老乾索性讓他帶上大豆腐福康安。
兩只小包子未滿七歲,並坐在馬車之內。小腦袋湊在起,東拆拆、西拉拉,九連環玩得不亦樂乎。對面又唱又叫的,他倆卻絲毫不受影響,即使心裡充滿鄙視。小燕子、紫薇左右將乾隆夾在中間,花聖母的胳膊還非常自來熟的不時挎在老乾的臂彎,讓人不誤會都不行。聽著車內傳出的噪音,傅恆決定到下榻之處,立即發函回家,交代妻子在最短時間內給福靈安相定媳婦人選,免得被乾隆拉郎配,自家倒霉的多只野鳥。小燕子的年齡不小,選婿範圍有限,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野外風景如畫,乾隆起了野餐的念頭。小燕子等人自告奮勇張羅,隨碧本著自身本分,原想跟去,見五格格無任何表示,也就原地不動。
幾人滿載而歸,兩NC捲起袖子正準備大顯身手,五格格微微擺頭,隨碧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對小燕子:「格格還請稍等,這些小事奴才來辦即可。」說完,手腳麻利地開始收拾。
小燕子不服氣,還欲說些什麼,乾隆卻招手喊道:「就讓她去辦吧,快過來陪我聊天,紫薇丫頭也是。」花聖母遲疑地看了隨碧幾眼,猶豫著轉身向眾人走去。
隨碧的廚藝授高人指導,不是某人的三腳貓功夫可比擬的。陣陣香氣,勾得眾人肚中饞蟲大動。很快,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餚便端上來。這回,沒有所謂的叫化雞,花聖母也沒機會嚷嚷什麼「在天願作比翼鳥」、「紅嘴綠鸚哥」之類的,來顯擺她的才情。
「嗯,菜做得不錯,跟宮里的幾乎差不離,回去重重有賞。」老乾吃得酣暢淋灕,連聲贊道。隨碧不卑不亢,「謝主子。」
五格格小手一指,"阿瑪,這個好吃;阿瑪,那個真香。"以過來人的身份,給父親介紹。
一路上,諸如此類,好不容易創造的表現機會,總是無意間被他人破壞,花聖母心情越來越低落。鼻孔君頓時,傷在身痛在心,恨不得立即撲上來以熱吻撫慰愛人的傷痛。
來到個古樸的小鎮。只見行人紛紛朝同個方向湧去,似乎有事發生。小燕子最喜歡熱鬧,急忙拉住個路人興奮地問道:「怎麼啦?怎麼啦!」
該人不耐煩地揮開的手,邊跑邊喊。「外地來的吧,杜大美人正拋繡球招親呢!去晚了,就沒位子了。」
小燕子一聽,扯上花聖母,頭也不回地就往同樣的方向奔去。跑出去幾步,才想起自己彷彿忘了什麼,轉身不好意思地招呼乾隆道:「老爺,快呀,有熱鬧不看白不看。」
從某種程度上講,老乾也是個唯恐下不亂的主。他一揮手,示意眾人跟上,大著嗓門:「嗯,一塊瞧瞧去。」
到達目的地,已經人山人海,擁擠不堪。皇帝有事,大臣服其勞。福家兄弟開路,傅恆、鄂敏斷後,硬生生護著大小主子佔個看戲的好位置。
嬌滴滴的杜小姐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捧著繡球出現在眾人眼前。「漂亮啊,美人!」群眾們高聲贊嘆。只有NC們在那眉來眼去,意有所指曰:「不及某人。」老乾頭霧水的瞟他們幾眼,就自顧看美去了。
杜小姐抱著繡球,望著台下烏壓壓一片的人山人海,心中忐忑不已。一輩子的終身大事啊,難道就真的交給一隻無意識無生命的繡球嗎?
「這邊、這邊!」
「不不,看這裡。」
叫喊聲此起彼伏,都跟打雞血似的,凡單身男子沒有不想當個人財兩得的東床快婿的。
小燕子跟著起哄,永琪眼不眨的盯著,怕她被別人踩到。老乾看得哈哈大笑,冷不防地,小閨女就給他出個難題。五格格依偎在父親懷中,大眼閃爍著疑惑的光芒,「阿瑪,這兩人是真的父女嗎?」
老乾用手把孩子往上抱一抱,很奇怪她為何會這麼想,「嗯?」
大眼亮晶晶,五格格很有求知慾的疑惑道:「書里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繡球不是媒人,也能給那位大姐姐指婚嗎?杜老爺肯定弄錯了。而且,書裡面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下邊這些人,是好是壞,他根本不清楚。如果繡球砸到個壞人,大姐姐豈不是很可憐。君子一諾千金,不嫁也不行!」
乾隆看看周圍鬧哄哄的情景,再低頭瞧瞧懷中一臉嚴肅的小閨女,突然有種驕傲的感覺:咱家孩子就是聰明!
