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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洪荒+封神)妖妃》作者:沉淪荼靡【完結+番外】

☆、得璽印指點江山

  伏羲和妲己談了整整一天,誰也不知道他們談什麼,最後伏羲塞給妲己一樣東西,再也沒出現過。

  妲己也匆匆告辭,沒給他們詢問的機會。

  「我就知道,那些傢伙不是好人,大姐,你是去求助的,他們這不是給你找麻煩?」看著妲己手裡的東西,王貴人一臉不忿。

  「求助?若是求助的話,他們不幫忙不是理所當然?不是你懇求別人,別人就要有回應。」妲己惦著手裡的東西:「我不是求助,這只是一個交易,我幫他們得到他們想得到的,他們也助我一臂之力,等到其中一方不需要另外一方了,一切結束。這是件非常簡單明瞭的事情,貴人,不要讓它變得太複雜。」

  王貴人一臉疑惑,顯然沒聽明白妲己的話。

  胡喜媚走上前:「算了,貴人,大姐的話你聽著,記住了就是。」其實她也沒怎麼聽懂,只是窺到一點端倪,不管下面是什麼人,不管妲己現在在做什麼,所要面對的絕對比她們想的大得多,也危險得多。妲己不肯告訴她們,是為了保護她們,那麼她們保護好自己,就是幫了妲己。

  「宮中最近事務繁多,一日三變,我先回去。若是你們這邊有什麼事發生,以信香為號,我即刻回來。」妲己看著深邃的軒轅墳內,抿了抿唇:「守好此地,不容有失,千萬謹記!」

  「你放心。」胡喜媚重重點頭。

  「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了?」看著妲己禦風離去,王貴人苦著臉:「喜媚姐姐,我覺得你答應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一件會讓我們在這裡無聊死的事情。」

  「別就顧著玩了,妲己姐姐做了什麼雖然我們不知道,但有多難你該是也能看得出,能幫我們便儘量幫助,不能幫也不要給她添麻煩。」

  「話雖然這麼說,但我就納悶,大姐為什麼不讓我們幫忙呢?不管你還是我都沒那麼差,難不成比宮裡人還不如?」

  「我也不知道,妲己姐姐既然這麼做,自然有她的道理。而且你不覺得,她越來越可怕了嗎?」

  「誰?你是說大姐?」

  「是啊,以前她不過是陰謀詭計多些,層出不窮,不擇手段。可是現在……」利用人性掌握人心,敢於取捨克制貪念,大權在握不驕不躁,這豈止是進步了一點半點?如果不是確定她是本人,自己幾乎不敢認。

  皇宮就算是個染缸……也染得太快了一點兒。

  元始天尊睜開眼睛,神色複雜。

  是軒轅墳,朝歌旁邊那個廢棄的墳墓。那裡從來沒有力量傳出,也沒有仙道留駐,沒想到內裡另有乾坤……自己無法看到軒轅墳內部的一切,只是妲己進去之後,和天機鏡的聯繫便徹底中斷。

  「白鶴童子,讓廣成子和赤精子過來」

  「是!」

  不過幾息之間,廣成子和赤精子便在下聽命。

  「廣成子,赤精子,你們二人去那朝歌西側軒轅墳,內有狐妖為亂,擾民不安,你們去將狐妖除掉。不過這只是小事,無需透露身份,也無需讓人看見了。」

  元始天尊淡淡叮囑,揮手讓他們退下。

  「這算是什麼命令?幾隻小妖而已,需要你我二人出動嗎?」赤精子一頭霧水問廣成子。

  「軒轅墳,朝歌……」廣成子在那裡不停點頭,也沒聽到赤精子的問話。

  「師兄!」赤精子拔高聲音叫了一聲。

  廣成子哆嗦了一下:「做什麼嚇我?我剛剛聽到你問話了,若是我所想不錯,那麼我們二人去的確有必要。你可還記得幾天前申公豹回來,對師尊抱怨的話?」

  「我記得,說是有一隻狐妖對他動手,藐視闡教門下什麼的……」赤精子不屑搖頭:「就知道他成不了大器,不管是什麼妖怪都好,好歹他也是學了正宗玄門道法,竟然被打成那副德性。」

  「申公豹自然上不了檯面,但那妖精不簡單,這一年有一隻狐妖兩次上了昆侖山,師尊竟然接見,你說怪不怪?」

  「你是說,我們現在要去對付那只狐妖了?」赤精子立刻精神起來:「從來都只有白鶴童子見過,連南極仙翁和燃燈上人都不認識……師尊的意思,是那狐妖激怒他老人家了?」

  「你不用激動,我想不是這個意思,到了地方再看。」廣成子和妲己曾經有過一面之緣,那狐妖做事謹慎,進退有度,從不奢求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按理說師尊不應該突然想殺她才對。

  回到宮廷,還沒等靠近自己的壽仙宮,妲己就感覺到無數人氣湧動,還有鮮血的味道。

  自己自從附到這個身體上之後就未曾享受過血食,此刻突然聞到這麼濃烈的人味兒,體內立刻騷動起來。

  按下雲頭,輕飄飄落地,隱藏在假山後看著壽仙宮的大門口,人群全部聚集在那裡,看前面是皇后的鳳駕,似乎還有幾個大臣。繞到後窗一躍而入,從小廚房那邊回到寢殿,黃天化和楊戩在室內,紂王睡在床上。

  「怎麼回事?外面那些大臣磕頭都磕出血了。」她立刻問。

  「你總算回來了,我和師兄雖然能搞定紂王,但是搞不定別人啊!那些大臣說有什麼什麼大事,非得要求見,我們剛開始說紂王不見客,誰知道人家把王后都給搬來了,硬要進來,這是派人擋著的,才沒讓人闖進來。」

  「王后?她也就是在這種給我添亂的時候還算有點兒用處。」妲己撇了撇唇,轉到屏風後面去換衣服。

  楊戩盯著屏風映出的影子:「你做了什麼,如何應對大臣,若是和我說明,現如今也不會這般捉襟見肘。」

  「發生此事只不過巧合,若是我每次出去都出事……那我真該去改運。」換上朝服,妲己水袖一甩:「小楊子,還不趕快變回去?萬一有人闖進來,看到有兩個妃子,這可就好玩咯。

  」陰沉著臉,楊戩變回侍女的模樣。

  「天化,你——」

  「你可別讓我變成女人,我是尿遁偷偷跑來,現在回去父親身邊就是了。」

  妲己一愣:「武成王也在外面?」

  「文臣武將都在,如果你沒做什麼,那就真是出了大事。」

  「不管我做不做什麼,好像都會出大事。」妲己拿過鏡子照了照,看不清,於是扔到一邊:「我現在看起來如何?」

  「很好,不像出過門的樣子,雖說有些疲倦,倒像是縱欲過度。」楊戩冷冷開口,伸手要來扶她。

  妲己躲過,轉身出去。

  「這是做什麼……王上身體不適,在內休息,你們就這麼吵吵嚷嚷,巴不得王上無法病癒嗎?」

  立刻鴉雀無聲,然後王后上前一步:「妲己,你終於肯出現了?王上身體不適,你又在裡面躲著不見人做什麼!」

  妲己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她:「我要照顧王上,哪裡有空分心?王上現在好不容易睡熟,切莫在吵醒他,否則雷霆之怒,也不知道王后娘娘受得住還是受不住。」

  王后噎了一口氣,厲聲道:「既然如此,本宮身為王后,去看王上理所應當,你為何派人阻擋!」

  「因為王上說身體困倦,不想見任何人,這個任何人自然也包括王后,除非……娘娘覺得自己不是人?」妲己掩唇輕笑,眼角餘波掃過旁邊一言不發的眾大臣:「娘娘,您不是指為了和妲己說這個吧?平白的讓外人看笑話。」

  再次噎了王后一把,妲己上前兩步,越過王后:「眾位大臣有禮了。」

  「拜見蘇妃娘娘。」大臣們立刻拱手。

  「不知道幾位有什麼要事?莫非——」她抬頭看看天:「可是哪地出了問題嗎?」

  商容上前一步:「河地已近兩月未雨,田間大旱,顆粒無收,鄉民忍饑挨餓,快要受不過了!」

  妲己立刻皺眉:「災情很嚴重?地方多嗎?」

  「朝歌以北赤地千里,炎陽無情,連小河都露出河床,路邊餓殍無數。」

  妲己揉了揉額頭:「情況緊急,西南糧倉糧食富餘,先挪用一部分賑災,然後命西地、北地和南地上繳糧食,東伯侯一直在與東夷作戰,軍糧耗費甚多,讓他自給自足吧。」

  老丞相商容遲疑了一下,沉聲道:「此事事關重大,需要大王的聖旨才可以。」

  「先去辦,晚一分鐘不知要餓死多少災民,待王上醒來,自然會補上聖旨。」

  大臣們互相打著眼色,難怪紂王寵她,不僅人美豔絕倫,還精通國事,這些話說得有條有理,的確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王后臉色難看,和她一開口只知道針對妲己相比,顯然妲己的所作所為又狠狠打了她一個耳光。

  露出疲憊之色,妲己輕聲道:「都去吧,做事要緊。」

  「站住!」見她要回去,王后突然冷冰冰說。

  妲己腳步停頓,微微側過身:「王后娘娘不知道還有什麼要叮囑的?」

  見那邊本打算散去的大臣們也停住腳步,王后生硬開口道:「王上身體不適,理應在中宮休養,陪王伴駕也不是你後宮嬪妃該做的,我會準備鑾駕將王上接走,至於你,留在自己宮裡閉門思過吧。」

  妲己毫不在意:「是,既然王后娘娘這麼說,妾身自當從命,那就請王后娘娘準備鑾駕,妾身去叫王上。」莞爾一笑,她飄然回宮,絲毫沒把王后看在眼裡。

  有幾名老臣看在眼裡,搖頭歎息,都說不出話。寵妃勢強,處處都壓著王后一頭,雖然的確有才華,但也絕非好事啊。

  解除法術,紂王自然會醒過來,睡得昏昏沉沉,一醒來便看見妲己嘟著嘴巴坐在床邊,於是他立刻支起身:「這是怎麼了?一夜而已,寡人只是起得晚了些,你又不開心了?」

  「王上操勞國事,多休息下是好事,可是偏偏有那不知趣的人。」妲己抿了抿唇,輕哼道:「倒也不是不知趣,人家是王后,要闖宮攔不住,妾身只好說王上身體不適,在休息,可是王后娘娘說了,要接王上去她的宮中調養才是正理。王上還是趕緊收拾收拾吧,鑾駕已經快到壽仙宮外了。」

  紂王帶笑刮了刮她的嘴唇:「瞧你氣鼓鼓的,我若真是去了,你不會哭鼻子?等到王后來我和她說,最近做事也太不著調!」

  「王上還是去吧,到王后那裡也能和她商議商議國事,今日大臣們來了……」妲己把外面的事說了一遍。

  紂王握緊她的手:「好啊!愛妃這法子想得好,若是王后……哼!她頂多說些關心不關心我身體的話,哪裡能有如此真知灼見?」

  「關心也是關心,對王上好的,王上收著就是,妾身也不能阻攔。」

  「愛妃說得對,對寡人好的,寡人應該都收著。」紂王突然提高聲音道:「來人,將寡人宮中璽印拿來!」

  妲己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璽印拿來之後,紂王親手接過,又親手放到妲己手上。

  「王上!」妲己低呼了一聲。

  「你有這個資格,這璽印便保管在你這裡,日後若是有什麼疑難國事,寡人也不去找大臣,不去找王后,找愛妃商量就是了。」

  妲己看了他一會兒,一張精緻的小臉慢慢變得紅撲撲的,然後笑了,笑得無比明豔。                    


☆、稟師命暴露軒轅

  「處理國政、陪伴紂王、修煉道法……」黃天化扳著手指頭算:「師兄,我發現妲己真的很厲害,至少我自歎不如。」每天只睡一個時辰,一切事務井井有條,和她比起來,自己回到朝歌之後享受著父親的關懷、母親的溫柔,已經很久沒修煉過了。

  「妲己本就是個執著的人,她的堅持無人能比,自然也比別人更加能吃苦。」楊戩閉著眼睛,盤膝打坐:「天化,她有沒有讓你做什麼?」

  「沒有啊,就是一天天呆在家裡,陪著母親,或者上街遊蕩,我都快閑出病來了。不然的話,今天也不會進宮來找你湊熱鬧。」

  「宮裡沒有什麼熱鬧,暗湧都深藏在平和的表面下,也不是力量能解決。」楊戩喃喃:「最近妲己和王后之間的衝突愈多,恐怕要出大事,我們只需要護著妲己,不讓她遭受生命危險就是。其他的事情不需要我們,也最好不要攙和進去。」

  「我知道,下山前雖然師祖沒說什麼,但我師父叮囑了,諸事不要太過深入,也不要輕易傷人,免得沾染因果。」

  楊戩沒有再回答,黃天化看過去,他似乎已經入定,對外界一切充耳不聞了。揉了揉鼻子,他左看右看,愣沒看到一點兒有趣的東西,於是鬱悶了。哪裡都沒意思,自己到底下山來做什麼的?沒有師父在身邊,說實話,他真不願意坐在那裡苦修,沒楊戩那麼好的耐性。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去找人打架,那多痛快。

  眼珠一轉,他偷偷摸摸溜出去。

  開河渠挖井取水,還要修復北面關口,妲己怎麼算,預算都不充足。稅倒是可以再加二成,有些民怨無所謂,只是今年歉收,稅務也要明年再加。這邊摳摳,那邊省省,做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夠了,軍費卻還是湊不出。

  扭轉臻首,從窗戶能看到摘星樓。樓體已然完成,有奴役在上漆,更多的人在籌建樓中樓——鹿台。至於要搬入鹿台的稀世珍寶如今都在紂王的私庫,也就是搜刮了這些東西,才會沒有錢用在國務上啊。

  把奏章扔到一邊,還真是批不完的批,紂王去尋歡作樂了,這些就交給她……雖說每天晚上還是會到她這裡來報導吧,但終歸不是長久之計。難怪人家說,後宮的女人有了權,寵就沒了。事情這麼多,哪裡有時間去爭寵。

  打個哈欠,妲己拿過一邊的參茶慢慢喝著。實在不成,便用媚術把紂王變成傀儡,一了百了。

  「哪個在那邊躲著?出來!」放下茶杯,妲己突然輕聲喝道。

  「哼哼……狐妖,沒想到你膽子不小,修為也不淺,能夠發現我。」申公豹慢慢現出身形。

  妲己揮揮手,身邊的小翠立刻沉沉入睡。

  「還好批閱奏章的時候我不讓其他人在身邊,你這樣一口一個狐妖,要我怎麼說?如果我沒記錯,申道長也是妖。」妲己再變出了一杯茶:「請坐,基本的待客之禮我還是有的。」

  申公豹冷哼:「你倒是一天一變,變得真快,現在連自稱都不用,大咧咧稱呼你我了。」

  妲己眼波流轉:「稱呼不在地位,不在身份,而在力量,這點申道長該心知肚明,何必問我。」

  申公豹冷笑:「的確,我的力量或許不如你,但你也不過是有兩件厲害的法寶而已,還不知道是哪裡偷搶拐騙來的……告訴你,狐妖,你不仁我不義,既然你不識抬舉,那我也不必和你客氣。掌教師尊知道了我的事情,已經決定對你有所懲戒。若你現在求饒,我還可以饒過你軒轅墳滿門,否則的話……呵呵呵,你就給你那些徒子徒孫收屍吧!」

  「你竟然找人去動軒轅墳!」妲己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如何?你現在投誠還來得及,我的條件也很好,不會虧你什麼,甚至可以讓你成為一國之後!日後大業當興,你也能上榜封神。」

  妲己嗤笑了一聲,搖頭道:「想得美,大業也不是你的大業。姜子牙已然下山,莫非這消息你還不知道?」

  申公豹的臉色也黑了:「他下山只是歷練,師尊並沒有把封神榜交給他!」

  「封神榜啊……」妲己帶著興味的目光看著申公豹,看著他一點一點變了神色,最後露出一絲惶恐:「嘖嘖嘖,真是一點也不謹慎,封神榜的消息從你嘴巴裡漏出來,若是你的師尊知道,不知道會不會生氣?」

  她神色一點一點變冷,走到申公豹身前:「你要做什麼,隨便,可若是礙著我的事,別怪我下手不留情。還有……若我軒轅墳的弟子們有任何閃失,你最好就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否則的話,我不管你是誰護著,什麼身份,我都宰了你!」

  妲己拂袖而去,留下申公豹冷汗潺潺。這個女人怎麼會有這種氣勢的?她是瘋子嗎!

  禦風往軒轅墳去,妲己拿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瞬息之間趕到。

  軒轅墳外表毫無異樣,可原本隱蔽的洞口處,周圍土地和草叢都有被翻起的痕跡,顯然被人破壞過。

  妲己蹲下身體,慢慢翻動著草叢,然後抬起手,指尖沾染了一抹暗紅的血跡。如果真是元始天尊派來的,那麼,她和闡教之間便再也沒有可能。

  就算自己卑微,一個指頭就能被他碾死,也不代表會予取予求,任人欺淩!

  軒轅墳週邊一路什麼都沒有,除了零星的鮮血,沒有活人,也沒有屍體。

  妲己加快腳步,內圍的路只有她們三姐妹知道,連那些小狐妖也沒告訴,畢竟能夠進入內部的,修為都要達到一定程度,那些化人都不成的小妖可不行。可是現在看來,莫非喜媚與貴人把所有人都帶進去了?

  幾乎用跑起來的速度,一個一個彎轉過去,突然眼前寒光一片,她側身,鋒利的長劍擦著鼻尖滑過,伸出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大姐!」王貴人驚呼一聲。

  拉著她,妲己轉到安全的地方才急急問:「來的人是誰?喜媚呢?」

  「讓小四帶著人躲出軒轅墳外去了,我和喜媚姐姐故布疑陣,做出我們都還在軒轅墳內的假像。」王貴人的臉色發白:「剛他們一直在追我,好厲害,若不是憑著對軒轅墳通路的瞭解——」語聲一頓,她的臉色突然更加煞白,一點血色都沒有:「糟了!他們定是找不到我,去追喜媚姐姐了!」

  妲己把她拉回來,推向出口的方向:「去和小狐狸們會合,這裡交給我。」

  「大姐——」

  「快去!」

  趕走了喜媚,妲己繼續深入。喜媚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這裡已經是內庭的範圍,她如果不停深入的話,最後會受不住。

  前方傳來說話的聲音,回蕩在山洞中聽不清楚,不過看樣子是在接近。

  妲己立刻閃身躲到一邊,側耳傾聽。

  「師弟,我就說這些狐妖早已經離開此處,引我們進來也只是為了聲東擊西,這裡已經連點兒狐臊味兒都沒有,它們怎麼可能生存在此處?」

  「可是師兄,軒轅墳內的路途七拐八彎,我們若是不追著這股妖氣,連找出去都難啊。」

  「我覺得軒轅墳沒那麼簡單,真的只是一群小妖精的窩嗎?」廣成子聲音低沉:「留一段時間也好,或許師尊派我們來此,並不是真的讓我們對這裡的狐妖斬盡殺絕……」

  「那是什麼?不知可否也說給我聽聽?」該聽的已經聽到,不該說的最好不要讓他說出來,於是妲己立刻閃身出去,與這二人相見。

  「廣成子真人,我們許久不見。」廣成子神色一動:「妲己娘娘,未曾想朝歌再見,已是物是人非了,聽說娘娘在朝歌如今一手遮天,處理朝政更是繁忙,怎麼還有空到郊外一遊?」

  「軒轅墳是我的老家,如今都快被人掀了,我在朝歌宮廷又怎麼坐得住?」明人不說暗話,妲己倒是直來直去,不似廣成子的試探:「元始聖人可安好?」

  「師尊自然安好。」

  「唔……那證明神智無虞,卻為何聽了申公豹幾句挑唆,便要滅我滿門?」想起元始天尊那非常明確的命令,廣成子張了張口,說不出解釋的話,只好說:「師尊如此,自然有師尊的用意,豈是我們能揣度?」

  妲己神色晦暗,廣成子不能,她卻能猜測四五,身在高位者,這疑心病是不是都是重的?無藥可治了。

  「兩位真人,跟我到外面來吧,坐下談談。」妲己拱手邀請。

  「我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掌教師尊的吩咐,不能不辦。」赤精子立刻沉聲說,雖然不知道大師兄和這狐妖有何淵源,但師尊交代下來的事情做不好,他們回去都要吃排頭。

  「赤精子道人的意思,是要做過一場再說話?」妲己輕輕磨蹭著指節:「若是這樣,妲己只好奉陪,否則,豈不是讓人說我怠慢客人?」

  赤精子聽得這話,眼角一挑就要出手,卻被廣成子攔住。

  「妲己娘娘與我闡教頗有淵源,與師尊亦同,我等二人怎能輕易出手?若是日後師尊怪罪下來,還不知該如何交代。」

  「軒轅墳的狐子狐孫都是我的人,自然,兩位是闡教金仙,不需要對我一個小妖交代什麼……可我也絕不會讓你們這麼做。這樣看來,我們之間是不是沒有和平相處的可能了?」

  廣成子正在躊躇,他腦海中突然出現元始天尊的聲音:【若是妲己阻撓,就算了。只告訴她,軒轅墳此地……不錯。】

  有了解決的方法,廣成子總算露出放鬆的神色,他微笑道:「既然妲己娘娘在此,怎敢打擾?我們只是照師尊的意思轉告一句話,話帶完,自然會離開。」

  「請到其詳。」

  廣成子制止住還要說話的赤精子,緩緩道:「師尊曾言——軒轅墳,不錯。」

  妲己的神色動了動:「除此無他?」

  「除此無他。」

  於是妲己低下頭:「多謝元始聖人賜教,我……記住了。」

  他們離開之後,妲己才慢慢伸出藏在袖中的手,鬆開緊攥的拳頭。

  掌心的汗水攙著紅色,卻是指甲把掌心刺破了。輕輕吹著氣,直到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放鬆,如臂指使,她才重新邁動腳步。

  在通往內庭前殿的門前有兩個口銜珠的石獅子,妲己伸手到左邊石獅子口中,將那珠子一扭,旁邊立刻開了一扇暗門。

  喜媚露出半個腦袋,看到妲己立刻鑽出來:「天!妲己姐姐,我還以為我要死在這裡了。」

  「別人又找不到,你怎麼會死?」

  「不是悶死,就是憋死的唄,還要勞姐姐給我選個體面的死法呢。」喜媚鑽出來之後,用力伸了個懶腰:「舒服透了。」

  妲己立刻拉著她:「你先別急著說別的,讓我知道,我們的人怎麼樣了?」

  最好的一點,就是沒有一個人死去,除了一隻第一個和這兩個闡教的傢伙正面撞上的小狐狸。傷者居多,還好,慢慢將養總是能康復的。

  王貴人抱著死掉的小狐狸,胡喜媚指揮大家安頓傷者,妲己沉著臉坐在一邊。

  「闡教的傢伙真是太過分了!」王貴人怒氣衝衝說:「我一定要給他們一點好看!否則的話——」

  她對上妲己冰冷的眼睛,剩餘的話就噎在喉嚨裡。

  「怎麼不說了?繼續,如果你要找死的話,我倒是可以幫你一把。」妲己深吸了一口氣,冷靜自己沸騰的思緒。                    


☆、狹路應思炮烙起

  「元始天尊不是想殺人,他是想試探我的態度。」待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妲己才緩緩開口:「我若不在乎此處,他毀了這裡也就罷了,可以說是為民除害,連多餘的理由都不用找。可如今既然我在乎……」

  「大姐,有什麼問題嗎?」王貴人立刻問。

  「沒什麼大不了,無需緊張,或許他還希望我重視,能捏到我一個把柄,還能確定軒轅墳內另有玄機。」妲己歎了口氣。一個力量不知道比你高了多少倍的人還在算計你,這日子怎麼過?元始天尊的算計她躲不開,也扛不起,一個詞可以形容,叫逆來順受。

  只能這麼做,不代表願意這麼做,力所不能及,難道還不能想點兒鬼主意?

  「你們兩個帶著人搬家吧。」她突然說。

  「能搬到哪裡去?我們世世代代都住在這裡,甚至在朝歌還未曾出現的時候。」喜媚也帶著不甘。

  「再好的地方也不用死守著,誰能不搬家呢?何況這裡也不怎麼樣,不過是一個墳窩窩,有更好的地方可住的時候,難道你們都不去?」看喜媚和貴人都是一臉陰沉難過,妲己就知道她們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於是毫不留情,一人腦袋上敲了一下:「當我安慰你們呢?我有這個閒情逸致嗎?趕快去收拾收拾,我們儘快離開,我要封閉這裡。」

  就算失去任何倚仗都沒關係,唯獨不能失去的就是軒轅墳。這下面埋藏著的上古幽魂,是她最大的契機。

  「我們去哪兒?」喜媚疑惑問,妲己真有能夠保證萬全的地方?

  「王宮。」妲己勾起嘴角:「我倒要看看,如今這種未曾撕破臉的情況,誰敢甘冒大不諱,去天子居處胡鬧。」

  每每再次回到宮廷,似乎總有些麻煩,而找麻煩的領頭人不用說,必然是王后。

  王宮中宮宇殿閣很多,靠近冷宮那邊沒有人去,剛剛把自己的姐妹族人安排過去,回頭轉個彎,就看到王后帶著楊妃出現,好像一直跟著她一樣陰魂不散。

  歎了口氣,最近的麻煩是怎麼多,她真不想再為後宮中爭風吃醋的事情浪費時間,這個王后不能老老實實在後宮當個花瓶嗎?雖然沒權沒寵,卻也不愁錦衣玉食。

  「蘇妲己,你可知罪!」

  「回王后娘娘的話,您最近見到我就是這句話,親身實在不懂,還是請娘娘明示吧。」妲己連請安的樣子也懶得做,面對面和她說。

  王后的臉色微微發白:「這些日子你做了什麼,還需要我告訴你嗎?我明明已經指出你的錯誤,讓你去閉門思過!沒想到你還變本加厲——」

  「王后娘娘,這話不該和我說,應該去和王上說。」妲己打斷她的話:「妾身所做的一切全部是王上授意,兩相對比,莫非王后娘娘想讓妾身照您的命令列事,而無視王上的聖意?」

  提到紂王,王后更加怒氣衝衝:「不要總拿王上當藉口!!蘇妲己,你平日魅惑君王、穢亂後宮,如今更心懷不軌、圖謀天下,本宮忍你夠久了!來人!把蘇妲己給我拿下!」

  「嗯?」這反應太大,妲己一時沒明白過來,然後撲哧一聲笑了:「王后娘娘切莫激動,您逾矩了。」

  「逾矩?本宮身為王后,嬪妃有錯,本宮便可以以中宮之法處置!」

  「這是自然,但王后娘娘,就憑你給我定的罪名,你便處置不了我,這誤國的大罪須得王上親自下旨,否則誰都不能越俎代庖。」

  「我是辦你穢亂後宮之罪!」

  「這罪名更不知從何說起,妾身要喊一聲冤枉了。若說歌舞之事,後宮中宮宮皆有,非我獨專。若不是,妾身實在想不起自己哪兒來的穢亂後宮之說啊。」

  王后走近兩步,低聲道:「你宮中常有男子出入,來來往往,真以為能瞞過所有人嗎?如此大膽放肆,也只有王上才被你蒙在鼓裡!」

  妲己了然點了點頭:「常有男子出入倒是真的,只不過不說不代表妾身想隱瞞,只是覺得沒有必要。我蘇妲己行得正站得直,又何必事無巨細說明?給那些——」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王后,「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人散播流言的機會?」

  「這些話,你留著跟審訊的問官說吧!」王后再次示意衛士上前,她今天是鐵了心要帶走妲己。

  妲己的臉色一沉:「天化!」

  黃天化突然從假山後面躍出,揮舞著手中劍乒乒乓乓,頃刻間,王后的貼身侍衛全部倒地不起。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黃天化笑嘻嘻問道,劍扛在肩膀上。

  「我看你今天是無聊了,跟著我去軒轅墳,又跟著我回來,還不知道回家。」妲己虛指點了點他。

  黃天化咧開嘴巴:「你都說了我是無聊了,誰讓你這裡的戲碼好看,比什麼唱歌跳舞的可都好看多了,就是有點兒看不懂。」

  「那你就繼續看著吧,看多了你就懂了。」妲己抬起姜王后的下巴,冷冷看著她:「王后娘娘,你玩夠了嗎?為了警醒我自己,我做得已經夠多,留下你的性命,甚至沒有想過要你的王后之位……怎麼你還是不滿足?一生錦衣玉食,平安無憂住在宮裡,哪裡不好?你若非得玩掉自己的性命才甘心,那太悲哀了。」

  放開王后,她輕輕一推,看著王后踉蹌退後,臉上帶著恐懼的神色。

  「恭送王后娘娘。」她低下頭。

  王后像是被鬼追一樣,要多快有多快跑了。

  「你們女人的事情,我果然看不明白。」黃天化神在在地說。

  「這個不需要你明白,你明白喝酒,明白打架就可以了。」妲己突然笑得開心:「做得不錯,原以為讓你動手,你會猶豫。」

  「師祖說了聽你的,我就聽你的,這沒什麼可猶豫。」黃天化抓了抓腦袋:「我看你對她們不錯啊,也能處理國政,沒做什麼壞事,為什麼一眾文臣武將——包括我父親在內,再加上王后什麼的都不喜歡你?」

  「是啊,我也納悶來著,不如你幫我問問看?」黃天化立刻搖頭加擺手:「算了吧,我再問出毛病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頓了頓,他又湊上來:「不過既然大家都一樣,你也別怪我爹。」

  「我不怪,什麼人我都不怪。」妲己看著天空,勾起一抹笑容。

  現在做的一切只是收權,她還有時間……還有時間去敗壞這個殷商大國。只能說這群臣子聰明,他們雖然不能提前預知這一切,卻察覺到了危險,心心念念的,希望她能夠銷聲匿跡、一蹶不振。

  「跟我來吧,我們去找你師兄,也該吃晚飯了。」

  本來一切順利,風平浪靜,闡教不再來找麻煩,朝臣們雖然面上有意見,心中也都佩服妲己治國,的確比紂王強,後宮更是波瀾不興,雲雨不起,姜王后連門都不出了。

  只是亂世之秋,肯定會有些麻煩,不是自己找的,就是主動找上你的。

  「還真是……耿耿忠臣!」妲己黑著臉,翻看費仲送上來的報告:「姨丈做得不錯,這些中飽私囊、貪得無厭的蛀蟲也該收拾了。抄了他們的家,救災的錢糧和支援北海太師的軍費絕對有著落。」

  看妲己的神色,看著這單子跟看著待宰的豬一樣,費仲悄悄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娘娘聖明,娘娘聖明。」

  「聖明二字不該用在我身上,姨丈省省吧,免得落人口實。」

  「是是……謹遵娘娘教誨。」費仲掛著諂媚的笑容:「但在微臣心裡,娘娘的確是唯一一個……咳咳,微臣萬分景仰。」

  「呵呵,姨丈的話妲己會記在心裡,姨丈對我忠心,我也心知肚明。不過——」她又掃了眼手上的竹簡:「全部貪官污吏都在上面了?不會有不盡不實,疏漏之處?」

  「這……微臣可保名單上所列之人絕無不盡不實之處,只是有些人隱藏頗深,微臣無法查出,也是為之奈何啊。」

  「不想被查出來的,自然會給你送禮,和你關係好的,你自然會保住他,我哪裡說錯?」妲己鬆手,竹簡掉落在地:「這上面至少少了兩個名字,一個叫費仲,一個叫尤渾,我這話也沒說錯吧?」

  「娘娘!」費仲跪倒在地,冷汗潺潺。

  「最貪的就是你,這點我一直心知肚明,單子上這些人就算都查抄了,也不一定抵得了你一個。但是我不怪你,甚至放任你,你可知道原因?」

  費仲一怔,立刻露出狂喜之色:「下官知道、知道,一定竭盡所能,為娘娘排憂解難!」

  「是個聰明的,起來吧。」妲己露出笑影兒:「這單子上的人抓捕需要證據,也是你去辦,至於那尤渾既然是你看好的,讓他來見我,我倒想看看他是否可堪大用。若是只會逢迎拍馬,斂財行樂,那還是儘早解決了好。」

  費仲唯唯諾諾,一句求情的話不敢說。自己剛剛死裡逃生,哪裡有空管別人?尤渾自求多福吧,只要有能力,娘娘是個明理惜才的,不會把他怎麼樣。可若是沒有才幹的話……費仲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尤渾在他面前表現出過什麼長才,好像就眼光不錯,送給自己的珠寶和美女都挺好。呃,那恐怕就要他自求多福,可惜了這麼一個錢口袋。

  他不知道的是,他剛剛離開王宮,妲己就被紂王招了去。

  妲己是個聰明人,雖然紂王允她全權處理政務,但她若遇事不報,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借機誣告。還不如事事透明,反正紂王對待朝政那個輕慢態度,她做手腳也不會被查出來。

  只是她從未想過,太過放任會引來這樣的後果。

  看著面前的東西,她臉色發青。這裡是刑場,可她怎麼從來不知道刑場裡還有這種東西!

  「王上,這是什麼?」

  「這是寡人聽了你最近處理的政務,新建刑具。」紂王顯然很滿意眼前看到的:「如寡人所想,此物必會讓眾臣不敢再輕犯國法!」

  「王上當真……聖明。」妲己看著眼前這物,雙眼冒火。紂王絕對沒有這個腦子,若讓她知道是誰的主意,她非得把那個混帳宰了不可!

  「愛妃,此物還沒有取名,你也見識了它的功效,若是燒起火來,絕對可以炙皮焚骨。就由愛妃賜名,如何?」

  妲己輕笑出聲,甩都甩不開嗎?當真混帳!

  「好啊,此物既然如此厲害,不如就叫炮烙吧。」

  回到自己宮中,妲己幾乎摔了所有東西,而且越摔越生氣,最後坐在床榻邊,深呼吸以平息自己的怒火。

  楊戩這才走過來,站在她身後,輕輕揉捏著她的肩膀:「這是怎麼了?你從未氣得這麼厲害。」

  「你還不如說我從未氣得這麼沒有形象。」妲己閉了閉眼睛:「我很想說沒有事,可是——」這是一個大……打擊?算不上,衝擊吧,這個詞比較準確。自己那麼小心進行一切,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意外,把計畫全部打亂。

  「也是不能說的?你這般隱藏,難怪遇到什麼問題的時候都會手忙腳亂。」楊戩不客氣地說。

  「你說得對,不過有些事情不能說就是不能說,我只能告訴你,紂王建造了一個新東西,今天讓我去命名,我叫它炮烙。」

  「那是什麼東西?」

  「一種刑具,或者說一種殺人的方法,是燒得通紅的鐵柱,將人的四肢和身體貼在上面,接下來會有什麼後果你也清楚。」

  楊戩立刻皺起眉頭,這方法聽起來很殘忍:「誰建議紂王這麼做的?」

  「我也很想知道,顯然,雖然我能掌握紂王的心,掌握朝政,但因為忙的事情太多,掌握不了紂王的所有時間,有人借機會在他耳邊進讒言了。」妲己輕輕揉著自己的額頭。

  「你太累了,這些事情壓得你沒辦法喘氣嗎?」楊戩代替她的手按著她的額頭。

  妲己抬頭看著他,露出笑容:「問這麼多做什麼?你應該像天化學習,他就什麼都不問,只做我的吩咐。至於你……你憑什麼以為有資格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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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魃起兮天下亂

  炮烙刑具震驚朝野,滿朝文武群起上奏,本以為是妲己搞出來的把戲,上奏之後才知道,這竟然是紂王本人所為!

  「王上……在後宮休息,恐怕沒有功夫看你們的奏摺了。」妲己看著底下跪著的幾人,歎息著說:「你們的奏章我返還給你們,王上看不到,或者還是一件好事。你們知道王上的脾氣,力諫不納還是好的,若是反而降罪,將你們綁縛那炮烙之上,還靠什麼治理天下?莫要愚忠死諫,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才是正經。」

  「娘娘,您深受大王寵愛,您的話大王會聽啊!」

  「聽著聽著,這份寵愛也就沒了,這道理莫非你們不懂?如今借著聖寵,我還能處理朝政,匡助正路,若是沒有……再出什麼事情有為之奈何?大局為重!」

  「可是娘娘,炮烙一事要如何處置?」

  「讓王上收回成命、損毀炮烙是不可能了,那就盡力保證它會被用於正途,刑罰雖然嚴酷,不用來陷害忠良也就是了。」妲己將奏摺一一親自遞給他們:「朝廷可以亂,民心卻不能亂,老百姓不會知道上面的命令是來自王上還是臣子,你們有你們能做的,若是有定需要王上裁決不可的事,先來找我,我自有辦法。」

  離開摘星樓,眾大臣面面相覷,苦笑不已,有這樣的寵妃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紂王好色,納了妲己之後的確不再理會朝政,但這似乎不是妲己的錯?若說她沒有勸諫紂王,也的確如她所說,忠言逆耳多了,紂王便不會再喜歡她,本性難移,屆時若再寵倖了別的什麼女人,才是真正將這泱泱大國推向滅亡。

  倒不如像現在這樣,雖說是女子當政,起碼可保天下太平,臣民安樂。

  送走眾大臣,妲己慢騰騰喝茶,這麼多天來終於有一次露出滿足的笑容。

  「有什麼可笑?你如此為了殷商費心費力,我簡直要懷疑你不是為了毀滅它,而是為了保護它。」楊戩在一旁淡淡開口,他現在已經取代翠兒,成為妲己最貼身的……宮女!畢竟妲己在他面前無須掩飾,可以輕鬆些。

  至於妲己對他的冷嘲熱諷,虛偽笑容,他現在已經無視到轉個頭就能忘的境界了。

  「自然是為了毀滅,不過不能把因果算在我頭上,所以用了點小手段。不好說,我也不想說,你看著就是了。」

  楊戩回憶妲己說過的,讓群臣自行理政,有大事先來找她……

  「你在挑撥紂王和群臣的關係?」

  「呵呵,你猜到了?沒錯,好人我來做,壞人紂王來做,努力治國的是我,殺伐臣民的是他,這不是很好嗎?殷商破敗了,我卻還是乾乾淨淨的。」

  紂王造炮烙,倒是讓她靈光一閃,想出這麼個好方法。心心念念想避免徒勞無功,更增危險,既然如此,她不如在這無法避免的局勢中遊弋,算計更多有價值的東西。

  楊戩搖了搖頭,這計策雖好,卻實在毒辣。

  「妲己,其實你……」話說到一半停止,這些話他不是沒說過,有用的話早就有用,既然沒用,也不必再說。

  妲己自然當自己什麼都沒聽到,也不去主動追問。自從昆侖山回來,楊戩說話她諷刺,楊戩靠近她虛假,楊戩沉默她無視,已經成了約定俗成。

  「若是眾臣中有一個發現,你便不得善果。」最後楊戩說。

  「只要紂王不知道,眾臣心知肚明也沒用。」妲己了然於胸:「為了不讓這個國家出事,他們只能聽我的。」

  「若是他們告訴紂王呢?」

  「紂王不會信啊,我早已做了準備,不管他們有意扭曲也好,實話實說也罷,紂王都絕對一字不信,只有我說的才是對的。」妲己托著腮看著楊戩,帶著嘲諷:「一個男人一心迷戀一個女人時有多愚昧、多瘋狂,沒有經歷過的人不會知道,你也不知道。」

  「迷戀本身就是愚蠢,那是錯的。」一個人癡迷另一個人到失去理智的程度,甚至超越了愛的界限,怎麼能說不蠢?而且,很少有好結果。

  「有什麼不好?我覺得也不錯啊……」妲己神色有些迷離:「若是有那麼一個人讓我迷戀,粉身碎骨、一無所有,那也是我心甘情願,愛與恨酣暢淋漓,如飛蛾撲火義無反顧。」

  「那是你想要的?」楊戩從不知道,冷靜的不像人的妲己也會有這種想法。

  「不是,若有一天真有那麼一個人,愛上了還由得我嗎?」妲己揮揮手,伸臂做出一個擁抱這冰冷宮殿的姿勢:「況且,就算那樣也是好的,起碼我可以更加幸福快樂,盲目的幸福快樂又如何?」

  「所以……」楊戩覺得嘴巴中苦澀無比,連話都說不清楚。所以你恨我,因為我愛你並沒那麼深,卻掠奪了你的一切。我還一直因為你只是不甘心……

  沉默坐在一邊,閉上眼睛,昔日年少時的一切歷歷在目。父母的相愛、快樂的家庭、天界大軍、一夕破碎的幸福。

  如今的他已經不敢了,也許是下意識的不敢讓自己愛的那麼深,害怕萬劫不復,害怕淪落到和母親一樣的境地。

  所以連自己也不知道,他為自己畫了一條線,停線上的那一邊,不敢跨過。

  這人怎麼說頹廢就頹廢起來了?妲己瞟了一眼,既然他不做事,那只好找別人來給自己斟茶遞水。

  「娘娘!娘娘!」正當她想休息一下時,原本已經離去的費仲突然連滾帶爬趕過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跪在地下說不明白話。

  妲己皺眉:「瞧你這樣子成何體統?好好說話。」

  費仲哽咽著,磕磕巴巴說道:「娘娘……壞事了!朝歌、朝歌鬧妖了!」

  「啥?」妲己一時沒反應過來,她自己就是妖怪,聽別人說鬧妖了應該有什麼反應?

