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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洪荒+封神)妖妃》作者:沉淪荼靡【完結+番外】

☆、旱魃落魄焱災隱

  每天氣納百穴,運轉一圈又一圈,需要耗費四五個時辰。這個樣子,一天下來根本做不了別的事情。妲己早上起床,吃了東西之後開始修煉,修煉完了吃晚飯,吃完晚飯發會兒呆,就到了睡覺的時候。

  「回來已經過了一個月。」摸著自己的臉頰,白皙並且光滑圓潤,紅潤而有彈性,已經完全沒有病弱的樣子。

  「大姐此刻看上去很好了。」喜媚看看手裡的牌:「唔,東風。」

  妲己摸牌,笑眈著楊戩:「這回再不讓我出去了吧?」

  楊戩笑道:「喜歡出去,我陪你出去就是了,只可惜不是春日百花盛開,否則再去花海,你可喜歡?」

  「酸酸酸,肉麻死了,可還有我們這些外人在呢。」喜媚立刻大聲說。

  孔宣甩出一張牌:「隨他們,你還不習慣?」

  「碰!我可不像你這只孔雀,那麼厚臉皮。」

  「說起毛厚,我比不上你。」孔宣頭也不抬地說。

  「死孔雀,你說什麼!」喜媚立刻炸毛。

  孔宣看看她打出來的牌,淡淡道:「糊,打牌的時候要專心些。」

  喜媚被氣得夠嗆:「大姐你看啊,他欺負我!」

  「你們倆一天打上一百二十遍嘴架,我才懶得管。」妲己洗牌,靠在椅子上的樣子一樣懶洋洋的。這樣也不錯,打打牌聊聊天,如果外面沒有那些糟心的事情,那麼這樣的日子還真不錯。

  「明日我要去郊外走走,你們誰陪我去?」

  「我去!」喜媚立刻說:「大姐,你去做什麼也不說帶著我,這次我一定要跟去。」

  「傻丫頭,你不在這裡,誰替我坐鎮後宮?這裡如果出事,那我在哪裡都不安穩。」

  喜媚鼓起嘴巴,知道妲己是為她好才不帶著她,也不好說什麼。

  「我自然要跟去,孔宣你可要去嗎?」

  「我對大旱沒有興趣,但據說旱魃是上古災神,出現之處必定生靈塗炭,法力極強,倒是可以會一會。」

  妲己暗笑,這就是去了?嘴硬的傢伙。

  「今夜就走,免得白日裡有人來找我的麻煩。」

  「你是說聞仲?」

  「他慣愛找我麻煩的,我總不能自己再給自己添亂吧?」妲己攤開五指,掌中出現一個氣旋,引得整個屋子的空氣跟著飛速轉動了一圈,強大的氣流。

  她露出滿意的神色,自從內腑的傷勢痊癒之後,她的狀態就越來越好,如今已經可以操控體內強大的力量,達到以前無法想像的效果。

  夜色下萬籟俱寂,除了蟲鳴聲什麼都沒有。妲己閉著眼睛傾聽良久,帶著難得安詳的神色。

  「怎麼?」楊戩在她身後輕聲詢問。

  「沒什麼,只是覺得蟲鳴的聲音很好聽,不好好聽聽實在可惜了。」幾千年以後喧鬧的都市,哪裡有這種動聽的聲音呢?

  「你總是這樣感慨頗多,小心對身體不好。」楊戩解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肩膀上。

  妲己抬頭笑了笑,神色極為溫柔:「我有你在身邊,會有什麼地方不好呢?」

  「身體,沒有不舒服?」

  「……一點點吧。」妲己伸手拂開髮絲:「這天氣燥熱,就算是夜晚,也會讓人覺得心情不舒爽。」

  「你倒是不只知道談情說愛,過來看。」那邊遠遠的孔宣突然開口。

  楊戩和妲己立刻走過去,看到地面上有一塊塊焦痕,比人類的腳掌稍微小一些,似乎是什麼生物留下的。

  「比起腳印更像蹄子呢,旱魃……不會是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生物吧?」

  「又說奇怪的話,沒那麼誇張。」楊戩蹲下摸了摸:「向著那邊去了,速度不慢,腳印很深。」

  「這倒是有趣……我們去追追看,弄不好會發現好東西呢。」拉著楊戩,她對孔宣揮了揮手,第一個追了過去。

  這叫藝高人膽大,還是叫做偏往虎山行?到現在仍舊有人在暗處監視他們,那種令人厭惡的視線從未消失,自己能夠察覺到,妲己必定也能。

  無視嗎?這倒也是個好法子。

  三人兩前一後追在痕跡後面,看起來似乎很匆忙,卻正好成掎角之勢,讓外人就算想動手,也找不到動手的機會。

  繞著王都郊區走了半圈,一直追到一片樹林裡,那痕跡的幅度才開始變小,也不知是有什麼目的,還是單純累了要休息。

  妲己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身形慢慢變得疏淡,乘風便飄了過去。

  楊戩和孔宣對視一眼,都帶上了些無奈的神色。他們又不是做壞事,幹嘛這麼偷偷摸摸的?真是惡興趣。

  不過偷偷摸摸,自然也有偷偷摸摸的好處,至少能看到最真實的一面。

  樹林中間有一塊空地,完全是被燒出來的地面,黑乎乎全是焦土。一個青色的怪物在這片空地上徘徊,低著頭呻吟著,偶爾仰起頭大聲呼號。

  這時候便熱氣蒸騰,四周焦黑得更加厲害。

  三人對視一眼,這樣子看起來倒像是真的旱魃,而這裡就是這只旱魃的棲息地。

  妲己打著手勢,三個人後退了一段距離。

  「真奇怪,這只旱魃倒像是有恃無恐的樣子,這裡是王都附近,高手如雲,她當真不怕?」

  「我看她倒是不怕,否則也不敢在這裡暫居,你可要動手?」孔宣例行公事一般問。

  「暫時不急……你們剛看到了,這只旱魃是女的,倒讓我想起了一個傳說。」

  楊戩挑眉,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旱魃本名女魃,是天女,上古之時還沒有天界之主和如此森嚴的制度,天界是一塊樂土。但是卻有一個囚禁犯人的地方,應龍一族的族長便囚禁在那裡。女魃偶遇應龍,一見傾心,隨他下界,參與上古之戰,誰知道受到詛咒,才變成怪物,傷心離開應龍,為禍世人。」

  「那應龍呢?」

  「……死在上古之戰了。」妲己露出一絲感傷的神色:「我在軒轅墳下只看到過他一次,沉默寡言的,也不和他人說笑,只怕還是在為自己的愛人傷懷吧?倒是真心真意。」

  「你這種說法,是不想對付旱魃?」

  「這倒不是……沒有那麼簡單。上古的人,靈魂不受地府保護,一旦成為怪物便會逐漸喪失神智,到最後,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摸了摸自己的左臂,妲己繼續道:「但我不想殺她,以如今的力量倒是可以試試看,你們兩個幫我掠陣吧,我去制住她,然後再說其他。」

  「若她不是你說的女魃,便殺了。」楊戩摸了摸她的頭:「若是罪魁禍首,這個東西就留不得,不管她如何可憐。」

  妲己勾起嘴角:「我知道,若不是應龍前輩的愛人,我也不會留著。」

  旱魃猛地抬起頭,踩在焦熱的土地上,是二男一女,都是豐神俊朗的人物。這幅模樣似乎更加激起了她的怒火,她低吼了一聲,身體躬下,蓄勢待發:「你們是誰!」

  妲己皺眉,這粗噶聲音當真是難聽,就跟鐵棒絞著碎石一樣,若真是女魃,還真可憐。

  「殷商王后……蘇妲己。」妲己冷冷回答:「王上祭天之後,大旱還沒有緩解之象,我便覺得不對。果然……你就是那罪魁禍首嗎?」

  旱魃輕嗤了一聲,低低笑道:「罪魁禍首就罪魁禍首,你又能如何?」

  「若是如此,有殺無赦。」妲己順手變出一柄長劍,流光四溢。楊戩翻腕,三尖兩刃刀出現,孔宣則是沒有動作,軒轅劍不會輕易出鞘,既然妲己此舉只是為了震懾,有他們兩個也已夠了。

  旱魃仰天大笑,樹木動搖:「殺我?就憑你?那你就來試試看!若是你能在我身上留下半分傷口,我便引頸就戮!」

  「好啊,那就試試看。」話音方落,妲己已經閃到旱魃身邊。

  旱魃瞳孔立刻緊縮,好快!

  切割皮革的聲音傳來,旱魃手臂上多了一道淡淡的白色痕跡,很快就消失無蹤。

  「哎呀?」妲己意外。她知道旱魃不好對付,這一下並沒有手下留情,卻沒切到肉嗎?

  旱魃接連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心裡也是驚駭。這個王后的修為不淺,如果不是手裡沒有好武器,自己真的會受傷。

  妲己再去看自己手裡劍的時候,已經磕了一口子,如果繼續去砍旱魃,絕對會崩斷。

  「切~法寶一堆堆,偏沒有個趁手的武器。」隨手將劍扔到一邊,妲己又開始撫摸自己的手臂:「我記得是有一個的,還正好是他的東西……啊!在這裡了。」

  她又抽出一柄劍,這柄和方才那柄全然不同,甫一抽出便有龍吟之聲,劍身周圍隱隱祥雲纏繞,長劍略彎,金色長龍攜刻在半邊劍身,大張的龍口正是劍柄的護手。

  妲己劍身一挑,斜斜指向旱魃:「如何,你可還要讓我再試第二次?」

  旱魃卻被嚇到了,或者說只是失魂落魄?她盯著妲己手中劍,眼神一瞬不瞬,原本兇惡的表情也不見。

  妲己看著,心中確定了她的身份,輕喚一聲:「女魃。」

  女魃的身體一顫,突然絕望淒鳴,雙手緊緊壓住臉,痛苦哀嚎,醜陋的身軀不斷抽搐。滾滾熱浪噴了出來,一波又一波,宛若真火。

  三人不想硬抗,立刻後退,遠遠還能聽到那淒厲的嚎哭之音,除了絕望竟然再無其他。

  妲己搔搔頭,無辜地看向楊戩,她只想點撥一下這個女人,怎麼就炸了呢?

  「看來今日你在說什麼已然無用,走吧。」

  妲己聳肩:「只好走啦,她還真是激動,我還沒說什麼……不過不能就這麼離開,再跑了沒法找,既然已經開始,總不能半途而廢。」

  也不知道她把東西都藏在哪裡,左掏一下右掏一下,便掏出了八面旗子,飛速繞著這片樹林轉了一圈,插在八方。然後拿出畢雨幡,遠遠往空中一扔——旗幡滴溜溜旋轉,像把傘一樣張開,八個角正對八面,樹林內立刻變得清涼無比,壓制了火焰之力。

  「你以為這樣便能封住?」孔宣四周看看,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呵呵……當然不會。女魃現在的力量極強,雨師親來都封不住,更何況是我這個借用法寶的?只是壓制而已,她若懂我的意思,若是心中還有一份情,自然不會離開。」

  「有情又如何?如今她這般,必是有情也無法延續。身為仙女,昔日必定風華絕代,沒想到如今也落得如此境地。」妲己撇嘴:「你若擔心,何不去安慰安慰她?我們楊二郎如此豐神俊朗,想必無論什麼樣的女人都能滿意的。」

  楊戩愛看她吃醋,自然也愛哄她:「可惜,我只看得上最好的那一個,卻看不上別人。」

  孔宣輕咳一聲,冷冷道:「陣法未完。」

  妲己吐吐舌頭,回身掐訣做法,將陣法補全。

  當她開始佈陣的時候,裡面的聲音就已消失,可是一直到陣法完結,徹底籠罩這塊地面,裡面一樣寂靜無聲,女魃並沒有出來。

  「也是個倔強的,難怪……」妲己揮揮手:「走吧,這裡沒我們的事情了。」

  朝歌的一切有條不紊,妲己病癒後更是如此,但此時此刻,西岐卻有一場大風暴。

  伯邑考面色凝重坐在主位,而姬發坐在他下首,神色焦急。

  「大哥,你好好考慮我的話,我說的是真的!紂王如今這等昏庸無道,對諸侯屬地的壓制也越來越強,若是大哥再不未雨綢繆、先發制人,待到殺身之禍臨頭就晚了!」

  「夠了!」伯邑考斥道:「發,你怎能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雖然大王近些年稍有昏聵,但也未作天怒人怨之事。王后娘娘慈心,眾臣盡忠效命,朝政仍穩,又有哪裡不妥了?再者說,就算有所不妥,為人臣子者可以無所作為,但若連忠君愛國四字都做不到,呈論其他?這話萬萬不可再說給我聽!」

  「大哥!若非無法可想,弟弟也不想這麼做,莫非大哥願意整個西岐死無葬身之地,只為這愚忠之心?」

  伯邑考看向姬發,目光逐漸冰冷,又看向和他同來那幾位臣子,其中竟包括了南宮適和散宜生這兩位重臣。

  他淡淡開口道:「你便是如此說服幾位大臣,同意養兵屯武、等待時機之策?甚至……還在知會我之前。」

  姬發的神色稍稍有些不自在:「大哥別這麼說,我知道這點弟弟有錯,但我也是為了大家好。」

  大家好,而不是大哥好……伯邑考輕聲道:「發,你當真長大了,大到已經有野心了,可是我是你哥,做哥哥的只會護著弟弟,我又怎能怪責於你?」

  姬發臉色更難看,低下頭,掩藏起自己的冰冷,還有那一絲愧疚。

  伯邑考再次轉頭:「可是你們……發還年輕,有些想法難免糊塗,你們也糊塗了不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身為臣子理應如何,你們不曉得?」

  大臣們立刻也都低下頭,不敢說話。

  「只因原本的日子太過安逸,如今稍稍被四海之主為難,就起了不臣之心,難道是理所當然嗎?給自己找了幾個理由,便以為是正義之行,這不叫自欺欺人?百年之後千年之後,我還不想背上千古駡名。」

  於是齊刷刷的,一群人都只能看到腦袋瓜。

  「話就說到這裡,你們自己好好想想,萬望不要讓我失望。」

  他離開之後,再看著姬發,大臣們雖然不好顯示出來,卻都有了責備的神色。這次他們的確是聽信姬發之言,才會來到這裡,想要說服伯邑考。現在想來的確是魯莽了,這不是害他們的侯爺入不忠不孝之地嗎?到時候身為西伯侯的伯邑考遭萬人唾棄,他們又有何顏面見人?

  姬發看出他們心中的意思,默默走開。當初說的好好的,如今被伯邑考訓斥了,便都怪到自己身上來了?他們倒是覺得大哥說的有理,可是在自己看來,大哥完全就是婦人之仁!說了這麼多,竟然從頭到尾沒有脫離忠君愛國四個字。

  忠君愛國?那也要這個君主值得忠心才可以,紂王這樣的君主有什麼可忠心的?現在殷商風雨飄搖,西岐卻甚得民心,正是揭竿起義的大好時候。

  唉!可惜自己怎麼就有這麼一個不識時務的兄長?再這樣下去,只能眼睜睜看著錯失良機了。

  貴人睜開眼睛,冷哼道:「真會做夢,不是真以為只要他出手,這個天下就是他的了吧?」

  伯邑考剛剛走進來,就聽到這麼說,納悶道:「你在說誰?」

  「還能有誰?說你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弟弟。他還真是什麼都敢說,自己嘟囔了不少。」看伯邑考無奈苦笑的樣子,她試探道:「妲己姐可是說過,若姬發太不聽話的話,可以——」她做了一個斬殺的手勢。

  伯邑考想了想,搖了搖頭。

  貴人咯咯輕笑:「你這麼顧念兄弟情義啊?」

  「倒不是情意,他這麼算計著我,分我的權力,本來有點兒情意也耗沒了。」伯邑考冷冷開口:「只是留著他還有用,他可以煽動群臣,有些事情我不願意做的,他會去做,也免得我落下不好的名聲。」

  「你……你變精明了。」王貴人納悶。前一陣子他還笨笨的,一臉蠢樣,不是舞風弄月,便是自彈自唱,最討厭政治,最不擅長勾心鬥角……

  「我總不能一直都是如此,讓我的妻獨立扛起一切吧?」伯邑考將他摟過來,輕聲說道:「或者你不覺得累,但我也會心疼。你要伴我一生一世,我自然要好好待你,而不是讓你只為了這些事情操心。」

  王貴人窩在他懷裡,有些不自在,最終卻也釋懷。大姐說過,這個男人和別的男人都不同,所謂的不同也許就在這裡吧?就像紂王,他對大姐的幫助表現得理所當然,整日吃喝玩樂,一點也不知體貼。男人不都是如此嗎?或者放任自流,樂得輕鬆,或者擔心大權旁落,最後連枕邊人都不信任。

  互相扶持,相濡以沫……這話是自己臨走時大姐說的,她那時還覺得不切實際。現在看來,卻是自己的幸運。能找到一個肯相信自己,並且和自己並肩作戰的男人,是每個女人的幸運吧?

  唔……現在看來,楊戩倒是不那麼討厭了。那也是一個可以信任大姐,並且與她同甘共苦的男人呢。

  一個小小的噴嚏,打完之後,楊戩揉了揉鼻子。

  「誰在想你?」妲己笑著走過來。

  「我看是你的妹妹在咒我才對,比別人想我更有可能。」楊戩攬過她:「你穿黑色也很好看。」

  「免得招搖。」看看時間,妲己道:「孔宣說過,今天不一定會來,我們先去,是該找這位旱魃小姐好好談談了……」


☆、情感女魃兩心分

  路上,妲己地給楊戩一些資料:「你看看這個。」

  楊戩翻了一下,是西岐那邊傳來的消息,大多數是關於姬發。

  「這個姬發……心不小,而且似乎也有實現的能力,如果不是上頭有一個兄長壓著的話。」

  「你也覺得如此是不是?呵呵……當初選伯邑考算是對了,如果不是他的話,現在的西岐就該派兵征討了。」妲己點了點其中一句話:「你看,『臣子自然應該盡忠,但應該對值得的大王盡忠效力,才不會讓自己的一生虛度』,說得多好~卻忘記只有選擇臣子的君王,哪裡有選擇君王的臣子?話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也不過是包藏禍心而已。」

  「你也犯不著生氣,西岐有伯邑考和王貴人在,不會出大問題,你要做的事情已經很多,偶爾放權給其他人也是一樣的。」

  「這個我知道,只不過貴人是我妹妹,她獨自一個人在那邊,多少我總有些不放心麼,也想著能幫幫她最好。」

  楊戩微笑道:「你對這兩個妹妹當真在意,不過她們也是好的,不會給你添麻煩,還能幫忙。」

  「嗯嗯,這也是我最開心的……」妲己突然停住腳步:「二郎,你有沒有感覺到……」

  楊戩點頭,火氣極強,妲己做了封印,按理說不該如此。

  快走幾步,便看到封印仍在,只是畢雨幡的光芒相當黯淡,閃閃爍爍,幾乎從天上掉下來。

  妲己一愣:「女魃的力量怎麼可能那麼強?」

  「或許是因為她衝擊結界?你當初佈置時並未太過仔細,若是有意掙脫——」

  「那早就跑了,怎麼還可能留在這裡?」妲己招手,畢雨幡落在手裡,輕輕顫了一下就沒了動靜。

  妲己撇了撇嘴:「要養很久呢,真是心疼我的寶貝。」

  「反正也是雨師給你的,無所謂。」楊戩打開撲面而來的熱浪:「小心些,女魃還在裡面,但似乎有些不對勁。」

  「嗯……她似乎控制不了了?」

  加快腳步,在沒有看到女魃之前,他們先看到了滿地鮮血。

  女魃已經不成樣子,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抓破了,露出猙獰、覆蓋著青麟的皮膚。她掙扎痛苦掙扎,卻不肯讓自己發出聲音,爪子四處亂撓,身上的傷口都是自己抓破的,暗紅發黑的鮮血四處飛濺。

  「她這樣不成!」妲己立刻上前。

  「危險!」楊戩將她拉回來:「在那裡呆著。」

  摺扇變成三尖兩刃刀,他直接揮了過去,毫不留情。女魃正在痛苦的時候,對危機的感應卻未減弱,回手反擊,兩人很快打成一團。

  妲己摩挲著畢雨幡,凝聚力量,水元之力越來越強,不斷壓縮,最後凝聚到一點。楊戩那邊則是疾風驟雨不斷壓制,終於將女魃壓在自己的刀下,一瞬間無法動彈。

  妲己抓住機會,一道水箭噴了出去,正中女魃的胸口。女魃的身體慢慢倒下,終於一絲力氣都不剩,火元之力也徹底消散。

  「呼……」妲己慢慢走過去,蹲□為女魃把脈。可是入手卻沒有脈搏,細細查探,身體內部左沖右突,也跟本不是正常脈相。

  妲己攤手:「沒辦法,這根本和人的脈象不同。」

  楊戩額頭上閃過一絲光芒,第三只眼神目如電,在女魃的身上溜達了一圈。

  「體內有大量毒素堆積,恐怕是一時發作才會如此。」

  「毒?也難怪,她是受詛咒才會到如今模樣,體內有毒也不奇怪。」妲己放開手,然後嘻嘻笑道:「楊二郎,你要不要抱著她走?」

  「這個帶回宮中,你就不用消停了,別胡鬧。」

  「這倒是……那也不能留在這裡,應龍雖然平日不多說話,卻也算對我不錯,我總不能把人扔下,任其自生自滅。若是沒看到她這麼痛苦的話……」搖了搖頭,自己畢竟不是狠心的人。

  「你這樣很好,我很喜歡。」楊戩突然說。

  妲己抿了抿唇,臉色微紅:「你平常可不怎麼說這個話。」

  「想說就說了,莫非我還要逆著自己的心思。」楊戩蹲□摸了摸,脖子後面還有胸口,然後一掌拍下去。

  妲己閉了閉眼睛,這一巴掌拍得真結實,要是個正常人,只怕會骨碎筋折。

  女魃立刻睜開眼睛,帶著迷茫的神色,慢慢才開始恢復。再看到蘇妲己和楊戩,她沒有了那麼深的敵意,不過也是冷冷冰冰的。

  「你們還來做什麼?」

  「你知道我們會來,我也知道你不會走,既然都知道,又何必假惺惺呢?你的身體到底怎麼了?有沒有大礙?」

  女魃閉上眼睛:「這點不必你來操心,現在我不想殺你,你走。」

  「可是我卻不能扔下你不管,否則的話應龍豈不是要傷心?我可以不管你,卻不能不管他啊。」

  女魃終於再次睜開眼睛,淩厲之色再現,在被叫出自己的身份之後,應龍的名字顯然更加刺傷她的心。回憶這份愛情讓她痛不欲生,可偏偏是這帶著甜蜜的痛楚支撐著,她才一直活到現在。如果沒有了,如果應龍當真拋棄她這個醜陋的怪物,愛上別人……

  那自己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或許略有遲疑,但她還是問出了口:「你是他的……什麼人?」

  「晚輩。」妲己簡單回答。

  女魃冷哼:「你當我無知嗎?以你的修為底蘊至少活了五千歲以上,五千歲……當今玉帝成為三界之主才三千七百年,上古眾神之戰時,就算你未曾修成人身,也必然已在這世間遊蕩。那時他年輕,怎會是你的後代?更何況……你只是一隻狐妖而已。」

  「呵呵……不愧是那時候的天女,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身份,不過我從未說過我是應龍的後代啊。在入宮之前,我久居軒轅墳,後來種種巧合……我不是『他』的後代,而是『他們』的後代。」

  縱使現在變成這個樣子,對於某些事情女魃也能多少知道點兒,聽見妲己這麼說,喜極而泣,目中留下一絲鮮紅的血淚。

  「是……神農氏?真的是……」

  只提到神農?妲己立刻反應過來:「神農前輩能夠治你的詛咒,是不是?」

  女魃根本無法思考更多,只能胡亂點了點頭。

  張了張口,妲己看向身邊的楊戩,看著她這麼開心的樣子,要怎麼和她說呢?

  楊戩拍了拍她肩膀,轉身對女魃道:「現在已然不可能,神農氏已經沉睡。」

  「沉睡?」女魃一愣,突來的大喜大悲讓她無法反應,過了許久,空洞的腦海才反應過來楊戩說的是什麼意思。

  沒有希望,沒有希望……自己不是早就絕望了嗎?還在期盼什麼呢?還在奢求什麼呢?從頭到尾就沒有半點希望啊!!!

  眼見著火元之力再次湧動,女魃的身體突然迸出血來,本來就已身受重傷,此刻更是幾近經脈俱斷的樣子!

  妲己來不及想別的,塞給女魃一顆九轉金丹,手掌緊緊壓著她嘴巴讓她吞進去,然後反手一耳光,大力抽在了她臉上。

  不管身為天女還是妖物,女魃和很多人打過架,卻從來沒有被人打過耳光,一時之間竟然愣住,也打斷了那絕望的瘋狂。

  妲己冷冰冰開口:「冷靜了?真是不爭氣!如果連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還指望著誰來幫你?」

  「珍惜?」女魃大笑:「哈哈哈哈……珍惜!你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有什麼可被珍惜的!」

  「是很恐怖,那又如何?還相信便有希望,有希望便有未來,你連自己都不信,讓誰來信你?旁人信你,也要你值得。同樣……」看看她這副樣子,妲己下了一副猛藥:「愛人也是如此。你這樣,只是為你的愛人抹黑而已,任何事情都有理由,糟蹋自己的人卻是最不值得愛的。」

  女魃幾乎縮成了一團,她抱緊自己,身體不斷顫抖,終於嗚嗚哭了起來。這是自最初以來,她最肖似人類的哭聲,以這種方式發洩出心中的不安恐懼。

  妲己安靜聽著,直到哭聲漸低,她才伸手,慢慢拍著女魃的後背。

  「沒事了,一切都會好的,都會有解決的方法。」

  女魃抬起頭,那張臉龐不扭曲的時候,竟然也不那麼猙獰,隱隱約約,能看出昔日姣好的容貌。

  「跟我來吧,我在郊區給你安排一棟別莊,你便住在那裡,我再慢慢和你說其他事情。」扶起她,妲己柔聲道:「炎帝前輩的事情不簡單,但我想你能幫我對不對?有了你的幫忙,我相信我們可以喚醒神農前輩的。」

  女魃閃過一絲疑惑,但沒有追問,也沒有掙脫妲己的手。

  或許……她真的想感激這個女子。她的一番話,讓自己有了一點點奢求的念想。也許,就算只是也許而已——她是否能夠抱著這樣的希望?

  安頓好女魃,回到宮中,妲己立刻撲向自己柔軟的床鋪,直接把腦袋埋了下去:「累死我了!」

  楊戩好笑:「誰讓你身體剛剛痊癒,便到處亂跑。」

  「我若是不亂跑,豈不是要錯過很多東西?這次女魃的事情就不錯,很完美不是嗎?」

  「你若真能讓她變成人形,才是完美。否則的話,一樣是為禍天下的旱魃。」

  「總算暫時困在莊子裡面,用結界封印,不至於洩露力量。」妲己推開窗子:「你看,天陰了呢。」

  旱魃住進別莊之後,天色立刻開始陰沉下來,烏雲一片片聚集,雖然似乎很勉力的樣子,但的確有下雨的趨勢。

  「希望這場雨……」楊戩湊近她,輕聲道:「不會落下來。」

  妲己撲哧一笑:「嗯……果然還是你瞭解我。沒錯,這場雨不會下才是好的。或許這便是殷商動搖的開始……我已經告訴伯邑考,開倉放糧,在紂王荒淫無道、四處搜羅美食美女的時候,正是西岐籠絡民心的大好時機。」妲己閉了閉眼睛:「大好時機……我也該做些事情才成。」

  楊戩在旁邊默默看著,微微皺眉。他知道,自從手臂上有了金色的字元之後,妲己的異樣並非自己的錯覺,她改變了,並且還打算去做某些事情。而不是像以前一樣,苦苦掙扎,只為了生存那麼簡單。

  妲己轉頭,正巧對上楊戩凝重的神色,於是笑道:「怎麼啦?這麼看著我。」

  「…………我自然要盯緊些,否則麻煩越來越多的話,說不定哪一天你就被什麼東西叼走了。讓我哪裡找去?」

  妲己含嗔白了他一眼:「盡說傻話。」

  楊戩掛著笑容,將她攬在懷裡,沒有再多說。

  不要離開……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好,怎麼做也都沒關係。只要她還在,不會到他無法觸及的地方去。

  入夜,妲己雖然身體好些了,每日仍舊睡得很早。楊戩許是白日裡思緒太多,到了晚上竟然睡不著。他在妲己身邊守了一會兒,便披衣起床,打算出去走走。

  他不知道的是,他起床之後,妲己在帳幕裡也坐起來,咬著嘴唇坐了很久。

  她也不想隱瞞楊戩,可不知道怎的,有時候話到了舌尖又吞了回去。也許是眷戀太過濃重的愛意,也許是因為楊戩的身份,幸福如此濃厚,不安卻如影隨形。想說卻無法說,內心有一個地方堵得嚴嚴的,壓抑得很。

  太幸福的時候總會突如其來讓人覺得害怕,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走在月光下,穿梭在斑駁的暗影中,連自己的身形都看不清,只能聽到風吹樹葉,沙沙作響,偶爾雲被吹散了一角,露出朦朧的彎月。

  多久沒有過這種時候了?那時還是家破人亡在即,他與倖存的妹妹離散,只能自己四處逃亡,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說出來,吃盡苦頭。

  那時給他溫暖的,只有身邊的哮天犬,天空寂靜清冷的月光,還有耳邊如絲柔的風聲。

  對了……似乎也是從那時開始,自己對月亮稍稍有一點——

  想到這裡,他搖頭失笑。當初自己還年輕,幾乎什麼都不懂,成長的雖然飛快,感情一途卻仍舊像個稚嫩的孩子。那只是家破人亡後,對於唯一溫暖的期盼,卻差一點被他當成了愛情的信仰。

  還好,在一切懵懂未知的時候遇到了妲己,一個讓自己真正愛上的女人。這份愛很辛苦,讓他原本就很多麻煩的生命更加多姿多彩,隨時都有墜落深淵的可能。連他師父都在勸誡,希望他能懸崖勒馬,他卻偏偏不肯。

  這一輩子,也許他便認定這一個女人了,又怎麼肯輕易放手?莫說是懸崖,就算地獄又如何?

  「……這要……」

  「別慌,我們……」

  細細碎碎的說話聲,楊戩立刻停下腳步,藏身在暗處。

  兩個匆匆而來的似乎是宮女,不過湊近了,立刻能夠察覺到妖氣逼人。軒轅墳眾妖除了妲己和喜媚,其他都按照吩咐乖乖待在冷宮,一步不出,這倆人是哪裡來的?

  「你別說我們怎麼樣了!事情到現在,那只狐妖活的好好的,還是她的王后,我們卻岌岌可危!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想陰謀詭計?還是想想我們該怎麼辦吧!」

  「你莫著急,沒看我正在想辦法?你想一想,若是拿到瀚海珠,日後我們再無後顧之憂,海闊天空任遨遊,難道你不想?」

  「我自然是想的,可是……可是……」左邊女子聲音的宮女搖了搖頭:「蘇王后太厲害了,我擔心……算了吧,我們敵不過的,再者說,那微子啟是否真有瀚海珠都不知道,何苦以身犯險?」

  「不管有沒有,我們總要奮力一搏,難道還這樣偷偷摸摸過日子?我不幹!」右面那位宮女竟是男子的聲調:「你看,白梅失蹤,宮內盤查嚴密,肯定是她失手了。既然如此,我們已經沒有了退路。」

  「…………好吧,我聽你的就是。」

  原來宮裡還有後援,因為那只被抓的小狐狸一直不吐口,他們還以為在外面、既然如此,那就抓來好了。

  剛剛要邁步走出去,腳還沒落下,身後卻一股寒氣。

  這感覺危險多了,楊戩立刻轉身,卻見是廣成子,他的大師伯,面色冰冷站在後面。

  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直到那兩隻妖怪都離開,廣成子才淡淡道:「不要碰他們,跟我來。」


☆、重天之上九霄下

  一直走了很遠,風聲似乎更大了,楊戩拂開吹到臉上的落葉,突然覺得奇怪。如今還是炎熱的季節,怎麼風如此寒冷?

  轉過身,廣成子看著楊戩,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楊戩知道這件事情是自己的錯,但既然做了,也沒後悔,所以身形仍然筆直:「大師伯安好。」

  「安好?虧你能問出這話。」廣成子臉色更差:「我倒是安好,可惜,你的師父不安好,他已被掌教師尊禁足了。」

  楊戩一愣,立刻皺眉道:「這並非師父的過錯,師父也曾勸誡過楊戩,只不過我並未聽從而已,掌教師祖為何怪罪師父?」

  「楊戩!」廣成子沉聲喝住他的話:「掌教師尊的決定該被質疑嗎?誰都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難道還會冤枉你師父?只是以前你可不會如此不知尊師重道!懲罰你師父,其實就是懲罰你。」

  楊戩低下頭,緊緊抿著薄唇,神色僵硬。他唯一覺得對不起的地方就是師門了……

  廣成子歎了口氣:「戩兒,你是三代弟子的首座,聰明堅強,資質頗高,所以師伯師叔都對你充滿期待。雖然我知道你身上背著些事情,但你素來是個知道分寸的。可是瞧瞧現在,自從你認識了這狐妖,都做過些什麼事情!」

  「此事是楊戩的錯,但……我心匪石,不可轉。」

  「荒唐!楊戩,你要為這只狐妖叛出師門嗎?」楊戩知道自己方才的口氣強硬了些,深吸一口氣低下頭道:「請大師伯恕罪。」

  「算了……我也知道你不會改的,不管我怎麼說。」看著他的神色,廣成子輕聲道:「情之一物我不瞭解,也沒有資格多說。見你如此用心,想必那狐妖對你也是真心,這倒也是難得。只是戩兒……我聽說過你的事情,昔日你去獨闖天界,引得弱水下界,才讓你放棄了復仇的舉動,是為了三界眾生……是嗎?」

  「是,楊戩昔日年少不經事,引得生靈塗炭,但是已經儘量補過了。」

  「以前你以三界眾生為重,為何現在都忘記了呢?」廣成子似乎多有感歎,面上不掩失望之色。

  楊戩悄悄攥緊了拳:「師侄不知……師伯是何意思。」

  「這話倒不是我說的,而是你師父讓我轉告你。」

  「師尊?」

  「正是,你師父說的很明白,說如果你沒有忘記憐憫蒼生之心,那麼就帶著你母親留給你的遺物,去三十重天看看。」

  「三十重天?」楊戩皺眉:「那裡在天界深處,而且不是向來混沌一片?能有什麼?」

  「這個我不知,我也不問你母親留給你的遺物是什麼,戩兒,憐憫蒼生是你最偉大的地方,只希望你不要讓你師父失望,也不要讓你自己失望……」

  天濛濛亮的時候,妲己覺得有點不對勁。

  睜開眼睛,見楊戩坐在身邊,拿著一個十字星形、中間有顆黑色寶石的項墜發呆。看他那一身衣服,恐怕一夜都沒有睡過。

  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怎麼啦?這不是天眼嗎?出了什麼問題,讓你這麼坐了一夜……」

  「沒什麼,我吵醒你了?」妲己搖頭:「我只是覺得有點不對勁,所以就醒了,不是你的原因。可能做了什麼夢吧……不記得了。」

  收起天眼,楊戩將她摟到懷裡:「離天亮還早,能睡再睡一下吧。」

  妲己埋首在他懷中,搖了搖頭,臉頰蹭著柔軟的衣襟:「不睡了,還有半個時辰就要上朝,睡不好。倒是你,有什麼很棘手的事情嗎?」

  「也不是棘手,只是不明所以,師父托人帶來了兩句話,我怎麼想都想不通。」妲己一腦袋問號:「什麼話?」

  「說……讓我去天界看看。」楊戩對她笑了笑:「我想也不是什麼大事,不急,待你這邊的事情解決了,我再去天界看看就是了。」

  妲己點頭,楊戩向來視天界為無物,出入自然,不必擔心。只是他剛剛看著天眼,自己才覺得不對勁。天眼……

  「二郎,這個你還是自己收著,不要給我做禮物。天眼的來歷非常,將來必定大有用處,你是天眼的主人,別辜負了。」

  楊戩再次取出天眼,晃了晃,懸掛在指端:「可是……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是身外物,有了法力,俗物一堆一堆……只有這個還有意義,可以重於生命一樣……託付於你。」

  妲己柔柔笑了,抬首吻他的嘴角:「我有你,這就足夠,你以為我還需要別的什麼嗎?」

  時光飛逝,第一場雨終於下了起來,雖然不大,而且旱期如此之久,也沒什麼用處,但好歹安撫了即將暴動的民心。隨著妲己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好起來,也沒那麼容易疲憊,於是壽仙宮又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奏摺。

  「這是什麼東西?這種玩意聞仲竟然也扔給我!」又是一本奏摺扔了出去。

  楊戩瞟了一眼,似乎是哪裡因為下了雨,所以上表恭賀的奏章,的確很無聊。

  妲己拿起第二本:「這本是北伯侯崇侯虎,阿諛奉承,不過還算言之有物,他說東邊兒打算造反了。」

  楊戩拿過來看:「東伯侯父子雙雙死於朝歌,造反也實屬平常事。你不是已經有所應對?」

  「這個自然,探子我已經派出去了,對方似乎很喜歡他們,很快得以重用。至於派出暫時執掌東地內務的臣子……那些都是炮灰,就算被殺也沒什麼關係。」妲己開始在桌子上翻找:「我記得在這裡,那個……對了!就是這個東西。」

  「什麼?」楊戩走過去,卻看到一面鏡子。

  「千里傳訊的法術,我做出了幾面鏡子,以免貴人萬一有什麼事情,無法聯繫。」拂過鏡面,鑲上一顆晶石,那邊立刻有了反應。

  「大姐?你怎麼會突然找我?」

  「呵呵……在那邊的日子過得好不好?伯邑考對你好不好?」

  王貴人的臉色微紅:「他還好啦,就是纏著我說要生個寶寶,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不能生……討厭死了。」

  妲己笑個不停:「倒是很甜蜜嘛,不過我要給你們找些事情做了,不怪大姐吧?」

  「這個當然,等一下,我去叫伯邑考過來。」

  王貴人興致勃勃,伯邑考卻顯得很狼狽,頭髮不太齊整,衣服同樣,下巴上還有點兒胡茬。

  「你……就這樣子和貴人在一起?」妲己搖頭:「我妹妹的承受能力變強了……」

  「別笑我了,最近西岐的事多,阿發又再我身後搞鬼,忙得我焦頭爛額。」

  「我來幫幫你,你就不會那麼忙了。」妲己快速把東邊造反的事情說了一遍。伯邑考欲哭無淚,這是幫忙嗎?這是給他找事才對。

  「大姐,我這邊是西邊啊,你讓我去東邊討伐叛黨?」

  「只有你有征討之權,你若不去,難道要我放權給別人嗎?手邊的事情先放下吧,準備這件事。」

  「是……」伯邑考可憐巴巴看著身邊的王貴人,幫忙說說?