五格格繼續補充:「阿瑪是底下最好的父親,為蘭姐姐、四姐姐花好多好多的功夫。」是在誇獎老乾前些日子挑選額附時的用心。
馬屁拍得及時又有深度,尤其處於當前情景之中,乾隆感覺格外受用,樂得見牙不見眼。未等其爽夠,突然一陣驚呼,只見某只鳥蹦起來一掌將繡球朝永琪拍去。永琪大驚,急忙隨手一撥,球偏偏砸向鼻孔君頭上。猝不及防間,福爾康長臂一揮,繡球重新飛往小燕子那個方向。玩心大起的某人無知又無畏,繼續把球拍向永琪,永琪心中有氣,鐵青著臉,用力撥還給她。二人來往,玩得不亦樂乎。
「怎麼回事?」群眾紛紛嘩然,指責他倆佔著茅坑不拉屎。
「小燕子,你在幹甚麼?」老乾的大叫聲中,某位正打醬油的乞討少年居然幸運中獎。
「不是剛才那個乞丐嗎!」五格格好奇地從父親懷中探出來,然後扭頭不滿的對乾隆說。「小燕子姐姐怎麼可以樣,害得杜小姐要嫁給一個乞丐,餓肚子又沒有衣服穿,她的爹娘該多傷心呀!」
小燕子跟杜老爺吵得翻地覆,乾隆聽得聚精會神,正準備上前干涉。五格格一席話,拖住他的腳步。將心比心,他的女兒可不少。冷靜下頭腦,老乾走過去問道:「齊志高,聽你說話不俗,是否念過書?」
聽完某人百無一用是書生的論調,在乾隆再度發抽之前,五格格又出來滅火道:「阿瑪,他說謊。師傅說,讀書可以明智,讀書可以救人,怎麼會百無一用是書生呢?考試不中算不上錯,但是有手有腳,又學了那麼多東西,結果卻還落得個討飯的下場,假如沒有天災人禍,那就完全是他不對。」六歲孩童的掰謊記,源自所學的知識和路上的見聞。小手指指周圍的小販們,五格格真地問道:「有那麼多事情,為什麼不做呢?師傅說,懶惰是要不得的。」小丫頭可不懂,啥叫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紀曉嵐摸摸鬍子,接連點頭。果然帝女風範呀,小小年紀就知書達理。雖然尚不清楚此類工作會有辱斯文,但道理是正確的。這個齊志高真是名副其實,眼高手低,不值得可憐。走近對方身前,紀曉嵐問道:「齊志高,即使會試未中,好好的舉人老爺又怎會落入如此境地。不用交稅,只要家有幾畝田,肚子總能填飽。退一步來講,就算沒有,謀上一個學館,也能有錢度日,哪裡至於上街乞討。」在這種小地方,別說進士,一個舉人就頂天了。「難道真有苦衷不成?」紀曉嵐懷疑對方是否遭人迫害。
「嗯,老紀說得對,有什麼苦衷儘管道來。」杜小姐的最終歸屬,關乾隆屁事。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轉移到這個舉人乞丐身上,甚至敏感的聯想到地方吏治。
「對對,別怕,全部說出來。沒人能欺負你,我們老爺會作主的。」小燕子自動腦補大堆惡霸欺凌弱小的場景,就差摩拳擦掌自己上。
沒等齊志高開口,旁邊突然有人嗤笑:「哎,他也就配騙騙外鄉人。還苦衷呢,呵呵!誰欺負他呀,根本是自作自受。」知情者與齊志高是一個村的,當下就把來龍去脈講個明明白白。
齊氏三代單傳,家境不錯,幾十畝地只有一根獨苗。齊志高自幼聰明伶俐,年僅十五就中舉,媒人幾乎踩塌他家的門檻,遠近大戶爭相將女兒許配,卻均被拒絕。人家眼光高得很,非才女不要,非官宦出身不娶。於是,婚事一拖再拖。然而,也許運氣用盡的緣故,自打進會試,他就接連兩次名落孫山。禁不住打擊,變得一蹶不振。書也不念,只整天貓在家裡,怨天尤人,感嘆懷才不遇。