  「鬧的是什麼妖怪?」楊戩這時候已經不再發呆,走過來幫忙問了一句。

  「據說是旱魃!此妖每逢大旱必然出現,使得旱災不止,禍國殃民啊!」

  妲己實在看不過去:「是什麼都好,值得你這麼哆嗦?上大夫,你不像這麼膽小的人吧?」

  聽出妲己的不悅,費仲努力跪好,身體卻還是打哆嗦:「回娘娘,微臣……微臣親眼看到了!」

  妲己這回來了精神:「哪裡看到的?巨細無遺給我交代清楚,一個字也不許漏!」

  費仲離開後,妲己苦思良久,眉頭一直沒有解開。

  「你若是在意,不如除去?我和天化都可以幫你,這是好事。」

  「誰說我要除去了?」妲己立刻說。

  「這個時候不要慪氣,如果真是旱魃——」

  「我沒有慪氣,楊戩,若它真是天下大旱的罪魁禍首,為什麼我要除去?天意使然,不必我親自動手,有何不可?」

  「我以為你一直在避免民不聊生的情況出現。」

  「是啊,我一直在避免,因為我不能親手讓——民不聊生,可現在不是我做的,我為什麼不能坐山觀火?」

  「坐山觀火,難道不會引火焚身?」

  「我在宮裡,楊戩,錦衣玉食從來不缺,就算缺了,也有人搜刮了巴巴送上,討得還是紂王的好,從頭到尾和我沒有半點關聯。」

  「可是那旱魃離朝歌如此之近,一旦闖入城中,四處作亂,便是你這個當政者的責任,若是被它逼到不得不動手,還不如先發制人,一勞永逸。」

  「我是會去看看的,不知道哪裡來的小妖,若能利用的話,也是好事。」楊戩簡直快要無語:「那是旱魃,妲己,你可知道旱魃的來歷?真是膽子越來越大,連她都敢利用。」

  「我自然知道,但這妖怪絕不是旱魃,是什麼都有可能……」旱魃原名女魃,也算得上古魔神之一,跟隨黃帝東征西討,如今還在軒轅墳底下呢,怎麼可能到朝歌興風作浪?不知哪裡來的小妖,想借大旱分一杯羹,討點好處,卻是打錯了主意。

  「你怎會如此篤定?」楊戩緩緩開口。

  「你若不信,我們早早去看看就是。不過今日不行,晚上紂王要來我宮中,待我把事情都安排好吧。」

  三日之後,費仲帶來妲己所要的證據,紂王看後大怒,當著眾臣的面下旨,名單上十一位元大臣全部炮烙,家產抄沒,親族全部流放北地極寒處為苦役。

  抄沒的家財幾乎充了半個國庫,除去西北軍費,剩餘錢糧還夠朝歌四方軍民吃半年。

  本來還有大臣驚懼炮烙之刑,如此一來,全部拍手稱快。

  這首功自然是妲己的,費仲也跟著撈了不少,官升一級,更混了個好口碑,別人也不是一見他就奸臣弄臣了。不過看起來費仲不太開心,因為給他送禮的少了。

  此間事了,妲己帶著楊戩和黃天化離開朝歌,往東南而去,尋找那個趁著旱災為禍人間的傢伙。

  沿路問詢,看到這傢伙的人不少,但是看清本來樣貌的卻不多,東拼西湊畫了個圖,也只是身形的大概,而且怎麼看怎麼不像人樣。

  妲己聚精會神看了一會兒:「楊戩,聽說你才高八斗,琴棋書畫無一不通,這還真是……原來你是印象派的啊。」

  「看看我的。」黃天化立刻湊過來獻寶。

  妲己掃了一眼,嘴角抽搐:「你畫的這是人嗎……」

  「我是照描述畫的來著。」黃天化立刻不服氣地說,畫畫他也學過,沒那麼差吧?妲

  己把他的圖扔回去,楊戩的那一張也扔回去,拿出畢雨幡。

  「這是什麼?」

  「天化,你是好奇寶寶嗎?看著就行了,什麼都問。」妲己將畢雨幡拋到半空,結個手印:「敕!」

  畢雨幡不停旋轉,上方的雲彩開始聚集,由白的變成黑的,然後大雨在這片森林傾盆而下。妲

  己抹了一把臉,立刻掐法決隔絕驟雨傾盆。旁邊的兩個也滿狼狽,誰也沒想這雨說下就下,還下得這麼大。

  妲己左右看看,輕咳兩聲,誰讓她是第一次使用畢雨幡,力量掌握不好。不過面上還是裝的一切盡在掌握:「我們繼續向前,那東西既然喜歡乾旱,這麼大雨說不定會出來瞧瞧的。」

  楊戩看著她急速往前的樣子,拉住她的手:「天化,你走在最前面,小心敵人偷襲。」

  妲己剛要說什麼,便感覺楊戩的法力慢慢傳過來。

  「這幡不是凡物,憑你一個人要下多久的雨?一旦那妖物出現,只怕你都沒有力氣打了。」

  「就算我沒有力氣,不是還有你們兩個?讓你們來做什麼的。」話雖然這麼說,妲己卻沒甩開他的手。

  「喂喂!」黃天化溜回來,拉長了聲音說:「我在前面辛辛苦苦,你們兩個倒在這裡親親我我……山坳裡我發現東西了,有空一起過來看看沒?」

  妲己立刻首先掠了過去。對上楊戩的視線,天化笑嘻嘻道:「正事要緊,這可是妲己自己說的,你別怪我。」

  「哼,最不正經的就是你,我是要問你,你看到什麼了?」

  一個小小的山谷,裡面的樹木東倒西歪,草地更是燒的一乾二淨,此刻一個半人形的傢伙在裡面跳來跳去,不停吹出熱氣,可歎大雨傾盆,不管他怎麼吹都沒辦法。

  妲己搖頭,就這樣還冒充旱魃?當初女魃可是一人擋了風伯雨師,他卻連個法寶都應付不了。

  揮手停了大雨,她輕飄飄落下去。                    


☆、玉磬金鐘天際鳴

  那半人半妖的看到有人來,先是一愣,然後定睛在妲己的臉上,露出貪婪的神色:「很好,很好,你們這些人倒是識趣,過來!」

  妲己挑眉,然後撲哧一聲笑了:「拜託,長得醜可以,人也是傻的,還活在世上做什麼?」

  對方立刻跳過來:「你看得到我的真身?」

  「而且看得非常清楚。真奇怪,以前可沒見過你這種生物。」

  「你是神仙?不對,你是妖怪。」對方立刻露出輕視的神色:「你一隻小妖怪,怎麼可能知道我的身份?和你說我都嫌麻煩。」

  「沒關係,我不嫌麻煩,你可以慢慢說,我保證你可以有很多很多時間。」

  天化突然從他後面跳出來,再加上楊戩,三面包圍了他。

  「名字。」妲己問。

  對方立刻轉過頭,明擺著非暴力不合作。

  妲己微笑著理了理頭髮:「這種粗暴的事情不適合我,天化交給你,用拳頭扁就可以,打不死就成。」

  「那要是打死了呢?」

  「算你的!」

  天化吐吐舌頭,掄起拳頭就上去了。

  這傢伙也奇怪,打的時候哎呦哎呦,打完了一骨碌爬起來,什麼事情都沒有。天化也有個倔脾氣,於是一遍遍打,從頭到腳四五遍,弄得自己大汗淋漓,對方還是一臉欠揍樣。

  「別打了,這皮槽肉厚的,震疼了自己的手。」妲己上前,抓住對方的脖領提起來。

  沒想到這傢伙色膽包天,出手抓向妲己胸脯。

  「啪!」楊戩一腳把他踩到地下,變化成一隻鳳凰,沖著他身體就是一頓猛啄。鳳凰喙是最尖利的,這位的身體扛不住了,到處噴出血來,疼得唉唉直叫。

  妲己笑眯眯看著,差不多了才扯著鳳凰尾巴,把楊戩拽回來:「感覺好嗎?問話要好好回答,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介意直接在你腦袋上開個洞。」

  對方忙不迭點頭,生怕妲己說到做到。

  見妲己還在看著自己,連忙說:「我叫做旱魃——」

  「接著揍。」妲己立刻揮手。

  「別啊,別!我說的是真的!」

  「就你這樣還旱魃?我看直接打死你算了,反正也不是非讓你活著不可。」妲己看樣子想要直接走人了。

  「我真的是,此刻的形態只是遮掩,其實我是女子……」這人開始急急變形,果然身體形態變成了女的,只是皮膚浮腫,長相仍然猙獰。

  「就算你變成仙女,我也知道你不是旱魃。」妲己露出不耐的神色,看向朝歌的方向:「到底說不說?我不想和你浪費時間,若你口中吐出的下句話也不是實話,我會殺了你。」

  這不知是男是女的東西終於不說話了,他眼珠不停亂轉,時而看著三個人,時而看向別處,也不知是想說個合理的謊話,還是想跑。

  「妲己,殺了他算了,我看他也不像會說實話的……這個就是罪魁禍首,對吧?」黃天化拿出莫邪寶劍,在這位脖頸上比比劃劃:「如果我們殺了他,旱災不就是解除了?」

  「哪有那麼簡單……不過倒是也可以試試。」

  眼見著殺機畢露,不是假的也不想再問話,這位果然立刻投降了:「我說……我是旱地小妖,叫做熾,大旱之後才會出來,只是借著旱魃的名字,想給自己掙一點血食。」

  妲己看向楊戩,她對這些妖魔之類的不熟。

  楊戩點頭:「熾是從孕婦屍體腹中嬰兒上蘊成,屬於旱凶,非常少見,並非善類。」

  熾連忙叫道:「我也沒有害人啊,我只是裝神弄鬼而已,這大旱可不是我的錯!」

  「我知道不是。」妲己扯著楊戩離開幾步,輕聲問道:「這東西很厲害?」

  「除了一身硬皮,其他沒什麼了,至少對我們來說沒什麼。」

  「嗯……」妲己看看熾,又看了看手中的畢雨幡,忽然想到一個辦法。

  「沒用也可以變成有用。」她上前道:「我會去查,若是你沒有傷過人,我也不會要你的性命。」

  「多謝小姐,多謝小姐!」熾立刻喜形於色。

  「在我查探期間,你不得離開這個山谷,否則的話我就要了你的命。放心,不會花費幾日時間,你就自由了。」妲己拿出一顆藥丸,塞進熾的嘴巴裡。

  「什麼東西?」天化問。

  妲己聳肩:「不知道,別人給我的,大體就是個封印法力的東西,有多大用處我也不清楚。」

  這時,熾已經疼得躺在地上打滾,終於只剩喘息聲時,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有力氣,渾身的法力更是消失無蹤。

  「看來還是很好用。」妲己滿意了,扔下這個不能動的傢伙自行離去。

  天化落在後面,悄悄扯了扯楊戩:「就算不是他造成大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吧?我們真的不動手?」

  「妲己說不動手就不動手了,她自有打算。」

  黃天化抓抓腦袋,沒有再說。妲己是個不錯的傢伙,妖怪中像她這樣的很少,可是太聰明了,也太會算計,自己實在是……覺得有點發怵。

  三日之後,朝歌驚現奇跡,蘇妃娘娘禦劍淩空而去,一直飛到郊區,然後和一隻形態醜陋的妖怪展開一場大戰,最後得勝。

  在她殺死那妖怪之後,立刻朝歌上方便下起雨來,雖然不大,時間也不長,卻足以振奮人心。

  頃刻之間傳遍了整個朝歌,甚至還有其他地域,王上如今正寵愛的蘇妃娘娘是仙子,解決了旱災的罪魁禍首,等等諸如此類,傳的天花亂墜。風頭無兩。

  妲己坐在王宮裡,一心一意陪伴紂王,仿佛那些話都不是說她的。

  她是為了不讓紂王對她心存疑慮,紂王卻另有想法。

  「愛妃,你那修煉之法是否可以教與寡人?百年之後,寡人也能仍與你一同坐享天下,恩愛和睦。」

  「自然可以,王上想學我便教。」妲己一口答應,卻露出為難神色:「只是妾身自小便紮過道根,與王上不同,這道法王上學不知道合不合適,還請王上少待幾日,待妾身以千里傳音之術問了師妹才能安心,否則只怕反倒會招來禍事。」

  紂王立刻忙不迭點頭,長生不老對他的誘惑太大,妲己說什麼他都會聽從。

  誰知道妲己轉頭就對天化道:「你那裡有沒有什麼強身健體的功法?不用延年益壽,修煉了之後有那種延年益壽的錯覺就好。」

  「你要騙紂王呀?」

  「當然要騙,他是皇,怎麼能長生不老?天下會大亂的。」妲己揮揮手,表示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

  「這個我倒是有不少,你知道我是玩武力的,用劍,所以這方面很在意。」天化在身上摸來摸去,摸出來三卷竹簡:「這個是師父給的,這個是闡教的不能給你,這個……就這個吧!這也是個好東西,每升一階功效顯著,和修道還完全沒有關係,強化身軀,紂王要是不偷懶,活個百八十歲健健康康沒問題。」

  「那移山倒海、推星換月?」

  「這點放心,一概不可能。」

  「那就好。」妲己將這本功法收起:「鹿台快要建好,紂王的意思是在摘星樓大宴群臣,你回去與你父親說,讓他當日告病,別去湊這個熱鬧。」

  「你又有什麼陰謀詭計?」黃天化好奇地問。

  妲己笑了笑,沒有回答。天化的父親是武成王,所以有些楊戩能知道的他不能。她不能告訴他,從一開始自己就沒安好心,挑撥紂王和群臣的關係,然後坐在一邊看戲。她所能做的不過是護住黃飛虎,不讓他變成這群臣中的一個而已。

  「掌教師祖傳信了。」回到壽仙宮,楊戩對她說:「問你最近做了什麼,有何動向。」

  「你怎麼回答?」

  「如實回稟而已。」

  妲己「嗯」了一聲沒說話,都已經如實回稟了,自己還能怎麼樣?扁他一頓然後告訴他,以後別對你師祖那麼老實?最近越來越暴力,這樣可不好。

  「師祖還說,讓我去哪裡都跟著你,以策萬全。」

  「你也答應了?」

  「我不能拒絕師祖的命令。」

  妲己這才抬眸看他,目光冰冷:「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所以你若跟,我就只好殺了你。……我要殺你,你躲不躲?」

  「我現在還沒想死呢。」

  妲己輕切一聲,殺意悄沒聲息淡了下去。

  楊戩帶著笑音:「不殺我了?」

  「打架太麻煩,什麼時候你不打算躲了,我再出手試試看。」將那本功法放在一邊,妲己換了身素雅的衣服,準備接見朝臣。

  「我的話還沒說完,王后最近又有異動。」

  「真看出你在後宮裡無聊了,什麼事都打聽。王后不是被我嚇的稱病不出?能鬧出什麼。」

  「她還有家人,可以和家人通信,你莫非已經忘記,王后身後還有一座大靠山。」

  「啊……東伯侯,我的確差一點就忘記他,不過無所謂,女兒在後宮,兒子也羈留朝歌,難道他還學不會要乖一點嗎?」

  「你留下姜文煥,他會和他姐姐站在一邊。」

  妲己敲敲腦袋,她還真沒在意過這個人質一樣的少年,可以說是扔在朝歌自生自滅。

  「厲害嗎?」

  「作為一個人類將軍而言還不錯,不過也只是普通人。」

  「那就不管他了,讓姜王后蹦躂去,我還期待她能給我點驚喜,免得我的日子過得太無聊。」在銅鏡裡看看,妲己滿意自己現在的裝扮:「我先去處理朝政,後宮你幫我盯著就是,上次相遇,王后從面子到裡子都丟盡了,不做什麼才是怪事,無需我多過留意。」

  「我現在只是一小廝,能做什麼?若是我做的太多,隨便一個罪名壓下,就可以將我處死。」後宮死個宮女太容易了,不但沒有人會在意,連詢問都不可能有。

  「你會死嗎?」妲己只輕飄飄問一句,走了。

  好像是不會……楊戩歎了口氣。問題是自己平日修道論法,熟悉武藝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攙和後宮爭鬥?你來我往,打打殺殺沒有,陰謀算計成群,難道很有意思嗎?

  妲己接見大臣的同一時間,姜王后將姜文煥傳入宮中,秘密召見。

  「姐姐,你說這話可要當心!」聽姜王后說了前因後果,姜文煥連忙道:「如今蘇妲己名聲日盛,眾人都說她是仙子轉世,保我殷商萬載昌盛。姐姐這話若傳出來,只怕會有惡名。」

  「什麼惡名?最多說我善妒,不能容人而已!」姜王后暴躁地走來走去:「這妖女如此厲害,不光王上,朝中重臣都被她矇騙!長此以往,我殷商危矣!身為王后,我怎能坐視不理!」

  姜文煥卻不解:「姐姐,不是我說……可她當真不像是什麼了不得的妖怪,如今朝政也治理的不錯,您又何必……」

  「你不懂!文煥,我見過她目泛紅光的樣子,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寒。」姜王后緩緩坐下,攥緊顫抖的手:「她還指使妖人,威脅於我,不許我做任何事情。可是……可是我怎能就眼睜睜看著!」

  「姐姐……」

  姜王后抬眸,期盼地看著他:「我無法和別人說,別人都不信我!小弟,你是信我的對不對?」

  姜文煥立刻點頭:「我自然知道姐姐口中從無虛言,但此事極為難辦,王上不信,那蘇妲己在宮中朝上一手遮天、權勢逼人,只憑我們兩個如何成事?」

  「我身為王后,後宮嬪妃大多都聽我的,而朝上也有些老臣不會輕易受她迷惑。只是我不能出宮,還需你去聯繫。」

  「這點我可以做到,請姐姐放心。」

  「好,你諸事小心,我不多留你了。」

  待這兩人散去,楊戩現出身形,歎了口氣。

  王后此舉若是讓妲己知道,那邊真是自尋死路了。

  又何必呢……                    


☆、娥眉見妒薑後廢

  「她找了姜文煥,要指責我是妖?」妲己輕笑出聲:「腦子裡想法真多,倒是不錯。」

  「你的確是妖,底氣不足,若是他們真的找到方法給你驗明正身,你要如何是好?」

  「到時候再說,讓他們折騰著,我這裡倒是有一件大事。」妲己笑眯眯道:「姬昌不安分了,天天在羑裡修身養性,終於坐不住了,惦念著有人將他解脫苦海呢。」

  「你若是沒有理由再關著姬昌,是要將他放回去。這些日子以來,他為不少達官貴人批命解脈,人人誠服。你偏說他解不了你的命,會讓人說是心存刁難的。」

  「可我說的是事實啊,他的確看不出我的命數。」妲己敲擊著矮幾:「反正他不可能放回去,我既然打算讓他老死羑裡,便總能找出法子。」

  「你打算困姬昌一輩子?」楊戩微微皺眉:「殺劫即現,人間將變,姬昌是重要人物,你不可能就這麼關著他的。」

  「先關著吧,等我看透這個人再說,或者……等我一切盡在把握,無所謂他回到西岐,反商興周的時候,會放他自由。」算算時間,關了還不到半年,急什麼?

  轉眼一個月過去,姜文煥四處奔走。奈何朝中商容等幾名重臣被妲己攬著議事,忙得焦頭爛額,沒攬著,能在紂王面前說上話的都是費仲一流,見到他就陰陽怪氣。

  最近妲己整頓朝綱,沒哪個敢不長眼收他的錢。

  四處碰壁,姜文煥迷茫了。最近真是處處不順,怎麼一件好事都沒有呢?

  他納悶,妲己在宮裡偷笑。除非這小子永遠不睡覺,否則的話,她能讓他誰都見不著。

  要讓王后娘娘學會一句話,叫親力親為。既然她想給自己找麻煩,那就要努力一點嘛,總靠別人怎麼行?

  前後三個月,姜文煥還是一無所獲,姜王后越來越急躁,將他喚入宮好幾次,最後終於忍不住,將自己的中宮箋表匆匆寫了幾份,交由他,讓他送到各大臣府上,即便他們人不在,看到自己的箋表,也會抽時間過來。

  妲己早派了只小狐狸看著,此刻得到消息,立刻笑意盈盈起身:「來人,去摘星樓將王上喚來,就說我準備了些新鮮小菜,還有一壺好酒,要與王上共用。」

  「是。」

  「還有,今日難得秋風涼爽,南園的紅葉還未落盡,別有一番風味,膳食就擺在那邊。」

  南園的風景好,地勢高,巧的是從那裡往下一看,正好能看到正宮院落,當真是個好的不能再好的地兒。

  聽說妲己設宴,紂王立刻屁顛兒屁顛兒趕來。後宮的歌舞越來越差,人也不漂亮,和妲己相比,那真是天上地下。

  自己在宮裡憋悶著,都快憋死了。

  「愛妃總算想起寡人了?這些日子愛妃操勞政務,獨留寡人在宮中,也不知道有多孤獨。」

  妲己輕嗔著白他一眼:「要不是為了王上,當妾身愛做這些嗎?呆在自己宮裡,日日和王上廝守不是很好?管這麼多勞什子……哼!王上你瞧,我的皮膚都差了。」

  妲己氣嘟嘟的樣子,讓紂王開懷大笑:「好好好,都是寡人的不是,愛妃辛苦了!」

  兩人甜蜜蜜吃喝,妲己突然輕咦一聲:「王上您瞧,進了王后宮中的那個,那好像是王叔比干吧?」

  紂王看過去,正好看到比干的背影,很快又有一個進來,是老臣商容。陸陸續續的,他們還看到了武成王黃飛虎,和皇長兄微子啟。

  紂王立刻起身,王后召集了這麼多重臣,是要做什麼?

  妲己也皺眉:「奇怪,最近事忙,這些大臣怎麼都抽出空來了?而且微子啟……他不是抱病在家嗎?想讓他幫忙朝政都不成的。」

  「我看不是抱病,是另有陰謀。」紂王沉聲說,微子啟是先王長子,他的長兄,若非是庶妃所生,現在的皇位也落不到自己頭上。這個人威脅太大,他一直想除去,卻苦無辦法,沒想到他竟然自找死路!

  見紂王氣勢洶洶,妲己連忙攔住他:「也不一定就是壞事,我們還是去看看。」

  於是一個大王,一個寵妃,躡手躡腳不許人通報,聽牆角去了。

  見大臣們紛紛齊聚,姜王后總算心中欣慰,還有人肯來,證明她能扳倒妲己。

  「眾位大臣,王兄王叔,此次叫你們前來,實在是本宮沒有辦法,只能求助你們。」左右踱了兩圈,王后又道:「那蘇妲己魅惑君王,紊亂朝綱,本宮實在看不下去!」

  「皇姐,來的路上碰到眾位,我已將大體情況說過,但是……」姜文煥欲言又止,但是好像沒有一個相信的。

  「王后娘娘,蘇妃的確不同與一般嬪妃,但說她是妖……」老丞相商容搖了搖頭。

  「正是,就在前一陣子,蘇妃娘娘還手刃了一隻妖怪。」看看王后,武成王黃飛虎委婉道:「世上能人異士不少,也許蘇妃也是其中之一,王后娘娘不必多慮。」

  「若不是呢?本宮並非無的放矢,那日本宮親眼見到她是妖!」姜王后一個個看過去:「眾位大臣,後宮嬪妃進進出出不知有多少,本宮早已看透,難道還會心存嫉妒,誹謗於她?若是眾位信本宮的話,就要對這妖女心存警惕,多多查探才是。本宮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殷商天下!」

  「寡人看你是顛倒是非,莫過如是!!」

  紂王突然闖了進來,帶著一身怒火,氣勢洶洶。

  姜王后嚇了一大跳,看到紂王身後還跟著妲己時,立刻臉色慘白。

  紂王如今和妲己如膠似漆,心中甚愛,朝政依靠著,還在修習她給的功法,感覺身體日益健壯。莫說他壓根兒不信王后說的話,就算王后說的是真的,他也不一定會對妲己做什麼。

  「瞧瞧,王后娘娘這裡就是熱鬧,平時有嬪妃進進出出,此刻還有大臣往來。」妲己抿唇輕笑道:「眾位大臣好閒暇,北海的軍糧籌措了?旱災如何?朝歌的糧價降下去了嗎?這麼多事情要做,還有工夫輾轉後宮啊。」

  群臣低頭,除了微子啟。這些日子和妲己一起理政的後遺症,就是忍不住會心虛。

  「愛妃說的是,朝政都了了嗎?還是說……你們有更重要的事情?」有妲己的安撫,紂王強壓怒火。

  「呵呵呵,怎麼可能?」妲己眸光流轉:「除非王后娘娘——有了,否則,什麼事能比軍國大事還重要?」眼睛看著王后,一眨不眨,妲己走過去,附耳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上次我的忠告,王后娘娘莫非沒有聽進耳朵?還是沒有入心?你鬥不過我,只能傷及自身,何苦來哉?」

  王后咬牙,猛地一下推開妲己。

  紂王立刻接住,怒吼道:「王后!你好大的狗膽,在寡人面前還敢如此!」

  姜王后聽到這一句狗膽,氣得臉色慘青,呼吸都不順。

  「王上別氣,看來王后娘娘對妾身誤會頗深,是不可能轉變,妾身和王后娘娘說的話,王后娘娘都不會聽。」妲己看著王后的目光帶著憐憫,旁人看來,竟然頗為親切:「既然如此,便勞王上為妾身分說吧,妾身先將大臣們帶走,您看如何?」

  紂王點了一下頭,像是能把王后吞下去。忠臣雖然有心勸阻,但是看到紂王的表情,再見了妲己目中的冷冽,只好紛紛告退。

  離開王后宮,走進御花園,妲己轉身看著這幾個,無奈歎息:「你們啊……朝政上的事情還要防著王上生氣,這怎麼自己往槍口上撞?外臣能擅入後宮嗎?再者說,這後宮爭鬥、嬪妃爭風,你們攙和進來做什麼?平白給自己惹一身腥。」

  「蘇妃娘娘,王后娘娘所說……」

  「說我是妖麼,早知道了,還能說出什麼來?」妲己搖頭:「自從王上專寵,我又協理朝政,王后不悅,這話也說了不止一遍兩遍了,沒想到,還真要拿這個打壓我。」

  揉了揉額頭,她帶著一臉傷腦筋的神色:「算了,王后也只是說說,沒有人和她一起亂來就好。這些事情你們無需再理會,免得引火焚身,專心處理朝政就好。文煥,你有空入宮勸勸你姐姐,我不要她的王后之位,更不要她的性命,只是憑著一己之力,為王上做點事情。」

  「是。」姜文煥諾諾連聲,面對這樣的妲己,連他都有點不信王后的說辭了。

  遣散了眾大臣,妲己輕輕吐出一口氣:「出來吧,這樣的結局如何?可在你意料之中?」

  「差不多,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精明。」這時候能站出來的自然是楊戩:「會出問題的交給紂王,沒事的交給自己?」

  「我可沒這麼說。」妲己側頭,似笑非笑道:「我只是讓紂王處理王后,至於怎麼處理,是殺是罰,還是當沒這回事,那是王上的決定,我可沒有絲毫慫恿他。」

  「為王者殺伐果斷,更何況紂王本非善類,怎麼可能輕罰?你早知道,卻不說,做的事情又滴水不漏。」停頓了片刻,楊戩說道:「可是你這麼做,瞞得過天機嗎?」

  「瞞不過,誰說我要瞞?瞞天過海……呵呵,這只是一句空話而已。」妲己走到水塘邊,看著裡面遊動的錦鯉:「我要瞞的只是人而已,人瞞住了,便沒有人能夠問罪於我,海闊天空自然任我翱翔。若是天道看不過去,降下一道雷把我劈死,那我認命。」

  楊戩抬頭,看著晴空萬里。這個……好像的確不太可能。

  這次的事情發生只在那麼一刻鐘,可是後續卻拉了很長時間,紂王上朝的時候找麻煩,或多或少都罰了那幾位參與的重臣。至於王后,她被禁足自己宮中。

  第一場初雪落下的時候,紂王下旨:王后不賢,撥弄是非,尚不知悔改,命其繼續閉門思過,中宮箋表交由妲己,代為打理內宮之事。

  不久後再次下旨,姜文煥武藝過人,有報國之志,特封為振武將軍,朝歌聽用。

  一賞一罰,眾人都摸不准紂王的心思。

  「問我?姨丈真是的,我怎麼可能知道?」對於不請自來的費仲,妲己倒是沒有生氣,她手中拿奏章看著,隨口回答。

  「娘娘,這從後宮到朝堂,除了娘娘,還有誰能把握大王的心思?就請娘娘提點一二,也免得微臣心中不安,不知如何侍奉啊。」

  妲己抬眸看他,輕笑一聲:「該怎麼侍奉就怎麼侍奉,又不是氣得你,有什麼不安?」

  「您也知道,天子威重,萬一微臣有一句話不當……」費仲諂笑著:「就請娘娘指點一二,也好讓微臣能夠更好地侍奉大王。」

  「這話還有幾分道理,寵臣,嗯?」妲己淡淡道:「也沒什麼,王上……要廢後了。」

  「廢後!」費仲驚呼出聲。

  妲己皺眉:「大呼小叫什麼?要廢王后姜氏,自然要給姜文煥些甜頭,安撫東伯侯。」

  「不不不,微臣是高興!」費仲反應過來,立刻眉開眼笑:「恭喜娘娘,賀喜娘娘!一旦姜王后被廢,娘娘就是名正言順的王后娘娘了!」

  「胡說八道,你最能。」妲己神色冷了下來:「若非姜王后太過激進,一定要與我做對,也不會被廢。若是她坐不住後位,就只能讓黃妃來坐了。」

  「娘娘?」費仲不解,一國之母是女子能做到的巔峰,不知有多少女人盼著念著,做夢都希望能當王后呢。

  妲己只是勾起嘴角,仿佛自嘲,一句話不說。她是狐妖,身上沒有那個鳳氣,當了王后也不可能有。更何況她和紂王連夫妻之實都沒,一切只建立在虛假的法術上,又何必霸著位置?

  「娘娘,請聽微臣一言,以娘娘現在的威勢,若是沒有王后之位,恐怕將來還會有大麻煩,請娘娘三思!」費仲連忙說。

  「我三思過,深思熟慮過,你無須多言。」妲己揮手:「交給你的事做好,其餘你無需理會,無論誰為王后,我能保你榮華富貴,你還求什麼?」

  「是。」費仲諾諾連聲,心底卻在打著鬼主意。妲己若是不當王后,他這個寵臣能做多久?萬一有一天妲己失勢,他不會被連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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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將近彩妝成

  坐在宮中,黃飛燕是從未有過的愁眉苦臉,秀眉緊鎖,時不時歎一口氣。

  「娘娘……」貼身侍女看著她,同樣一臉擔憂。

  「我沒事,我只是沒想到……」黃飛燕帶著迷茫:「你說,蘇妃娘娘到底怎麼想的?」

  「奴婢也不知,或者、或者蘇妃娘娘根本不在意吧。」

  「是啊,也就只有這一個解釋了。」黃飛燕歎息:「她真的不在意後宮權勢,王后姐姐偏要與她為敵,這一步卻是走錯了,反害的自己身處冷宮,慘慘戚戚度日。」

  「可是娘娘,如今你接掌了後宮大權,又該如何是好?」

  「我?自然是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父兄打算,比以前更小心謹慎,也就是了。」

  「娘娘也不必如此小心,既然蘇妃娘娘不在意,娘娘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們又沒招惹誰!」

  「她是不在意,但我若犯了她的忌諱,擋了她的路呢?你別忘記,蘇妃娘娘可是參與朝政的。」黃飛燕露出疲憊的神色:「罷了罷了,說來說去,躲不過就是躲不過,只做份內的事情就好。若是蘇妃沒這個心,我自然不會有事,若是她有,我也沒轍,只求不連累兄長就好。」

  「正是呢,娘娘不必心焦,娘娘的兄長可是武成王,有他在,誰能輕易動搖娘娘的地位?」

  「怕的就是這個……」黃飛燕搖了搖頭,晃出滿腦袋千頭萬緒:「走一步看一步吧,喜兒,眼看要到年關了,今年的年禮看來要由我們負責,這件事情務必要做好,不能讓人挑出半點毛病。」

  「請娘娘放心,喜兒心中有數。」

  黃飛燕點了點頭,喜兒是她的陪嫁丫頭,做事向來穩妥,想是不會有什麼問題。

  自從後宮交給黃飛燕,便再沒出過什麼紕漏,內宮事她處理穩妥,若是涉及前朝,她也會先問及妲己的意見,從不自作主張。

  紂王看她乖巧,對她的喜愛也多了幾分,平日也能想起來多去幾趟,不似對別的嬪妃,幾個月看不到蹤影。

  妲己樂得輕鬆,能抓著紂王的心,又不用總和他黏黏膩膩。

  她越這樣,黃飛燕越看不透,處事越小心,每每紂王來她這裡,總會提及妲己,將紂王拱手相讓。紂王以為她賢德,更是喜歡,於是跑得更勤。

  一時間竟形成了二妃獨霸紂王,統一戰線,相輔相成的局面。

  當黃飛燕意識到的時候,大局已定,她只能一頭霧水,表示自己無法理解。這囧囧有神的局面到底是怎馬形成的!

  妲己在自己宮中,笑得打跌。

  黃家的人真是太可愛了,男的是這樣,女的也是這樣,耿直的不會拐彎,明明不笨,卻一眼就能看出來腦子裡想的是什麼。好算計,真是太好算計了。

  擦掉笑出來的淚水,她對天化道:「我算計你小姨,你打算找我理論不?」

  「算了吧,看你笑成這個樣子……」天化一腦袋黑線:「我現在算知道了,被你算計也是好事,什麼時候你不算計了,這人也要倒楣了。」

  「這話說的,我是豺狼猛獸嗎?」

  「你說呢?看姜王后就知道了,你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只有更悲催沒有最悲催,一山還比一山高。」

  「姜王后?她大多數都是自作自受,好好待著就沒事了,非得上躥下跳,生怕別人忘記後宮還有她這個王后的存在。現在黃妃多好,老老實實的。」

  「我和小姨說了,讓她別管你的事情,雖然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所以就不管了?我看飛燕也可憐,畢竟跟了紂王這麼久,多少有些感情吧?只可惜,現在這些感情都被磨光了。」

  「紂王不是個好東西,不喜歡就不喜歡,只可惜小姨坐定了妃子,否則帶她去個好地方,嫁個好人家。」

  「心儀的才是最好的,保不准你小姨就相中了紂王,不愛別的男子。」妲己翻看今年的年節佈置,露出滿意的神色:「不過我也這麼覺得,你小姨這麼好的女人,配紂王當真可惜了。」將奏章放下,她柔聲說道:「今年年節在家好好過,我讓黃飛燕回去,和你們一家團聚。」

  黃天化的眼睛立刻亮了:「這敢情好,別看老爹不說,其實一直挺擔心小姨。」

  「擔心她被我欺負?」妲己立刻反問。

  知道自己說錯話,天化嘿嘿笑了兩聲,沒有回答。

  妲己轉頭:「過年了,難道你不回去嗎?小心你師父知道,說你不孝。」

  「山上太過冷清,我正想將師父接來,宮內吃好喝好,師父說不定也會喜歡這裡。」

  「宮裡?開玩笑,你別忘記我軒轅墳一族都在這裡過年,你師父本就討厭妖怪,有我一個就算了,再來一群……你確定他忍得住,不會乾脆下手除妖?」

  「師父近日來修身養性,沒那麼容易懂肝火了。」楊戩睜著眼睛說瞎話。

  黃天化偷笑,這陣子看著楊戩和妲己,就跟看戲一樣,你來我往你追我逃,怎麼看都過癮。

  「天化,要不要我幫你挖眼睛?」妲己突然轉頭說。

  天化立刻捂上嘴巴:「我錯我錯,不看了也不笑了,可以吧?」

  煉化天機鏡,這是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剛開始簡單,隨著鏡子一點一點修復,便越來越艱難。它不再接受力量,仿佛已經飽和,再怎麼灌輸都沒用,若是你硬塞多了,還會將你的力量反彈回來。

  連續幾日灰頭土臉,妲己宣佈耐性告罄,天機鏡一扔,準備大宴群臣去了。

  你說大宴群臣是紂王的事?

  「稟娘娘,王上今日宿醉醒來,身體有些不適。」

  沒錯,紂王病了。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紂王怎麼說也三十過半,不算年輕人了。

  宮裡新進了幾個美人,樣貌算不上極品卻也很標緻,尤其腰肢極軟,盈盈一握,床榻間更加媚態橫生。紂王顛鸞倒鳳幾日,身子便蔫了,雖說是低燒但卻遲遲不退,渾身發冷顫抖不止。

  妲己為紂王運功,再一次壓下他病狀,卻是餘怒未息,狠狠瞪了他一眼。

  「愛妃,寡人知錯了,你別生氣?」紂王小心翼翼伸手,卻被妲己一巴掌拍下。

  「王上都以為自己是金剛不壞之身了,妾身怎麼敢生氣?」看著紂王尷尬賠笑的樣子,她才緩和了語氣,帶著無奈開口道:「修煉之初最忌縱情聲色,王上總要愛惜自己的身體,是想讓妾身擔心死嗎?」

  同樣是諫言,可偏妲己說的話紂王就喜歡聽,那幾個蛇腰美人立刻交給妲己處置,自己也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顧修煉。

  於是乎,黃天化和楊戩又看到了妲己傷腦筋的樣子。

  「有什麼可愁的?現在紂王連最後一點權力都交給你了,你完全是大王了。」黃天化輕鬆地說。

  妲己專權對他也有好處,他完全可以狐假虎威,在宮裡作威作福。誰讓宮裡酒好菜也好,還有好看的大戲上演。

  妲己瞪他:「我擔心的就是這個!」

  看黃天化不解的樣子,楊戩解釋道:「妲己要的不是權力,而是口碑,現如今紂王不管事了,那壞事誰來做?」

  「就是啊……」妲己懶懶道:「再者說,後宮嬪妃協助理政可以,若是大權獨攬,就會有閒言閒語了。」眼珠一轉,她露出笑容:「天化,幫我做一件事情吧?」

  黃天化向後躲了躲,警惕地說:「什麼事?」

  「讓你父親武成王護衛,我要去看看姬昌。」

  羑裡現在被大雪覆蓋,鵝毛一樣的雪片紛紛落下,一層又一層,將這個世界塗成銀白。

  姬昌坐在窗口,看著落雪,神色安靜,不知道在想什麼。

  妲己沒讓人通報,只帶著武成王進去,悄悄站在姬昌身後。

  姬昌回過頭,立刻俯身拜倒:「微臣參見蘇妃娘娘。」

  妲己坐到一邊:「起來吧,這麼久沒見,西伯侯倒是和我生分了。」

  「不敢,蘇妃娘娘朝政事忙,還能抽出空來看微臣,微臣受寵若驚。」姬昌連頭都不抬,比以前更加恭謹。

  「好了,這麼說話你也不嫌累。」妲己揮手:「坐吧,我是在宮裡無聊了,來和你談談。眼看就要到年關,你一個人在這裡過年也寂寞。」

  姬昌低下頭,默默無語,滿面愁緒。

  「西伯侯,你要不要再問我算一算呢?」妲己輕聲道:「若是能算出,也好回去西地,若是你的馬快些的話,能夠趕得上和家人一起過年了。」

  姬昌這才抬起頭看妲己,看了一會兒之後,兩眼有些發直:「回娘娘的話,微臣無能,還是看不出娘娘的命數,而且似乎比以前更加撲朔迷離,似在三界外,又似跳出五行中。」

  「是嗎?那真可惜。」妲己站起身:「還有什麼要說的?」

  姬昌搖了搖頭:「微臣身在此處,頗受娘娘照拂,吃穿用度不愁,沒什麼需要。」

  「武成王留下吧,陪陪西伯侯,手談一局也好,聊聊天也好,就當是新年禮物。」

  妲己走了,姬昌念叨著新年禮物的話,思緒又不知道跑到哪裡去。

  「西伯侯。」武成王拱手,表情複雜。說實話,西伯侯人品貴重,所有大臣都很敬重他,誰知道為什麼,蘇妃娘娘處理國策聖明無比,卻偏偏看不慣姬昌,想著法兒給他找麻煩,不肯放過。「西伯侯,我……黃飛虎一介武夫,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只是若有需要我辦的事情,我一定義不容辭!」

  「有勞武成王給西岐帶個話吧,就說我很好,在這裡推演先天八卦,很是愜意,千萬不要為我擔心。」姬昌知道,妲己將他困在這裡是傷不了他的,但是自己西岐的屬下和親人就不一定了。他早晚能夠等到蘇妲己黔驢技窮,再沒有理由困著他的時候,但是若有人來救他……

  「這個簡單,只是一句話,沒有其他事情了?」

  姬昌搖搖頭:「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門外靠著牆壁偷聽的蘇妲己笑了,姬昌果然是個聰明的,這樣的人不光懂得明哲保身,還懂得怎麼為自己爭取最大利益。不能留,當然不能留。

  殺意漸深,正當妲己思索的時候,卻見武成王走了出來,見到她一愣:「你……」

  妲己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走在前面。

  武成王只能默默跟著,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為啥蘇妃娘娘要在這裡聽牆角?

  妲己輕笑道:「天化沒和你說?都是修道的,平時散漫慣了,我和他之間都沒有那麼多禮節。」

  「是。」武成王微微躬身。

  「隨我走走吧。」

  踩在柔軟的雪地上,好像踩上棉花,妲己倒著走,看著自己的腳印。武成王從沒見過這麼隨性的蘇妃,從來都是高高在上,於是只能低著頭,不知如何應對。

  「武成王,拋開姬昌這個的脾性,拋開他的一切好惡,你可能中肯評價一下此人?」

  黃飛虎一愣,仔細思索半晌:「西伯侯很聰明,也很和善……」

  「是啊,可是聰明可以是狡猾,和善可以是偽善。」妲己背著手:「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說嗎?因為姬昌不是個平民,而是領導者,雖說只有西岐,卻也是一個小國。身為上位者,再怎麼善良也不可能純善,政治圈這個地方,良善者不能存活。」

  「但姬昌的確無罪,不該被囚。」武成王就事論事。

  「我並未囚禁他,這裡不是很好嗎?要什麼有什麼,喜歡的我都給他。」甚至沒有不准他走,只是讓他參悟易理。是姬昌不敢走,因為他不走,他無罪,他走了,就是脫逃。

  「別給姬昌傳話,我要看看西岐的反應,就知道是不是杞人憂天。」

  武成王最後點了頭,這也不是什麼壞事,若是姬昌心中沒有鬼,正好澄清。                    


☆、一入宮門深似海

  殷子辛十年,普天同慶,君臣皆歡,慶賀又是一年的好節慶。

  紂王雖然抱病,也要主持大祭,祭祀天地祖宗。

  這種場合嬪妃只能遠遠觀禮,沒那個資格近前。王后終於被放出,站在紂王旁邊,雖然場面隆重肅穆,四周喜慶萬分,卻也遮掩不了她的憔悴,神色恍惚,形銷骨立。

  這些日子,她算是嘗遍了人情冷暖,身為王后,獨處冷宮,竟然過得連妲己身邊的宮女都不如,用度被克扣,沒有新衣可換,沒有茶點可盼,有時候連吃的都是殘羹剩飯,只能將自己多年積攢的銀錢一點點送出,換來些安生日子。若不是這次需要自己出席,下人不敢再虧待,恐怕她比現在還慘,連洗澡的熱水都沒有。

  想來心酸,心裡也更加堵得慌,別人就算了,妲己要虐待自己,自己可以受著,可是飛燕!出來才知道,妲己並未統禦後宮,而是交給了黃飛燕管理,她與自己一向交好,難道連照拂都沒有嗎?自己又不多求什麼,吃飽穿暖足以!

  越想越心酸,也不顧自己在哪裡,逕自黯然神傷起來。

  紂王不悅冷哼,怎麼?好心放她出來,讓她和自己一起祭天酬神,她倒矯情起來了,有這麼不願意?

  聽到這聲冷哼,王后一個激靈,連忙不再胡思亂想。既然出來,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才對,以免再回到那種日子。從小到大養尊處優,從一方諸侯的千金到一國王後,她從沒過過那種苦日子,真是怕了。

  「站在那裡的本該是你。」細弱蚊蠅的聲音響在耳邊,帶著挑釁。

  妲己勾起嘴角,並不回應。站在哪裡並不重要,身份如何也不重要,王后已失人心,敬重只是表面。

  這聲音稍稍大了一些,可聽出是申公豹:「狐妖,或者你我應該談一談。」

  妲己四周看了一圈,申公豹站在大臣堆裡,雖然紂王說要封他為國師,可是他總是不在朝歌,也沒做出什麼大功績,所以這件事就算了。如今他能位列朝班,已然是不錯。

  於是傳音過去:「道長屈居人下,心有不甘了?是以才會與我相談啊。」

  申公豹冷哼一聲:「非也,這些個人類算什麼?本座稍稍蠱惑,自然言聽計從。只是我見掌教師尊高看於你,是以才會有次一說。狐……蘇妲己,你我分則兩害,合則兩利,有什麼不好?」

  「的確,申道長此言還有些道理,不過口氣我聽著不怎麼順耳,也還可以就是了。」妲己慢吞吞說:「既然如此,待一切結束,我請申道長入內品茶。」

  她要的不是別的,只是一個好語氣,平等相待,彼此互利,而不是像申公豹先前那樣,頤指氣使,好像聽他指使是自己多大的福氣。

  「封神榜?」

  「沒錯,你要什麼我都可以幫你得到,而我只要這一件,公平吧?」

  身邊的侍女低著頭,目中冰寒。申公豹不會知道,這個長相不錯的侍女卻是楊戩,他說的話,十有□落了他耳中。

  妲己輕笑:「公平?申道長真會開玩笑,以申道長的能力,能為我取得的東西有什麼?就算百件,也抵不過一個封神榜。本以為申道長這回是看清了,想通了,有誠意才來合作,沒想到還是如此不著邊際。」

  「你不敢?」申公豹出言激將。

  妲己大方承認:「我的確不敢。封神榜是什麼東西?那是三教聖人簽押的大事,是關於各教氣運,劫後封神,是誰都能得到的嗎?若我取了,只怕元始聖人立刻會取了我的小命。」

  「不會,封神榜到我手裡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反正它早晚都是我的。」

  妲己看著他,緩緩搖頭:「你沒這個資格主持封神榜,雖然你有一些小聰明,但是我知道,你沒有這個資格。」

  她說這話的時候,手中一直摩挲著一面鏡子,表面看起來沒什麼不尋常,偶爾閃過一絲光,也像是燭火的倒影,未曾引起申公豹半點注意。

  他只顧著收斂自己的脾氣,免得在這裡爆發怒火:「你又怎麼確定我不行?」

  因為天機鏡說你不行,我又怎麼可能反駁?妲己低下頭,掩飾自己欣喜的神色。這是天機鏡第一次有反應,自己拿它晃過許多人,楊戩、黃天化、紂王,第一人卻應在申公豹身上,當真奇特。這個男人到底有什麼特殊之處?

  抬眸看他,雙目如星子閃爍,看得申公豹不自在。自己……哪裡不對嗎?余光掃著身周,為什麼會引得妲己如此在意?

  「許是我看錯,申道長也是個大人物。」妲己喃喃,似乎在對自己說,卻脫不了淡淡諷意。

  這個女人的口吻他聽著也不舒服!申公豹深深喘了兩口氣,默默在心底碎碎念,這女人是師尊看好的,這女人掌了朝歌大權,自己一定要和她合作才可以!