  王貴人轉過頭,咳咳咳,既然是大姐的決定,她想還是聽話比較好。

  「瞧你那樣子,還是一國之君呢,丟人不?我又不是讓你去,讓你弟弟去。」

  「發?那樣更不成,這豈不是縱虎入山林,等著他來反撲一口?」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讓姬發去就是,她一定會滿口答應,以求自己能夠聲望更盛。」

  「這是自然啊,到時候你讓我怎麼應對?」

  「根本不用應對,這便是我要的。」妲己輕笑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想要立大功,還要得人心?哪有那麼容易。便先讓姬發做個美夢,我會讓聞太師作為監軍跟去。到時候,恐怕等待他的就不是美名了。」

  「你還真陰險,王后娘娘。」伯邑考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明白了,要給阿發帶多少軍隊較好?」

  「東隅是個大地方,兵將帶少了也不夠用,就五萬吧。」

  伯邑考無語,五萬……是多嗎?

  「呵呵……你別在這裡發牢騷,帶兵的又不是你。若是給他太多兵馬的話,說不定姬發在外面就直接改朝換代了。」妲己輕聲道:「你只需要待在西岐,什麼都不要做,大肆行善,並且時不時發表一番言論斥責一下姬發,讓他記住得饒人處且饒人,就夠了。」

  賢良的名兒是伯邑考的,惡事則是姬發做的,多好的結果?

  「王后娘娘,您真是記仇。」伯邑考實話實說。

  王貴人疑惑:「那個姬發惹過大姐嗎?」

  「這個……呵呵……」伯邑考看了一眼鏡中的妲己。這是他們兩個才知道的事情,從歷史上知道,姬發攻破了朝歌之後,對蘇妲己那是毫不留情啊。

  「我去準備一下,又要打仗了……」

  「大戰還在後面,如今是多事之秋,貴人,你看著點你相公的身體,起碼三年之內,他不能倒。」王貴人立刻點頭:「大姐放心,只要有我在這裡,必然會督促他的!」

  伯邑考嘴角抽搐:「貴人……王后娘娘的意思是,讓你照顧我的身體。」

  「身體好了不用做事嗎?」貴人掄起拳頭捶。

  「做!當然做……」

  事情交代完,妲己也不打擾這兩人恩愛耍花槍,關閉了傳音鏡。

  「姬發帶隊,這一戰是否勝利就不重要了,本來你和孔宣跟去一個我更放心,不過我看,最近你們都不打算離開我身邊了是不?」

  「這個自然,你的身體漸好,不能功虧一簣。」摸摸她的頭,楊戩道:「不過我也不會圈著你了,你可要把聞仲叫來?」

  「不,晚一點我親自去拜訪他。」

  「蘇妲己,你又闖進我的臥房!」聞仲披衣下床:「這次還帶了個人!」

  「都是熟人,你真害羞。」妲己笑嘻嘻坐下,托腮看著他:「聞太師,你有沒有興趣暫時離開朝歌,去另外一個地方?我保證,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聞仲立刻道:「朝歌動盪不堪,我不可能離開,你不要想了。」

  「可是如果你不去看著的話,說不定姬發有什麼小打算,殷商就要滅亡了哦。」

  「胡說!」聞仲驀然沉下臉,然後才反應過來妲己的意思:「什麼叫姬發的小打算?」

  「那個奏章你不是該看了嗎?東隅造反,既然賜了西伯侯白旌黃旄,那就讓他去好了。你也說了朝歌動盪,不宜派兵。不過只交給西岐我也不放心,聞太師不肯去做監軍……難道你放心?」

  「你……又要打什麼壞主意?」

  「哪有?聞太師把我看得真壞呢。」妲己托著腮輕聲笑道:「那你去不去?你若去的話,我便告訴你我打了什麼壞主意。」

  西岐嗎?的確不是能讓人放心的,相比之下,這只狐妖反而好得多。

  「你的身體痊癒了?若是我離開,你再說朝歌有什麼事情,別指望我會回來。」

  「從來就沒指望過,那你是去咯?」

  聞仲抖了一下腦袋,算是應承。

  「呵呵……其實很簡單,看著點姬發,他必定會有一些鬼把戲,做的好事想辦法安在姬伯邑考頭上,壞事讓他自己扛著。不過記得把自己洗清,別被拖進去。」

  「姬發?那是西伯侯的次子,幾乎沒有來過朝歌,什麼時候得罪你了?」

  「怎麼人人都問我這話?他沒得罪我,不過未來的某一天會得罪我,所以我還是未雨綢繆吧。」

  聞仲的眉頭皺緊:「西伯侯素有賢名……」「你也會說西伯侯素有賢名,那名聲是姬發的嗎?就算是現在,賢名也該是在伯邑考身上才對,

  而不是他這個狂妄自大的次子。聞太師,天可憐見的,你腦子真是有點鏽住了。」聞仲瞪了他一眼:「西伯侯兄弟和睦,若是對付姬發,和對付西伯侯有什麼兩樣?」

  「和睦啊……我怎麼沒看出來?反正你去就是了,我害誰也不會害你。有些事情還是要用自己的眼睛看,都讓我說有什麼意思?」

  聞仲是不明白妲己的意思,不過還是點了頭。

  回到宮中,孔宣已經等在那裡,扔給妲己一樣東西:「這個是你要的。」

  「這麼快就拿回來了?」妲己拿在手裡,立刻感覺到徹骨冰寒:「果然是好東西,有了這個,起碼女魃暫時不會再因為劇毒發作而痛苦。」

  「你對她倒是好。」孔宣諷刺道:「只等著對方對你挖心掏肺吧?」

  「倒是不必挖心掏肺,像你這樣就很好,你不是為我所用?」知道孔宣諷刺她想利用對方才表現出色,妲己立刻回嘴。

  孔宣冷哼一聲,甩手走了。

  「你先洗個澡什麼的,也該睡了。」楊戩柔聲道:「我去問問孔宣,你和女魃接觸到底有沒有危險……」

  孔宣走得並不快,也聽到楊戩的話,見他果然趕來,輕聲說道:「你倒是真擔心她,其實她的身體無事後,已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自己便不留下了,要做的事情很多,還要修煉,哪能一直守著一個女人?

  「沒辦法,誰讓我不放心呢?不過……恐怕我要託付你幾日。」

  「你們兩個的麻煩就沒停過,這次又要去做什麼?」

  「我要去一趟天界,三十重天,或許不是短期能夠回來的,妲己的身體還有半個月左右能夠徹底恢復,本來我可以等一等,但是這件事情……我實在放心不下。」

  所以說,肯定是招惹了麻煩。不過三十重天?那裡他去過,除了一片混沌還有什麼?

  「你不必特意叮囑我,妲己貫來會給我找麻煩,有了事情她會不來找我?就算不想幫,這女人也能把事情引到我身上。」

  「那我就放心了……」

  說走就走,楊戩第二天便離開,還特意叮囑妲己不必擔心。

  「天界不是什麼龍潭虎穴,我當然不擔心這個,我只是覺得怪怪的……」皺著眉,妲己輕聲道:「楊戩的態度怪怪的,說是他師父傳的話,但表情很差,而且還拿著天眼發呆……孔宣,你活得時間比較久了,知不知道天眼的秘密?」

  孔宣搖頭:「天眼一直在天界流轉,最後由現任天帝交給親生妹妹,又傳給楊戩。如果楊戩不知,那就只有問天帝。」

  「天帝啊……這個還是算了,等楊戩回來自然能知道。」打個哈欠,頗有些百無聊賴。

  「要出兵了。」孔宣突然說。

  「是啊,不過這是聞太師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他不會放心……也不肯讓我領兵。」妲己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朝政已經被我把持在手,若是再加上兵權,他就控制不住我了。到時候,若我想當個女皇怎麼辦?他阻止不了,這件事情就沒人能夠阻止。」

  「女皇?一個即將滅亡的國家?那你的興致還真好。」孔宣在她背後拍了下來:「沒事了,你已經不需要我説明,可以自行療傷,我走了。」

  「等會兒……」妲己勾住他的衣袖:「楊戩讓你看著我吧?」

  「你不需要我説明,就算需要,我也不想幫,你自己慢慢想辦法。」

  「就算幫一點點啦,陪我坐一會兒,現在我的心情很差。」

  「為何?」

  「不知道,楊戩不安,因為他不知道我瞞著什麼;我不安,因為不知道他瞞著什麼……」敲了敲腦袋,妲己輕聲道:「我們兩個都像傻子一樣,明明不安,卻顧著對方的心情,不肯去問……」

  孔宣看著她,自己不懂感情,也不接觸感情,但是卻不代表當真無法理解。可是就算理解,他也沒有資格說任何話。

  於是坐下,將棋盤擺開:「來下盤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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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山見母歧路知

  三天之後,大軍開拔,聞仲威風凜凜在最前邊,後面跟著兩萬兵馬。再加上西岐那邊還有五萬,鎮壓叛亂足夠。

  妲己親手點燃了火炬,發出出兵的訊號。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你又說這些喪氣的話。」孔宣在身邊輕聲道:「不過,倒是不錯的詩。」

  「我自己也覺得不錯呢,況且……誰告訴你,聞太師回得來?」

  孔宣微微驚訝,不過面色仍舊平靜:「你只是想對付姬發,沒想到,是連聞太師一起算計了?」

  「殷商還有聞仲,就還有一絲希望,這點毋庸置疑。他是最大的助力,也是最麻煩的阻礙……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對他,所以……」妲己聳肩:「讓我如何確定他會回來呢?就這樣吧,一切看他的運氣。」

  此刻正站在城牆上,能夠俯瞰朝歌,城牆仍舊顯得嶄新,可是在自己前來的時候,卻已經完全沒有了這些痕跡。數千年之後……現在他們所做的一切一樣會變成傳說吧?只在口中流傳,而非史書工筆,刻畫出虛假的痕跡,一切都如雲煙飄散。到那時,自己是已經變成歷史洪流的一部分,全然不知,還是能坐在某個角落,喝著咖啡,笑著傾聽?

  天氣熱起來了……孔宣看看天色,再去看妲己。不知道為什麼,不管是多麼強烈的陽光,似乎都無法驅散妲己身上的寒意,或許是因為她太單薄的關係,總顯得會隨風飄逝。

  就算在陽光下,站在雄偉的城牆上,也有一種蕭瑟傾頹的感覺。

  突然笑了,這個女人代表的是末路……就一如命運般,末路上的掙扎和努力,所以才更耀眼。

  「隊尾離開城門了,回去了。」妲己拉了下孔宣:「看著我笑什麼?古古怪怪的。」

  「沒什麼,古怪的也不是我,只是發現了些有趣的事情。」

  妲己奇怪地看著孔宣,上下打量了一遍自己。有趣的事情?是什麼啊?

  就算是天界也有風聲,不過沒有雨,而且是極為柔和的風。楊戩乘著風一直向上,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三十重天……這裡向來人跡罕至,連個看守也沒有,只要過了那條界限,一切就都是灰濛濛的。楊戩站在邊緣,摸了摸脖子上的天眼,小心拿下來纏在手上,然後才繼續前進。

  三十重天他只來過一次,那時還在和天界戰鬥,逃亡時匆匆而過,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除了……對了!那時候,天眼曾經發出不同尋常的熱度,但是那時自己渾身都是傷,渾渾噩噩的,又哪裡能顧得?

  一邊思索一邊向前,突然他聽到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

  「二郎……」

  猛地睜開眼睛,妲己立刻拂開床幕,卻什麼都沒看到。夢?不,她沒有自己做過夢的印象,似乎只是突然的心悸,然後就驚醒了。

  楊戩出了什麼事情?不該,天界那個地方……實在坐不住,她下床繞了兩圈,心裡反而更加發慌。

  「王后娘娘,您睡不著嗎?」門外的侍女推開門,低低躬身問道。

  「王上呢?」

  「大王在新進的美人宮中。」

  「孔將軍呢?」

  「孔將軍並沒有出宮,在宮內他的院子。」

  「聞太師……」妲己突然打住,搖了搖頭:「聞太師出征去了……我許是有些睡糊塗,你下去吧。」

  「是。」

  侍女退下後,妲己立刻換衣服。她不放心,如果自己這邊沒出問題的話,那是不是楊戩出了什麼事?

  匆匆趕出門,一徑先飛向宮外,因為速度太快,還差點撞到人。

  「二郎!」妲己立刻拉住他:「你回來了?」

  「妲己,你怎麼會在這裡?莫不是在等我?」

  「你……」妲己仔細上下看了一圈,確定他什麼事情都沒有才松了一口氣:「沒事,我只是睡不著,想著你快回來了,所以乾脆出來看看,也當是隨便逛逛了。」

  「隨便逛逛也不要穿這麼少,你的身子好全了嗎?」

  「如今的晚上水汽沒有那麼重,不要總把我當小孩子一樣照顧。」妲己攬著他的手臂:「事情可順利嗎?」

  楊戩身體微微一僵,苦笑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順利了……不過我還是想確定一下,而不是像如今這般……妲己,你明日可有其他事情要做?」

  「沒什麼要緊的,怎麼?」

  「我……想去見一個人,若是你願意的話,與我同去如何?」

  「嗯?」妲己有些納悶,不過見楊戩不想說,也只點了點頭。

  第二日早早的,楊戩親手給妲己打扮得好好的,選了一身翠白色的衣服,長髮散開著,耳後綁了一根頭繩。

  妲己看著他捅咕,最後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不會是上天吧?」

  「當然不是,先不要問,一會兒你就知道。」

  被楊戩帶著走,一開始妲己還看不出,不過很快她看明白,這個方向是……

  「楊二郎!」她立刻扯住楊戩:「要我見你母親你也要提前說一聲,讓我準備一下啊!」

  「沒什麼可做準備的,這樣不就是原本的你?我很喜歡,母親也一定很喜歡。」

  桃山還是那麼陰暗,四周有神兵神將守著。不過他們顯然是被楊戩打怕了,只顧著去阻止普通人,看到他們卻溜得遠遠的。

  「……你?」

  「有時候我是會來看看母親的,自然不會讓旁人阻撓。」

  「我還以為玉帝恨你入骨,必然會杜絕你與長公主所有接觸,沒想到還肯讓你們見面。」

  「他的確恨我入骨,所以才讓我見到母親,看不到……和近在咫尺卻無法拯救,哪個更加痛苦些?」

  轉進陰暗潮濕的地洞,妲己立刻捂住鼻子,這裡的黴味兒很重,瑤姬一個人在這裡,也不知道日子要怎麼撐過去。

  「第一次見到母親,我幾乎不敢置信……她就一個人在這裡,以為我們都死了,傻傻坐著,仿佛沒了魂魄的軀殼一般。」

  「知道你活著,瑤姬公主也不會再那般了,早晚會救出來的,你要堅信這一點。」

  「嗯……我知道,我一定會堅信的,如果我不相信的話,還有誰來救母親呢?」

  最後一道門打開,瑤姬立刻抬頭,看到楊戩的時候露出欣喜的神色:「二郎,你來啦?」

  楊戩快走兩步上前:「娘,你還好嗎?」

  「好,看到二郎能夠平安無事,我就好,我就開心。」撫摸著楊戩的臉,瑤姬同樣熱淚盈眶。

  上前一步,原本好好的,妲己不知為何突然有點緊張:「楊夫人。」她沒有喚公主,她想,瑤姬不會喜歡那個稱呼。

  瑤姬這才注意到還有個外人到來:「你是誰?」

  楊戩立刻道:「她是二郎未來的妻子,如今特地帶她來見娘的。」

  「妻子?」瑤姬一愣,然後立刻笑顏如花:「真好,我的二郎也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也有了心愛的女孩子……過來,讓我好好看看。」

  妲己依言走了過去,瑤姬看到一愣,是妖?不過立刻釋然,自從被關到這裡之後她想通了很多事情,妖族本也是無妨的。面容姣好、儀態端方,法力也很渾厚,配得起戩兒,還不會拖累他。最重要的是戩兒喜歡,知子莫若母,看他的神態就知道。自己如今這個境地,還有什麼好要求的?兒子喜歡才最重要。

  「好孩子,二郎日後就要拜託你照顧。別看他平日裡看著穩重,實際上喜歡鑽牛角尖,不撞南牆不回頭,有時候連自己都顧不得,你可要看好他。」

  妲己笑了,原本的緊張感煙消雲散:「夫人放心,二郎平日是很不聽話,不過我一定會管住他。」

  楊戩搖頭:「這麼快便和娘站在一邊了?看來我要慘了。」

  瑤姬露出溫柔的神色:「你啊,小小年紀時便知道偷娘的首飾去送給小女生,如今終於要娶妻,難道娘子還不能好好管管你?」

  妲己微笑著看兩母子的互動,心裡暗暗決定,只要自己有辦法,絕對不可以讓瑤姬死掉。

  楊戩的一生已經足夠顛簸,高位權力、無敵法力,這些都無法走進內心,走進內心的只有真正的關懷、溫暖和傷痕。瑤姬是楊戩畢生僅剩的溫暖,她不能讓這溫暖變成無法抹除的傷。

  「夫人……」

  「別這麼稱呼了,你和二郎是一樣的,便喚我一聲娘親……可好?」

  妲己愣住。她這輩子……有同甘共苦的愛人,有互相關懷的姐妹,有名義上的長輩,還有願意支持她的朋友……但是她從來不以為,也從來沒想過,她還可能會有一個母親?張張口,眼眶卻先濕潤:「……娘。」

  「乖。」這孩子看來也是個有故事的……瑤姬心疼道:「日後我便是你娘親,若是二郎欺負你,來找我就是。」

  「是。」妲己抹去了淚花,甜甜笑道:「娘,這地方陰冷潮濕,又兼有雄厚法力充斥,您就算是神仙,長此以往必定會身體不適。我這裡有些丹藥,您就當吃著玩,調養身體,他日,我和二郎一定會救你出去。」

  「出去與否我早已不想,這枷鎖是天條,無法消除。」瑤姬摸著楊戩的臉:「只要二郎和三兒好好的,我也就什麼都不擔心了。」

  「這是早晚的事情,娘,你還要為我和二郎主持婚禮呢。」

  兩人離開了桃山牢獄,妲己一直勾著嘴角。

  「娘很喜歡你。」

  「你都說了,你喜歡我,你娘怎麼會不喜歡我?」妲己的心情很好。

  「呵呵……你聽,有腳步聲。」楊戩突然停下腳步:「我還有些事情要問問娘,你先去,別讓他來打擾我們。」

  「好,那你快點出來。」

  瑤姬垂下頭坐著,嘴角掛著笑,她從沒想過還有今日,她能看到自己的二郎成家立業,綿延楊家香火……天佑,你若看到,是否也會很開心?

  「瑤姬。」渾厚深沉的聲音,帶著高高在上的口吻。

  瑤姬的身體一震,再抬頭時,已經是滿臉憤恨的神色:「你來做什麼?」

  「你還是如此恨我?我原以為將你關在這裡,你會明白自己的錯誤。」

  「我有什麼錯?你殺了我的丈夫,殺了我的兒子……那也是你的親人!你如此喪心病狂,竟然還說我嗎?我永遠……永遠不會原諒你!」

  黃袍大氅,金光燦爛,雖然只是一個虛影,但是對面那個赫然是玉帝。看到瑤姬如此樣子,他歎了口氣:「我到底還是沒有斬盡殺絕,不是嗎?你罪犯天條,我這也是秉公處理!」

  「天條?這般無理的天條又是誰定下的?人有七情六欲,神仙便沒有了?若是沒有一顆有情之心,如何為三界造福?」瑤姬抬起手指著他:「就像兄長這樣,豈不是沒心沒肺了?所以錯的不是我,而是天條!」

  「放肆!現在天條是王母管轄——」

  「嗤……」瑤姬諷刺道:「不光是天條,兄長也快被王母管轄了吧?你不必再對我多說,我與你是不同的。」

  低頭閉眼,很顯然她不打算再說。

  玉帝深深吸氣:「早晚被你氣死……罷了,今日我來不是跟你說這件事,而是楊戩。」

  瑤姬立刻睜開眼睛:「你不要想對我的二郎下手,你也無法下手不是嗎?當初沒有斬盡殺絕,安知你不是沒有辦法?我的兒子是爭氣的。」

  「的確很爭氣,你對他寄予厚望,連天眼都給了他。」

  「你是什麼意思?」

  「楊戩最近身在朝歌,而且還和殷商王后蘇妲己不清不楚,這你知道嗎?」

  瑤姬一愣:「那個女子是……殷商王后?」

  「看來你見過了?那就簡單,如今殺劫一事你也知道吧?卻不知你有沒有告訴你兒子,天眼的意義?如果他知道,恐怕就會瞭解,如今這個蘇王后的所作所為正和他該做的背道而馳,他們……是最不該在一起的兩人。」

  那個女孩真的是?瑤姬緩緩搖頭:「你不必多說,我相信的自然是我的兒子,而不是你。」

  「希望你的兒子沒有信錯人,否則的話……」看著瑤姬的神色,玉帝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一開始我的確痛恨,覺得你給我丟臉,你是我的妹妹,卻帶頭去犯了天條。但是當初你的女兒叫我舅舅,當真以為我沒有半絲觸動嗎?楊戩進了昆侖山是好事,希望他不要再走錯路,讓我再有對付他的理由。」

  玉帝的影像消失,瑤姬默默無語坐了一會兒,開口道:「二郎,你在那裡嗎?」

  楊戩走出來:「娘,對不起。」

  「這麼說……那個女孩當真是殷商的王后?」

  「是。但是妲己與孩兒一樣,都是真心真意。」

  「這個我自然明白,若非真心你也不會帶來見娘,不過,剛剛玉帝說的話你可聽到了?」

  楊戩點頭:「娘,是真的嗎?師父也跟我說,讓我帶著天眼去三十重天,結果在那裡天眼發生躁動,我看見了……殺劫發生的始末,天界和魔族發生的一切。」

  沉默著,瑤姬不忍說出口。

  「是真的……娘,為什麼一定要是我?」

  「因為……你是天眼的主人,繼承了我的位置。如果你不去推動殺劫完成的話,其中必定會出現很大的變數,同樣也會出大問題。」瑤姬疲憊歎了口氣:「二郎,你以前還小,所以我什麼也沒說。後來你入了昆侖山,三教爭奪人間氣運,到時候你是必定要在殺劫中出一份力的,我便也不必多說,沒想到你會和蘇妲己那個女孩……是娘對不起你。」

  「這不是娘親的過錯,只是莫非我必須……」

  瑤姬點了點頭:「必須。」

  「可若是我不……」

  「天機變動,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連聖人也不知道,或許原本只是稍受前臉的三界眾生……會生靈塗炭。」

  楊戩的身體冰冷。他和妲己在一起之後,天機便開始混淆,無法看透。一直以為是妲己的問題,甚至連聖人都這麼認為……還害得妲己受了那麼多苦,到頭來原因竟是自己!

  瑤姬伸手,想要撫摸楊戩的臉頰,卻只感受到鐵鍊的沉重:「二郎,你和娘這一點很像,永遠拋不下自己的責任,永遠無法忽視自己該做的事情……這是好事,卻又很悲哀。」

  「是,二郎拋不下……拋不下……但又如何能夠拋得下她?」

  「二郎……你過來,讓娘摸摸你。」

  楊戩依言上前,讓瑤姬冰冷的指尖碰觸自己,卻能感覺到溫暖。

  「你是我的兒子,二郎,做娘的都希望兒子能好好的,不需要出人頭地,不需要光宗耀祖,只要你能夠幸福,娘就滿足。是以按你想做的來做,你開心,娘自然也開心。」

  「是,二郎明白了,二郎……會好好想一想的。」

  「好孩子……」


☆、黃家之訊反叛即

  回去之後,楊戩似乎……更奇怪了。

  他不常常說話,總是坐在那裡看太陽。以前看月亮的時候,是看嫦娥,可是現在看太陽,難道還看金烏?瞥了一眼過去,楊戩立刻轉開眼,繼續看太陽。

  對……還有這一點,不看她!倒不是不看,而是不肯大大方方看,自己不看他的時候,他就看著自己,那樣子鬼祟得很。

  棋子的聲音清脆,孔宣輕聲道:「你若想知道,問就是。前些日子才說兩人這樣累,難道不知道改?」

  「不想改,也不能改,因為有些事情的確不能問,問了……就是打開了潘朵拉之盒。」

  孔宣抬抬眼皮:「那是什麼?」

  「…………你當我沒說。」妲己落子:「只是不問,我可以自己猜,猜到的不算他說的,我可以掂量著做我自己的打算。」

  「那你可猜到?」

  「一點點吧,那天晚上,天眼,天界,瑤姬仙子……我想,一定是天眼出了什麼問題,有關於我,有關於這個三界的事情。畢竟楊戩的性子就是那樣,不在乎的根本不會管,能讓他在乎的人只有我和他的親人,而讓他在乎的事兒……這個有點麻煩,因為是三界眾生。」

  孔宣手抖了一下,棋子差點兒掉下去。他低頭看了看棋盤:「三界眾生?呵……楊戩的心氣倒是大得很。」

  「他一直都是如此,這也是我欣賞的一點,雖然也心疼。」妲己聳肩:「我是個壞人了,學不來這個心懷天下的大志,就算不幫幫他,也不能給他惹麻煩。」

  「你的不惹麻煩就是把自己排除在外?還真是個好辦法。」孔宣落子:「我贏了。」

  妲己扔下了棋子:「切~心裡藏著事情,連棋也下不好。」

  「聞仲那邊的消息如何?」

  「好消息和壞消息都沒有,只有一點,姬發果然是個不安分的,表面對聞仲恭恭敬敬,暗中卻籠絡他帶的士兵,裝出平易近人的樣子,笑嘻嘻地,還真看不出肚子裡全是壞水。」

  「你不是已經意料到他會那麼做?」

  「的確如此,不過我能夠應對的,不代表聞仲也能應對的……那個男人雖然不笨,也很強,可惜人太正直了,也不會處理這些陰私,對付姬發還不夠火候。」眨了眨眼睛,妲己開口道:「你的修煉又告一段落了?」

  「修煉是日日要做的事情,只是突破……我那日分明感覺到了什麼,後來細細查探,卻根本無法捉住。」

  「突破一事的確如此,急也急不來的,你先將這件事情放下就好,安安靜靜等待一段時間,或許就能自然而然突破了。」

  「照你這麼說,還用修煉做什麼?」孔宣站起身:「沒事了?」

  「沒事幹才會找你下棋,再來一局?」

  「算了吧,你的棋品不好,又不肯好好下,和你下棋太累。」孔宣看樣子是打算走了。

  「那就只留我一個人?這樣在宮內實在太無聊了吧?喜媚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楊二郎也是,好像都是一樣,突然有什麼事情做,然後都不肯告訴我。」

  「這是你平日愛做的事情,現在別人這麼做了,你反而不開心?」

  「我這麼做的時候別人也不開心,我知道,只是我懶得管而已。」妲己吐吐舌頭:「既然不下棋,你可要給我找點事情做?」

  孔宣側頭打量她,從上看到下:「的確閑的發慌,而且是無事可幹精力過剩的樣子。既然如此,今夜開始,重新與我一同修煉。」

  妲己嘴角抽了抽:「你說的不是真的吧……」

  「多日未曾修煉,你不會已經懈怠了吧?別忘了自己的努力,今夜開始。」

  孔宣走了,妲己只好長長歎了口氣。「好嘛,真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怎麼忘記孔宣是個修煉狂了呢?這下可好,又無法消停了……」

  楊戩每天早出晚歸,不知道幹什麼,不過每天晚上都會回來與她共眠。喜媚自從上次弄了那只小狐狸,也是整日整日不見蹤影,偶爾有一次出現,也只說些有趣的事情,對別的隻字不提。

  妲己偶爾歎氣,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人人也都有了感興趣的事情,為啥只有孔宣數年如一日,除了修煉再無其他呢?

  「還沒睡?」脫下外衣扔在一邊,楊戩俯身親了她一下:「聽說今日紂王來了?」

  「他是偶爾要來看看的,我雖用不著他來煩我,但表面上卻不能失了聖寵。」從上次慶典,紂王發作後,她便連做個樣子都不肯了。紂王如今渾噩,說清醒不清醒,說糊塗呢,自己卻也有主意。既然已經能夠控制,後宮佳麗三千,愛去誰那裡去誰那裡吧。

  她現在沒空想紂王,對著楊戩勾了勾手指:「過來啊~」

  那聲音甜甜膩膩,聽著讓人心癢癢。楊戩挑眉,一步一步走過去:「王后娘娘,今日這是……怎麼了?」

  「你……先給我揉揉肩啦。」妲己哼哼著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操練,孔宣的興致那麼高,折騰死我了。」

  還以為她打著什麼主意,原來是讓自己做苦力。楊戩搖頭輕笑,伸出手,在她後背上輕輕揉按,不過那地方不太對勁。

  妲己哼哼著:「是肩和手臂啦,不是腰……」

  楊戩俯身,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耳後:「你和我在一起時,常常會累的不就是腰?」

  妲己的耳朵紅了起來,看著極為小巧可愛,於是楊戩輕輕咬了一口。

  妲己立刻捂著耳朵轉身:「不許打壞主意!」

  「你已經好幾日不讓我打壞主意了,今日還防著?我還真可憐。」楊戩故意唉聲歎氣:「美人在懷,我卻要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久而久之豈不是要出大問題?」溫熱的大手在後背遊移,指端的力道輕輕搔搔,害得她身子也癢癢的。

  這已經不是在按摩了。

  妲己立刻推著他:「起開起開,跟誰學壞了?」

  「現在讓我起已經晚了,王后娘娘。」楊戩解開衣服的扣子,俯身吻她。

  妲己戳著他臉頰,那力道輕了許多,聲音中也帶了嬌氣:「色狼。」

  「我可不好色,只是對著你,要我如何能夠定的下心來?」輕啄一下,再啄一下,細細舔吻。美人鄉溫柔塚,豈不跟泡在蜜罐子裡一樣?若是日子便這樣過下去,只羨鴛鴦不羨仙也很好。只是腦海中總有一些話盤亙不去……

  「唉,疼。」妲己低低呼了一聲。楊戩向來不是急性的,今日有些奇怪。

  「大姐——哎?」喜媚在門口停住腳步,雙眼閃閃發亮,看著放下的床帳。

  床帳裡面的動靜停了,停了一會兒之後,傳出楊戩咬牙切齒的聲音:「你這個妹妹,打擾了人不知道離開嗎?」

  喜媚咳了兩聲,大聲回答:「平日我是知道走的,但是今日有正事,我要細細和我親愛的大姐說明呢。楊戩,現在可還是掌燈時。」

  又是一陣細碎的聲音,這次說話的是妲己:「我知道了,喜媚,你先到外間去等我。」

  喜媚忍住笑:「好,大姐你千萬別著急,天色還早,慢慢拾掇。」

  過一會兒妲己出來,楊戩早沒了影蹤。

  「你這個丫頭,倒學會促狹我了。」

  「只是開個玩笑嘛,大姐可不要生氣。我今天來真的是有正事,那只狐狸總是不肯說,我乾脆故意虐待它一頓,扔在一邊當它死了。到底是個年少不更事的,果然立刻就去找背後主謀,我偷偷跟著,看個清清楚楚。」

  「這倒是好事,是誰?」

  喜媚附耳,低語了幾句。

  妲己立刻皺眉:「你確定?」

  「這個自然,我看得清楚,也聽得清楚。姐,武成王的心思可不少,以前只當他想要明哲保身,救出妹妹另投他處,現在看來居心叵測!」

  「居心叵測?不至於。我想他不過打算為自己多爭取點籌碼,否則朝歌人才濟濟,說不定沒跑多遠就把他捉回來,全家一起送命。」

  「那也不至於做這麼多啊,派美人入宮,又籠絡侍衛,他是想掌控後宮怎麼著?」

  「呵呵……其實黃飛虎不過想耍耍心眼兒,誰知道一不小心便做過了。這事兒啊,是最怕過的,一旦做過了頭便撕擄不清,潑髒水也就變得容易了。」

  「可黃飛虎素來是個謹慎的,他能中計嗎?我看他這個反常樣子保不准要逼宮呢,聞太師在外,不正是大好機會?」

  「你呀,陰謀詭計是有,不過不是他是我,我前一陣子故意放話,說紂王對黃氏不滿,黃飛燕的病越來越重了。」

  「所以黃飛虎才那麼急……」喜媚驚訝:「大姐,你好厲害,這樣也能擺他一道。」

  「是幫他一把而已,一件事情算計那麼久多累,速戰速決才是好事,尤其最近我無聊,正好可以看戲。」

  「大姐,你真壞心眼兒……哎,你去哪裡?」

  「自然是去見見黃飛燕,拉開這場戲劇的大幕。」

  「那你男人呢?你不管啦?」

  妲己白了她一眼:「二郎早出去了,才不留在這裡讓你這個調皮鬼笑話。」

  「別這麼說我嘛,大姐,真的只是一個玩笑而已……」

  黃飛燕的病其實不重,普通的風寒能病到哪兒去?甚至連發熱都沒有。所病者只是鬱結於心,自從薑氏一族慘死,她這個病便更加嚴重,生怕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就遭了禍。

  讓她欣慰的只一點,妲己最近不來找自己了,也不再讓紂王來,就算在深宮當一輩子的棄婦也好,總不至於像姜王后一般,身死族滅。

  正在難免自怨自艾的時候,門口卻突然一聲輕響,妲己就那麼走了進來,左顧右盼的,似乎還覺得這地兒不太好。

  她的神情立刻緊繃起來:「王后娘娘,您來做什麼?」

  「自然是來看看你,瞧我這段時間不來,你這宮裡都有荒蕪的意思了,若是下人不盡心盡力的話,你該來告訴本宮,讓本宮為你做主才好。」

  「不敢勞煩王后娘娘,婢妾很好。」

  「這樣子哪裡算得上很好,瞧這張小臉,黃妃才二十出頭吧?瘦成這個樣子……」妲己伸手,黃飛燕立刻轉頭躲開她的碰觸。

  「放肆!」喜媚立刻斥道:「姐姐是王后至尊,肯碰你是給你臉面,你竟然如此不識抬舉?」

  「別這樣,喜媚。」妲己不緊不慢道:「黃妃對我誤會頗多,不喜我碰觸也是有的,我不在意。只不過……這不喜連帶著捎上了自己的親兄長,在外面算計頗多,苦心鑽營,讓人忍不住手發癢。」

  看著黃飛燕發青的臉色,妲己的聲音更加慢悠悠,帶著愜意的調調:「手發癢……想看看武成王這麼做有什麼陰謀詭計,然後好把他連鍋端。」

  黃飛燕的聲音顫抖:「王后娘娘……難道……你就不能放過我黃家嗎?」

  「並非我不放過你們,而是你們不肯放過我。」妲己的神色突然冷了下來:「你是想說,你不知道你哥哥送來的美女中藏了多少探子?還是想說,你不知道,你哥哥處心積慮,一直在不斷收買宮中的侍衛奴僕?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既然做了,莫不是還怕他人發現?」

  黃飛燕坐起身:「那你想如何?我警告你,黃氏一族不會怕你的威脅!」

  「嗤……」妲己輕笑:「明明已經自己做錯事情的人,還那麼理直氣壯,你們是不是總是這樣?」

  黃飛燕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妲己湊近她:「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是隨你哥哥去做,然後我把你們一網打盡,第二,聽我的話去做,我可以保你無虞,甚至還可以放了你,讓你出宮和你哥哥兩人團聚,天涯海角,不管你們兩個想去哪裡都可以。」

  「你……你說謊,不可能的,你是王后而我是皇妃,你怎麼可能放過我?」

  「王后還是皇妃什麼的,我從來就沒有在乎過,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只要能夠做到,不管怎樣都沒關係。」

  「不可能的……你是王后!」

  「王后又如何?說實話,我壓根兒不想當什麼王后,當時是情勢所迫,可是現在,我已經有了想做的事情。」妲己坐在一邊:「你只需要給我個回答,答應還是不答應。」

  張了張口,很多人的臉在自己面前閃過,從小到大,從愛的到恨的。

  「你不會……到現在還是愛著王上,所以不捨得離開吧?若是如此的話,那我佩服你,你比我更適合當這個王后。」

  「愛?當時年少,我為了家族便被送入宮中,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愛情。後來,王上……那個男人那時候英武非凡,又勤于朝政,是我這輩子唯一的男人了……又豈是說不愛就不愛的?我也是傻,愛上了最不該愛的人。」突然,她冷笑:「可憐我那時太傻,差點害了全家!還好,及時醒悟,王后娘娘竟以為我現在還會愛嗎?」

  「那就好。」妲己站起身:「該怎麼做我自會告訴你,別想著給你兄長通風報信,從今日起,你的一舉一動,甚至沒一句夢話都會在我掌握之中,不想連累你的家人去死的話就乖乖的,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兌現。」

  「大姐,就算你這麼說,我看黃飛燕也不會聽話。」離開西宮,喜媚扁著嘴巴說。

  「自然不會,她根本不信我,如今又被我堪破了秘密,自然會為家人擔心,想著我是不是要趕盡殺絕,千萬百計往外傳遞消息。」

  「那大姐說那些有什麼用?妄自白費了口舌。」

  「呵呵……傻丫頭,我不是要勸服她,而是要強迫她,她只要聽話就好,其他我懶得理會。等到她派人出去聯絡時……」

  附耳低語數句,喜媚驚愕,然後輕笑出聲:「大姐就是大姐,比她厲害多了,這個交給我,


☆、壯大西岐威勢成

  黃飛虎做了這麼多年武成王,也是個得人敬愛的,宮內肯幫他的不少,再加上這些日子籠絡人手,肯幫黃飛燕的自然也就不少。

  當天晚上,黃飛燕貼身侍女端著餐盤出去,將寫著字的布帛交給了擦身而過的奴役,奴役去侍奉貴人,又將布帛交給了入宮不久正得聖寵的美人,美人去伺候紂王,那東西便又轉到了摘星樓輪班的侍衛手裡。

  只是侍衛出宮的時候,在外宮門附近少有人經過的牆道邊,喜媚把人攔住了。

  「你們倒是會找地方接頭,換了那麼多人,讓我找得好辛苦。」

  侍衛一愣,這女子穿著宮裝,但自己好像並不認識她。

  「你不必想了,你不認識我,也不必認識我,我只是來……」頸間突然劇痛,身體開始發軟,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最終軟軟倒地,腦海中一片空白。

  喜媚舔了舔嘴唇,這個侍衛還算立身持正,陽氣充足,給人的口感很不錯。黃飛虎手下的人不是笨蛋嘛,死了還可惜了些。

  在他身上翻找,果然找到了黃飛燕給黃飛虎的信函,上面寫著讓他如何如何小心謹慎,行事一定要快准狠,千萬不要給王后娘娘反咬一口的機會。

  越看越生氣,喜媚最後把布帛一撕,反而氣笑了:「好樣的!黃飛燕,你也是個有主意的,大姐的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你竟然還敢如此放肆,自己在那邊打小主意……如果不收拾你一下,我怎麼對得起大姐,怎麼對得起自己?」

  將屍體提了起來,站在牆頭四下觀看,選了一個鮮明的地方,用力甩了出去。只要讓黃飛燕發現,她就不敢在做什麼了吧?只要是姐姐要做的事情,不管是什麼,都沒有任何人能夠反抗!