齊父身染重病,他卻龜縮在自己屋中,視而不見。沒多久,老人家就一命嗚呼。其母傷心過度,跟著臥病在床。原本,為給其父治病,家中積蓄就幾乎消耗殆盡。現在,三個人的嚼用,只能全部指望田裡的收成。祖父年邁,田地早就只其父在管。如今,少了管理之人,越發荒蕪,齊志高又志不在此,開支也大,很快便開始賣地度日。有出無進,花費又大,眼看著就要斷糧。好心之人勸他:「先找個私塾先生或帳房之類的事情乾乾,養活一家老小,再謀前程。」齊志高嬌生慣養二十年,哪裡是能夠受氣的,每份工作都乾不長,認為別人侮辱他。等到後來,為生計所迫,恬著臉再度求職時,已經沒有人願意雇用他。破罐子破摔之下,齊志高加入丐幫的洪流當中,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舉人乞丐。
「餵,那些人怎麼那麼沒有同情心。明知道他已經沒飯吃,卻不幫忙。跟我當初賣藝的時候那些人一樣壞!」已經把齊志高歸入己方的小燕子,不分青紅皂白地大聲嚷嚷。
「血口噴人!」知情者不服氣地瞪向小燕子。「姑娘,是非黑白如此清楚,既然還能瞎說。大家不知給過他多少機會。爛泥扶不上牆,能怪誰。更何況,鄰居還經常給他家人送東西。這種人,不為自己想,也該為老人想想。」
杜老爺見縫插針,急忙道:「都是做父母的,誰願意把閨女嫁給這種人。人窮不要緊,最怕人品不行。老朽寧願背上背信棄義的名聲,也絕不會將女兒推入苦海。」說完,便開始抹眼淚。
群眾們見狀跟著起哄,「不嫁!當一輩子的老姑娘也不嫁!」
沒用的東西,乾隆撇了齊志高一眼。見小燕子還一蹦三尺高,潑婦似的跟眾人吵架,不由得皺皺眉頭。怎麼辦?事情已經被小燕子扯上身,不解決也不行。問題是,如何兩全其美呢!嬌滴滴的大美人,若真嫁給齊志高,豈不暴殄物,乾隆可捨不得摧殘。然而,眼睜睜看著杜家背信棄義,心裡同樣不舒服,根本違背一言九鼎的規則嘛。
皇帝有難,臣子自當身先士卒。紀曉嵐微微一笑,計上心來。紙扇一揮,擋在臉前,湊到皇帝耳邊,低聲數語:「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乾隆贊賞地笑罵他兩句,「你呀,鬼主意就是多。」隨後,清清嗓門,換了副和氣的臉龐,對齊志高道:「君子不自棄,這樣如何對得起自家列祖列宗。而且,你如今身無分文,杜家一片愛女之心,未免強人所難。即使勉強成婚,不是兩情相悅,恐難幸福。不如,大家各退半步。兩種方案,其一,若你在短時間內找到能夠養家糊口的活,並且是長期的,那麼杜小姐就下嫁於你;其二,杜老爺拿出一定的銀兩資助,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把選擇權交在齊志高手上,看他是否識相。
齊志高想也不想,直接答道:「選第二種。」事情本就不是自己搗弄出來的,完全強迫中獎。他還沒傻到真以為杜老爺情願把女兒嫁過來。有錢拿已是萬幸,說不定還能借此東山再起。
「嗯!」乾隆滿意地點頭,此人還算識相。
既是對方自己選擇,那就不算背信棄義。很高興自己的名聲得以保全,女兒也不必所嫁非人,杜老爺立刻吩咐下人去準備銀兩。
禍是小燕子闖出來的,乾隆不得不替女擦屁股。在杜老爺奉上二十兩白銀之後,他也朝福倫示意。結果,自認為很理解皇帝想法的某人掏出兩錠重重的金元寶,出手之闊綽,引得圍觀者一片嘩然。
「毛病,以為咱們還不夠惹眼嗎!」傅恆幾位同時腹誹道。「不愧為裙帶官,小心馬屁拍到馬腿上。」
乾隆看福倫一眼,默不吭聲,領著眾人轉身離去。他敗家,不代表他喜歡對陌生人瞎大方。
下榻客棧當晚,小燕子到井邊打水,卻被充滿危機感的某人拉進偏僻地方表白。兩人正到情熱處,突然腳步聲傳來,立馬彈開。「福康安,大晚上的到處瞎跑乾嘛!」永琪氣急敗壞地搶先朝小包子嚷嚷。
無緣無故被罵,福康安當然不爽,而且看兩人神色忸怩,眼神飄忽,本能地覺得有鬼。眼珠轉一轉,小臉一板,正正經經地回答道:「回您的話,晚上吃太飽,出來遛遛。奴才不妨礙兩位說話,這就告退。」