  「這樣吧,申道長先在朝為官,我對王上進言,看看申道長的本事。」妲己的神色突然緩和:「不必心急,申道長……你也該知道,薑子牙也已經來到朝歌,如今已然在朝中敘職,你們是師兄弟,又雙雙下山歷練,若是不以真才實學分出優劣,豈非不公?畢竟無論你,還是薑子牙,都是這一輩唯二……」妲己露出古怪的神色,輕咳一聲繞過這個話題:「申道長,你若對自己沒有信心,也可以直說。」

  申公豹不怒反笑:「你倒反過來激我了?本座從不會因小失大,好,便讓你看看我的本事!」

  他一陣風卷走,妲己理了理自己的髮絲:「這個……雖然他說得氣勢洶洶,可是好像沒什麼區別?」

  答應留下,入朝為官,被自己指使,這不還是中了激將之法?如果是自己的話,還不如回山去修煉,或者直接從紂王下功夫,也不必被人牽著鼻子走。

  楊戩不再低眉順目,錘錘自己的肩膀,冷冷開口:「他必然極力想要封神榜,才會如此不顧一切。」

  「這個自然,如果這時候有人跟我說,我有資格得到封神榜,主持封神……我也會不惜一切、義無反顧。」妲己手托腮:「楊戩,你可知封神榜是什麼?」

  楊戩搖了搖頭:「三教為了應對殺劫弄出來的東西,人間帝王改變,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呵呵,殺劫是天註定,無法挽回的東西,又何必簽押什麼封神榜呢?這不過是聖人玩出來的把戲,為了讓三教弟子不至於凋零,就算死於殺劫,也能活在別的地方,雖然受天庭制約。」

  「天庭……」楊戩目中閃過一絲恨意。

  「沒錯,天庭需要人才壯大勢力,又逢天下經歷殺劫,說來說去,聖人和天庭合謀而已,說穿了就沒什麼。」

  「噤聲。」楊戩沉聲說。這話能隨便亂說嗎?聖人手眼通天,若是一旦聽見——

  「無所謂,我的脾氣如何元始聖人早就清楚,至於其他那兩個,我不覺得他們在意。」

  楊戩只有搖頭,他拿妲己沒辦法。

  「我要去看看姐妹們,你少跟著。」妲己逕自離去。

  冷宮中少了王后,少了侍奉王后的宮女,狐妖們如魚得水,還未走近,已經聽見嘻嘻哈哈的聲音。

  「大姐!」王貴人撲過來,繞到妲己身後:「喜媚姐姐說什麼要舊貌換新顏,就知道欺負我。」

  喜媚跳著抓她:「死丫頭,還敢惡人先告狀!趕緊給我解了鎖腿咒,不然的話——」

  兩個人圍著她咋咋呼呼,妲己連忙一手一個拉住:「不要胡鬧了,看來你們在這裡住的很開心?不嫌冷宮冷清?」

  「這裡怎麼會冷清?妲己姐姐,和軒轅墳相比,這裡實在是太好太好。」喜媚攙著她走進內宮:「況且我們是妖,有什麼冷清處,不喜歡的,自行改變就是了,這宮裡還有人能拘著我們麼?」

  「說得也是,有我在,倒是沒有人能對你們如何,有些奇怪之處,也是道法而不是妖法。」

  王貴人咯咯笑道:「大姐放心,我們自己心裡也有數,看到大姐在宮裡的情況,難道還能不懂事,給大姐找麻煩不成?」

  「嘖嘖嘖,這話從貴人嘴巴裡說出,當真難得。」喜媚在一旁打趣。

  王貴人笑得很甜:「大姐,那姜子牙——」

  妲己納悶了:「你怎的對他如此感興趣?」

  「他在朝歌號稱第一神算,大姐又對他如此在意,我自然也想插一腳。」貴人輕輕搖著她手臂:「不如讓他為我算一命?也看看他的本事。」

  「姜子牙雖然修為不高,資質不夠,但好歹修習的是正統的玄門道法,第一眼便知道你是妖了,還算?」妲己敲她的腦袋:「若想算命,我倒是可以讓姬昌為你算一算,可是不要再想著薑子牙,這個人,你最好離遠一點。」

  和自己的姐妹度過的日子更加舒心,至於紂王一天找不到自己會如何,妲己一點都不擔心。還有楊戩,一個美貌的侍女足夠拖住紂王,他又不會失身。

  玩到晚上才離開冷宮,腳下跌跌撞撞,一身酒意,燻燻然在御花園閒逛。

  逛著逛著,就看見暗處黏黏膩膩的兩個人,一個狂肆大膽,一個欲拒還迎。

  她立刻站定腳步,興味盎然,卻發現這兩個似乎……大膽過頭,黏著黏著,推推搡搡進到假山後面,很快就有□聲傳來。

  她翻翻白眼,就算紂王喜新厭舊,後宮女子春心寂寞,也不能這麼不著調。多少注意一些,假山中就郎情妾意打得火熱,沒看遠處有侍衛走過來了嗎?

  於是輕咳一聲,立刻聽到裡面惶急的聲音。那個侍衛先跌跌撞撞跑了出來,當看到外面站的是妲己,整個人都石化了。後面出來的美人噎了一口氣,噗通撲倒在地,渾身瑟瑟顫抖。

  妲己細細看去,不停點頭。這個美人很漂亮,侍衛長得也很俊俏,倒是郎才女貌,就是膽子太小。

  「娘、娘娘……」牙齒打顫的聲音不停傳來,這侍衛噗通一聲跪下:「娘娘饒命!」

  「這種事情是誅九族的,你讓我饒命?還不如下輩子轉世投胎機靈點,知道不該碰的人別碰。」

  妲己上前一步,後面那個癱軟的美人卻突然發瘋一樣撲了過來,牢牢擋住那侍衛:「不不不!一切都是俾妾的錯,請娘娘饒了他吧!」

  妲己一怔,那侍衛似乎也愣住。

  於是妲己笑了:「哦?是你的錯?這可有意思了,身為王上的嬪妃,理應自持己身……你是太液宮的侍衛吧?你怎麼說?」

  這侍衛囁嚅著,突然一個頭重重磕下去:「奴才立身不正,勾引王美人在先,又怎能讓其為我頂罪?娘娘明鑒,王美人秉性善良,才會為奴才說話,奴才自請一死,就請娘娘饒恕王美人的性命吧!」

  「好,好,果然情深意重!」妲己不停拍手:「我最喜歡你們這般的,每每看到,都恨不得兩個一起絞了舌頭,五馬分屍才開心!」

  兩人的臉色灰白,知道今天必然難逃一死,說不定還會死的很難堪。可是對視一眼,卻都沉默,沒有一個拋下對方為自己求情。

  妲己抬頭看著月亮,假山後避風,剛剛被吹散些的酒意,現在又重新湧上。

  她低聲問:「你二人是在宮內認識,還是早就相識?」

  知道必死無疑,那侍衛的脖子倒是挺起來了,冷冷道:「青梅竹馬,若非她被選入宮……我也不會來當差!」

  「嗯,那家裡還有什麽人?」

  這一問,得來的卻是沉默,和再一次的恐懼。

  妲己歎了口氣:「算啦,當我真對誅你們九族有興趣?下次注意些,若是遇上別人,你們可沒這麼好的運氣。」她晃晃蕩蕩走遠,「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情郎陌路人……」                    


☆、花海歇陰與君同

  繞過一重重假山,走過一個個花圃,眼前迷蒙腳下發軟。

  妲己用力看清眼前的道路,卻覺得自己一點兒都不熟悉四周的景色。眨眨眼睛,她還不至於迷路在王宮的後花園吧?

  前方波光閃閃,她乾脆占到臺階下,彎腰向前伸手,希望水波的寒意能夠幫她解解酒。

  腰卻立刻被一個人摟住:「這是做什麽?」

  身體一點力氣都沒有,她軟軟靠著,輕聲道:「放開我。」

  「你喝醉了?」楊戩沒有放開她,而是將她抱離水邊:「既然喝醉了就別往水邊去,萬一掉下去,說不定你都不記得避水的法決怎麼念。」

  晃晃悠悠的,妲己更加暈,只覺得自己是坐下了。

  「這酒後勁兒足,我不知道,姐妹們一起開心,才喝得多了些。」

  看她乖乖在自己懷裡,楊戩的神色柔和些許:「你倒是開心了,扔我一個人應付紂王,還是扮女人應付,整日和我說要封妃,說你大度不會介意,聽得我噁心。」

  妲己咯咯笑道:「這倒是好啊,我真的不介意來著,你與我同殿為妃——」

  楊戩轉過她的臉,然後咬上她的嘴唇。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響,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楊戩摸了摸自己的臉,也不知道該有什麽反應,想了想之後,卻又笑了出來:「你用這麼輕的力道,是在打蚊子?」

  「如果我的手有勁,我肯定會打得狠一點。」妲己的聲音軟綿綿,這凶巴巴的話就顯得中氣不足:「楊戩,我原不知你還是一個浮性浪子!」

  「楊戩年輕時從來本性輕狂,大了何曾有改變?只是經師父諄諄教導,學會了修身養性而已。」抱著她的手未曾鬆開,楊戩輕聲道:「再者說,這麼長時間了,一年都已經過去,如今普天同慶,你就不能讓我也心中歡喜?」

  妲己翻了翻白眼:「我頭疼,楊戩大爺,你這意思還要我伺候你不是?」

  「不必,我伺候你,你給我抱一抱就好。」親親她臉頰,楊戩笑得萬分得意。

  妲己嘴角抽搐,這男人瘋魔了已經。搖了搖頭,既然身邊已經有一個不清醒的楊戩,她覺得她還是清醒些好。可是越搖越暈,腦袋裡一團漿糊,越暈還越搖下去。

  楊戩好笑看著,見她眼睛裡都快轉圈,將她的頭扶正:「我想讓你看見真正的我,沒有深明大義,沒有正氣凜然……這便是我,楊戩從不是什麽男子漢大丈夫——莫非你不願?」

  妲己傻呆呆看著他,點點頭,再搖搖頭,慢慢閉上眼睛,頭一沉靠在他肩膀上。

  楊戩苦笑,自己今天說了這麼多,明天早上醒來之後,這女人說不定一個字都不記得。

  睡得昏昏沉沉,妲己只記得自己喝醉了,出來醒酒時遇到一對男女,然後又遇到楊戩,接下來……

  恍惚記得楊戩在自己耳邊碎碎念來著,說了不少,從不知道這男人這麼囉嗦。

  想著想著腦子終於開始重新轉動,於是覺得不對勁。她是被人抱著的!就算是紂王,最寵愛她那會兒,自己也從不與他相擁共眠。

  手按在對方胸膛上,妲己抬起頭,看到一張酣然入睡的英俊容顏。

  一陣無力感湧入心間,除了他還有誰?再看這裡是自己的壽仙宮,雖說侍女僕役都不在,但他就這樣恢復本身,大咧咧摟著自己睡覺,膽子太大了。

  立刻伸腿要踢他,楊戩卻適時睜開眼睛:「你醒了?」

  「早已醒了,楊二郎當真是睡得好,我這個抱枕可還抱得舒服嗎?」

  楊戩也不答話,轉身拿過一邊的醒酒湯,掌心稍作摩挲便騰起熱氣:「先喝了,醉醺醺在宮內遊蕩,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話。」

  「能笑話我的,現在早已經不在宮裡了。」妲己結果解酒湯一飲而盡,苦味讓她吐了吐舌頭。

  看著粉紅的舌尖,楊戩慢慢靠近,額頭抵著額頭,然後輕輕吻她的唇。

  妲己沒有躲避,卻沒有昨晚那般柔和溫順,而是又恢復了冷冰冰的樣子。

  楊戩歎息:「你當真是要把自己困死在殼子裡才甘心?已經沒事了不是嗎?如今你掌控大局,全然脫身在冤孽之外,只要沒有意外,日後自然不會身死,為何還要如此戰戰兢兢?」

  妲己沉默,楊戩永遠不會明白自己在擔心什麽。杞人憂天?在旁人看來或許是,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日後的路都已經鋪好,還有什麽可擔心?可在自己眼中,所為之努力的一切都是歷史了,發生過的,塵封在茫茫的時間長河中,不能變也不能改。更改歷史……這話聽起來何等狂傲。你要欺騙的是時間的刻痕,謀奪的是光陰的銘記,當真有那麼簡單!

  若是其他世界,她可以一拼,可是這裡有天道制衡,所謂命中註定就是如此。日日忐忑不安,生怕自己所做全是笑話,兜兜轉轉一場空,到頭來自己的命就是如此,又待如何?

  她能夠笑著說,天道若不允,便一個雷來把它劈死。改不了的口硬,若是真到了天道不允那天,莫非自己還真是不怕的麼?

  見自己一句話引得妲己又恍惚起來,楊戩按住她雙肩,輕輕搖晃幾下:「你平日嬉笑怒駡,偏得偶爾就會如此,若有什麽當真撕擄不開,解決就是,何苦這麼憋悶著自己?」

  「楊戩……」妲己抬頭輕笑:「如此看來,到當真是我放不開了,和你相比,我從不是個灑脫之人。」

  「放不開便放不開吧,諸人諸事種種纏繞,誰不是萬般瑣碎、操勞一生?只求不要太難過,別在旁人苦了你之前先苦了自己。」

  感覺身後大手輕輕拍撫後背,妲己放鬆了身體,便靠在楊戩肩頭。

  楊戩的動作微微一頓,目中透出欣喜之色。

  妲己喃喃道:「這大雪漫天的日子,想再看看山花都看不到了……」

  「能看到的,只要你想,我便必然讓你看見。」楊戩低聲回答。

  懷中一沉,再看妲己卻又已沉沉入睡,帶著不再掩飾的疲憊之色。楊戩喉頭滾動,一句『對不起』在口中打轉,最終還是未曾吐出。

  當初強逼妲己來到宮廷,捲入殺劫,可卻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日痛心至此,直不顧其他人生死如何,幸福與否,只顧著這個女子能夠展露笑容。

  妲己悠然轉醒,只覺得從未睡得這麼好過,多日以來積聚的疲憊全部消失無蹤。

  鼻端是濃濃的花香,她立刻睜開眼睛,眼前光影搖曳,隨著風聲慢慢停止,綻放出鮮紅的顏色。

  是花!

  妲己坐起身,自己置身在花海之中,縱然四周青松仍有落雪壓枝,百花盛開卻如此嬌豔。

  颯颯風聲再次傳來,她轉頭,楊戩在不遠處舞刀,三尖兩刃刀將身體纏繞,花瓣隨著刀光飛起,有一種極致的瀟灑絕美。

  這個男人真的很優秀……跟著自己在宮裡困了這麼久,一句怨言沒有,還能如魚得水。如今來到這寬闊天地,一武驚人,才是真正的他吧?

  楊戩似乎若有所覺,轉身對上她的眼,露出清逸笑容,身影很快便掠過來。

  「我想著你也該醒了。」

  「這裡是哪裡?」妲己站起身,走在花海之中,一步一步,連自己的身上都沾染了芳香遍體。

  「慢些走,這花是用法力催生,受不得任何力氣。」楊戩摟住她的腰,貼在她耳邊輕聲道:「你若是力氣大了,她就要枯萎了。」

  妲己這次沒有掙脫他的懷抱:「催生?你膽子倒是不小,就不怕百花仙子來找你麻煩?」

  「這就算她管得如何?我和天界的麻煩不是一日兩日,天界人對我而言,不值一提。」妲

  己勾起嘴角:「讓我多看看……」

  「好。」

  楊戩抱著她走在花叢中,偶爾摘下幾朵她喜歡的,讓她慢慢編成花環,拿在手中把玩。

  宮中無寧日,這時候在這裡能夠如此悠閒,當真是打心底極為愜意的事情。

  編號花環後,妲己拿著它呆呆看了半晌,然後轉頭看著楊戩,慢慢將花環套在他的腦袋上。

  楊戩本是瀟灑英武的長相,不笑時更加冷峻萬方,腦袋上頂了這花環顯得不倫不類,心中卻柔情滿滿:「你打算贈與我?」

  妲己盯了他半晌,搖搖頭:「不配得很,我還是拿下來吧。」

  她伸手要拿,卻被楊戩按住:「莫拿了,你送的,我看著心中就覺得歡喜。」然後再次吻上妲己的唇瓣,輕輕含著,滿滿抿著。

  妲己探出舌尖回吻他,張開櫻唇,兩人親吻了很久。

  勾出她口中的蜜液,楊戩還依依不捨舔吻著紅潤的唇瓣,只覺得頭暈目眩,似乎有些歡喜得很了。

  妲己也在輕輕喘息,一雙杏眼半閉半合,卻是看著楊戩的。

  楊戩伸指撫摸她的臉頰:「妲己,你可是真的……?」

  「你當我是什麽人?我若虛情假意,自有千百種辦法,怎會容你碰我?」妲己輕聲回答:「人非草木,而你……你這個男人若是當真瞭解了,有幾個女人會不動心?楊戩。」

  「我聽著。」楊戩溫柔說。

  「我想,我是真的……就算只有一點點,喜歡你。」

  自從那日繁花落雪,青松朗日,楊戩和妲己之間的氣氛便沒有那麼僵硬。

  黃天化好奇去問楊戩,楊戩也只說些吵架和好的話。

  但在他看來,這哪裡是吵架和好?分明是剛追到手嘛。若是以前,妲己必然不會讓他親近,說話也帶著刺兒,笑都是譏諷的,再甜美也不會到達眼底。哪裡像是現在,雖然沒有親親我我,但是偶爾目光對視,柔情蜜意,讓人看著都會起雞皮疙瘩。

  「天化,你怎麼還在發呆?該我們了。」黃飛虎在那邊喊道。

  黃天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本看著父親和兄長習武來著,怎麼思緒就跑到宮裡去了?晃晃腦袋,他拿著莫邪寶劍下場,劍身一揚:「以前總是打不過老爹,這回我可沒有那麼簡單了。」

  「那就來試試,你老爹我可不是那麼容易擊敗的!」

  兩人剛剛打在一起,大門被打開,車駕在門口停下,裡面出來一個宮裝雲鬢的美貌女子。

  黃飛虎手中劍一顫,差點兒被黃天化打落,眼眶立時就紅了:「小妹!」

  黃飛燕也哽咽,強忍著淚水:「哥!」

  當晚,黃家敲鑼打鼓,美食佳餚,歡慶多年入宮的妹妹總算回來。

  本是黃飛燕和嫂子賈氏說些私房話的,但黃飛虎放心不下,就這麼讓飛燕,宮裡那位手握大權的娘娘到底什麽意思。

  「她沒跟我說過什麽。」黃飛燕一頭霧水:「只是說我如今執掌後宮,位同副後,如今一年一次的年節,應該讓我回家看看。我想也沒什麼,就回來了。」

  黃飛虎松了一口氣:「我總是不放心,還以為蘇妃娘娘讓你執掌大權,是爲了抓你的把柄。」

  「這倒沒有,妲己對我不錯。」黃飛燕中肯地說。

  妲己?黃飛虎看看飛燕,再轉頭看著天化,一腦袋黑線,這到底是什麽跟什麽?蘇妲己一心一意討好黃家,當真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而此時妲己在宮中,正在翻看這一年殷商國情,越看越覺得頭疼。

  這還真是一個泱泱大國,以前打下的底子好,照自己這麼做,沒有幾十年都不可能敗光。難怪,封神演義中紂王和妲己胡鬧了七年,還能有足夠國力和西周大打一場。

  她揉了揉額頭,這樣下去不行啊……要是不能按起興殺劫、動天下,還不知道要出什麽大事。

  「妲己姐姐,你又愁眉苦臉了,這宮內事情值得你這般在意?」

  「宮內不值得,你卻也知道我等三妖的任務,這度倒是極難把握。」

  喜媚皺眉:「姐姐勿憂,不若讓我和貴人也出面扶持?到時候一切聽姐姐的,好人姐姐做,壞人我們做。」

  「瞧你這話說的……」妲己好笑,她的確想過兩個妹妹入宮輔佐,但也不能就做壞人。

  「報——」

  門外侍衛飛報而來:「稟報娘娘,太師聞仲還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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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荷葉舞寒風

  聞仲這個人,說滿朝皆知不為過。

  年高德劭,五代元老!

  可紂王偏不愛提到他,原因無他,一個隨時能夠對你耳提面命,執掌生殺大權,上責君王之失,下則群臣之過的……你會喜歡?

  別說紂王,妲己聽了都皺眉頭。

  聞仲是個修道之士,師從金鼇島,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按理說該什麽都看透了,卻看不透一個殷商。多年來兢兢業業,就執著在這個國家上,當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北海平亂理應三年後回來,有什麽事情不一樣了……

  王后如今深居簡出,紂王在摘星樓見聞仲,身邊陪伴的自然是妲己。

  聞仲盯著妲己看了一會兒,殺氣越來越濃,就差沒直接動手。

  妲己眨眨眼睛,微微低下頭,一臉恭順表情。

  聞仲冷哼一聲收回目光,對紂王施禮道:「大王,微臣回來了。」

  「聞仲,快請起。」紂王咽了咽口水:「回來就好,北海平亂辛苦了,寡人一定要好好褒獎愛卿。」

  「微臣不在乎封賞,只是進來聽說宮中縷縷動亂不堪,對朝政無益,對大王英明有礙,請大王明察。」

  「這……太師是聽到誰的胡言亂語?太師也看見了,如今四海升平,臣民安居樂業,朝歌並無任何不妥之處,就算宮廷也一樣。」

  聞仲再次看向妲己,動了動嘴唇,低頭道:「大王心中自有定論,微臣失言。」

  他這邊態度好了,紂王的汗卻下來了:「自然,自然,有太師殷殷教誨,寡人怎能做讓太師失望之事?太師放心,先去休息吧。」

  聞仲退下了,他很想問,既然一切無事,爲什麽伴在大王身邊的不是王后,而是這麼一個寵妃?他在外聽聞,這寵妃把持朝政,把持後宮,簡直無法無天了。可是剛剛回來,外面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他也不希望自己成為一個逼迫君王、挾持君王的臣子。

  「妾身送聞太師出去吧。」一直謹慎自持,沒有開口的妲己這時候卻突然說,帶著紂王絕對無法拒絕的笑容。

  「這……」紂王還是點了頭:「那麼愛妃小……我是說,小心送太師出去吧。」

  妲己挑眉,在紂王看來,莫非這聞太師跟洪水猛獸一樣麼?還真是誇張。

  下了摘星樓,聞太師面上的溫和立刻全部消失。或者說從沒有過,他在紂王面前都不屑掩飾,只是因為身為臣子,所以遮蓋了一身的淩厲。

  妲己還是那種淺淺的笑容,仿佛一點不受影響。

  「最近本是軍糧吃緊,連向北方推進都困難,沒想到突然糧草供應充足,才能大獲全勝。」聞太師卻突然開口,說了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妲己一愣,立刻柔聲回答:「多承太師讚賞,這本是應做的,將士們征戰在外,若是吃都吃不飽,怎能為國拼殺戰場?」

  「真是你應做的嗎?」聞仲的神色卻突然冷了下來:「身為宮妃,自有宮妃該做的事,就算王后也不能如此干政,更何況你?」

  「這個是自然,可既然——」妲己輕聲說道:「大王都不理政了,總要有人照顧萬民。」

  「照顧萬民也不是你來做,蘇妃,更何況據我所知,是自從納了你之後,大王才不理朝事的。」

  「這話真是誅心……人品如何,貴重與否,豈是一個女子能夠左右?若是真這麼說,妲己不過是個催化劑的作用。」

  「催化劑?」聞仲重複了一聲,輕哼道:「蘇妃娘娘,果然好口舌,微臣自歎不如。」

  妲己輕笑道:「太師千萬別這麼說,除去朝中的上下之分,你我還都是修道之士,大道混元,聖人本為一家,也可師兄妹相稱。」

  「狐妖,你不必與我花言巧語,若你想享受宮中富貴,隨你,但若是你戮害我大商子民,穢亂宮廷,我必不會放過你!」他拂袖走了,沒給妲己留一點面子。

  妲己撇撇嘴,有些話不能和聞仲說,這個男人太過看重殷商了,如果知道自己的真正目的,絕對拿出他的長鞭,把自己劈成十塊八塊,風乾之後吃進肚子裡才甘心。

  一邊想著聞仲,一邊走到冷宮,路上思緒萬千,冷不防撞到了人都沒注意到。

  「你————」被撞的那個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蘇妃,這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

  蘇妲己立刻轉身,連頭都沒有抬起來:「見過王后娘娘,王后娘娘是看這御花園景致好,所以出來放放風?」

  王后嘴角一陣抽動,實在很難讓自己保持平和從容的面色:「是……出來走走,蘇妃不是也出來走走嗎?」

  「妾身剛剛陪伴大王見過聞太師,心有所感,殷朝有太師在實在是幸甚至哉,四海承平啊。」妲己抬眸,果然看見王后的眼睛亮了。她覺得好笑,這女人怎麼就學不乖呢?就算自己什麽都不說,若是她再弄出什麽事情來,紂王也要廢後了。

  「王后娘娘,您慢慢賞景觀雪吧,妾身不奉陪。」微微福身,妲己低聲道:「請娘娘珍惜這得來不易的自由,若是再有觸怒王上的時候,娘娘可知道,自己會有什麼樣的結局?」

  王后身體顫了一下,不再對上妲己的眼睛,反身匆匆離去。

  「妲己姐姐。」喜媚立刻飄了過來:「王后怎麼?她又要找你的麻煩?」

  「若是她有這個膽子……你怎麼又出來了?」

  「聞仲今日去了冷宮,雖說沒進去,只在外面轉了一圈,但我想他是察覺到我們的妖氣了。」喜媚沉聲說:「妲己姐姐,這個男人對我們而言很危險,反正不過是一個臣子,我們能不能——」她做了一個斬殺的手勢。

  妲己搖頭:「你不是對手,就算我也……聞仲,他不像傳聞那麼簡單。」那一瞬間的氣勢,幾乎淩駕在楊戩之上,原書那個老氣橫秋的太師不見了,手中拿的也不是雌雄雙鞭。更厲害的東西,更厲害的人……

  妲己揉了揉腦袋,這事情怎麼就會越來越麻煩的呢?

  聞仲回來後,朝上朝下又是一派新氣象,紂王不得不每日臨朝聽政,貪官奸臣戰戰兢兢,生怕自己不著太師的眼。

  妲己原本手中的權利立刻清空,每天只能老老實實在後宮呆著,便如尋常的嬪妃一樣。

  聽父親說了朝上的事,黃天化立刻趕到宮中,也不知道聞仲的座位會不會壞了妲己的事。

  可是到宮中一看,妲己倒是一點也不著慌不著忙,正和楊戩下棋呢,兩個人自得其樂。

  於是他坐在楊戩身邊:「師兄,蘇大姐,你們兩個倒是看著挺開心?」

  「偷得浮生半日閑,怎麼能不開心?」妲己看著棋盤,言笑晏晏:「如今聞太師還朝,我是無事一身輕,外事有他,內事有飛燕,這時候若還給自己找麻煩,豈非愚蠢?」

  「可是你本來呼風喚雨,權力卻一朝散盡,想做的事情怎麼辦?」妲己執棋的手指一頓,緩緩開口:「已經可以了,只是沒想到聞太師會早早回來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可聞仲若是要廢了你呢?」

  「那紂王會想辦法,若是他也沒有辦法……」妲己的眼睛閃閃發光:「那這裡便沒有我的事情,帶著我的姐妹們隱居山林,歸隱田園,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紂王疼寵,她不得已有不得已的做法,可若是失寵于內宮,被驅逐宮外的話,那就不是她的問題,她可以回了女媧娘娘的話,自行逍遙去了。

  黃天化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楊戩卻是懂的:「女媧娘娘肯放手嗎?」

  妲己勾起嘴角,將棋子放下,碰撞棋盤發出清脆的響聲:「莫忘記,聞太師是闡教門人,聖人和聖人之間的事情,與我們有什麽關係?」

  黃天化沉默了,楊戩張了張嘴巴,搖頭苦笑:「也罷,你算計聖人也不是第一次,只要知道分寸就好。」

  「我沒打算算計,聖人和聖人也不同,你們是闡教門人,聽不得自己掌教的壞話,聖人手眼通天,我也不敢說什麼,又何必多問我這些?」妲己對他們笑笑:「喝酒聊天,也就是了。」

  「不是啊,我還有其他事情。」黃天化立刻說:「父親說,要在朝中給我謀一個職位,要我能一展長才什麽的。可你也知道,我是奉師命下山協助你,無事了還要回山修煉的。你在還好,如今你不掌朝中大權,我怎麼能在朝裡當官?又不能跟父親說這些事,真是麻煩死了。」

  「呵呵……那你就入宮好了,入宮給我當近身侍衛,有什麽事情也好辦。」

  黃天化立刻搖頭:「你饒了我吧,入宮來吃吃喝喝還行,讓我天天木頭樁子一樣站著,整日跟來跟去,我可受不了。」

  「那就暫時當著,無論武成王給你什麽職位都不要緊,總有用處。」

  於是黃天化也無奈了:「大姐,你太淡定一點了吧?」

  妲己眨眨眼睛,側過頭來看他:「有什麽可著急的?這都只是小事,小事中的小事,沒有任何意義。相比之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這些就都是浮雲了。」

  妲己站起身,伸個懶腰:「不下了,既然你這麼擔心,不如和我一起去前朝看看?今天的陽光不錯,紂王一直到現在都沒下朝呢。」

  黃天化噎了一口氣:「你敢就這樣闖到朝上去?你不要命了?」

  這一路,妲己就聽著黃天化碎碎念,說他父親怎麼怎麼稱讚聞太師,聞太師做了什麽什麽巴拉巴拉……

  「你爹暗戀聞太師?」

  最後妲己耳朵都快磨起繭子,一句話,成功讓天化消音。

  從後堂走到王座之後,妲己站在那裡默默聽著。

  大臣們很活躍,你一句我一句,重要的不重要的事情都在說,紂王卻一點也不吭聲,偶爾聽到他翻奏摺的聲音。

  妲己閉目細聽,勾起嘴角。這顯然越來越不耐心,偏沒個有眼力見的大臣,聞仲往最前面一站,所有人就都跟打了雞血一樣。

  她幽幽歎了口氣,喃喃道:「就這麼上朝,誰能受得了……」

  「誰!」聞仲厲喝一聲,打斷了臣下的稟報,帶來一室壓抑的安靜。

  妲己慢慢走出來,面色淡然點了點頭。這地方……自己沒來過,就算她處理朝政,也不能坐在這個地方,觸摸龍椅半點。

  看到她出現,紂王的眼睛亮了:「愛妃來,你多日以來為寡人處理朝政,事事巨細無遺,自然可以站在這裡。」

  「王上。」妲己先對紂王施禮,才看向群臣,目光掃過聞仲黑沉沉的臉,露出一個輕淺的笑容:「妾身只是閑來無事,擔心王上的身體,才會……是妾身唐突莽撞,希望王上勿要怪罪。」

  「寡人怎會怪罪愛妃,來。」紂王樂不得妲己在這裡,半年沒有接觸過朝政,現在看著頭大如鬥,聞仲又不肯他人幫忙,事事親力親為,還要這些朝臣做什麽?自己怎麼忙得過來!

  妲己抿唇微笑道:「既然王上這麼說,妾身自然幫忙,只是……」一雙杏眼瞟向聞太師,帶著半點膽怯,顯得極為楚楚可憐。

  紂王的神色微微一冷,一早上的不耐煩終於到了極點:「太師為國為民,知道顧全大局,必然不會責怪你!」說完,他竟然就這麼拉著妲己要坐下。

  聞仲立刻橫眉豎目,眼看就要說話,妲己卻硬生生停住了:「王上,妾身坐在這裡可不妥,讓妾身站著就是了,不然降階而坐也好。」

  紂王捨不得妲己久站,但看看這些要處理的東西,還是給她搬把椅子,也沒有降階而坐,而是就放在龍椅旁邊。

  接下來,幾乎紂王就沒有說過什麽話,只要手裡拿了奏摺,妲己就像變了一個人,神色嚴肅,巨細無遺。

  聞仲看著,黑沉的面色逐漸變成無奈,不再說話。                    


☆、晨暮薄靄五更鐘

  第二天一大早,朝起的晨鐘並未敲響,而妲己起身時,卻無語看到奏摺擺滿了壽仙宮前殿。

  此刻,她實在很想沖到聞仲宮中,拉著他的衣領COS一把咆哮帝。這就是他解決自己干政的辦法?聞仲也被人穿了吧?絕對被人穿了吧!

  她在自己房間裡走來走去,絲毫不知道聞仲葫蘆裡賣的什麽藥。她就不信,身為截教門人,他看不出自己妖怪的身份對殷商有壞處沒好處?

  玩玩玩,如果他再放任的話,自己早晚把殷商玩死!

  楊戩覺得好笑,抱著她把她拉回來,解救要被磨穿的地板:「聞仲放任你,怎麼你還是覺得不開心?」

  「因為我不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什麽,那個男人殺伐果斷,怎麼可能就這麼放任我?」掙脫楊戩的懷抱,妲己拿了衣服走到屏風後面。

  楊戩一笑,變化成侍女的樣子,也跟了進去。

  「呀!你個色狼,你進來做什麽!」

  「你怎麼說也是娘娘,穿衣服哪裡能自己動手?我也算侍女之一,我來服侍你啊。」

  「你給我出去——」

  半個時辰後,妲己坐在車駕上趕往太師府,臉蛋還是紅紅的。

  她下首的侍女低垂臻首,左頰上有一個不太明顯的巴掌印。動口之前先動手,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養成的習慣。

  「一會兒你不要下車。」妲己輕聲說:「我看聞仲不簡單,若是發現你的身份,麻煩更大。」

  「你自己一個人可以?」

  「沒什麼,怎麼說我都是宮妃,現在還不到撕破臉那天。」

  「也罷。」擔心歸擔心,楊戩也知道妲己的本事,不需要自己處處跟著。

  「你自己心中有數就好,我在外面轉轉,如果有什麽事情的話,記得大喊。」

  楊戩說得認真,妲己撲哧一笑:「大喊有什麽用?太師府那麼大,我喊了你就能來了?」

  「我是不能來,但是你身邊有侍衛,而聞太師雖然說是太師,看著卻很年輕。」楊戩沒有把話說完,只是對她眨了眨眼睛。

  妲己白了他一眼,就知道這人滿肚子壞水,若是自己喊出來,到時候背了類似調戲宮妃的罪名,聞太師的一世英名就此玩完,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聞仲在按上奮筆疾書,門人報蘇妃來訪,他也不過是隨口一聲讓人進來,連頭都未抬。

  妲己站在門口看了半晌,確定他不是故意忽略自己,而是真的有要事在辦,失笑搖頭,這男人當真認真得過了頭。

  眼見著硯臺將幹,他還在埋頭書寫,身邊也沒個伺候的人,妲己走過去,挽起袖子為他磨了些墨汁。

  聞仲落筆微微停頓,冷聲道:「屈尊降貴,愧不敢當。」

  「從太師的語氣中,妲己可沒聽出慚愧。」她將墨條放到一邊:「只是順手,倒也無妨。太師今日給了妲己一個驚喜,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是好,就只能親自到訪了。」

  聞仲還是那調調:「沒什麼,不過是我需要重新教導大王,既然你有這個心思,那就由你來處理。」

  今日朝上,眼見得紂王就算迫不得已處政,也是心有餘力不足,竟然已經不適應朝堂,這怎麼行!

  「照這麼說,我就是個托兒?有事的時候出來頂著,沒事了就甩一邊了。」妲己自己找個位置坐下,端得是自然自在。

  聞仲只用餘光看她,看著就像輕視一般:「不然又如何?狐妖,我能容你在宮廷之內已經是網開一面,你若配合我行事,我自然不找你的麻煩。」

  「我發現你們闡截兩教門人都有一個習慣,就是叫人不好好叫,高興了便呼名道姓,不高興便狐妖狐妖……就不能好好喚人嗎?聞太師,我可沒招惹你啊。」

  「你的確未曾惹我,可是你敢說,你也未曾招惹殷商天下?」

  「這個……」妲己眨了眨眼睛:「我敢說,卻不知太師是否敢信呢?」

  放下筆,被妲己這麼一來擾了心,事情也做不下去了:「狐妖,你很聰明。」

  「聞太師,你卻很固執。」妲己與他對視,絲毫不落下風。

  聞仲目中卻閃過一絲讚賞之色,這女子有心計,更有膽識,若非身為妖身,倒是大善。可惜了……

  「我倒要問問,你雖身為妖族,但本是在外瀟灑自在,為何要來宮中?是貪宮內富貴榮華,還是舉家帶口逃難?那冷宮之中的,是你的人吧?」

  「正是,其實宮中富貴有什麽好?整日裡勾心鬥角,沒有分毫輕鬆自在,便是有時靜下來,也覺得心身俱疲,沒一刻能輕鬆笑、大膽哭。」妲己神色稍稍恍惚,歎息道:「無奈我身不由己,既然在此,便只能這麼過日子,於是乾脆做得更徹底些,也免得整日碌碌無為。」

  「妖族不在聖人管轄之下,自行修煉,日子過的最是悠閒,有什麽身不由己之處?」

  妲己對他笑笑:「我不能說,但卻絕無虛言。聞太師,雖然我不能對你如何,但若是想,自可以將你支得遠遠地,不必在此費神與你說假話。」

  「我知。」聞仲沉吟半晌不語,終於再次拿起筆:「朝政之事,你做分內之事就好,待大王重修正業,你便不能碰觸分毫。」

  同一開始的疾言厲色相比,這口氣雖強硬,卻儼然有些像是商量了。

  妲己點頭:「我可以答應你,但有條件。」

  聞仲再次沉下臉:「說!」

  「我要去金鼇島一觀。」

  聞仲想過很多可能,甚至想過,妲己是不是想當王后……卻沒想到她會提出如此要求。上金鼇島,說簡單簡單,說難也難,那畢竟不是一個隨便什麽人都可以去遊賞的地方。

  但師祖有教無類,以妲己的身份倒是去得。

  於是將黃飛虎叫了過來,叮囑千萬,自己不在的時候,朝歌不能無人主事。

  「這麼說,蘇妃真是妖?」黃飛虎搖頭苦笑:「還以為君王雖好色,但總算納對了人。」

  「倒也不算錯,若真如這狐妖所說,我們也能輕鬆些。」聞仲帶著恨鐵不成鋼的神色:「我已走過殷商五代,代代君王都是用心教導,從無藏私。偏偏子辛如此不爭氣!他年少時也是聰敏機智、勇武過人,誰知道長大之後,竟這般沉迷於聲色之中!」

  「噓——這話你說得,我可聽不得。」黃飛虎立刻說:「其實,大王以前不也不錯嘛,如今你回來,多多督促就是了。」

  聞仲輕哼一聲,算是默認了黃飛虎的話。他有足夠時間可以督促歷代君王,可不能掩蓋紂王的確不成器!

  「這次回來,你說話有些不同,可是那妖狐也影響你了?」黃飛虎立刻笑呵呵:「當然不是,天化從崑侖山回來了,這小子在山上呆的野了,整日和我在一起,倒是讓我也輕鬆了不少。」

  聞仲神色稍稍緩和:「這倒是好事,黃天化師從昆侖,回來後對你助益良多。你可是要讓他在軍中任職?」

  「天化似乎不太喜歡,倒是總往宮裡跑。」黃飛虎含糊說了一句,臉便紅了起來。這話有抱怨的意思,想讓聞仲幫他一把,卻不好意思說。

  「蘇妲己?」聞仲皺眉,很快放鬆:「也好,你便和天化說說,若是他能監視蘇妲己一舉一動……」

  「這點不可能,天化比我們家任何人都喜歡蘇妃,進宮不是喝酒就是做些神神秘秘的事情,連我都不告訴。」

  聞仲一愣:「你是說天化與蘇妲己關係密切?」

  「是啊。」

  他立刻追問:「那你是否看到其他闡教人士出現?」

  黃飛虎搖了搖頭:「我又不認識他們。」

  「說得也是……」這回,聞仲完全對別的事情沒有閒心了。這只狐妖和闡教交好,又打著去截教的主意,到底是在想什麽?原還以為她只是仗著自己聰明伶俐,想多享幾年宮中富貴,能巴上個修道高人,現在看來,分明還有更大圖謀!

  聞仲突然殺氣騰騰,把黃飛虎嚇了一跳:「你怎麼了?是不是天化做了什麽不妥當的事情?我和他說就是了,你不必這麼嚇人。」

  聞仲深吸一口氣,收回自己的殺意:「不是天化,只是那狐妖不是個好東西,你切記讓天化離她遠一點,免得出了什麽事被她牽累。」

  「這點我自然知道,只是天化也不是個聽教的,他若能聽話,我還哪裡需要這麼頭疼?」黃飛虎不住搖頭。

  「那就我來說吧,盡可能說得嚴重些,天化是個顧家的,自然會聽。」

  黃飛虎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陰霾盡散,哈哈大笑道:「那這件事就全拜託你了,我就知道,有你聞仲出馬,什麽事情都不難解決!」

  「好啊,你這是存心利用我。」故意板起臉,聞仲最後還是沒忍住笑意:「你還真是學壞了……」

  妲己閑著無聊,拿著一張紙東塗西抹,聞仲還未曾應允自己,卻也未拒絕,就這麼拖著,也不知為的是什麽。

  「這是何物?」楊戩看她畫出來的奇怪,一邊方正一邊圓,小小的,上面還有幾個銅釘。

  妲己自己又看了一遍,敲了敲腦袋,在外面又加了一圈:「順手畫的,雖說不是沒用,但我畫它出來做什麽……」

  「像是盯在手掌上的東西,刑具?」

  「你才刑具。」妲己把竹簡卷起來丟給他:「放到我床後架子上去,這是馬鐙。」

  「騎馬用的?怎麼用?」楊戩翻看了兩頁,順手拋了過去,穩穩落在架子頂端。

  「怎麼用都好,說不定日後用得到,到時候再拿出來,別看物件是小,但卻助力良多。」想了想,她鋪開新的竹簡,又開始畫別的:「我能記住的,我能琢磨明白的,便給它畫出來。到時候找些能工巧匠,該做的做了,藏在一邊,有能用到的那一天,也給……一個驚喜。」

  給誰驚喜說得含糊不清,妲己埋首專心致志,楊戩在一邊看著,也沒那麼在意她話中的意思。她做她想做的事情,自己護著她就是了。

  「娘娘,聞太師求見。」翠兒低著頭走進來,聲音平板,誰也不看。

  楊戩詢問地看向妲己,她對這個小丫鬟做了什麽?這是蘇妲己的陪嫁丫鬟,平日裡向來聰明伶俐,現在卻傻了?

  「還不是你,總是大咧咧以原本的模樣出現,翠兒經常在我身邊的,怎會察覺不到?我只好用方法迷了她。」妲己揮手:「讓聞太師進來吧。」

  被妲己瞪了一眼,楊戩只好隱去身形,不再打著想看看聞太師的念頭。

  聞仲大步走進來,見妲己已經遣散所有人,只留了兩個貼身侍女在,也省得自己行禮。

  「蘇妲己——」

  他開口就要直入正題,卻見妲己親手捧來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茗:「喝口茶,我們可以慢慢談,何必總是那麼劍拔弩張?小心翼翼……你不累嗎?」

  聞仲接過茶杯,順手放在一邊:「狐妖,我原以為……你對我說的有多少是真話?」

  「除了隱瞞不能說的,其他都是真話呀。」妲己聳肩:「我從沒有如此誠實過,莫非聞太師還是覺得不滿意?」

  「那你所謂隱瞞不能說的,就是你和闡教的關係?」

  那邊楊戩身體微微繃緊,卻聽妲己撲哧一聲笑了:「啊……抱歉,只是覺得聞太師的話太有趣。我和闡教的關係?如果太師指的是一方利用,一方壓榨的話,那這關係我倒是承認的。」

  壓榨?利用?聞仲滿腦袋問號:「你有這個資格?」

  「你瞭解我嗎?聞太師。」妲己揮了揮手,趕小廝一樣的姿勢讓聞仲的臉色又黑了下來:「不說這個,我想你也不願意瞭解我,我們還是直入正題吧,你到底帶不帶我去金鼇島?」

  「我若帶你去了——」

  「那便一如我們的承諾,我該做的必然做到,令你滿意就是。」

  這次聞仲沒有再考慮:「你準備好,我們可以走了。」                    


☆、天行健以萬法歸一

  昆侖山山林青翠,洞府深幽,頗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而金鼇島卻不同,周圍波濤翻滾,亭臺樓閣常在峭壁山巔之上,華麗非常。

  通天教主並不崇尚無為之道,常言道法心自在,天地身遊移。只要心中有道,條條大路通混元,自然能夠修成金身,何必非要守著清規戒律,條條款款,把人都給管死了。

  一到這裡,妲己就幾乎挪不動步。她喜歡大海,更喜歡這裡的氛圍,在這種地方若是能夠建個好些的屋子,那該是多愜意的事情,當真是坐看日升日落,笑眈雲卷雲舒。

  她看景,聞仲卻在看她。會喜歡這般景色的人不會是大奸大惡之徒,他突然看不明白這狐妖。自己確定,這狐妖心中必有陰謀,可是一個心機深沉的人竟然會有此等閒情逸致,崇尚自由自在,卻在他意料之外。

  吹了一會兒海風,見聞仲沒有催促,妲己才回頭笑道:「一時貪看景色,倒是讓太師久等了,是妲己的過錯。」

  「在此處無需喚我太師,直接喚名字就是,我看你也不會不自在。」

  妲己輕輕抿唇:「這話說的,倒像是我不懂禮數了……聞道友,我如此稱呼你可好?」

  聞仲皺眉:「隨便。」每每妲己和他說話的時候,他總是覺得不對勁,還說不出怎麼回事。

  「聞道友。」妲己又稱呼了一聲,似乎是細作品味,那聲音聽在耳中有種酥□癢的感覺,然後她才道:「那聞道友打算如何稱呼我呢?若是話說得好好的,突然一句狐妖跑出來,豈不是大殺風景?」

  聞仲冷哼,師祖收弟子有教無類,不少師兄師弟,甚至師門長輩都是妖族,他又怎會輕視?不喜歡這只狐妖,只不過是因為她身在內幃,與國有礙罷了。

  「我想,你必然不願稱呼我為道友,那便直喚名字好了,你可還會說我高攀?」聞仲拂袖走在前面,並未回答。

  妲己露出笑容,這幾日禦風而來,聞仲的性子她也算知道點。不待見自己是肯定的,也不願和她多說話,但像此刻一般沒有出言拒絕,就必然是同意了。

  真是彆扭,自出娘胎一樣,她就沒見過這麼彆扭的男人。

  金鼇島風光大好,聞仲卻只帶著她走在週邊,轉來轉去,遠遠看著碧游宮的暗金穹頂,壓根兒沒有絲毫靠近。

  聞仲將她的舉動看在眼裡:「怎麼?你想去見掌教師祖嗎?」

  「既然已經來了,當然要去拜見,否則的話不是大失禮數?若是日後通天聖人想起,怪罪起來,我可吃罪不起。」

  聞仲輕嗤一聲:「你盡可放心,掌教師祖怎會想起你?他連你是誰都不知曉。」

  「已經知曉了啊……否則的話,你當我喜歡上趕著往前湊?」妲己撇了撇嘴,眼珠一轉:「不如你我打個賭如何?就賭若是通天聖人知道我想求見,一定會見我。」

  「你若是想讓我去幫你通報,還是熄了這個念頭。」聞仲看看前面,腳步一轉:「換個地方,前面你去不得。」

  妲己卻沒動,一臉明晃晃的好奇:「前面是什麼地兒?」

  聞仲的臉黑了:「說你去不得,那麼多廢話!」

  廢話嗎?妲己認真想了想,搖頭:「我很認真地表達了我的好奇,所以不是廢話。」

  聞仲也很認真,他第一次這麼認真想要扁女人!深吸一口氣,他沉聲道:「那地方是三仙島,瓊宵娘娘三位師姑住的地方,等閒人等皆不能踏足,你是外人,更不能去。」

  「唔……人人都說趙公明三位妹妹風姿萬千,美貌無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聞仲乾脆不說話了,當真蹬鼻子上臉!