  這回黃飛燕真的病了,極重,根本就無法起身,甚至整日都是渾渾噩噩的。自從侍衛幾乎成幹的屍體被發現,她就大病不起了,這是妲己的警告,這次是侍衛,下次也許就是自己……或是自己的兄長?

  終有一日,他們會不會死無葬身之地?

  正在忐忑不安時,喜媚悄悄走了進來,一把掐住她脖子提起,用力摜到地上。

  「黃飛燕,你好大的膽子……妲己姐姐對你夠好了,給你那麼好的條件,你竟敢做出這種事?我警告你,你最好照著大姐說的去做,如果再有下次的話,我就殺了……你的侄兒。」

  「不……」黃飛燕伸手抓住她的衣角:「不可以……」

  「沒什麼不可以,你的哥哥不只有一個兒子,殺了一個,還有其他。」喜媚勾起她的下巴:「你記住,聽姐姐的話不會吃虧,姐姐也從不是個濫殺之人,不過你若執意要去招惹她,那麼有身死家滅一日,就得怪你自己。」

  三日之後,宮內突然出現一件小小的事情,真的很小,雖然死了人,但死的是一個美人而已。能夠傳到妲己這裡,也是因為這個美人正受紂王寵愛,失去了她,紂王茶飯不思了兩日而已。

  「死了?這個不是你動的手?」

  喜媚立刻搖頭:「當然不是,那是武成王送來的人,我怎麼會隨便動手?正等著姐姐的示下呢。」

  「她的確是探子之一……很奇怪呢,這件事,你盯緊了黃飛燕那邊,小心異動。」

  「這個我明白,大姐放心,不過奇怪的事情……」

  「這件事情的確奇怪,不過我們只要小心一些,自然可以應對,不會有大礙。」

  喜媚扁了扁嘴巴,輕聲道:「我說的奇怪不是指這個,大姐就顧著這些事情,怎麼也不顧顧自己的?我說的是楊戩。」

  妲己的眉毛一顫:「楊二郎怎麼了?」

  「楊戩最近早出晚歸的次數越來越多不是嗎?而且也越來越累。大姐,我知道你放心他,可是男人這個東西不能太放心。要不然的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幹壞事了!」

  妲己撲哧一笑:「瞧你說的,當楊戩是什麼人了?他不會,最近早出晚歸不過有些事情,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有些麻煩而已。」

  「那是什麼事情?」喜媚立刻追問。

  妲己緩緩搖了搖頭:「我沒有問。」

  「大姐!」喜媚實在無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妲己笑道:「好啦,這都不是什麼大事,你若是不放心,我便去問問他就是了,說是你讓問的,好不好?」

  「這還是算了,大姐去問的話,說不定他又要胡扯什麼。若是大姐信得過我,我去問如何?」

  「我自然信得過你,這是這件事……」妲己也不知道想什麼,發呆了很久,然後輕聲道:「也好,你就去問問……」

  宮內死了一個侍衛,死得莫名其妙,還被扔在主道上。人人自危,宮禁再次加強,巡邏人數加了三倍,幾乎找不到空隙。

  但就算如此,對於修道之人來說,不過是蟲子多了一些,麻煩多了一點點。繞過這些麻煩,喜媚就成功抓住了楊戩。

  「胡喜媚。」楊戩的語調沒有多大變化,他也真是累了。

  「楊戩,你這一日日倒真是忙碌呢,竟然忙到大姐都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大姐容忍你,我可不會容忍!你說實話吧,是外面有別的女人了……還是投了昆侖山!」

  按了按額角,楊戩有些頭暈,這次他去的地方很危險,以自己的修為也有些托大,沒想到喜媚偏這個時候來糾纏。「大姐……妲己,現在在壽仙宮嗎?」

  「這個自然,這個時候,大姐早就睡下了,難道還要為你等門嗎?」

  瞥了一眼喜媚氣鼓鼓的樣子,楊戩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越過她,逕自向著妲己宮中走去。

  喜媚怒火中燒,在楊戩身後揮動拳頭大聲喊道:「楊戩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對不起大姐,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楊戩再次停下腳步,歎了口氣。有些事情還是讓胡喜媚知道好,免得她去妲己面前嚼舌根,慫恿妲己做不該做的事情。

  「我去了地府,身體不適,這件事情暫時不要告訴妲己,她要擔心的已經夠多,若是捲入這件事,或者會有性命之危。」

  「什麼跟什麼……」喜媚皺著眉頭看他離開。地府嗎?那地方還真沒什麼能讓人看得上眼的女人。看楊戩的神色很凝重,法力也的確消耗不少,弄不好真是大事,還是先瞞著大姐吧,等到黃飛虎的事情解決了再說。

  泡在熱水裡,化了一顆丹丸,總算解了渾身上下的沉重。

  地府不是個危險的地方,只是要見諦聽,就要渡過弱水,為了不讓其他人發現,自己是泅泳過去的,就算有深厚法力護體,也幾次遭遇危險。

  如此費盡心機,最後的結果卻不如人意。諦聽所說,和母親是一樣的……到底還是如此,竟然沒有任何解決方法嗎?上窮碧落下黃泉,他竟然沒有找到第二種答案!

  起身隨意幾下拭去水汽,披衣坐在床邊,小心掀開床幃。妲己睡得很好,嘴角掛著一絲笑意,似乎做了什麼美夢。

  手指摩挲過臉頰,她便皺著眉頭轉了一下頭,聞到熟悉的氣味蹭了蹭,一無所知繼續睡。

  如此一個女子,如何讓人放得下?尤其現在內憂外患,雖說沒有聖人的麻煩了,但妲己必定成為眾矢之的,難道自己就放下她一個人,面對隨時可能送命的一切?

  突然勾起嘴角,他俯□落下一吻。其實根本不用思考,也不用掙扎,心早就替自己做出了選擇。他要守在這個女人身邊,保護她,好好愛她,直到天荒地老。

  重要的事情有很多,可是在她面前,似乎就突然少了……兒女情長,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值得在乎?

  宮內的波瀾還未結束,死了一個美人只是開始,接下來就跟被詛咒了一樣,今天這個侍女落水,明天那個妃妾上吊,巧得很,死的都是紂王看得上眼的,新寵舊寵都不少。

  宮內慢慢流言四起,說是最近紂王冷落了王后娘娘,逐漸寵倖別的美人,王后娘娘看不過,所以痛下殺手。殺了這麼多的宮嬪,是為了讓紂王回心轉意,鞏固自己的地位。

  妲己聽到流言的時候,捧著肚子笑了半天。

  「這些人還真會鬧,這種理由都能拿來陷害大姐,還真是天真呢。」

  「天真點兒好,天真的對手總是可愛的。」妲己挑眉道:「話雖如此,你火急火燎跑回來跟我說這件事,黃飛燕那邊可有人盯著?」

  「我做事大姐還不放心?有人盯著呢,而且我已經打聽出來,黃家製造恐慌,引起慌亂,轉移視線,是要今晚把黃飛燕轉移走呢。」

  「怎麼突然這麼急?」

  「據說是黃飛虎的人去偷偷看了黃飛燕,發現她真的病入膏肓,隨時可能死去,一時著急,便決定鋌而走險了。」

  「也是個愛護妹妹的,都是好孩子。」妲己讓侍女去給自己拿王后的鳳袍:「那麼我們也該把這件事情解決了,是不是?」

  就算是王宮,入夜也不是燈火通明的,一處處宮殿黑了下來,偶爾燈光閃過,是侍衛拿著火把在巡邏。一個個人影在黑暗中悄然行動,速度極快,一直想著後宮的方向。

  離得近了,還能聽見低低的說話聲。

  「兄長,這件事情不必你親自來,這要是有個萬一……你在外接應就好。」

  「這怎麼說也是我的事情,我怎能放你們在危險之中?噓——不要再多說,我們已經靠近了。」

  黃飛虎總覺得不對勁,卻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一直到這裡。如今已經是黃飛燕宮門前了,可卻一個人都沒有。他得到的消息,飛燕被王后娘娘囚禁,看守之人不少。可是現在,人都到哪裡去了?

  隱約意識到這是一個陷阱,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轉了一圈確定四周沒有人,於是勒令其他人等在門口接應,自己摸了進去。

  西宮中一樣很少人,侍衛靠在門口打著瞌睡,兩個侍女也在自己的房間睡的香。

  一路進去,竟然絲毫阻礙都沒有。站在黃飛燕的床前,黃飛虎只覺得自己的衣襟都已經汗濕。左右看了看,分明是一片空,但他就是覺得自己被某種東西包圍,不斷擠壓著。

  床上的人突然動了一下,似乎翻了個身,然後一隻蒼白到沒有血色的手伸了出來,無力搭在床邊。

  黃飛虎也顧不得別的了,立刻走過去:「飛燕!」

  床帳內的人坐起身,拉開帷幕,卻不是黃飛燕!而是蘇妲己,帶著笑,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不慌不忙看著他。

  「你————!」

  「嘖嘖嘖……看來武成王真的去意已決,見到本宮,連一聲王后娘娘也不稱了。」

  武成王退了一步,妲己立刻道:「你敢走,或者通知外面的人,我便殺了黃飛燕!」

  黃飛虎立刻不動了,也不抬頭看妲己。

  妲己微笑道:「這才乖嘛……別怕,往日我們只是在朝堂上,解決朝政那種事無聊得很……我在上你在下,你又如何瞭解我?今日有機會,也許是最後的機會,我們應該好好聊一聊才是。」

  「王后娘娘,您在朝政上的辛苦微臣看在眼裡,的確是超過大王千百倍,但是後宮發生過什麼事情您也知道,我不可能再留下!」

  妲己揮了揮手:「緊張什麼?我只不過說要找你談談,也沒說一定讓你留下。留在黃飛燕在宮中,只是為了等一個適合的時候,將你們一起放走。」

  黃飛虎看著蘇妲己,目中的神色和當初黃飛燕是一樣的,滿滿都是不信。

  蘇妲己拋過去一樣東西:「這個你拿著,可以讓你們安全通過五關。西岐是你決定去的地方吧?那也的確是一個好地方,民豐物富、兵強馬壯,足夠庇護你們黃氏一族,甚至還可以讓你大展長才。」

  黃飛虎低頭看著手裡的東西,這是通關的條文,如今王后幾乎一手遮天,她發的通關條文是最有效的。

  「………………你為什麼這麼做?」

  「想這麼做就這麼做了,不管我做什麼都是我的事情。」妲己輕聲道:「我只有一個要求,一個你能夠做到的要求,或許是困難了一點,但是只要你稍作思考,就會明白這個要求非常值得。」

  手中拿著通關條文,這是最大的誘惑,總是不信,這種情況下也容不得他說不。只能相信,否則的話,就是身死一途,再無其他。

  「你要我做什麼?」

  「明天一早闖入宮中,我會派人接應你,讓你將黃飛燕接出去,你不必自己來。因為……你要去紂王那裡,拿著武器,想要殺死他。一擊不中之後,你大吼你早就想反了殷商,早就不想呆在這裡,然後逃離。」

  「你……你在胡說什麼!」

  「胡說?當然不是,我只是告訴你讓你做的事情。放心啦,只要你照做,我可以保證你能夠逃出去。」

  「可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略想一想,黃飛虎便明白了:「你是為了要個好名聲,所以才讓我去殺紂王?可是你就算這麼做也沒用,紂王做的事情,人人都看在眼裡,不是你讓我玩一場刺殺,說兩句話就能夠解決。」

  「我知道,我要的又不是那個。」

  一直到離開了妲己的宮殿,帶著自己的兄弟出了宮,黃飛虎才反應過來妲己說的是什麼意思。要的不是紂王的清白,而是她自己的清白。紂王的名聲越差,這個國家就越加需要王后,她的地位會越來越重要,最終掌握一切。

  這個女人太可怕了……如果在被她掌控,也許連骨頭都不剩。不能再這樣下去……他必須離開。就這麼做吧,照著妲己的意思去做,如果還有機會的話,這就是唯一的機會。

  「我有一件事情要做,你們聽我說……」

  第二天一早,妲己起得很晚,她一直在賴床,哼哼唧唧的,就算楊戩扯著也不肯起來。

  「平日你早早就去朝會了,今日這是怎麼了?」

  「今日我只是不想去嘛,安心啦,我已經知會了紂王,今日朝會他會去的,不必我操心。」

  「紂王已許久未去,他還有用?」

  「怎麼說也是王,雖說不一定能辦事,作威作福卻是駕輕就熟。聞太師不在,我偷懶有什麼關係?」勾勾手指,妲己歪在他懷裡:「你這麼希望我忙得腳不沾地,沒有時間纏你?」

  「我希望你能一直纏著我,可惜每次到閒暇的時候,都肯定是有什麼陰謀詭計,又從你的腦袋瓜穿過去了。」

  妲己吐吐舌頭:「只是一件積壓了許久的事情需要處理了,也並非是我要怎麼樣嘛,你看著不就好了。」

  「我自然是在一邊看著的,黃氏一族,不是嗎?雖然現在聖人不能拿你如何,可你還是在繼續做這件事情。」

  「嗯,因為和以前不同,這件事情已經有了做的價值。」妲己翻掌:「你瞧,這只是一直平凡無奇的手,卻可以翻雲覆雨,既然如此,如何不能好好利用?先前我的想法是錯的,要擺脫這一切不該逃避,沒有什麼是你逃避怕事就能解決的。還不如一併就這麼做了,破而後立,豈不是更好嗎?」

  「那也要知道如何破而後立才成,妲己,你常常說過猶不及,很多人都會犯下這樣的錯誤,只是自己不要捲進去,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是尤其要小心的事情。」

  妲己乖巧點頭:「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讓自己變成笨蛋當中的一員。」

  兩人正在說話,外面突然一陣騷亂,侍衛們向著一個方向聚集,嘴巴裡都在喊著什麼,一個傳一個,從一開始的不敢置信,到後來的深信不疑。

  妲己將窗戶推開,示意楊戩跟著她一起聽。

  「這件事是真的嗎?武成王竟然去刺殺大王……」

  「看來是真的,前面正亂著呢,大王身邊有金甲衛士,武成王這不是送死嗎?」

  「武成王很厲害,打不過總能逃跑吧?」

  「唉,真是不知道為什麼,武成王怎麼突然要謀刺大王呢?」

  「你說,會不會和前一陣子宮廷的傳聞有關…………」

  關上窗子,已經不需要再聽下去,妲己笑道:「武成王的人品真不錯,這麼多人向著他說話呢。」

  「這都是小事,你身為王后,大王遇刺不去瞧瞧?」

  「嗯……紂王遇刺的地方應該……」妲己想了想:「去分宮樓好了,那地方看著方便,還不會被捲進去。」

  黃飛虎一直在逃,躲過一個又一個攔截的人,除了沿著原定路線逃跑之外,什麼都無法想。

  飛燕安全了嗎?他能夠逃脫嗎?妲己說得可是真的……一旦想了就難免懷疑,若是妲己擺了自己一道,若是她原本就是想殺了黃氏一家……自己信了這個女人一次,到底是對還是錯?

  「你不錯嘛,不愧是武成王,要比你妹妹識趣多了。」一個攔截他的侍衛,口中卻突然吐出女子的聲音。

  黃飛虎一愣,這個人是?

  「妲己姐姐給我過指示,向著東面去吧,那裡的防禦自然會薄弱下來,黃飛燕就在東牆外等著你。」

  黃飛虎立刻轉了方向,一路打殺了過去。

  高高站在分宮樓上,妲己看著黃飛虎遠去的身形,勾起嘴角。

  向著西岐去吧……那裡將會越來越強大,會有讓你們一展拳腳的地方,會讓你們揚名立萬,在歷史上留下濃厚的一筆。

  不過……呵呵,她可不保證這是好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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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鼓動地天機變

  一個、兩個、三個……妲己在那裡數著一個個小木偶。孔宣推門進來,看見妲己趴在桌子上,用手指頭戳木偶的樣子:「不去修煉,讓我空等,結果在這裡玩木偶?」

  「你看這些木偶不是挺有趣的嗎?這個是武成王,這個是姬發,這個是黃天化……西岐的力量已經夠強了呢,漫長的等待應該到時候了。」

  將姬發擺到前頭,後面緊跟著武成王,西岐的文臣武將在一邊,修道之士站在另一邊。然後一個沒有臉的木偶站在最高處,妲己伸手點了點,木偶的臉變成伯邑考的樣子,一臉嘲諷,冷眼旁觀。再點了點,身上的衣服變成了龍袍,君臨天下,而剛剛在前方衝鋒陷陣的眾人也變了,渾身鮮血,或者變成枯骨,倒臥在龍椅之下。

  「嘻嘻……嘻嘻……」妲己好心情地笑眯了眼睛。

  孔宣歎了口氣,突然沒有讓她去修煉的興致了,這個女人現在的狀態顯然不對頭,不僅殺氣沸騰,而且整個人都黑化了。

  「這次又有了什麼打算,不妨說一說。」

  「你和楊二郎一樣,在旁邊看戲就是了。這是造殺孽的事情,我早已身在劫中,自然不在乎,你們卻不需要攙和進來,一旦沾染了殺孽,說不定就會上榜封神,到時候我可會哭的。」

  「原來如此,不管做什麼都好,你卻始終不肯讓我和楊戩殺人,為的就是這個?」

  「無錯,身在劫外總比在劫中好一些,你總不會羡慕我和喜媚殺人吧?」

  「這點沒什麼可羡慕的,但若是你一點都不說的話,出了什麼事情我沒辦法補救。」

  「…………說得也是,你到底和楊二郎不一樣,做事更加自由些。」妲己笑道:「你知道我在京郊有一處別院吧?那裡我向來不准任何人去的。不過明天你幫我跑一趟吧,去將別院裡住著的人接進宮中來。」

  別院裡住著的是一個女人,而且相當漂亮,雖然比不上蘇妲己那三姐妹,但對於一個人類而言已是絕色。尤其身上有一種媚意,舉手投足就足夠讓男人銷魂,甚至只需要一個眼波,而不需要任何言語。

  看來這個是妲己訓練的,用來對付紂王?卻不知道為何,她分明不需要別的女人來固寵。

  接進宮中之後,妲己立刻用最昂貴的首飾和衣服裝扮她,然後送到紂王面前。

  紂王第一眼看到,立刻為之神迷,不過在妲己面前不想表現得太色相,於是裝模作樣考這個女子的才藝,卻驚異發現她吹拉彈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下子根本不用妲己多說,也不用再假裝,立刻賜住長樂宮,當晚便迫不及待召幸。

  <一個月之後>

  朝堂上空空蕩蕩,眾大臣你看我我看你,知道今日紂王又不會來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以前雖然大王也會常常輟朝,但至少有個譜,也會有所收斂。結果這次一個月都沒來上朝,連王后娘娘都不見了。」

  「你還不知道?後宮來了個新寵,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王上極愛,整日整日不離,其他什麼都顧不得。王后娘娘看不下去去勸說,結果大王說她嫉妒不能容人,直接給軟禁在王后宮了。」

  「什麼?這太離譜了吧……」

  「這還是小事,這個女人當真是個妖孽,今日要大王做這個,明日又要做那個,最近外面亂哄哄的,據說就是因為她善琴藝,喜歡曲譜,於是大王就派人去刨了墳墓,到底搜尋曲譜,只要稍有規模的都慘遭橫禍,皚皚白骨棄了遍野。」

  「這……這太過分了!人死為大,大王竟然連這點都不忌諱了嗎?」

  「紅顏禍水,紅顏禍水啊……」

  「通知聞太師如何?」

  「不成,聞太師作為監軍東征,哪有心思管這些?」

  「我看,我們還是要想辦法讓大王將王后娘娘放出來,有王后娘娘在,起碼我們還能有些辦法。」

  「王后娘娘在禁足啊,誰能進後宮……」

  正在禁足的王后娘娘現在心情不錯,捧著一盤葡萄大快朵頤。

  「唔……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紂王寵倖新妃,新妃則是個窮奢極欲的,近來收集各種珍寶,短短一個月已經惹得天怒人怨。據說新妃最近突然喜歡看蠆盆,紂王巧立名目殺了不少人,甚至搜羅了他族的奴隸,專門分批投入蠆盆,博美人一笑。」

  「當真是肆無忌憚呢,不過還差了點兒火候,再等兩個月吧,過了明年的年節,紂王的殘暴就會傳遍四海,到時候就是伯邑考動手的時候了。」

  「恐怕沒那麼簡單,你是趁著聞仲不在,做事才會如此順利。一旦聞仲回來,他定然會約束紂王的所作所為。」

  「他來不及的,一旦從根兒上腐爛了,參天大樹也一樣沒得救,更何況紂王昏庸了這麼多年,殷商基業早已經搖搖欲墜,而非不可撼動。」

  「根?」

  「嗯,民心已變,朝中臣子再如何支撐也無法力挽狂瀾,如果要夠快的話,只要最後的支柱塌毀就好。」

  就如妲己所說,這位新妃……不管她是什麼身份,的確對妲己忠心耿耿,一絲不苟執行了她的命令。

  半個月之後,三位忠臣被紂王賜死,據說是因為對新妃不敬,連帶著也是對大王不敬。又過了十天,老丞相商容憤而進諫,磕頭出血,最後見無法勸回紂王,觸柱身亡。

  商容一死,朝中再無可說話之人,奸佞小人被紛紛提拔,忠貞之士卻三緘其口,有的想著是不是也乾脆以死相諫,看能不能喚醒他們大王,還有的並不是那麼堅決擁護殷商,就動了別的心思。君不正則臣投外國,他們沒什麼大本事,但是世上諸侯國甚多,去個不大的地方,朝歌出來的,是必然會受重用的。

  這個時候,費仲的才能大有用武之地,上躥下跳不停蹦躂,彈劾了不少大臣。

  妲己不管事,外人看著就是軟禁,這事情捅到紂王那裡,自然沒有活命之理,一個個炮烙了,蠆盆了,都死得無比淒慘。朝

  歌風聲鶴唳,消息傳到了諸侯國那裡,更是流言紛紛。

  就在這時,伯邑考接到了一封信,是來自蘇妲己。

  他前前後後看了一遍,竹簡用火漆封著,還有符咒,的確是妲己的筆跡。奇怪……妲己是可以同貴人直接聯繫的,還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非得要寫信才好?

  回到自己房間,不許任何人進來,他立刻拆開火漆。

  信上的字並不多,寥寥幾句而已,把該說的說明白了,多餘也並沒有什麼。但只不過是這幾句話,卻看得伯邑考面色發白,冷汗四起,潺潺而下。

  「這個王后娘娘,她瘋了嗎……」最近朝歌的事情自己也聽說過,那般殘暴不仁,的確是天下公憤。可是他沒想過,這竟然是妲己的籌謀!

  敲了敲,他一臉的苦惱,捂著頭不知道該怎麼辦。

  王貴人推門走進來,呼吸稍稍有些急促:「我聽說大姐來信,你又把自己關起來,就立刻趕過來了。出了什麼事情嗎?」

  伯邑考將她摟過來,故意愁眉苦臉道:「這下子糟糕了,你大姐實在等不及要讓你成為王后,所以給我寫了一封信,看樣子我們沒有安生日子過了。」

  「你在說什麼啊?」王貴人拿過蘇妲己的信看了一遍,愣在那裡。再看一遍……「姬伯邑考!!」她突然怒吼道:「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竟然和大姐一起瞞著我!我一定要拍死你——」

  「哎喲喂!你別激動啊,娘子,是你大姐讓我瞞著你的,不讓你知道……」

  好不容易哄好了王貴人,伯邑考已經鼻青臉腫。

  「娘子啊,娶了你這麼久,怎麼還不知道你有暴力傾向?」

  「因為你沒惹我發火!」王貴人沒好氣的說:「所以說,你和大姐早就決定,將來你會是大王?」

  「的確如此,不過這不是我的主意,而是你大姐逼的,當西伯侯我就累死了,還當大王呢……我是這個料嗎?不過殺劫當前,也顧不了那麼多,你大姐肯定不會讓姬發上位的,不是他那就只能是我。」歎口氣,伯邑考輕聲道:「我本以為還有段時間,沒想到蘇王后這麼急性子,沒辦法,就只能現在硬著頭皮上了。」

  「所以……你要反叛。」王貴人有點糾結。反叛紂王就是反叛妲己姐姐,她應該全力反對這件事情的。可是,這是大姐授意的,就算是大姐授意的……想來想去,把腦袋想糊塗了。「邑考,大姐為什麼要找人來攻打自己?」

  「呃…………」伯邑考也說不明白,含糊著說:「是歷史原因,還有殺劫的關係,這你的問你姐姐,我是聽命行事而已。」總不能告訴她,因為兩個人都是來自未來,所以才鬧出這麼多麻煩事吧?

  「聽命行事?那也好……反正大姐總有大姐的道理,從以前就是這樣,聽命行事總不會錯。」可是王后……那是王后啊,大姐自然當得起那個位置,自己也當得起嗎?

  「別費神想那些沒發生的事情,這場仗還不知道要打多久呢。」伯邑考摟著她輕聲說:「若是真有那麼一天,大不了你我當一對最不適合的大王和王后就是了。」

  王貴人輕笑:「到時你去當,我才不要……」

  「不是吧?你若是把我自己一個人扔下的話,那我不是孤獨在那裡,永遠都回不來了?你忍心啊?」

  哄好了懷裡的人,伯邑考小心出了一口氣,自己又開始頭疼。以後的事情的確沒有麻煩,真到了塵埃落定,什麼不簡單?麻煩的是現在,造反,還要造的有名目,四海回應,這是簡單的事情嗎?妲己可好,事情吩咐下來了,讓他自己看著辦,再沒下文。

  看著辦的話,他不造反了行不行?

  年節這種東西其實挺無趣的,年年都是如此,民家是這樣,宮裡也差不多。今

  年的年節卻不同尋常,前前後後發生了不少事情。

  第一,王后娘娘終於被放出來了,放出來之後立刻開始梳理朝政。

  眾臣看著她的神色,身形是瘦了點,不過精神不差,不愧是以國事為重的王后。

  第二件事,聞太師…………凱旋。應該算是凱旋,雖然太師大人的神色不怎麼好,人黑了也瘦了,兵馬也沒帶回來多少……咳咳,聽著是挺慘的啦,不過勝了,讓東隅至少十年沒有能力再反叛,是大功一件。

  不管多大的功勞,獎賞對聞仲來說都是多餘,紂王沉迷女色,連接見都沒有,妲己乾脆不弄那個虛的,將聞仲叫來自己宮裡,給泡一杯茶,就當做是犒賞了。

  「你也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帶軍損失了這麼多兵馬,這對你來說也是第一次吧?」

  「哼!你別忘記我是監軍,不是統帥。就算身份再高,做事也難免束手束腳。姬發……」

  「讓聞太師去做監軍,就是為了讓他能夠有所收斂,莫非還敢出亂子?對了,西岐這次損兵多少?」

  「三千不到!」聞仲咬牙切齒地說。

  妲己一愣,搖頭竟笑了出來。「還好,我知道姬發是怎麼回事,不需要聞太師交代什麼。否則豈不是一世英名掃地?」

  聞仲瞪了她一眼,回嘴道:「就算姬伯邑考是個好的,姬發也的確包藏禍心。本來我打算結束東征後便好好敲打一番,誰知道……蘇妲己,你人在朝歌,而且就在宮內,竟然還能讓宮裡出這種事情?我只是離開幾個月,竟然死了這麼多老臣,還有世代忠心耿耿的臣子!」

  「這種事情你別找我的麻煩,是我做的嗎?我一心修煉,根本什麼都顧不得。你的大王有了新寵,言聽計從,差點兒把我都給關起來,你倒是找我興師問罪了。」

  「新寵?」聞仲打量著妲己:「我倒是有所聽聞,卻不是你派的女子嗎?」

  「我有那個必要?只是最近我的麻煩不少,沒時間理會王上,他便向外發展,自己去尋芳獵豔,結果找到了一個上好的獵物。」

  「人類的女子?」

  「人類的女子,不過那模樣真是好,我看著都有點心動,難怪好色的王上魂不守舍。」

  「你倒是一點辦法都不想?」

  「想什麼?我不愛王上,自然也不在意他寵著哪個女子。愛寵哪個寵哪個吧……至於前朝,你這不是回來了嗎?」

  「你打算全部交給我處理?」

  「這個自然,能者多勞,聞太師雖然剛剛歸來有些疲憊,不過這麼點兒小事想必也不會多麼勞煩太師。」

  聞仲沉默片刻後轉身就走:「我會去調查這件事情,若是你有一言不實的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真是可怕喲?那你就去吧。」

  第二件事到此為止,因為聞仲查過之後,這件事情的確和妲己沒有任何關係,那個女人似乎是武成王準備的,為了能讓自己安全逃離朝歌。武成王……沒錯!這個叛徒也跑去了西岐,自己絕對不能放過那個地方!!

  就在聞仲下定決心的事情,第三件事情突然發生,而且是驚天動地。

  年節的第一天,大年初一,姬發代兄發檄文一篇,洋洋灑灑千字,盡數紂王所犯罪孽,為黎民蒼生痛心。是以,西岐將改天換日,解救蒼生,造福萬民,討伐獨夫!

  簡單一句話——西岐造反了!

  新的一年頭一件事,就是如何解決反賊,當真讓人覺得這個世界已經不真實了。這叫什麼事兒呢?

  出了造反的事情,還是四大諸侯之一,紂王也不能在後宮坐擁美人,匆匆忙忙趕到前朝,第一件事情是把眾臣一頓臭駡。

  罵夠了,才沒好氣地問西岐為什麼造反。

  大臣們都被紂王罰怕了,生怕一個字說的不對被下了蠆盆,都低著頭不敢說話。聞仲可不管這麼多,他早把姬發絞盡腦汁寫出的檄文滕了一遍,此刻拿出來,往紂王鼻子底下一塞,美其名曰:「恭請大王品鑒。」

  眾臣的腦袋壓得更低,一個個瑟縮不堪。說實話吧,聞太師……你是幾朝元老做的太舒服,做夠了,所以非常想讓紂王宰了你,是這樣沒錯吧!

  看完檄文,紂王氣得臉色發青手發抖,張口就要把此人炮烙。看到聞仲同樣憤怒的臉色,才反應過來這個是不能炮烙的,甚至打罵都不成。

  輕咳一聲,他冷然道:「不知聞太師有何看法?」

  「老臣年紀已經大了,實在沒什麼能想的,倒不如大王先改去自己的惡習,他人自然無理可占。」

  紂王抖著嘴唇,這個老匹夫,竟然敢借機諷刺他!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幫大臣一個指望不上!真出了事,連聞仲都只會冷嘲熱諷!能指望得上的只有……

  「梓童,你有何高見?盡可以和寡人說明。」

  妲己勾起嘴角道:「臣妾能有什麼高見?只不過謀反作亂之人,那心思大抵也都是差不多的,所求的只不過是一張王座。這心思起了的時候還有得救,但事情一旦做下,便再無法回頭。如此,還有什麼必要去追尋原因?令五關重兵防守,想辦法解決他們的叛亂才是正經。」

  紂王立刻拍板:「梓童言之有理!聞太師,這件事情就交給你處理了。」話說完,他直接走了,連退朝都沒說。雖說事態嚴重,他也真沒有坐朝堂的心思,看著這些大臣就心煩,反正有妲己在,不用自己費太多心思。

  聞仲攥了攥拳頭,壓下自己的怒火,看向妲己。其他大臣也是一樣的動作,這麼久沒見,也不知道王后娘娘還是否值得依賴。

  妲己挑眉,這神色是什麼意思?自己可不是救世主來著。

  懶懶道:「增兵佈防,這些事情還用我說?你們做的比我熟……聞太師,有些事情你不必我囑咐,一樣明白不是嗎?」


☆、雙魂殞命殺意成

  做官難,做殷商的官更難。朝堂上,王后和太師打啞謎,朝堂下,還要防著紂王什麼時候看你不順眼,一刀——腦袋落地。

  不過聞太師回來後,西岐那邊倒是安靜了。

  眾臣猜測,西岐是不是因為怕了聞太師,所以才決定暫時偃旗息鼓。

  「姬發會怕?可笑!」

  妲己和聞仲的反應驚人相似。

  聞仲所想,西岐定是有什麼陰謀詭計,要給大商下絆子,所以正忙著挑選最好的探子派出去。

  妲己想的則簡單多了,下絆子?伯邑考哪裡有那個心思?八成只是還不熟悉軍務,再加上有姬發這個小麻煩,所以整備軍隊需要時間而已。

  兩邊都是有條不紊,檄文發了,按理說應該兵戎相見,可一時之間卻如此平靜。

  他們平靜了,流言便起來了。有說西岐等待著機會準備雷霆一擊、勢如破竹而下的;有說殷商詭計多端,收買了西岐重臣,令他們停滯不前的;更有甚者,信誓旦旦說——其實檄文發出去沒多久,西伯侯姬伯邑考就已然暴斃,西岐因為害怕朝歌攻打,是以秘不發喪,實際上已經做好逃跑的準備。

  妲己聽說後笑得前仰後合,卻不知聽到自己的死訊,伯邑考會有何想法?