兩人本就做賊心虛,越發覺得對方話中有話。小燕子一把推開永琪,「走,走!」五阿哥跟屁蟲似的墜在後面。
福康安朝二人的背影鼓鼓眼睛,心想:「滾得好,滾得妙!」小燕子名為義女,實為私生女的所謂格格,貴族世家根本看不上。至於永琪,年近二十還跟一班小兄弟們念書,事業毫無建樹,只會欺負小孩的皇子,心高氣傲的福康安也不覺得有多了不起,只不過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不會明著得罪罷。
「呼!終於走了!」個小小的身影從亭子下方鑽出來,五格格拍拍身上的泥土輕聲一嘆道。「如果不是癟太久,根本找不著。」兩只小包子正玩捉迷藏呢。
幾步走到五格格面前,大豆腐不服氣地道:「格格,你太狡猾了。咱們不是說好,不能躲太遠的地方嗎?害得我好找!回去了,換你找我。」
扭扭脖子,小丫頭耍賴:「好困,不玩了。趕明兒再說吧!」不等福康安反應過來,拔腿就跑。
「哎,你賴皮!」大豆腐跺腳大喊。
「就是,就是!嘿嘿,你抓不著。」扭頭扮個鬼臉,五格格繼續往自己房裡跑。今兒晚上,她是很難睡著了。兩NC的「哥哥妹妹」、「真真假假」、「情不自禁」,聽個十足十。疑問多多,貓膩大堆,卻只能窩在心裡,憋回京城。小小年紀,就已經懂得何時做聾子、瞎子,啞子,比起NC們要強得多。
「唉,冰影說得都不對。聽璧角,也有很痛苦的時候!」翌日,在老乾心疼的眼光中,小丫頭頂著兩只熊貓眼,登上旅途。
那一路的瘋情(下)
大隊人馬行至條山路,空中烏雲密布,頃刻間便大雨磅礡。道路泥濘,很難前行。突然,馬車陷入泥沼當中,動彈不得。幾個青壯勞動力推車未果,只能讓車上的人下來減負。
福倫在家也是做甩手相公的,打點並不齊全,只準備了兩把傘,眼看著大部分人都要被雨淋。五格格、福康安左右靠在乾隆肩膀邊,三人共用一把。剩下那把,握在紀曉嵐手中。眾人全身濕透,仍然奮力推車。雷電交加,馬兒受驚,不肯出力,泥坑又深,怎麼都拔不出來。此時,隨碧走到車前,低眉順眼的對傅恆:「大人,請讓奴婢試試吧。十歲前,奴婢是在蒙古長大的。」
傅恆盯著看了她半晌,無語地點頭,死馬當活馬醫也好。
隨碧走到一匹馬旁,素手慢慢撫過它的頭,猶在耳邊細語輕聲。安撫過一匹,又去安撫另一匹。做完,接過傅恆手中的馬鞭,坐上車沿,使勁一抽。「嘶!」長聲嘶吼中,馬車隨即從泥濘中拉出來。
有一手啊!在場武將都贊賞的看著。
受了風寒,老乾當晚就發起熱,眾人圍著他團團轉。開好方子後,老乾擔心把病氣過給年幼的女兒,立即把嚷嚷著要陪伴父親的五格格連哄帶騙的攆出去。服侍湯藥本是宮女的活,隨碧遲疑著,想是否要留下來。只聽紀曉嵐交代:「紫薇丫頭,好好服侍著。」就很善解人意的看望自家小主子去。
年輕貌美的黃花大閨女跟非親非故的正常男子如此親近,很難不讓人想歪。起碼,處在局中的乾隆是這樣覺得的。他看紫薇的眼神,純粹是個男人看待一個女人的。一心沈浸在認父情結中的花聖母忽略了,神經大條的小燕子也不明白,可同為男子的福爾康與五阿哥卻認為不妙。涉及愛情就智商歸零,一直往負數走的福爾康,衝動的想立即將真相和盤托出。免死金牌尚未拿到,永琪絕不允許他壞了大事,傷了小燕子的性命。一番又拉又打,威逼利誘之後,才勉強將某人的火氣壓下來。
他們真的很不適合做地下工作,隔牆有耳的道理估計全部交還給先生。兩人在那兒抒發情感,商量事情的同時,拐角處隨碧藏得好好的。這個世界上,得知真相的人,又多了一枚。「果然有詐,必須馬上想辦法稟報皇后娘娘。」
永琪所謂的「似乎」、「彷彿」、「以為」,是無法讓福爾康真正心安的。他需要的是,當事人紫薇親自派出的定心丸。第二天,大家午睡時,紫薇剛從乾隆房中出來,就被鼻孔君粗魯的一把拉到某無人的偏僻處進行私聊。