  「這不是聞仲嗎?朝歌那麼忙,也虧你有時間回來……你師父最近還惦念著你呢,說朝歌事忙,妖氛四起,也不知你是否需要人幫忙。」一男一女兩位道人走來,那男子面色沉穩,不過打量著兩人,倒是遠遠就能聽見女子的朗聲大笑。

  聞仲立刻回答:「我也想念著師尊,所以回來看看。」

  妲己輕笑,原以為聞仲是個什麽都不懂的硬漢子呢,原來也會說些得好的便宜話。

  沒等聞仲瞪她,那男子的目光已經轉了過來,然後輕咦了一聲。「你是妖族嗎?」

  妲己襝斂施禮:「狐妖蘇妲己,見過兩位真人。」

  「果真是妖族?你修的是什麽功法?」

  妲己不在乎他的口氣,只是搖搖頭:「不能說。」

  「嗯,倒是個好東西,雖然你現在修為不深……」男子點點頭,不再糾結於此。

  「聞仲,師父要見她,你也跟著一起上碧游宮吧。」

  聞仲一愣,立刻看向妲己。她剛剛要和自己打賭,沒想到一語成讖?

  妲己的神色也不好,她去拜見和通天教主要見她,這是兩碼事情。

  看到她這表情,聞仲的驚訝立刻消失,變成嗤笑:「怎麼?剛剛說要見掌教聖人的是你,現在卻不敢了?」

  妲己立刻收斂了神色:「受寵若驚,自然要震驚一會兒,聞仲你真愛大驚小怪。」

  「跟我來。」男子逕自回身走在前面,不理會妲己是否跟上。

  那女子看著聞仲黑沉沉的鍋底臉,捂著嘴巴笑個不停:「我說小師侄,你是在哪裡認識了人家女孩?這麼凶巴巴的,難怪人家要生氣。」

  「師叔莫要笑我了,這女子並非與我有關,只是……」聞仲鎖眉,將交易含糊了過去。

  「不與你有關?怎麼說由你帶來的?你也不要擔心,既然掌教師尊召她過去,必然因為她有過人之處,不會傷她。」

  這件事情說不清了,乾脆聞仲也就不說,默默走向自家師父的洞府,不理身邊脫線的長輩。

  還女人?莫說自己不想,就算想找,也不會找這只狐妖。

  碧游宮中似乎沒有山河日月,甫一進來,妲己便停住腳步。

  通天教主不是元始天尊,他毫不收斂自己的威壓,在他看來,弟子若是沒有這個本事,便自行修行,不要進他碧游宮來,徒勞無功。

  而面前這女狐卻不同,她的能力不強,修為尚淺,連一些三代弟子都不如。可卻偏偏能抗住碧游宮內的壓力,甚至能與自己對視。

  而一般人的眼光……

  掃向自己的弟子,就算是他,恐怕也不太能看得出這女子的深淺吧?

  「多寶,你先退下。」

  「是,師尊。」

  原來他是多寶道人,通天教主門下的第一弟子……妲己掃了一眼,很快將頭轉回來,恭恭敬敬站好。

  通天教主點頭:「確是個知道禮數的,但見你對著我二師兄時,卻不是這般。」

  「人有不同,聖人也是如此,怎能一般對待?」妲己的聲音清麗,雖然嬌媚,卻帶著冷冷的尾音。

  「原來如此,你可說說,我與師兄有何不同?」

  妲己卻低下頭,一個字也不肯多說。聖人之間雖有不同,但有些大不敬的話卻不是她能說的,那畢竟是天地之下第一人,不是自己能輕言是非。

  通天教主卻露出讚賞之色:「蘇氏之女無過,你平白奪舍於她,我本不喜你此舉,如今看來你卻不錯,也算頗有慧根。蘇妲己,你可願拜我為師?在山上潛心修煉,也省得做這些勾當,日後更落不得半分好處。」

  妲己猛地抬頭,通天教主看得分明,是欣喜的顏色。但她又低下頭,酸楚之色一閃而沒,還是搖了搖頭:「請教主恕罪,只是妲己不能。」

  不是不願,而是不能,通天教主亦為聖人,對其中諸般作為頗有明悟,難免露出憤憤之色,冷哼道:「如此作為,便想著他能一家獨霸氣運嗎?上榜封神乃天數所定,我倒不信,他闡教沒有人才凋零的那一天。」

  妲己仍然低著頭,卻難免想起他日截教淒涼。通天教主身為聖人之身,雖萬劫不損,但他門下弟子卻無善果,死的死收的收,最後身邊僅餘一人而已,當真是萬般哀慘……

  「在想什麽?」通天教主的聲音突然喚得她醒神,於是搖了搖頭:「暗自神傷,竟然忘記在和教主說話,是妲己的罪過。」

  「無妨,既然你我無師徒之緣,也便罷了。只是我見你所習功法不錯,可是和上古有些淵源?」

  「教主相詢,不敢欺瞞,的確如此。」

  通天教主好笑,若是別人詢問,她便會說假話了?這只狐妖,狡猾的都很可愛,自己真沒有這般的弟子,她無法拜師,著實可惜。

  「但你要知道,大道之法本為一家,隨行異,卻道同。道生法,然後見知天下。虛無形,其冥冥,萬物之所從生……」

  通天教主的聲音越來越洪亮,隱隱震耳發饋,妲己知道他有心提點,立刻盤膝而坐,凝神細聽。

  多寶此刻正與聞仲等人在外說話,猛聽得此聲音,露出驚詫之色:「這女子到底是誰?竟然勞動師尊以大神通講道論法!」

  火靈聖母露出喜色:「管她是誰,這也算是機緣,我們靜聽就好。」

  離開碧游宮,妲己回頭恭敬施禮,跪叩不語。然後轉身離去,再不回頭。

  「你對師祖倒是恭敬。」妲己作為有規有矩,聞仲也沒那麼大怒氣。

  妲己淡淡道:「恭敬與否,本在於心,不在舉動。我如此,一是爲了感謝,二是爲了致歉。」

  聞仲的耳朵動了動:「你做了什麽對不起通天聖人的事情?」

  「什麽都沒做,只不過心有所感,卻只能慨歎,所以覺得歉疚。」妲己側頭微笑:「我胡思亂想,你怎麼還真就聽了我的話了?」

  「多寶師伯說你不錯,不同於一般妖怪,從我這裡知道了你的身世後,也如此篤定。」

  聞仲話說一半,事實上知道妲己如今的身份後,多寶道人卻叫她小心,若是這女狐表現得越優秀,反而要愈加小心為上。他不知道爲什麽,但關於封神之事,多寶知道的實在比他多得多,聽話總不會有壞處。

  「我們可以走了,雖然金鼇眾島風景獨好,但若是我在這裡待得時間太久,你心中總是不歡喜。現在已經將我當毒蛇猛獸來妨,到時候豈不是會一鞭劈了我?」

  「你若是做出有害殷商之事,我自然會劈了你。」聞仲說話絲毫不客氣。

  「這個自然,我心中清楚得很。」

  禦風離開金鼇島,妲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突然挑釁似的開口問了一句:「那若是我做了,不讓你發現又如何?」

  聞仲一句話不說,揮手就一鞭子抽過去!廢話已經說得夠多,既然對方自己有找死的意思,他不在乎成全!

  空曠的平地上一片泥濘,鞭影四起,抽起了地上的泥巴,飛的滿天都是。妲己不光要躲鞭子,還要躲著這些髒兮兮的東西,左右支絀。

  「換個地方打行不行?」她突然叫道。

  「婆婆媽媽!」聞仲冷聲說:「自己快死了,還在乎那身皮囊?別像個女人一樣!」

  妲己嘴角抽了抽,這孩兒是被自己氣傻了?「我說聞太師,聞道友……敢情你一直沒把我當女人嗎?」

  聞仲手一滯,下一鞭便揮不下去。他初出手那一刻是真的想殺了妲己,可是對方沒當回事,還當你跟她鬧著玩一樣,這要怎麼出手?

  「你就這麼篤定我不會殺你?」

  「我確定,至少你現在不會,日後……」妲己歪頭想了想:「或許更加不會,也許有一天,我們會站在同一方,一起努力。」

  聞仲冷笑一聲,根本不信妲己的話。

  妲己聳肩,還對他眨了眨眼睛,柔聲說道:「這不是現在說得准的事情,你又怎麼知道它不存在呢?」

  聞仲看著她的表情,聽著她的聲音,突然發現火靈聖母所說的違和是因為什麽。是勾引,這個女人竟然在勾引自己!

  心中立刻怒氣勃發,不過還沒等他說話,妲己的神色就突然一暗,變得很可怕。

  「蘇妲己,你……?」

  話無需再問,妲己已經口噴鮮血,倒在地上。

  倒下前最後一個想法:怎麼每次出宮之後都這麼倒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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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無情:上窮碧落下黃泉

☆、世外之身惹風波

  腦子在疼,身體也在疼,尤其是胸口,悶悶的,動一動便疼得厲害。

  妲己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兒,顯然她被人暗算,最好笑的,自己還沒看到暗算的人是誰,而且暈倒在聞仲面前。

  睜開眼睛,看見屋頂上的稻草。唯一慶倖,聞仲沒有真的落井下石,把自己宰了。

  「姑娘,你醒了?」門簾一掀,一名老嫗端著水盆走了進來,看到她蘇醒立刻喜形於色:「若你再不醒,我老婆子可要擔心死了。還有你家官人,日日奔走為你找藥,雖說不苟言笑,卻真是為你好。」

  一邊說著,她一邊給妲己擦臉,倒水喝。

  上了年紀的一說話停不下來,絮絮叨叨的,倒是不用妲己詢問就說了個大概。是聞仲就近把她塞進一家農戶,她傷勢嚴重,幾次奄奄一息,也都是聞仲將她救回來。如今,這男人卻消失無蹤,也不知道做什麽去了。

  「多謝大娘。」妲己柔聲道謝,慢慢坐起身,將一杯水喝凈。

  「別亂動,別亂動。」大娘連忙扶著她:「我看你還在疼吧?也真是的,好好一個女孩子家,非得學騎馬,還被馬蹄踩到。」

  妲己低下頭仿佛羞愧,臉色卻黑了。死聞仲,編的什麽理由!

  那老婆婆看她一直不抬頭,還以為她累了,又給她倒杯水放在一邊,便自行走了出去,掩好門扉。

  屋內無人,妲己褪了上衣,扯開內衣查看自己的傷勢。胸前已經被上了藥,但是難掩那一片烏青,凹下去了一處,差點連骨頭一起打斷,穿透自己的胸膛。手慢慢移上去,立刻察覺到一陣刺痛。

  「如果讓我抓到是誰下得黑手……」妲己喃喃自語。

  「那你也不能怎麼樣。」聞仲推開門,大踏步走進來,掃了一眼妲己後立刻轉身。

  妲己淡定地將衣服穿好:「多謝聞太師,那種時候,還能救我一命。」

  「你是跟我走,雖然大王不知,但朝歌總有知道的,我不想給自己惹麻煩。」聞仲冷冷回答。

  「不想惹麻煩的救,和真心真意的救,我分得出來。」妲己慢條斯理系上外衣的腰帶:「那老婆婆沒這個手法,我的傷藥是你敷的吧?」

  聞仲沉著臉看著她,那意思很明白,要是她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就等著挨苦頭吧!

  不過妲己偏偏不理會,還是那般氣人的口氣:「這回我吃虧了,被你救也是應該的。不過女孩子嘛,天大地大名節最大,你可要記住,還算是你欠我的。」

  聞仲攥緊了拳頭,讓這個女人死在這裡吧!

  妲己摸了摸胸口,還是疼,疼得要死,於是她也冷下了面色:「聞仲,你可知道是誰出手嗎?」

  「你對付不了的人。」

  「我只需要知道是誰,君子報仇仍十年不晚,況且我是小女子,睚眥必報,就算一百年也會記住。」

  聞仲還是不說話,妲己撇唇道:「若是實在無法知道,那我只好自己查,到時候惹了麻煩壞了事,可不要怪到我頭上。」

  聞仲臉色發青,他第二次被這個女子威脅了。

  「你有這個心思找聖人的麻煩,自然隨便你,到時候你若是死了,也不要怪別人!」

  妲己相當無語,怎麼又是聖人?這還陰魂不散了呢!

  兩人出來的時間已經夠久,雖然妲己身體不適,但只要能動,也催著聞仲回去。

  這一路,聞仲倒發現妲己很剛強,雖說她有時候會哎哎呀呀變著法兒耍自己,但真痛到極處了,反而一聲不吭。

  趕到朝歌附近的時候,她連嘴唇都沒有一絲血色,緊緊咬著,咬出斑斑點點的痕跡。

  「我先不進朝歌,聞太師自便吧。」她突然開口說話,聲音低沉,一絲鮮血無法克制地從嘴角溢了出來。

  聞仲停住腳步,鎖眉看著他。

  妲己勾起嘴角:「你應允我的已然做了,如今也回到朝歌,我是死是活與太師已經毫無關聯。怎麼?太師是突然關心起我來,家門近在咫尺,還怕我走丟?」

  「若是大王發現你不在,蘇妲己,你就別想再回去,一勞永逸。」

  妲己目送他離開,喃喃道:「真是奇怪,誰告訴你我想回去的?你真該給那人兩鞭子才對……」

  軒轅墳如今空洞,通往後殿的路早被她封死,只留一條機關重重的密道。她那時候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身受重傷來到這裡。

  聖人所傷,她實在不敢這樣回宮。於是跌跌撞撞,勉力前行。

  等到終於走出密道,來到向地宮去的大洞洞口,已經是手足酸軟,頭暈眼花,幾乎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實在撐不住,她閉上眼睛任由自己跌下去,死不死活不活,聽天由命吧。

  楊戩一直在宮中扮演妲己,有時候自己應付不來,便把黃天化拽來,讓他演自己原本演的那侍女,天化可以對妲己說不,奈何楊戩用大師兄的身份壓著他,就只能一邊碎碎念,一邊低著頭期盼蘇妲己回來。

  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師兄其實很不是東西,蘇大美人那才是一盞明燈!

  可是他等不來蘇妲己,只能等到臉色越來越黑,今天尤其像鍋底的大師兄。

  「楊師兄,怎麼了?」

  「聞仲回來了。」楊戩沉聲說。

  「這不是挺好的嗎?那——」楞了一下,黃天化反應過來:「妲己沒回來?」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無法去問聞仲。」楊戩盯著他看。

  「我去問,現在就去。」黃天化一溜煙跑掉,逕自出宮避難。

  如果聞仲敢對妲己做什麽……楊戩先是殺氣騰騰,然後又重歸無奈。早知道自己就不該讓她去,金鼇島很稀罕嗎?崑侖山她也去過,沒見怎麼著!

  到了晚上,黃天化才一臉菜色回來,看到楊戩立刻叫道:「師兄,害死我了!」

  「怎麼?」果然有問題?

  「聞太師一見到我就訓誡我,到現在才放我回來。」

  「就是說,你要問的根本沒問到?」

  「我問到啦,就是因為問了才說我的。太師說妲己要在外面盤桓數日才回。」黃天化的臉擠在一起:「盤桓?朝歌外頭有什麽可盤桓的?我想來想去想不通。」

  「那裡是妲己的老家,雖說現在沒人了……」對啊,現在沒人了,妲己還回去做什麽?一如自己所想,那裡還有其他東西存在。

  「這丫頭到底是去做什麽了?難得回來一次,弄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是身受重傷,哪裡有你說得那麼誇張?還好能救活。」

  「該是說,還好她來得早。這人的氣勁極為霸道,原本為她治傷那人未曾察覺,一味以自己的力量壓制,反而讓其隱藏更深,若是妲己不來,七日之內必亡。」

  「這倒是不會,她身上有天機鏡,怎麼說也是先天異寶,雖然有所損毀,卻也足夠保住她的性命。」

  這最後一個聲音……是黃帝的?妲己不停在意識裡掙扎著,聲音越來越清晰,沉重的眼皮終於抬起。

  「你們……我……」不管如何開口,胸口都疼得要命,妲己輕輕喘息,連呼吸都不敢大力。

  「別說話,丫頭,你傷的不輕,處理不當,我們就差沒把你剖開了。」

  妲己勉力張口:「至少我活了。」

  「活,不一定比死好。」太一揉了揉她的頭髮:「待在這裡養傷,莫要到處亂跑。」

  「宮中……」

  「外界之事,只要是天地間發生的,我們都可看到一二,宮中暫且無事。」妲己扯開嘴角露出笑容,閉上眼睛:「可惜,沒辦法告訴楊戩不必擔心了……」

  「楊戩?」祝融皺起眉頭:「這名兒聽著好熟悉。」

  「我們看過的,那個劈了桃山的男孩,現在也長成大男人了。」風伯笑道:「那男子不錯,有魄力也有實力,資質更是上佳,可惜被闡教攬去了。」

  炎帝冷冷道:「闡教攬去了不一定就是闡教的人,他身上帶著天眼,這個東西可不屬於三界。」

  妲己突然又睜開眼睛:「那屬於誰?」

  祝融被嚇了一跳:「哇!你沒睡啊?」

  「我睡不著,天眼是什麽?」妲己還沒忘記剛剛的問題。

  祝融不斷搖頭,嘖嘖連聲:「都說嫁出去的丫頭潑出去的水,我們還沒把你捂熱乎,你就變成別人的了。」

  妲己剛開始聽著好笑,自己想想,卻覺得嘴裡發苦:「我自己也不知道是該還是不該,他本有大好前程,甚至是萬萬人之上的地位,俯瞰天地……可是現在和我攪在一起,身敗名裂還是好的,屍骨無存也有可能。」

  「有那麼誇張?我覺得還好吧?你不過順應情勢,推動大局,然後幫幫我們這些老骨頭。」祝融彎下腰,故意裝作老邁的樣子,低頭咳嗽,掩蓋了不自然的面色。

  「不管如何,都已經如此,不必介意。」炎帝拉回祝融,伸手合上妲己的眼簾:「休息,你莫不是永遠不想好了?」

  妲己只能休息,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一直躺在這裡。

  軒轅墳靈氣重,妲己每日盤膝打坐,身邊還有這些大神,自然好得更快。不過兩三日時間,那張小臉就又有了紅色。

  「我的本事不錯吧?」祝融笑嘻嘻,得意得很。

  那所謂的火神漿液的確是個好東西,看著像岩漿裡出來的一滴凝聚的火苗,事實上卻是靈力精華。

  「還有嗎?給我些吧。」

  祝融嘴角抽了抽,一臉苦兮兮的樣子:「丫頭,這可是我的血汗啊,你就忍心這麼剝削我?」

  「你怎麼不說每一顆裡面都有你的血淚?那樣我肯定不忍心。」翻了個白眼,妲己當做自己麼聽見。

  「你還是生病了可愛,起碼乖乖的。」祝融用力在她腦袋上揉了兩下,當做撒氣。

  妲己拍開她的手:「可愛什麼時候和我貼邊兒了?我怎麼不知道?」

  「你就是這個樣子……」祝融揉了揉臉,恢復正常:「我說丫頭,既然你現在都有男人了,什麼時候嫁人?到時候別忘記把人帶回來看看,怎麼說我們也算你的娘家人了。」

  妲己忍不住失笑:「娘家人嗎?我倒是有的,不過還是謝謝。」

  她突然下床,拿過一邊的外衣。

  祝融連忙阻止她:「你的傷還沒全好呢,幹什麼去?」

  「差不多可以了,我要回宮,宮裡沒有我,喜媚他們還在那裡,無論如何我都不放心。」穿好衣服,妲己拿出天機鏡,自己受傷,它沁了自己的血之後,反而恢復得更好了。

  「或許,我很快就可以在外面看到你們。」

  「哪裡有那麼容易,不過你有這個心,我就很開心。」祝融笑眯眯道:「我送你出去?若是有什麽不適,隨時回來找我們。」

  妲己跟著他往外走,果然除了祝融以外,其他人一個都看不見。

  她輕輕摩挲著手指的關節,低著頭說:「我本以為你是心裡最藏不住事兒的一個,平常大大咧咧,說話也不經大腦……」

  祝融扁起嘴:「你這肯定不是在誇我。」

  「不,我的確是在誇你,因為我今日才發現,你隱藏的真深。這裡的每個人都是一樣,看起來的樣子和實際的樣子都不同。」妲己悠悠道:「很有趣,每次送我出來的,絕對都是心思縝密,口風不露的……讓我很好奇,究竟瞞著我的是什麽事情,讓你們如此小心翼翼,生怕什麽地方不妥帖,惹出大問題?」她再次拿出天機鏡,歎了口氣:「身邊的敵人已經夠多,若是和『娘家人』還要勾心鬥角,你來我往的……那不如罷了。你說,若是我現在將它還給你們,又能如何?」

  祝融一愣:「丫頭,怎麼突然說這個話?你可是學了軒轅禦龍訣的。」

  「可是那時候只是憐憫,我連你們的存在都不知道。」

  祝融抓抓腦袋,正沒話說時,內裡傳來一聲歎息:「進來吧……」                    


☆、軒轅之血蕩清塵

  並非齊聚一堂,炎帝、黃帝、蚩尤,就三個。

  祝融沒好意思留下,說到底也是自己太小心翼翼,才惹得妲己確定了懷疑。

  「我知道你向來聰穎,這事瞞不過你,想著若是遇到什麽麻煩,我們幫你一把就是,沒想到你發現的這麼早。」

  妲己呼出一口氣:「我逼問祝融,倒也不是爲了逼你們對我說,只是想要一個真實。不想讓我知道的,直說不能說就好,不要哄著騙著、欺著瞞著,最後面目全非,連絲情分都剩不下。畢竟……遇見諸位上古之神,也許只是我的一場機緣,但我卻當真用了心。」

  「這點我也知道,就算做了這麼多事,也都是迫不得已,你還是個心軟的好孩子。」

  妲己輕笑:「有時我也想過,但覺得這念頭太好笑,於是就拋諸腦後了。」

  沉默半晌,黃帝突然開口:「在你未曾知曉我們之前,我們就已經知道你,在你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甚至更早,冥冥之中自有啟示。」

  妲己立刻坐直身體:「什麽啟示?」

  「我們不是在等待能夠進入軒轅墳的人,恰巧遇到了你,而是從一開始就在等你。」蚩尤突然插了一句,看不慣黃帝那慢吞吞的說法。

  妲己身體一僵,怔忡在那裡。有這一句已經足夠,哪裡還需要別的?

  「所以從一開始……」便都是假的嗎?

  「女媧的意思我們也知道些,當初發覺她選定的妖狐是我們等待的命外之人,我們也很震驚。」炎帝輕聲道:「我不諱言,當初你逃走,是我冒著魂力潰散的危險加重你的妖氣,並引得闡教中人來找你,將你帶回朝歌。那時候,我是心心念念只想著你能夠入甕,再無其他。」

  「這話……」妲己苦笑:「聽著刺耳,但卻是人之常情,你們畢竟在這個陰冷黑暗的地底呆的太久……太久了。但爲什麽又改變了主意呢?否則,當初給我禦龍訣那時便該引我進來。」

  「這倒大多是因為我,你來到朝歌後,我察覺天機鏡即將出土,卻也機緣巧合,知道了爲什麽你會註定來此。」黃帝深深看著她:「你體內有我的血脈,雖然稀薄,卻是嫡系。」

  妲己長大了嘴巴,今晚知道了太多事情,這件卻是讓她最震驚的:「你是說……」

  「無錯,我是你的上代先祖,雖然不知道是如何輾轉了。」蚩尤在旁邊冷哼:「千年之後,我們的血脈幾乎消失殆盡,好不容易有一個倖存,雖然是這個老傢伙的,但也算了。」

  「原來如此……」妲己已然明白,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機緣巧合,兜兜轉轉,自己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那麼,可知道我的結局是什麽?」她小心詢問。這話本不該問,知道未來不是好事,但若讓她不問,她怕把自己憋瘋了都做不到。

  「不知道,恐怕也沒有人能知道,不管是我們還是聖人,絕對不會有人算得出。」

  妲己突然想起有趣的事情:「就這樣,我還逼著姬昌給我算命呢,這個可憐的,恐怕是要老死在羑裡了。」

  三位的神色也輕鬆下來:「如今你知道了,不生氣了吧?」

  「原本也沒氣來著,既然只是這樣一件事,爲什麽不告訴我?」

  「不想瞞你,雖說無論如何也占卜不出,但總是不好的結局,重重迷霧下,壓根兒就沒有點光透出來。」

  「這就是所謂的命中註定了,我早知道,你們不知道我知道,難怪心中會惴惴不安。」妲己這回也笑了,笑得輕鬆愉快:「我這個身份沒有未來,我做的事情沒有未來,不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那都是我的運氣。所以我在努力呀,殺劫而已,自己強大了,莫被人抓到把柄,再找——」她伸指一劃,「一群好靠山,難道就非死不可嗎?」

  只要算不出,只要不是註定了悲劇,她便可以拼,連命都賭上了,還怕別的什麽?

  「你這一年多來,成長了不少。」

  這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語調讓妲己眨了眨眼睛:「如今我可算是攀上親戚了?若是將來有什麽麻煩,你們可不准不理我。」

  蚩尤咧開嘴巴笑道:「親戚也是軒轅的親戚,到時候麻煩找他,若是有好事的話,到可以來找我。」

  離了軒轅墳,妲己便收斂了笑容。在這群人面前她不能擔心,因為這群人還在依賴她,若是她先患得患失,那便什麽都不成了。

  但心底顯然更加沉重幾分,和上古諸神扯上了揪不斷的關係,是好事,也是更一個負擔,必然更加艱難。

  降下雲頭,落在自己宮裡,楊戩幾乎是立刻迎了上來,將她拉到一邊,從上到下檢查。

  妲己推開他的手:「窮緊張什麽?日日都是這個樣子,我若突然興致一來,出遊一年半載,你不是要把自己急死?」

  「你化了妝。」楊戩突然說:「縱使在宮裡,你也不喜歡濃妝豔抹,今日為何從外面回來,遮了自己的模樣?」

  「你倒是眼睛尖,我只不過一時興起,瞧我化妝的樣子,難道還沒有不化妝好看嗎?」捧著自己的臉,妲己湊到他眼前:「不美不艷?你不喜歡?」

  「美而且艷,不過……」楊戩忽然彈指,妲己的妝容便落了下來,面頰蒼白,唇無血色。

  他微微抿了抿唇,欄腰抱起妲己,走向後殿床鋪。妲己乖乖縮在他懷裡,因為楊戩的神色太可怕,那青筋暴露的樣子,跟要殺人似的了。

  放到床上,蓋好被子,為她把脈。直到確定了她的傷勢已經治療過,並無大礙,楊戩的神色才算一點點恢復正常。

  看著妲己小兔子一樣裹著被褥,只露出一顆小腦袋,於是伸手揉了揉:「你只要離開朝歌,離開王宮,就好像沒有哪次沒出過點什麽事情。」

  妲己歎了口氣:「我自己也這麼覺得,最好玩的是這些事情都主動找上我,而不是我找他們。」

  「這次是誰傷的你?聞仲?」

  「嗯……不是他。」妲己倒是考慮過讓聞仲頂下,不過……她還是別折騰這個悲催的男人了,萬一折騰過頭,會反抗的。

  「當真不是嗎?我並非——」

  「我知你的意思,但的確不是,相反,倒是聞仲及時救了我一命,否則的話,恐怕現在你要給我收屍。」

  妲己話說得輕鬆,一點聽不出怨憤或者哀念,楊戩覺得奇怪:「害你的人你找到了,殺死了?」

  妲己面色微沉,想起最後炎帝說得話:「只能說是知道了,殺?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何人?」楊戩立刻問。

  「你也沒有這麼大的本事,問來做什麽?」妲己笑嘻嘻坐起身:「別讓我躺著好不好?我已經躺了很久,再躺下去骨頭都要酥了。」

  楊戩只是不讓她下床,也不理會她是坐著還是躺著:「你也奇怪,受傷了不回來,偏要去軒轅墳。那裡曾經是你帶著你姐妹的暫居之地,也無需你那麼留戀。」

  妲己笑笑,她看出楊戩只是抱怨而已,卻沒有想詢問自己的意思。

  「這幾日,紂王怎麼樣?」

  「幾乎每日過來,不過待得時間不長,每次都是抱怨。」楊戩帶著一絲解氣的神色,看著有些孩子氣:「聞太師說他身為帝王不思進取,於是安排了一堆老臣,天天逼著他學如何進取,而我扮成你,最近又一直在稱病。」

  妲己翻翻白眼,然後反應過來這是祝融常做的表情,立刻揉了揉臉。

  「在摘星樓?我去看看吧。」

  楊戩拉下她的手,將她圈在自己懷裡,兩人靠著床頭:「別去了,如今摘星樓幾乎禁制嬪妃踏足,你身體不好,若是這時候因為誰生點閒氣,鬱結於心怎麼辦?」

  「那些大臣都是與我共事過,紂王更不會阻我,誰能讓我鬱結於心?」妲己拍開他在自己腰間遊弋的手:「就你最不老實,消停點!」

  「我要看看你的傷。」楊戩低聲說,側頭咬住她的耳垂,輕輕舔了一下。

  妲己身體輕顫:「你瞧傷的方式真特別……」

  「我只願這樣瞧你,你卻不願讓我瞧?」轉過她的臉,楊戩輕輕一吻,卻不敢深入,怕引起她傷勢。

  這樣的溫情讓妲己心中歡喜,神色也柔和了幾分。

  楊戩輕輕蹭著她的唇瓣,若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妲己說起正事的時候總是太嚴肅,姣好的面容多了清冷,顯出些孤立於世的伶仃之感,讓人多了幾分心疼。

  「楊戩,你可是摸夠了嗎?」那只手探進自己的衣襟,不停在腰側和後背遊移,帶著熱燙的溫度,指肚的薄繭都感覺那樣分明,摸得她不舒服。

  楊戩將她抱得更緊,聲音顯得有些可憐:「你走這麼多天,我不知道擔心成什麼樣子,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妲己忍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陰測測道:「楊戩,你這個混帳小子給我說實話,是哪一個教你裝可憐這一招的!」

  紂王身在摘星樓,面對滿案奏摺,還有絮絮叨叨的大臣,想殺人的念頭不斷往下壓。

  「夠了!」最後他拍案而起:「剛剛過了一年,你們就能找出那麼多麻煩!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重大國事?若是連這些小事都解決不了,寡人還要你們這些大臣做什麽!」

  說完,他將奏摺全部拂落在地,大步走開。

  「若是再有人拿這些小事煩我,就去自行炮烙吧!」

  看著紂王走遠,跪了一地的眾臣面面相覷。

  商容歎了口氣:「梅大夫,你去問問聞太師吧,我們是不成了。」紂王原本還好,這一但昏庸起來,竟然就不復聖明了!

  找聞仲?梅伯點了點頭,卻一點也不覺得有希望。聞太師再如何也是臣子,能夠制約紂王,卻不能夠真正管束他。一旦君王憤怒,臣子如何制衡?除非聞仲改朝換代,另立新主,否則只有乖乖聽命。

  妲己掀開珠簾,冷冷看著他們。

  比干猛地回頭:「蘇妃娘娘!」

  「一群笨蛋。」妲己慢慢走進來,臉色蒼白:「我就知道你們這麼做不行,所以才拖著病體來看看,沒想到還是完了……一個個老大不小,怎麼就想不明白?以王上的性子,會聽你們不停念叨嗎?偶爾為之還好,若是一直如此,不厭了你們才怪,以後也不會再聽了。」

  「可是,大王理應處理朝政,怎能——」

  「這話不要跟我說,有用嗎?要說就跟大王說,我能幫忙的是理政,又不是理王上的心思。」妲己坐下,聲音放柔:「出了什麽問題嗎?」

  老丞相的臉一紅:「不,並沒有什麽需要大王一言而決的大事。」

  妲己搖頭:「你們啊……太過急切,欲速則不達。也罷,反正聞太師也不希望我多參與國事,這些是你們處理,我去看看王上。」

  妲己回來的時候,紂王正在摔東西。

  他本就生了一肚子悶氣,回來還看不到他的愛妃,更加氣悶。

  「這是怎麼了?瞧瞧……手都紅了。」妲己連忙走過來,將他的手握在自己手裡。

  「愛妃,你去哪裡了?」

  「近日來覺得身子愈加爽利,就去後宮看看姐妹們。」妲己柔聲道:「王上今日怎麼被氣成這個樣子?誰如此大膽?」

  「還不是那些老臣,以老賣老,這樣下去,這殷商天下還成他們家的了!」

  「王上不要生氣,眾臣迂腐頑固,卻犯不著王上為他們氣壞了身體。」妲己撫摸他胸口為他順氣。

  紂王突然抓住她的手:「愛妃為寡人處理朝政時,要日日對著他們,真是委屈了。」

  妲己搖頭:「有王上這句話,妾身永遠不會委屈。」

  紂王終於露出笑容,看到這一地狼藉,有點不好意思:「嗯……宮裡東西也該換了,我立刻叫人全送新的來!還有……妲己,聞仲的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議費薑後擾心蠱

  所謂聞仲的事情,便是如何處理這名老臣。紂王從未曾想他曾經對國做的貢獻,只是覺得礙眼,不僅礙眼,還礙了自己的每日的生活,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是以入夜,一陣清風緩緩吹拂,吹進了聞太師的府邸,甚至吹進了他的臥房,就一點兒都不奇怪了。

  聞仲握住穿透長鞭,一手抓著床幕:「誰?」

  「呵呵……自然是我了,聞太師還指望這是誰?」

  床帳立刻拉開,聞仲瞪著這個陰魂不散的女人,不掩殺意:「看出你是好了,又能活蹦亂跳了?」

  「沒好全呢,活蹦亂跳不可能,但總不妨礙做點小事。」看著他,妲己突然露出憐憫之色:「可憐老臣心,卻得不到應有的回報。」

  「想說什麼直說,若是再和我兜圈子,你也就什麽都不必說了。」聞仲冷冷道。

  「第一件事,紂王打算想個法子,把你遠遠放到外面做事,也省得你留在朝歌,總變著法兒給他惹麻煩。」

  「這是紂王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聞仲又問。

  「自然是他的意思,我倒更加希望你留下。」妲己柔聲回答。依紂王的性子,若是只隨著他自己吃喝玩樂,反而做不出什麼來,有個老臣在旁邊壓著則不同。不是說嘛,壓力越大反抗越大,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平亂治軍,短短半年即可,縱使我離開朝歌,你也休想做出什麽。」聞仲自顧自警告她。

  妲己歎了口氣:「明明我這人很少說假話,怎麼說了真話,別人偏偏不信呢?」

  這句話就是假的,聞仲撇過頭,拿起自己的外衣披在肩上:「若是無事,你可以走了。」

  妲己看著他,目光灼灼,縱使屋內沒有燃燈,也能感覺到她的視線。

  可就算這樣,聞仲也沒有絲毫動搖,連眉梢都沒有稍動一下。

  妲己眨了眨眼睛,移開目光,這個男人果真無趣得很。她輕輕咬著自己的指甲,感覺腦子裡面全部都是問號。到底用什麽辦法才能扯開他的鎧甲,那層包裹嚴密的鐵皮!

  「你還不走嗎?」聞仲直到現在沒有下床,他覺得自己表現得很明確了。他還要繼續休息,所以不速之客是不是該儘快離去?

  妲己從思考中回神,發現自己已經順著聞仲的話站起身。於是她立刻笑了:「我覺得你無趣,但或者……你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妲己所謂的有意思是什麽,聞仲很快瞭解。

  從第二日上朝起,紂王便開始找他的麻煩,用的還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今日祭禮出了問題,明日要去開山,不說讓他離開朝歌,卻讓他忙得腳不沾地。

  忙來忙去之後,細細一想,沒有一件是當真和朝政有關的。

  這絕對不是紂王那個腦子想出的主意,而是妲己的花招。自己不信她會願意讓自己留下,她就玩這套?

  聞仲手癢癢,可這女人也夠聰明的,竟然就不出宮了。整日在後宮呆著,或者隨紂王上朝,隱在龍椅之後。他既不能沖進宮中,也不能當著文武大臣把她揪出來,只能生著悶氣,東奔西跑。

  而紂王呢,除了支使聞仲和這些老人去做閒事,就是在後宮飲酒作樂,沒有人管束的感覺真不錯。

  聞仲本以為妲己慫恿大王這麼做,是爲了獨攬大權,排擠自己,可是一個半月後才發現,這個女人竟然也不處理朝政了!

  奏摺堆積如山,放在那裡落灰,事務積壓,根本沒辦法進行。

  尤其西北糧食短缺,已經怨聲載道了。

  「哎呀呀呀~這裡怎麼亂成這個樣子?就算王上不來,你們也不能偷懶啊。」外面突然傳來妲己的聲音:「來人,把這幾個奴才給我拖下去各大二十大板,換新人來拾掇這裡。」

  聞仲的手摸向腰間的鞭子,等到妲己進來,一定要給她一鞭!到時候死不死,活不活,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大門被推開,先進來的是兩個奴才,然後是兩個宮女,最後是金冠黃衫,面容憔悴的女子……

  「王后娘娘。」他立刻站起身,惡狠狠地目光掃向跟在王后身邊的女子。她好樣的,找王后來當擋箭牌?

  妲己扶著王后的手臂,實則是鉗制:「聞太師,本是我要來看看你,傳達王上對太師的器重,誰知道路上遇到王后娘娘,聽說之後便一起來了。」

  「王后娘娘萬安,老臣聞仲有禮。」聞仲只對王后施禮,根本是把妲己徹底忽視了。不光忽視她的人,也忽視她說的話。

  「聞太師起來吧,本宮只是和蘇妃一起來看看,並無打擾你的意思。」王后聲音微微顫抖,不停對聞仲眨著眼睛,希望他能夠發現,解救自己。

  妲己加大了手勁:「就是呢,王后娘娘近來身體不舒服,你瞧,這臉色慘白的,還非得過來看看聞太師,我都覺得感動。」

  於是王后不說話了,她當真是怕了妲己,一句話不敢說。

  妲己笑笑:「聞太師還在忙?」

  「還好,不需要蘇妃娘娘惦記,看來娘娘也不想惦記。」

  「嗯,看了這些東西這麼久,早都已經厭倦了。」妲己隨便翻了翻,扔到一邊:「尤其現在還沒有人收拾,更加混亂,也虧得聞太師如此兢兢業業,能夠看得進去。」

  「這本不是老臣該兢兢業業的事情,蘇妃娘娘是在諷刺嗎?」只要面對妲己,聞仲就不可能好好說話,更不要提現在滿肚子都是火的時候。

  妲己走近幾步,輕聲說道:「沒用,除非你變成了大王,否則再怎麼做都是杯水車薪。而且我不是諷刺你哦,只是你若有這個閒暇,還不如想想怎麼讓紂王變好。如今這般涸澤而漁,你以為能撐得了多久?」說完她退後兩步,歎了一口氣道:「是呢,王上如今不理朝政,群臣和後宮都理應規勸才是,否則可怎麼是好。」

  「既然如此,蘇妃娘娘為何不規勸?」王后娘娘算看出來了,聞太師和蘇妃的關係一點都不好,於是不禁喜形於色。

  「這可不是我的事情,後宮中有王后,有黃妃和楊妃,我不掌後宮大權,也排不上數啊。」

  王后身體一顫,在這裡等著呢?知道妲己因為聞仲回來失去了理政的權力,當初自己還很欣喜,笑妲己聰明反被聰明誤,只想著操控朝政大權,卻連後宮的權力都沒抓住……

  可是,這個女人當初一個簡單的舉動,到底算計了多少步!