  「前一陣子大旱剛過,找個軍備不足,連軍隊都糾集不起……」聞仲坐在案前愁眉不展,苦思政策。其實並非這麼困難的事情,只是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用修道者的法子來干預朝政,尤其是人和人之間的戰爭。

  妲己說他蠢,說這不過是一廂情願的看法。可就算一廂情願也好,起碼問心無愧。

  突然一個腦袋從門口探了出來,雙眸彎彎,看樣子心情不錯。

  聞仲的臉色立刻陰沉:「早和你說過,身為王后,這像什麼樣子?不成體統!」

  「不成就不成。」妲己跳進來:「你體統了又如何?還不是坐在這裡撓腦袋,一個頭兩個大!」

  「軍備吃緊,你若不給士兵吃飽,誰為你賣命?這件事你就當真沒有辦法?」

  「沒辦法我就不來了,如今來自不就是給你個主意。」

  「若是讓我回金鼇島去請法寶,這主意你就不必再說了。」

  「哼,都被你否了,誰還有閒心給你提好主意?我這裡只有餿主意一個,要不要啊?」

  「說說也無妨,你出的,何時不是餿主意?」

  「切~說得這麼過分,真不想理你!現在是你要我幫忙,說句人話行不行?」

  聞仲的臉色更黑:「鬧夠了?」

  妲己吐吐舌頭:「鬧夠了,說正事。朝歌歷經大旱,存糧盡磬,靠自己是不可能了,只能讓人隱姓埋名,到其他地域去買糧。」

  「這是廢話,若是有錢財可用,我早就派人去了,還用你說嗎?」

  妲己撇了撇嘴,老樣子不會轉彎,還一根筋凶巴巴,真是的。「錢財有的是,就在那裡擺著,你自己不去拿,怪得誰來?」

  「在哪裡?」聞仲立刻問。

  「摘星樓上,鹿台之上啊。積年所得的珍寶,還有王上新搜刮的,那麼多~能買下夠整個國家吃的糧食了。那麼多珍珠寶貝你都不動心,還真是空有寶山放著讓它臭。」

  這話真是……越說越不靠譜!聞仲黑著臉道:「王后娘娘,你的意思是讓我去打劫大王?」

  「有什麼關係?聞太師是元老嗎,這又是為了平息戰亂,大王會理解。」隨便翻了幾本摺子,妲己笑眯眯地說:「我的提議就是這個,做不做你自己看著辦,反正需要處理戰爭的不是我,傷腦筋的也不是我喲。」

  「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其實呢,我就是來看看你的,聞太師辛苦,我身為王后,總不能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吧?那聞太師你繼續辛苦著,我先走咯?」

  辛……辛苦個頭!聞仲怒,這死女人分明就是來看戲的!

  就算再如何籌謀,再如何準備,戰鬥也還是要開始的。

  伯邑考是想拖著點時間,但姬發更希望先發制人,於是糾結了五萬兵馬,這回也沒有監軍了,雄赳赳氣昂昂出發。

  伯邑考只象徵性地出了面,表明西岐的領導者還是他而不是姬發,卻沒跟著大軍去湊熱鬧。他也覺得奇怪,造反這碼事……再如何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也會被人詬病,後世罵姬發的人可不少。可瞧瞧他如今這個樣子,真當是光榮了?

  人和人的腦子真不一樣,無法理解啊無法理解。

  「哼,瞧他那個小人得志的樣子,真以為軍功多了,王位就是他的?姬發的嘴臉算是露出來了,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站在伯邑考身邊,王貴人低聲開口。

  「這不是正好嗎?他是什麼樣子的人被看清了,我也不擔心你跟著他跑了。不枉費我多日來放縱他,讓他得意忘形——哎呦喂!娘子饒命!」

  王貴人皮笑肉不笑,捏著他一塊軟肉不鬆手:「你說誰跟著姬發跑了?」

  「娘子與我情比金堅,自然不會,我說的是眾臣,嘶……是眾臣。」

  放開手,貴人啐了一聲。總那麼沒正經,私底下嘴巴更是壞,哪裡像西伯侯的樣子?就是一個小色狼。

  「說實話,我不想讓他首戰告捷,但汜水關沒什麼人物,九成九擋不住他。不如你和大姐說說,給姬發找點麻煩?」

  「這個簡單啊,大姐也定然願意,我現在就去!」

  「別忙別忙……等大軍離開,我和你一起去。如今戰事初起,你的身份特殊,保不齊有人要找你的麻煩,還是別自己到處亂跑。」

  這是關心的話,於是貴人也笑著點頭,應允了他。

  「聞太師——」

  「咣當!」

  聞仲無語抬頭,繼夜間擅闖臥室之後,如今是直接踹門?

  「你有能用得上的人嗎?要治軍嚴謹的,最好法力高強。」

  聞仲看了看門,好像還沒壞……於是說道:「治軍嚴謹、法力高強,你手下不是有兩個嗎?何必來找我。」

  「這事情找孔宣是大材小用好不好?況且楊戩……我能用他去對付西岐嗎?說話不經大腦。」

  深吸一口氣,聞仲強迫自己忽視妲己的口氣:「人我有,但你要人做什麼?」

  「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我能先不告訴你嗎?」

  「可以,不借。」

  「……小氣吧啦!」嘟囔了一句,妲己不甘不願說道:「我要讓他領兵,去汜水關抵禦叛軍。」

  聞仲一愣:「姬伯邑考有動作了?我怎麼沒收到消息?」

  「我的消息是直接傳達,自然要比你快些,你若有人能用便儘快派出去吧,若是讓西岐拔得頭籌,首戰得利,你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的。」

  「……你倒是給了我一個有用的消息,我會派張桂芳與風林去。」

  妲己挑眉,兩個熟悉的名字哦,似乎是走出去就會被封神的炮灰型。不過……甜甜一笑:「你有了主意就好,我不打攪你了。」

  這件事情和自己無關,殺劫是要死人的,該死的就上榜封神去吧……

  對了,好像聞仲採納了她的建議,搬走了鹿台不少珍寶,採購軍糧呢。這樣的話,當兵就有當兵的好處了……

  她也要開始自己的作為才可以,戰爭已經開始了,還有什麼可等待?

  回到自己宮中,喜媚等在那裡。自從戰爭開始後,她就不肯去別的地方了。

  妲己微笑道:「走了一路也夠累,我懶得再動筆,喜媚,你幫我代筆擬一封諭旨吧?徵兵。」

  「好啊,大姐少讓我寫這個呢。」喜媚立刻磨墨,鋪開紙,拿好了筆,等著妲己說話。

  「呵呵,你肚子裡也是有墨水的,自己斟酌著寫,只是有幾點——三丁抽二,獨丁赴役,成年男子要參軍服兵役才有飯吃。若是家中有成年男子卻不去赴役,罪當炮烙,左鄰右舍都可舉報,舉報有賞。」

  妲己一邊說著,喜媚一邊斟酌著寫,一邊寫一邊咂舌不已。

  「大姐,紂王做那些都是小事,有人挑刺才是大事,你做的這個……真的會引起天怒人怨吧?」

  「這不是我發的,而是紂王發的,不然我怎麼會叫你代筆?小傻瓜。」妲己點了點她的額頭:「你瞧瞧你的字,想一想,和誰的字相似一些?」

  宮內呆了這麼久,挺多該看的喜媚都已經看過,可是這字……不像紂王啊。再細看了看,她突然恍然大悟:「那個那個……那個紂王的新寵!」

  「沒錯,沒人看過你的字,卻有人看過她的字,畢竟是王上的愛妃,還是才女,顯擺的機會多得是。到時候看到了這道詔旨,你說眾臣會以為是誰寫的呢?」

  「妲己姐姐,你真是太壞了!」喜媚佩服得五體投地。事情一直做到現在,駡名全都是紂王的,紅顏禍水這個稱呼也有人替著背,而妲己本身乾乾淨淨,再過一陣子,弄不好還要被群臣愛戴,當成救命草繩。

  「喜媚,你記住,提升實力是為了讓自己不被人欺負,可是真要辦事,還是要靠這裡,」她點了點自己的腦袋,「什麼都沒有這裡有用,懂嗎?」

  喜媚立刻點頭:「謀略之術我真該向大姐好好學學,一個好計謀,可以省很多力氣。」

  妲己勾起嘴角:「寫好了蓋上紂王的璽印,發出去就是了。這個不會有群臣上奏,畢竟徵兵嗎,朝朝代代都有,我只不過是苛刻了一點而已。」

  雖然不是什麼正當的方法,但總算朝歌的兵力不再缺少,常駐兵力從七萬一下子提升到三十一萬,是個驚人的數字。

  拿到報告的奏表時,聞仲還有些無語。妲己從來不用正經的辦法,但卻能收到驚人的效果。

  這件事情的確做的不太對勁,不過……看看詔旨上那個字跡,他還是搖了搖頭。算了吧,朝歌現在的確需要兵源,既然不是妲己的字跡,那麼他就當做不知道好了。

  只是這個女人的心思……拿著筆的手微微一頓,拋開這些紛亂的思緒,繼續自己忙碌的政務。

  所以說,妲己不知道的是——有些事情她瞞過了所有人,也並沒有瞞過聞仲,這個男人浸淫殷商太久,知道的太多,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夠隱瞞的,尤其是朝政的事情。

  只是一點,他在乎是殷商基業,而不是如今執掌天下的大王,所以他可以不知道,不必全部都知道。

  從冬季到夏季,從炎熱的季節再回到寒冷……

  每每睜開眼睛,總會看到楊戩長長的睫毛,或者靜止不動,或者一眨一眨,長長的,常常讓自己會想去細細一根一根數。

  或者有的時候賴床,乾脆不要睜眼,翻了兩下之後,便能聽見他無奈的歎息,或者是溫柔的低笑,然後把自己抱在懷裡,一起躺著,有時候說說話,有時候做一些讓兩個人都更加累的事情。

  盯著眼前的睡臉看了一會兒,妲己輕輕落下一吻,還咬了一下,難得自己醒的比他早呢。然後轉過頭,看到窗外一片白茫茫,大片大片鵝毛大雪,難得的雪景。

  看看楊戩,她小心披衣起身,自己離開溫暖的寢室。

  外面很冷,對於修真之士來說卻不算什麼。用手接著雪花,妲己一直走到梅苑,看著紅色和白色的梅花,枝上掛著薄薄雪花,幾名灑掃宮女小心撣著樹枝上的雪,見到妲己便遠遠施禮然後躲開,不打擾她賞雪的興致。

  折下一枝開得好的紅梅,拿在指間,用來揮舞紛紛揚揚的落雪,自有一番樂趣。身形隱在梅樹和雪花之間,轉動,是一種別樣的愜意。

  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妲己回頭,看到是楊戩走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雪花瑩白,梅色純正,我以前從未想過你能與踏雪尋梅扯上任何關係,沒想到卻如此適合。」妲己是個怕冷的,平日下雪都不出門,而且往年也沒有這麼大的雪。

  妲己微微側頭,臉頰貼在他掌心:「合適嗎?雪是純潔的,梅是孤傲的,哪個適合?」

  「或許哪個都適合,我不會看錯任何人,尤其這個人是你。」楊戩彎腰抱她,輕聲道:「不過還是不適合得好,這樣我總覺得不安。」

  白色的雪,紅色的她,映照得猶如血色一般,乾淨得可怕,真的很可怕,讓他會想起玉虛宮門前那個幾近魂飛魄散的虛幻。

  「不乾淨也是好的,楊戩自己便不是個乾淨的人,你這樣我們才相配。」

  妲己撲哧一聲笑了:「這是什麼話?好啦,不要在外面抱著我,雖然下著雪也還有這麼多人呢,你真是肆無忌憚。」

  楊戩放開她:「沒辦法,誰讓我怕你跑掉了?」

  兩人相視而笑,這邊是最安寧的時候。

  不過安寧沒有多久,一聲怒吼打破了寧靜:「蘇妲己!!」

  楊戩無奈:「你又對聞太師做什麼了?」

  妲己聳肩:「什麼都沒做啊,最近我做什麼你不是都知道?我想應該是汜水關的戰報吧?也就這個會讓他生氣了。我去看看,雪景不錯,你自己走走?」

  「好,我等你回去吃早飯。」

  「嗯,好。」

  聞仲這次動了真火,看見妲己,立刻把手裡的一疊奏摺扔了過去:「你自己看看!」

  妲己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是拿過來細細翻看。難怪聞仲那麼生氣,張桂芳和風林都死了。原本這倆人是大獲全勝,仗著自己的道術,再加上多年的統軍經驗,差點兒連姬發都活捉,誰知道西岐突然來了幫手,還是昆侖山的正統道士,措手不及之下,兩個人飲恨道山。

  而前來幫忙的人是……往後翻了翻,她忍不住歎氣。是哪吒。

  「啪!」聞仲又氣得摔了一個杯子。

  妲己淡淡道:「哪裡打仗不死人?冷靜些。」

  「昆侖山欺人太甚,這是人間之事,關他們什麼事?只因不願動用仙道的力量,我甚至命桂芳與風林不得傷害人命,只抓住便好……沒想到,昆侖山竟敢下殺手!」

  妲己沒回答,她在驚愕發呆中。

  一直有一點很疑惑,就是封神演義中的一件事情——

  西岐和朝歌,對待敵人的手段那是大不相同。朝歌打敗了敵人,肯定都要活捉,撞上囚車,押解到哪裡哪裡去……然後無一例外被救下來,第二天再活蹦亂跳來挑釁,拿著新的法寶一雪前恥。而西岐完全相反,戰場上只要能打得過敵人,絕對殺無赦,活捉回來的也會斬立決,對待敵人就跟秋風掃落葉一樣。

  當初看的時候一直納悶,也覺得朝歌的人挺傻,吃了那麼多次虧,還不知道學學對手的對敵方式?最後導致人才凋零啊!

  現在才知道,並非朝歌的人都是笨蛋,而是罪魁禍首在自己面前呢。

  「我說,聞太師,這叫我怎麼說你好呢……」敲敲腦袋,妲己頭疼地說:「你平日也算是殺伐果斷了,如今真到了大事,怎麼反而像個女人起來?這是能隨隨便便發善心的嗎?你不殺他們,他們必然要殺你的人,殺得多了……恐怕就真要改朝換代了。」

  聞仲揮手:「此事事關兩教,你不懂。」

  「才怪叻,我知道的甚至比你還要多……」妲己單手拍在桌子上,彎腰輕聲道:「這件事情聽我的,不要自作主張,否則你必定後悔。若是金鼇島和昆侖山當真興師問罪,你推到我身上就是。以我曾經的作為,倒真不在乎這個。」

  「你當真狂妄,連兩教都不放在眼裡嗎?」

  「你錯了……我放在眼裡,只是道不同罷了。」妲己轉身道:「其實挺可惜的,原本我和通天教主能夠有些交集,只是到頭來,究竟只是一場空罷了……」


☆、皇子遠逸樂妃歿

  汜水關被攻破後,朝歌又多了一抹恐慌。

  這個時候,妲己重新站在朝堂上,稟雷霆之勢鎮壓下所有動搖人心的聲音,練兵修武,給朝歌添了一抹生機勃勃。聞仲也一反常態,不再和妲己作對,而是幫助她鞏固權力,鼓舞士氣。

  這兩人合作的力量是很大的,民心重新變得平穩,甚至開始相信,這場戰爭終究會是朝歌的勝利。

  一切轉好,很快就可以再行領兵,由聞太師親自去征討叛臣。

  正在這時,後宮卻突然出了一件事情。不大不小,引起的連鎖事件卻讓不管妲己還是聞仲都無法專心軍政,只能先解決這個。

  說來,事情的起因很簡單,是因為兩位王子。

  自從姜王后被廢,她生的兩位皇子地位一落千丈,不再向以前那般受人尊敬,受人照顧,不過至少日子過得去。可是東伯侯叛亂,姜王后賜死,紂王也遷怒了這兩個兒子,將他們軟禁後宮,不准人探視。住在冷清的宮殿裡,服侍的只有兩個老奴,送來的飯菜十有□是冷的,有時候甚至是餿的,冬天也沒有足夠取暖的衣服被子,只能抱在一起入睡,半夜再被瑟瑟發抖凍醒。

  以前無憂無慮的幸福日子宛若夢境,早已經忘記放聲大笑的愉悅心情。也就是如今正宮蘇王后無子,長子郊還掛著太子的身份,他們才沒被餓死凍死。

  可這不是早晚的事情嗎?蘇王后聖寵不衰,把持朝政,再這樣下去生個孩子是早晚的事,再者說,就憑她的能力,自己當王也是使得的。

  「哥,冷……」瑟縮著,殷洪在睡夢中嘟囔。

  殷郊連忙將他抱緊,他不止一次思索,為什麼會成為這個樣子?蘇妲己……全都是蘇妲己不是嗎?她來到朝歌,成為嬪妃,迷惑了父王,成為王后,把持朝政,最後害死了自己一家!

  這些都是她做的!

  可是自己沒有力量抵抗她……真是憤恨啊,如果自己能夠早早出生、快點長大,便可以保護母親,可以抗衡蘇王后。而不是如今在這裡受苦受難,卻什麼都沒辦法做。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能有一個機會,就算死他也要拼一拼,總比現在好得多。

  這是在初冬到來的時候,殷郊在陰冷黑暗的宮殿中對自己發下的誓言。

  而機會很快到來,年節剛剛到來的時候,西岐還沒有反叛,紂王的心情不錯,不知怎麼想起來自己的兩個兒子,於是大方將人放了出來。

  妲己敲打著桌面,打了個哈欠:「既然被放出來,好好修身養性,不讓他們的父王再有藉口對付他們就是了,又怎麼會出這種事?」

  「是大王的那個新寵自尋死路,仗著大王寵愛,對已故的姜王后語出不敬,還強迫太子與二殿下稱呼她為母后,這才惹怒了太子,將她刺成重傷,可惜沒死。」

  「若是死了你就開心了?呵呵……」妲己低笑,帶著毛骨悚然的意味:「母后嗎?還真是個不錯的稱呼。」

  「這便是你放縱的結果,幾乎爬到你頭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讓大王答允廢後另立了。」

  妲己搖頭:「王上不會答應,我只是驚訝這個女人還有這麼大的……能說是志氣嗎?」到底是小門小戶挑選上來的女子,上不得檯面。以前還算忠心耿耿,卻被寵了幾個月就不知天高地厚,夢想嘗嘗大權在握、萬人之上的滋味。

  既然如此,這女人本也就沒什麼用處了,早早解決才好。

  「刺傷就刺傷,沒死就治著,找我來做什麼?」

  「大王發了真火,說兩位太子不僅刺傷他的愛妃,還想刺殺他,你若不去的話,誰來保住殷商血脈?」

  「殷商血脈,又不是我的血脈。」妲己似笑非笑回答:「你可要給我一個必須去的理由?」

  聞仲沉著臉看著她,一句話不說。

  妲己聳肩:「好吧好吧,我去看看,救得了救不了不保證。」

  妲己到達摘星樓的時候,寵妃娘娘躺在床上,呼吸急促,紂王站在床邊,呼吸一樣急促,不過是被氣的。兩位皇子都跪在地上,殷洪有些瑟瑟發抖,殷郊卻跪的筆挺,一副不服輸的樣子。

  「到底是什麼事情啊?能把王上氣成這個樣子。」

  殷郊的心沉了下去,蘇王后來了,看來他們這次是活不了了。

  「梓童,你來得正好!你看看——」他一指床上躺著的人:「這兩個逆子,真是氣死寡人了!」

  妲己勾起嘴角:「臣妾看到了,這人不是還沒死嗎?王上又為什麼要生氣啊?」

  「梓童!你在胡說什麼!!」

  妲己的語調冷了下來:「王上是在為這個女子責備臣妾?」

  紂王神色一僵,立刻緩和聲音,帶著討好的神色道:「怎麼會呢?梓童,不過這兩個逆子的確做錯了事,竟敢持劍闖宮,豈非對寡人起了不臣之心?」

  「是嗎?我倒是覺得兩位皇子不過是衝動了些,不是什麼大錯,王上若是生氣的話,隨便罰點什麼就是,何必和孩子動真火?」

  「那樂妃的傷勢怎麼辦?」紂王還是死死咬住不放。

  樂妃,長樂之妃嗎?還真是寵愛呢。妲己冷笑道:「臣妾以為,這位樂妃娘娘受點傷還是好事,讓她能夠知道自己的身份。讓皇子叫他母后,其中還有一位是太子……她還真敢啊,以為自己配嗎?宮內如此膽大的嬪妃前所未聞,臣妾也算見識了。」

  紂王的冷汗悄然滑落,他就說,妲己怎麼會突然過來,為向來不合的兩個王兒求情,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那時候他的確也在,可是沒往心裡去,反正是博美人一笑,說說有什麼關係?可是怎麼會傳到王后耳朵裡去的?

  蘇妲己的笑容更燦爛:「總歸……不是王上默許樂妃這麼說的吧?」

  紂王立刻搖頭:「自然不是!寡人根本不知道此事,若是知道,定然不會讓人這麼說,必當懲戒!」

  「臣妾也這麼想著,王上如此心疼臣妾,怎會讓人這麼大逆不道呢?」

  紂王不停點頭:「正是正是!」

  「所以說嘛,如此大逆不道的就應該丟入蠆盆!」

  「正是正——」紂王僵硬,那不是要殺了樂妃?!

  妲己輕笑一聲:「臣妾開玩笑的,王上如此緊張嗎?那王上還是留在這裡陪著好了,二位皇子交給臣妾處置?」

  紂王點了點頭,妲己沒有發火就好。

  「那麼臣妾先告退。」也沒有施禮,妲己左手牽著一個,右手牽著一個,轉身走了。

  殷洪回頭去看,自己的父王竟然沒有因為妲己的舉動生氣,反而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好奇怪哦……他或者還年輕,年青島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不過這一幕卻牢牢記住了。

  離開摘星樓,妲己將兩位皇子帶到了自己的壽仙宮,立刻讓人準備火爐和活血化瘀的藥膏。

  「一個兩個都是傻的,有這麼和君王硬抗的嗎?雖說父王父王的叫著,但王上扎扎實實先是王,然後才是你們的父親。和王抗,你們硬的過嗎?大冷天的腿跪成這個樣子,再過一會兒就省了重做褲子,兩個小孩都別想再長個!」

  「不要說我是小孩子!」殷郊突然大吼起來:「小孩子……為什麼我要是小孩子!就因為我小,所以我根本保護不了要保護的人,做不了要做的事情!」

  妲己想了想,點頭:「似乎的確是這個樣子。」

  「我不要這樣,我不要再失去……」殷郊緊緊咬著唇,抓住自己的衣襟。他不想哭,但是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於是只能嚎啕大哭,更加悔恨自己的無力。

  妲己看著他哭,直到他哭夠了,才拿起手帕,慢慢抹去他的淚水。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殷郊,你的確還是個孩子,今年才十一歲,你的弟弟更小,為什麼一定要勉強自己成為大人?當個孩子挺好,別想那麼多,只需要提升自己。等你長大後,想做的事自然能做到。」

  殷郊的哭聲慢慢小了,抓緊弟弟的手,心裡平靜下來。這個時候身邊有一個關懷,還會開導自己的人真的很好,就算……看了妲己一眼,是這個女人。

  殷郊站起身,躲開妲己的手:「我不會感激你。」

  「誰要你的感激,殷郊,你恨我也沒關係。」看著他們膝蓋上好藥,用爐火烤熱的棉布纏上,妲己揮手:「送太子和二殿下回去,告訴侍奉的宮人,怎麼說都是王上的親生兒子,尊貴的皇子,若是讓我再聽到什麼怠慢的消息,我就讓他們自己走進蠆盆去喂蛇。」

  殷郊一愣,抬頭看著妲己:「你為什麼要幫我?你應該也很討厭我才對。」

  「傻話~你還小,不明白有些事情只是立場不同而已,根本沒有討厭與否一說,我從未討厭你們兩個,也從未討厭過你們的母親。」

  殷郊攥緊拳頭,他到底還小,提到了這件事情就無法控制:「那為什麼你要殺了我媽媽!」

  「因為你的外公謀反,這事情是千真萬確的,不容辯駁。殷郊,你是王太子,就是下任的大王,有些事情必須要明白,就是治國絕對不能摻雜私人感情,若是徇私枉法,那麼和貪官污吏有什麼不同?又如何讓臣民信服?為王者徇私枉法,害的就是一個國家。」

  「可是……可是……那是因為我母后的王后之位被奪了!」

  「所以就可以造反了?」

  「這……」殷郊立刻語塞。

  「還是那句話,你是王太子,於是不能只憑一腔熱血橫衝直撞,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否則結局如何,你父王現在就是前車之鑒。」

  殷郊臉色慘白,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曾經堅信的一切這一刻全部顛覆。

  他一直以為母親是偉大的,外公一家是無辜的,父王也不過是受了奸人蒙蔽而已。可是一切都沒那麼簡單……沒那麼簡單。

  十一歲不是一個很大的年紀,但對於在宮內長大的孩子而言也足夠大了。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啊……縱使有別人的錯,又怎會沒有他們自己的錯?

  母后嫉妒心壓過了理智,忘記王后的矜持和責任,一直找妲己的錯處,才會被父王厭棄;外公不忿母后的死,有了不臣之心,和大伯一起造反,才會被趕盡殺絕;而父王,如果真的一心為國為民、不好女色,又怎會一次又一次被誘惑?

  妲己淡淡轉眼,對旁邊的侍女道:「我剛剛說了把兩位殿下送回去,難道你們沒聽見?」

  侍女連忙動作起來,殷郊早已沒了反抗的力氣,殷洪是個沒主意的,也便低著頭走出去了。

  妲己長出了一口氣,現在自己真是沒功夫管後宮的事情,但願殷郊聽了自己這番話能老實一段時間,別再惹麻煩了。

  可惜,妲己的祈禱八成沒人聽見,半個月之後,太子宮人去樓空,殷郊也好殷洪也好,兩個都不見了。

  妲己四處查看著,臉色越來越陰沉。

  隨便拉過來一個侍衛,沉聲問道:「近日來可有道人進宮?」

  「回稟王后娘娘,是有兩名道人,自稱是昆侖山的得道高人,一名叫做廣成子,另一名叫做赤精子。」

  妲己的臉色微微泛青,聲音放緩:「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沒有人通報我?」

  在宮中服侍幾年的都知道王后的脾氣,這種語氣顯然是動了殺機,於是鎮殿侍衛噗通通跪了一地。

  「王后娘娘請恕罪!那道人是樂妃娘娘招進來的,說是大王已經知道,就不必知會王后娘娘了。小的們想著不是什麼太重要的事情……」

  「…………你們起來吧,這事不是你們的錯,那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早知如此,半個月之前就該殺了她!」妲己離開,看樣子是走向長樂宮的方向。

  侍衛們面面相覷:「王后娘娘不會真的去把樂妃娘娘殺了吧……」

  靜默片刻,一個個該幹嘛幹嘛去。一個是王后一個是寵妃,他們可不淌這渾水。

  宮內靈藥不少,樂妃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此刻正靠在白玉軟榻上,嘴角掛著得意的笑容。

  這宮內無一不是價值連城的寶貝,紂王聖寵不衰,宮內沒人不看她的臉色,多好的生活。王后娘娘現在肯定恨得咬牙切齒吧?她拉自己來固寵,卻沒想到固寵變成專寵,連本身的寵愛也失去了。

  睜開眼睛,她喃喃自語道:「王后娘娘,你也不要怪我,後宮內就是這樣,誰得聖寵誰就能活得好,你的後宮已經不再了,今後該是我做主才對。」

  「我自然不會怪你,和一個蠢貨生氣,我還沒有這個閒工夫。」妲己悅耳的聲音突然響起,從門口走了進來。

  樂妃一愣,緊張的神色一閃而沒,立刻嫋嫋婷婷站起,對著妲己盈盈施禮:「王后娘娘大安。」

  「本宮也想大安,可惜,總有人讓本宮無法安生,樂妃不就是其中一個?」

  樂妃掩唇輕笑:「王后娘娘這是說的哪兒的話?臣妾可不敢。若不是王后娘娘,臣妾也無法進宮來享受榮華富貴,此恩此德哪裡敢忘記?」

  妲己冷笑:「臣妾?王后才有資格在大王面前自稱臣妾。就算東西二宮的娘娘,私底下也要自喚一聲婢妾,以示尊敬。你只不過是個村女,我看中了你的臉蛋和媚骨將你留下,你又有什麼資格……自稱臣妾?」

  這是□裸的羞辱,樂妃咬著下唇:「臣妾能得到大王喜歡就是本事,如果王上知道您來到這裡大放厥詞,就算您是王后,也不會討得好處!」

  只要再過一段時間,自己就能想辦法哄紂王廢後,到時候還輪得到她囂張?

  妲己搖頭輕笑:「呵呵……所以說你是個蠢的,蠢到連諷刺你我都覺得是多費力氣,還是直接一點吧。」

  反手一個耳光,打得樂妃跌坐在地,也把她給打懵了。

  蘇妲己怎麼敢?!

  妲己冷冷又踢出一腳,看著她口吐鮮血,半天無法爬起來,才坐在一邊,不緊不慢道:「我放任你去邀寵,甚至放任你專寵,難道你就沒想過原因?不是拿你沒辦法,而是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本就是個擋箭牌,替我擋下所有駡名。若你老老實實幫我做事,我也不介意讓你做一代寵妃,寵冠六宮,可是你偏偏自不量力……寵妃能培養出一個,就能培養出第二個,你還是死了吧。」

  樂妃用手肘撐著身體,向後蹭著:「你不能殺我!你若是殺了我,王上肯定不會放過你,王上深愛我!」

  「是嗎?真是可愛的說法。」妲己不為所動,仍然伸出手,目標是她纖弱的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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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母預言叱婦仁

  外面一陣騷動,妲己的動作頓了一下。

  樂妃哈哈大笑起來:「剛剛我的貼身侍女已經去請王上了,蘇妲己,你該從王后的寶座上下來了!!」

  紂王已經大踏步走進來,果然就是沖著樂妃去的。

  蘇妲己挪動腳步,冷冷一攔:「網上是來和樂妃娘娘告別的嗎?真讓臣妾感動。」

  「蘇妲己,你大膽!」因為懼怕,樂妃嘶叫的聲音有些尖利。

  「這……」紂王猶豫看看殺氣畢露的妲己,再看看樂妃,還是捨不得這麼合心意的一個美人兒。

  「梓童,樂妃哪裡惹你生氣,寡人代替她道歉好不好?」

  樂妃第一次看到紂王和王后相處,竟有些做小伏低的樣子,不免驚愕。同時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不會吧……

  「她慫恿昆侖山道人帶走太子和二皇子,單憑這個就必死無疑。王上若是當真心疼樂妃,就給她準備個好墳墓吧。」

  樂妃掙扎著伸出手,緊緊抓著紂王的衣角:「王上救我,王上救我……」

  這可憐巴巴的樣子讓紂王又心軟了:「梓童……」

  妲己冷冷道:「王上,如今你這位愛妃真的惹怒了我,難道王上也要惹火我嗎?」

  紂王打了個寒噤,低下頭最後看了樂妃一眼。樂妃看到了不舍,但更多的是懼怕。懼怕……懼怕誰?王后?不可能,他是王,他是王啊!

  死亡近在眼前,樂妃不顧一切掙扎起來:「王上救我!王上救我!」

  可是紂王轉身,顯然已經拋棄了她。

  「為什麼……」樂妃的雙眼無神。

  妲己彎下腰輕聲道:「現在知道了嗎?再投胎轉世,牢記不要奢求不屬於你的東西啦……那只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得不償失呢。」

  伸出手,輕輕一扭,美麗白皙的脖頸呈詭異的弧度歪到一邊,殺死一個人就這麼簡單。妲己有些恍惚,不過很快平靜。手上已經染了血,還在乎直接殺人或者間接殺人嗎?都一樣了。

  抹了抹手,讓侍衛進來收拾屍體,再看紂王,一臉的落寞與傷心啊。真看上這女人了?有夠離譜的。

  妲己柔聲道:「王上不必傷心,這世上美人多的是,有才有藝的更不少,王上若喜歡,臣妾自然會去為王上尋覓,必不讓王上孤單寂寞。」

  紂王立刻笑了,不過笑得挺勉強,他顯然是想讓自己笑得好看點兒,就是不太成功。

  「寡人怎麼會寂寞?其實寡人有梓童就好,其他女子都只是打發時光而已,寡人怎會放在心上?」

  「真的嗎?王上厚愛呢。」長樂宮中屍骨未寒,大王和王后卻相視而笑,情意濃濃。來搬屍體的侍衛搖頭輕歎,都當女子進宮好,殊不知宮內才是個吃人的地方。

  離開長樂宮,紂王隨便找了個理由沒有跟她一起走。妲己冷笑,真心是假的,感動更是假的,她沒有愛過紂王,紂王也不可能再愛她。一個懼怕、無法離開,一個心存利用而已。所以話不妨說、事不妨做,至於心情不爽……

  這個是必然的。

  妲己決定去找楊戩,還是相愛的人在一起才最好。

  可是左邊找了一圈,右邊找了一圈,妲己站在御花園內,仰頭看著仍在紛紛落的鵝毛大雪,突然有種隨便拉個人過來,然後痛扁一頓的衝動。

  為什麼楊二郎又不見了!

  楊戩失蹤了,原因不明,沒有徵兆,似乎是突然一下子就消失的。

  妲己拉了御花園的宮女來問,有幾個曾經看到楊將軍在這裡賞梅花,賞到一半似乎發現了什麼,走著走著走進了御花園深處,然後就消失了。

  妲己去御花園深處轉了一圈,除了假山石頭什麼都沒有,不過有楊戩的氣味,的確從這裡斷的。

  未經思索,事態緊急,當機立斷,她就把孔宣給拉來了。

  孔宣原地轉了一圈,站在楊戩氣味消失的地方,抬頭看了看,然後轉頭看著妲己,無語。

  「看我做什麼?幫我看看是怎麼回事啦,楊二郎怎麼會突然消失了呢?還是消失在這種地方。」

  孔宣還是看著她,許久吐出一個字:「豬。」

  妲己立刻炸毛:「幹嘛突然罵我!」

  孔宣將妲己拉到自己站的地方,擺正位置,指了指天空。

  妲己耐著性子抬起頭看了一會兒,又看向孔宣:「什麼啊?」

  還真變成豬了!

  「法力痕跡。」

  妲己依言感受一下,臉立刻紅了,吐吐舌頭:「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沒想到……」

  「既然突然消失,楊戩有法力,自然可以原地上天入地,再者說,一處地方既然有蛛絲馬跡,探查法力痕跡是自然之事,你怎會連這都錯過?」孔宣說話半點不留情面,說完了之後才問道:「你可是有什麼事?」

  「倒沒什麼,我不過是心情不好而已。」一提到這件事妲己便沉下臉:「為了不讓殷郊殷洪兩兄弟被昆侖山招攬我費了不少功夫,誰知道陰溝裡翻船,竟然被一隻小蟲子攪合了,以前做的種種都是白費!」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那你或者大可不必擔心。」孔宣突然說:「既然你已經有所作為,未必沒有用,昆侖山若是收這兩人為徒,收到最後,說不定會為他人做嫁衣。」

  孔宣點了點妲己,到時候不就是這個『他人』坐享其成?

  想了想,妲己笑著點頭:「你說得也對耶,現在我的心情好了,要不要陪我下一盤棋?」

  孔宣轉身就走,自己修煉時被她拉出來,就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還下棋?下個頭棋!

  楊戩的確是上天了,而且是被人召去的。

  走在梅花間,他隱約中看到了一襲白衣,仿佛就是自己的母親昔年的樣子,不自覺追過去,一直追到無人處,卻發現王母的詔旨,金光閃閃浮在那裡,召他上天一敘。

  當時就把那道詔旨化為灰燼,自己才不屑天界的召喚,不過總是擔心,不知道會不會母親被利用,王母又要做些什麼。心裡一急,還是上去了。

  王母這次為的不是別的事情,而是殺劫的事情。

  楊戩聽到,第一時間便冷嘲熱諷過去了:「殺劫是下界之事,人間的事,王母娘娘竟然也要插一腳?可惜,楊戩才疏學淺,只不過是個小人,當不起大任,也管不了這些事。」

  話說完,楊戩轉身就走。

  「站住!」王母娘娘立刻斥道。下界呆了這麼久,以為這個傢伙的性子能軟乎點,沒想到還是那般軟硬不吃。

  楊戩腳步未停:「王母還是不要費心了,楊戩就是這樣的人,王母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回頭看了一眼,只有諷刺的神色,全無其他。

  這人好像變了……王母的神色閃爍,緩緩開口道:「若是你能夠做到你該做的,或許……我可以做主,將你母親從桃山下釋放出來。」

  楊戩的腳步果然停住,紮了根一樣。

  王母勾起嘴角:「瑤姬長公主本是玉帝的妹妹,倒是可以法外施仁。事情過去這麼久了,你身為她的兒子,若是再立下大功,自然可以放過。」

  楊戩沉默許久,轉過頭道:「不管你要我做什麼……我都不會去做。我知道,你終究會找出無數不肯放過母親的理由,因為天條是你制定的,你怎會自打耳光?王母娘娘,我一如既往不願和天界扯上任何關係,若你只是為了這個,日後也不要再找我了。」

  「你是這麼想嗎?楊戩,我知道你去過三十重天,所以今日才會來找你說這些話。不妨告訴你,你所想堅持的始終不會實現,因為天道擺在那裡,不容你反抗!再繼續下去,你和你所愛的人都會陷入無止境的痛苦。你是個有才的人,本宮是不想看到你沉淪至此才好言相勸。」

  「這點無需王母娘娘操心。」楊戩不耐煩回答。說到這個,他現在便更想回去看看妲己。

  「本宮知道你不會信,不過本宮已經說了,歲月的流逝必然會證明一切,而且不會太遠的。」

  楊戩沉默轉身,腳步仍然堅定。

  王母在他身後高聲道:「沒用的!天眼是推動天道運行的鑰匙,蘇妲己則是逆天之人,你們兩人是相反的極端,上天註定你們不可能在一起!!」

  就算離得遠了,王母娘娘的聲音似乎也在耳邊,宛若詛咒。

  楊戩閉了閉眼睛,妲己……

  王后娘娘又發火了。孔宣難得來上朝,結果就是來看戲的,看著妲己找各種各樣的藉口,把幾乎所有大臣們都罵得體無完膚。

  這女人最近的脾氣真有點奇怪,動不動就發火,說些奇怪的話,有時候又像受了委屈一樣,撒嬌耍賴。上一刻還在耍脾氣,下一刻又乖巧無比了。

  明明是冬天,這脾氣跟夏天一樣。

  「你這一天天也不修煉,脾氣差,法力滯澀,還有心情吃東西看風景?」看見妲己如今一日日犯懶的樣子孔宣就皺眉,以前那麼辛勤刻苦,如今大戰已起,她卻鬆懈了,這是什麼毛病?