「啊!受不了啦!」福爾康鼻孔張大,黑洞洞中幾根小雜毛若隱若現,喉嚨里咯咯作響,眼若銅鈴,額上頸上青筋綻跳,兩只爪子如鐵鉗般死死箍在紫薇腕上,若非對方喊疼根本沒想到松開。他滿腔的醋火瞬間爆發出來,捶胸頓足、歇斯底里、如顛似狂,咆哮聲驚飛無數枝頭樹上休憩的鳥兒與昆蟲們。
花聖母如今的心思幾乎全部投入在認父大業當中,認為情郎太過杞人憂天。丫的,完全被那腦袋里只塞滿情情愛愛的母親給糊弄傻了。夏雨荷太過前衛,壓根沒教過女兒與男人交往的正常方式。
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何況鼻孔君不過狗熊也!花聖母使出看家本領,蜜語甜言、柔得能滴水的勾魂眼神,不要錢似的一湧而上,間或夾雜香吻幾枚。包圍在溫柔鄉中,福爾康暈乎乎的,通身樹立的炸毛很快繳械投降,忘掉憂慮。NC們性格上有個根深蒂固的共同點,即逃避現實、自欺欺人。
噪音來源終於離去,一人高的草叢中突然鑽出兩只小腦袋。胳膊撐地,小手托著腮幫子,刷子般的長睫毛忽閃忽閃。「他倆是瘋子嗎?」小臉嘟成團,五格格自言自語,卻又彷彿在問另一位在場者。
福康安比她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是本能地覺得裡邊有貓膩,而且還事關本朝最高統治者。宮里的事情,任何時候都必須一問搖頭三不知,是他進上書房前,父親千叮嚀萬囑咐的。雖然跟五格格關係很好,福康安仍決定不發表意見,除回去稟告父親之外,從此將此事爛在肚子里。
五格格瞟他兩眼,心知肚明。站起身來,拍拍沾上的草屑,「走吧,不然大人們該著急了。」
NC不知道他們的秘密又一次很沒運氣的被外人得知,仍然沒心沒肺的各自眉目傳情。然而,隨碧即將發回京城的信函里又多了五格格口述,並且總結過的新內容。
老乾病體康復後,一行人繼續往前走。到達一個村莊,正趕上集會的日子。人山人海,吆喝聲、叫賣聲夾雜在起,熱鬧之極。
五格格打小長在宮里,哪裡見過這些,看什麼都稀奇。扯著皇帝的袖子,一個攤子一個攤子逛過去,這也想買,那也想要。
人多的地方,十有八九會碰上賣身葬父的戲碼。看見那個一身縞素,長相相當標緻,楚楚可憐的年輕姑娘,凡清楚碩王府那場笑話的人心中均感嘆:「果然來了!」
正當小燕子、紫薇湊在一起,嘀咕著那女子是否跟某人是同行時,另一個必定出場人選——惡霸,終於姍姍來遲。由小燕子牽頭,永琪加入,一場轟轟烈烈的英雄救美大戲開幕。
打完架,順便幫那女子埋葬好父親,並送上些銀兩,就已經天黑了,眾人不得不找再次找地方打尖。他人看戲看得津津有味,乾隆卻覺得小燕子太愛管閒事,行程全讓她拖慢。
第二,繼續趕路中,兩只小包子時不時掀開簾子,小腦袋探出去,又縮回來,湊在一起小聲嘰嘰喳喳,不知看到些什麼。走了大段路後,永琪無意地回頭,才發現那名為採蓮的女子,居然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頭。
看著流血的鞋子,同情心泛濫的五阿哥隨手一撈,兩人共騎回到隊伍當中。傅恆、鄂敏不約而同地皺皺眉。小燕子望見窗外的一幕,沈默了許多。兩只小包子互相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到達下站,永琪發現姑娘就是那粘上的狗皮膏藥,怎麼都甩不掉。無論如何,對方都睜著雙無辜的大眼,可憐兮兮的看著他。滿肚子陳醋的小燕子,還陰陽怪氣的鼓動:「少爺,救人救到底。留下來,解解悶也好。」
福爾泰巴不得情敵吃癟,火上澆油道:「就是,你們倆聊得挺投機的呀!而且,人家都無家可歸,你一向那麼善良,何必趕走她呢。」
以為眾人在幫自己說好話,採蓮更一個勁地央求。