  不過,這次是她誤會妲己了。雖然妲己現在笑得一臉篤定,事實上,這件事只是機緣巧合而已。她可沒想到聞仲會回來這麼快,否則的話,後宮自然要握在手裡,便宜行事。

  「我想,話就說到這裡吧,娘娘也已經累了不是?」重新走回去扶住王后,妲己似笑非笑道:「走吧,王后娘娘,我們別打擾聞太師辦公了,若是聞太師有這個心思,自然會再來看您。」

  被妲己冰冷的手抓住,王后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僵硬地隨著她離開。

  走過分宮樓,回到後宮,妲己立刻放開了王后的手,咯咯輕笑道:「這次辛苦王后娘娘了,照我們說的,只要你不給我找麻煩,我最近也不會再來找你,你就呆在自己宮中好好過日子的,絕不對短了你吃喝穿用。」

  她旋身嫋嫋婷婷離開,留王后一個人站在那裡,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王后娘娘……」她的貼身侍婢擔心地扶住她:「娘娘,是不是蘇妃對你做了什麽事情?我們還是宣太醫來看看吧!」

  王后慢慢搖頭:「不用,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宣什麽太醫……」她突然用力把手裡的茶杯砸在地上,氣得渾身上下都在發抖,「我這個王后,做的可真窩囊!」

  「王后娘娘!」侍婢連忙握住她的手,跪在她身邊:「您別這樣,王后娘娘,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啊!」

  王后流下兩行清淚:「保重自己還有什麽用……王上已經徹底厭棄我,自從從冷宮中將我放出來,不要說來我宮中,就算御花園裡碰見,也連正眼都不瞧我一樣。我又要受妲己的脅迫,被她□……這樣活著,當真還不如死了好!」

  「娘娘,您千萬別這麼說啊,您怎麼說也是後宮之主,還有再起之日的!」侍婢的眼眶也變紅了:「……對了,娘娘,不是還有聞太師嗎?聞太師絕對會是站在娘娘這一邊的!其他大臣沒有辦法,他有啊!」

  王后眼中閃過一道光:「真的可以嗎?可是……不,還是不了,可妲己作對從來都沒有好下場,一次又一次,我已經怕了。」

  「娘娘,您真的怕了嗎?」侍婢輕聲問:「您曾經的堅持,您曾經的信念……您是我們最為敬仰的王后娘娘啊!」

  王后眼中慢慢發出了光,雖然還是那憔悴的面色,但她身上卻又有了王后的氣勢。

  「你說得對,就算是爲了王上,我也不能隨隨便便對這只妖怪屈服,我要想辦法!」

  當晚,冷宮中燈火通明,妲己和兩個妹妹喝酒,身邊眾小狐狸伺候著,安靜等待。

  「姐姐,那侍女真的不會騙你嗎?她可是王后的陪嫁。」

  「十年舊主恩,也比不上一朝相顧惜,爲了她愛的那個男人,她必須聽我的話。」妲己慢悠悠說道:「今日刺激了王后,只需稍作挑撥便可成功。這麼簡單的事情也做不好,這個人連同她的未來夫君就都沒有用了,這麼笨的事情,她怎麼會做?」

  「倒也是個聰明的丫頭,我聽說長得也不錯,紂王還曾看上過?只是被王后否了。若是能收著,將來也有用處。」喜媚笑呵呵地說。

  「說到底不過是個丫頭,還是對我存著心結的,怎麼敢用?也是我心思軟,修為愈深了,想著手上別多沾血,若她夠聰明,只想著過自己的小日子,我也可當從沒有過這件事,將她遠遠送走便算了。」妲己輕輕吹著茶,看著茶葉飄來搖去:「你們說,王后會不會再找其他人幫忙?我是指聞仲之外。」

  王貴人輕蔑道:「我想啊……必然會的。王后剛硬,那腦子從來也不懂多轉幾個彎,只是一味橫衝直撞,又被姐姐嚇到……呵呵,若不是朵拉幾個人下水,哪裡有那個膽子?」

  「讓她拉,她拉的人越多我越開心,就算群臣死諫我都不怕,更何況根本不會發生那種事。」妲己輕輕摩挲著茶杯,直到它失去熱度,才交給一邊的侍婢:「王后到時候了,她已經失了人望,又做了太多不該做的,惹得王上厭棄。這樣的人再做王后,天下臣民都不服。身為後妃者,就應該一切以王上著想,王上喜歡什麽就做什麽,王上不喜歡什麽就討厭什麽。連這樣都做不到的話,還做什麽後宮表率?」

  喜媚搖頭:「姐姐,你是壞事讓紂王做,這個壞人也想讓別人做了。」

  「那又如何?我恨不得一身洗清才好,只歎後宮嬪妃不中用。」

  「不如我和喜媚姐姐試試?」王貴人湊了過來:「若是我們的話,自然能夠幫助大姐,將紂王迷惑於股掌之間,也省得姐姐勢單力孤。這宮裡的人,就沒有一個能靠得住的!」

  「我也這麼覺得,可靠不住歸靠不住,有事還得讓他們去做。你們是我妹妹,若是捲入因果怎麼辦?」

  「因果……」王貴人重複了幾句,皺起眉頭:「我一直不明白大姐說的因果是什麼,我們是女媧娘娘派來的,不過執行命令,什麼因果會輪到我們頭上?而且萬一有事,還有女媧娘娘給我們撐腰嘛。」

  妲己無奈看著她,微笑道:「貴人,你還太年輕,有些事情你還不懂。我只能告訴你,宮裡人信不得,紂王信不得,而最信不得的……」

  妲己微微停頓,外面一隻小狐狸突然跑進來:「娘娘,王后那邊的人來了。」

  於是她自然而然不再談論這個話題:「讓人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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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朝歌循跡行

  黃飛燕第二次回家,已經是再一次的炎炎夏日,知了在樹上叫得聲嘶力竭,街上幾乎沒有多少行人,小攤小販都揮汗如雨。

  可是她從車上下來,站在自家明晃晃的大門前,只覺得渾身發冷,冷到幾乎要暈眩。

  「娘娘?娘娘……」

  耳邊的呼喚聲越來越遠,身體一輕,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已經是在自己的房間,兄嫂都在身邊,帶著焦急的神色。

  「娘娘,您總算醒了!」侍女哭得鼻尖通紅,哽咽著說:「真是嚇死奴婢了。」

  「我怎麼了?」黃飛燕輕聲問,腦海還是一片空白。

  「娘娘您中暑暈過去了,還好沒事,否則奴婢……」

  「暈?」記憶爭相湧入腦海,黃飛燕苦笑,原來如此,自己只覺得冷,日頭再熱也抵不住心的嚴寒,沒想到,卻是身體先撐不住了。

  「我沒事了,哥。」她努力坐起,忽視全身上下的酸軟:「什麼時候了?我得在天黑前趕回宮中,否則蘇妃會找來的。」

  「是蘇妃娘娘?她讓你回來的?」

  「嗯,她讓我回來告訴你……」黃飛燕打了一個寒戰,不敢說,如果自己說出來,等於是拉著全家上下,一起都沒了退路。

  「說什麼?」黃天化探出一個腦袋,他一直都在偷聽。

  黃飛燕深吸了一口氣:「說王后娘娘很快不再是王后了,讓我們早作準備,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一屋子的人都怔住,還是天化先反應過來,眼珠一轉:「我說小姨,妲己是想讓你當王后?」

  黃飛燕沉重點頭:「我想是的,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不想要那個位置,如果我當了王后,也不過是一個傀儡,而且還會有更大的災禍。」

  「你可以不當。」黃飛虎想也沒想地說:「和大王說,他一定更希望立妲己為後。」

  「只要是蘇妃希望的,很難反對。」黃飛燕扶著嫂嫂的手站穩身體:「我先回去了,哥哥,這事……不是我能決定的。」

  「小姨,我送你回去吧。」黃天化努了努嘴,示意她去看賈氏擔心的臉色:「反正我和妲己關係不同,也能幫你問問到底怎麼回事。你就放寬心,誰說一定有那麼糟糕的?」

  「天化,雖然你也算方外之人,蘇妃對你不同,但你也要小心。」黃飛虎拉住他細細叮嚀:「再怎麼說那是王妃,手掌大權。」

  「我知道了,老爹你不要擔心我就是啦!」黃天化揮揮爪子,壓根兒就沒聽進去。毒蛇猛獸嗎?這女人惡劣得很,說不定就是知道老爹他們對她的態度,才故意耍著人玩。

  妲己在睡覺,楊戩在看著她,自然是在床上看著的。

  苦惱啊,愛人明明默許了自己的親近,卻偏偏因為在宮裡,不讓他碰……唉,心情抑鬱得很。

  這個時候如果有人來找麻煩的話,他絕對不會客氣!

  不過這生活,總是想什麼來什麼,香氣突然浮動,有人從打開的窗子那裡鑽了進來,左右看看之後,悄悄摸向床的方向。

  楊戩手一動,摺扇已經拿在手中,只等著對方靠近,便可以化為刀刃,給予雷霆一擊。

  但這個人沒有攻擊的意思,也不是小偷,事實上,連太靠近的意思都沒有,只是快到床邊了,就站在那裡,探著脖子左瞧右盼,然後輕聲喚道:「妲己,妲己?」

  楊戩稍稍讓開自己的身體,腦袋探出帳幕低聲道:「天化!你怎麼跟做賊一樣?」

  黃天化張大嘴巴:「師兄?你你你……你厲害啊!竟然這麼快抱得美人歸了。」

  楊戩披衣下床:「小聲一點,別吵醒了她。倒是你,這麼晚跑到宮裡來做賊,腦子裡在想什麼?」

  「我這不是送我小姨回來嗎?就沒出宮,順便過來瞧瞧。誰知道你們睡得這麼早……師兄,你墮落了啊。」

  楊戩很想給他一巴掌:「有事說事!」

  「我是找妲己有點兒事情,不過看來只能明日再問了。」黃天化聳肩。

  「你可以現在就問我,我也正等著你……」帳幕中突然伸出一隻藕白的手臂:「只是等久了,今天又陪著紂王喝了些酒,所以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楊戩抓著那只手,很快塞進去:「就這麼說吧,外面冷。」

  「就是就是。」黃天化連連點頭:「就這麼說吧,反正不是什麼大事,要是楊師兄吃醋起來,我可打不過。」

  「又胡說八道。」妲己也沒出來,雖說是夏日,外面的確也有點冷:「你要問我什麼我知道,我見飛燕也是喜歡紂王的,名正言順做他的妻,難道還不高興?」

  「大姐,後宮有你這麼一座山壓著,姜王后都折在你手裡了,誰能高興得起來?」

  「姜王后咎由自取,飛燕不同,她是個懂事的,不會礙著我的手腳,我怎會對她動手?」

  「那要是有一日礙著你了,你就要動手了?我小姨可也是個正直的,尤其覺得身在其位,就得做責任裡該做的事兒。」

  床帳一掀,妲己披著外衣,斜眼看著他:「你是幹什麼吃的?難道就不懂從中勸和?」

  黃天化抓了抓腦袋:「問題是我根本不知道你要做什麼,這整日搞風搞雨的,至少也告訴我個大概。」

  「…………你要知道什麼呢?」妲己輕聲回答:「元始天尊命你和楊戩助我一臂之力,到如今也未曾質疑我什麼,也就是說我做的都是對的,知道這點還不夠?」

  「既然是對的,為什麼不能說出來?我心裡有數了,做事什麼的也方便。」這才是天化最奇怪的一點,就妲己的作風,說是諱莫如深都不為過,偶爾幫她做件事,也壓根兒不明白她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時間越久越覺得蹊蹺。

  「笨蛋,當然是不希望你們捲進來啊。後宮陰謀繁多,前朝諸事混雜,赤星橫貫半空,眼看天下大亂……這些忙給我幫完了,你們便回去山上,該修煉修煉,該逍遙逍遙,不是很好嗎?何必一定要知道得詳盡?知道詳盡了,我就不可能放人了。」

  最後,黃天化還是啥也不知道,他想死纏爛打問的時候,卻先一步被自己的師兄趕出來了。

  大晚上的他也不回家,就在街上亂轉:「師兄肯定知道什麼,能告訴師兄不能告訴我……」

  「徒兒,大晚上不睡覺,害得為師到你家撲了個空,在這裡做什麼?」

  黃天化眼睛一亮,長大雙臂撲了過去:「師父啊啊啊啊——徒兒好想你!」

  清虛道德真君也張開懷抱:「徒兒,為師也想念你啊!」

  天雷勾動地火,熱情的兩人就要相擁——

  「嗆!」道德真君抽出劍,架住黃天化的莫邪。

  「不孝徒弟,連師父都敢揍?」

  「這又不是第一次了,師父你該習慣。」

  「乒乒乓乓……」

  一直把巡城士兵給打來,兩人對視一眼,撒丫子就跑。

  跑到郊外,黃天化呼哧呼哧喘氣:「我說師父,你最近是不是骨頭鬆軟了?我都聽到哢嚓一聲。」

  道德真君揉著自己的腳脖子:「不孝徒弟,我看是你退步了吧?大魚大肉吃得太多,都能看見你肚子上的肉了。」

  「我是天天大魚大肉,可是我進步了。」黃天化笑嘻嘻看著道德真君的手臂,那袖子被他卸下去一半:「師父的肉看起來更嫩,我看是比我大魚大肉吃得多吧?」

  道德真君揉了揉臉,就知道你不是好東西……「不和你說這個,我問你,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就那樣啊,我現在住在家裡,每天修煉,也沒做別的。」黃天化嘟著嘴巴。

  「你當我不知道嗎?我又不是來挑你毛病的!」道德真君惡狠狠敲了他一下:「我是要你告訴我,蘇妲己做了什麼!」

  黃天化一愣,狐疑地看著自家師父:「你問這個做什麼?」

  「這又不是我想問的,你告訴我之後我就走了,才不管你這個傻徒弟。」道德真君揮揮手:「難道說你也不知道?」

  黃天化眼珠一轉:「我……知道的不多,我就是在家裡待著來者,偶爾妲己有事讓我幫忙,加起來也超不過一隻手。要問的話,你還不如去問楊師兄,他住在宮裡,肯定什麼都知道。」

  道德真君一步步湊近來,拎著他的衣領把他扯起來:「真不知道?」

  黃天化用力搖頭:「真不知道!我也想知道,所以這次肯定不騙你。」

  道德真君放開他:「你這個死小鬼,就沒有幾次不騙我的時候……跟我一起去,別想著跑!」

  「哦。」黃天化心不甘情不願應聲,等道德真君轉身,自個兒偷偷笑。

  師父很厲害,就是腦子太轉不過彎來,在山上就一次一次被自己騙,下山也一樣。不過突然想到一點,連自己都能忽悠得了他,那若是見到妲己,還不得騙得不知道北在哪兒?

  心中咯噔,他立刻拉住道德真君:「師父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其實後宮現在也不安寧——我聽說的,所以乾脆我去把師兄約出來吧?也省得有麻煩。」

  道德真君伸手一提,便把他拉了起來:「你想都別想,跟我一起去。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有逃跑的機會!」

  悲催地,黃天化有種狼來了的感覺。雖然自己平時對著師父坑蒙拐騙,但是……師父,這次我真是為你好%>_<%

  天機鏡漂浮身前,盤膝而坐,白色的氣息裹著一絲金線,從妲己口中吐出,進入天機鏡,盤旋一圈後沿著指尖回到妲己體內。

  楊戩靜靜在旁邊看著,直到她收功,才接住掉落的天機鏡。

  「差不多了,你最近有些急躁。」

  「我知道欲速則不達,但是時間不夠,你知道我總是愛擔心些有的沒的。」妲己笑笑,將天機鏡拿回來,手拂過鏡面,白光閃爍。

  「無妨,只是對我修為有礙,它已經快好了。」

  「你的修為才最要緊,我不知道你為何如此重視天機鏡,但這終究是外物。」

  妲己抬頭看他,看了許久,似乎在評估什麼,但最後也只是笑笑。

  楊戩皺眉,張開口,卻突然轉身:「我們有客人來了。」

  「別別別……不要殺氣騰騰的。」黃天化探出腦袋來:「還是我,師兄,你怎麼總像有敵人來一樣?」

  「我知道是你,還有一個人。」楊戩冷冷說。

  妲己轉頭看過去,正好看到道德真君爬進來,和天化一模一樣的動作。嗯……原來堂堂昆侖十二仙之一也是爬窗子的。

  「清虛道德真君是嗎?」

  道德真君一抬頭,長得還是很人模人樣,一臉陽光燦爛的體育……中年形象。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好奇問:「你難道見過我?」

  「不,但我想能和天化一起來的,也就只有你了。」妲己只抬了抬眼皮,也懶得站起來,揮揮手道:「請坐。」

  如果是玉鼎真人,對妲己這個態度早吹鬍子瞪眼了,道德真君卻覺得更隨意:「早聽說你與眾不同,沒想當真不同……我看著不錯嘛。」

  妲己一點兒也沒有不自在,笑眯眯回答道:「很多人都覺得我不錯。」

  道德真君眨了眨眼睛:「那很多人外的其他人呢?」

  「恨我入骨。」妲己輕飄飄說。

  道德真君大笑:「哈哈哈哈……你真的很有意思。蘇妲己?我就直接叫你名字可以吧?我看你直呼天化的名字。」

  「當然可以,我的榮幸。」妲己這時候才讓人上茶,她也覺得道德真君很有趣。

  道德真君喝了一杯茶,上下打量了妲己一會兒,露出好奇之色。不入正題,或者是根本忘記了正題,開口就問:「你修煉的是什麼功法?」

  這是第二個問這個問題的了,妲己的笑含有深意:「有什麼不妥嗎?」

  她只是隨口一問,畢竟她相信那些上古諸神。可是沒想到,道德真君竟然真的點頭了,還是很沉重的那一種。                    


☆、殺機慢現瀾波生

  自己的功法不妥嗎?還是修煉方式不妥?不管是什麼原因……妲己看看道德真君的神色,微笑著讓侍女又上了一杯茶。

  道德真君掃過侍女,微微皺眉,被奪了魂魄?這就是一具行屍走肉一般的存在。

  「不必在意,只是一兩個而已,畢竟若是有不方便他人知曉的客人來了,我還要招待。」妲己淡淡開口:「道德真君此次來不會是特地來看我的吧?我可沒找過你小徒弟的麻煩。」

  「我知道,你對天化不錯,這點我要謝謝你。」道德真君帶著試探的口吻:「最近做事挺順利的?」

  黃天化捂住眼睛,他師父的套話能力真是慘不忍睹。果然,只是這麼一句話,妲己就知道了他為何而來。

  「很好,非常好,一切順利……就煩勞道德真君為我帶話給元始聖人,就說我多謝他無微不至的關心。」

  道德真君語塞,想說自己不是……可是看妲己這樣子,明顯胸有成竹,他否認也沒辦法。怨念的看著自己徒弟,現在他明白為什麼天化希望把楊戩叫出來了。這狐狸當真是只狡猾的狐狸,自己根本占不了上風嘛。

  委屈的表情讓妲己更覺得好玩,元始天尊那麼古板、心機深沉的人,教出來的徒弟一個個都這麼有趣。

  「朝歌即將有盛大的慶典,道德真君要留下嗎?也當看看熱鬧了。日日在山洞裡修煉,人都顯得憔悴了。」妲己帶著魅惑的語調,輕輕軟軟地說:「天化,你也不說招待著你師父?匆匆來匆匆去,何必那麼著急?學著點玉鼎真人,多在這裡盤桓一段時間,暫作休息。難道不好嗎?」

  「倒也不是不好,只是師尊有命,不得在山下多做停留,此次我來,就是看看你的事情辦完了沒有。」

  妲己一愣,透過窗戶看出去,似乎能看到遠遠昆侖山上那個運籌帷幄的老人。原來如此,不光是不信任,還有……他們到底不是站在同一邊的人,所以沒有長久的合作,也沒有所謂的以後。

  神色立刻冷淡了不少,原本或者還縈繞在腦海的打算也全部消失:「既然如此,我這邊的事情的確沒什麼了,道德真君帶著這兩個人離開吧。」

  身邊的人突然相距十萬八千里那麼遠,楊戩想也沒想,抓住妲己的手:「我不會走。」

  「沒讓你們走,我就是……」好像怎麼說都不太對,道德真君乾脆不說話了。

  妲己搖搖頭,也知道自己反應過度:「緊張什麼?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不帶走就不帶走吧,我又不是強迫人的,想怎麼做都隨便你。至於我的事情……請道德真君不要問了,你只需要看,看到的,就是我現在正在做的。」

  道德真君還想說什麼,妲己卻站起身,走了。

  楊戩坐在了妲己剛剛坐的位置上:「師叔,有什麼事你可以問我,我知道的並不比妲己少。」

  道德真君立刻一臉期盼地看著他,眼巴巴地說:「戩兒啊,那你可不可以詳細跟我說一遍蘇妲己最近都做了什麼?」

  楊戩淡定搖頭:「不可以,師叔還是問的詳細些,楊戩也能回答的詳細些。」

  道德真君苦著一張臉,他根本啥也不知道,怎麼問啊……

  妲己步履匆匆,逕自來到冷宮。

  喜媚立刻迎出來:「姐姐這是怎麼了?如此步履匆匆。」

  「我心中不安,總得來看看你們才安心。」妲己握著她的手,皺眉問道:「近來可有生人接近冷宮嗎?」

  喜媚搖頭:「莫說生人,最近連王后身邊的人都不來窺探了,連個熟人都沒有。」

  妲己呼出一口氣:「那就好,今個兒元始天尊的弟子突然來找我,就像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一樣,讓我不舒服。」

  喜媚輕哼:「元始聖人又怎樣?我們做我們的事情,又沒礙著他什麼,他管得了我們嗎?不過大姐,不是我說,你和闡教的那個人走得太近還是不好,他師門最重要,現在是體貼入微,親親熱熱,若是真到了有事的時候,會不會轉頭把我們賣了都不知道。」

  「楊戩的話不至於如此,你不必緊張。」妲己柔聲安撫:「而且我心中自有打算,若他真的……也賣不出我什麼來。」

  「我看不見得,大姐很多事情都告訴他,連我們都不知道。」喜媚嘟囔著。

  「傻丫頭,我不告訴他又如何?聖人想知道的事情,宮裡這些彎彎繞瞞不過。最重要的事情沒有被看透,也就足夠了。只是你們沒有我這般讓人投鼠忌器的身份,若是有人對你們下手……雖說都搬來後宮住著,我還是擔心。」

  「大姐,你總是為我們憂心忡忡。」喜媚輕聲道:「都到現在了,你還是不肯讓我們為你做些事情?」

  「喜媚,你可還記得我們兩個初見貴人時嗎?」

  喜媚輕笑:「記得,她那時候還是個化形不穩的小妖精,走走路,啪地一聲琵琶身就掉地上了。」

  「一路走到現在,也已經很久很久了……喜媚,軒轅墳子孫是女嬌後代,你有守護的責任,而貴人向來是個不理世事,開開心心的妖,我希望她一直開心。」

  「我明白大姐的意思,可是大姐,我們怎麼能看著你……」

  「沒什麼不能,大姐又不是吃素的,到現在不也是如魚得水嗎?若是動我,無論任何人都要掂量掂量。」拍拍她肩膀,已經走到冷宮門口,妲己便停住腳步:「你進去吧,我就不去了,一會兒去看看紂王。」

  「妲己姐姐,你可別以為我在冷宮裡就不管事了,要是那個楊戩欺負你,看我不去收拾他!」

  妲己輕笑:「知道啦,瞧你這凶巴巴的樣子,小心將來沒有人要你。」

  從冷宮去摘星樓的路上,假山中似乎有人影一閃。妲己眼角的餘光飛過去,勾起嘴角。

  從暖春等到炎夏,總算是等到她出手了,否則,連自己的耐心都會告罄。

  只是不知道,王后娘娘安排了什麼陰謀詭計等著自己?

  三天后,群臣覲見。

  紂王坐在王座上,妲己坐在珠簾之後,她現在已經大大方方參政了,也沒誰能說什麼。若是她不在,紂王昏庸起來,當真沒有誰能管得住。畢竟聞仲是臣,而紂王機敏,口才也好,真爭辯起來,絕對佔據上風。

  透過晃動的簾幕,妲己看著滔滔不絕的申公豹,還有在他身邊對他的說法不贊同,不停皺眉的薑子牙,暗自好笑。

  這兩人都是修道之士,自從自己修煉之後,對於這種人紂王很上心,不管有才與否都肯委以重任。只是和申公豹比起來,顯然他不太招紂王待見,也許是太正直,也許是太迂腐,天知道什麼原因。

  不過不管正直還是迂腐,薑子牙是個心懷大志的,說不好聽一點,就是個追名逐利的貨色。若是一直得不到重用,肯定會生離去的心思,嚮往著官拜一品,位極人臣。

  左看看右看看,她突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這兩人雖然師兄弟相稱,但向來面不合心更不合。姜子牙看不起申公豹,申公豹認為是薑子牙搶了他的地位和任務,恨之入骨,所以才有一個助周、一個助商的舉動。

  可若是兩個都去助周又如何?申公豹比薑子牙更看重權勢地位,因為薑子牙要的是名,他要的是利。若是他先一步歸周,必然會大肆籠絡群臣,擴張自己的勢力,那麼等薑子牙去的時候,會是個什麼樣子?

  想著便覺得開心,妲己輕聲開口道:「王上,臣妾覺得申公豹的提議很好,但這事若是讓他來做,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愛妃說得極是,那麼祭星台的修建就交由欽天使吧?」紂王下令:「一定要好好督辦,不得有誤!」

  「大王,祭星臺上需刻符咒,長寬高矮都不能有誤,欽天使是個普通人,這……」

  「申道長無需擔憂,還有我在,自然無事。」妲己打斷他的話。祭星台是她要建的,建成之後要使用天機鏡。她可不希望申公豹參與進去,做些不該做的手腳。

  「這個自然,娘娘……聖明。」申公豹神色陰霾,退到一邊不言不語。紂王信任妲己,自己就算再努力,妲己看不上他,隨便吹吹枕頭風,一樣功敗垂成。目中閃過一絲殺機,既然這只狐妖永遠看自己不順眼,那也沒有談判、說服的必要,該下手的時候不能容情!否則,自己早晚要栽在她手上,再無容身之地!

  高高的王座上,也不知道妲己跟紂王說了什麼,紂王和顏悅色對薑子牙道:「薑愛卿接旨。」

  姜子牙立刻出班:「微臣在。」

  「姜愛卿修道有術,治國有法,理應重任,即日起升為上大夫,領二品俸祿,准參贊一切國事。」

  沒頭沒腦的一頓封賞,薑子牙跪地謝恩,根本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臣們互相打了個眼色,姜子牙為人算正直,治軍從政的能力也很不錯,雖說迂腐了一點點,但若是紂王能重用,對殷商總是好的。

  申公豹一直低垂著頭,面色陰沉地可怕。他又想起妲己曾經說過的話——不是自己……不是自己,是嗎?所以她力捧薑子牙,所以師尊重視薑子牙,所以就算師兄弟和徒子徒孫都看不起自己!好,好……既然如此,他倒要看看,是他還是薑子牙,能夠左右這封神大勢!

  下了朝,妲己過分宮樓,往後宮而去。

  「蘇妃留步。」聞仲大踏步趕上來,目光掃過妲己身旁跟著的宮人們。

  妲己揮手,讓宮人暫且退下,只留了一個在身邊。

  聞仲額上第三只眼神目如電,掃過這個侍女,露出疑惑之色。這侍女顯然是修道之士,可自己看不透他的修為。

  妲己抿唇微笑,楊戩有天眼護身,修為也不在聞仲之下,聞仲看不透是必然。

  「聞太師,今日怎麼如此不拘小節,竟然沖過分宮樓來找我了?」

  「你不必調笑,我只是來問你,今日大殿是什麼意思?」

  妲己滿面無辜之色:「怎麼?難道我做的不好嗎?薑子牙可不是個佞臣,提升他,有好處。」

  聞仲定定看了她一會兒,那眉頭越皺越緊,卻仍然是滿腦子問號,想不明白。是有好處,可這件事情被妲己做出來,就是怎麼想怎麼不對,怎麼想怎麼有陰謀。

  妲己輕咳了兩聲,強壓住笑意:「聞太師,你這麼看著我發呆,就能看出個答案來了?在外人的眼裡,還不知道要想成什麼呢。」

  聞仲閃過一絲慍色,他是嚴防死守著妲己,因為這個女人絕對不懷好意!朝中臣子都顧著她能幫大王好好治理國家,可是在他看來,並未有多大建樹,將來的危害還會更大!

  「你瞧你,虎視眈眈的樣子,像要吃人似的。」妲己以袖掩口,一副楚楚可憐的姿態:「自從太師回來之後,我可從沒招惹過太師,金鼇島一行,不也是很愉快啊。」

  「你……」聞仲額角突突地跳:「你就不能換個口氣和我說話!」總是這副樣子,自己怎麼可能看她順眼。

  妲己吐了吐舌頭:「好玩啊,誰讓聞太師你一本正經,老古板的樣子,明明看著很年輕。」

  聞仲還想說些什麼,那邊突然一根利箭帶著呼嘯射了過來,目標直指妲己。

  妲己身邊侍女身形微微一動,還未展開,聞仲已經出手,將利箭打落塵埃。

  四五個黑衣人跳出來,對著妲己亂刀砍去。妲己東躲西閃,似乎慌亂,卻沒有一柄刀能沾到她的身體。

  「聞太師,救命啊~」

  聞仲黑著臉,一鞭子一鞭子打在刺客身上,偶爾像是打偏了,明晃晃沖著妲己去的,卻被妲己側身躲過。

  這裡是內宮,那邊有人在看著,所以不能劈了這個狐妖,而是要救她,要救她……心裡碎碎念提醒著自己,卻越來越火大。

  誰派來的殺手,這麼沒本事啊!!!                    


☆、新年番外

  這是在殷王宮過得第幾個新年了?

  一年年過去,從一開始的如履薄冰,一直到現在一手遮天……那時候的心境,似乎不記得了。

  「姐姐,前朝已然擺好宴席,你若不過去,如何開席呢?又在這裡站著了。」喜媚嫋嫋婷婷自遠方走過來,一身合體的宮裝雲鬢,高貴典雅。

  「沒有我,那邊也一樣可以歌舞昇平,你帶著紂王去就是。」妲己還想在這裡站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特別想回憶過去。都說過去才是美好的,所以人們才需要這樣東西。可是奇怪,自己怎麼找不到所謂美好的回憶?就算偶爾有,也變成錐心刺骨的痛。

  「我哪裡成?姐姐你不是不知道,聞太師雖然對著姐姐和顏悅色,確實不待見我的。」

  「說得也是。」妲己嘴角一勾:「誰讓你總和人家鬥嘴,都成了冤家了。」

  「姐姐別取笑我嘛,誰和他是冤家。」喜媚輕哼一聲,攬著妲己想分宮樓去,聲音柔和:「姐姐,別想那麼多了……西岐已經出兵,準備攻克五關,領兵的軍師自然是姜子牙,我聽說……那先鋒便是楊戩呢。」

  妲己的手一顫,咯咯笑了起來:「他自然是先鋒,闡教三代弟子中數他最厲害,除了他,誰還能打這個頭陣?」

  笑著,心裡卻是鈍鈍地痛。

  「走吧,喜媚,莫讓前朝大臣們等急了……」

  而西岐的軍營中,一樣歡歡喜喜慶祝新的一年,出征在外,為了鼓勵士氣,場面更加盛大非凡。

  楊戩並沒有和眾人一起去熱鬧,而是獨自一人在帳篷裡喝悶酒。

  「師兄……」哪吒探頭探腦:「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你不是在本隊?怎麼有空到師兄這裡來了?」楊戩露出一抹清淡笑意,示意他坐下。

  「我是來看看師兄的。」哪吒將自己提著的半壺酒放下,低著頭道:「這幾年,過年的時候都是去宮裡過,突然一下子在軍營裡過,怪不舒服的。」

  楊戩閉了閉眼睛,清俊的臉龐看不出半絲表情,聲音也更是冷淡:「沒什麼不舒服的,宮裡……本就不是我們的地方。」

  「楊二哥,難道你就不想妲己姐嗎?這件事情本就——」突然想到了什麼,哪吒停頓,冷哼一聲才繼續道:「誰知道毫無徵兆,竟然就成了敵人,還是不死不休的那一種。你們都當我小,什麼都不肯告訴我,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想念,又如何?」楊戩突然開口:「她此刻必然恨我入骨吧?去年大約也是這個時候,她渾身鮮血,我抱著她跪在師尊面前,信誓旦旦要與她同生共死。沒想到……如今人事全非,卻是我負了她。」

  哪吒拍案而起,覺得自己的火氣又上來了:「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楊戩是昔日不惜逆天的人,這一兩百年還不到,就因為自己師尊一句話,對所愛之人下手了?

  楊戩看著他,突然又笑了:「我想起當初剛知道我決定的時候,你就這樣沖過來質問我,幾乎和我割袍斷義。」

  哪吒臉一紅,重新坐下,怒氣仍然未消:「我是真把妲己姐當成我親姐姐,我只有兩個兄長,和父親一樣與我不親,母親沒有成仙的福分,早已逝去,而妲己姐……」

  「我知道。」楊戩給他倒了一杯酒:「不說這些,既然來了就陪我一醉吧。」

  「……好!」

  酒越喝越多,卻始終清醒沒有醉意。當一個人想喝醉而喝不醉的時候,痛苦就會更如潮水一般襲來。

  哪吒已經睡在他對面,他拉開領口,讓冷風灌進來,卻觸碰到天眼,那般的冰冷,比寒冬的風聲還要冷上幾分。

  不能言說之由,不能言說之由……若是如此,何必讓他們相見?

  風聲吹過,這帳篷裡只剩下了哪吒一個人。他睜開眼睛,哪裡像是喝醉的人的樣子?嘿嘿一笑,還是自己幫忙搞定了吧?就不信他不去!

  酒宴之上,似乎喝得多了一些……妲己踉蹌行步,看著霧濛濛的月亮將淡色的光灑在白雪上,仿佛行走的地方不是人間。

  借酒消愁愁更愁……胡說八道!自己愁了嗎?根本沒有。新年當然不能發愁,一切都是開心的。

  她咯咯輕笑,笑著笑著,卻看著前面的亭子發起呆來。

  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只是幾年而已,卻好像過了那麼長的時間……她也曾喝醉過,楊戩抱著她,坐在這般的小亭子裡。那時自己還沒有允他的情,只是在這個人懷裡,就算迷糊也覺得安心。

  慢慢走過去,趴在冰冷刺骨的桌子上,輕輕呼出一口白霧的氣,飄到桌子上變了霜。

  「好冷啊……」她喃喃,也許這般的冷才是對的?聽那邊鼓樂生平,看天上煙花四起。她改變了那麼多東西,那麼多……難道還不足以自豪嗎?感情算什麼!

  用力站起身,頭腦卻一陣暈眩,向後倒去,直倒進冰冷的積雪裡。

  如今,也沒有誰在後面撐著她了,她只有自己。閉上眼睛,也許自己是太累了。小小睡一下就好。

  「在這裡便要入睡,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有人在小心抱著她,語聲輕柔,輕到幾乎聽不清。自從控制了紂王,沒有人再擁抱她了,沒有人敢也沒有人能。

  一個擁抱太過熟悉,如何適應其它?

  於是她伸出冰冷的手,沿著對方的胸膛摸了上去,停在溫熱的動脈上。

  「我應該現在就殺了你的。」

  「若我不能死在你手裡,還能死在誰的手中?」低沉沙啞的聲音,帶著無法壓制的顫抖。

  「說得好聽,你要說的只是這個?」不能同生,只能同死,這是一句多諷刺的話,沒想到正應在自己身上了……

  「今晚,我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不想聽。」她睜開眼睛,煙花未曾散:「你瞧,這天花年年都一樣,不同的只是人罷了。」

  楊戩張了張口,沒辦法說什麼,也沒辦法讓妲己轉過頭來看他一眼。迫不得已?這話說出來,不過是更加諷刺而已。

  「其實,你應該在當初我未入朝歌時就殺了我,你我早早相見,或者就是為了這個。」

  「為了讓我殺了你,胡說。」楊戩更加抱緊了她,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體內,兩個人合成一個,便不會再有這麼多無奈和悲哀。

  妲己輕笑:「好久沒被你抱著了,我幾乎忘記這是個什麼樣的感覺。楊戩,我一直以為只有我領軍上陣了,才能再次看到你。」

  「別開玩笑,你難道還要真的領軍上戰場嗎?」

  「保不準兒就去了,反正也不過是我的戰爭,早去晚去都是一樣的。」她終於回頭看著楊戩,看著他的時候目光清明,可轉到天眼上,卻變成恨意。

  楊戩苦笑低頭,妲己一直都知道……她從來都知道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什麼,只是不肯說。於是心臟像被一絲絲割開了肉一樣,鮮血淋漓,為了自己,她什麼都不肯說……直到自己離開。

  妲己伸手去觸碰天眼,天眼似乎察覺到她的靠近,猛地迸發強烈的光芒,將她的手指灼傷。

  「完全兩極的存在,不可能和平共處……」她嗤笑:「楊戩,當初瑤姬仙子將它交給你,可曾知道交付的不僅僅是力量,還有一份你推卸不了的責任?三界蒼生……重中之重。」

  沉重嗎?當身體緊挨在一起,心卻隔了天與地那麼遠。楊戩沒有回答,只是一下一下蹭著她的臉頰,五官和下巴,卻無論如何不敢吻上去。

  妲己神色迷蒙,突然微微側頭,順著他的手輕輕蹭了蹭。

  楊戩呼出一口氣,只覺得這一個動作就是圓滿。兩人相擁,安安靜靜看著煙花飛上天空,炸開各種各樣絢麗奪目的色彩。

  「你說,我們明年會在哪裡?」

  「或許還是在這裡,或許在別處,還能這麼看著煙花吧……」

  妲己終於露出了真正的笑容,雖然輕淺,卻比這一天的煙花更加奪人眼:「你這麼認為?」

  「我這麼希望。」楊戩終於吻上她的唇。

  妲己閉上眼睛,在這新的一年開始的時候,終於有溫暖彌漫心間。

  ……睜開眼睛,有些恍惚自己現在在哪裡,然後才發現,剛剛只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搭在她腰間的手臂收緊,楊戩的聲音還帶著困意:「怎麼醒的這麼早?」

  「夢到以前的事情了。」妲己咯咯笑著,輕戳他的胸膛:「就是你負心薄幸的那一會兒,也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頭。」

  「那可要我的補償?」楊戩反身將她壓在身下,細碎的吻從唇間向下滑落。

  「別鬧了。」妲己推開他:「今個兒是過年呢,可不能跟著你在床上胡鬧。」

  「過年反正沒有事情做,我們可以消磨時間。」楊戩拉著她的手腕扣在頭上,那吻一下一下的舔抿著,讓人心癢癢:「真的不肯?」

  妲己的臉上泛起了好看的緋色,正在這時候,外面突然砰地一聲,天空一片輝煌燦爛。

  妲己側頭,似乎想起了什麼,神色變得柔和,攬著楊戩的手臂:「你瞧,今年的煙花又升起了。」

  楊戩低頭看她:「我抱你去看煙花?」

  妲己笑著點了點頭,想必日後的每一年,他們都能一起看煙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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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劫臨身步難行

  等到一切結束,萬事平靜時,紂王才姍姍來遲。

  聞仲早已站在一邊,一臉苦大仇深瞪著妲己,讓紂王有一瞬間的迷茫。這個……到底是有刺客來刺殺妲己,還是妲己派了刺客去刺殺聞仲?

  不過迷茫很快被慌亂代替,因為看到了梨花帶雨的妲己。

  「王上。」妲己哽咽著說:「還好有聞太師在,不然……不然王上與妲己就要永隔黃泉了。」

  紂王連忙低聲安慰,轉身看著那些刺客,透出濃濃殺機:「給寡人查!這些刺客到底是誰派來的,大刑伺候!查出來之後,全部給我炮烙!!」

  妲己已經掙脫紂王的手,走到聞仲身前,對他施了一禮:「多謝聞太師搭救之恩。」

  聞仲一愣,這還是妲己第一次給自己施禮,他還以為這只狐妖會當做沒發生過,反正她自己也有本事,不算是自己救她。

  紂王已經走過來:「沒錯,太師,寡人也要好好謝謝你。」然後一連串賞賜就砸了下來。

  聞太師憋了一口氣,謝了恩。南方還缺糧呢……這個敗家玩意!再看妲己帶笑的神色,分明又再戲耍自己。

  回到自己宮中,妲己換了一身舒適的輕薄衣衫,靠在躺椅上。

  楊戩陰沉著臉走過來,將她抱到懷裡,側頭一個重重的親吻,廝磨著嘴唇,直到妲己覺得痛了,伸手把他推開。

  「你這是怎麼啦?」

  「和聞仲聊得很開心?整日就知道胡鬧!」

  「聊就聊了,你不覺得聞太師很有意思嗎?明明是個脾氣暴躁的,偏要為了身份擺出那副冷酷古板的樣子,逗逗他挺好玩的。」提起聞仲,想起他剛剛那副樣子,妲己還是很想笑。

  楊戩的面色陰沉:「你倒是很瞭解他。」

  妲己手托腮側著頭:「我也瞭解你,那麼你現在是不是能停止吃飛醋了?」

  楊戩悶悶地不說話,妲己能去調戲聞仲,能甜言蜜語哄得紂王團團轉,就是面對自己的時候什麼都沒有,十有□談的都是正事。

  「傻瓜。」妲己低聲嘟囔。戴上一張妖妃的假面具,她自然做什麼都順手,因為都是算計,都是虛偽,不需要用上真心。可是面對楊戩……有時候真覺得自己像個情竇初開的孩子,說著話做著事便彆扭了,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

  「道德真君來,當真說不走就不走了?」

  楊戩歎了口氣,只能抱緊她聊做安慰:「在天化家中,不是你讓人留下的?現在後悔了?」

  「沒,當初讓他留下,不過是試探而已。」妲己懶洋洋開口:「我想知道,你那位師祖大人到底是想做什麼。」

  「那現在知道了嗎?」

  「知道了,就是隨便問問,順便告訴我一點事情,沒有其他,不然你的師叔也不能這麼悠閒。」妲己閉著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倒是今日的刺客……姜王后腦子沒長進,竟然用這種方法,不是給人留話柄嗎?要用也用死士,才不會吐露訊息。」

  「若是她被供出來,不一定會對她如何,她並非刺殺大王,只是對一個妃子下手。」

  「紂王會,這只是個導火索,無論薑後做什麼,紂王都會——」妲己做了一個斬殺的手勢,「一個男人厭了一個女人,看她什麼都是討厭的,恨不得不再出現在身邊才好。」

  「所以,你要殺了姜王后?然後……」取而代之?這點倒是不會,否則妲己不會授意黃飛燕。

  有時候她的心思自己都看不透,但想想她應做的,和正做的,心氣自然平和。妲己自從入宮為妃以來,已經儘量減少人命的損傷,只細水長流般動搖殷商根基,已是不易。

  懷中人突然動了一下,楊戩低頭,妲己似乎是睡著了,閉著眼睛,腦袋側向一邊,只露出形容姣美的側臉。

  楊戩卻歎了一口氣,放開手,任由她往地下掉去。

  掉到一半的時候人影就消失,只留下一隻藍汪汪的耳環。又是金蟬脫殼跑了,不用說,肯定是去軒轅墳,她只有去那裡的時候不肯任何人跟。

  跳進軒轅墳的大洞,妲己一個踉蹌,把手裡的東西放下。

  「小丫頭來了~」祝融第一個跳出來,鼻子一動一動:「怎麼想著來犒勞我們了?嗯,噴香噴香的。」

  妲己推開他:「就這樣你能吃著才怪,先坐到一邊去。」把吃的東西擺好,再拿出香燭神案,燃香祈禱,口中念念有詞,正正經經做了一次祭拜。

  呼啦一下,所有上古神都被拉來了。

  「我還以為什麼人想到祭拜我們,原來是你這個丫頭。」蚩尤轉了兩圈:「挺久沒嘗到人間食物的味道啦,還真不錯。」

  「喜歡就好,我想著你們在這裡無聊,吃吃喝喝的也不錯。」妲己笑眯眯道:「我還帶了些小玩意來,當打發時間好了。」三四種他們從沒見過的棋類,一些畫著紅心、梅花什麼的還有數字的紙片,還有兩箱長方形的小方塊,上面也有各色圖樣。妲己一件一件開始講解,什麼飛行棋象棋軍棋,還有撲克麻將,有需要動腦子的,有就是玩著好玩的,從消遣到賭博應有盡有。

  「你這些玩意都是從哪兒來的?就算外面也沒有這麼多好玩的。」祝融挑挑揀揀,最後覺得那飛行棋很有意思,左顧右盼,想拉兩個人和他一起玩。

  「自然是從我那裡來的,不屬於這個世界。」妲己陪著他們吃了點,說了些外面的趣事和宮廷裡的事,又一起玩了幾局。

  黃帝和炎帝喜歡下棋,其他人卻更迷那叫麻將的東西,這東西既需要運氣又需要心計,還很刺激。

  等到那邊完全熟悉了規則,開始不顧著身份呼呼喝喝,妲己便退下來,將位置交給別人,自己站在黃帝身後,靜靜看著他和炎帝下棋,偶爾給兩人添茶。如今自己算是真正的炎黃子孫,伺候伺候老祖宗也是應該的。

  一局下完,已經過了兩個時辰。

  炎帝歎了一口氣:「到底還是打不過你。」

  「這麼多年來,雖說你爭強好勝之心慢慢淡了,但也還有那麼一點。」最後若不是炎帝急躁,自己也不會勝得那麼容易。

  炎帝神色稍稍恍惚,這棋盤,讓他想起無數年前,幾乎模糊在記憶深處的阪泉之戰。恍惚也是這般吧?棋差一招,滿盤皆輸。

  「怎麼了?」黃帝渾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立刻抬頭笑了笑:「沒什麼。」現在確實不必再想這些了,當初被逐到偏遠之地,心灰意冷,嘗百草救人,最後死於斷腸草下……神魂飄蕩於世的時候,的確恨過,可是這麼多年,生死榮辱,勝敗對錯,都已經不在意了。

  黃帝也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重重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才轉頭對妲己道:「站了這麼久,是有話要和我說?」

  妲己點了點頭,卻沒說是什麼。

  黃帝了然:「跟我到這邊來吧。」

  轉了一個彎去側殿,關上大門之後,外面那些吵鬧的聲音就再也聽不到了。

  「你帶來這些東西倒是好,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不會無聊了。」黃帝的神色溫柔,妲己是真心為他們著想,不然也想不到這個,她要做的事情那麼多,這些東西也是很費時日的。

  「我本是打算過一陣子再來的,不過有點事情……所以雖然做工粗糙,還是先拿來了。」妲己伸出手:「不知道可否請為我把脈,看看有什麼不妥?」

  黃帝伸出一指,虛虛搭在她脈搏上。只是和道德真君不同,他卻露出了喜色:「好,好,沒想到你如此勤勉。」

  「啊?」妲己疑惑不解。雖然沒有問道德真君什麼,但她自己和楊戩都把過脈,脈息紊亂,體內力量左沖右突,怎麼都不像是好的。

  「我的功法自然與別不同,你近來難道沒有奇怪的映射?」

  奇怪的映射……倒是有過,每晚睡覺前,閉上眼睛,都會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突然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腦海中的空間無限被放大,而自己如此渺小,或者自己的身體突然變得龐大,腦海中的空間卻小,小的無法呼吸。

  「看來是有了。」黃帝帶著滿意的神色:「你到了突破之期,體內自然有異象,旁人不曉我的軒轅禦龍訣有何玄妙,自然看不出來。」

  妲己也不免激動:「就是我,我終於能位列真仙一行……」

  「不是真仙,而是金仙。」黃帝糾正她的說法。

  妲己櫻唇微啟,當真驚訝。金仙和真仙完全不是一回事,昆侖山以十二金仙為傲,而也就他們十二名金仙,金鼇島稍多,也是屈指可數,不到二十個。

  「禦龍訣便是如此,此訣是昆侖神親傳,與別不同,但是你若渡劫時,危險也與別不同。」說到這裡,黃帝的臉上才有了鄭重的神色:「所以若是沒有準備好,萬不能這麼做。我發覺你根基稍有不穩,進境卻太快,所以飽和的法力才會不受你控制。」

  妲己點頭:「我自己也知道,一直以來我忙碌的瑣事過於繁雜,雖然已經儘量抽出全部閒置時間來修煉,還是有所差池。」

  「也難怪如此,你要做的事情與別人相比千難萬難,危險重重。」皺眉思索了一會兒,黃帝緩緩道:「若是我能跟你出去,在你渡劫時守在一邊,或者你可以在這裡停留一年,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就好了。」

  妲己微微側頭:「那若是我在此處渡劫呢?」

  「不可能,每每下來的時候,難道你未曾察覺到什麼嗎?」黃帝緩緩道:「此處看似是在軒轅墳內,實則已然是幽冥之所,天雷之力進不來,你也無法吸收外界靈氣,突破桎梏。」

  妲己皺眉:「若是如此的話,這件事情就只好拖下去了……也不知道以我自己的力量多久可以……」

  「至少五年。」禦龍訣在修煉的時候會吸收一切可轉化的力量化為法力,不管是靈氣、妖氣,甚至皇宮內院的地氣都可以給妲己幫助,納萬物於洪流。妲己若是自己修煉,只會事倍功半。

  「那也只好如此了,我會想想辦法。」妲己突然挽住黃帝的手臂,小女孩一樣撒嬌道:「我說老祖宗,不如您多給我講講?這麼多時日以來都是我自己摸索著修煉,難免會走進岔路,難道老祖宗你忍心?」

  黃帝挑眉,妲己想來冷靜機智,少有這種小女孩的樣子,倒是讓人看著不像她了。不過也挺可愛,於是他從頭開始講述……

  皇宮的地牢陰森潮濕,零零散散的刑具掛在四周,妲己走進來的時候,可以聽到刑房深處有慘叫聲。

  牢頭彎著腰,對妲己諂媚道:「這等骯髒的地方何勞娘娘親自來?那群叛匪只要交給奴才,奴才自然會給娘娘一個萬分滿意的交代。」

  「我只是來瞧瞧的,這群人雖然武藝不怎樣,可身份不簡單,若是在問出來之前先死了,你就等著承擔王上的怒火。」妲己輕飄飄地說,推開刑房的大門。

  內裡火光熊熊,熱氣撲面,不管是行刑的還是受刑的都在流汗,空氣中彌漫著淡淡血氣,還有更加濃重的腐臭味。妲己揮揮手,皺起眉頭,難聞至極的味道,這裡的人似乎都已經習慣了,一點都不覺得。

  八名刺客被聞仲當場擊斃一半,剩下的四個都在這裡,兩個綁在柱子上,一個掉在天棚上,還有一個……妲己用腳尖踢了一下,還有氣,不過也就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過頭了。」她淡淡道,讓這些人停了上刑。

  被吊在天棚上那個渾身都是鞭痕,精神倒最好,看到是妲己來,呸了一口,斷斷續續說道:「妖……妖妃!」

  「大膽!」

  那牢頭舉鞭子要抽,卻被妲己攔下。                    


☆、重國舉政議賢才

  所有人都出去之後,妲己將那個人放下來,彎腰看著他掙扎。

  「最好不要動,否則你會很痛苦,你身上還有撕裂的傷口,翻開的皮肉,上面沾有鹽水。」冷靜的聲音,完美的微笑,更能體現所謂的無情。

  「用不著你來假惺惺,妖妃!」那個男人仍然在掙扎,儘量用自己最惡狠狠的目光注視妲己。

  「的確是有點假惺惺,但我需要你活著,活著才有用處,死人是沒有用的。」妲己伸出手,也不顧他的汙髒,將他扶起來坐到一邊。

  男子用力甩開她的手:「不管你想要什麼,我都不可能讓你成功,你省省吧!」

  「沒關係,我只想問你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妲己坐在他對面:「你便當是閒聊,隨便和我說說就是了。」

  「哼!」這男子撇過頭。

  妲己左右看看:「你若是這樣的話,雖然我自己一個人不方便……」她走到一邊,拿了一個通紅的烙鐵,在掌中把玩:「我不太會這個,不過也能玩玩兒。你還要和我說話,我也不能欺負你,拿別人來練手吧。」隨便選了一個人,烙鐵就舉在他面前。

  「第一個問題,為什麼來殺我?倒不是說問誰指使你什麼,只是我看你恨我,一定有理由。」

  看看那把燒紅的烙鐵,這人冷冰冰道:「似你這種禍國殃民的妖妃,人人得而誅之!」

  妲己不免有些冤枉了:「這妖妃倆字說得真順口……我倒要問問你,我做什麼禍國殃民的事情了?你可否給我列舉一二?」

  那男人卡殼了,雖然說得義憤填膺,但要真說出什麼來,難。妲己做了什麼?幫紂王理政,為天下著想,連聞仲都挑不出毛病來,誰能?