  妲己眼睛眯著,一下一下耷拉著:「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吃東西,身上犯懶……可能身體真出了什麼問題吧,你先待我養幾日,看看怎樣再說。」

  「把脈看看就是了,麻煩。」孔宣道:「手。」

  妲己搖了搖頭:「我都給自己把過脈啦,看不出才說養一養,反正除了犯懶沒啥大毛病。」

  吃了一口核桃酥,妲己皺眉道:「這個太淡了,撤下去吧。」

  連口味都愈發刁鑽了……孔宣站起身,不在這裡應付她現在說打雷就下雨的脾氣。

  「唔……這個比較好吃。」妲己捧著一盤綠葡萄吃得開心,沒注意孔宣離開。

  孔宣無語出門,卻正看到楊戩走進來。

  「天上回來了?」

  楊戩點頭:「解決了件小事,妲己在裡面吧?」

  孔宣黑線:「在……」

  這是什麼神色?楊戩腦袋上一個問號,走進壽仙宮。

  宮女在遠處輕輕捅著炭爐,讓火更大一些,蘇妲己蜷縮著雙手雙腳靠在軟榻上,困嗒嗒補覺。

  見到楊戩進來,侍女立刻起身施禮,剛要開口,楊戩立刻揮手讓她們噤聲,小心坐在軟榻邊,俯身輕輕吻了下妲己的臉頰。

  妲己咕噥了一聲,蹭了蹭繼續睡,犯懶的樣子傻乖傻乖的。

  楊戩好笑,不過也要問一嘴:「王后娘娘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

  「只是這幾天的事情,王后娘娘的口味有些改變,有些愛困,並無大礙。」

  楊戩把脈沒發現什麼,便當這只狐狸是冬日犯懶,一笑置之。

  「你們下去吧,這裡有我,不必你們伺候了。」

  脫下外衣,躺下將妲己摟在懷裡,他也打算睡一覺,上天並不累,面對王母卻是一件精神疲憊的事情。

  睡下的時候身邊無人,醒來的時候卻在楊戩懷裡,妲己煩躁的心情一下子全消失了。不過想到這個男人竟然不說一聲就跑上天了,就不想讓他睡得安穩。

  想到什麼做什麼,立刻把人推醒。

  「嗯……你醒啦?」楊戩的聲音略顯沙啞,顯然還沒睡醒。

  「你倒是睡得好,不說一聲就走了,害我擔心了好幾日。」妲己推他:「起來!不許你睡在我這裡。」

  楊戩摟緊她:「不許生氣,王母拿母親的虛影做餌引我過去,我擔心有事才去看看,這不是儘快回來了?」

  「娘沒事吧?」妲己立刻問。

  「沒什麼的,只是王母威脅利誘,說什麼會將娘放出來,其實根本不可能,真當我是傻呢。」楊戩撫摸著妲己的頭髮:「不說這個,一提到她我便覺得噁心。這幾日我沒在你身邊,可有遇到什麼難以解決的事情?」

  「難解決的沒有,不開心的倒是有一堆,所以要你在身邊抱抱我,我才會覺得開心些。」

  「五千多歲了,還是這麼愛撒嬌。放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得知楊戩回來的消息,聞仲立刻將妲己叫了過來,讓她參贊軍務。妲己現在一日日累得很,什麼都不想做,卻被聞仲強拉來辦事,心情極差,口氣自然也不好,處處挑刺。

  聞仲倒是淡定地很,一直到妲己快要忍不住的時候,他才說出自己的目的:「楊戩和孔宣借給我,我就不煩你。」

  「做夢!」妲己立刻就精神了:「我就說嘛,你閑著沒事折騰我幹什麼,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孔宣不外借,更不要提楊戩了!」

  「我只是隨口一說,你何以那麼激動?有那麼喜歡?」

  妲己一怔,笑眯眯道:「又在胡說什麼呀?」

  「是否胡說你心裡不清楚?只是我發現的晚,一直以來雖然覺得不對,但一直到樂妃之事我才發現,你不但不愛大王,而且早已另有所愛。」

  妲己聽著,慢慢勾起嘴角:「怎麼就被你發現了呢?真糟糕。我的確很久以前就和楊戩在一起,不打算辯駁。你要廢後嗎?」

  「你這樣的王后的確不適合留在大王身邊,但是現在若廢了你,剛剛穩定的朝政又會動搖,你還是老實呆著吧。」

  妲己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別得意,叛亂平息朝政穩固後,我第一件事就是廢了你,另選賢後。」

  「這個你放心,等到叛亂平息朝政穩固,我也不在這裡呆著啊。」

  改朝換代之後,她的確要幫助伯邑考穩定朝政的,等到穩固之後,便和楊戩一起離開吧?到時候沒有人會再用任何理由,想要分開他們。

  怎麼又跑神想起楊戩了?

  甩了甩腦袋,她對聞仲說道:「不過最近我真的有點問題,你別再找我了,就當我是個吉祥物,放在那裡幫你招人的。」

  「等等。」聞仲拉住她,然後伸出手——

  「停!」妲己連忙道:「你這都是第三個要給我把脈的了,查不出什麼來,我可能養一段時間就好。」

  嗯了一聲,聞仲放下手,繼續軍務,不過沒忘記問:「孔宣或者楊戩?」

  「做夢!」

  「嗯…………」不問了,不過的確有點可惜,那兩個都是奇才。

  「不過我會帶話給他們,若是有願意來的,你們自己再談就是了。」

  「等一等。」聞仲叫住她:「西岐兵馬逼近界牌關,你有何看法?」

  「什麼看法都沒有。」妲己立刻回答:「聞太師,你我到底是不同的人,我提出的建議你必定會反對,而我也不喜歡你那種患得患失的做法。所以我們兩個還是為彼此省省力氣,別往一起湊合了。」

  「這是什麼話?」

  「實話。實話總是有點兒不中聽的,你不喜歡的話就當沒聽見,繼續做你的事情。昆侖山的道人已經出動,將來會越來越多,你的堅持只會吃敗仗。什麼時候輸到輸不起了,要找金鼇島的仙道助陣,到時候再來找我給你出主意啊?不過現在我倒是還可以給你一個建議——不要再婦人之仁了!戰場是個殺無赦的地方,抓到敵人就該殺死才能以絕後患,因為你的敵人就會這麼對你。」

  沉默半晌,聞仲開口道:「三教本承自一脈……」

  「哈!」妲己嗤笑一聲:「這樣啊,那隨便你去做啊,到時候不要後悔就成了。」

  聞仲沉著臉,許久許久沒有說話。不至於如此……妲己並不瞭解三教的關係,所以才會說這種話。三教都是師兄弟啊,見面了還要稱一聲道友的,不至如此……

  突然想到,妲己說的話什麼時候沒有應驗過?


☆、太子叛心已初成

  每次聞太師和王后見面之後,心情就會變得很不好,相反,王后娘娘的心情會變很好。

  有鑑於此,眾臣都希望聞太師常去逗王后娘娘開開心。畢竟聞太師穩重,可是王后……抽起風來,一般人承受不住啊。尤其最近,情緒多變太詭異了。

  聞仲有監察之職,暗衛一直注意著宮中大臣的動向,聽到大臣中間口舌相傳的消息,實在是哭笑不得。倒是蘇妲己喜歡捉弄他,這幫沒良心的同袍就把他賣了。

  不過這還是小事,只是幾個關係好的開玩笑而已,讓他惱怒的是費仲那邊傳來的消息。

  自從妲己重新掌權,費仲意氣風發,仗著自己是王后的親戚,四處斂財,搜刮民脂民膏,更兼欺男霸女,壞事都被他做盡了!

  除了自己的人,還有一波人馬在調查大臣們的動向,聞仲知道那是妲己的人,證明妲己也知道費仲的作為,那為什麼不動手?難道真顧忌是自己的親戚?哼!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自己絕對不會放過。

  穿衣進宮,他是一定要去問個明白的。

  直入壽仙宮,卻發現妲己也正著裝,看樣子是要出遠門。

  「你要去哪裡?」

  「呵呵,奇怪,你怎麼總在我有事情做的時候來找我?我要去一趟昆侖山啦,雖說看樣子殷郊和殷洪不像是被擄去的,但好歹也是王上唯一的兒子,本宮身為王后,怎能不在乎?說不定昆侖山打著讓殷商子孫斷絕的主意呢。好歹也要去敲打一下,看看能不能埋下一顆反叛的種子,等待發芽。」

  「哼,還是那麼工於心計。」聞仲揮手道:「我本是為了費仲的事情來找你,但太子的事情比較重要,你去吧。」

  「費仲?你管他做什麼?」妲己滿不在意:「現在他做什麼讓他做去,等到時間差不多的時候,你派他去前線領兵,他死後我發一道詔旨,將他的家抄了就完事了。」

  聞仲點頭,夠狠。

  每次來到昆侖山的時候,心情都不同。這次妲己實實在在是來興師問罪的,所以面色冰冷,腳步卻很輕快。

  找昆侖山的麻煩啊~~~這是多開心的事情。

  「又是你!」

  這聲音聽著有點耳熟?妲己轉頭,是上次攔住自己的那個女道士。於是她立刻笑道:「好久不見,看來我們兩個很有緣?」

  女道士猶豫了一下,沒有出言不遜。誰知道這次她前來,是不是有來覲見掌教師祖的……自己可不想再被大師伯罵。

  妲己在玉虛宮發生的事情,知道的人其實很少,這個女道士是沒有資格和身份知曉的。

  「你們昆侖山的人真奇怪,不在自己洞府裡待著,反而漫山遍野亂跑。正好問你一下,你知道廣成子在哪裡嗎?」

  女道士一愣:「你來找大師伯?」

  「正是,而且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麻煩你告訴我吧?」

  為啥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因為妲己上次來似乎和廣成子認識的樣子,女子也沒想那麼多,隨手指點道:「剛剛大師伯的確來覲見過師祖,然後又回去自己洞府了,似乎是新收了徒弟。」

  「新收了徒弟啊……那真該去賀一賀了,謝謝。」

  妲己轉身走了,女道士納悶,她比上次來的時候有禮貌多了。

  遠遠一個人影跑過來,女道立刻迎上去:「師兄,你打聽個消息而已,怎麼這麼久?」

  「消息也不是那麼好打聽的,不過我問出來了,你聽到絕對會嚇一跳!」這位師兄興奮地說:「大師伯和六師伯新收的徒弟一個叫做殷郊,另一個叫做殷洪,兩個都是殷商的皇子呢。」

  「殷商的……皇子?」女道有種不祥的預感:「師兄,你平日是最愛打聽消息的,我問你,你可記得上次來覲見掌教師祖,由大師伯親自帶路的那個女子?當時大師伯的稱呼有點奇怪……」

  「喔!那個啊,那個我倒是也問過,還真是殷商的王后。沒想到,殷商的王后竟然也是修道之士。」

  「果真是殷商的王后啊……」女子欲哭無淚:「師兄,我好像又闖禍了。」

  九仙峰桃源洞,妲己站在洞口,欣賞得挺開心。果然是好地方,靈氣逼人而且清鬱雅致,昆侖山的人都挺會享受嘛。

  兩名童子走出來,恭敬稽首:「不知這位姑姑前來桃源洞有何指教?」

  妲己輕柔啟唇:「討債,廣成子和殷郊哪個出來都可以。」

  兩名童子對視一眼,突然被嚇到一樣匆匆跑回去。妲己撇唇,禮貌不錯,可惜膽子小了一些。

  過了一會兒,廣成子便走了出來,身邊沒有殷郊。

  「廣成子道長。」妲己點頭,就當是見過禮了。

  「蘇王后,你為何來我這裡?」

  「自然要來,我也沒辦法不來啊……廣成子道長給了我一個驚喜,悄無聲息就拐跑了我們家的太子,我能不來嗎?」

  「這並非誘拐,郊兒資質上佳,自願與我上山習藝,藝成之日自然會下山。」廣成子這話說得極順口,顯然是早就想好的。

  妲己挑眉:「身為君王,能修道修仙嗎?豈不是紊亂天數?如果真這麼學下去,恐怕就不能繼承王位了。廣成子道長,你是不打算好好教呢,還是打著……斷絕殷商命脈的主意?」

  廣成子的臉色變得難看:「蘇王后,慎言。」「

  有什麼關係?我是說給你聽,而非說給殷郊聽,道長不用這麼著急。至於我說的是真是假,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再掩飾?」

  「蘇妲己……有一句話不知道你是否聽過,知道的越多,死得難免越快。」

  「這個我自然知道,但既然元始聖人都沒能殺了我,那死在你們手上就有點兒難了。」

  廣成子動了殺機,但聽了這話突然猶豫不決。他是闡教二代第一弟子,蘇妲己的事情也知道一點,現在這個女人能站在這裡,看來真是從師尊手中逃脫了。

  「我真沒想到,你有一日還會如此大膽出現在昆侖山。」

  「沒想到,所以大大方方拐了我家的小孩?你還真不是好人。」妲己突然拍手:「交換吧!你讓我見殷郊一面,跟他說兩句話,當然你可以旁聽,然後我就離開,絕對不給你的寶貝洞府搗亂。」

  「哦?那如果我不讓你說這兩句話的話,你便要搗亂了嗎?」

  妲己拿出法寶,身上強大的力量也散發出來:「相信我,我的確做得到,做得到也跑得了,所以最後倒楣的只能是你,划不來喲。」

  「…………師尊說過,他很欣賞你,你是個很難纏的女子。」廣成子突然說:「連師尊都這麼說,我實在不需要給自己找麻煩吧?你跟我進去就是,殷郊早晚也要藝成下山,說兩句話又有什麼?」

  「這麼大方?那我先多謝咯。」

  殷郊坐在洞府內發呆,身下是堅硬冰冷的石床,旁邊是糙木的桌子,桌上放著粗制的泥碗和杯子,還有一盞小小的燈盞,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從今日開始,他便要在這裡過日子了,就這麼離開朝歌到底心有不甘,但是他需要力量,只要能跟師父在這裡好好學習法術,終有一天,他回到朝歌的時候,就能有大作為。

  「便是這裡,你自己進去吧。」廣成子的聲音突然響起,殷郊立刻坐直。

  「你不和我一起進去?」

  「不必,若是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我便白費了這麼多年修為。」

  「呵呵,佩服佩服,若是我的話必定無法放心的……」

  殷郊猛地站起來,這分明是妲己的聲音,她怎麼會來的!

  沒等他想明白,妲己已經走了進來,看面上的神色並不是很愉悅,尤其在看到他的時候,責備的意味很濃。

  殷郊低下了頭,雖然自己不喜歡這個女人,但妲己這些年所做之事早已深入人心,自己也是一樣又恨又敬,如今看到她生氣,難免瑟縮。

  妲己深深看著他,突然給了他一個耳光。

  殷郊死死捂住臉頰,仍然沒有抬頭,身體卻顫抖起來。

  「坐吧,這一巴掌不是我打你的,而是替你那個從來疏忽孩子的父王打的。」自己先坐下來,妲己露出疲憊的神色:「我找了很久才知道你和洪兒被帶來了昆侖山,如今我只問你一句,你可是自願來的?」

  殷郊終點頭說話:「是,我需要力量!」

  「想要力量倒也不是錯,只是你太衝動了,就這麼過來,真的一切都想好了嗎?」

  殷郊立刻張嘴,想說自己都想好了,但是在妲己壓迫的目光下張了半天,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

  「一想就是……連你都沒有想好,更不要提殷洪,唉,你們兩個真要我操心。」

  殷郊終於紅了眼圈:「為什麼……你明明知道我恨你的,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和殷洪兩個離開朝歌,他們的父王根本沒派人找過,只知道沉浸在花天酒地中,就好像根本沒有他們這倆人一樣。大臣們也一樣,只詢問了兩句,就當做沒有這回事。他們兩個就像被遺忘一樣,只有妲己……

  「小孩子想這麼多做什麼?其實很簡單,我想這麼做就這麼做了,有什麼不對嗎?」

  殷郊的眼淚在眼圈裡打轉,他低聲道:「蘇母后,你能不能……」

  最後幾個字眼太輕弱,如果不是妲己有修為在身真聽不清。她笑著應了一聲,將殷郊抱在懷裡。殷郊小聲哽咽著,最後終於變成嚎啕大哭,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痛痛快快哭一場了,將自己受的所有苦都哭出來。

  妲己拍著他的後背,蘇母后嗎?雖然現在很不合時宜,但她還是想到:親愛的太子殿下,將王后若是知道的話,會氣得從墳墓裡跳出來的。

  殷郊哭完了,妲己還囑咐了他點別的,大多都是囑咐他身體,還有讓他常去看看弟弟,不要被昆侖山洗腦了。有一句話他記得特別牢——

  「如今西岐和殷商開戰,昆侖山是幫助西岐的,收你們為徒必定另有深意。否則世上有資質的少年多得是,何必巴巴跑去朝歌,隱藏行跡,非得進宮收你們兩人為徒不可?不過這也無妨,學些東西總是好事,只需記住一點,是你在利用他們,還是他們利用你。」

  妲己霸佔了廣成子的洞府,廣成子卻跑到玉虛宮去,將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元始天尊。元始天尊在意妲己,曾經三教教主會同召見,雖然原因不明,但一定會願意聽他說。

  果然,元始天尊耐著性子從頭聽到尾,還詢問了細節,然後便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師尊?」

  「十二仙中若是有一個能有蘇妲己一般的膽量、智謀和資質,本座也能少操些心了。」

  這話聽著相當刺耳,但是是師尊說的,廣成子只能低頭認錯。

  「呵呵,你也無需不服氣,須知我們師兄弟三人都動了收徒之念,這已是相當難得。只可惜造化弄人,終究誰也沒有這個福氣,能收個得天獨厚的好徒弟。」

  「是,是徒兒平日懈怠,讓師父失望了。」廣成子躬身施禮,而後仔細想了想道:「師尊方才所言似乎另有所指,莫非蘇王后有古怪,此來並非為了殷郊?」

  「是,卻也不是,蘇妲己此女工于心計,從不會做無用之事,既然今日已來過此處,那麼對你的徒弟,你便要小心一些了。我曾叮囑你與赤精子,對這新收的徒弟不必藏私虛偽,如尋常弟子般教導就是。如今卻要加上一句:也不要傾囊相授,要為自己留下一條後路,以便掌控。」

  「徒兒知道。」廣成子立刻道:「如今蘇妲己前來昆侖山,說不定會有什麼不妥舉措,不若徒兒去看著?」

  「不必,蘇妲己熟知聖人之能,既然大大方方前來,便不會有什麼陰私……」說到這裡,元始天尊似乎有些無奈:「隨她去吧。」要殺殺不得,招攬也招不得,還能如何?也就只能隨她去了。這個女子也是個聰慧的,做事懂得分寸。至於今日為何大大方方擅闖昆侖山……該是上次幾乎喪命的事情還牢記在心,所以來找找麻煩,發一發心中的怒火而已。

  是個不服輸的,又是一個讓人欣賞的品格。

  於是再次歎氣,這麼有資質的一個苗子,怎麼就偏偏是劫數最中心的人呢?

  廣成子站在旁邊,看著元始天尊一會兒搖頭,一會兒歎氣的,滿腦袋都是問號,對蘇妲己的好奇心也就更重了。這個女子一定不一般,否則的話,天塌下來都不會動搖的師尊也不會露出這種表情。或者……她可以為自己所用也不一定。

  元始天尊還不知道,就在自己糾結的時候,首座愛徒已經在打著小主意了。

  妲己沒幹啥,就是策反了殷郊,昆侖山上繞了一圈,臨走前,從一顆最好看的樹上摘了兩個果子下來帶走。

  那果子看著鮮紅翠綠的,不是凡品,肯定不好吃,不過會很好用,因為……妲己是在終南山峰那邊摘下來的。

  不知道什麼地方?那簡單。

  從前呢,有一個小孩叫雷震子,嬰兒時期就被拐上了昆侖山,辛辛苦苦長大成人還算沒長歪,誰知道有一天踩了兩個據說是杏的果子,一個鮮紅一個翠綠,小孩貪吃吞了,就變成了蝙蝠人,一個翅膀能扇風,一個翅膀能打雷……

  知道說的是啥了吧?

  這東西就算在昆侖山也不是隨處可見的吧?雷震子,雷震子……下山的路上,妲己仔細回憶自己看過的奏章。嗯,好像沒有看到過雷震子的名字。這是不是意味著,這位姬發一百子被自己蝴蝶沒了?

  不再想這些,昆侖奇人奇事多得很,就算真蝴蝶沒了,自然還會有別的辦法打造出一名戰士。只是這兩枚杏子……妲己左看右看,就沒看出哪裡像杏——除了圓滾滾的。當時雷震子的腦子要有多笨,才能把看著就不正常的東西吃下去?

  唔……自己這兩個東西給誰吃呢?

  回到朝歌,妲己翻翻找找,翻得滿屋子都是塵埃。

  楊戩用風吹走了塵土:「在找什麼?」

  「前兩年費仲為我找了一份資料,上面是朝歌附近有才有能的人,不過那陣子我沒空就放在一邊了,扔哪裡去了……」

  「在我這裡,你那時說不一定某天會用到,便讓我替你保管。」

  妲己立刻站起身,對他伸出手。

  「笨丫頭……」楊戩先將她臉上和手上的灰擦掉:「我放在你床頭的箱子。」

  妲己嘻嘻一笑,立刻去拿了過來,開始一個一個翻看。

  「這個現在沒有太大用處了,過了兩年多,變化太大。」

  「或許如此,不過這裡有一些人還在,而且對我也是忠心耿耿。」妲己翻出一個名字:「你看看這個怎麼樣?司天監太師的兒子,忠心為國,對紂王失望之後便對我效忠,做事勤勉為人謹慎,西岐叛亂之後一直自請上戰場,不過我捨不得他去死,所以一直壓著。」

  「倒是個不錯的,不過你也要告訴我,你到底想讓他做什麼?」想到妲己去過的地方,楊戩突然有個異想天開的想法:「你不是想讓他拜入昆侖山吧?」

  「當然不是,我又不是傻的,昆侖山怎麼會收我的人?只是我得到了一個好東西,所以想找人來試試。」妲己附耳低語了幾句,笑道:「怎麼樣?覺得還可以吧?」

  「這法子倒是可行,但你總要問問,司天監不比旁的地方,需要多加注意。」

  「這個自然,那個孩子是個有志氣的,想必一定會答應……」


☆、杏果造人『韻』事生

  司天監的太師杜元銑是紂王極為倚重的臣子之一,不止是因為忠心耿耿,也因為他有法力在身,預測星象的本事很強,常常能幫助殷商躲過一些未知的災難。

  不過杜太師已經很久沒有占星了,就算有人來問,他也是閉門謝客。自從五年前有一夜天象大變、星辰紊亂,占星就再也不準確,仿佛天道在向一個未知的方向滾動。從那時開始,杜太師便不再為他人占星,占星不准會導致大變故,他自然不會做如此不負責任的事情。

  可是這幾年,他卻發現一個驚愕的現象:每每王后召見他之後,那一個時辰內他的占星就是準確的!

  為何會如此……探查許久,只有一個原因,引起天星變動的就是王后!再觀察了一陣子王后的手段,處理朝政時的雷厲風行,他終於決定讓自己的兒子向王后效忠,不是為了殷商,而是只對王后娘娘這個人。

  此女絕非池中物,跟在她身邊不會有錯。

  所有人都說太師忠義,做事兢兢業業,從不求榮華富貴。可是什麼是忠義?杜家世代修道,觀星占卜,看到的比其他人要多得多。天道輪回、朝代更替,這些都是無法更改的,既然如此,徒有忠義之心又有什麼用呢?

  杜家的人從來沒有這種東西,他們只是遵循天道,順天而行。不管蘇妲己是什麼原因引起天象變化,總歸……就是她。

  「父親。」他的兒子推門走進來。

  杜元銑笑道:「回來了嗎?」若說能讓他驕傲的,無疑就是這個兒子,杜元夫,年紀輕輕實力強大,遠在自己之上,而且又孝順。

  「王后娘娘今日將兒子叫去了。」

  「我知道,若是有什麼事交代你去辦,盡心辦好就是了。」

  「不……王后娘娘給了兒子這個東西。」杜元夫將兩顆果子放在桌子上:「據說這個吃下肚子之後,身體可以長出風雷雙翼,並增強實力,王后知道兒子也有修為,所以給了兒子,說讓我自己選擇,若是不吃,再給她送回去就是。」

  杜元銑皺眉,拿起果子聞了聞:「倒是看不出有什麼……王后娘娘可有說這個東西的來歷?」

  杜元夫搖了搖頭:「除了讓我選擇,其他的話什麼都沒說。」

  「看來王后娘娘是想讓你幫她做些大事了,這法子倒是特別……如此的話,此事必然也會很麻煩,你若拒絕,王后娘娘可能會失望,但卻不一定會生氣。」

  「這麼說,父親您希望我拒絕?」

  「為父可沒那麼說……忘記我說過了嗎?從你擁有自己該效忠的人開始,我只會給你建議,而不會為你做出任何決定了。」

  「是。」杜元夫低下頭,默默思考。

  杜元銑笑道:「你是我的兒子,我自然相信你,你能夠好好走自己該走的路。」

  「……是,父親,兒子明白了,一定會好好考慮的!」

  界牌關也被攻破了……聞仲似乎一天老了好幾歲,掛著濃濃的黑眼圈,上了朝也不說話,陰沉沉的,沒人敢去跟他搭腔。

  又一次的一語成讖……西岐果然根本不理會那些,界牌關沒有道士,只是一群普通人,只是一群最普通不過的普通軍將,他們卻肆無忌憚使用道術,才取得壓倒性的勝利。就這個樣子,大勝了之後竟然還有臉宣揚大仁大義,說什麼只要投降就都是自己人……無恥!

  抬頭看著妲己,這個女人漫不經心斜倚在王座上,掛著慵懶的笑容,有條不紊處理政事。她似乎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很多事情都在掌握之中,很多事情都知道,就算發生什麼掌控之外的事情,也總不是無法處理的。

  到底自己還是不如她,不僅僅是不如她心狠手辣,也沒有她看得清楚。這或者就是自己最大的失敗。

  下了朝,先去鹿台看了看紂王,然後回到自己的壽仙宮,卻發現聞仲等在那裡,自己一個人慢慢喝茶。今天就覺得聞仲不太對勁,如今還會來找自己……

  她以為聞仲能再忍一段時間,沒想到只界牌關破了就忍不住了?

  「聞太師來,怎麼只給了一點茶水接待?撤下去,上本宮珍藏的清松子露,再拿些點心。」

  「我不是來吃喝的。」聞仲冷冷說。

  「你這幾日若是好好吃飯了的話,我就不給你上茶點如何?」妲己半嘲諷地說。

  聞仲閉上眼睛:「我是沒有好好照顧自己,那又如何?這件事情與你無關,你何必管?」

  「那麼你來到此處,是要說什麼和我有關的事情?」

  「你說准了,西岐的確沒有我想的那麼……有人性!」

  「人性?呵呵,這個說法我喜歡。」妲己坐在他對面:「正好今日只有我們兩個在這裡,我便直接問吧——你可已經準備好捨棄人性了?」

  聞仲緩緩搖頭:「若是連人性都沒有,又怎麼稱得上人?」

  妲己翻翻白眼:「我是來跟你討論人性的嗎?哪兒跟哪兒啊!我是說,在你面對敵人的時候。」

  「就算是敵人,有的地方也需要手下留情,畢竟身份擺在那裡。」聞仲語鋒一轉:「但若是只有我一個人這麼認為,那還有什麼意義?此事事關兩教關係,我準備先回一趟金鼇島,只要掌教師祖同意,我便不會再猶豫!」

  妲己柔柔笑了:「這是這些天我聽到最好的消息了。既然如此,你放心去,我保證朝歌風平浪靜。」

  事不宜遲,既然說了出發,聞仲立刻站起身,不過走了兩步之後又停下了。

  「蘇妲己,你向來和金鼇島眾人關係不是不錯?今日我終於要去問詢,你怎麼沒說和我一起去?」

  妲己一愣,直勾勾看著他:「聞仲,我發現你最近對我越來越感興趣哎,而且還很想我跟你一起行動的樣子,難道說……」

  聞仲轉頭就走,他還是離這個女人和她那張嘴巴遠一點。

  妲己看著他離開,笑笑沒有再說話。自己怎麼可能不想去?如果去的話,說不定真能找到幾個強力的助手,幫助自己。

  她突然坐下來,摸摸自己的額頭,果然已經出了一層薄汗。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啊……又過了快到半個月了吧?身體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虛弱了。

  前一段時間她還能跑去昆侖山,現在卻是忙碌一天政務就不成了。

  而且就在這兩天突然加重,她都不敢讓其他人把脈,也不敢說出去,因為昨天她給自己把脈發現……自己的脈搏不見了!

  這到底叫什麼事兒?

  正好今天宮內沒人,她解開自己手臂上的白布,露出九個字元,一個一個摸過去,口中念著深奧的上古字句。九個字元一一發出光芒,轉了一圈隱入體內。

  身體暖和起來,手腳也變得有力,妲己松了口氣。雖然自己的法力每天就跟空空如也一樣,根本用不上,但上古之立卻能夠使用,不至於捉襟見肘。傳承的法術應該好好修煉才對,將來或者能幫大忙。

  動了動手臂,妲己攤開桌上的絹布,開始在上面寫寫畫畫。

  讓她想想,既然她現在不適合出宮,那麼應該在宮內建一個訓練場……反正紂王花天酒地慣了,自己小小插一腳不會有問題。就建在摘星樓後面,有摘星樓擋著,做什麼都不會太顯眼。

  而在建成之前的這段時間裡,她便抓緊找出自己身體異樣的原因。只是現在沒有脈象,要想知道,只能找個安靜的地方用法力內探。

  那可是很痛的……

  找個地方,法力內探,這件事情不像說得那麼簡單。

  怎麼說呢?修道者的法力和武功不一樣,並非儲存在經脈之中,而是渾身上下,血管、骨骼、四肢內臟,沒有一處不擁有,甚至是虛無飄渺的神識之中。正因如此,法力才能做到那麼多神奇的事情。

  它們源源不絕流淌,按照自己的定數,通過修煉而提升,通過頓悟而突破。法力內探則是強迫它脫離自己的軌道,逆流和截斷,達到通透整個身體的效果。

  若是他人來做這件事,體內的法力會自動反擊外敵,所以只能自己做,而且還要在僻靜的地方,若是被人打擾,很容易引起法力反彈,傷及自身。

  就為這個妲己頭疼了很久,最後選了御花園深處,告訴所有侍女不許過來,過來的殺無赦,再由楊戩遠遠護衛,把孔宣也叫來,誰讓這只孔雀的鼻子夠靈呢。

  靠在樹林邊緣的巨木下,楊戩看著樹林內:「當真有這麼嚴重了嗎?竟需要內探。」

  「不一定,或許是身體的原因,我注意過,那日裝作不經意擦過她手腕,她現在沒有脈動。」

  「你什麼時候……?」下手太快了。

  「前日,倒是你,日日與她同床共枕,怎會沒發覺她身體的異樣?」

  楊戩苦笑:「啊……是我疏忽了。」自從母親那裡回來之後,他心心念念都在研究如何改變這既定的一切,竟連妲己的身體都沒有注意,的確是自己的錯。

  「沒有脈搏倒是無妨,她是妖身之體,出點問題不是大事,但是既然這麼急著要內探,恐怕其他地方也出了問題。我冷眼看著,她的力量不太穩定,包括那個同樣火爆的脾氣,還有變成笨蛋的腦袋。」

  楊戩無語,他覺得孔宣也有點問題,就是這個改不了的毒舌。

  這兩個人在就妲己的問題閒聊,樹林裡,妲己正在和自己作鬥爭。內探這件事情比想像中更痛啊……逆流的法力不斷鼓動,仿佛在不停掙扎,每經過一個地方都要搗亂一番,才依依不捨向下個地方前進。

  不過的確有效,好像整個身體變成透明的,每一個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大腦沒有事,雙手也是好好的,並沒有任何異樣。

  法力剛剛在肩膀轉了一圈,妲己吐出一口氣,稍作休息。

  連五臟都沒有問題,那麼看來就沒有大問題了,恐怕是哪裡的小狀況,發現了解決掉就好。

  心情輕鬆,逆轉法力的痛楚就沒那麼煎熬。轉過丹田,繼續向下,然後……

  妲己愣住了,張大眼睛,張大嘴巴,身體除了僵硬還是僵硬。

  這個是……啥玩意!

  立刻抬頭看天,呵呵呵……其實是因為自己太困了,不小心睡著了,所以現在是在做夢來著。

  風吹樹葉嘩啦啦,這個夢還挺真實。現在妲己根本就是大腦停擺狀態,也顧不上法力反噬的危險什麼的,下意識伸出手,用最大的力道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嘶!」倒抽了一口氣,腦子終於恢復正常。

  這個痛覺也很真實……真實個頭啊!!!

  不死心地再次聚集起法力,向著丹田之下刺探,小心翼翼。

  肚子微微一疼,讓她必須更加小心才可以,臉色卻越來越慘青。自己不是在做夢,而且也沒有探查錯誤,的確是這個的問題。

  肚子上面的壓力太大,更加隱隱作痛,她只好撤去法力,癱坐在那裡發呆。

  腦海裡只有一個聲音不斷回蕩:怎麼會有這種事情這種事情這種事情……

  「太久了。」楊戩皺眉道。

  這麼長的時間,已經足夠妲己將自己內探兩三遍,不會出什麼事情吧?

  孔宣睜開眼睛:「並沒有外人進去,我們再等一等。」

  「我倒是不擔心外人,只是妲己……她的脾氣太倔強,要是一徑探查過度,說不定會法力反噬。」

  這的確是那個笨女人會幹出來的事情……孔宣看了看天色:「進去。」

  進去之後才發現一切都已經結束,連法力波動都感覺不到,只有妲己坐在那裡……

  孔宣挑眉,這個表情是呆滯嗎?還真難得看到。

  楊戩連忙走過去,小心扶起妲己:「怎麼了?莫非很嚴重嗎?」

  妲己慢吞吞站起身,盯著他慢吞吞道:「嚴重?不,我想這件事情算不上嚴重。」

  楊戩立刻笑了,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那就好,你的神色怪怪的,我還以為出了問題。」

  妲己開始磨牙:「出問題啊……倒是也可以這麼說。」

  楊戩一愣:「怎麼?」

  妲己已經攥緊拳頭,一拳招呼了上去:「還不都是因為你!」

  這一拳打得結結實實,照著鼻子打的,顯然不是打情罵俏的模式。楊戩被打懵了,捂著鼻子,看著妲己怒氣衝衝離開的背影,然後轉頭看向孔宣:「我這幾天有做什麼嗎?」

  孔宣想了想,妲己詭異的脾氣、改變的口味、嗜睡……楊戩的錯是嗎?

  勾起嘴角,他點點頭離開,的確是楊戩的錯。

  楊戩實在有些弄不明白,不過看樣子,孔宣是明白的。他立刻追上去:「我請你喝酒如何?」

  「也好,我們許久沒有一起喝一杯了。」

  楊戩傻笑了三天,到第四天早上,妲己實在是受不了,於是一巴掌打了上去:「傻笑什麼!」

  「別胡鬧,亂動容易動了胎氣。」楊戩抓住那只手,貼在自己懷裡:「妲己,我實在是歡喜,有些昏了頭。」

  到他這個樣子,妲己真是不知道該怎麼生氣:「你就算昏了頭,也該知道懷孕是用肚子不是胳膊,還動了胎氣呢……」

  「沒辦法,暈頭轉向的人哪裡注意得了那麼多?」楊戩轉頭道:「王后娘娘補身子的湯呢?快做好了送上來。」

  妲己的嘴角抽了抽,立刻起身要下床。楊戩立刻按住她:「做什麼?你現在正要養身子。」

  妲己眯起眼睛威脅道:「你如果再將我困在床上躺著,每天吃一堆會長胖的補品,就等著我生產的時候難產而死吧!」

  楊戩無語,懷孕不都是要養著嗎?哪有這種的?於是換了個說法,語氣更柔和:「起碼過了這一段時間,你前一陣子太忙碌,導致身體的狀況不好,連法力都後繼無力不是嗎?這樣對寶寶也不好,再乖一點,好不好?只要一段時間就可以了。」

  妲己突然瞪著他,用控訴的語氣道:「寶寶寶寶,你就知道孩子!我知道了,我就是那個給你生孩子的,其他什麼也不是!」

  楊戩正色道:「你若是真這麼想,我可就要打你屁股了。現在——」

  侍女正好走進來,手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

  楊戩立刻笑道:「先躺好,來把湯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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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字之期生死明

  醒來的第一個感覺是頭暈,發麻的那種暈眩,明顯睡多了的後遺症。

  然後才發現,有一道視線一直在看著自己。轉過頭,孔宣探究地看著她的肚子,那目光挺毛骨悚然的。

  不過妲己顧不了那麼多,她顫顫巍巍伸出手:「孔宣,救命……」

  「我沒那麼大的本事,而且你不過睡得太多,緩一會兒就好,要我救什麼?」

  「那你幫我去宰了楊二郎吧?他已經不讓我活了。」妲己無力道:「他讓我每天必須睡六個時辰,吃五頓,你知道這是個什麼概念嗎?養豬也沒有這麼養的!」

  「與我無關,別來找我。」孔宣立刻說。

  蘇妲己如今是有了孩子的,這懷孕的女人怎麼養護……他也不知道,楊戩寶貝得很,他才不在這個時候去唱反調。

  「沒良心。」妲己嘟囔著:「那你來幹什麼?看我現在有多可憐?」

  「你讓我來的。」孔宣冷冷說,是女人懷了孕記性會變差,還是這個女人尤其笨一些?