無奈之下,永琪一邊朝紫薇使眼色,向其求救,一邊向小燕子解釋,是因為對方腳傷,才會兩人共騎的。不諳人心性的他,在吃醋的心上人面前,展現對其情敵的憐惜,更是捅了馬蜂窩。小燕子一怒之下,衝了出去。仍然不知自己做錯什麼的永琪急急跟上。小手托著下巴,五格格覺得:怎麼都是些怪人呀!成人世界的爭風吃醋,小丫頭是看也看不明白。
很快,永琪捂著額頭紅腫的大包垂頭喪氣地回來。小丫頭跑到同父異母哥哥身邊,仰著頭,奶聲奶氣地關心道:「五哥,你怎麼啦?」福康安也臉憂慮的望著他。看見眾人同情的眼神,永琪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強笑著解釋:「不小心撞樹上。」
撞樹上?我看是被鳥啄了吧!當小爺沒打過架不成,福康安悄悄嘀咕著。砸跟撞所造成的傷口,作為身經百戰的淘小子,他門兒清。
「嘶!」五格格倒吸口涼氣,皺起小臉,老氣橫秋地告誡道:「往後走路要小心呢!五哥,你平常最穩重的,怎麼這回跟小孩子一樣。皇阿瑪知道,該心疼了。為了他老人家,你也應該保重才是。」
被個小孩子教訓一頓,還不能反駁,永琪滿肚子火越燒越旺。懶得跟其他閒雜人等哈啦,立馬虎著臉衝回房。
儘管有氣,無奈M體質太強,只忍了三天,便做小伏低屁顛屁顛的跟小燕子道歉去,言稱自己犯刺蝟病。在被野蠻友精神肉體雙重折磨之後,永琪痛並快樂著的享受到某人的初吻。兩人重歸於好,含情脈脈歸來。
看著兩人忸怩的神情,五格格頓時從中聞到絲燒糊的味道。沒辦法,誰讓他們的視線太炙熱呢!不懂何為J情,小丫頭卻明白跟大豆腐打的賭贏定。NC鬧意見的那,百無聊賴的小鬼們決定賭賭看,看兩人在多長時間內能和好,賭注是把上好的鞭子。福康安認為,男子漢必定有自己的驕傲,尤其是皇子,五阿哥起碼能堅守十天;五格格則不以為然,永琪在小燕子面前恨不得低到塵埃里是宮中公認的,估計最多忍耐三日。
原本藏著掖著的一對也終於講明,路途中更是JQ與秋天的菠菜齊飛。就樣,在旁觀者意欲不明的曖昧眼光中,此行最大的危險悄悄襲來。
小包子威武
因為惹事生非的小燕子,眾人路走得極慢。剛巧進入冀州境內就碰上廟會。平常,除年節之外,最熱鬧的時候就屬此時。
城內人聲鼎沸,跟剛下鍋的餃子似的擁擠不堪,前進極為費力。突然,鑼鼓喧中,高蹺隊伍搖晃而來,花花綠綠的。有龍有獅,觀音菩薩、韓湘子、鐵拐李,佛門道家依次扮演個全。
小燕子三晃兩晃,瞬間沒入人群便沒影,恨不得與其黏成連體嬰的永琪即刻跟上。見狀,福家兄弟只能捨命陪君子,尾隨而去。
乾隆其實也蠻想看熱鬧的,卻不得不留在原地。原來,他不願跟百姓擠來擠去,弄得一身臭汗;其次,五格格太小,他不放心走遠。
走到個小攤位前,上面擺的全是些奇形怪狀、五顏六色的石頭,有大有小。兩只小包子,挑挑揀揀,買不少如手指頭大的,小荷包裝得鼓鼓囊囊。
隨碧護著兩孩子在不遠稍偏僻處,賣糖人的攤子前,等待對方畫只大公雞時,乾隆那邊卻突然出事。立即將兩個孩子抱起,迅速朝四周張望,尋找安全的地方。
滾燙的炭火與茶葉蛋,嚴重阻礙老乾的行動。這些障礙物尚未完全揮開,刺客的利刃已經迎面刺來,無處可逃。
「啊!」慘叫與驚呼聲同時響起。雙眼緊閉,作生死置之度外狀的花聖母並沒有感覺到想象中的疼痛。
慘叫聲是捂住眼珠子,鮮血順著指縫流下的刺客所發,匕首早已掉落地上;乾隆與傅恆、鄂敏等人,則是驚呼後大感慶幸。
緊要關頭,是哪路神仙救的駕呢?請大家將視線轉向隨碧的肩頭,五格格、福康安分趴左右,人手一隻彈弓,瞄准刺客們不停發射,子彈就是剛買的石頭。
玉足輕點,起縱間,隨碧氣都不帶喘的抱著倆孩子跳上某店鋪架好的台子上,佔據視野開闊的有利位置。