  「既然我什麼都沒做,你這禍國殃民的說法是不是該收回去?就算我身正不畏人言,也一樣覺得委屈。」

  「……就算你不是妖妃又如何?一樣不是好人。」這男子雖然還在嘴硬,話語間卻軟了下來。

  妲己慢吞吞道:「我身在冀州時待字閨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頂多繡繡花,寫字畫畫,浪費些綢緞絹布竹簡。後來入了宮,後宮向來是波瀾起伏、陰謀不斷之所,為求自保我也用過些手段,卻從未傷及人命、染過鮮血,你的不是好人又從何而來?」

  那男子冷哼:「這只是你一面之詞,誰知道你做過什麼陰損缺德的事情!」

  「就算一面之詞,你也姑妄聽之,就當我說的是真的。」妲己不緊不慢道:「還有其他殺我的理由嗎?」

  男子不吭聲了。

  「既然沒有,那若是我放了你,你還殺我不?」

  男子霍然抬頭:「你肯放我?」

  「是人都是不想死的,視死如歸和想死從來都是兩碼事。」妲己看了一圈:「你運氣好,我來的時候還活著,既然活著,放了你就放了你了……難道真的殺無赦嗎?只要你知道好賴,明辨是非,日後自然不會再來殺我。」說著,妲己扔給他一瓶傷藥:「這個比平常的傷藥有效得多,還可以固本培元,保住你的一身功夫。我會讓他們放你走,你自己好自為之。」

  那個男人愣住,然後看著妲己走開。

  拉開大門之後,妲己回頭一笑:「不好意思,雖然我還想和你說的更多,但這裡的味道實在不好。」

  隱約可以聽到外面,妲己讓人釋放他的聲音。這個女人到底怎麼回事?

  回到宮裡,妲己把自己扔進大床,立刻攤開四肢不動彈了。

  「累了?」楊戩撫摸著她的發。

  「是啊,我去看過那些刺客了,開始覺得有點奇怪。」妲己思索著說道:「八個刺客,死掉的四個是普通人,我放掉的那個也是普通人,可是死在地牢的那三個……」

  「你去看死屍了?」楊戩皺起眉頭。

  「在和活著那個說話的時候注意的,我可不是什麼都不做。」妲己眨了眨眼睛:「那三個中兩個是普通人,一個卻是道士,不是被刑訊致死,而是自殺。」

  「你是說,有修士混在其中要殺你。」楊戩的臉色沉了下來,若是如此,這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的確,姜王后沒有這個本事,再加上這位小道士被抓之後悄悄自殺……看來有人想要偷偷殺掉我呢,甚至瞞過了所有人。」她摸了摸胸口,金鼇島路上被偷襲的傷勢已經好了,可是卻記憶猶新,因為那個兇手是——不過這次不是他,像那種人用不著這麼下作的手段。

  「不要到處亂跑了,不管去哪裡,你都要讓我跟著。」楊戩立刻說。

  「嗯~你是要囚禁我了?」妲己立刻抽手,卻怎麼也抽不出去:「我要是一直讓你跟著,你會發現我做的很多壞事,小心被我帶壞了。」

  「要是你會帶壞我,我倒是應該覺得開心。」楊戩彎腰,支在她身側:「帶著我,不管你要去哪裡——除非是我確定百分之百安全的地方。」

  「啊……嗯。」妲己露出滿意的神色:「看來你是猜到了,但是卻尊重我的做法?你這點實在是妙得不得了。」

  「如果你指的是軒轅墳,我的確承認。」楊戩低頭親了她一口,然後突然把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喂!」身體突然騰空,妲己連忙摟住她的脖子。

  「從那個陰森黑暗的地牢出來,你不覺得身體臭臭的?我帶你去洗澡,免得一覺睡醒,連床都變得臭臭的。」

  妲己黑線:「你能不能……不要一有空就想著調戲我!」

  「不能,你應該想一想,我多久沒有碰你了,或者說你多久沒有讓我碰。」楊戩故意帶著哀怨的語氣。若是分隔兩地還好,天天在一起,睡在同一張床上,還讓他當聖人?

  「是你自己天天要爬上床的……」

  妲己要說什麼,卻被楊戩用自己的嘴巴堵住。

  (新年快樂,河蟹爬過,拉燈蓋被,自行想像)

  妲己有時候會想,楊戩就是一種毒藥,或者說是一種蠱。尤其紂王在眼前,做戲的時候,她就更加浮想聯翩。

  這種蠱只能敬而遠之,若是你一旦沾染,就絕對擺脫不掉,一顰一笑,揮扇的動作,平常的步伐,都會吸引你的目光停駐。就算只是站在那裡,也會不自覺吸引所有人的視線,楊戩便是這樣一個人。接觸了他,瞭解了他,被他關心過,被他愛過,便再也逃不開。

  和他相比,其他人的關懷愛護就都微不足道了……奇妙的感覺。

  「愛妃又在想什麼?」紂王摟著她的腰問。

  「想——好熱。」妲己嬌嗔著推開他:「天兒這麼熱,王上您討厭啦。」

  「呵呵呵……寡人知道,這不是放了冰?還是愛妃的注意好,冰用風一吹,果

  然清涼許多。」紂王又湊過來,吻她的頭髮:「寡人已派人全國各地征冰,絕對不會熱到你。」妲己回給他一個笑容,很淡,不過足以滿足紂王。

  楊家小宮女站在一邊,距離妲己最近的地方,給兩人端著酒,暗自幻想自己把紂王按在地上打。

  妲己突然說道:「王上,那些刺客的事情……」

  「寡人已經問過,這群沒用的飯桶,竟然全死了!」紂王怒氣衝衝:「不過就算如此,寡人也知道此刻是誰派來的。薑後……貪心不足!」

  妲己低下頭:「若是王后娘娘的話,王上還是算了吧,王后娘娘只是吃醋而已,大局著想,無傷大雅。」

  「這個賤人差一點就殺了你,若不是有聞太師……你還為她說話?」紂王又是憤怒又是心疼:「我才不在乎東伯侯如何,妲己,在這宮裡只要有寡人在,沒有任何人能夠傷害你!」

  妲己柔柔地笑了,靠在紂王的胸膛上,沒有再說反駁的話。

  楊宮女上前一步,給兩人倒酒。不輕不重的勸解加重了火氣,然後停止討論這件事情,讓紂王單獨發揮,好讓自己能夠全身而退……對付紂王的這一套方式妲己已經爐火純青。

  「你很久沒有拿出天機鏡了。」當晚,楊戩似乎突然想起一樣說。

  妲己趴在床上,輕哼了一聲:「按你的,突然說這個做什麼……」

  「只是提醒你,那不是你的東西,既然道德真君在這裡,隨時都有可能拿回去。」楊戩低聲說:「掌教師祖若是說要,你不可能再保留。」

  「是啊,因為是聖人,因為……是你的掌教師祖?」妲己抬眸笑睇他:「你的語氣可沒有以前那麼恭敬了。」

  「被你帶壞了。」楊戩不在意:「祭台快要建成,還有半個月。」

  「你是在提醒我儘快?」

  「我是在提醒你小心。」楊戩沉聲說:「要殺你的人還會動手,也許就在你單獨站在祭臺上的時候。」

  「如果你知道是誰,也許我就不用擔心。」

  楊戩沉默了,一直到妲己快要睡著的時候,他才終於開口:「申公豹。」

  妲己立刻睜開眼睛:「啊哈~你的同門長輩,所以你剛才猶豫了?現在能說出來真是不容易,我要感謝你嗎?」

  楊戩敲了她的腦袋一下:「別劍拔弩張的,你心情好還是不好,平時隱藏的那麼好,現在卻表現得那麼明顯。」雖然是抱怨的話,但他是笑著的。一個沒有面具的妲己,是自己所看到的,多好。

  「笑笑笑,嚴肅一點,破壞形象。」妲己伸手去捏他的臉。

  「好了,不鬧了,我是真的擔心你的安危,申公豹是個小人,如今他恨上了你,不殺了你不會甘休。我不擔心別的,只擔心他在掌教師祖面前詆毀你。」

  「雖然我與原始天尊……算是意見不合,立場不一樣吧,但是不妨礙我高看他的身份、力量和智慧,如果他會相信申公豹的話,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認為我該死,不是因為申公豹的讒言,是因為其他原因,這只是一個推動。」妲己再次閉上眼睛:「現在我要睡會兒,如果紂王來早了,你記得叫醒我。」

  「我裝成你打發了他就是,何必叫你?」拉上床幃,楊戩坐在外側,透過帷幕看著外面淡淡的天光。

  日頭正好,這般享受的時候,不知道他們會持續多久。

  紂王去找王后的麻煩,再次將她丟入冷宮,然後繼續在後宮流連,不過還是找妲己找得最多。

  這般重要的時候,妲己實在不想應付紂王,楊戩也不想應付,他需要跟緊妲己,以防她出什麼事情。

  「大選,我要大選。」妲己拍著桌子說。

  下面的臣子們面面相覷,什麼跟什麼?剛剛他們還在討論今年夏天又發洪水了。

  「大選。」妲己神色嚴肅地說:「王上的後宮沒有多少人,前朝也是,我們需要新血注入,免得你們這些老臣後繼無人。還有後宮,找些絕色的、有才的、人品好的女人,起碼能讓王上收斂一些。」

  「這倒是個提議,不過並非緊要。」聞仲冷冷說:「蘇妃娘娘,現在你在代替大王處理政務,有更要緊的事情需要你注意!」

  妲己眨眨眼睛,無辜地說:「我有一堆大臣們,聞太師,你們比我們更熟悉這些,可以處理,我想我可以處理一些小事,例如我現在說的這些——選拔人才,還有選拔美女。」

  聞仲牙癢癢,很想沖上去把這個女人拉下來。

  「你們去處理國家大事吧,不過記得在今天之內給我一份草稿,明天天亮的時候,我要將招賢告示貼在每個城門。」離開位置走了兩步,妲己又停下:「還有,選秀的告示也要三天之內發到各大諸侯處。」

  「蘇妃娘娘!」聞仲的聲音幾乎從牙縫裡擠出來:「坐下,還有國家大事需要你蓋章——就算你不參與!」                    


☆、祭天餮地孔雀來

  「申公豹要殺我,姜王后要殺我,還有什麼?對了……還有我的祭台。」妲己停下筆:「要做的事情不少嘛~~天化,我讓你父親和聞太師做的事情做了沒有?」

  天化黑著臉:「的確是做了,我還是無法想像,在這種情況下你要招賢是一回事,可是竟然讓我父親去負責選拔美女的事情!」

  「他已經做了不是嗎?而且做得不錯,證明金子無論到哪裡都會發光。」妲己翻了翻奏摺:「河南大水不止,聞太師暫時還沒心情來管我的事。」

  「所以你就胡鬧了?」

  「哪裡算是胡鬧?不管選才還是選妃,這不都是應該做的嗎?」妲己打開這幾日前來『應聘』的名單,一個一個名字掃過去。她沒想能找到什麼有用的人才,大商之下諸侯如麻,好人兒早就被招攬走了,哪裡能留給日漸昏庸的紂王?

  不過沒想到,倒真讓他看到了一個名字。

  「孔宣?」手指慢慢滑過,她的眼中發出光芒。這可不是個一般人物,若果真的是他的話……

  「天化,去告訴費仲,讓他把孔宣帶來我這裡。」妲己立刻說:「還有,告訴費仲,如果讓孔宣不滿或者讓人走了,我就將他倒掛在城門上一年。」

  黃天化嘴角抽了抽:「這個孔宣是什麼人?」

  「很重要的人,看見了你就知道了,甚至不用多問我半句。」妲己讓侍女來整理桌案,自己去換衣服。要以最佳狀態面對孔宣才對,不過這人似乎很傲氣,要怎麼讓他留下來做事呢?

  楊宮女看著她明顯興奮了的樣子:「從未聽說過的人,孔宣是誰?」

  「是個寶貝,天生地養的寶貝。」妲己摩挲著手指,想了想,還是換了一身比較樸素的白色衣裙,首飾也換成寶石藍的顏色,鬢邊簪了一朵金花。

  楊戩挑了挑眉毛:「你是要去接見賢才嗎?我以為你要去見情郎。」

  這話帶著些酸味兒,但也沒有辦法,妲己喜歡有才能的人,這是一個不算毛病的毛病,沒有人可以糾正她。

  孔宣,生於混沌初開之時,陰陽之氣聚合成孔雀、金鵬二鳥,而孔雀就是他的原形。天生得道的人物,身具五色神光,無物不刷,非聖人不能匹敵。

  似孔宣這般,說是天妖都不為過,原著中他便『助紂為虐』,最後被准提道人收服,八百年後助釋迦摩尼出世,又被稱為佛母,號孔雀大明王菩薩。

  像孔宣這種人為什麼會襄助紂王一直是個謎,但遇到了不抓住,妲己就是個蠢的了。

  摘星樓覲見,並未有太多人候在這裡,費仲也只是送到殿外。妲己的神色很親切,對於一個掌控天下的當權者,這已經是萬分的禮遇。

  孔宣拱手,實在不知道面前這位毀譽參半的娘娘為何如此,也只能暫且不說話。更何況,比起這位娘娘的態度,他更在乎這位娘娘的身份。是妖怪沒錯,但是妖氣極弱,還有一股很奇異的清正之氣圍繞全身,讓自己看不清她的修為。只知道不弱,作為一個狐妖而言,強的離譜了。

  妲己微微福身,輕笑道:「不必多禮,在我來說,還要稱呼一聲孔前輩呢……好一隻修為高深的美麗孔雀。」

  孔宣的嘴角動了動,這句話比較像調戲。

  「請坐。」妲己的神色很輕鬆:「有這般的修為,為何孔前輩要來此謀一官半職?我見您的為人也不像貪戀人家富貴的。」

  「應劫。」孔宣淡淡道:「不必叫我前輩,隨便稱呼就是。」

  「孔宣。」妲己喚了一聲名字,搖頭道:「便叫做孔先生吧,否則也太不尊重了。不著調孔先生想要一個什麼職位?」

  「隨便。」孔宣看了一圈,看來今日紂王不會來了,而妲己只將他當成修道之士,看來他來的不是時候。

  妲己瞟了一眼他的神色,突然語鋒一轉,開始談起國事和軍事。

  從政孔宣並非很擅長,卻非常擅長治軍,殷商時期哪裡有什麼孫子兵法、三十六計之類的東西?無非揮舞著刀槍棍棒,正面迎擊。能夠做些小手腳,排列一些粗糙的陣型已經算高手。而孔宣,他算得上這個年代的軍師了,還是高等的。

  妲己的目光閃閃發亮:「孔先生不知道是否有興趣在宮中任職?雖然只是副帥,不過相信一定會有一展手腳的機會。另外,孔先生可願住在宮中?我可以另辟一所別院,相信我,這宮中修煉可比外面好得多——尤其三日之後。」

  「對我而言,住在哪裡都一樣。」孔宣等於認同了妲己的話。

  妲己起身,再次施禮:「多謝孔先生,其實我也有些自私了,若是有孔先生住在宮中,對我的修煉也大有裨益。孔先生明知道此點還肯縱容我,我實在很開心。」

  話雖然是客套的話,但是妲己說得太過誠懇,孔宣都看不出是真是假。於是他也只是點點頭,跟著領路的侍女離開。

  妲己咬著指尖,這人有點鹽米不進的意思,不好對付呢。

  楊宮女走進來:「他就是孔宣?」

  「正是,你覺得如何?」

  「很厲害的一個人,我不是他的對手。」雖然不服氣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是自己見過最厲害的一個,看不透修為,若是打起來八成也沒有勝算。

  「我想他該是欠了紂王或者先王一個人情,反正不知道幾代的先王都是殷商王朝的人情。」妲己伸個懶腰:「這樣的人抓不住呢,等到人情還完,他也就哪兒涼快哪兒去了。」

  「這是個大助力,既然抓不住,他該做什麼讓他做什麼就是。」最大化利用,這種事情妲己做起來駕輕就熟。

  「不,我偏要讓他留在這裡,真正為我所用。」妲己思索良久,從情從理,總有一個辦法能夠打動孔宣,除非他沒心沒肺。但是能夠遵守承諾來襄助紂王,怎麼會是沒心沒肺的人?

  「如果是你的話,擁有這樣的力量,原本又不在殺劫之中,卻為了承諾來應劫……你會怎麼做?」

  「盡我所能做到該做的事情,其他自然順天而行,不會多做其他。」楊戩立刻回答。這個答案幾乎不用思索,是人都會這麼做。

  「嗯,孔宣不屬於三教之中,若是論起輩分,恐怕要比你師父還高,我看他的樣子是一心修道,也不像想要什麼。」

  「別想這個了,你的美人也快到了,難道不準備著嗎?」

  「沒什麼好準備的,那又不是我該看的東西,我只需要去給一個下馬威,然後看紂王喜歡。」

  三日之後,祭台搭成,紂王與妲己帶群臣前去觀看。

  檯子共十一層,每一層都雕刻符咒,再加上精雕的裝飾,流蘇處處,白紗飛揚,更顯得美輪美奐,不似人間更似仙境。

  紂王獻寶一樣對妲己道:「愛妃覺得這裡如何?就在這裡舉行封後大典可好?」

  妲己抿唇:「好是好,但這是不該問我嘛,也要讓飛燕姐姐過來看看。」

  紂王立刻皺眉:「我心中屬意你,你卻偏要我立旁人?此事是我來做主的,愛妃你就不要再說了。」

  「王上。」妲己伸手挽著他:「妾身有什麼?家父不過是冀州小小的一個侯,相比之下,武成王黃飛虎才更為重要,王上要善待飛燕姐姐才是。」

  「臣子對君王盡忠,本是應該,黃家世世代代忠於大商,我也並非虧待,武成王統帥三軍,難道還不夠嗎?後宮之事是寡人自己的事情,與他們無關。」紂王的意思很明白,此事到此為止,沒有質疑的餘地。

  於是妲己轉了話題:「這地方好是好,可惜不是宮裡,我們也不能常來。此地靈氣凝聚,王上的修為才剛剛起步,在這種地方呆久的話,反而不好。」

  「既然如此,我們這就回去吧。」

  妲己笑著點了點頭。這檯子倒是搭得不錯,沒有一點錯漏的地方,只要看著不讓人動手腳,今晚就可以了。

  於是對紂王笑笑,錯後了幾步低聲道:「天化,你親自守在這裡,晚上我會過來,我沒有來之前任誰也不能登臺,知道嗎?」

  黃天化點頭:「這個倒是行,不過你晚上做什麼得讓我看看才成。」

  「討價還價?」妲己點了點他的腦袋:「也成,到時候看著,不許多事。」

  「嗯嗯,這個當然。」黃天化的眼睛嘰裡咕嚕打轉。

  妲己瞟了他一眼,輕飄飄來了一句:「若是你師父想看,他可以來,但若是被我發現他在,別說我不客氣。」

  「(☉o☉)………」天化抓了抓腦袋,知道了啊……

  夜風正急,風中帶著濕氣,沒有平日晚風那麼清涼。紂王已經昏昏入睡,妲己和楊戩兩人出宮,駕雲往祭天台飛來。

  「這天似乎要下雨了,不如改日?」

  「我只怕夜長夢多,何況下雨是好事,天象的變化越強,所起的共鳴就越強。」妲己抬頭看看烏雲密佈的黑暗:「我倒是希望打雷閃電,這場雨下得大一點才好。」

  「你是妖,卻不代表你不會生病。」楊戩脫下自己的外袍,小心為她披在身上。

  妲己笑笑,親了他臉頰一下:「我有你呢,還怕生病?」

  楊戩露出笑容:「你今天很開心?」

  「也不算吧,就是有點興奮,終於要做該做的事情了,破開迷霧見青天……起碼能讓我知道,到現在為止我做的一切全部都是值得的。」

  妲己的手在微微發抖,楊戩將她的手握在掌心裡:「莫怕,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總有我在這裡。」

  妲己笑了笑:「嗯,我不怕。」

  臨近祭天台,卻聽見下麵叱喝連聲。

  楊戩立刻飛身下去,正好接住踉蹌後退的天化。

  天化推開楊戩,怒聲喝道:「我看你怎麼說是我師叔才讓你,別以為我是怕了你!」

  「呵呵……說的是呢,別仗著自己有個師叔的身份,以大欺小啊——尤其除了身份之外,你還沒什麼以大欺小的本事。」妲己也飄飄然落下來,羅袖輕拂,站穩身體。

  「狐妖……」

  「蘇妲己,這是我的名字,你的記性如果不好的話,還是回山去養病吧,別在外面搞風搞雨。」和以前對申公豹的態度相比,妲己顯得相當無禮。一個人已經處心積慮要殺死你了,想必也不該對這個人太大度。

  「狐妖,你以為你贏了嗎?」

  「不是,我是輸了一籌才對,因為我太看不起你,沒有想到你會來殺我。」妲己神色冰冷:「但只是一點點——因為你沒有殺死我,我想……我還不用太看得起你。」

  「等你死了再來看得起我,已經晚了,我也不用一隻狐妖高看。」申公豹傲然道:「是我給了大王祭天台的點子,狐妖,你不覺得自己鳩占鵲巢了嗎?」

  「從來沒覺得,有問題?」妲己眉毛一挑,一副惡霸的語氣:「不管誰出的點子,誰給的地方,誰建的屋子,現在都是我的了。你若是不滿,搶回去。否則的話就滾得遠遠的,如果下次看到你,小心我和你算一算你派人殺我的舊賬!」

  申公豹只能走,三個對一個,他根本沒有勝算,不過他走之前惡狠狠瞪了黃天化一眼,那一眼極為怨毒,讓人看著心驚。

  「天化你慘咯,他回去肯定告你的狀。」

  天化揮手:「讓他告,誰是誰非又不是沒人知道,有師兄給我作證,再說我師父還在這裡呢。」

  「你倒是大氣。」妲己笑笑,走到正面九十九級臺階處,撩裙跪下。

  天機鏡托在掌中,默念了幾句咒語,拋向天空。鏡子淩空漂浮在她面前,緩緩轉動。

  三跪九叩!

  楊戩聽妲己說不讓他管今晚的事情時,就知道沒有那麼簡單,但沒想到竟然是如此。

  就她看著嬌嬌弱弱的身體……

  歎口氣,也罷,怎麼說都是妖,有底子,拜上去應該也沒什麼的,只是膝蓋明天需要冰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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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散天變東海煙

  跪叩,向上。

  隨著妲己登的越來越高,那天機鏡也越來越高,原本只與她額頭平齊,現在卻已經高高在上,散發出柔和的白光。

  妲己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額頭上起了一層薄汗。每拜下去一次,力量都會被抽去一分,身體也更沉重一點。

  還有三十階……妲己閉了閉眼睛,內息重新運行了一圈,繼續拜下去。她的法力是足夠的,不過其中有一部分不歸自己控制一般,在體內左沖右突。沒有渡劫的關係,她知道,但是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不完成這次祭天她絕對不可能放棄。

  一滴水滴突然落到臉上,楊戩抹了一把,隨後是稀裡嘩啦的大雨傾盆而下。

  黃天化立刻走過來:「下雨了,妲己還要繼續嗎?」

  「必然要繼續,否則她早已經停下。」這場雨倒是無所謂,問題是妲己的身體是不是真能撐得住?自己剛剛就已經看出來,她已經後力無繼。

  黃天化抹了一把臉,看看暗處。自己的師父好像還在那裡?他們都沒帶傘,也就是說他們都得澆著了。

  隨便撿了一顆小石頭,黃天化變出一把傘:「師兄,你要不要一把?」

  楊戩搖了搖頭,仍然專注看著妲己。一跪一叩,身體總是要搖晃一下,像是撐不住了一樣,但卻仍在那裡。為什麼呢……?這個女人總是很堅強,只是掩飾起自己的脆弱而已,卻像任何事情都打不到一樣。在這暴風雨之中,更顯得美麗異常。

  他默默走了過去,手中摺扇變成雨傘,舉在妲己頭上。

  妲己沒有看他,甚至沒有抬頭。

  祭天台遠遠的高空,一個人影安靜站在那裡,看著下面的一切。

  原只是因為初來乍到,想探查一下形勢,免得自己被人陰損的招數設計,沒想到竟看到如此一幕。這只狐妖知道古時候的祭天法,還是用天機鏡來祭。

  但她是妖身,修為也不夠,這趟下來恐怕自己會很不好受。

  還有五階……妲己手按在冰冷的地面上,也不知道是雨的關係,還是自己真的看不清東西了。只有天機鏡如此清楚,旋轉的速度如此之快,宛若掛在高空的白色光球。

  楊戩的手扶過來,被她推開。

  最後兩階、一階……

  終於踏足刻滿符文咒語的高臺,她跪在檯子正中,高高抬起一隻手,指尖一滴不散的血露,緩緩飛向天機鏡。

  「軒轅氏後人蘇妲己在此以精誠祭,攬天地之機,奪眾生奧妙,浩乎煙淼而取靈氣鐘許,承之萬古以定大道乾坤……」

  隨著咒文,天機鏡的旋轉逐漸緩慢,最後面南而定,白光閃爍。同時,妲己的眼中也開始閃爍著不同光彩。楊戩就算離得最近也看不清是什麼,畢竟瞳孔只有那麼大點兒。

  只有妲己自己能夠看清,那是天機鏡顯現的圖景,未來的一切。

  可是她看到的也很模糊,最多的景象是血流成河,神州大地被鮮血染紅,魔物四起,連天都變成黑色。而她自己時而征戰沙場遍染鮮血,時而身穿華服登臨穹頂,還有……那片虛空是什麼?

  想要看的更加清楚一些,天機鏡顯示的不會只有那麼點兒。但是身體突然發顫,大量的法力都被抽了出去,無法控制,突如其來的心悸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楊戩立刻按住她肩膀:「停下來!」

  妲己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咬破舌尖以自身精血延續。就快到最重要的時候,她需要再多看一些。那些是……上古神器?還有——

  「你這是逞強胡來!」楊戩彎腰打算抱起她。

  妲己再次打算推開他,兩人相持不下的時候,天眼從楊戩的衣襟中滑了出來,搖搖晃晃。

  天機鏡似乎若有所覺,立刻轉了半個圈,白光打向天眼。天眼受到震動,也放出青光還擊,一白一青兩道光芒在空中糾纏,久久不下。

  妲己愣住,這叫什麼情況?

  說來亢長,其實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青光壓過了白光,將白光反彈回去,直擊天機鏡!

  「糟了——」

  妲己飛身而起要去搶救,卻被楊戩拉住:「別去,已經來不及了,會把你自己也捲進去!」

  「可是……」妲己抬起頭,帶著焦急的神色。

  的確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白光夾著青光擊中了鏡子,然後——

  一切在那瞬間靜止了似的,旁邊的天化,身邊的楊戩,都沒有動彈。

  眼前空無一切,只有連成一片的雨幕,妲己慢慢低下頭,看到一片血紅。

  「咳……咳咳咳……」她身體僵硬無法動彈,甚至無法呼吸。

  發生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情……

  「妲己!」楊戩立刻扶住她,手貼在她後背,源源不斷的內息透進去。但是沒有用,不管內力還是法力都被彈出來,甚至反震了自己。

  妲己努力吸氣,卻什麼都吸不進去:「是……天、天機……鏡?」

  「別說話,我一定會救你!」楊戩不肯放棄,一次被彈回來就再一次。

  眼見無論如何止不住流血,妲己的胸膛起伏越來越微弱,臉色越來越白,連目光都開始渙散。不可能的,她怎麼會死在這裡!

  「別再繼續下去,否則不光會害死她,連你自己都會死在這裡。」一個冷漠的聲音突然說。

  楊戩抬頭看到是孔宣,露出一絲希望之色:「你能救她?」

  孔宣俯身抱起妲己,伸手在她胸口拍了拍,似有五色之光一閃而沒。然後他皺眉:「托你法力催動的福,天機鏡的碎片已全然進入她體內……跟我來吧。」

  楊戩二話不說跟上,只要能救妲己,怎麼樣都行。

  天化也跟在後面,一是為了照拂,二是他也被妲己那突然滿身飆血的樣子給嚇到了。

  「師兄,這到底怎麼回事?」

  楊戩搖頭:「我也不知道,按理說不該如此。」妲己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但是這次……

  「師父還在後面呢,我和他說說吧,他跟著好像不太好。」

  楊戩再次搖頭:「罷了,現在妲己哪裡能理會這些?跟著就是,有道德師叔在,萬一出了什麼事情也能幫忙。」

  「讓我師父幫忙?還不得越幫越忙……」

  孔宣的遁光很快,並非如普通的土遁或風遁之術,而是一道淡紅色的光芒,細細看去,卻並非紅色那麼簡單。

  楊戩追得很緊,絲毫不顧自己傷勢,卻也還是越落越遠。

  「師兄,慢點吧,我們追著他的氣息就走不丟的,不是記住這只孔雀了嗎?」天化不停喘著氣。他的修為沒有楊戩高深,這時候已經很累了。

  楊戩無奈放慢速度,胸口隱隱作痛。他們是直奔東海的方向,也不知道孔宣到底要帶妲己去哪裡。

  東海海濱北側有一座高山,孤零零的山峰高聳入雲,非常突兀地立在那裡。

  孔宣的洞府就在此地,大海之中。東海龍王是知道這裡住著一位仙人的,但是孔宣實力高強,平日又足不出戶,他也就當不知道。

  妲己一直沒有昏過去,雖然痛的快死了,但還是睜著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

  孔宣開口道:「睡,否則的話你就要死在這裡了。」

  「如果……」妲己只說出兩個字,就無力後繼。

  孔宣走入洞內,拿了些東西出來,見妲己的眼睛還是瞪著的,當真是倔強到家。

  他將手中朱紅色的小草送到她嘴邊:「吃下去。」

  妲己依言張口,只是簡單的吞咽動作都那麼困難。這棵草吃下去之後身體卻好了許多,起碼能夠呼吸了,而不是幾近死亡的邊緣。

  「真沒想到你回來救我,這次我欠了你一條命。」

  「是你自己命不該絕,既然手握天機鏡,我自然要救你。」

  「因為你是天妖……」妲己喃喃著,輕輕呼出一口氣。

  「因為你很難得。」孔宣為她的傷口止血,只是藥草與綢布,並非用任何法力。說來也奇怪,如此血卻慢慢止住了。

  「我沒覺得我哪裡難得,只是很多事情都不值得。」妲己深吸幾口氣,胸腹間一陣疼痛。不過被妲己給忽略了,她全身上下都是疼的,誰管得了這麼幾個小地方。

  「我現在還不想睡,不如你和我說說?」

  「你身上雖然有天妖血脈,卻已經非常稀薄,不該覺醒,可你卻憑一己之力,以修煉的方式重歸天妖正統,所以難得。」孔宣將手腳的傷裹好,打量她身上:「能動?」

  妲己試了試,搖頭:「身子疼得不像自己的。」

  於是孔宣伸手褪去她的外衣,身上的傷才最要緊,只有自己居高臨下看得最清楚,那一瞬間天機鏡炸裂成千百片,盡數貫入妲己體內,她沒死已經是天大的造化。

  晶瑩雪白的皮膚如今慘不忍睹,壓根兒沒有一處是完好的。因為濺射的傷口,雖然細小卻翻起了皮肉。孔宣脫掉衣衫的時候,粘連的傷被重新揭開,疼痛異常。孔宣抬頭看了一眼妲己,頗為意外。這個女子倒是堅強,連聲痛呼都沒有。

  妲己的神色頗有些恍惚,倒不是不覺疼痛,只是突然覺得很好笑。她能夠忍受,只是因為……習慣了。無論受傷還是疼痛,甚至在生死之間掙扎,都似乎完全習以為常一樣,清風拂面般不會讓她有任何緊張感。剛剛快要死去的時候自己腦子裡在想什麼?現在就算努力回想,也根本想不起來,沒有存在感的記憶。

  剛剛露出笑容,突然胸口卻一陣劇痛,她立刻抽了一口氣,屏息凝神。

  孔宣的手勁不輕不重,沒有過多弄痛她,也絕對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

  妲己很快就習慣,開始胡思亂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剛剛給我吃的是什麼?」

  「火龍草,東海常有龍涎之所,用以灌溉千年巨木樹下野草,再以水火之力反復養化,可化傷祛毒、起死回生、提高修為。」

  孔宣說得輕鬆,妲己的手卻顫了顫:「這東西不常有吧?」

  「是,卻也不是什麼要不得的東西。」孔宣將外衣重新扔給她:「動動看,不要動用法力。」

  妲己依言活動手腳,然後慢慢支著身體坐起。這身體再次能夠自己掌控很好,可內裡空落落的,好像五臟六腑都掏空了,什麼都不剩。

  這次當真是重傷,最重最重的傷勢,連見人都困難了。妲己撇撇嘴,誰知道祭天能祭出這麼一檔子事兒,她還得早早回宮呢。

  小心翼翼,應該是可以遮掩的,只要自己——

  指尖剛剛點到自己的身體,立刻一陣劇痛。這次的疼痛比以往哪一次都要強烈,疼得她眼前暈白一片,死死咬住嘴唇,差點兒一頭栽倒在床上。

  「告訴過你,不要隨便動用法力,你內腑的傷勢嚴重,若是下一次震碎五臟,神仙都救不活。」

  妲己顫巍巍抬起手:「總要給我個原因吧……」

  原因自然是有的,孔宣一貫的平穩語氣:「天機鏡在你體內,封印了你的法力,連同你自身妖氣,現在你只是個普通女子,和人類沒什麼兩樣了。」

  「那我就一直這樣了?」

  「使用天機鏡的力量,比你自身妖力更加強大,等到融會貫通之時自然恢復。」

  妲己面無表情點了點頭:「言簡意賅。」說的倒是容易了,現在除了疼之外,她根本察覺不到天機鏡的存在,利用個頭!

  輕輕揉著腦袋,妲己現在完全沒有這個心情和精力對孔宣禮待有加,只是問道:「楊戩和黃天化呢?沒事吧?」

  「你沒事,他們自然也沒事,天眼的主人對你不錯,但你若是聰明的話,理當離他遠一點。」

  「對了,天眼……」妲己晃了晃腦袋,若不是天眼與天機鏡互相共鳴乃至傾軋,不至於發生這種事情。

  「孔先生,你可知道天眼的來歷?」

  孔宣搖了搖頭,他自混沌出生一直潛心修煉,有些事情是印在腦子裡的,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知。

  妲己輕輕嗯了一聲,天眼是瑤姬傳給楊戩的,看來還是問他才可以。                    


☆、腹內玄機海樣深

  讓妲己獨自休息,孔宣出去了一趟,將外面繞著東海打轉的楊戩和黃天化接了進來。他的洞府有禁制,外人無法輕易找到。

  進來後見到看似已經無事,甚至還能笑的妲己,楊戩才算松了一口氣。

  「沒事了嗎?」

  他為妲己把脈,然後皺眉。並不是什麼大事,但是還需要將養一段時候。而且這感覺有點奇怪……楊戩的手頓了頓,轉身問孔宣道:「現在仍不能用法力查探她的身體?」

  「想讓她死,你可以做。」孔宣坐在一邊閉目養神,明擺著不願意多管。如果這裡不是他的洞府的話,或許他就走了。

  「我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不過一段時間內不能動用法力。」妲己輕聲說:「天化,你師父還在外面吧?」

  黃天化點頭:「師父是最有耐性的,肯定不會離開。」

  「帶他進來吧,別在外面引人注意。我現在這個樣子……他還躲什麼?」妲己看向孔宣:「你說如何?」

  「闡教中人?隨便。」自從去朝歌述職,他已經等於放棄了這裡,又在乎誰來誰不來?

  須傾,道德真君帶著一身的海水走了進來,看著是狼狽不堪。

  妲己輕笑:「道德真人這是怎麼了?莫不是還下海去玩了一會兒水嗎?」

  道德真君抹了一把臉:「鬼知道怎麼回事,海水突然跟開了鍋一樣……」若不是天化下去接他,他一定要去和海龍王說道說道。

  海水異動?妲己挑了挑眉,卻沒有多問。這裡是孔宣的地盤,主人沒在意,自己一個借住的多什麼嘴?

  孔宣只抬了抬眼皮:「常有之事,不必大驚小怪。」

  道德真君盯著孔宣,雙眼閃閃發亮:「道友修為高深,不知是何人門下?」

  「無師。」孔宣冷冷回答。

  道德真君又說道:「以道友如今的修為,若是能夠拜得一位名師,想必離參透那大道混元之境也是不遠的。」他這話不無羡慕,在他看來,孔宣的修為遠遠在他之上,離那一步可近多了。

  孔宣閉上眼睛,乾脆連話也不回答了。

  道德真君稍稍有點鬱悶:「我是好心來著,既然修為已到如此境地,跬步不前不是可惜?若是你願意的話……」

  「道德真君還要當個引薦人嗎?」妲己打斷他的話:「我瞧著還是算了吧,不要說孔先生自己沒有這個意思,他現在還是我的人,你是當著我的面挖牆腳?」

  「呃……」道德真君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很快正色道:「修煉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這一國一家都是小事,又不可能永遠霸著。」

  「至少現在我在這裡,人就不是你說要走就能要走的。」妲己平靜道:「而且孔先生是個守信的人,也不會就這麼跟你走。」

  道德真君呃呃了幾聲,有些不自在地說:「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就是一時激動……知道了就是了。」

  「那下次記得不要再激動了。」妲己眼波滴溜溜掃了一圈,特意看了看孔宣,確定他沒有生氣的意思。這只孔雀……倒是很好玩嘛,似乎什麼都不在意呢。

  她突然坐起身,去拿一邊的外衣。

  楊戩立刻扶住她:「做什麼!」

  「回去,就算要休養也不能在這裡,占了人家的地方不說,也不方便,畢竟紂王可不知道我出宮要來做什麼。」

  「那你也不好回去啊,這一身傷難道不會被發現?紂王又不是傻子,你不和他親熱的麼?一親熱就瞞不住了。」話音剛落,黃天化就覺得腦後發冷,回頭對上自己師兄冰冷的目光,立刻脖子一縮。自己好像又說錯話了……

  「是瞞不住,也不需要瞞,我為了紂王漏夜祭天,沒想到再次遭遇殺手,身受重傷。」妲己淡淡道:「看看時辰,現在再不回去就來不及了。你們要在這裡看我換衣服嗎?」

  楊戩第一個走出去,只要是妲己決定的事情不可改變,沒有人能拗過這個執拗的女人。

  天濛濛亮的時候,妲己回到了壽仙宮。紂王還在睡,已經很久沒有響過早朝的鐘聲了,還好他沒有因此被吵醒。

  和衣躺在床邊,楊戩坐在她身邊,用法術讓紂王睡得更熟。

  「瞧你緊張的,我已經說過我沒事。」妲己輕聲說。

  「你上次的傷勢剛剛痊癒,又受了這麼重的傷……」楊戩閉上眼睛,緊緊握住她的手,露出痛苦的神色:「對不起。」

  妲己笑了:「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我的傷勢與你無關。」

  「我只是覺得我該道歉,妲己,一開始總是因為我……」

  接下來的話語隱沒在唇間,妲己輕輕吻著他,分開的時候兩人已經盡是一臉溫柔。「我埋怨過你,你歉疚過,這一切已經結束了。還是說……你要把日後發生在我身上的所有意外都歸咎自己?」

  「我還沒那麼自虐,只是這次我沒護住你,還是因為我讓你受傷了,若不是有孔宣在……」楊戩手在微微顫抖,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後怕,他們差一點就要天人永隔黃泉。

  妲己蹭了蹭他的掌心,閉目養神。

  楊戩坐在她身邊,專注看著她,一直到紂王即將醒來的時候才悄然離去。

  心愛的妃子再次身受重傷,竟然還是因為刺客,這次紂王當真發了雷霆之怒。當日沒有上朝,一直守著妲己,直到和太醫三四遍確定她當真沒有事情後,才挾怒召集了所有大臣。

  他要廢後!