  「我讓你來的?什麼時候……」妲己剛才顯然還不太清醒,捧著腦袋冥思苦想了一會兒,雙目慢慢恢復清明,神色立刻變得凝重:「對了!我讓你來,是因為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

  「你說就是,懷孕的女人需要多照顧,楊戩也拜託過我,既然如此,我不在乎被你稍加利用。」

  妲己咬牙:「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提醒我懷孕這件事?我是真有正經事要和你說!」

  「你說,我聽著。」孔宣偷偷掩下笑意,他只是當真覺得很好玩。

  「你看看我的法力。」妲己坐起身,伸手指向桌上的茶杯。茶杯慢慢浮了起來,隨著越來越高,搖晃得卻越來越厲害,最後失去浮力掉下,同一時間窗戶破碎,冷風灌入。

  孔宣一驚:「你的法力沒有了?」

  「有,但是完全不聽我的使喚,你看看窗外。」

  孔宣走到窗邊,原來剛剛破碎的不只是窗棱,還有外面的花樹,枝椏斷了一地。

  「我只是想移動一個杯子而已,就變成了這樣的結果,你覺得如何呢?」

  孔宣眉頭緊鎖:「什麼時候開始的事情?」

  「算算時間的話,應該是我剛剛懷上這個孩子的時候,不過是從最近才開始變得這麼嚴重。」妲己摸著肚子:「如今我的法力不聽使喚,上古的力量又不能隨便運用,查不出原因心中不安啊……你現在若有時間,就幫我調查看看,若是能找到原因,便會有解決的辦法。」

  「這……不是一件好事。」孔宣是想到什麼說什麼,雖然知道這個建議實在不怎麼地,甚至很禽獸,他還是開了口:「若是無法解決,最後甚至會危及生命。若真如此,到了危及生命的那一天,把孩子打掉就是了。」

  妲己抬頭看他:「這只是一個提議。」

  「自然。」

  「嗯……」點了點頭,妲己輕聲道:「如果不是知道你的脾氣,我會揍你。」

  「你現在是孕婦,不能與人動手。」孔宣淡淡說。

  妲己瞪了他一眼:「那我就讓楊戩揍你,我相信他也會非常樂意!」

  孔宣笑了笑,沒有當真,就像他說的,再如何惡劣的提議,那也只是一個有可能的提議而已。

  「初初懷孕時你並不歡喜,還因此遷怒楊戩,難道打掉孩子這件事沒有過你的腦子?」

  「有過,一瞬間,或者連一瞬間都算不上。我那時生氣是真的,因為這可以說是最糟糕的時間,若是再早一年,或者晚幾年,大戰未起或者結束,都比現在好。但是,雖說來的意料之外,這也是我和楊戩的孩子,我怎能輕易拋下?」

  「話是好話,只怕你護不起。」孔宣突然抓住她的手,挽起袖子。

  九個文字並沒有被遮掩起來,俱發著金光,但最上面的那個光芒已經開始黯淡。

  「你以上古之力支撐能支撐多久?待力量告罄,你和你的孩子恐怕會同時身亡。」

  「這不是還有時間嗎?我撐了幾日,第一個字的光芒還沒有消息,並非撐不起。」掙脫他的手,妲己將衣袖放下:「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我自己能夠撐到找出辦法的那一天。」

  孔宣只能歎氣,果然不該說隨便她找麻煩的,她的麻煩沒有一件是小麻煩。

  「我現在就去,你最好老實在宮內呆著,身體這樣還不老實,不如讓楊戩把你關起來吧?」

  妲己立刻舉起雙手:「我老老實實呆著就是,別拿這個來威脅我啊。」

  孔宣走了,妲己歎了一口氣:「我老實呆著,也不能總睡覺,然後一天塞八頓吧?真要命。」

  沒事幹,等吃飯,妲己靠在床頭發呆。孔宣啊孔宣,你可要快一點,否則才是真的要了我的命了。

  關於性命攸關的事情,妲己瞞著楊戩沒讓他知道,不過自從樹林一事之後,楊戩便覺得自己最近對妲己關心不足,又加上她懷孕,於是更加細心照顧,怎麼可能看不出?

  妲己這般瞞著的,通常都有關他本身或者她自己的安危,強去問反而會讓孕婦的心情更加不好。楊戩也學聰明了,一轉身就去找孔宣。自己不能知道的,妲己多少會告訴孔宣些,以便有什麼突發狀況,也有人能接應。

  見到孔宣,便直接開門見山:「妲己瞞著我什麼?若是有關朝政與昆侖山的,你不必告訴我,但若是有關她自己與孩子的,你卻不能隱瞞我。」

  「既然蘇妲己不肯告訴你,你便去找她問,為何都來找我?我又不是你們夫妻的傳聲筒。」

  「我們二人的確麻煩你不少……」楊戩略帶歉意地說。

  孔宣挑眉,等待下文。

  「但既已麻煩了那麼多,也就不怕再多些。」

  他就知道!孔宣黑著臉,蘇妲己雖然有過暗示,可沒明說讓自己保密,既然楊戩要插足,還不如讓他們自己去查。

  「蘇妲己的法力虛耗,如今已然無用,不過在用上古傳承之力硬撐。隨著腹中孩子漸大,情況會更加嚴重,你若是兩個月之內找不到原因與解決之法,那邊也不必期待孩子出世,只給他們收屍就是了。」

  楊戩的臉色立刻慘白,妲己素日好好的,能說能笑會撒嬌,他萬萬想不到竟然有這麼嚴重的事情發生。

  「是因為……孩子?」

  「也不能這麼說,常人身懷有孕也不至於如此,蘇妲己卻確實因為懷孕才如此……或許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在悄然發生。」

  不該如此,偏卻如此,他們不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什麼?楊戩抱著頭,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傷腦筋,卻有一個聲音……威嚴卻猶如惡魔般的聲音,如醍醐灌頂一般響在耳邊!

  【你和她終究不會有結果,因為天道不允!你們在一起,只會給彼此帶來無盡的痛苦!】

  那是王母娘娘說過的話,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未曾想卻記得如此清楚嗎?蘇妲己懷孕了,他的孩子,女子有孕本不該如此,偏卻如此……莫非?

  不!王母只是隨便說說的,她只是想利用自己而已,不會是真的!

  孔宣見他神色大變,微微一推,將他驚醒:「你可想到了什麼?」

  楊戩緩緩搖著頭,一下一下,最後平復心情,才開口道:「定然是我想錯了,你不必在意。我先回宮去看看妲己。」

  妲己在挑選布料,選的都是最舒適的,不會磨破嬰兒柔軟的肌膚,棉柔溫暖。

  楊戩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如此溫馨,讓他不忍打破。

  妲己卻意識到他的到來,於是勾唇笑了笑:「每次回來都悄無聲息的,嚇人嗎?」

  「我看著你實在不太注意自己的身體,想把你抱回去休息,又有些捨不得。」楊戩慢慢走進來,手指劃過布料:「這該不是給我準備的?」

  「當然不是,你哪裡用得上?我自己用一部分,一部分留著,裁制些小衣服什麼的。」妲己比了兩下:「到時候一定很好看……」

  「你準備的東西自然是好的,我倒是覺得不著急,現在才幾個月?你就心心念念顧著,這要真做了衣服,等孩子生下來,上面落得灰也夠厚了。」

  「去……到時候落灰的衣服就給你穿!」

  「那你也要我能穿得上。」楊戩雖說是笑著,終究心裡忐忑不安,見妲己還沒有去歇息的意思,於是還是將她抱了起來:「休息一下,好不好?」

  他的手莫不是在發抖嗎?隔著一層衣物,再如何輕微的顫抖,妲己也感受真切。孔宣那個混蛋,失了口風呢。

  「好,我聽你的,我坐下來休息一會兒。不過你不要再讓我去床上躺著了,日日這麼躺哪裡受得了?到底是懷孕,不是病入膏肓。」

  楊戩的臉色立刻沉下來:「不許胡說!」

  「是,我不胡說。」妲己輕聲回答。

  沉默良久,楊戩揮手遣退了所有人:「你不怪我?」

  「怪你什麼?怪你因為太擔心我的安危,所以跑去孔宣那裡尋根問底?那我還真沒有良心。」妲己低聲說道:「我不怪你,又怎會捨得怪你?只是這件事情你又何苦知道?若是能成功,歡歡喜喜等著孩子出世,若是不能成功,你便當是我粗心大意掉了我們的孩子,不就成了?」

  「然後責備你?那麼沒良心的就變成我了。」楊戩抓著她的肩膀:「妲己,你聽我說,我們瞞著彼此的事情……或許有些太多,以至於成了一種習慣,只要是對對方不好,那便該理所應當隱瞞。這樣……或者不對,我們再這樣下去,會做錯許多事情。」

  有些急促的話語,焦躁的反應,顫抖的手指,還有微微發白的嘴唇……

  妲己伸手摸了過去,面上掛著溫柔的笑容:「放鬆,二郎,慢慢說,慢慢說……」

  在妲己的安撫下,楊戩終於慢慢輕鬆下來,輕聲開口道:「我沒事……」然後才覺得心口鈍痛,從和孔宣說話一直到回來,也不知道揪緊了多久。

  妲己輕輕拍著他前胸,讓他能夠順氣凝神。

  楊戩定然知道了什麼,有關於自己和孩子的事情……也許便是原因?否則的話,他也不至於反常成這個樣子。

  待楊戩的神色恢復正常,妲己才問道:「你冷靜一些,我也冷靜一些,才能做出最正確的決定。你和我說,到底你知道了什麼?」

  「我也只是猜測而已,我並不希望那是真的,希望你也不要當成真的……一切都還需要確定。」

  楊戩如此謹慎,妲己只能點頭:「自然,我像是不分青紅皂白的?再者說,我何時輕信過流言?」

  楊戩呼出一口氣:「事情若要說,就從王母召我上天那日開始說起……」

  三日之後,後宮內平靜異常,楊戩也再沒見到過。擔心蘇妲己出事,雖然宮外事務繁忙,孔宣還是入宮去看了看。

  妲己是老樣子,每天吃的不少睡得不少,肚子已經微微有點隆起,不過穿著寬大的衣物也看不出來。

  楊戩已然不見了,妲己似乎也不著急,吃自己的喝自己的,也不理會那麼多。

  「大姐,孔宣來了。」

  「來了就來了,我已經看到了,你這麼激動做什麼?」點點喜媚的額頭,妲己輕笑道:「難不成……你巴望著他來?」

  喜媚打了個寒噤:「大姐,別開這麼恐怖的玩笑。」

  「說得也是,我幫你辦事,就算什麼地方你覺得不滿意,也不必用這種辦法折磨我。」孔宣冷冷插嘴。

  喜媚怒:「我們姐妹兩個說話,你插什麼嘴!」

  孔宣挑眉:「我與王后說話,又幹你何事?」

  兩人四目相對,火花迸射——完全能夠燒死人的那個類型,絕對沒有半分曖昧。

  不過也沒有打起來,一切湮沒在妲己的一句話中——

  「吵吧吵吧,把我給吵暈了,也就沒有人阻止你們倆了。」

  天大地大孕婦最大,喜媚立刻忽視了孔宣。

  「孔宣,你來是來看我的身體,還是問楊二郎?」

  「看看你的身體,順便一問。」

  喜媚冷哼了一聲,什麼叫順便啊?虛偽。

  妲己瞪了喜媚一眼,才回答道:「我的身體暫時無礙,楊戩回昆侖山去了。」

  「哦?你們兩個終於鬧僵了?」

  「什麼跟什麼……」妲己搖頭道:「昆侖山多少有些對我而言很有用的東西,他自然要回去看一看的,只是不一定能安全回來。但現在聖人拿我沒有辦法,其他人想要對付楊戩……也沒那麼容易。」

  「你以前倒是不喜歡他和昆侖山衝突,現在變了?」孔宣捏上她手腕,細細查探。仍然是沒有脈搏,需要探得很深很深,才能從心跳感覺到一點點脈動。不算好,不過也沒變差,傳承之力果然很厲害。白光在妲己的手臂一轉,最上面一個字的光芒已經消失了。

  「不得動武,不得動怒,戰場的事情交給聞仲,從即日起,你最好不要走出後宮一步。」

  喜媚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待孔宣說完,立刻迫不及待問道:「大姐,你的身體怎麼了嗎?」

  妲己鼓起臉頰,孔宣卻露出責備之色:「你沒說?」

  「這又不是什麼好事,我幹嘛逮著誰跟誰說?」

  「胡喜媚是你妹妹,知根知底的人,你總該告訴清楚,萬一出事,也有個照應。」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如今的身體,不出事便不出事了,一旦出事,誰照應都沒用。」

  兩人不過寥寥數語,聽者卻讓人膽顫。

  見妲己說完這話,孔宣似乎默認了,胡喜媚連忙問道:「大姐的身體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妲己笑得開心:「呵呵……你還真聽風就是雨了?我若是怎麼了,還能坐在這裡和你好好說話嗎?只是前一陣子不知自己有孕,太過勞累,身體一直緩不過來。楊二郎緊張過了頭,好像我有什麼大病一樣……還去拜託孔宣,結果你看看,兩個人一起威脅我。這我得有多倒楣?」

  「真的?」喜媚狐疑。

  不過妲己的氣色確實還好,和自己有說有笑沒什麼地方不對,她才放下心。

  「大姐,這些都是為了寶寶好,反正十月懷胎,你就忍一忍吧。」

  「我看不一定。」妲己突然陰森森地說:「你想啊,當初哪吒那個時候,李靖夫人可是懷了三年零十個月,說不定我這個要懷個十年八年。」

  「大姐!你就像這些稀奇古怪的,還真當人人都是你那個靈珠子弟弟呢?」喜媚哭笑不得,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大姐的湯品燉好了沒有,你好好休息,別再被人打擾了。」

  喜媚離開,妲己才呼出一口氣,和孔宣的臉上都沒有了輕鬆之色。

  「第二個字元的光也開始發生變化。」孔宣沉聲道:「一如我們估計,隨著孩子越大,法力消耗的也就越快,這樣下去,會比你我預測的時間提前許多。」

  妲己撫摸著肚子:「我知道……還知道很多其他事情……孔宣,你的調查可有進展?如果可以的話,我真不希望是我和楊戩猜測的那樣,真不希望被王母一語中的。」

  孔宣搖頭:「沒有進展,而且可說是一塌糊塗……王母說了什麼?」

  「說……世間容不下我們,說天道容不下我們,說除了痛苦之外,我們什麼也無法帶給彼此。」妲己閉上眼睛:「呵……天界之主的話啊,那麼冷酷無情,又那麼篤定……不光是二郎,連我都幾乎要信了。」

  「結果你還是不信。」

  「我信!」妲己立刻說:「以王母的身份,還有她現在掌控天條的能力,這話未必是假的。但信又如何?我蘇妲己若是個信了便不爭的人,此刻早已不知死在哪裡了。」

  「但你躊躇了。」孔宣看得出,妲己不僅僅是內心忐忑,而是在懼怕。

  「是啊……因為以前我只是我,我爭得起,我也敢去爭。可是現在……我爭得起,我肚子裡的孩子可爭得起?若是它喪了命,那我爭那些還有什麼用?」

  女子,為母則剛,孩子是牽連最深的羈絆,可有的時候,也會變成最大的負累。不怕自己受委屈,卻怕孩子受委屈,不怕自己喪命,卻怕孩子死亡。

  哪個母親不是這樣?

  妲己是果決堅強的,她從來能夠抓住自己想要,而捨棄自己不要的東西。可是現在,孔宣卻看到了這個女人的脆弱,一清二楚。

  突然有種奇異的預感,這個孩子對於妲己來說……不是好的。

  絕對……不是好的!


☆、母子艱險兩茫茫

  聞太師終於從金鼇島回來了!

  而且回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來找妲己。

  路上,孔宣攔住了他。

  聞仲皺眉,他與孔宣說過兩次話,不太相熟,但是彼此都有對方值得佩服的地方,是以關係也不太差,所以只是道:「孔將軍,老夫找王后有急事,你我日後再敘舊。」

  孔宣卻仍然攔住他:「聞太師,王后娘娘臥病,恐怕不能與你商討事宜。」

  又病了?她這次又有什麼陰謀詭計!心裡裝著事情,而且的確是很急的事情,聞仲的口氣也不太好:「王后娘娘的身體還真虛弱,卻不知這次打算病幾日啊?」

  孔宣搖頭道:「這次大病為真,並非虛假,恐怕將養幾月也不會見好,聞太師的事情只能自己處理,王后幫不上你什麼了。你也該知道,在你離開朝歌前,王后的身體就不太好。」

  「那不是她想要躲懶裝病所以才……?」聞仲躲開孔宣,大踏步向壽仙宮走去:「無論如何此事非同一般,乃是掌教聖人親口叮囑,不可由你我做主。」

  阻攔不得,孔宣也只好跟去。楊戩說過,讓他照顧一下蘇妲己,胡喜媚也不甘不願說過,讓他照顧一下蘇妲己。人人都讓他照顧蘇妲己……他就是當奶媽的命?

  像是真病了……站在門口,聞仲就聞到濃濃的藥味。走進壽仙宮,妲己剛剛放下藥碗,緊抿著唇,人似乎也削瘦了不少,穿著寬大的衣服,不施脂粉,顯得楚楚可憐。

  自己是去的時間長了一些,可也不過半月而已,她是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的?

  「聞太師回來了?喜媚,給聞太師和孔宣上茶。」妲己使了個眼色,既然聞仲在這裡,喜媚還是先離開的好,因為聞太師很看不上她。

  喜媚點點頭出去了,聞仲才道:「你竟真的病了?」

  「不是什麼大病,只是病得地方不對,影響大了些,還好最近沒有什麼必須我來裁決的大事,在宮中靜靜養著就好了。」

  「如今我這裡卻有一件大事,非你不可。」

  妲己勾唇笑了:「不會是你去了一趟金鼇,最後結論便是讓我領兵西征吧?那我可不幹,身子好都不幹。」

  「不,是掌教師祖有話給你,讓你去金鼇島見他一面。」

  妲己的笑意冷了下來,嘴角仍然是勾著的,卻帶了一抹嘲諷:「通天聖人?這還真是給我面子呢,可惜我不想去!不過我不介意聽一聽,聖人讓聞太師給我帶來了什麼消息?」

  聞仲無語,聖人召請,言辭是客氣,卻哪裡是說不去就能不去的?也就妲己的膽子這麼大。

  「你若不說,那我就要把你請出去了,聞太師,如今我身體不好,受不得太久勞累。」

  聞仲很想翻白眼,最後還是冷著表情,一字一句說道:「【殷商王后蘇氏,本座向來欣賞,只歎天道弄人,那日礙於其,不得出言制止,心中大憾。今日殷商有難,蘇王后何不與故人一敘?共鑒他日之道法。】這些就是掌教師祖的原話。」

  妲己低頭思索著,面上的神色有些恍惚,似乎還有些覺得有趣。

  「跟著師祖這麼多年,就沒見師祖如此吞吞吐吐說過話,你倒是隱藏頗深,與師祖關係匪淺。」聞仲問道:「『礙於其』,什麼叫做『其』?」

  「那自然是指代一樣東西,聞太師何必問的那麼清楚?」一轉眼,妲己又恢復了慵懶的樣子,一雙眼睜不開:「本宮將話記住了,不過本宮有些困,今日是不太好給你答覆。聞太師風塵僕僕,也回去休息吧?這事情我們明日再談。」

  聞仲告退了,孔宣冷哼道:「你便折騰吧,將肚子裡那個折騰沒了,也就什麼力氣都省了。」

  「呵呵,你又看出來啦?我是改變想法要去,通天教主說出這樣的話,必有深意,容不得我不去啊……」如果她真的只顧孩子,其他什麼都不管,那麼這個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弄不好就是他們母子殞命的時候。

  「孔宣,如今戰事吃緊,這裡我不能不留人。喜媚不懂外宮之事,只能你留下,幫我看著一點兒。」

  「你是說…………」孔宣挑高了眉毛:「你就打算現在這個樣子,身體虛弱不堪,法力時有時無,肚子裡一個球……自己跑去金鼇島?」

  「我也知道不適合,這不是沒辦法嗎?放心,我會小心注意自己,儘快回來的。別忘記我還有傳承之力可以用~」

  「這……本就與我無關,我也不願去管,自然隨你去。」孔宣冷冷道:「不過臨走之前,還請王后娘娘給你的情郎留幾個字,說明你是自願離去,旁人勸不動說不聽。免得你死在外面,楊戩要找我的麻煩。」

  妲己的身體一僵,轉過頭來看著他,鼓著嘴巴:「那你說怎麼辦?」

  「胡喜媚留下,迷住紂王讓他重病,朝政交由聞仲,我和你一起去。」

  妲己狐疑地看著他:「就你和我一起去?還不如喜媚去管用吧?你會照顧人嘛……」

  最後還是孔宣和妲己一起去的,他不會照顧人,也用不著會照顧人。剛剛出了朝歌,兩個清秀的布衣女童就笑呵呵跟上,一路緊隨,聽話無比,將妲己伺候得無微不至。

  這比內宮侍女好太多了!妲己眼睛發光:「這是你從哪裡拐來的?能不能——」

  「不能,她們是替我看守東海洞府的兩尾小白羅,是你身體不適,我才讓她們暫且來照看你。」

  「喔…………」有些可惜,妲己砸吧砸吧嘴,好像突然又有點餓,她記得這個種類的魚應該很好吃……

  兩個女童打了個寒噤,齊齊躲在孔宣身後。

  孔宣黑著臉道:「蘇妲己,辦正事。」

  「對哦~就是你打岔我,害的我都忘記了,這次不能在外面停留太久。」妲己伸出手,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帶著我飛呀,幫我節省法力的消耗。」

  孔宣的遁光很快,那兩隻小魚也不慢,兩前兩後飛向金鼇島。妲己一路上很老實,不說話,也不動,她只是看著前方,發呆一樣想事情。

  「你可在擔心通天教主?」

  「當然不,聖人已經沒什麼可讓我擔心的了……我只是想不通,通天教主的態度變得太快,他本不該……不過也許是我杞人憂天,想太多。」妲己突然抬頭看了看天,笑道:「天色晚了,再過一會兒就要伸手不見五指,又連累你和我一同風餐露宿。」

  「這倒是無妨,誰讓你即刻就要離開,天色自然會晚一些,可是你身體不適,受得了晚風嗎?」

  「晚風凜冽,正好讓我清醒一下頭腦,至於我的身體……雖然我平日虛弱,但是你該知道的,只要需要,我仍然不比任何人弱。」

  「的確,你有這個透支自己的能力。」蘇妲己法力最奇怪的一點就在這裡,他人透支自己的能力,換來的都是拼死一搏,而妲己透支自己的力量,換來的卻是更大的潛力。

  妲己摟著自己的肚子,柔聲笑道:「我有,我的寶寶自然也有,想必都是不必擔心的。」

  漏夜前來,妲己表達的意味是重視。但是她並未如以往飛到島邊停下,拾級而上,而是一直飛到碧游宮門前,似乎又沒那麼重視了。

  金鼇島眾弟子早得到命令,沒有一個人阻攔,只有多寶道人站在碧游宮門前,微微帶著責備的神色。就算是掌教師尊傳召,蘇妲己也該有禮儀才對,何以如此急促?

  孔宣落地,小心放開妲己,妲己臉色不太好,身形在風中搖搖晃晃,不過看到了多寶道人,還是露出一個笑容:「多寶道友,好久不見了。」

  多寶道人方才淡淡的慍怒立刻消失無蹤:「蘇道友,你這是怎麼了?」這種虛弱幾乎是肉眼可見,一個法力高深的仙道就算重傷,也不至於露出風燭殘年之態。

  「不是什麼大事,多寶道友不必擔心,不知通天聖人睡了嗎?」

  這句是客套話,多寶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於是立刻將她引進去,一如既往的,將孔宣攔在外面。

  孔宣皺眉,妲己往日能承受的,如今承受不了,若是通天教主做什麼……

  「蘇妲己,若是你不蠢的話,便該記得——」

  妲己回頭笑道:「放心,我會牢記。況且,我不認為以聖人之能……」

  大門在身後關上,妲己慢慢走到大殿中央,躬身道:「聖人萬安。」

  「起身吧。」妲己站直身體之後,通天教主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妲己穿著寬大的衣袍,掩去了身形,但以聖人的眼睛仍舊一眼就能看出來,她肚腹那裡一團緩緩流動的氣息,屬於剛剛有雛形的弱小生命。「

  坐吧,你現在的身體不適合站著。」原本殿中的威壓立刻全部消失,徹底不見。不管通天教主怎麼想,也不可能對一個還未出生的嬰孩動手,這是大罪過。

  「沒想到再見面,你就已經為人母了。」

  妲己微笑道:「再見面是聖人垂憐,小妖卻不曾想還有再見之日。畢竟那日發生了那件事,教主不似元始聖人一般急於置小妖於死地,那麼,永不相見或者是最好的結局。」

  「如此想法,倒是和本座之前想法頗為相似。」

  「那倒是巧合了……卻不知道為何教主突然改變了想法?」

  通天教主沉吟著,突然說道:「手邊的月華之光可以穩定你心神,喝下吧。」

  妲己低頭,果然手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杯子。她笑笑,一飲而盡,果然體內的壓力減弱了很多,通體上下都舒服得很。到底三教這裡才有好東西,不管天界還是孔宣的都差一些。

  「多謝教主。」妲己呼出一口氣。

  「這孩子帶給你很大壓力,你未必能看到他平安出事,你可知道?」

  「妲己自知,是以還有事要請教教主,不過還要先請教主說明召妲己前來的用意。」

  「星象再變,難道你不知?」

  妲己一愣,搖頭:「妲己最近身體一直不適,知道懷孕之後便安心養胎,很久沒過問過司天之事了。」

  「星象變動,緊緊壓迫鳳命之星,是與戰爭同時開始。我本以為是戰事之故,不願見你就此隕沒,是以想提點兩句。但是現在看來……蘇妲己,你何時有的身孕?」

  「妲己……不記得了。」

  「當真不記得?」

  妲己歎了口氣,她不希望這樣,方方面面都指向自己的孩子。

  「記得,恐怕也是戰爭前後的事情。」

  「那麼,也許就是——」通天教主不忍再說下去,看妲己的神色就知道,就算不知天象,她也憑著自己身體的狀況猜到了幾分,只是不想相信。非到萬不得已,誰願意懷疑自己的孩子?尤其這個懷疑之後……就要是毫不留情的殺手。

  「妲己多謝教主的好意,感恩在心,只是一般的孩子不會如此,就算妨了天下人,也不該妨礙母體才對。我的孩子為何會如此?」

  「這是誰和你的孩子?」通天教主問道:「莫非……是楊戩?」

  「除了他也就沒有別人了。」妲己微笑,帶了一抹羞澀。

  「楊戩是天眼的擁有者。」

  「這與我們相愛有何關係?」

  通天教主還想說什麼,卻笑了。蘇妲己向來是逆天而行者,天道所在的確和她沒什麼關係。不過……

  「道之一物,正邪相克,陰陽相生,萬物更替之理盡在其中,此強彼弱,此弱則彼強,你可明白?」

  妲己略作思索,點頭道:「若我想要反抗到底,我就要一直處在強的那一方。」

  「無錯,蘇妲己,你有得天獨厚的條件,連我都想看看你究竟能夠走到哪裡。但是欲速者,常常會自虧己身,到時候,便沒有未來了。」

  妲己低頭道:「但這孩子,我卻要拼盡全力護下他,否則枉為人母。」

  「你現在拼盡全力也護不住,又當如何?」通天教主卻問。

  妲己愣愣怔忡片刻,突然在自己肚子上比劃了一下,然後皺起眉。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放鬆了身體:「若是我死能夠活他,那麼死了又如何?人總歸要死的。」

  「你覺得這樣值得?」

  「…………不知道。」妲己聳肩。

  通天教主都微微有些驚愕,掩飾不住臉上的表情。他以前也見過一些犧牲自己、拯救他人的人,每個都是絕不後悔,斬釘截鐵,哪裡有像蘇妲己這樣,開口就是不知道的?

  「當真不知道呢,妲己並沒有說謊啊。」聲音很輕,似乎帶著笑意,又似乎帶著憂愁,讓人摸不到她心中的想法:「沒發生的事情有誰知道?所謂值得不悔都是說給自己聽,讓自己能夠下定決心的,我卻不需要。剛剛妲己已經試過了,想像自己死得淒慘,試著能不能殺掉肚子裡的這一個……結果不行。我連下一點點重手都捨不得,更呈論殺死他?既然無法,那就只好我死了。」抬起頭,妲己的雙眸閃閃發光:「教主,妲己今日便是來問這個的。若妲己豁出性命不要,是否保得住這個孩子?」

  這是一種義無反顧,冷靜思考之後的瘋狂,因為冷靜,反而無法勸說。越瞭解這個女子便越欣賞,越是欣賞,越覺得這個女子的生命如此沉重。

  連帶著,通天教主的聲音也沉重下來:「九成,你和孩子都會死。」

  妲己立刻問道:「還有一成呢?可是我能夠做什麼?」

  「還有一成,是運氣。」

  妲己怔住:「只是運氣?」

  「只是運氣,再無其他。」

  「這樣……不成啊。」賭運氣的事情如何能做?還是只有一成的運氣,如果她和孩子都死了,楊戩又該如何是好?看來就算聖人這裡也同樣找不出兩全其美的法子。

  「多謝教主指點,妲己知道了,如果沒事的話……」妲己站起身,微微福下,示意自己要離開。

  「你……倒是有一個法子,也許能夠保你母子均安,但你的身體極為虛弱,這法子想必不能用,你可還要聽?」

  「即有可能,便縱有做到的法子,教主請說!」

  「這辦法不在我這裡,而在……地府。」

  「地府……」妲己喃喃,她還真沒去過那個人死後才能到此一遊的地方。不過既然通天教主這麼說,那便必定沒錯,這次金鼇島真的來對了!

  「多謝教主!此事緊急,妲己先行告退,他日再來聆聽教誨!」

  「先行少待,也沒有那麼急,有一人是我召你來此的原因,既然來了,也該見一見才對。」

  「……是,卻不知是何人?」

  「跟我來。」

  這人是被通天教主安置在金鼇島內殿,想必一定很重要。

  妲己已經做了心理準備,但是當床幃被拉開,她還是發出了一聲驚呼:「祝融!」

  他怎麼會在這裡?


☆、通天願助待君歸

  「果然……是上古諸神之一。」通天教主沉聲道:「他漂流在三仙島東岸,我的三位女徒發現他的法力異常,於是交給了我,我碰觸到他的時候感覺到異象無數,心中已有所猜測。」

  「是……這位是上古火神祝融,可是他不該在這裡的。」妲己驚疑不定,祝融應該和眾神一樣,在軒轅墳下沉睡才對。如果他在這裡,那麼諸神——立刻挽起袖子,露出火元的印記,貼在祝融額頭上,源源不斷的力量透了過去。

  她必須要讓祝融蘇醒,才能問出一切的事情。

  但是力量輸了一半,她的肚子突然疼起來,立刻啊喲一聲退到一邊,捂著肚子不敢再用力。

  通天教主扶住她,貼在背後的手傳入一股大力,極為渾厚,與她本身的法力一點都不衝突,容納一切。

  肚腹的疼痛立刻被壓下,身上也暖洋洋的,妲己睜開眼睛,自己的身體竟然輕鬆多了!

  「聖人實力果真深不可測……妲己冒昧問一句,若是教主出手,可否保我腹中胎兒無恙?」

  「你愛子情切,不算冒昧,這答案卻是不能。此雖為一指之力,卻包羅萬千,於一身之力並無二致,如此也只能護持你短短幾個時辰而已,如何護得了十月懷胎?」

  「那是妲己失言了。」撫摸著祝融的額頭,她輕歎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呢……祝融不醒,什麼都無法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還如何下到諸神沉睡之所去?」

  「沉睡之所?」

  「是啊,他們現在早已經沉睡了才對……」妲己抬頭笑笑:「教主請恕罪,此事我不能說,這地點若是不小心洩露出去,那就真是要出天大的問題了。」

  通天教主點頭表示理解,雖然他也好奇,難得的好奇。上古諸神的力量和他們不同,從起源就不同,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對了,還不知道教主碰觸到祝融的時候看到了什麼?」

  通天教主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為祝融打理,神色慢慢暗沉:「啊……看到了許多本座以前不願相信,不想相信的事情。」

  從我到本座,口氣的變化被妲己聽在耳朵裡,於是立刻轉身,暗中已經稍稍帶了點戒備:「嗯?」

  「你說過的話是真的……全部都是真的。」

  曾經說過的話?啊……對了,妲己回想起來,自己曾經說過的,有關金鼇島淒慘未來的一切。這個男人曾經百般不信,現在終於信了嗎?

  「妲己從未有一次說過那是假話。」

  「但本座卻不明原因。」

  「原因無他,只為爭奪氣運而已。」

  「爭奪氣運?只為了這區區小事同門相殘嗎!」

  「這不是小事,此事的影響可延續千萬年。」妲己帶了悲哀之色。

  沉默片刻,通天教主緩緩道:「當初簽押封神榜是三教之事,爭奪氣運也是心照不宣,我並不覺得錯。但只為這個……只為這個便將我教弟子盡數屠戮殆盡,難道元始天尊他想一家獨大嗎!」

  妲己默默無語,通天教主最後會失敗,或許就是太看重所謂師兄弟的情義。他去爭奪氣運,放任弟子不如殺劫,不屑用卑劣的手段,以為這只是良性競爭。卻未曾想老子淡出世外,冷眼旁觀,而元始天尊則抓住機會,讓截教再無回天之力……夠狠也夠絕。

  不過最好笑的是,最後的贏家也不是元始天尊。他費盡心力保全昆侖十二仙一個不死,保全昆侖氣運,誰知道沒死是沒死,卻被西方教兩位聖人拐走好幾個去當了菩薩,氣運之說蕩然無存。唐代之後佛教大盛,和這並非沒有關係。

  有些事情現在看不出,終歸是要等待時光流逝,才能知道最終的結局。

  「這麼說,教主願意助我一臂之力了?」

  和這個聰慧的女子打交道也許不會吃虧,於是通天教主問道:「殷商遲早會滅,此點必不可改,我助了你,你要如何助我教?」

  「助我可不是助殷商……這是兩回事。」妲己輕聲笑道:「再者說,殷商覆滅,西岐的新君……就一定會向著昆侖山嗎?」

  「這話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妲己眨了眨眼睛:「姬伯邑考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忠厚仁孝,對臣民們關懷,對自己的娘子更是體貼。」

  臣民們和娘子……能放在一起說嗎?就算不懂政事,通天教主也聽出妲己這個話很有問題。

  妲己突然冷笑:「不過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伯邑考這個娘子是從朝歌娶回去的,是我妹妹!平日不聯繫是不希望她被西岐盯上,卻不代表這關係不存在了。」

  通天教主恍然,連他都差點忘了這件事情,妲己曾經下嫁自己的妹妹給西岐,這件事情引起過軒然大波,平息得卻很快。原來卻是蘇妲己早已埋伏好的一招?