「嘭、嘭、嘭!」隨著皮筋扯動的聲音,新時代的小神射手們是一髮一個准,專挑敵人的要害部位下黑手。眼珠子是他們的首要目標,倘若因為客觀因素而無法瞄准的話,便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太陽穴、嘴巴以及手腕。
地方隱蔽而且又隔得遠,刺客們深恨自己忘帶弓箭,無法將兩只手段毒辣的小崽子拿下,只能硬生生承受對方堂而皇之地暗算。
小小幾粒石子,防不勝防,硬是在短時間內有效地減緩敵方的進攻力度。相信一場戰鬥下來,反清復明的龐大隊伍中絕對會多不少盲人同胞。
看得出來,自從上次驚馬後,五格格更為膽大心穩;而富察家的大豆腐,製造起瞎子來毫不手軟,目前身上已然隱約閃現未來金戈鐵馬的大將軍風範。
救駕不成,手無縛雞之力的花聖母根本就是個累贅。來不及贊賞她的忠心,乾隆把將其推向旁邊,投入到博殺的戰場當中。
廟會屬於公共活動,少不了官兵巡邏。大乘教信徒那聲響徹際的「皇帝老兒,納命來吧」,傻子也知道本朝最大Boss在自個的地盤遇刺。不想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都清楚該如何做。立即兵分兩路,運氣差的留在現場,見形勢不妙,便不要命地朝刺客衝去進行自殺式搏鬥;運氣好的,巴不得腿上裝風火輪,力求在最快時間內通知上司,搬救兵。
大乘教不是天地會,武功高強的寥寥無幾。乾隆這邊,當打之人不少。傅恆、鄂敏,尤其後者,以一敵十簡直小菜一碟;永琪幾個,對付些拳腳希松平常的烏合之眾也毫無壓力;紀曉嵐與胡太醫,此時就能看出文人的陰險之處,遮遮掩掩的藏在某些障礙物背後,什麼順手就撿起來朝刺客扔去,不過效果明顯沒有兩只小包子厲害。
戰鬥即將結束,冀州守備丁大人才姍姍來遲。沒等其誠惶誠恐地跪下,乾隆就不耐煩地吩咐:「余下的全交給你了,不許放過任何一條漏網之魚。」劫後餘生,他哪裡還有繼續遊玩的心情,當晚就領著眾人住進姓丁的家裡。
情緒平穩後,老乾看著立下大功的寶貝閨女和小內侄子,幾乎要「兒聲、肉聲」的將兩人摟進懷中好好疼愛一番:虎父豈有犬子,不愧是朕的種!富察家又將出得用之人。盛世方出忠臣良將,朕果然有福氣。
「五兒啊,回想要什麼獎勵呢?」乾隆高興時,表達心意的最直接方法就是賞。無論物質、精神,隨便對方挑選,只要在自己的能力範圍。轉頭笑眯眯地看著福康安,「你也是!想要什麼儘管提,別擔心阿瑪,有朕作主。」
富察氏滿門上下,皆忠於皇帝。尤其他家的大豆腐,是這代中最最熱血的忠君狂熱分子。挺直小身板,福康安目光炯炯,握起小拳頭,意正嚴辭地表白道:「皇上,一切皆是奴才本分,不敢領功。」就差高唱:「頭可斷、血可流,忠君思想不可拋」。
「嗯!」五格格跟著頻頻頭,「說的對!女兒當時沒想那麼多,只知道誰敢傷害阿瑪,就抽死他們。咱們家不是好欺負的!」
所謂飽暖思淫欲,剛恢復安全,忽一眼掃到站在旁邊布菜的纖纖玉手,生命不息、色心不死的老乾終於想起那朵白以自己柔弱的小胸膛替其阻擋兇器的紫薇花。儘管救駕未遂,對方願意為其生、為其死的真情,他還是很受用的。
作為年過五十且小老婆、兒女大堆,連孫子都抱上的老人,乾隆叫來最能言善道的紀曉嵐,以解決思想困惑之名,行顯擺之實。
能當上本朝頭號御用文人,紀曉嵐自然知道乾隆的那花花腸子。順著他的話音,往花聖母身上堆砌無數華麗卻毫無意義的贊美。總之一句話:美的崇拜與愛戴,老人家當之無愧。
皇帝嘛,哭著喊著找機會撲他身上救駕的人海了去了。畢竟,由此產生的好處多多。既使倒霉當了死鬼,但家人們也將獲得余蔭庇護。算來去算,划得來!所以,紀曉嵐可不認為紫薇的行為有任何值得大驚小怪、感動涕零的地方。聽說,這可是由奴才爬上龍床然後步步高昇的延禧宮那位賜給小燕子的。而且一路上,她不勾引皇帝勾得正歡嗎!