  當晚妲己坐在梳妝鏡前,慢慢將自己打理齊整,唇紅與腮紅一個不落,穿了一身淡綠色的紗衣,頭上戴著朱玉翡翠。

  「紂王今個兒去了馨慶宮,你打扮的如此美麗,也就只有我看了。」楊戩低頭啄吻她白皙的頸項,聞著淡淡的香氣:「平日你都不愛打扮,說這些胭脂水粉……不健康?今日怎麼例外了?」

  「今日有人來拜訪,自然是例外的。」妲己對鏡左左右右照了一圈,很好,豔光四射,看不出受傷的痕跡。

  「你是說……」楊戩思緒一轉:「聞仲?」

  「自然,一場戲,一句話,廢了一個品行端莊、正直死板的王后,他怎麼能不來興師問罪?」最後抿了抿豔紅色的唇紙,妲己對著鏡子笑得風情萬種。

  「你只是不想讓他看出你受傷,無需如此。」楊戩抹了抹她的唇,低下頭輕聲道:「打扮得如此美麗卻總是給別人看的,我不舒服。」

  妲己白了他一眼,輕嗔道:「我什麼樣子你沒見過?一個大男人,還是闡教三代的首座弟子呢,拈酸吃醋,也不怕別人笑話。」

  「這裡只有你在,我倒當真不怕別人來笑話我。」楊戩從後面摟著她,輕輕吻她的耳朵:「來,笑一個給我看。」

  「不要!」妲己紅著臉拍他:「真該讓人來看看你現在的模樣,不正經!看天化還會不會尊敬你!」

  「娘娘。」翠兒走了進來,對屋內的一切視若無睹:「聞太師求見。」

  「讓他進來吧,都是老朋友,何必如此多禮?」妲己將楊戩推開:「你還不變化?」

  「你說了都是老朋友……」楊戩變成宮女的模樣。聞仲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有異,只是猜不透是誰而已,何必如此遮掩?

  妲己沒理他的抱怨,將來截教和殷商的關係說不得會比闡教近許多,若是讓聞仲發現楊戩,造成不良影響怎麼辦?

  聞仲在外面還算有禮,走進來之後,所有禮節立刻不見了。尤其看到妲己如此明豔照人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出來。

  妲己的心情卻不錯,還能調侃他:「聞太師這次見了我沒喊打喊殺的呢,看來妲己如今還算入了你的眼?」

  聞仲冷哼了一聲,自己和她在朝堂上天天見,見識過她處理朝政的手段,還能說什麼?

  「蘇妃,你如今已經大權在握,大王不理朝政,盡數交予你手,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竟然還要掌管後宮!你忙得過來嗎?」

  「後宮我本不欲自己掌管,只是王后太耿直,礙著我的事,我才打算換個人,誰知道偏偏這件事王上不聽我的……」妲己搖了搖頭:「不若聞太師去了王上說說?飛燕是個好的,我想立她。」

  「你說不聽,別人能說聽了?廢後立後,動搖國之根本。」雖說聞仲的心氣不好,卻也無奈,王上都這樣了,自己還能如何?只歎王后不懂後宮陰私,不知變通,硬是走到了如此地步。

  看了一眼妲己身邊的宮女,他冷聲道:「我有話和你說,讓人退下。」

  「不是外人,聞太師有什麼想說的,儘量說就是。」妲己知道楊戩不會想走,倒也顧及著。

  聞仲冷笑:「別當我什麼都不知道,你留這麼一個在身邊,莫不是怕我殺了你?」

  妲己搔了搔臉頰:「並不是這個意思,既然你這麼想……」她對楊戩點了點頭。楊戩瞟了一眼聞仲,沉著臉退了出去。

  「你有你的勢力,我管不著,但這是殷商天下,你若是想將這裡變成你的遊戲之所,我一定不會冷眼旁觀。」

  「這個自然,我也沒有這個意思嘛。」妲己無辜地說:「我的遊戲之所?真會開玩笑,如果這是一種遊戲,那我也太悲哀了——因為這個遊戲太危險。」

  和她對視良久,聞仲慢慢放鬆,旋身坐在一邊:「然後呢?掌控後宮,掌控前朝,你掌握了一切,卻又不利用這些圖謀什麼。你的真正目的到底在哪裡?」

  「只在……未雨綢繆而已。」妲己也坐下,淡淡開口:「總有些事情不可預料,甚至無法抗拒,握在手裡的越多等於籌碼越多,不一定有用,起碼讓我安心。」

  「那麼,你在擔心什麼?」

  聞仲的問話似乎有些咄咄逼人了,妲己看著他,卻從他眼中看出了一抹擔心。只是這擔心不是為自己,想必是為了大商天下吧?於是妲己笑了笑:「我的命而已,沒有什麼需要聞太師擔心的。」

  誰知道聞仲靜默半晌之後,緩緩開口:「你自己也需小心,雖然我不知道你意欲何為,但的確招惹了許多,也危險了許多,不得掉以輕心。」

  妲己意外:「你……是在關心我?」

  聞仲嘴角抽動了兩下,用冷硬的神色掩飾了不自在:「如今你的命已經不是自己的命,而是與我大商息息相關,自然死不得。」

  「好理由,不過我還是很開心,謝謝。」看看外面的天色,妲己柔聲道:「今日王上不會來了,聞太師可要在我這裡用膳?也好商討招賢事宜,還是來了幾個不錯的人才。」

  聞仲略作思索,點了頭。

  妲己這邊的酒席向來是最好的,因為在妲己看來,吃的不好是委屈自己,人生在世如燈花掠影,說穿了還不就是衣食住行四字?

  看著這一桌奢侈的東西,聞仲都要皺眉頭。

  妲己也知道聞仲看不慣,不提菜色如何,只說國事。

  「……原來如此,這幾人的確可以重用,我會酌情安排。」

  「其他人你安排就是,孔宣卻要留在宮裡。」妲己抹了抹唇,接過侍婢奉上的茶水:「此人可重信,可重用,但不是現在。」

  「孔宣?」聞仲重複了一遍,自己可沒聽過這個名字,他有何德何能讓妲己如此重視?這狐妖可不是輕易挑人的,可謂火眼金睛,她挑的絕對都是最好的。

  「呵呵,孔宣之才的確足以斷玉分金,可惜他只為承諾而來,諾了而去,並非忠於大商。」妲己帶著安撫的語氣說:「慢慢來,事緩則圓。」

  「事緩則圓?恐怕你不想讓他忠於大商,而是想讓他忠於你。」

  妲己沒有反駁:「不是一樣的?不必那麼較真。」

  「我要見見那位孔宣。」聞仲立刻說。

  妲己點頭:「好啊,我在宮外給他備了一座府邸,只待內苑建好了人再搬進來,你自行去找他就是。」

  誰知道聞仲還是看著她,一臉懷疑。

  妲己歎了口氣:「好人真難做,我不允你,你定要說我這狐妖又怎麼怎麼樣了,我允了你,你卻心存懷疑。」

  「我不是在懷疑這個。」聞仲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天塵落地淚痕驚

  雖然濃妝豔抹,但是掩蓋不了難看的面色和虛弱的身體,聞仲也是修道之士,怎麼會察覺不到?但是把脈之後才發現事情比他想得還要嚴重,妲己體內空蕩蕩,一點法力都沒有,更不要提脈息虛浮不穩,分明是重傷未愈的樣子。

  突然也感覺到了些許無奈,這個女人總有辦法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上次那個大麻煩還沒有解決,這次又招惹了什麼?

  妲己吐了吐舌頭:「你發現了啊。」

  「我不是白癡。」聞仲放開手:「你做了什麼。」

  妲己正色,把哄紂王那一套拿了出來:「我當晚去祭天台為了王上辦事的時候再次遭遇刺客,因為身邊沒帶著人,自己又自顧不暇,才會身受重傷。」

  聞仲鄙視看著她:「繼續編。」他不是拿一本強身健體的普通心法能當上等功法的紂王,怎麼可能看不出妲己的傷勢?這等重傷,豈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妲己並不弱,或者比自己想的還要強。

  「你就任我編又能如何?若是告訴你真相,你也不會為我出頭,何必管那麼多我的事情?當真和你無關的。」

  「好,我不問。」聞仲的神色再次冷了下來,以後都不問,自己活該,多餘問這一嘴做什麼!

  「你趕走了我的人,就是想和我說這個?」

  「不,是你選的美女來了,你當真要為大王充斥後宮?還是說……你當真有這個信心,不管有多少女人,大王都只愛你一個?」

  「我當然沒信心,不過我不需要有。」妲己將手指放在唇間:「這個也不是能和你說的,還是換下一個問題吧。」

  聞仲深吸了一口氣,差點沒忍住自己的怒火,這只狐妖還是那個德性,就算受傷也一樣!

  他拂袖而出的時候,門口正好看到那個侍女。

  她不似常人恭謹,而是靠在門口的立柱上,看起來頗為閒適自然。旁邊也沒有人提點她什麼,仿佛她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聞仲警惕地眯起眼睛,這種姿態,這種動作,可是怎麼看怎麼不像女子。難道……

  不過很快他就熄了這個念頭,穢亂宮闈是大罪,連王上都不會輕恕,蘇妲己沒這麼蠢。

  楊戩待聞仲看不見後立刻進屋,看見妲己軟軟靠在座位上,仿佛連最後一絲力氣都消失了。

  立刻將她抱到床上,為她把脈。

  「我沒事,只是有些乏了,聞仲的眼睛真尖。」

  「還說,你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有什麼話那麼重要,非要現在說。」楊戩為她蓋上被子,守在身邊。

  妲己翻了個身,枕在他手臂上:「聞仲是眾臣之首,最好不要讓他疑心我或者給我找麻煩,若是讓他知道我的目的是顛覆殷商,會出大亂子。」

  「依這樣下去倒是不會,你步步為營十分謹慎,甚至手上不沾人命,他能察覺什麼?」楊戩輕輕拍著她,像是在安撫著一個孩子一樣:「睡一下吧,有我在這裡。」

  妲己閉上眼睛,喃喃道:「天眼……當初瑤姬仙子將它交給你的時候當真什麼都沒說過……?」

  「嗯,家變當時什麼都不能說。」楊戩撫摸著她的頭髮:「信不過我?」

  「不,我只是不安。」

  妲己很快睡得深沉,楊戩收斂了溫柔的神色,帶上一絲絲憂慮。不安嗎?是的,就連自己也很不安,就算他不如妲己知道的那麼多。事實上妲己做得越多,代表她越懼怕一無所知的未來,不管那未來有什麼在等待。

  炎熱的夏天逐漸過去,秋日的涼爽慢慢沁染宮廷,而廢後的風波也已經到達尾聲。

  聞仲不再說話之後,朝中老臣便無法改變紂王的心意,只能聽之任之。

  王後坐在冷宮裡,面容枯槁,眼神空洞。她還不到三十歲,卻已經顯出垂垂老的姿態。身體似乎不聽使喚,手腳都是軟軟的,思維也無法轉動……好像應該如此,自己多久沒吃東西了?連日夜都分不清。

  門突然被打開,她木然抬頭,看到一個背光的身影。

  那個身影開口:「所有人都退下吧,我要單獨和王后娘娘說幾句話。」

  她的眼中逐漸有了神采,帶了憤恨的光芒:「這稱呼我可不敢當,到了明天你就是王后了!」

  「那也要到了明天的時候。」妲己慢慢走過來,四周看了一圈:「本不該讓你住在這裡,可惜王上當真惱了你,不肯妥協,不肯讓你在未廢之前再有王后的體面。」

  姜王后冷冷道:「你不必假慈悲,這不就是你想要的?」

  「想要?也許。」妲己找一處乾淨些的地方坐下:「但說到底是你自找,王后娘娘,我不止一次和你說得明明白白,只要你當做一切都不知道,安安分分坐鎮後宮,自然可以繼續當你的王后,享有榮耀和富貴——就算沒有帝王寵愛。可是你呢?你不肯,你非要和我作對,非要讓我萬劫不復……如今落到今天的地步,能怪誰呢?」

  「自然怪你!」姜王后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動:「誰都不知道……誰都不知道你這個妖孽!你根本就是個妖怪,王上竟然還把你當成仙子!沒有人看清你的真面目,只有我!可是他們都不相信我……」

  「你真以為沒有人嗎?你只是個普通人,既然連你都可以發現,為什麼別人發現不了?」妲己微微傾身,壓迫感迎面而來:「姜王后,就算口上說的早好聽,再為了國家大義,你也不過是吃醋而已……所以才讓你亂了心思,不顧一切。既然是如此,我也就不應該有半點憐憫你的心思,畢竟後宮爭鬥,你來我往的不是很正常?你也不過是失敗了而已。」

  姜王后頹喪地坐在那裡,喃喃自語著什麼,隨後抬起頭,用木然的眼光盯著妲己:「所以,你是來嘲笑我的失敗?」

  「不……王上雖然廢後,但朝野仍然有非議,不承認我的地位,認為是我誣陷你,讓你跌下王后之位……」妲己搖了搖頭:「我當不當王后不要緊,這個名聲可不能要,所以我要你出面承認,你的確派人刺殺過我——這是事實,不是嗎?我只需要你有這個擔當而已。」

  「你別做夢了!」姜王后冷冷說:「我絕對不會如了你的意!就算是嫉妒又如何?掩蓋不了你這個妖孽會危害大商。就算死,我也不會與你合作!」

  「不是合作……」妲己輕笑:「你真的很麻煩,王后娘娘……既然如此,你就活著吧,我會跟紂王說一切都是誤會,複立你王后之位,一切都是姜文煥裡應外合,夥同你父親姜桓楚,因為不滿王上寵愛我,所以打算刺殺我以鞏固你王后之位。或許之後再去刺殺王上,立你兒子為大王,這樣姜家就可以如日中天。」

  姜王后的神色已經慘白慘白,她猛地向蘇妲己撲過去:「蘇妲己!你不是人——」

  妲己拂袖震開她:「我從來都不是人,你不是知道了麼?更不是什麼好人。既然你不肯與我配合,我只好殺了可能造反的那一群,免除後患。」

  姜王后踉蹌退了幾步,臉上僅有的血色都消失無蹤:「蘇妲己,你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我不能?」「王上不會讓你這麼做!」

  「事實上,他會。」妲己帶著些許憐憫的神色:「大王最怕有人威脅他的地位,處置了你之後,他本身就會疑心姜桓楚,這位坐鎮一方的諸侯。我甚至不需要多說,只需要稍加提點——」

  「你贏了。」姜王后突然打斷她的話:「你贏了……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不傷害我的家人,不傷害文煥。」

  「放心,只要我得到我想要的,誰都不會受傷害,就算是你也不會死。」站起身,妲己再次看了一圈冷宮:「我會把這裡佈置得好一點,也會讓飛燕照顧你。別再出任何亂子——就算為了你的家人著想,在這裡頤養天年吧。」

  離開姜王后的房間,喜媚立刻悄然過來:「妲己姐姐,一定要讓她在這裡?」

  「在這裡有你們看著,冷宮也不小,不想見的時候打發到一邊去就好。」妲己錘錘自己的肩膀:「最近真是累。」

  喜媚輕笑道:「姐姐不是做事累的吧?我看我要和那楊戩說說,別累壞了姐姐。」

  妲己白了她一眼:「盡知道胡說八道,當然不是因為這個。」

  「姐姐,貴人昨日又出去找薑子牙了,說是讓他算命,卻將他徹頭徹尾損了一頓,說得每一個好地方。」

  喜媚無奈搖頭:「她就是小孩子脾氣,不知道怎麼回事,和薑子牙卯上了。」

  「還不是薑子牙一開始想殺她?否則貴人不至如此,隨她去吧,薑子牙只要一日還想在朝為官,就不會對貴人如何。」喜媚露出鄙夷的神色:「真沒看過如此迷戀權力的正派修士,虧他還一副道貌盎然的樣子。」

  「這不是很好嗎?他越是如此,我們越是有利。」妲己眼中閃過一絲寒光:「申公豹呢?最近沒出現吧?」

  「銷聲匿跡,就好像沒這個人一樣。」喜媚注意著妲己的神色:「姐姐,他招惹你了?」

  「哼,哪裡是招惹這麼簡單,如果他不是闡教門人,我早殺了他。」妲己的面色陰沉:「可惜……既然他沒有動作,我就等等,總有連元始天尊都保不住他的時候,到時……」

  前面就是冷宮門口,照往日,妲己在這裡便會告別,今日她卻停住了。

  「姐姐還有什麼事情要囑咐我?」喜媚立刻問。

  「倒不是囑咐,只是我有一些地方疑惑不解,自己是當局者迷了,卻沒有人能給我解謎。」妲己歎了一口氣道:「喜媚,你覺得楊戩此人如何呢?我知道他心中有我,也知道信得過他。但是他心中仍有別的……我能信他到什麼程度?」

  「若要我說,闡教中人本就不可信,還不如孔宣——」意識到自己說漏嘴,喜媚抿起了唇。

  「你認識孔宣?」

  「緣慳一面,但是聽說過。」喜媚面無表情地說:「姐姐也知道,我本與鳳凰一族有關,又怎會沒聽說過這只孔雀?只不過大多數都是傳言,傳聞他極強,而且性格極為冷酷,便是本族的事情平日也是不管的。鳳凰之母極為寵愛這個吸混沌之氣而生的兒子,四海任他遨遊,後來聽說沒了消息,誰知道會突然跑到姐姐麾下來。」

  聽出喜媚的憤恨,妲己輕柔撫摸著她的頭髮:「你恨他嗎?」

  喜媚低下頭,許久搖了搖:「我哪裡有資格恨他?只是我因身具九頭,攜血雨出生,生來便被視為不祥,趕出了鳳族……哪裡有他這般風光無限!」

  「說到底你還是怨恨,傻丫頭,你就是你,至少在我眼中是如此,何必管其他人說什麼?」

  「我知道,大姐,我只是有一點點不甘心而已。」喜媚柔聲道:「那個孔宣……反正我不想見他,但若是大姐想找一個信任的人,他或許比楊戩好些——如果大姐能掌控他的話。」

  「說著簡單,也只是說說而已,力量遠遠不足,而智慧……」妲己搖了搖頭:「他總不像個傻的,若是連這個助力都失去了,才叫得不償失。」

  「大姐,你突然問這個,是否有什麼事需要人幫忙?我和貴人……」

  「若是你們能夠幫我,我又何必傷腦筋?最近我身體不適,需要有人帶我去軒轅墳,你和貴人都不成。」

  「那就讓楊戩去嘍,有什麼關係?」

  「軒轅墳內……有我最深的秘密,如果這點被發現,那我就什麼都不用做了。」妲己長歎了一口氣。胸口堵得慌,仿佛憋了一團血,上不來下不去。

  「喜媚,在你看來如何呢?拋卻成見,楊戩是否能得到我的全心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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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密現兩心瞻

  所謂信任,其實是一種賭博。賭對了,你會得到很多,賭錯了,便萬劫不復。

  妲己在是不是妲己的時候都很少信任人,她不喜歡賭,更不喜歡輸。她笑著對許多人說過信任,表現過信任,卻從來不真實。手中總是留有足夠的籌碼,若是遭到背叛便能翻盤,反敗為勝,讓對方狠狠吃一個大虧。

  可是這次……最深刻的秘密,信了就是信了,至少現在自己的沒有翻盤的機會,若是軒轅墳的上古眾神們被聖人發現,那結果……

  「又來了。」楊戩撫上她的臉頰:「這幾日總這麼看著我,我又不可能知道你在想什麼。想問就問,想說就說。」

  妲己搖了搖頭,笑得很是甜美:「我什麼都不想問,只是要自己想想。對了,玉鼎真人隔三差五總會想辦法討要斬仙劍,最近怎麼不來了?」

  楊戩帶著笑意:「我和師父說,因為他來的太勤快,我一點相思之苦也沒有,正好方便在殷王宮裡住著,洞府也就不用回去了。」

  「你真壞,你師父來來回回奔波哪裡是為了斬仙劍啊?還是為了帶你回去,省得你和我在一起,最後染上大罪過。」妲己吐了吐舌頭,做一個鬼臉給他看。

  「師父年紀大了,又只得我一個徒弟,難免憂心,我已經告訴過他不必擔憂,哪有那麼多禍事?」

  「真的沒有嗎?」妲己抬頭,直直注視著他:「若是有一日,我讓你捲進殺劫,遍染鮮血,你會如何?」

  「甘之如飴。」楊戩輕聲回答。

  「殺不應該殺的人,做不能被稱為善的事?」

  「甘之如飴。」

  「到終有一日眾叛親離,甚至連師門都容不得你?」

  妲己的聲音不由淩厲,而楊戩卻握住她的手,連笑容都未曾改變:「啊……甘之如飴。」

  妲己簡直說不出話來:「你……你……你是缺根筋還是被虐狂?」

  「兩樣都不是。」楊戩柔聲反問她:「你呢?你是不信愛還是不信我心中有你?」

  妲己沉默了,兩樣……都不信。

  楊戩歎了口氣,點點她的額頭:「你就是心思重,可是要不要聽聽我的心?」

  妲己側頭看他,雖然疑惑著,但還是點了頭。

  「楊戩……從來就是個自私的人,不僅自私,心眼也很小,從來裝不下太多東西。從前,我心中只有我的家,後來懂事了,卻也一樣執著于此,從來沒有改變過。」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去救母?」

  「救母……日夜都想,若不是師父阻止我,或許我已經去了,也已經鑄成大錯。」楊戩搖頭:「如今也只能想想而已……我本以為就是如此過去,每日認真修煉,提升實力,等著終有一日能夠救出母親……沒想到遇見了你。回頭想想,竟不敢去見母親了,怕她問我這段時間在做什麼。又說服著自己,你這邊暗潮洶湧比較重要,我不能離開。」沉默片刻,他再次開口:「以前為了母親,我不在乎天庭,現在,我一樣不在乎其他。妲己,只要你在,只要是你希望的……」

  妲己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沒有回答。戀愛時候的甜言蜜語總是最動聽的,女人的溫柔、男人的承諾,在這個時候最為淋漓盡致,卻最不能相信。

  不是錯,要怎麼說呢……這邊是所謂的愛情。

  「楊戩,我若信了你的心,再不懷疑的話……那麼你背叛我,我就殺了你。你說好不好?」挖出心和肝來,活生生吃進肚子,化為自己的力量,也就再也沒有背叛。

  那眼中閃過的紅光透著血腥,楊戩伸手擋住,輕輕落下一吻:「好,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就殺了我。」

  心已經賦予,還在乎一具皮囊嗎?楊戩很清楚自己,他愛著眼前這個女人,就算千萬年也一樣,不會更改。

  「明天陪我去一個地方。」妲己終於說出口:「不過這是個秘密,任何人都不能告訴,如果你不能守密,那就努力讓自己忘掉,當做一切未曾存在過就是了。」

  楊戩只是笑笑,柔聲問道:「可需要我準備什麼?」

  「什麼都不用,你只要帶我去就好,因為我沒有法力,實在下不去那麼深的地方,也缺少防護。」

  「嗯?」聽著倒是個有趣的地方,楊戩好奇了。

  「噓——」妲己立刻制止他:「別問,以你的聰明會猜不出來嗎?你問我,我回答了,總忍不住要憂心忡忡,疑心你會不會告訴別人,會不會把其他人也帶去。」

  楊戩再次吻她,這次吻得很深,重重的力道,最後還咬了一下她紅潤的唇瓣。

  「你怎麼咬人!」妲己立刻捂住嘴巴:「都把我咬疼了!」

  「這是懲罰,你要學會信任我。不過——為了用行動表明你的確可以信任我,我決定不給你懷疑的理由。」

  等到楊戩開始脫衣服的時候,妲己想跑已經晚了。

  楊戩單手摟著她的腰,把她按在床上,一手掀開自己的衣襟。

  「等等……我是病人!」妲己努力推拒著他,力氣卻根本不足夠,該死!為什麼自己會在這個時候失去法力?

  細碎的吻不停落下,時不時含著軟嫩的肌膚,楊戩竟然還能明白說出話來:「不是病人,只是失去法力,和普通人一樣而已。」

  妲己用力掙扎,楊戩卻很享受妲己『熱情』的回應,例如踢他、撓他。

  「唔嗯……楊戩你混蛋!」

  刺入的一指停留在溫潤緊致的體內,楊戩抬頭看她,瞳色幽暗,閃著火光:「不喜歡?就這樣纏在你身邊,我就不能去找別人了。」

  不等妲己回答,他抽出自己的手指,挺入妲己體內。

  驚喘代替了要說的話,妲己狠狠咬住他肩膀。楊戩帶著笑意頂了頂,妲己輕哼一聲,咬得更緊了。

  「輕一點,小心牙痛……」

  結果第二日離開朝歌,妲己還是渾身軟綿綿的,腦袋一點一點,一副睡不醒的樣子。

  楊戩神清氣爽,出了朝歌之後就不再駕雲,而是抱著妲己漫步,沒忘記好好揉揉她的腰。

  妲己哼哼著說:「你最好想辦法,如果到了那裡我還是這個樣子,我就揍你。」妲己有氣無力。說是讓她安心,結果這個混蛋就要了一晚上!

  「放心,有我扶著你呢。」楊戩滿足得不能再滿足,滿眼都是柔情滿滿的笑意。

  妲己翻翻白眼,懶得看他,反正自己是被他帶著走的,腳都不沾地,乾脆閉上眼睛養精神。

  走到軒轅墳門口的時候,楊戩低頭看著妲己,不意外地發現她已經睡著了。於是戳了戳妲己的臉,得到不耐煩的咕噥聲和更沉的鼻息。

  真的累了啊……邁步走進軒轅墳,或者自己能發現什麼有趣的東西?既然妲己已經展現這裡。狐妖一族搬走以後,軒轅墳就荒置了。

  這裡是朝歌附近,能人異士層出不窮,很少有妖怪會選擇這裡定居。

  楊戩突然想到,妲己這一群的確不同,她們似乎和王族有著扯不開的聯繫。

  在軒轅墳內轉轉繞繞,妲己睡得太香,他實在不想吵醒她。但是卻悲催的發現……自己迷路了。

  軒轅黃帝為什麼要把墳墓建得跟迷宮一樣?純粹的個人趣味?

  繞了整整兩圈,外面八成太陽都落山了,楊戩只好認輸。不是他沒有方向感,是這個地方建的太過銷魂了。

  「妲己?」他輕輕搖晃著:「妲己,如果你再不起來的話,我想我們今晚只能住在這裡了。」

  「住什麼……」妲己揉著眼睛,等看清現在是在什麼地方,立刻跳起身:「我們什麼時候進來的?」

  「有一段時間了,我看你睡得香,沒叫醒你。」楊戩將她攬回來:「別亂跑。身體好些了?」

  「沒、有!」妲己咬牙切齒:「我現在渾身上下還都在痛!」

  「我的錯。」楊戩笑意不減,雖說是抱歉的話。

  妲己快步走在前面,她決定,回宮之後絕對不理他!

  這次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飄飄落下的是兩個人影,而且看起來很親密。暗處立刻一陣嘁嘁喳喳,妲己的神色陰了,再看楊戩,他似乎聽不見。

  「先放我下來。」掙脫楊戩的懷抱,妲己皮笑肉不笑道:「各位,好看嗎?看夠了的話是不是該出來了?」

  立刻嘻嘻哈哈站出來一群,楊戩看到這些人之後眯起眼,將妲己再次拉到自己身邊,帶著警惕。

  「別生氣啊,丫頭,難得你帶男人來,我們當然得好好看看。」祝融圍著他們繞了一圈,嘖嘖稱奇:「對你不錯嘛。」

  妲己正在努力掰開楊戩的手,順口回答:「當然,難不成對你好?」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他可戒備著我們呢~我是說,以他的身份來看倒真是難得。」

  妲己停了手上的動作,看了祝融一眼,沒有多問。

  黃帝慢慢走過來,掃了一眼她,皺眉道:「你強行渡劫了?」

  「不,只是出了一點點小問題,所以我來問問。」妲己走過去讓他把脈。

  楊戩在後面默默看著,這個男人與別人的氣勢都不同,而且妲己對他也很恭敬。

  只是搭了脈搏,黃帝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祭獻了天機鏡?」

  妲己聳肩:「很顯然出了點問題,否則我不會如此。」

  「的確,而且並不是小問題。」黃帝伸出手,輕輕點在她的額頭上:「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讓我看看事情經過嗎?我需要略作搜尋,你最好專注想著那時候發生的一切,否則會洩露你的小小隱私。」

  「我倒是真沒有什麼太大的隱私可以洩露的……」妲己閉上眼睛開始回想:「不過你若是看多了,我一樣會生氣。」

  這邊解決正事,那邊楊戩已經被拉過去了。

  這幫人倒是百無禁忌,一點也不在乎楊戩的戒備,說扯就扯。

  「諸位——」楊戩挑了挑眉毛,冷眼看著自己面前這四個人。至於遠處圍著的那一群,雖然說是看戲的樣子,至少沒有這麼熱情。

  一個紅色頭髮的少年,一個邪魅強壯的中年男子,還有一對兒……這是夫婦吧?

  「還真是個不錯的孩子,身體好,力量也夠強。」那女子笑盈盈地說。

  「這些都沒用,得對人好才行,就像我對你一樣。」她旁邊的男子柔聲說。

  「難道不好嗎?看剛才那個緊張的樣子就知道了。再說了,能讓那個丫頭帶到下面來的,能是不對她好的嘛。」女子推了他一下,帶著輕嗔的語氣說。

  「幾位……前輩,我與妲己的事情是私事,不勞幾位費心吧?」

  那女子立刻掩唇笑了:「你要娶走我們的小狐狸,總得過我們這關吧?雖說你是個不錯的,可是平日的桀驁不馴我們都看得真真的,闡教截教什麼的,我們全不理會,只是你這種桀驁若是用在愛人身上可不好。」

  「自然不會,楊戩既然已經心有所屬,必然會珍之愛之,惜之憐之,絕不會有絲毫委屈了她。」楊戩立刻應允道。

  女子看了楊戩兩眼,轉身嫋嫋婷婷走了。她的丈夫也看了楊戩兩眼,跟著走了。

  楊戩被看得一頭霧水,自己哪句話說錯了嗎?

  紅發男子笑嘻嘻拍拍他肩膀:「別緊張,這兩個人就是太上心了,連護身法寶都給了,這就是把小妲己看成自己人,護犢子而已。」

  「楊戩自然知道,心中感激。」

  「你才不。」紅發男子打斷他的話,笑意盈盈:「戒備、好奇、不信任,除了這些,你心底裡還有其他東西嗎?」

  楊戩沉默了,面色也隨著冷下來。

  「別緊張呀,我只是隨口一說而已,在這個地方待久了,也不會虛頭巴腦說話了。」紅發男子眼中精光一閃:「還沒自我介紹,你叫做楊戩我當然知道……而我叫做祝融,火神祝融。」

  楊戩一怔,莫非這裡的一眾人等盡數都是——

  妲己突然回頭:「楊戩,來。」                    


☆、攬雀弄鏡天機現

  楊戩從未曾想妲己身後還有這樣一群人,難怪她如此重視軒轅墳。就算自己向來我行我素慣了,在這群人面前也不敢放肆。

  黃帝打量著楊戩,伸指疾如閃電一勾,便將天眼挑了出來。

  楊戩一怔,看妲己笑而不語的神色,無奈道:「若是前輩想看,楊戩可以將它摘下來。」

  黃帝搖了搖頭:「不必,你就算摘下我也不會碰它,看看就好。妲己,你可知道你的傷勢及其嚴重?」

  妲己點頭:「為我療傷的人說過,我也一直將養著了,雖說宮內事務繁雜,卻沒累著自己,吃喝都是最好的珍品,什麽人參雪蓮也往肚子裡塞……不過可能是法力不在的關係,怎麼養都養不過來,還是覺得體虛。」

  黃帝搖了搖頭:「看來為你療傷之人並未詳細與你說明,不過好歹也算救了你一命。你五臟六腑俱損,天機鏡的碎片留在體內盤桓不去,這陣子又沒有靜養,到現在都未曾癒合。」

  妲己張大嘴巴:「怎麼可能?若是如此的話,我豈不是早就吐血了?」

  「所以才說為你療傷的人救了你一命,你的內腑有一道五色華光纏繞,止住了傷口,才沒有繼續惡化。」

  妲己一愣,是孔宣?自己只知道他用藥草為自己療傷,卻不知還動用了法力。一個自己打算算計的人……這個人情虧欠大了。

  「孔宣是那只孔雀?大禹治水之時他也出現過,幫過一點忙,不過我不喜歡他的性子。」炎帝走過來,輕聲說道:「他太淡薄,對任何事情都太不在意,這樣的人心中沒有情。」

  黃帝意外地看著他:「我倒是從來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許多事情,不知便不知了,難道我還要一件一件告訴你不成?哪有這樣的道理。」炎帝似乎是特意過來說這些話的,說完就轉身離開。

  黃帝眉頭深鎖,似乎在沉思,其他人怎麼樣都顧不得了。

  妲己拉了一把一直跟在楊戩身後,不知道觀察什麽的蚩尤,小聲問道:「那兩個是怎麼回事?」

  「鬧彆扭唄,還能怎麼回事?從你上次離開不久後就開始了,神農一直不開心,連軒轅自己都不知道為啥,更不要提我了。」蚩尤哼哼了兩聲:「我看啊,就是小倆口吵架,我不用管,你也別管。」

  妲己嘴角抽了抽:「這話讓炎帝聽到,不收拾你才怪。」

  「收拾就收拾,倒是試試看,他有神農鼎我有蚩尤旗,還不一定誰收拾誰呢。」話說的大氣,只是這一邊說一邊偷眼去看炎帝的神色,怎麼看怎麼心虛。

  妲己輕笑一聲,轉身正對上楊戩的眼。

  「看什麽呢?傻呆呆的,倒是嚇了我一跳。」她輕嗔道。

  「自然是看你,你的身體需要靜養的話,我們還是要儘快回宮,同時將事務交給聞太師處理。」內臟受損,聽到這話時楊戩也被嚇了一跳,雖然知道妲己做事心中有數,卻難免惴惴不安。

  「我沒事,既然那五色神光還在,我就能夠再待一段時間。得謝謝孔宣了,雖然他沒告訴我,卻做了最重要的事情。」

  「他還跟你說了什麽?」黃帝在一邊問。

  「還說……」妲己看了一眼楊戩,要是他知道了只怕會生氣,可是黃帝問話,自己從沒有隱瞞:「說讓我離楊戩遠些,若我還要性命的話。」

  楊戩神色沉下來時,黃帝卻露出滿意之色。

  果然,那只孔雀活了這麼多年,從混沌初開活到如今,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

  「既然有人提點過你,你怎麼還不聽話?」這話不像責備,反而像是長輩面對不聽話的孩子,那種深深的無奈。

  妲己低下頭:「今日我帶了他來這裡,您便知道我的意思,又怎麼說遠離就能遠離?」

  再看楊戩,黃帝眼中已經帶著寒光。

  「楊戩,雖說我們隱居在此,但對於世事也知道些,你的事情我們聽過,也見過。」

  楊戩立刻施禮道:「是楊戩的性子暴激進,當初爲了家變一事,曾經做過些有害三界的事情。」

  「你自己知道就好,我倒是沒跟你說這個,天眼是你母親交給你的東西,想必你不會拋棄。如今它也已認你為主,就算你拋棄也無用。」寒光再現,這次帶了淩厲的殺機:「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回山去修煉?不要留在朝歌,不要再接近妲己。」

  楊戩的身體動了動,沉聲道:「這點恕我不能遵從。」

  「你若是不離開她,早晚有一天會害死她。」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說。那是原本不湊在這群人堆裡的一個,長著一張精緻的容顏,白衣白髮,就像從清淨無塵的雪地中走來。不過說話比黃帝乾脆多了:「或者放棄天眼,或者離開妲己,沒有兩全其美的選擇,除非你想害死這個女子。」

  「可是爲什麽?我不可能也不會傷害妲己。」

  「你已經傷害過了,不是嗎?」太一冷冷一句話,讓楊戩的神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

  「那是意外,不會再有下一次!」

  「會有的,因為有些事情不是意外,或者該被稱為命中註定。」太一冰冷的目光轉向黃帝,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後,逕自走到一邊閉上眼睛。

  黃帝苦笑,本來自己打算慢慢引導,誰知道太一不肯,硬是說了出來。也罷,他對妖族的瞭解比自己多得多,也許妲己的確不能再遭遇危險了。

  天眼嗎……楊戩摸著自己脖子上冰冷的掛墜。這個母親留給自己唯一的東西,也是僅剩的東西了,楊府已經被毀,什麽都不剩下。

  危言聳聽?不,如果這群人真的是……以他們的身份,萬不至於如此。可爲什麽自己會傷害妲己?爲什麽天眼會——

  「可是因為天機鏡?若是將天機鏡從妲己身上取出——」

  祝融在那邊嗤笑出聲。

  「啊……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覺得好笑,你怎麼會那麼認為?好吧,當人遇到無法接受的事情,總會想一個自己能接受的主意。你這個主意還算合情合理~不過沒有用,不是說天機鏡取不出來,而是你希望的根本不可能。剛剛沒聽太一說嗎?責任這種東西可沒那麼簡單,你倒是可以放棄,隨手一拋,讓天眼重新找個主子。但如果你不想,那和你的愛人分道揚鑣、背道而馳,只是早晚的事情,拒絕是拒絕不了的。」

  「或許可以,沒發生的事情誰知道呢?」楊戩沉聲反駁。

  祝融聳肩,別人不知道,不代表他們也不知道。天道無常,時有更改,但是對於他們而言,卻已經是大路一條,雖然不可以插手,卻可以看著,看著一切走向必然的結局。

  「好啦,幹嘛把氣氛弄得這麼沉悶?」妲己突然拍了拍手:「我剛剛問了軒轅大人,我的身體還好,雖說需要慢慢將養,倒也不妨礙什麽。至於其他事情……我們總要慢慢看不是嗎?一切都不是現在可以下定論的。」

  「這話有道理,但你的身子……」軒轅歎了口氣:「可惜我不能在你身邊,至於那個孔宣……太一,孔宣可用嗎?」

  「也許可以,雖然他為人淡薄,但總有自己的原則,如今已經站在妲己這邊,只要再加些籌碼,就能靠近。」祝融笑嘻嘻湊過去:「籌碼?我說太一,你當了這麼多年妖界之主,肯定有不少好東西,別藏著掖著,拿出來吧?」

  太一冷冷瞥了他一眼:「手拿開。」

  祝融訕訕一笑,放下爪子。

  面對妲己,太一的神色卻寬和許多:「這個,你拿著,給孔宣看過之後,他自然知道是什麽意思。」

  是一個牌子,非常古老質樸,看著卻絕對不似凡物,妲己第一眼看到便很喜歡。

  蚩尤一愣:「太一,你確定嗎?」

  太一的神色冷淡:「上古妖族還剩下誰?這東西在我這裡已然無用。」

  「這是什麽?」妲己立刻問,聽著像很不得了的。

  見太一沒有說明的意思,蚩尤咳了一聲道:「反正是很重要的東西,給孔宣看可以,很有用,不過不管誰要你都別給啊。這東西要是輕易給了出去,我保證你會後悔一輩子。」

  「哦……」妲己看看太一,看看蚩尤,再看看手裡的東西。她當然沒有那麼笨,而且太一只是讓她拿著,又不是送了她,蚩尤太激動了吧?

  看妲己還是不明白手裡牌子的重要性,蚩尤有一點抓耳撓腮的意思:「你怎麼不懂呢?我的意思是……太一,你到底要不要解釋一下?」

  「不需要,既然給了她,怎麼使用隨便,我已經管不著了。」太一的身形消散在空氣中。

  「還是那個脾氣。」蚩尤搖搖頭:「我說小狐狸,你最好還是單獨去找太一,讓他把一切說清楚。」

  妲己低頭沉思,似乎沒聽見蚩尤的話,很久之後才抬頭,搖了搖道:「不必了,該知道的我都不知道,不知道的也能猜到一些,何必去揭別人的瘡疤?」

  祝融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妲己身邊,摟著她的肩膀,無限感慨:「是的是的,的確不應該。還是那麼善良?我親愛的小狐狸。本以為你在宮廷這麼久,甚至鬥垮了王后,多少要有些改變了。」

  「有些東西不需要改變,尤其不需要在某些人面前改變,如果我連這個都做不到,又怎麼是我自己?」

  「說得好!」祝融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妲己似笑非笑道:「祝融大人,你現在最好把你的手拿開,否則的話,你就要受到身體上的傷害了。」

  祝融吐吐舌頭,身後楊戩冷風陣陣,吹了他好一陣子了。

  黃帝在一邊冷眼看著,知道自己說什麼也沒用。兩個人的心在一起,相戀了,便是什麽都分不開了。不管是性命的輕重、未來的死生,都不在他們眼裡。或許直到那一天來臨之前,他們都會為之努力,並且不相信自己的失敗吧?

  想當年,自己似乎也有這樣的愛情,在那很久很久以前的過去。可是愛的是誰來著?他已經忘記了……

  「讓孔宣待在你身邊,以他的力量可以幫助你煉化天機鏡,如果可以,還可以幫助你渡劫。」他轉到正事上,不再說楊戩。

  妲己露出傷腦筋的神色:「我看還是慢慢來的,太一前輩這個……有點像是脅迫了,或許他會反感。我也知道孔宣很厲害,也很希望他為我所用,但卻最好是真心真意。」

  黃帝勾起嘴角:「你自有你的打算,我放心,此次來還有什麽事情?」

  妲己搖了搖頭:「就是我的身體,沒有法力真的很麻煩。」

  「你的身體會好的,不要擔心。」拍拍她肩膀,黃帝臉上露出一絲猶豫,不顧很快慈祥的神色遮掩,不再多言。

  還是老樣子,祝融送他們出去。

  妲己納悶:「現在又不需要刻意隱瞞我什麽,也知道我不會問,怎麼還是你呀?」

  「不希望我送?我想和你多相處一段時間來著,看我對你多好。」祝融還是笑嘻嘻地,甚至又把妲己從楊戩身邊拉過來,吃她豆腐。

  妲己微微皺眉,祝融平日就喜歡玩笑,不過今天似乎過頭了。

  她正在疑惑,耳邊卻傳來低語。

  「本來這個不該告訴我,可是我心裡還不舒服……反正我沒有那麼多顧慮。注意一下其他事情,或者,好好回憶你在天機鏡中看到的一切。」

  一直到被楊戩攬著,禦風離開軒轅墳,妲己還是愣愣的,在想祝融告訴自己的事情。

  楊戩輕輕敲了她額頭一下:「那個火神祝融,到底神秘兮兮跟你說什麼?」

  「你發現了?」

  「那副親熱分明是作態,我怎會看不出?」楊戩被人愛過,也愛過人,一個人真心喜歡一個人想親近是什麼樣子他很清楚。

  「是出了一點事情,楊戩,你回去一趟崑侖山號不好?」

  「做什麽?」

  妲己側頭看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二乂教主論天地

  楊戩起行回昆侖山的時候,妲己潛入了聞仲府邸。

  「砰咚!」好大一聲巨響,聞仲立刻睜眼起身,卻看到妲己正從窗戶底下爬起來,揉著自己的腦袋。

  「你……這次來有什麽事?」聞仲實在是不想生氣了,和這個女人生氣只有一個後果,就是把自己氣死,她還在旁邊蹦蹦跳跳看戲。

  「是有點事情,不過你家的窗子太高,跳進來摔得我腦袋疼,改進一下?」

  聞仲額角抽了抽,維持冰冷的聲音道:「你失去法力,不是失去腦子,哪個跳下來的時候會大頭朝下?」

  「誰說我大頭朝下?我不過撞到了桌角。」妲己吐了吐舌頭,逕自走到床邊。

  就算告誡著自己別發火,聞仲的臉色還是青了:「你有沒有點男女之別!」

  「有啊,我清楚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妲己坐下:「不過無所謂,反正我不會看上你,你也看不上我,有什麽可擔心的。我說聞太師,再帶我去一趟金鼇島吧?」

  「不行。」聞仲想也沒想拒絕。

  「我這回是有正事,又不是還要遊玩,你也知道,我和通天聖人有關係。」

  「我不知道什麽關係,但我知道你現在不能離開朝歌,朝廷還用得著你。」

  「回來接著用唄,我又不是一去不回。」

  「你很可能一去不回,就現在的身體,和你惹麻煩的程度。」聞仲嘲諷地說:「況且你身邊的那個侍女特地來告訴我,讓我看著點不讓你離開王宮,以免出『大問題』。」

  妲己說不出話,她怎麼不知道楊戩這麼有主意,竟然和聞仲聯手。撇撇嘴,她轉身:「我走了,沒有你帶還有別人帶,到底還是能找到人的。」

  「我會阻止。」聞仲淡淡說。

  妲己轉頭眨眨眼睛:「對我那麼好?那你就試試。」

  話雖然這麼說,但整個朝歌能夠不顧聞仲的阻攔,還有資格帶她去金鼇島的也許只剩下孔宣了。

  對待這個男人,妲己可不能像對聞仲那般隨便,雖然說是大半夜來拜訪,但也還是敲了門,等著對方把他接進去。

  這屋子服侍的下人都是自己親自挑選,然後一個個攝了心魂,不是爲了監視,而是能讓孔宣更加自由。對於自己的一切,他什麽都不必掩飾。

  所以這地方孔宣住著還是很舒服的,妲己找來的時候,他正在這裡。

  「坐。」待妲己坐下之後,他便自行伸指為妲己把脈。

  妲己乖乖地任由他探查,然後在他開口之前說:「我知道我的身體一直沒恢復,這陣子一直在忙,連自己都忽略了。」

  「你可以再忙兩個月,內臟就會開始壞死,我的法力再幫不了你。」

  「這個……我倒是沒想忙那麼久,只是希望去一趟金鼇島。只是我現在自己沒有法力,你能帶我去嗎?」

  孔宣放下茶杯:「我是來協助殷商,不是協助你。」

  「但現在我就是殷商,紂王早已不管事,朝政大權都在我手上,協助我又有什麽關係?」妲己柔聲說。

  「有關係,你不同,你的目的和我的目的也不同,我只是爲了完一段因果。」

  「因果嗎……」妲己搖了搖頭,苦笑道:「誰不是爲了完一段因果?如果要說我不同,只能說我需要完成的事情更加困難,也更加糟糕,或者會賠上自己的性命,卻被逼不能不完成。」

  意外的神色一閃而沒,孔宣本來只是因為自己身在此處,有所義務,所以才救了一次妲己,這時候倒是對這個女人感興趣了。

  「你知道?以你的修為和你的壽命,不該看透。」

  「可是我偏偏看透了,這世上總有意外吧?若我說我知道的比你還多,你信不信?」

  「或許會信。」孔宣淡淡道:「但我不接受假設的話語,若是你能說得更多的話,我可以幫你一次。」

  妲己默默拿出太一給她的那個牌子,攤在掌中。

  孔宣不動如山的面色立刻變了,變得恍惚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許久之後他才開口:「原來如此,你和他們相熟,知道什麽都不奇怪。」

  妲己嘴角動了動,到底沒問出來,一句相熟就完事了?孔雀兄你要不要如此淡定啊?什麽都看不出來她表示壓力很大地說。

  「我幫你,一路去金鼇島,但你最好不要惹上麻煩。」

  妲己一愣,立刻點頭:「我不惹麻煩,但是麻煩來惹我的話,總不是我的錯。」

  孔宣將她上下打量了一圈:「什麼時候走?」

  「越快越好,回來之後我也好調養身體。」

  「那就現在。」這個女人說的沒錯,從她身上的傷看起來,麻煩來找她的時候的確很多。

  孔宣的遁光一如既往迅疾,妲己本來是拉著他的手的,飛了不過幾瞬便受不了。

  「孔宣!」她大喊了一聲,灌進一口風,立刻嗆咳不止。

  孔宣的身形停下:「不要說話。」

  「我要被吹散架了,能不說話嗎?你為我加上一層防護,不然就慢點飛吧。」

  孔宣似乎打定主意,不希望妲己瞭解他的力量,於是將妲己抱在懷裡,腦袋壓在自己胸膛上。

  「抓緊。」

  這姿勢……不怎麼舒服。妲己瞟了孔宣一眼,這男人就是覺得這樣方便而已,還真沒一星半點其他想法或者不自在。

  她動了動,努力讓自己舒服一點。冷感?真悲劇。

  「你的腦子裡在胡思亂想什麽?」孔宣突然冷冷問。

  妲己驚訝:「不會吧?你連我想什麽都知道?」

  「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你會胡思亂想。」孔宣再次加快速度。

  妲己只好把臉重新埋了進去,感覺後背風聲呼呼,吹的通體冰涼。真是一點不知道憐香惜玉!