  「你的妹妹是妖?」

  「是妖,但不在於她,而在於姬伯邑考……」妲己笑道:「通天教主請放心,只要是姬伯邑考為王,一切就沒事了。」

  思索片刻,通天教主終於點了頭。

  妲己勾起嘴角,繼續道:「殺劫是一定要赴,但是不能輕赴,門下出挑的弟子都沒了,還有別的什麼可用才是怪事。倒不如當做一次去蕪存菁的機會,留下精銳,以圖後效。」

  通天教主冷然道:「這話說得簡單,昆侖山卻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

  妲己歎了口氣:「教主,不是我說……您吃虧的地方就是太死板了,才會被元始聖人算計。既然明面上都是師兄弟,何必那麼涇渭分明,他助西岐你就助朝歌?」

  「你是說……」

  「弟子分散,西岐一部分,朝歌一部分,戰場上遇到,切磋一下就是了,水攪混了才好啊。」

  通天教主皺眉:「這也不失一個辦法……但是夜長夢多,莫非你已有良策?」

  「並非已有良策,而是我需要時間,就算明知夜長夢多也要賭一賭。教主,我仍然是那個想要逆天改命的妲己,這條路走下去,如果通向死亡,通向我不想要的道路,我是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通天教主點了點頭:「也罷,本座一開始欣賞的便是你不服輸的個性,只希望你不會過猶不及才好。」

  「這個自然,多謝教主提點。」看了一眼祝融,妲己柔聲道:「如今妲己自顧不暇,無法□,可否請教主先行照看祝融呢?若是能夠在碧游宮好好將養,或許祝融能夠醒來。」

  通天教主點頭:「自然可以,地府並不簡單,更不似常人想像,你需小心謹慎,不得莽撞。」

  「是,多謝教主提點。」

  對於妲己的話,通天教主只是笑了笑:「我從沒想到,我會如此信任一個人,將一切都交給你處理。」

  「我也沒想到這一天,但我可以保證,你的信任不會有錯。」妲己給祝融蓋好被子,小心翼翼站起身。肚子已經不疼了,不過還是有點悶悶的感覺,傳承之力用來護住肚子裡的孩子,支持自己使用法力、正常行動,看來不用做別的了。

  「那麼我先告辭,教主,日後自有相見之日。」

  「希望日後自有相見之日。」通天教主輕輕拂袖。妲己眼前一花,再亮起來時已經是在大門外,而且小腹暖暖的,看來是通天教主又幫了她一把。

  於是立刻笑顏如花,心情相當好。

  孔宣和多寶不知道在談什麼,看樣子是在爭論,不過聲音很小,妲己聽不清。見她出來,兩人也就不再多說,不過帶著些意猶未盡的樣子。

  「你的心情不錯?」

  「的確很好,看樣子你們的心情也不錯,上次見面還劍拔弩張呢。」妲己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過去:「我們可以走了。」

  「好。」孔宣對多寶點了點頭,轉身拉著妲己一起,直接用風遁之術飛上半空。

  「很開心?」這是第二次問這話,意義卻不一樣。

  「是很開心啊,耗費了很長時間呢,總算是讓我拉到了通天教主這位盟友。」

  「你確定是盟友?」

  「我確定,雖然現在不一定夠堅固,不過起碼也有七成的穩定。」妲己挺開心:「通天教主是我很欣賞的性格,一旦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除非日後我做出太蠢的舉動,否則,這個同盟是不會被摧毀了。」

  「太蠢的事情?」

  「是啊,例如無緣無故派他弟子去送死,或者……不說這個。」妲己拍拍他:「不回朝歌,我要去地府。」

  「你腦子出問題了?」孔宣立刻道:「你腹中有孕,地府陰寒,比冬日更加厲害,去那裡還需要消耗法力,等到再回來的時候,你就永遠擺脫這個包袱了。」

  「如今去的話沒什麼關係,力量還在,可足夠我消耗。」妲己興致勃勃道:「通天教主告訴我,要救我和孩子有一個辦法,這個辦法在地府。他不知道是什麼,不過……既然是聖人所言,不會有錯。」

  「你信任他?」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該信?」

  「倒不是如此,我覺得……通天教主此次似乎有些急促了些,你剛剛逃脫生死大難,他便改弦更張願意助你,不覺蹊蹺?」

  「起初有一點,不過在教主那裡見到了一個人,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妲己笑道:「聖人亦有欲,只是能挑動他們欲望的東西太少,便似沒有了。氣運之爭自然是一點,正巧,上古諸神也是一點。」

  「你在通天教主那裡見到了上古諸神之一?」

  「而且是祝融哦,奇怪吧?」

  「祝融不是應該——」

  「在軒轅墳下沉睡。」妲己沉下臉道:「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否則他不會這麼跑出來,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如今祝融昏迷,身體不斷虛弱,我卻自顧不暇,連使他暫時蘇醒都做不到,這怎麼能成?所以——」妲己用力扯了孔宣一下:「快帶我去地府!」

  孔宣略作思索,繼續飛向朝歌,口中說出的話不容辯駁:「待楊戩歸來之後,三人同去,否則就不必去了。」

  第二天聞仲來聽答案的時候,妲己還在呼呼大睡。而壽仙宮門口掛著一塊大布,上面寫著六個字:已歸,補眠,毋吵。

  聞仲臉色發青,已歸?這麼說的話,這個女人又一次自己跑去了是吧?她到底什麼時候能有點兒譜!

  西岐那邊,伯邑考很多天都只睡兩三個時辰了。如今看著桌上攤著的報表,還是大傷腦筋。

  王貴人走進來:「你昨晚又沒怎麼睡,整夜翻來覆去,這麼早起,身體哪裡受得了?」

  「受不了也沒辦法,你大姐真狠,新接手的這幾座城都被剝削得差不多,西岐再富庶也養不起,捉襟見肘。」

  「大姐說過,對待敵人的時候不必太客氣,你們日後打下的所有城池只怕都會是這個樣子。」站在他身後,王貴人隨手給他按按肩膀,趴下貼著他耳朵說:「你弟弟的速度可不慢,再這樣下去,我看你就等著勒緊肚皮,喝西北風吧。」

  伯邑考一愣,突然回手將貴人摟到懷裡,重重親了一口:「娘子,你太聰明了!」

  王貴人嚇了一跳:「什麼啊?」

  「我一直放任姬發,多少顧念了些兄弟情義。不過也就到今日為止了,他既然做到如此程度,難道我還要退讓?」

  王貴人更加不解:「你到底在嘟囔什麼?」

  「沒什麼,只是我最最親愛的娘子一語中的,讓我想明白了許多事情,居功至偉。」抱著王貴人轉了一圈,伯邑考才重新坐下,不緊不慢說道:「姬發不是笨蛋,甚至比我要聰明得多,會不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如此急促攻擊,卻是針對我來的。」

  「怎麼說?」

  「他領兵在外,那麼安撫降民、休養生息的責任自然是我的,我若再推給他,旁人會說我推卸責任、對弟不賢,平白增長他姬發的聲望。而照他這個速度打下去,我必定越來越捉襟見肘,最後出了事也是我的問題,和他沒有半點關係,因為他軍功赫赫,百戰百勝。」

  「這招也太毒了吧?若是真的成功,你的名望必定一落千丈,他說不定真的能夠借此上位。」

  「所以說,姬發聰明,而且有野心……是個厲害的人物。若不是你那個同樣聰明似鬼的大姐,我真的會輸。」

  「什麼叫做聰明似鬼?說點好聽的。」王貴人瞪了他一眼:「那你打算怎麼辦?」

  「這個倒是好辦,陰謀嘛,肯定是都要藏著的,暴露出來就不是陰謀了。」伯邑考奮筆疾書,先寫了一封信給姬發,嚴詞勒令他停止進兵,原地整修;然後又寫了一篇檄文,是給全軍上下的,說明如此急切進軍的壞處,命全軍必須體恤黎民蒼生,而非只貪自己的軍功,忘記平民的苦楚。

  寫完之後,伯邑考放下筆,吹了吹未幹的墨汁,很是滿意。這篇文章雖然語氣溫和,但是字字珠璣,就差沒有直接點出姬發貪功冒進,沒有愛民之心。

  王貴人看著他寫的東西:「姬發做了那麼多,你就這麼一篇文章打發了?」

  「這樣就足夠,因為我是西伯侯,這是姬發永遠比不上的一點,有的時候我只用一句話就可以解決的事情,他卻需要謀劃好幾個月。」

  將信和告全軍文都封了起來,伯邑考直接交給貴人:「雖說簡單易辦,涉及的事情卻大,交給別人我都不放心,只能讓你跑一趟,記得一定要在同一時間交過去,不要給姬發反應過來,散發謠言的機會。」

  妲己扳著手指頭算日子,算楊戩什麼時候回來。

  朝歌一切正常,有聞仲一個足夠了,西岐那邊也很好,伯邑考和貴人剛剛反陰了姬發一把,差點讓他成為一個不仁不義之徒,只能按兵不動,不敢繼續向前推進。

  這個時候去地府是最好的時機,楊戩卻遲遲不歸,讓妲己等得內心焦急。

  孔宣現在天天來下棋,說是下棋,其實是監視她,免得她一個衝動,自己跑去了地府,一屍兩命。

  摸著自己微微顯懷的肚子,妲己歎了口氣,還是再耐心等一下吧。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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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卻無能把臂遊

  楊戩並非被元始天尊纏住,而是被他師父。相比掌教聖人的命令,他這位師父更讓人頭疼,小孩子一樣撒嬌耍賴,就是不讓他走,實在不行了,就坐在地下哇哇大哭,吵著讓他多留兩天。

  實在拗不過自己的師父,眼看著日子一天天拖下去,楊戩算了算,自己回到昆侖山竟然已經半個多月了。立刻收拾自己的東西,拿了原本回來要拿的那顆珠子,這就打算離開。

  玉鼎真人神出鬼沒,立刻攔在了門口,一臉可憐巴巴的樣子:「戩兒,你又要就這麼拋下為師走了。」

  楊戩的動作一頓,仍然一徑走到門口:「師父,這件事情不是胡鬧的!您再將我留在這裡,若是妲己肚子裡的孩子有什麼問題,後悔也來不及!」

  「你總說蘇妲己懷孕,為師瞭解你的性子,要是她真有孕你還能回來?早寸步不離守在身邊了。」

  楊戩徹底宣佈耐性告罄:「師父,你如果再不說你要做什麼,就這麼糾纏的話,我就走了!」

  「別別別——」玉鼎真人連忙道:「就算蘇妲己有孕吧,你至少也上一趟玉虛宮,拜見一下掌教師尊,讓他原諒。你知不知道,如今西岐起兵,師尊派人支援,這裡面本來有你一個的,可是師尊根本沒提到你。你可是三代首座弟子!!」

  楊戩一笑:「師父也知道,我現在是殷商的將軍,雖然只是掛個名頭的,但是也不太方便幫助西岐吧?師祖為我著想,便是不會生我的氣了,師父放心。」

  「屁…………」玉鼎真人翻了翻白眼,真以為自己是傻子,隨便編個理由就糊弄了?

  不過很顯然,楊戩沒空再繼續糊弄這個經常抽風的師傅,逕自走出洞府。

  哮天犬早等在門口,見到楊戩出來立刻湊上:「主人,自從你去朝歌之後就不讓我跟了,現在小主人要出世了,還是讓我跟去吧?」

  楊戩想了想,摸了摸他的腦袋:「也好,我現在正好缺少人手做一些小事,你可以跟著我,但不許搗亂,若是像在莊子裡一樣不聽話,我會再把你送回來。」

  哮天犬小雞啄米一樣點頭,每天不能跟主人在一起,和玉鼎真人一起鑽洞,他都要發黴了。

  楊戩又問道:「三妹呢?最近好嗎?」

  哮天犬立刻道:「主人的妹妹很好,她知道主人常年在朝歌,還讓我給主人帶話,說讓主人辦好自己的事,不必擔心她。」

  楊戩歎了口氣:「三妹懂事,倒是不會讓我操心。」

  眼看一人一狗要走出洞府,玉鼎真人從後面跟了過來,臭著一張臉。楊戩走他就走,楊戩停他就停。

  楊戩轉身挑眉:「師父?」

  「怎麼著?勸不動你,我還不能跟去嗎?」

  「這倒不是……」楊戩帶了笑意:「師父是擔心我嗎?」

  「才怪!你這混蛋小子快要氣死我了!我要跟著你,到時候看看師尊是怎麼訓你的,給我出口氣!」

  楊戩的笑意不減:「啊……那師父就跟著吧。」師父向來刀子嘴豆腐心,又著緊他很,雖然這麼說,心裡還是擔心,想跟著他能有個照應。

  懷孕一旦過了四個月,肚子就會迅速飛漲,跟突然塞進去一個球一樣,蘇妲己也是如此。她又不是個安分的,到處亂跑亂跳,給肚子上隨便念個咒就敢去上朝,別說身邊伺候的人,孔宣有時候看著都有點心驚肉跳。

  不過妲己的精神似乎好多了,傳承之力沒有消耗多少,她的法力卻回來了些,瘦下去的肉也漲回來了點兒。

  這日下朝回來,沒什麼事情,妲己便靠在軟枕上,捧著一盆肉丸子吃得開心。

  孔宣坐在旁邊,鼻子裡頭聞到的全是肉味兒,再看妲己,竟然要拿油乎乎的爪子去拿棋子,沒忍住,一手指頭彈了過去:「像話嗎!」

  妲己捂著手指頭呼痛:「是你們說天大地大孕婦最大,隨便我做什麼的,現在吃個肉丸子你就惱!」

  「要吃,讓人喂你吃!再用油爪子來抓棋子,這棋也就不用下了。」

  妲己後知後覺看看自己的手,嘿嘿一笑,立刻讓下人拿東西來抹乾淨。

  「你如今倒是輕鬆自在。」

  「也不知怎的,孩子沒事了心情就好了。」妲己拍了兩下肚子:「只可惜還不會活蹦亂跳,要再過一陣子。」

  「在你肚子裡活蹦亂跳?那我還是不要看得好。」孔宣繼續落子:「妲己,你到底是為何有恙自己不知道,如今為何無恙了自己也不知道,竟然還這麼沒心沒肺?」

  「不然呢?如果我害怕有用,那我一定會害怕。既然無用,我還是吃吧。多吃多睡身體好,我的身體好,寶寶才好。」

  不是不怕,而是會挺起胸膛來面對,蘇妲己向來就是這樣的人,孔宣也知道。低頭繼續落子,不再多追問。

  「唔……」妲己突然揮手,讓侍女把肉丸拿到一邊去,捂住嘴巴。

  孔宣挑眉,這是怎麼了?

  妲己又放下手,喃喃道:「不對,不是要吐的感覺……啊喲!」

  她突然捂住肚子,棋盒也被撞到了地上,雖然這個疼痛只是一下,但卻是從未有過的劇烈,妲己面色發白,汗已經滴了下來。

  孔宣立刻挽起她袖子查看,原本還有八個字元閃閃發光的,現在竟然只剩下了六個。

  「你剛剛吃了什麼?」孔宣連忙問。

  妲己茫然搖頭:「什麼都沒有……」那只是普通的食物,如果裡面有毒或者有藥,她怎可能分辨不出?

  正在這時,殿門突然被推開,楊戩大踏步走進來,步伐急促,語聲卻輕快:「妲己,我回來了!雖然晚了些,但我拿到了對你而言相當有用的東西……」

  電光火石之間,妲己想到了一個可能性,立刻看向孔宣,正好孔宣也看過來,在彼此臉上,他們證實了相同的猜測。不會吧……

  楊戩看到屋內的情況,立刻加快腳步走過來,伸手要扶起妲己:「怎麼了?」

  妲己卻扶著孔宣,踉蹌著躲開了他。

  「別……」她退後一步,再退後一步,低聲說道:「別碰我。」

  不希望這是真的,那也是他的精血,父子之間又怎麼會……但是萬一是真的!所以她現在只能這麼說。

  「拜託你,千萬不要碰我。」

  一段壓抑的時間,妲己不肯說話,孔宣卻懶得說,被問了,才幾句隻言片語,讓他們瞭解大概的情況。

  哮天犬是聽不懂的,其他幾個人的神色都沉了下去。楊戩坐在離妲己最遠的角落,雙目怔怔看著她的肚子,一句話也不說。

  妲己慢慢抬起頭,兩人的目光瞬間交錯,又互相移開。

  然後妲己輕聲問道:「玉鼎師父,您看過的書最多,也最見多識廣,這種情況可能嗎?」

  「我想你們想多了……我不是說沒有這個可能啊!我只是覺得,你們兩個不會那麼倒楣。」玉鼎真人看看楊戩,再仔細看了看蘇妲己:「也都不是倒楣相。」

  妲己的神色微冷:「玉鼎師父,說正經的,這事關我腹中嬰兒的生死存亡,不能拿來開玩笑。」

  「可我真的不知道,這種事情只有理論,我哪看過事實如何?」玉鼎真人雙手一攤,表示自己也沒有辦法。

  「那麼理論又如何?」孔宣突然問。

  「這種情況少有,父子血脈相承,怎會相克?更不要說妨礙母體了。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突然豎起一根手指頭,他四下看了一圈,見所有人都在注視他,這才志得意滿地說:「那就是天生的死對頭,你活著我就不能活,你在身邊我就不自在。可若是真那樣,你們倆還用等孩子出現?早打成一團,不死不休,所以說絕對不可能。」

  這個時候,楊戩也沒有隱瞞的必要,將王母給他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你聽進去了?你不是向來不把她說話當一回事嗎?」

  「我是不當一回事,但她怎麼說也是王母,說得話並非全無道理。」

  「我也覺得不對勁,照你這麼說,這次的疼痛只是巧合?」妲己的面色有些冷硬。

  「這倒不是巧合,畢竟你是逆天者,楊戩是天眼的主人,你們兩人之間有個孩子……多少會有些衝突啦。不過影響也不帶這麼大的,要是因為這個,那肯定還有別的事情。」

  「別的事情……」妲己仔細思索:「上古傳承之力可有衝突?」

  「當然沒有,相反還好你有了那股力量,才能互相中和,進而有孕嘛。」

  妲己緩緩搖頭:「那我便再沒有做過別的什麼了,尤其有孕之後精心養著身體,除了金鼇島哪裡都沒去過。」

  妲己去了一趟金鼇島?看了她一眼,楊戩聰明地沒有多問,現在也不是問這種事情的時候。

  「那就是你了,徒兒,你最近接觸過什麼人?」

  楊戩沉吟:「我走的地方不少,因為一直在找尋線索,王母、諦聽……對了,師父讓大師伯帶話,命我去三十重天看看,我也去了……」

  「等等!」玉鼎真人突然叫停:「我什麼時候讓廣成子師兄帶過話?」

  「就在前些日子……」楊戩看著玉鼎真人,臉上的血色慢慢褪了下去:「那的確是廣成子師伯,我不可能認錯!」

  玉鼎真人看看楊戩,再看看妲己,輕聲道:「可是……我也真的沒托任何人給我帶過任何話啊。」

  「呵呵……」妲己突然輕笑道:「我就說嘛,旁人也就罷了,我是西岐最大的敵人,怎麼元始天尊都放任我愛做什麼做什麼,原來在這裡等著呢。他不能親手殺我,便布了一個局,等著我自我毀滅……還真是夠狠夠絕。」

  玉鼎真人立刻擺手:「別胡說,別胡說,多大的仇怨啊?師尊聖人之身還能做這種事?」

  妲己歎息搖頭:「我和聖人之間的糾葛,你們又知道多少?罷了……此事不必再說。二郎,為了以防萬一,你還是暫時不要接近我的好。我和孔宣去地府一趟,你幫我留守朝歌吧?」

  這是妲己第一次對楊戩說話,眼睛仍然沒有看過來。楊戩悠悠歎氣,都是自己不好,對昆侖山的人不夠警惕,妲己還是怪他的吧?他溫柔答道:「地府危險,你現在怎麼好去?要找什麼不如告訴我,我幫你去拿如何?」

  妲己搖頭:「我都不清楚,如何託付別人?有些事情還是要自己去做的。」

  楊戩沉默,然後點頭:「好。」

  沒有了昔日的柔情蜜意,沒了互相關懷的口吻,只是淡淡的對話。連哮天犬都聽著彆扭,更不要提那兩個人,眉毛早就擰到一起,不想再聽下去。

  玉鼎真人忙不迭道:「就是就是,戩兒留在這裡,我和他們倆去地府!」

  「……師父?」

  「怎麼著?那肚子裡的是我徒孫,還不許我關心了?」玉鼎真人一臉的橫氣。

  楊戩松了一口氣:「多謝師父了。」

  妲己慢慢站起身,撫著肚子,一臉疲憊之色:「那就先謝謝玉鼎師父了,有玉鼎師父跟在身邊,至少昆侖山來個殺手什麼的……我不至於手忙腳亂。弄不好來的是廣成子,玉鼎師父還能當面質問一下呢。」

  當說到廣成子三個字的時候,殺機凜然、陰森恐怖。妲己這次當真是動了殺心的,從沒有這麼凜冽的殺意,如果廣成子有一日再出現,她真的會殺了他,用盡所有辦法!

  「你們自便吧,我累了,要去睡一會兒。」

  目送她遠遠離去,進入後殿,楊戩一步都沒有跟上。須傾,他輕聲問道:「師父,為什麼師祖要這麼做?妲己的身份有那麼可怕嗎?」

  「你信她的話?」

  「為何不信?」

  玉鼎真人輕切了一聲:「你既然信,那還問我做什麼?我知道的事情還沒有你多,對我這個未來徒弟老婆的身份都半知半解,那裡還顧得上其他啊。」

  「那麼……師父就幫我護著點她吧。」

  「這個自然,你師父答應你的事情,什麼時候沒完成過?不過我看這丫頭像是要遠了你的意思,身邊男人還不少,你自己注意著點吧。」

  「不會的,妲己現在不過是跟我一樣,突然無所適從而已……」他們本來好好的,互相扶持,不管前方有多少困難都好,都可以想辦法面對,一個一個度過。可是卻偏偏打破了平衡的局面,因為……一個意料之外出現的孩子。

  「唉……孩子。」搖了搖頭,他對玉鼎真人叮囑道:「師父看護好妲己,我去見一見胡喜媚。」

  「怎麼?」

  「宮內的事情她最清楚,我去問一問怎麼回事,然後將事務交給她,我也去地府。」

  「你要偷偷跟在我們後面?」

  「不……」楊戩苦澀道:「跟在你們身後,受苦的是妲己,我怎麼會跟?只是我要去找妲己要找的東西,不管我找到也好,她找到也好,多一個人總是多一份力量。」

  只要有可能……

  回到寢殿,妲己沒有休息,肚子的疼痛稍微差異,便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你剛剛胎動,靜養兩日才好。」孔宣在身後看著。

  「我沒有時間靜養,地府必須要儘快去。」妲己匆匆道:「一應事情路上再說吧,只要帶上你,我想我不會有什麼大事。」

  「你倒是信任我,玉鼎真人又如何?」

  「一樣,玉鼎跟著也不過是為了讓楊戩放心,除了他,昆侖山的人我一個也不信。」

  「帶著不信的人去地府?」

  「我也沒有辦法,多一個人總是多一份力量。只要有可能……」妲己拿起桌子上的珠子。那是一顆月華珠,楊戩費了好大力氣才從昆侖山尋來,帶在身上能夠納陽調陰,有固本培元的功效。

  摩挲了兩下,妲己終於又帶上了溫柔的神色:「孔宣,你說我們這次能在地府看到什麼?」

  「不知道,你的好奇心最好不要太大,那地方能夠平安去平安回,已經足夠慶倖。」

  「這話說的有道理,就是有點滅自己的志氣。」妲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低聲道:「乖寶寶,只要這次找到線索,你和為娘就都有救,你可要爭氣一點,別在這個時候出問題。」

  至於第二日,聞仲來找妲己,發現她再次消失的怒火就不說了。

  再一找,楊戩和孔宣也消失,只有喜媚一個留在宮廷主持大局。

  待去問喜媚的時候,喜媚只悠悠道:「黃泉碧落……他們回來自然就知道了,問什麼?如果大姐回不來的話,我再告訴你啊?」


☆、轉輪臺上窺三生

  魂之所在,要去不那麼簡單,對於有法力的人來講也不難。身形在黃泉路上閃閃爍爍,妲己三人很快避過地府守衛,進入地府深處。

  妲己身邊白光一道,徐徐纏繞,隔絕了地府的所有陰氣,卻是孔宣的手筆。玉鼎真人走在最前面,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妲己的肚子,那神色雖然有些糾結,的的確確是在護著的。

  妲己把衣襟拉了一下,這地方還真是冷呢,偶爾有幽魂飄過,也是一個個兩眼發直的樣子,讓人看著怪不舒服的。

  「我們這是在哪裡?」妲己低聲問,對地府這個地方她還真是一點兒都不熟。

  「幽冥川,再過去就是黃泉鬼道,過了三生橋,就進地府了。」這裡只有玉鼎真人最熟,碎碎念道:「進了地府別走中間大路,那裡只通閻羅殿,往左邊小路去,那邊通往弱水河岸,少有人去。」

  「不是少人去的地方就能找到我要的東西,右邊是什麼?」

  「右邊分兩條,一條通往轉輪台,另一條通往十八層地獄。轉輪台只有孟婆和等著投胎的,十八層地獄……不管你要找什麼,都不太可能在那裡吧?」

  「這倒是……」通天教主的話說的模糊,他們這樣找就是無頭獅子亂撞,終歸不成。

  「對了,地府最見多識廣的是哪一個?」

  「這還用問嗎?就諦聽的那個耳朵,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他都知道。」

  「那……玉鼎師父現在是在說它壞話吧?它會不會知道?」

  玉鼎真人立刻閉上嘴巴。

  「諦聽在哪裡?」妲己又問。

  「不用問了,那地方你不能去,找死嗎?」玉鼎真人立刻連連搖頭。

  妲己挑眉:「哎喲?我還以為真如楊戩所說,玉鼎真人博聞強記呢,原來也有不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但是不能告訴你,別想只憑兩句激將就從我嘴巴裡得知秘密。」

  看著玉鼎真人得意洋洋的樣子妲己覺得好笑,難怪楊戩提到自己這師父總是哭笑不得,的確挺有意思。

  「諦聽身在冥府深處,弱水盡頭,你的確不能去。」孔宣突然沉聲說:「那處波濤洶湧,只能鳧水而過,以你現在的身體若下水,只怕不到半盞茶時間,腹中的孩子便會夭折。」

  「……那還真不成,換一個吧,還有誰可能知道呢?」

  「你可以問閻王,但是他不一定會告訴你。」

  「這還真是一個好建議,謝謝玉鼎師父了。」妲己抬步:「先去弱水那邊看看。」

  地府有兩條河,忘川比弱水有名多了。誰都知道,忘川的水只要喝下去就什麼都不記得,但是誰都不知道,弱水這東西到底是幹啥用的?

  沿著岸邊走,妲己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立刻縮回來。

  比冰水還冷的水,這水怎麼可能下得去?

  一直走到臨近盡頭的地方,溪流越來越寬,最後匯成一個大湖,四周並沒有風,湖上卻全然都是驚濤駭浪。三個人遠遠就停住了,靠近都會被打得一身濕。

  「諦聽在哪裡?」妲己看了半天,除了水還是水,其他啥都看不見。

  孔宣指了一個方位:「湖心島,風浪太急,在這裡絕對看不見。」

  妲己意外:「你和諦聽還有過交集?」

  「那是許久以前的事情了,也和你無關。」帶著妲己,孔宣突然又後退了一步,剛剛拍來的大浪剛好濺到他們腳邊。

  「不是啊,如果你們曾經有過交集,那不如你去幫我問問?」

  「若不是本人前往,你覺得諦聽會說?」孔宣拉著妲己再退一步,是時間的關係?這次前來,狼頭似乎比以前高了不少,離岸邊也近了不少。

  一道河水沒有隨浪而行,悄悄爬了上來,向著妲己。

  眼看就要卷上妲己的腳,玉鼎真人突然劍尖向下,一劍就捅了上去!

  河水嗤得一聲消失殆盡,玉鼎真人得意道:「當著我面就敢偷襲,當我不存在嗎?」

  妲己笑了笑,剛想說什麼,弱水卻不再掩飾自己的攻擊,大浪直接當頭拍了過來,目標很明確。

  玉鼎真人的斬仙劍直接扔上半空,轉成一團疾風,卻仍然感覺到強大壓力。

  「徒弟娘子,你又做了什麼!」

  妲己被孔宣牢牢護在身後,此時聽到問話,立刻探出一個腦袋:「冤枉!我是這輩子第一次來這裡,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

  斬仙劍再如何迅疾,到底也阻不住水的無縫不入,兩道水流突破劍網,激射妲己。

  孔宣伸出手,藍色的光芒一轉一擺,將水流打散。

  「先撤!」和水作戰太吃虧了。

  但是他們似乎撤不了,這邊的動靜太大,身後遠遠已經隱約傳來鬼卒的聲音,越來越近。孔宣一手攬住妲己,另一隻手護在她肚腹前,五色神光在身周不斷揮動,幾乎和水幕一樣密集。

  妲己看著前方,雖然不太清楚,但水幕中間的確有個斷層,向兩邊分開的地方。如果孔宣指的方向不錯的話,那麼速度夠快,應該能夠一直沖到湖心島上。

  點點孔宣,她指了指那邊,孔宣也看到那個縫隙,不過似乎太小了一點。

  「弱水上不能施用遁術,我至少有半個身子會浸在水下,水上的事情需要你自己處理。」

  妲己嘴角一勾:「放心,我從來也不是弱不禁風的吧?」

  「那好,你準備好。」

  「玉鼎師父!」那邊突然叫了一聲,玉鼎真人看過去,孔宣的五色神光在身周護持,人卻已經飛身而去,化作一道流光,順著水流中間那個小小的縫隙就沖了過去!

  「喂——」他心中一驚,這倆膽子也太大了吧?

  倒是想跟過去,但是已經來不及,水流一分即合,已經沒有空隙再讓他過去了。而妲己一走,岸邊的攻擊立刻停止,只有驚濤駭浪阻截了視線。

  玉鼎真人翹首望著,什麼都看不見,背後的聲音越來越大,他只能暫時離開,躲到別處去等著。

  進入弱水中,妲己的腳尖立刻點在孔宣肩頭,看似搖搖欲墜,在風浪中飄忽不定,實際上卻穩固無比。

  但是孔宣只要抬頭,就能看到那個大肚子,不管怎麼都覺得危險。

  「你若是在上面不舒服,就該快下來坐好,只是腿泡水應該沒事。」一邊跑,孔宣的聲音一邊傳進耳朵裡。

  妲己沒有功夫回答,大浪滔天,沒有剛才的攻擊那麼厲害,也不是一道道,反而卷成了一團,旋風一樣撲了過來。

  她撫上手臂,指頭彈了一下,金光立刻一圈繞在五指四周,將法力增強再增強。然後拿出畢雨幡,只要稍稍動作,立刻水波都聽話地分開,雖然只是一時,對於孔宣的速度也夠用。

  一路走了過去,時間沒用多少,而且特別順利。

  孔宣停在那邊岸邊,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兩個人都毫髮無傷。妲己的身形晃了晃,立刻栽了下來,被孔宣穩穩接住。

  金色的光芒閃爍著,漸漸黯淡下去,然後消失。

  「還有五個字元了。」孔宣沉聲說。

  妲己閉著眼睛捋順法力,過一會兒才睜開:「沒事,我們已經到達這裡,或許五個夠用了。」

  轉過頭去,能夠看到那些大浪退了回去,只在週邊不停周旋,不會到這島上來。他們倒是賭對了,如果到了這湖心之島,大浪仍然緊追不捨,那麼他們就真的走到絕路。

  孔宣倒是無妨,妲己卻要出大事。

  身後突然傳來噴鼻息的聲音,還有蹄子踏地的聲音,不遠也不近。

  妲己的身體微微一僵,然後立刻放鬆下來,輕聲問孔宣道:「諦聽?」

  「必定是。」孔宣扶著她站起身:「沒事?」

  「不能……算沒事,不過還撐得住。」妲己深吸了一口氣,將法力運到肚子上,轉身。

  諦聽就在不遠處,長得凶面獠牙的樣子,不過身上的氣息平和中正,十分淳厚敦和。

  妲己的心思立刻放了下來,不自覺掛上微笑。她上前兩步,福身道:「見過諦聽前輩。」

  「別多禮。」諦聽探究地看著她,慢慢道:「我只是想看看……看看逆天者有什麼本事,沒想到,你自己沒怎麼出手,出手的卻是別人。」

  「這也沒有辦法,妲己如今的身體不適,無法自己動手。」

  「哦?」諦聽慢慢低下頭,看到了妲己的大肚子,然後慢慢趴下,將兩個前爪搭在一起。

  「逆天者,如今我見到了你,你可以問我問題了。但是你讓我不太滿意……所以,我只讓你問一個而已。」

  「一個也就足夠了,多謝諦聽前輩。」

  「等一等。」諦聽突然說道:「孔宣,我上次便說過不想再見你,你今日怎麼又來了?」

  「我只是陪同而已,並非前來問詢,你若不願見到我,何妨當做沒見到?」孔宣淡淡說道。「我已經見到你了,如何當做沒看到?」

  「咳咳……」妲己立刻打斷了這兩人的『敘舊』,很顯然,他們昔日的關係並不太好。

  「諦聽前輩,能不能先回答我的問題呢?因為我現在的狀況……實在撐不了太久。」

  諦聽把頭轉過去:「你說。」

  「現在我的狀況岌岌可危,腹內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不知道如何能夠保住呢?」

  諦聽仍然是慢吞吞的語氣,仿佛一切都不在意,只是平淡的闡述而已:「逆天者,你註定現在不該有孩子,這個孩子也註定留不住,因為本來就不該存在。我不知道它是如何催生,但你必定守不住它。」

  「……守不住也要守,我要這個孩子,就算是希望渺茫的辦法……難道諦聽前輩也不知道?」

  諦聽想了想,緩緩說道:「有一個辦法,轉輪台旁邊有一個幽魂,一直在那裡徘徊,不肯投胎,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你如果想要一個答案的話,可以去找他。」

  妲己終於露出笑容:「多謝諦聽前輩,那麼妲己就先告辭了。」

  諦聽點頭:「你走,他留下。」

  三個人來地府,兩個人進去湖心島,一個人出來。

  妲己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沒有人了,玉鼎真人突然冒出來,左右看看,立刻跑到妲己身邊:「丫頭,你可真敢,那麼危險的地方也能進去……怎麼樣?有什麼結果?咦?孔宣呢?」

  「你問那麼多,我要先回答你哪一個啊?玉鼎師父……」踉蹌著,妲己扶著牆壁,一步一步走穩,嘴唇發白,臉上全部都是虛汗。

  「喂喂喂……你確定你沒事嗎?丫頭,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到這邊來。」

  離開弱水附近,妲己安靜坐了一會兒,臉上終於有了血色。肚子一直在隱隱作痛,雖然動靜不大,但是時不時的,讓人擔心。

  還是自己有些疏忽,太小看地府,如果繼續操勞下去的話,也許肚子裡的孩子會有流掉的危險。不過還是有一個地方要去,轉輪台近在咫尺……

  「玉鼎師父,你帶我去轉輪台好不好?那裡有一個遊蕩的靈魂,我們要避過孟婆,找到他。」

  「你現在都這個樣子了,不適合再待在地府,還是趕快離開,等以後……」

  「不行,好不容易有了線索,已經是最後一步,我不能放棄。」再拂過手臂,金光籠罩了肚子,胳膊上的第五個字元更黯淡了一點。不過妲己的臉色立刻變好,四肢也變得更加有力。

  「好了,趁著這個機會我們快點去,這是最後的地方了……」

  轉輪台,又叫做轉世台,就建在忘川上面。忘川水在檯子下面潺潺流動,一座橋連接著檯子,孟婆就站在橋上,藍色的鬼火熊熊燃燒,上面架著好大一口鍋,裡頭咕嘟咕嘟是清澈的孟婆湯。鬼魂們排著長隊經過橋上,孟婆拿著碗,一人一碗湯。孟婆湯在鍋裡是滾燙的,只要盛出來,就立刻變得冰涼。

  玉鼎真人藏在旁邊看了半天,鬼魂一直不斷絕,根本找不出空隙。他往後縮了縮,低聲道:「不成,我們哪有時間去轉輪台那邊?橋都被占得滿滿的。」

  「也有辦法過去,你沒發現嗎?鬼卒都在這邊,奈何橋那麼長……過了那邊就沒有了。」妲己指了指鬼魂的後面:「我們跟上去,我想,鬼是不會怪我們中途插隊的。」

  鬼的確不會怪他們中途插隊,玉鼎真人站在前面,妲己跟在後面。鬼魂的四周都是陰冷的,妲己打了個寒戰,強忍著。

  玉鼎真人前面看幾眼,後面看幾眼,覺得不太對勁。雖然沒有鬼卒在附近,但是眼看離孟婆越來越近,一碗一碗孟婆湯送下去,到自己的時候……自己是喝還是不喝?如果不喝的話,外面的鬼卒肯定會發現。但是喝……忘川對神仙都有效,這個東西怎麼能喝!

  妲己突然捅了捅他,低聲道:「玉鼎師父,一會兒輪到你的時候,記得造成一點騷亂,只要能讓我過去就可以。」

  「造成騷亂?那我怎麼辦?」

  「哎呀~~玉鼎師父,你那麼厲害,難道跑還跑不過幾個鬼卒?你把人引跑了,我自然可以去想辦法解決。」

  「………………你……不會一開始同意帶我來,就是為了這個吧。」拿自己當誘餌,這個女人也太狠了。

  「當然不是,你誤會了,去做啦,我肚子裡的寶寶可撐不了太久,這裡太冷了。」

  聽了妲己的話,玉鼎真人撇了撇嘴巴,就是因為肚子裡的孩子……這丫頭,性格真是討厭。

  孟婆的臉藏在斗篷裡,只露出一個下巴,嘴唇勾著,笑得陰森森。一邊笑,她一邊轉頭,一個個鬼魂看過去。離她越來越近,玉鼎真人看著她那副樣子,似乎看自己的時候越來越多,心裡更加發毛。

  他放慢腳步,回頭打算再和妲己商量商量,一轉頭,卻看到一張醜陋的鬼臉,倒抽一口冷氣。蘇妲己現在已經不見了!