漱芳齋一黨,全部眼高於頂、自以為是,看似精明,骨子裡卻透著對他人的不尊重,紀曉嵐很不喜歡,尤其在小燕子以某言稱從紫薇處聽來的野話為難他之後。只一副對聯而已,偏心眼到極致的乾隆卻得意洋洋地宣稱自己飽學之士輸給大字不識的流氓。傳出去,豈不是打眾文人的臉嗎!湊趣歸湊趣,那也要看因為何人何事。
感動於花聖母的一片痴心,在眾人面前口頭表揚之後,乾隆心裡作個決定:回京即給對方個名分。
當晚,長夜漫漫無心睡眠的人不少。老乾興奮地感嘆著自己魅力無邊,忒吸引十八、二十,風華正茂的大姑娘。NC們更是欣喜若狂,雖然沒有拿到免死金牌,但憑借「擋命之恩」,東窗事發時救下小燕子應該輕而易舉。而紀曉嵐則有絲不妙的預感,他無意中撞見鼻孔君與花聖母在一塊說話,倘若其中沒有J情,他就白吃幾十年的咸鹽。怎麼辦?告訴皇帝?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否決,他還不想死呢,即使是隱晦的提醒也不行!算了,老闆的緋聞關我屁事,該閉嘴時就閉嘴!老奸巨猾的紀曉嵐最終選擇明哲保身。
小燕子猶如那鼓上的跳蚤,半刻也安靜不下來,彷彿不找事做就不舒服似的。花園裡,丁家的幾個小丫頭正比賽踢毽子。一時技癢,忍不住便加入當中。她會些拳腳功夫,又大十來歲,自然比孩子們強上許多。踢著踢著,玩到得意處,一個「飛衝」,反腿高踢,毽子還真讓給踹屋頂上去。
小燕子的腦袋里從沒有自知之明一詞,即使輕功連半桶水都不如,仍然逞強著躥上去。不知內情的孩子們猶自拍掌大叫道:「哇,好厲害!」
有人就是經不起誇,小燕子對永琪的擔心視若無睹卻洋洋自得地邊朝下面揮手,邊搖搖晃晃地向另頭的毽子走去。
一片提心弔膽中,乾隆恰巧帶著紀曉嵐等人過來,乍看之下,大驚失色:「小燕子,搞什麼,成何體統!還不趕緊給朕下來!」
過獨木橋時最忌分心,老乾一聲大吼,小燕子腳立馬打滑,來個自由落體運動。老乾張開嘴,正準備招呼大家救人。突然眼前一花,他簡直不敢相信當前的情景。手用力揉揉眼睛,重新睜開看,他最心愛的兒子與年滿十八的女兒居然仍牢牢抱在一起。「不對勁,真的太不對勁!」雖然平常時不時地抽抽,作為頭拱過無數顆白菜的雄性豬豬,他本能地覺得對這小兒女之間有貓膩,而且很可能是自己永遠不會且不願接受的那種。永琪的婚事必須立刻提上日程,小燕子許給福家兄弟中的哪個比較合適呢!老乾如今心裡只有個念頭。
說辦就辦,乾隆顧不得再微服私訪下去,吩咐明日立即啓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