  天濛濛亮之前,他們已經到達金鼇島。剛一落地,妲己就跑到一邊大吐特吐。她從來不知道,以前也不是沒做過人類,怎麼會這麼虛弱這麼辛苦。

  孔宣皺眉看著她,等她吐完說了一句:「這裡靈氣上佳,別吐了,污染這個地方。」

  向來都是妲己氣人,她還是第一次遇到一個能把自己氣冒煙的:「還……還不是因為你!」

  孔宣挑了挑眉毛:「我已經帶你來了這裡。」女人就是麻煩,要求那麼多。

  妲己的臉黑了,最後重重哼了一聲,轉頭不理他。

  孔宣停下的地方不是金鼇島週邊,當然,他還有分寸,沒有直接闖到通天教主在的碧游宮。

  走了幾步之後,立刻有人攔住他們。本來是殺氣騰騰的,但在看到妲己的時候,對方立刻一愣,收斂了殺意。

  妲己打眼一看,面前這個男人自己似乎不認識,跟著他的貌似似乎弟子的她更不認識。

  「朝歌蘇妃?」男子開口道,聲音很好聽,帶著一股沛然清氣,顯然修為高深。

  「正是妲己,但是我不記得見過道友?」妲己同樣朗聲回答。

  「在下趙公明,聽聞道友說過道友,實在是難得,身為修道之人,還能為天下人民做出如此大事。」趙公明哈哈一笑,大踏步走過來:「而且也聽師兄說起過你,你和掌教師尊的關係也不錯。師尊看重的人,也就是我趙公明的朋友!」

  妲己眨眨眼睛,再眨眼睛,驀然笑開:「當然,我的榮幸。趙道友,這次我來是為了拜見通天教主,不知道可否為我引見?」

  「自然可以,請跟我來。」

  往碧游宮這一路上,趙公明的嘴巴就沒有停過。先問了聞仲的事情,又好奇了妲己在朝歌做的大事,表達了一下自己不甘寂寞、也願為萬民做事的心情,然後說起修煉。

  這個爽朗的男子還是最看重這點,說是聽說妲己的功法與眾不同,很久之前就想探討探討。

  妲己自然不能說出自己修的是軒轅禦龍訣,轉著話題,東扯扯,西扯扯。

  最後趙公明不耐煩,提出要動動手,互相交流。

  「這個恐怕不成,至少今天不成。」妲己歉然道:「這也是我來找通天聖人的理由,我的身體出了一點問題……」

  看一眼妲己伸過來的手,趙公明抱拳道:「失禮了。」然後為她把脈。

  果然是身子有些問題,而且還是重傷,這麼嚴重的傷勢,還真得找人幫忙才行。不過好像也用不著掌教師尊出手……

  「不如道友跟我來如何?我那裡有些靈丹妙藥,還有些法寶,或許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他立刻出言邀請。這個狐妖他看著不錯,談起來也投緣,既是已經當成朋友的,他從來不會小氣。

  妲己笑意更深,這位倒是有意思:「多謝趙道友,只是我還有其他事情,一併希望解決,如果有時間的話,定然會去叨擾趙道友,再行討論。」

  「這也好。」既然妲己都說了另有要事,趙公明也乾脆,直接將她送到碧游宮門口,抱一抱拳,飄然遠去。

  妲己掩唇輕笑:「都說趙公明急公好義,性格爽朗,今日我算是見到了。孔宣,可比你好得多。」

  「你膽子大了。」孔宣說。

  妲己聳肩,朗聲道:「蘇妲己求見通天聖人!」

  碧游宮的大門緩緩開啟,妲己看了孔宣一眼,什麽都沒說便走了進去。

  自己該進去?孔宣原地未動,直到看到妲己進入之後,大門未關,才隨著她的腳步慢慢走進去。

  「…………你的身體我無能為力,但至少能幫你一點。」進去的時候,通天教主正將一樣東西交給蘇妲己。

  「這怎麼使得?這東西太珍貴了。」妲己立刻起身道:「多蒙教主厚愛,已然獲益匪淺,實在不敢再領受如此寶物。」

  「拿著就是,這也不算什麽寶貝,若不是有人暗算你……」通天教主冷哼一聲,似乎非常不滿。

  「聖人能否告訴我,暗算我的到底是誰?」妲己沉聲問:「雖說我蘇妲己只是一小妖,但卻不想如此不明不白。」

  「你若是他日問,我都不會告訴你,但是如今,我卻覺得你多少可以應對了。」通天教主淡淡道:「你可知道,這天下並非中土四位聖人而已?」

  妲己點頭:「西方極樂之地有清淨蓮盛開,兩位聖人雖然力強,但卻門下無人。」

  通天教主這才微微露出意外的神色:「你猜到了?」

  「我猜到教主說的是誰,卻並未猜到原因。」妲己試探著說。

  通天教主果然不肯回答:「莫說聖人,就算常人之心,也並非人力能夠揣度。」

  妲己微微低頭:「是,妲己自會去尋覓原因。」

  這話說的倒是有趣了……聖人也是人——這可是通天教主的意思?

  見妲己不說話,通天教主轉向孔宣:「你不錯。」

  「通天聖人。」孔宣拱手失禮。

  「但你不該來。」通天教主又說:「有些事情你知道,我也知道,何必攙和?」

  「身在其中,本該應劫,未來之數既然可堪得一二,為何不來?無需躲藏。」孔宣淡淡說。

  「八百年後,是嗎?」通天教主神色冷漠:「你倒是能看得開,外族異邦之宗教,意圖侵入中途大興風波,你也能坐視不理?」

  「這既然是天數——」

  「天數都是放屁。」妲己突然冷冷來了一句。

  孔宣的話被打斷,連通天教主都不再說話,兩人齊齊看著妲己。

  妲己低頭道:「小妖在聖人面前語出不敬,實在有罪,不過我的確是這麼想。天數?若是信著這個,隨運而來,今日小妖也就不在這裡了。所謂運數,雖是絕對,但我絕對不信天命就不可改變!就算是逆天,也要改命!」

  通天教主難免露出一絲輕視之色:「你有何要逆天改命之處?雖說此刻你的所作所為……但你終究不過是一條小命,所做之事做完,也就沒有你的事情。」

  「所做之事做完,難道我不會死嗎?通天聖人,您能保證嗎?」妲己淡淡道:「這個我不是沒提過是吧?既然不能保證,就只能靠我自己。我雖為螻蟻,說不定還真有逆天之力。」

  通天教主的嘴唇動了動,身份雖為螻蟻,但力量卻不是,她身上有上古之力,此次見面比上次更加濃郁。

  「多寶。」他突然喚道。

  「師尊。」多寶道人很快進來。

  「這位孔宣修為高深,你們出去互相切磋一下吧。」

  「是。」多寶轉半個身:「孔道友請。」

  他們出去之後,通天教主才說:「蘇妲己,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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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運凋零迫流離

  滄海桑田,世界變幻,知道什麽?她知道許多許多的事情。

  妲己看著通天教主,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如果自己願意的話,甚至可以把上下五千年的歷史背給他聽。可那又能怎麼樣呢?對於現在的自己而言,沒有絲毫意義。

  「教主眼中的未來又是如何呢?對於聖人而言,天數總能窺得一二,所以都有自己的作法。」妲己突然笑道:「可是如今天機混淆,誰又能保證未來不會改變?所謂殺劫,應劫,不過是各安天命而已。周興商滅,這是大運數,也許不會改變,可是其他呢?誰死誰活誰來決定?哪教興起哪教衰敗誰能預知?」說到這裡,她兩眼發光,抬起頭露出堅韌決然的神色,「若我說有一日我能立於頂峰,再不被任何人操控,再不需要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情,甚至連天命都不必理會!教主,你信不信?」

  通天教主驚訝的神色漸漸隱沒,變成了面無表情。他看了妲己許久才緩緩開口:「蘇妲己,本座向來很欣賞你不假,卻也覺得你這話太過狂妄。但我看不透你,所以我不阻止你去做。准提,你可知他爲什麽要殺你?」

  妲己搖頭:「願聞其詳。」

  「因為你便是那紊亂天機之人,雖然只是猜測,但就算我也一樣動過殺機。」無法掌握的事情讓人不安,連聖人都無法掌握的實情更是如此。殺劫攸關門下弟子,教派氣脈,誰都不會輕忽。就算不確定是妲己,但寧殺錯,不放過……准提不過是動手比別人早了。

  「如果通天聖人要殺我的話,我早已經死了。」妲己卻一點防備的意思都沒有,空門打開坐在那裡,坐得筆直。

  雖說防備也不見得有用,但至少這個態度讓人看著舒服,通天教主的神色再一次緩和下來:「日後的路要自己走,你若是只爲了這個來到這裡,下次便無須來見我。」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妲己的神色凝重:「我入朝歌是為覆滅殷商,卻不知通天聖人能否告訴我,殷商的氣運是否如我所想,只要國力衰弱、漸失民心,就可以覆滅在周手上?」

  通天教主沉默片刻道:「不會,所謂氣運是一個國家的命脈,若是照你現在的做法,只不過逐漸衰弱而已。要斬斷氣運,必須著落在人和物上。」

  妲己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如自己所想嗎?就算她一點一點挖斷大商的根基也不行,這陣子她已經發現了。

  「紂王自然是其中之一,如今沉湎酒色,已經無甚妨礙,只是身體愈加健壯,人王位階之力穩固,總是不妥。再來便是殷商的臣子與王室血脈,若是他們不斷絕,殷商氣運仍在。」

  妲己已經怔住了:「也就是說,我還是要那麼做……」

  「是。」就算是通天教主,也忍不住為她歎息。自從知道妲己有可能是紊亂天機的人,雖然表面不顯,但三教祖師都在觀察她。這個女子兢兢業業提升自己的力量,儘量用柔和的手段讓殷商一點一點走下坡路,甚至儘量不殺任何人,就算冒犯她的,有隱患的也一樣不殺。

  「爲什麽我不可以?這樣下去的話,我一樣可以讓殷商無力對戰西周,只是需要時間。我有時間不是嗎?至少還有四年。」

  「殺劫,妲己,那並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死人是必須的,死必要的人也是必須的。」

  妲己的拳頭緊了緊:「不是殺劫,而是上榜封神吧?所以該死的必須死。所以……」

  「你既然連這個都知道,我就沒什麼可隱瞞你了。」

  「隱瞞……是啊,誰都想著要隱瞞我,而我偏偏什麽都知道。要是不知道就好了,看傻子的日子多快樂~我卻偏偏不是這樣的人。」妲己輕聲嗤笑,似乎在嘲諷自己:「爲什麽是我呢?誰都可以,世界上的狐妖千千萬,比我強的更有許多,誰都可以去迷惑紂王!爲什麽女媧一定要選我?」

  「因為你們住在軒轅墳,還有那只九頭雉雞精在,鳳凰之母不喜歡她,女媧也不喜歡。」通天教主淡淡說。他和女媧沒什麼關係,沒必要為她隱瞞著。

  妲己點了點頭:「所以這才是原因,活該我們被推出去送死。」她的怒意顯然已經積聚到極點,攥著拳頭低著頭,很久很久沒有說一句話。

  不過等她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平靜的面色。

  「是妲己失禮了,請聖人勿怪,畢竟……突然聽到這麼嚴重的事情。」她淡淡笑道:「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不一定我就做不出什麽,不是嗎?就算……現在我不得不照著女媧娘娘的意思做。聖人之命嘛……女媧娘娘現在還算掌握著大半個妖族呢,我可不敢違抗。」

  話語中已經沒有了恭敬的意思,通天教主眼神微閃。這只女狐雖然底子是只狐狸,性子卻像是狼。若是誰要將她逼到絕路,恐怕就算玉石俱焚,她也要在對方脖子上咬下一塊肉來。她對聖人從不恭敬,至少不是發自內心的。可是很奇怪,偏偏對自己不同。

  「蘇妲己,你對聖人絕非敬仰,為何對我不同?」想知道就問,這個問題沒什麼不能問的。

  妲己想了想,回答道:「因為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些事情,所以對於諸位聖人……抱持著警惕之心,還有偏見。但是接觸才知道,聖人與聖人總是不同的。我不敬佩力量,不管強些還是弱些都一樣,人人都可以達到,只是看修煉與時間而已。該敬佩的應該是品德,有的聖人可以,有的聖人不可以。」

  通天教主虛點了點她,笑笑沒有說話。狂妄的人不少,沒有足夠的力量卻仍然狂妄的人也不少,也很少有人狂得像妲己這麼自信,似乎整個人都會發光。不惹人討厭,反而覺得很可愛,讓人想看看她是否真的能走到那一步。

  站起身,妲己躬身施禮:「多謝通天聖人教誨,這次之後,或許妲己很久很久不會再來了……我要去做我該做的事情。」

  通天教主點了點頭,閉上眼睛:「眾叛親離前,你或者該有足夠的力量。」

  「是。」

  妲己退出去,孔宣已經在門外,背著手看潮起潮落。

  「結束了?」

  「啊,已經結束了。」妲己笑道:「這回我可以好好休息一陣子,回到那個麻煩的王宮裡。」

  「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你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孔宣突然提出一個讓妲己意外的建議。

  「……我能問為什麼嗎?」

  「我想看看你能做什麽。」孔宣回答。

  妲己一愣,輕笑搖頭,怎麼每個人都想看她能做什麽?

  「好,這時候有如此強力的幫手我求之不得,麻煩你了。」讓孔宣帶著自己飛回朝歌,妲己回頭,看著金鼇島在視線中消失。山雨欲來風滿樓,自己卻偏偏不能躲,還得往那個風暴圈子中心鉆。

  身邊有個能靠著的,她乾脆靠著,自己身體欠佳,這一路走來已經很累了。

  孔宣微微側頭,瞟了妲己一眼,然後轉向前方。這個女人倒是百無禁忌,就這麼靠著他肩膀……也罷,她的確已經很累。

  摻進這個女人做的事情才發現,她做的很有趣,而她這個人更加有趣。一隻小小的狐妖,卻看得那麼透徹,她知道的東西肯定更多。

  本是來了結一段因果,現在看來,或許有更有趣的事情了。

  接下來的日子妲己的確修身養性什麼都不幹,連朝政都不管了。

  她不管,紂王也不管,搞得一堆大臣們焦頭爛額。聞仲進宮兩次,每次都看到妲己躺在床上,喝著苦藥,臉色蒼白。他知道妲己身上有傷,看來是真的嚴重了。沒辦法,只好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

  「我現在算是知道了,這世上最難喝的就是藥。」吐吐舌頭,妲己把藥碗放到一邊:「我還要喝多久?」

  「到你痊癒。」孔宣冷冷道:「若是你不喜歡,可以扔到一邊不喝。」他倒是不在乎這些熬藥的天材地寶,自己那裡有的是,只不過這個女人喝一次藥抱怨一次,還喝得那麼痛快,讓他看著很無語。

  「我是真不喜歡來著,可是不能扔到一邊,否則再過幾個月,就要變成我自己被扔到一邊了。」妲己拈了蜜餞來吃。孔宣的藥做得越來越苦,她倒是不在意每天三次苦藥,不過苦過了頭,吃飯的時候舌頭都品不出滋味來,這就很糟糕了。妲己向來是喜歡享受的,吃喝從不肯虧待自己,這麼過了半個月,只覺得肚子裡都不是酸水而是苦水。

  喝完藥過了半個時辰,孔宣掐准了點兒:「修煉。」

  「是,是。」妲己覺得自己對孔宣的敬佩都要五體投地了,他是怎麼能把一天分成這麼多快,從早到晚都有事情做的?要知道,自己吃飯他吃飯,自己修煉他修煉,自己休息的時候他還在修煉 = = 爲什麽到頭來自己焦頭爛額的,他卻沒事人一樣,輕鬆得要命?當真不公平,就是不公平,各種不公平!

  妲己不停磨牙,卻什麽都不能說。還得不停告訴自己,這是孔宣,這是孔宣……這只孔雀是自己要籠絡的,所以她不能橫眉豎目瞪過去!

  「你身邊應該有幾個人。」當天修煉完畢後,孔宣似乎無意提起:「能夠輔佐你的,作為殺手,作為手下,或者只是互惠互利。」

  妲己懶懶靠在床頭,一天的忙碌下來,連手指頭都不想動,眼睛半睜不睜回答道:「我也想,人才需要慢慢培養,好的都被三教籠走了,壞的我又看不上眼,有什麽辦法?」

  「奇人異士仍有。」

  「有是有,有幾個我也是知道的,可是你看看我現在,有誰能夠看得上嗎?」修道之士看的不是人間權勢,而是實力。有實力的才能讓人敬佩,才能讓人跟隨。

  孔宣的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顯然在思考什麽。

  妲己也不打擾他的思考,安靜等著他說話。

  他不該管……看著妲己蒼白的面色,孔宣的眼神微微閃爍:「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恢復法力,你可要一試?」

  妲己抬抬眼皮:「很危險?」

  「的確很危險,但若是你意志堅定,想必不會有什麽問題。」

  「現在別跟我談意志堅定這種東西,我聽著頭疼……」妲己把腦袋埋進柔軟的被褥中。不過很快她就抬了起來:「只是恢復正常?有沒有可能一舉突破?」

  「若是你到了突破的關口。」孔宣打量她:「我看著不像。」

  「但我的確到了,如果可以的話……反正軒轅說有危險,現在的危險恐怕會更大。」

  聽到軒轅的名字,孔宣半天沒有說話,然後才沉聲問道:「他們怎麼樣?」

  「還算好吧,有吃有喝有睡,認識了我之後,也有好玩的可以消磨時間。」妲己神態輕鬆地說。

  「我是在認真問你。」

  聽出孔宣的凝重,妲己抬頭看著他:「暗無天日的地方,永夜不知如何消磨,如此已經千萬年,你說會如何?我從來不問他們的狀況,因為每問一次,不啻於在傷口上撒鹽。」

  「是嗎?上古諸神到底還是承受了他們自己造成的果。」孔宣難得感歎了。

  妲己立刻坐直身體,因為她聽出了某些不對勁的地方:「什麽叫做自己造成的果?難道他們現在在那裡,是因為應該在那裡?」                    


☆、雀兒纏身不得閒

  紂王最近很鬱悶,後宮新進了不少美人,不過他最喜歡的那個卻不見他了。

  他去了壽仙宮好幾次,妲己不是身體不適睡了,就是在為國事操勞,見不到,或者見到了,幾句話就被她哄走。

  沒辦法,只好回到摘星樓,看著鹿台平地起,抱著千嬌百媚的美人兒,喝著佳釀醇酒,然後心裡想著自己未來的王后。

  聽到紂王做什麽之後,妲己一笑置之,所以說啊,男人嘛。

  現在沒人打擾她了,她有足夠時間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喝苦藥,被孔宣逼著打坐冥想、沉澱身心,還有,準備一打可以用來佈置法陣的寶石。

  「我還是很難想像,這種東西中存在魔力。」妲己舉著一顆晶瑩璀璨的玉石。

  最純淨的原石,紅寶石、黑曜石、還有各種各樣的玉。照孔宣所說,這些東西裡是蘊含力量的,越是純粹的原石力量越多,而且可以自然生成,源源不絕。只是到了現在,就算修真之士也發現不了這個力量了。

  放下玉石,她轉頭道:「這些東西倒是好到手,不過穩妥嗎?它們的力量可沒有那麼強,一個阻擋天雷的法陣就用這些東西?」

  「足夠了。」孔宣坐在一邊不緊不慢喝著茶。他並不重視口腹之欲,卻也不得不說,妲己這裡的東西是最好的,甚至連紂王那裡的都比不上。

  「………………好吧,你比我強,所以我應該相信。」妲己把玉石都掃進一個小袋子裡,然後扔給孔宣:「現在我沒有法力,這些東西都交給你保管吧。」

  孔宣收起之後,重新為妲己把脈。

  「內腑的傷勢好了不少,再有一個月你就可以進行了。」

  「一個月的時間聽起來很長。」妲己聳肩:「我覺得我現在或許該做一些事情,這麼久沒有打理朝政,再不理會的話,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就都等於白費了。」

  孔宣不說話,拿起一旁的糕點慢慢吃。

  妲己翻翻白眼,早已經習慣了孔宣這個樣子,反正他不反對,就是自己可以那麼做。

  於是收拾了一下,她準備往分宮樓去。

  孔宣卻站起身,看這意思是要跟著她。

  妲己立刻站定腳步:「孔先生,在我的宮裡沒問題,因為我用魅術控制了這些人,但是一旦出去,堂堂後妃身邊跟了個男人,你覺得會引起什麽風波?我想你一定不願意像楊戩一樣,變化成侍女跟著我。」

  孔宣眉毛微挑,帶出優美的弧度:「你走就是,我保你無礙。」

  妲己一句話不說,面癱著默默走了出去。她算是知道了,自己跟這位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剛剛坐到金光閃閃的大椅上,還沒等妲己拿起第一卷竹簡,聞仲就閃進來了。

  「肯起來了?你這一歇還真歇得夠久的。」妲己歎了口氣:「是啊是啊,起來了,你跟我說話能不能平和一點?我都快要悶死了。」

  瞟了一眼身邊的孔宣,沒錯,說的就是他。

  「這個人是——」聞仲的神色微沉。那位孔宣是吧?的確不是一般人物,自己的第三隻眼看不透他的修為。問題是,孔宣不是來幫助商朝的嗎?看這陣勢,怎麼變成妲己的近衛了?

  「別陰沉個臉,既然我來了,國家大事就可以進行,難道不好?」妲己開始看奏表,聞仲在一旁做說明。

  華燈初上,堆積的公務就已經完成大半。

  妲己慢慢揉著肩膀:「最近的事情怎麼這麼多?」小事聞仲就能辦,拿到她這裡的都是需要紂王一言而決的大事,竟然還能摞起這麼高來。

  「多事之秋。」聞仲一言帶過。以前也有過諸事齊發的時候,也不過忙一點,他哪裡知道怎麼回事。

  「多事之秋……」想起祝融的提醒,妲己問道:「最近朝歌那幾個不懂事的有沒有異動?姜家的人,還有姬昌。」

  「什麽事都沒有,對於姬昌的想法你最好歇下,我不會讓你再動他。」

  「你會後悔的,不過無所謂,我現在沒打算動他。」妲己輕輕磨蹭著指節,默默思索。孔宣說得對,自己缺乏人手,殷商的大臣們靠不住,尤其有聞仲橫在中間,他們根本不可能徹底為自己所用。要利用的話,也只有那些看重私利的小人,費仲多少還算有點本事,或許可以?

  「砰!」一摞奏表被扔在桌子上,打斷妲己的思緒。「還有很多,別發呆了。」

  妲己隨便翻了翻:「這些都是小事了,不用我吧?」

  「就算小事也需要蓋上大王的璽印。」聞仲一絲不苟。

  妲己搔了搔頭發,好吧,誰讓自己歇了這麼久呢。

  她在這裡埋頭蓋璽印,順便瞟一眼自己蓋的是什麽事情,聞仲卻問道:「怎麼?今日你的『侍女』不跟著你了?」

  妲己順口回答:「他有事,過一陣子才回來呢。」

  「可是回去崑侖山了?我很好奇,崑侖山闡教弟子中女子並不多,有本事的更少,而你身邊這位……」聞仲冷笑:「當真是女子嗎?」

  「是不是……有什麽關係?」妲己放下筆,收好璽印,對聞仲笑道:「我身邊也得有幾個人吧?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只要能用就行。而我問心無愧,在意其他人說什麼嗎?」她和紂王之間什麽都沒有,一切都建立在媚術與謊言上,倒是當真問心無愧。

  聞仲冷哼道:「是與不是,你自己心裡自然清楚。我只關心殷商,不關心你。」

  「這樣也挺好。」妲己站起身,突然感覺一陣暈眩,立刻扶穩了桌子才立定身體。

  聞仲皺眉看著她,冷聲道:「身體不舒服就不要逞強。」

  妲己揮了揮手:「事情總要做的,我沒事,就是失去法力之後,這凡人的身體總是太弱了一點……」

  「你是該休息的時候了。」孔宣突然開口,這是他見到聞仲後說的第一句話,然後攬起妲己便離開,誰也沒理。這陣子他一直在用五色神光衝擊妲己體內的天機鏡,造成的傷害不小。

  聞仲站在原地,神色複雜。倒不是因為孔宣和妲己之間的關係,而是因為妲己的態度。

  妲己是妖,會顯得這麼虛弱,顯然傷到了一定程度,性命岌岌可危都不一定。就算這樣,她也要強撐著身體處理國事嗎?他歎了口氣,自己不懂這只狐妖,真的一點都不懂。

  聞仲感歎的時候,妲己正在床上撲騰。

  晚上不用修煉,照孔宣說是入夜王宮陰氣重,不適宜她在那裡苦思冥想,可是這麼早怎麼睡得著?古人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自己不習慣啊!

  滾來滾去,滾來滾去,滾來……

  床帳突然被拉開,妲己翻滾的動作定格。

  「孔宣!」她立刻裹上被子:「你你你你……你到底有沒有點男女概念啊!」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很清楚。」孔宣淡淡說:「不要翻了,我要修煉,你很煩。」

  「你可以去別的宮修煉,喜歡哪個宮殿我都送給你!」

  孔宣眉毛動了動:「我還要看著你,用五色神光幫你洗練身體,你自己不知道嗎?你很麻煩。」

  很煩,很麻煩……妲己眼角抽搐,她很想哭一哭!

  「至於男女之別,你無需在意。」孔宣從上到下看了她一眼,波瀾不驚地說:「我一心只有天地大道,任何女子也好,在我眼中和道邊一樹也沒有區別。」

  妲己木了,樹?自己在他眼中就是一棵樹?靠!就算沒什麼心思也罷,自己用不著他有什麽歪心思,可好歹相處了這麼久,到頭來,自己就是一棵草本植物是吧?是吧?是吧!

  「你放心,我絕對不再出任何聲音。」她懨懨地說,然後一手拉下床帳,挺屍。

  她就是那可憐的小白菜,等翻身來等解放,不知道啥時候能把歌唱。

  小聲嘟嘟囔囔地,通天教主的話閃過腦海。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她便猛地坐起身,好像被嚇到了一樣,汗毛都豎了起來。

  低頭看著自己手臂,妲己輕笑一聲。這麼多事情都過來了,和傷痛作伴,和權謀打滾,什麽不習慣?到頭來竟然還是恐懼,從通天教主那裡知道了一定要殺人,一定要做一個妖妃……她竟然害怕了。

  做就做吧,到頭來不是自己做還有誰能做?她又不求流芳千古,若是能得到百世駡名的話也不錯。想想後世,不是還有不少人為妲己正名嗎?

  什麽國破家亡啊,那是男人的事情,和自己一個女人有一毛錢關係?

  穿衣下床,這是從金鼇島回來以後自己第一次打扮,第一次打算見紂王。想通了,也就不怕見了……多好。

  孔宣在外面打坐,妲己經過他面前的時候他沒有睜眼,只是淡淡問了一句:「去哪裡?」

  「去見紂王,放心,讓一個男人更迷戀我不必耗費多少力氣,反正這個你也不懂,不必在意……」

  孔宣睜開眼睛,看著妲己走出壽仙宮,挺立的背影比任何一個時候還要筆直,卻也如此伶仃,帶著決絕的意味。

  他聽說過,在妲己不知道的地方,也和那位楊戩說過話。妲己和紂王之間清清白白,她從未真正讓紂王碰過自己,只是以媚術脫身,掌控全域。只是現在她身無半點法力,竟然也去了?恐懼會令人失策,決然會令人勇武……可是當這兩者糅合在一起,恐怕就會做出錯誤的決定。

  沉默片刻,他再次入定。和他無關不是嗎?

  摘星樓徹夜歌舞未息,妲己走進來,目光從這些載歌載舞的美人上一個個看過去,立刻滿場寂靜,所有人都退到一邊,躬身施禮。

  很快就要封後了,他們面前這個可是將來的後宮之主,而且還是最得寵的一個。

  「妲己。」紂王立刻上前:「你臉色蒼白,病還沒好怎麼就出來吹風?」

  「躺了一日,身體精神些了,就想過來看看。」妲己眸中帶著溫柔之色:「我只是有點……有點想王上了。前幾日身在病中,生怕過了病氣給王上,連見都不敢見……」

  「快過來。」紂王立刻攬著妲己坐好,揮退了所有人。

  「妲己,這幾日辛苦你了,寡人也一直惦念著你。」

  妲己笑笑,靠在紂王懷裡,輕鬆地歎了一口氣:「要是能夠一直這樣就好了,我和王上在一起,其他什麽都不必理會,就這樣地老天荒。」

  「我們會地老天荒的,妲己。」紂王立刻應允,那只手在她身上慢慢撫摸著,向著衣襟內伸了過去。

  妲己身體一顫,眸中閃過淩厲的光芒,最後還是變得暗沉如水,然後慢慢閉上。

  她等待的事情沒有發生,只聽到一聲悶響,紂王被拉開,倒在一邊。

  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楊戩陰沉的臉,閃著怒火的眼。

  「你回來了啊……」她坐起身,攏上自己被拉開的衣襟:「比我想得快,你師父這麼快鬆口了?」

  「師父決計不肯,我也可以早早回來。」楊戩將她一把拉起,指尖在微微顫抖,聲音卻努力維持在平穩呢的弧度:「你在做什麽?」

  妲己梳理自己的頭髮,側頭不看他:「好像是在做會讓你生氣的事情。」

  楊戩的手猛地收緊:「爲什麽?」

  「因為……一勞永逸吧?免得日後更加糟心呢。」

  楊戩摟著她的腰,貼在她耳邊低聲說:「你可是信了那些人的說法?我承認,上古諸神所說不得不在意,但你也不必如此做!」

  「你捏痛我了。」妲己輕聲說。

  等到楊戩放開她時,她的神色已經緩和了不少。

  「對不起,不管怎樣,我的確不該這麼做。我想我是藥喝得太多,腦子突然一下子迷糊了。」

  定睛看了她一會兒,楊戩突然抱緊她,用惡狠狠的聲音說道:「從今以後,你別想再離開我的視線之外!」                    


☆、紛紛遝遝更紛紛

  孔宣在妲己的房間,看顧他的身體,楊戩自然不能睡在里間。

  他在外面睡著後,孔宣一揮手,隔絕了屋內的聲音,再一次掀開妲己的床帳。

  果然妲己還沒有睡,瞪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一副發呆的模樣。然後她眼珠子一轉,盯在孔宣臉上。

  「我的身體到底有什麽問題?」

  孔宣坐在床邊,冷聲道:「你發現了?」

  「不發現才怪,就算我因為通天聖人的話心有戚戚,也不至於頭昏腦熱做出這樣的決定,冒冒然在這種時候找紂王去了。」妲己翻了翻白眼,若不是楊戩回來,自己保不准就這麼失身了。

  「是你體內力量失衡,導致神志不清,很輕微,我本以為你不會發覺。」

  「所以你就不告訴我了?小心我讓你負責!」妲己抹了把臉,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免得一巴掌拍到孔宣臉上去。

  「以後還會有這種狀況?」

  「依舊少許,你若是不壓抑你的心情,倒不會有大礙。」

  「如果我不壓抑我的心情,現在我就會想扁你,你肯讓我扁嗎?」放鬆四肢,妲己繼續望天花板。嗯~皇宮什麽地方都漂亮,值得欣賞,就是看了這麼多年有點麻木。

  「你若有這個本事,可以和我切磋。」孔宣帶著一絲笑影:「若是你能打贏我,我便答應為你做事,如何?」

  「很誘人的提議,但是我打不贏你,至少兩年之內不做此想,兩年之後……我想也沒多大可能。」孔宣的力量可為聖人下第一人,幾近融入天地,尤其那天生地成的五色神光,誰能匹敵?

  「拋出一個這麼誘人的條件,我倒是想試試,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你會不會後悔?」

  「只要你能做到,我就不後悔。」

  「只要你不後悔,我就一定能做到。」

  妲己的語氣堅定,孔宣意外地看著她,隨即釋然:「很奇怪,你在任何人面前都如此充滿信心,就算聖人也不例外,我實在不知道你的想法。」

  「想法?沒有,有自信不好嗎?如果刨去自信,現在的妲己還剩下什麼?」

  孔宣不再糾纏這個話題,而是問出自己一直想問的:「你為何要這麼做?雖說心智動搖有所影響,但必然是你有了這個想法,才會去找紂王。那楊戩雖然是天眼的主人,並非良配,你們卻也兩心相悅。」

  妲己用古怪的目光看著他,久久沒有回答。

  孔宣皺眉:「看什麽?」

  「不……只不過一個不久前才說過一心只爲大道天成的,反過來跟我討論男女之情,我有點反應不過來。」妲己聳肩道:「和你說說也無所謂,我心裡堵得慌,除了你沒別人可說。給你講個故事吧……你最好當成故事聽,否則,會纏繞心中很久的。」

  「你說。」

  「夏商周……朝代更替無法避免,這世上更沒有百代君王。可是只有商周更替最為血雨腥風,殺劫籠罩了三界。四年之後……」

  等到妲己敘述完,外面的天空已經露出魚肚白。

  她靠在床頭,一臉疲倦的神色:「如今我才知道,以前我做的一切都不足夠,事情並不是你想讓它怎樣,它就能夠怎樣的。如果我必須殺人如麻、冷酷無情,楊戩會如何呢?不管性子如何,他終究是個正義的,不肯殺害人命,不肯做有違公理之事。到頭來,我們兩個只會越走越遠罷了……何必?再加上軒轅他們也不同意,就像你說的,他是天眼的主人。倒不如就此算了,我做我的滅國之事,他秉持他的正義之風。」

  「原來如此。」孔宣放下床帳,再去一邊打坐。

  妲己探出半個腦袋:「你就問這個?」

  「我只好奇這個。」孔宣閉上眼睛。

  妲己撇了撇嘴,總算是有心情睡了。

  卻不知孔宣卻無法安心修煉,而是坐在那裡,心中心潮澎湃。妲己說的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不是她說的事情可怕,而是這個人可怕。確定妲己睡著之後,孔宣收斂了自己氣息,重新掀開床帳,靜靜看著她。

  就算上古諸神都不可以,那麼究竟她是什麽人?能夠知道未來的一切。除非來自未來……

  孔宣搖頭,怎麼可能?自己在來朝歌之前就調查過紂王和妲己。蘇妲己只是個普通女子,附身的狐妖也只是一隻修煉堪堪千年的小狐,毫無異常。可是如今看來,這個女狐給自己的驚喜真是越來越多。

  難得好奇一個人,孔宣突然起了玩心,殺氣突然騰起,在妲己察覺到的瞬間回去打坐,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看妲己炸毛的貓一樣跳起來,拉開床帳東張西望看了半天,才揉著眼睛,一臉狐疑再次躺下,第一次有大笑的衝動。

  楊戩當真履行了自己說過的話,跟緊妲己,寸步不離。尤其是妲己和紂王在一起的時候,裝成侍女都不像以前那麼彆扭了,上趕了往前湊。

  妲己好笑,他再這麼湊下去,紂王就要直接收了他了。

  孔宣反而神出鬼沒,妲己身邊有人守著,他不需要湊熱鬧,只是每日以五色神光為她調理身體時,才會停留一段時間。

  「我覺得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在一次調理完畢後,妲己說道。

  「你的內腑傷勢已經無礙,虛弱是因為我用無色神光衝擊你體內天機鏡的力量,讓它變得狂暴。」孔宣用說『天真好』的語調說。

  妲己嘴角抽了抽:「狂暴?你確定我不會死?」

  「這是你必然要經歷的,無法感覺力量,如何掌握?如果死,證明你失敗了。」看看妲己的神色,孔宣補充一句:「如無意外,你不會死。」

  「我身上經常發生意外。」妲己撇了撇嘴,將藥汁一飲而盡,然後盤膝打坐,努力從身體的疼痛中發掘出力量的存在。

  孔宣露出滿意的神色,這個女人雖然抱怨很多,時常碎碎念,但好歹做事不拖遝。

  楊戩走進來,看到妲己這樣微微皺眉。

  「孔宣,妲己還需要喝多久的藥?」

  「七天左右。」孔宣挑眉:「怎麼?」

  「是藥三分毒,你下得都是猛藥,如今她的身體一如普通凡人一般,我怕她受不住。」

  「她身體若有那麼孱弱,我早就不予理會了。就算虛弱也無妨,精神受得住,就不會有大礙。」孔宣就事論事,身體的疲憊只是代表身體的承受能力,只要精神不垮,對於法力的感悟就不會少,或許妲己真的可以一舉突破,將天機鏡的力量納入掌中。

  妲己睜開眼睛,側頭輕咳了兩聲,用手一抹,卻看到一抹血絲,非常少非常淡,但的確存在。苦笑,如果孔宣一直是用這種極端的方法提升實力,那自己一點都不奇怪爲什麽他這麼強了。

  孔宣站在窗邊,背著手看著窗外。還有七天,七天之後便是一切見分曉的時候。若妲己能挺過去,自己不介意幫幫她,若是她挺不過去,那麼自己保住她的性命,便仁至義盡。

  或許外放個總兵的職位吧?待到天下大亂時,做到自己該做的也就是了。而像妲己所說,被那准提聖人收服?想到這裡他便戰意大起,以聖人為對手,卻不知道自己和他們到底差多遠!

  因為妲己在病中,封後大典也遲遲未能舉行,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明日便是孔宣所說的時候。

  喜媚當夜摸到妲己宮裡,非要賴著和她同睡一床,把楊戩趕了出去。

  至於孔宣?喜媚當做沒看到這個人,連眼角都不瞟一下。

  「大姐,我知道你明日要做的事情必定很危險,我和貴人都幫不了你什麽,只求大姐一定要平安歸來。」

  「你放心,我身邊有楊戩在,還有孔宣,出不了什麽大事,你幫我看顧著一點宮裡,別讓其他人出問題就好。尤其是紂王那邊,我如今失去法力,紂王身上的媚術會慢慢減弱,你和貴人輪番注意些,如今到手的權力不能丟。」

  「這點大姐放心,只是小事而已,我和貴人絕對做得到。只是大姐,你那邊反而要注意一點。」喜媚突然陰陽怪氣地說:「本來就是難為之事,再跟個累贅,說不定什麼時候給大姐搗亂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姐,禍害可不能留在身邊~」

  「你呀。」妲己敲了敲她的腦袋:「我心裡有數,別胡鬧。」

  喜媚哼了一聲,窩在妲己身邊不說話了。她就是看孔宣不順眼,各種各樣不順眼,鳳凰有什麼了不起?孔雀有什麽了不起!

  「乖,一切都會好的。」躺在床上,妲己卻沒有一絲一毫睡意。

  今晚的月亮很亮,灑在地上白濛濛的光,映出外面雕樑畫棟的影子。她轉眼看到孔宣遠遠坐在那邊席上,楊戩則在外間。孔宣睜開眼睛和她對視,彼此目中的清冷豈不是比月光還要孤寂幾分?

  妲己的神色略略柔和,一笑沒有說話。都是孤獨的人,都是知道的人……唯一不同,孔宣接受了而自己沒有吧?

  動了動身體,換一個舒服的姿勢,可以讓她仰望月光,而不是只能看到月色照在孔宣身上,將人顯得那麼沉、那麼冷。

  自己寂寥的時候,月色也顯得寂寥,自己癲狂的時候,那月光是否會跟著癲狂?

  她慢慢閉上眼睛,明天……早一點到來就好了。

  祭天台仍然沒有任何人,除了守衛森嚴的禁軍。

  三人來到臺上,首先感覺到的是風,徹骨的寒風。明明是炎熱的天氣,那風卻能透進人的骨子裡。

  妲己立刻攏起衣襟:「這上面怎麼這麼冷?」

  「天機鏡在此破碎,氣候異常是自然的。」孔宣示意妲己站到中間。一顆顆玉石在四周布下,然後孔宣手指一動,一根五色羽毛出現在掌中。

  「將這個帶在身上,若是天劫襲來,便將它拋上去。」

  妲己接過,立刻一股力量湧入體內,引得天機鏡的力量更加暴動的同時,卻也護住了她的心脈。

  「嗯……這可是個好東西,還有嗎?多弄幾根來吧。」

  妲己隨口一說,引來孔宣冰冷瞪視。這是他頭頂五色翎毛,就算現在修為漸深,也要三百年才能長出一根,當是她那不值錢的狐狸毛?

  妲己吐了吐舌頭,斂息靜氣,盤膝打坐。

  孔宣伸手,五色神光凝聚,最後聚合成一道白芒,向著妲己便推了過去。

  妖豔的白光射入身體,以摧枯拉朽之勢席捲周身,逼出體內的每一絲法力。天機鏡的力量徹底暴動起來,左沖右突,要撕裂這禁錮著它的肉塊。

  妲己神色一暗,立刻聚集所有心神,引導著這股力量歸於體內。就算不能全然掌控,也耐著性子一絲絲一縷縷抽出,歸攏一點是一點,特意忽略周身的劇痛。

  孔宣在旁看著,露出意外的神色,他本以為此事困難,天機鏡是上古之物,不是什麽人拿了都能用的。也許是它已然進入妲己體內的原因,竟然真的為她所用,沒有任何衝突。

  消化不過時間問題,只需等待。這一夜過後,蘇妲己的身體必然再次重創,也是無能為力的。不過有了法力,身上的傷也好養,倒是無妨。

  一次又一次,抽絲剝繭,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妲己終於露出輕鬆的神色,身周環繞的法力不再狂暴,而是逐漸濃稠,徐徐纏繞著,等待被妲己吸收殆盡。

  楊戩呼出一口氣,沒事了。

  「孔宣,沒想到你這個法子還真有用。」

  「我也沒想到,天機鏡會承認蘇妲己。」孔宣淡淡回答:「本來今日,她本該九死一生才對。」

  「這樣就好,什麽九死一生,不要亂說。」楊戩試著踏前一小步,頸間的天眼便開始發燙,仍然有反應,莫非當真是要水火不容了?

  「你到下麵去。」孔宣立刻說,這種時候,他可不希望再有麻煩。

  楊戩退後,卻終究還是不捨得走得太遠,只是站在檯子邊緣,靜靜看著。

  突然有一絲異樣的恐慌,等到妲己掌握這個力量之後,會不會終究與他的力量相克,便再沒有以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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