  「嘿嘿嘿……到你了。」孟婆陰森的聲音突然傳過來,吃吃笑道:「真是難得啊……我第一次看見活人來喝孟婆湯。」

  玉鼎真人也笑,乾笑:「那個……誰說我是活人的?」

  「你自己看看,死人哪個像你這樣?」孟婆向後面指了指,顫顫巍巍舀了一碗孟婆湯。

  「來吧,活人喝湯很是難得,我也想看看……」

  「你看錯了,而且我也不想喝湯,我只是來看看的。」玉鼎真人退後兩步,撞上了身後的鬼魂,連忙向旁邊跑了兩步,就站在橋邊。

  孟婆嘻嘻笑道:「跳啊,跳啊……我第一次看到不喝湯,反而要去喝忘川的水的人,你讓我看一看如何?」

  「我也沒想要跳!」玉鼎真人轉頭就跑。

  遠處的鬼差已經發現騷動,此刻看到一個人影跑了,立刻追上去。

  孟婆卻原地沒動,轉向轉生台的那邊,笑容更加深邃:「去問吧,去問吧……老婆子我在這裡站了這麼久,什麼沒見識過?該問的總要問出來,該做的決定總要做……第一個來了,第二個也就不會遠。」

  與此同時,諦聽那裡又迎來了一個人。

  剛剛送走孔宣,諦聽已經很累了,可是看到了這個人,自己又不好拒絕,畢竟這個人曾經來找過自己,它的印象也很好。

  「楊戩,天眼的主人,你又一次來找我有什麼事情?」

  妲己站在轉輪台旁邊,看著一個個鬼魂跳下去,只是沒看到一個遊蕩的。

  轉輪台上面立著三世鏡,上面可以看著三生三世。妲己突然有點興致,於是悄悄走上去,站在三世鏡前面,看向裡面。


☆、妖族太子定心魂

  剛開始什麼都沒有,就像普通的鏡子一樣,裡面映照出的是一個大肚子的女人。妲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鏡子中的女人也做出相同動作。

  然後鏡面閃動,女人變成了一隻銀白色的狐狸,火紅的眼睛、長長的尾巴。

  妲己一笑,也許是自己沒有前世的關係吧……也對,一隻狐狸活了幾千年,哪裡還有前世?

  剛要轉身離開,鏡子再閃,嬌俏的女孩捧著魷魚絲,在椅子上一邊打字一邊吃,看著電影,笑得開心……妲己立刻停在那裡,那是自己,是前世的自己!

  曾經那麼無憂無慮的生活,以為都已經忘記了,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

  定定看了一會兒,似乎無法晃神,然後妲己突然笑了。昔日之日不可追,難道自己還會沉浸嗎?如今這個時候,找到那個遊蕩的靈魂,救自己和孩子才最要緊。

  剛剛轉身,三世鏡開始不停閃動,好像出了什麼問題。從閃動變成震動,妲己再回頭看的時候,它已經不斷發光,眼看就要爆炸。

  突然一陣風吹過來,一隻手摟住了妲己的腰。

  妲己立刻伸手,反手掐上了對方的喉嚨:「誰?」

  「你殺不死我,別浪費精神了,我帶你走,否則你如果再呆在這裡,一會兒就會死了。」

  妲己愣住,抬頭去看這個人,卻絲毫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看樣子的確沒有惡意,自己的身體也很疲憊,於是便讓他帶著飛走。

  到了僻靜的地方,對方才放開她。妲己立刻向前走了兩步,轉身,看清楚這個人的容貌。

  是個黑頭發,長相很普通的男子,只不過兩隻眼睛是紅色的,跟火一樣,這個形容不太對,應該是跟兔子一樣。而且這個身體,這個手腳,還有這個表情……怎麼也不像鬼魂的樣子。

  「你就是那個傳聞中,徘徊在輪回台的幽魂?」

  「我的確一直等在輪回台,不過不是幽魂,這裡原本只是我的影子。不過現在我等到了要等的人,自然以元身相見。」

  「等人?我?」妲己指著自己的鼻子,她還沒有這麼有名吧?

  「沒錯,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終有一天會有逆天者出現,可是我沒想到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

  對方的話語中有一點輕慢的意思,妲己挑眉:「那還真是讓你失望,抱歉啊。」

  對方似乎覺得很有趣:「通個姓名如何?」

  「蘇妲己。」

  「殷商王后。」男子意外:「呵呵……戰爭開始時我本想去看看,後來打消了這個主意,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蘇王后,我的名字叫做……陸壓。」

  妲己猛地抬頭,然後湊近了看他:「你真的是陸壓?」

  「你聽說過我的名字?」

  「聽過……一點點吧?我不記得我自己在哪裡聽過的。」妲己立刻說。陸壓這個名字,她恐怕就算再過多少年也不會忘記。封神之戰中這個人夠出名了,法力相當厲害,為人也心狠手辣,最出名的就是斬仙飛刀,葫蘆一出,人頭落地。妲己記得清楚,原著的自己也是死在這把飛刀下吧?每每想到這裡,妲己的牙根兒就很癢癢。

  不過如今自己有求于對方,也就放過這件事情,直接說道:「諦聽說過,我有一個問題可以來問你,你能夠給我解決。」

  「嗯……我知道你要問的問題,也的確有解決的辦法,不過現在不打算告訴你。」陸壓似笑非笑道:「蘇王后,你肯定知道我的身份,不必拿話來瞞我,只是我不知道你知道了多少呢?」

  妲己看著陸壓,腦海中飛速轉動,陸壓的身份,還有他在這裡的目的……沒辦法,賭一賭吧!

  「陸壓,有人說你是離火之精,是火怪成道,但是我想……你應該是和妖族有關才對。」妲己側頭看著他:「我說對了嗎?」

  「對,真對……」陸壓笑了:「雖然我知道你沒有說出全部,但是這已經很不錯了。我應該對你另眼相看,雖然是個大肚婆……這樣,如果你能挺過這一關,我會再去找你,到時候我會告訴你我的目的。如何?」

  「這樣也不錯,那麼……你打算告訴我如何度過這一關了?」

  「沒錯。」陸壓露出邪惡的笑容:「我可以告訴你,要保住你腹中的孩子只有一個辦法——就是你深入軒轅墳,眾神沉睡之處,眾神沉睡之時會放出一種奇怪的力量,這種力量能夠將你冰封,讓你的力量全部集中在孩子身上。而到了十月臨產,你的孩子要出生之時,你自然會蘇醒。」

  妲己一愣,不僅僅是因為陸壓知道軒轅墳下是眾神沉睡之地,還因為這個辦法很簡單,太簡單了……

  「真的就這個樣子,這個樣子就可以?」

  「當然……不是。」陸壓冷笑道:「當你蘇醒,生了孩子之後,你就會死。如果你的運氣不好耗費力量過多……孩子沒生下來你就會死。」看著妲己好像面無表情的樣子,陸壓覺得有趣:「如何?這是你的選擇,你是選擇孩子呢,還是選擇你自己?」

  妲己還是面無表情站在那裡,雙目空洞,一點兒不作聲。

  過一會兒,她慢慢垂下眼簾:「我選孩子。」

  妲己走了,這裡已經沒有留下的必要。陸壓慢慢回到了輪回台,嘴角還掛著笑容。

  這個蘇妲己真的很有意思,不愧是逆天者,雖然這一關她選擇了孩子,讓自己有點失望,不夠心狠。不過……也許她過不去這一關了。

  「就是你?在輪回台遊蕩的幽魂?」

  第二個這麼問自己的,陸壓無奈回頭:「我可不是幽魂。」

  「你……?」楊戩皺眉:「你是西昆侖的陸壓真人?」

  陸壓微笑:「原來是玉鼎真人的弟子楊戩,你有事?」

  「是諦聽叫我來的……」

  陸壓抬起一隻手,止住了他的話:「我知道你來找我問什麼了……剛剛有個女人過來,問了同樣的問題。」

  楊戩盯著他:「陸壓散人,那麼你可否知道?」

  「我知道。」還是那番話,陸壓又說了一遍。

  朝歌的消息他也知道一些,楊戩和蘇妲己是愛人,同一個問題,母親已經做出選擇了,不知道父親的選擇是什麼。

  楊戩也是沉默,他攥緊了拳頭,身體微微顫抖。

  陸壓挑眉,果然很有意思呢,父親和母親的反應不同,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真奇妙。

  最後,楊戩呼出一口氣,這口氣就像一直壓在心頭的大病,讓他渾身打顫,連聲音都如此沙啞,他低低道:「我選妲己。」

  「拿著你的天眼,滴上自己一滴心血,讓蘇妲己貼身佩戴十日就好。」

  「多謝。」楊戩沉重地說。

  「你也不必謝我,我只是覺得有趣而已,而且都是昆侖一脈,幫幫你不差什麼。我不妨告訴你,蘇妲己選擇的是孩子,此事一旦做下,她說不定會恨你入骨。」

  「恨我也罷,總比死掉好。」楊戩苦笑道:「早知是強求不得的事情,我又何苦?到頭來一場空,想起昔日那般欣喜,竟像夢境一般。」

  陸壓也是看著他可憐,他和自己之間偶爾也有些交情,於是輕聲道:「天眼之主和逆天者之間原本不該有如此劇烈的衝突,你們這是被人算計了,你可清楚?」

  楊戩點了點頭:「知道又如何?師門長輩,我無法有所作為。這件事妲己已然知道,恐怕心裡也有些責備我。」

  「師門長輩?昆侖山?開什麼玩笑!」陸壓立刻說:「昆侖山的人有什麼本是我還不知道?哪個能做到這點?頂多讓你上三十重天看看,推波助瀾而已。能做到此點,讓你和蘇妲己之間水火不容,這必然是魔族的手筆。」

  楊戩怔住,陸壓此話當真出乎他意料之外:「魔族?」

  離開轉輪台時遇到了孔宣,在幽冥的出口遇到了玉鼎真人,當初三個人進來,如今三個人出去,至少沒有損兵折將。再加上問出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這次應該是完美結束吧?

  妲己撫著自己的肚子,嗯……完美結束。

  想要勾起嘴角,卻覺得鼻子一酸,立刻揚起頭,讓莫名其妙打算流出的眼淚倒流回去。這是自己的選擇,有什麼可哭的?

  「你可知道了?」

  孔宣走過來,妲己注意到他衣袖和腰間的衣物有破損,還沾了點血。

  「我找到了,知道方法之後竟然很簡單,無須擔心……」妲己指指他衣服:「你受傷了,又和諦聽打了一架?」

  「這是昔日的承諾,這一次之後,我二人之間就兩清了。」孔宣老樣子,五色神光繞了一圈,確定妲己是否有事。身體倒是還好,陰氣重了些,回去洗個熱水澡,打坐調息片刻就好,可是精神卻不太好,簡直就是勉強撐住的。

  他捏住妲己的肩膀,輕輕晃了晃:「可還好嗎?」

  「死不了的,只是遇到了點奇怪的事情而已。」妲己終於笑開:「我不小心把三世鏡弄碎了,所以我們還是快走吧,一會兒地府有的亂呢。」

  三人盡速離開,一直到遠處玉鼎真人嘟嘟囔囔的聲音都消失,楊戩才慢慢走出來,神色悵然若失。

  剛剛才說過不要互相隱瞞、要一起努力,就像是昨天的事情……沒想到話猶在耳邊,自己卻要食言了。如果痛苦,恨他也好,若是恨他……只要她能夠繼續活下去,就算活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也是好的。

  妲己一路未曾多言一字,只是微笑著,那語調溫柔了不少,對著玉鼎真人也是和藹可親。玉鼎真人直往孔宣身邊躲,這樣的妲己也太奇怪了吧?和顏悅色是好事,想法兒算計他就算了吧。

  「玉鼎師父,你是否擔心楊二郎一直在外,最後必然會出問題?」

  「這不是廢話嗎?不是我擔心不擔心,而是這樣下去戩兒一定會出問題!」

  「說得也是,那麼玉鼎師父就把二郎帶回去吧,反正很快,我也不必他再守在我身邊了。」

  玉鼎真人的耳朵動了動,立刻湊回來:「這話是什麼意思?別說我沒告訴你啊,丫頭,你的命等於就是戩兒的命,你可別亂來。」

  妲己立刻笑道:「什麼亂來?淨胡說八道,是能夠平安生下孩子的法子,很快等我做完,二郎也就沒有守著我的必要,自然可以跟著師父回去了。」

  是這樣啊?這倒是好。玉鼎真人連連點頭。

  「回去之後,你讓他什麼時候回來?」孔宣突然問。妲己的神色奇怪,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當然是我生產的時候便回來,他是孩子的父親,難道讓我一個人辛苦生孩子?」妲己撇了撇嘴道:「他一個大男人是不知道疼了,我怎麼也要折騰折騰他。」

  這話回答得正常,孔宣也放下心裡的疑慮。也許是終於知道了方法,妲己一時心情放鬆吧?她向來喜怒不定的,心情好,自然對玉鼎真人臉色也好。

  風塵僕僕,雖然在地府中發生了不少事情,但幾人的速度其實都很快。回到朝歌,前後還不到兩天而已。還是在諦聽那裡浪費時間,還有一去一回的路途罷了。

  另外就是妲己的身體,身懷六甲,每日多走幾步路都會累,更不要說上天入地,中間還打了一架。回到壽仙宮的時候她是被孔宣抱著的,隱隱有昏厥的樣子。

  楊戩立刻將人接過來,喜媚去燒熱水,喂了幾顆靈藥,三個人同時運功,這才把她的胎氣穩定下來。

  玉鼎抹了一把汗:「戩兒,你這媳婦也太愁人了,這樣下去不減壽才怪。」

  楊戩和熟人說話的時候,臉上稍有不掛著笑容的,尤其其中還有自己師父。此時卻只是淡淡道:「辛苦師父了。」

  他也有些奇怪……孔宣上下看了看楊戩:「你出門了。」

  「宮內沒有什麼事情,妲己不在,我也不好真一直在她宮內呆著,出去轉了一圈。」楊戩一直看著妲己,對旁人的話只是順口回答,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出去轉了一圈?身上的波動卻騙不了人,只怕也是去了地府吧?而且看樣子得到了想知道的消息。機緣巧合,這消息到頭來也只有他們兩個自己知道,別人是幫不上忙了。

  「徒兒啊,好消息!我們找到我們要找的了,我的寶貝徒孫沒事了!」

  「是嗎?這太好了,真該好好慶賀才對。不過看妲己現在的樣子……不如師父去和孔宣休息如何?孔宣在宮外有處宅邸,清幽雅靜,師父也會喜歡。我先在這裡陪著妲己,慶賀之事等妲己醒了再說。」

  玉鼎真人也覺得自己有點累,立刻點頭:「也好也好,這丫頭累了,我也有點兒,那我先走,你們倆歇著。」

  孔宣卻沒急著走,他上前一步,對楊戩輕聲道:「無論你要做什麼,最好值得。」

  楊戩苦笑:「這世上哪裡有那麼多值得的事情?能做到無愧於心都難,只是可以承受與無法承受,如此而已。」

  孔宣退後一步:「是嗎……」

  妲己睡了三天三夜,再次醒來的時候有些恍惚,甚至不太知道今夕是何夕。突然反應過來,連帶著這幾日的記憶也一同回歸。

  身體立刻僵硬,隨即慢慢放鬆,最後完全放鬆地攤平四肢躺在床上,甚至掛了一絲笑容。

  一隻冰冷的手摸上來,停留在她嘴角:「什麼事情這麼開心?」

  妲己立刻睜開眼睛,楊戩坐在床邊看著自己,那目光似乎很悲傷,細看卻澄淨清澈,什麼都沒有。於是妲己柔聲道:「回來了自然是開心的,而且還做了一個好夢。」

  「夢到了什麼?」

  「夢到了一個很漂亮、很可愛的孩子。」

  「那的確是好夢。」在妲己額頭上深深一吻,楊戩柔聲道:「睡了很久了,是不是骨頭都僵硬了?起來走走吧。」

  妲己眨眨眼睛:「你肯讓我起身啦?我以為你一如既往,巴不得我在床上睡過去呢。」

  不能讓妲己看出破綻……楊戩幾乎把自己的牙關咬破,說出口的話卻仍然平穩,沒有半分破綻:「以前不過是擔心,但你找到了辦法,又已經睡了這麼久,當然可以起來走走。難道我真要把你當成小豬來養?」

  他說了句笑話,妲己自然也跟著笑出聲:「你還知道以前是把我當豬養啊?算啦,反正我已經被你養習慣了,就這麼養著也不錯。不過告訴你哦,孩子生下來之後你可不能這麼養。」

  「這個自然,我全都聽你的。」一點點撫摸著她的頭髮,楊戩用手指梳理,輕輕歎息。

  妲己疑惑看著他:「好好的歎什麼氣?」

  「…………我是開心。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擔憂,如今總算找到辦法,還來得及,我又怎麼會不開心?」

  妲己看著他,臉上也帶著笑:「我也很開心。」

  笑著,內心卻在哭泣。兩人豈不都是如此?

  妲己靠在楊戩懷裡,心裡默默念著對不起。她選擇了孩子,就是要離開他身邊,只是還有一個孩子在,他必然能夠撐下去的。

  而楊戩,心中的歉疚只有比妲己更深,他明明知道妲己的選擇……

  相互偎依的兩個人本該是最貼近的,心卻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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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雷霆動淒清

  天眼早就被貼在妲己身上,現在需要的只是時間。

  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妲己的時間並不多,力量不足連孩子都無法生出便死去,這種事情妲己自然不會讓它發生。可是就這樣去軒轅墳,她又捨不得。

  今日一別,再見面就是生死相隔之日,更可能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如果可以的話,她更希望儘量陪著楊戩,兩人的最後不要是遺憾。

  正巧楊戩告訴她昆侖山那邊還有點事情,十日之後要回去一趟,她便也笑著應承下來,陪他十日,十日之後……便是永別之期。

  這十天是他們最開心的時光,躲開所有人,想做什麼做什麼。

  楊戩自然是百求百應,妲己也是溫柔體貼,除了彼此,眼中再也看不見別人。

  但妲己的身體卻肉眼可見虛弱下來,時常會突然暈倒,到了七八天的時候,肚腹隱隱作痛,已經不能出宮行走了。

  撫摸過楊戩的臉頰,一分一寸,妲己輕聲道:「恐怕我不能陪你十天了,讓孔宣來送我去軒轅墳吧。」

  「…………好。」

  楊戩吻著她額頭,撫摸她的秀髮,五指慢慢向下,突然在妲己的脖頸上重重一砸。

  虛弱的身體如何受得了這般重擊?立刻暈倒。楊戩慢慢將她放在床上,小心翼翼,雙掌握緊她的手貼在額頭。

  再多的歉意,此刻也仍舊是蒼白一片……

  身體無力滑落,楊戩跪在床邊,終於哽咽出聲,淚流滿面。

  ==========

  打鬥的聲音……喧囂,逐漸遠去,最後沉寂。

  ……不行,她已經聽不見了……

  「噗!」楊戩吐出一口鮮血,踉蹌退到床邊,慢慢坐下。再次轉向妲己,那神色仍然溫柔無比。

  「你為何不躲?」孔宣慢慢放下手。他是含怒出手,並未手下留情,結結實實挨了這一掌,楊戩恐怕要養上好長一段日子了。

  「本就是楊戩的錯,大錯特錯,為何要躲?」

  孔宣微微攥拳:「既然知錯,為何要做?妲己的心思……我並不是不知道。這孩子生下來,恐怕她的命便會保不住,但終究是她自己的選擇。」

  「選擇……?她選擇了孩子,卻離開了我,你莫非讓我接受嗎?」

  「至少你應該勸服,而非如此,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悄然打下她的孩子。」孔宣伸出手:「人交給我,讓我喚醒她。楊戩,有些事情你不該做!」

  「你若要帶走她,便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楊戩站在床邊一步也不動。

  硬闖?若是自己此刻硬闖,那才是當真失了分寸。

  「楊戩,你不妨回頭看一看現在的妲己,這個樣子當真是你想要的?」

  「我……無需回頭。」楊戩冷聲道:「我知道我自己做了什麼!」不忍回頭,不敢回頭……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不希望再動搖自己。因為今日若動搖,他日自己一定會後悔!他要保住妲己,犧牲什麼都不要緊!

  兩人對峙著,每個都不相讓。

  楊戩突然問道:「孔宣,你大可去顧著自己的修煉,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為何要來管這件事情?」

  「這是我的承諾——對蘇妲己,所以我不可以當做不知道。」

  「只是為了承諾?」

  「還有……欣賞。」這個女人當真是拼了命去保護自己的孩子,自己怎能坐視不理?

  「你若欣賞她,便不要阻止我護住她的命,對於我而言……除了她的命,當真真的沒有更重要的事情了。」

  「你可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我根本沒有去想。」楊戩一笑,灑脫空靈,乾淨透徹。

  孔宣看著,突然覺得自己說什麼都無力,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聞仲……從來都沒想過,孔宣有來找自己喝酒的一天。準確說不是來找自己喝酒,而是來找自己作伴。人被拉過來,一人一壇酒,然後孔宣自己開喝,壓根兒不理他。

  「孔將軍,以你平日淡薄的性子,什麼事情令你如此失態?」

  孔宣放下酒罈,仍舊神志清明:「並非失態,孔某不過是突然想喝酒而已。」

  楊戩和妲己……那兩個人讓人看著難受。不管心計如何,不管做過什麼事情,卻永遠都是那個性子……乾淨、純粹、執著、倔強。這樣的人如此耀眼燦爛,但卻如此悲哀。有這樣的性子,豈不是會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痛苦,還無怨無悔?

  「聞太師。」他突然開口。

  聞仲轉過臉,他還以為孔宣打算喝一晚上,一句話也不說呢。

  「你和妲己相交的時間也不短了,覺得如何?」

  「是個厲害的女人,不過……也是個女人。」聞仲冷哼一聲道:「平日覺得還很有正事,一扯上自己的事情,其他也都什麼都不顧了。」

  「不怪她,她自顧不暇,哪裡還能管得了別的什麼?」孔宣又喝了一口酒。他現在心情也算平復些,不再那麼大口大口往肚子裡灌。

  「我知道她一直在跑進跑出,但對她做什麼一點興趣都沒有。」

  「……說得也是,你和她不一樣。」除非蘇妲己把自己弄死,否則聞仲不會在乎吧?他沒有妲己乾淨,也絕對不純粹,但是比妲己還要執著。

  突然傾倒酒罈,將剩下的小半壇酒都倒在地上。

  聞仲挑眉:「這是做什麼?」

  「便當是祭奠吧,天亮了……」

  聞仲看向東方,天際正在吐出一抹魚肚白。他頭疼,自己竟然陪著孔宣耗了整個晚上?眼看要上朝了。

  孔宣卻一直看著內宮的方向,今天……是第十天

  !於是身形像是凝固了一樣,對身邊聞仲的話語一樣充耳不聞。

  疼痛……是肚子嗎?妲己掙扎著想醒來。

  自己為什麼會暈倒的?什麼都記不得了,她現在是在王宮中?還是在軒轅墳……?可是肚子在痛,她一定要醒來,一定要醒來才可以!

  那張姣好的面容如今已經被痛苦扭曲,一絲鮮血沾濕了身下的床鋪,帶了觸目驚心的紅。

  楊戩已經用法術封閉了整個房間,此刻雙手都按在妲己的身上,封印的印記不停閃爍,不讓她醒過來。幾乎都想閉上眼睛不去看……

  只能不停祈禱。拜託!不要醒來,不要醒來……

  反抗的力量越來越強,看著妲己身下的血跡越來越多,楊戩心中忍不住一顫。

  就在這個時候,妲己的手臂上金光閃爍,突然大作!

  楊戩噴出一口血,糟了!

  妲己猛地睜開眼睛,對上的就是楊戩噴血的樣子。

  先是驚愕,隨即肚子上強烈的墜痛立刻讓她明白了怎麼回事。

  「楊戩!你在幹什麼!!!」

  楊戩柔聲道:「乖……別動……」

  「你瘋了!」妲己用力掙扎。楊戩只能壓住她的兩隻手,而且是死死地壓住。

  「妲己……你不必掙扎,我絕對……絕對不會放手!」細微的掙扎根本沒有作用,楊戩的雙手抓得死緊,薄薄的唇緊抿著,傳達出無情的味道。

  長時間以法力保全身體讓妲己的體內空虛,肚腹的劇痛更讓她四肢無力,掙扎沒有用,只有眼淚因為無助焦急流了下來,泣不成聲。

  「拜託……楊戩,這個是你的孩子……」

  「我只要你,妲己,我不要孩子!」

  「可是我要————」

  金光大盛,法力的衝突變成漩渦,席捲了屋內的一切。

  疼痛、鮮血……眼前逐漸除了紅色再也沒有其他。

  如此大的響動,外面早已經聚集了眾人,不僅僅是宮內的嬪妃和侍女,連紂王也聞訊趕來,還有前朝唯一能夠進入後宮的聞太師。

  喜媚站在最前面,一臉焦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進不去……」

  紂王也走上來,試著推門,一樣推不開,於是砸門道:「梓童?梓童?」只是那只敲門的手放下來時,竟然去摸喜媚的手。

  喜媚露出嫌惡地神色,毫不客氣地一揮手,紂王立刻暈了過去。

  聞仲兩步走了過來:「胡喜媚,你做什麼?」

  「做什麼?大姐在裡面不知怎麼了,他竟然還在那裡對我動手動腳!如果不是看他是王,早就宰了他!」喜媚轉了兩圈,仍然半點頭緒都沒有,突然想到:「孔宣和楊戩呢?他們應該知道大姐出了什麼事情的!」

  「孔宣昨夜與我飲酒,今日淩晨分別,不知去向,不過我看他的樣子不太對勁,若是為了蘇妲己……你姐姐今日便不是小事。」

  聽聞仲這麼說,喜媚更加焦急,不顧一切就要往裡闖。但是內裡傳來的力量太大,似乎是兩股法力再傾軋,根本不容外人介入。

  孔宣慢慢走過來,神色淡漠非常,似乎比平時更加冷酷一些。

  喜媚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把孔宣拽到門口:「孔雀,你快點去看看大姐怎麼了!你能進去吧?」

  孔宣搖搖頭:「不。」

  喜媚驚呼:「連你都進不去?那大姐怎麼辦!」

  「我可以進去,但我不會進去。」孔宣又說。

  「這話什麼意思?」喜媚立刻皺緊眉頭:「孔宣,這個時候我沒有空跟你鬥嘴……」「

  我也沒有那麼嫌,胡喜媚,今日我同樣不想理你,閉嘴。」

  喜媚乖乖把嘴巴閉上了。平日她和孔宣針鋒相對,是鬥氣也是因為有妲己撐腰,可是今日的孔宣很明顯,是開不起這個玩笑的。

  她小心走過去,小聲問道:「孔宣,你肯定知道怎麼回事,和我說說好不好?我是當真擔心大姐。」

  「蘇妲己不會死。」孔宣只是這麼說。

  喜媚再問,卻能看見孔宣的暴躁,只好閉上嘴巴。

  她不問,不代表別人也不問,紂王暈倒被送走,這裡自然聞仲最大:「蘇妲己到底怎麼回事?她的事情不僅事關她自己,更加關乎殷商,你不可隱瞞。」

  孔宣的語氣冰冷刺骨:「殷商與我無關,也與妲己無關,你若不在乎她的生死,也便沒有在此處言語的權利,免開尊口。」

  聞仲還是第一次聽孔宣有如此言辭激烈的話語,微微一怔。

  就在這時,內裡突然傳出一聲尖叫……或者嘶吼,淒厲、痛苦與絕望,而且如此短促。

  接下來什麼都沒有了,一切空空如也,沒有聲音,沒有法力的波動。

  孔宣身上的氣勢猛然爆發,又緩緩內斂,那一瞬間是帶著殺意的悲傷。

  「滾……」他輕聲道:「滾!一個都不許留在這裡!」

  眾人立刻作鳥獸散,連喜媚都忍不住連連後退了好幾步。不過她還是忍住,快步走到孔宣身邊:「我……我也要進去看大姐。」

  孔宣看著她,神色稍緩,點了點頭。

  但是他卻伸手,攔住了後面的聞仲:「聞太師,今日你不該在這裡,請離開。」

  聞仲還沒來得及說話,喜媚已經朗聲道:「外臣不得擅入後宮,來人,送聞太師出去!」

  雖然聞仲在前朝素有聲望,但是後宮扎扎實實是妲己的地方,被侍衛和侍女阻擋,聞仲也不好硬闖王后寢宮。

  他看到孔宣慢慢推開緊閉的房門,傳出濃重的血腥氣……

  屋內已經是一團混亂,沒有任何完整的東西,孔宣一直走到床邊,怔立在不遠處。鮮血染紅的床鋪上,楊戩緊緊抱著妲己,後背鮮血淋漓,依然昏了過去也沒有放手。

  可就算這樣也能夠看到……妲己原本鼓起的腹部已經重歸平坦,全都是血的床鋪上,那鮮血並不是楊戩的……

  妲己仍然醒著,她的手還搭在楊戩的頭上,茫然看著床帳頂,宛如木偶,不哭,不言,不動。

  喜媚腳一軟,連忙扶住身邊的桌子,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

  「大姐……大姐?大姐!!」

  =====

  屋內已經收拾乾淨,打開窗戶,帶著新芽香氣的春風吹進來,吹散了一室血氣的味道。

  床鋪換了嶄新的褥子,妲己被放在上面,小心蓋了最柔軟的棉被,安心靜養。

  「大姐,你吃一點好不好?這是我親手做的,對你的身體有好處。你的身體現在太虛弱了,不能不補充營養。」舀了一勺粥,喜媚湊到妲己唇邊。

  妲己仍然是呆呆的,看著前方,一點反應也沒有。

  喜媚舉了一會兒,無奈放下,回頭對孔宣搖了搖頭。

  孔宣放下棋子,看著妲己歎了口氣。那件事已經過了好幾天,妲己到現在還跟失了魂一樣,旁人說什麼做什麼完全不理會,只是發呆。

  除了一件事——她留下了那張浸透鮮血的床單,緊緊攥在手裡。

  「喜媚,你先出去。」他突然說。

  胡喜媚遲疑一下,點了點頭,現在只能靠孔宣,希望他有辦法幫大姐恢復精神。

  孔宣走到床邊,坐下,也不說話不勸導,而是伸出手,開始一根一根扳妲己的手指頭。

  一直保持著攥緊的手勢,妲己的手早已經僵硬,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孔宣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看了看她的樣子,突然抬手抽走了那張床單。

  妲己一怔,終於有了反應,她轉頭,緩緩對孔宣伸出手,用沙啞的聲音道:「給我。」

  「聊以安慰?蘇妲己,太不像你該做出的事情了。」紅光一閃,火焰將床單一點一點燃燒殆盡。孔宣死死盯著妲己的神色,看著她從空洞到悲慟,最後又回到空洞。

  他抬起妲己的下巴:「清醒了嗎?或者說你從一開始就是清醒的,不過想逃避而已。」

  妲己甩開他的手,雙掌緊緊捂住臉:「你就不能不要看得那麼透徹?你就不能放過我?」

  「放任你逃避,或者自暴自棄?不是我該做的。」

  沉默蔓延了良久,妲己終於無力放下手。那是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她已經沒有眼淚可以流。

  「我不明白……所有人,所有人都在努力守住這個孩子!那麼認真,那麼困難,好不容易終於……為什麼他要那麼做?偏偏是他……」

  孔宣沒有回答,妲己是知道答案的,自己何必多此一舉?傷口被撕破的疼痛很難承受,他希望妲己再次振作,而不是再次崩潰。

  「伯邑考制止了姬發進軍,姬發無法推進,心有不甘,如今正在散步流言……」

  只挑一些正事來說,不安慰也不問,不在傷口上撒鹽。妲己的神色終於恢復正常,雖然仍舊冷冷淡淡的,但總算不再

  不像活人。

  「聞仲撐得住嗎?」「雖然聞太師見到那日騷動,但畢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以撐不住早找過來了,現在還無妨。」一邊說,孔宣一邊為妲己把脈。

  看似不經意,不過見妲己沒有躲開,他總算暗中松了一口氣。肯讓人給她治療,便是無事了,至於其他只能靠時間慢慢沖淡,不是他能再做什麼的。

  把脈之後吃了一顆丹藥,孔宣將喜媚叫進來,讓她看顧妲己,多弄一點有營養的東西給她吃。

  看到妲己有了精神,喜媚幾乎喜極而泣,當時就撲了過去。

  孔宣退出屋子,讓這倆姐妹好好說說話。

  剛剛走到壽仙宮大門口,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孔宣眉頭微皺,還是走了過去。

  「你的傷還沒好,來這裡做什麼?」


☆、是非不分雙飛燕

  來人正是楊戩,穿著月白的長衫,靠在廊柱上,臉色蒼白。

  他的神情同樣空洞而疲倦,讓人看著心裡也是空落落的。

  聽到孔宣的問話,他搖了搖頭:「我的傷勢起碼一年半載才能好,難道真養一年半載嗎?我沒事了,她……她現在如何?還是不肯吃東西?」

  「同樣無事了,慢慢將養一段時間,身體就能慢慢恢復,會比你恢復的更快一些。」

  楊戩終於放下心,露出一絲笑容:「終歸還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在拖著她,只要她能夠恢復就好。孔宣,就勞煩你照顧妲己,我想……她現在不會想見我,我要去一趟城郊。」

  「你去那裡做什麼?」

  楊戩的神色黯淡:「去給我的孩子做一個衣冠塚,無論如何這是我該做的。」

  「…………我照顧她就是,妲己並非不明白你的心意,她只是不能接受,不過終有一日……不要著急。」

  「我知道,終有一日而已。」楊戩苦笑:「只怕我等不到那個終有一日……也罷,終究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只要她活著就好,活在沒有我的地方也是不打緊的。」

  他落寞離開,看那個樣子短時間內是不打算回來。

  孔宣搖了搖頭,一時之間,一世之間,這事情又有誰說得清?

  身後的門嘎吱一聲,孔宣立刻回頭,妲己由喜媚扶著慢慢走出來,看向楊戩離去的方向。

  張了張口,還是沒有問,既然想見他,何故剛剛不出來呢?卻見妲己的神色幾經變幻,最後定格在淡淡的怨恨上,悲傷也消失不見。

  「喜媚……春日的風應該是很溫暖才對,卻不知道為什麼,這風吹得我冷得很。」

  「大姐是體虛的關係,剛剛才吃了點東西,還是回去休息吧?等好好養幾日就不錯了。」

  妲己抬頭看著天空,真是奇怪,太陽照在身上都是涼的,一點兒熱乎氣都沒有。也許因為冷的不是身體,反而是心吧?搖了搖頭:「我們回去……」

  宮內之事過了半個月,王后娘娘終於又出現在眾臣面前。

  聞仲看得清楚,她徹底消瘦了,兩腮都塌了下去,大大的黑眼圈,脖子上能看到血管淡淡的青色,手臂的皮就抱著骨頭,仿佛沒有肉一樣。

  不管那時宮內發生什麼事情,畢竟是大事,幾乎讓她無法承受的大事。

  坐在王座上,妲己的精神仍舊不好:「今日有什麼事?有事啟奏,無事便退了吧。」

  聞仲出班道:「王后娘娘,聞仲請奏填了蠆盆。」

  奏表拿了上來,妲己隨意看了看,西岐利用蠆盆大做文章,指責她和紂王殘暴不仁。將奏表扔到一邊,妲己問道:「蠆盆內的毒蛇死光了嗎?」

  「未曾。」

  「那費什麼心思?怪可惜的,留著吧。蠆盆只下貪官污吏,知道的自然不會信流言,至於那些信了的,你再怎麼做也是照信不誤,還會說你欲蓋彌彰。」

  「王后娘娘此言有理啊……」

  「此言有理……」

  眾臣都紛紛點頭附和,聞仲也只是一說,自然不再堅持:「西岐叛臣如今越來越倡狂,竟然大肆招兵,全無忌憚。如今他們按兵不動,正是我們出兵的大好時機!」

  「聞太師說的有道理,那麼聞太師有什麼打算,說說看吧。」妲己還是懶洋洋的樣子,提不起精神。

  「王后娘娘可是身體不適?若是如此的話——」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我身體不適,不過不打緊,聞太師要說什麼,說就是。」

  「是,老臣對此有些建議……」

  聞仲一說就是半個多時辰,妲己倒是無所謂,坐在那裡聽著,眾臣卻都累得夠嗆,悄悄在長袍下左腳貼右腳,輪班踩地。

  「……聽著不錯,聞太師費神了,不過朝歌不乏精兵良將,倒是不需要聞太師親自帶兵了,畢竟這不是小事,若是聞太師沒有想通的話,恐怕會出大問題。」

  妲己指的想通是什麼,聞仲很清楚。「王后娘娘又怎知我沒有想通?」

  「想通了?這個好,真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好事……」

  門外的侍衛走進三步,跪地道:「稟告王后娘娘,殿外有一名道人求見。」

  妲己的臉色一白,表情立刻變得很可怕:「我不想見昆侖山的人,讓他滾。」

  「等一等。」聞仲立刻道:「來人可曾通名?」

  侍衛恭敬回答:「這道人自稱趙公明。」

  妲己一愣,看向聞仲,然後突然想起來自己的金鼇島之行。對了……通天教主曾經應承過自己的,她本來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這位掌教聖人倒是守諾。

  「請趙道長進來。」

  趙公明帶著微笑,慢慢走了進來,對妲己稽首:「蘇王后,向來可好?」

  「多謝趙道長關心,我還好。」妲己終於有了笑影,而不是一直淡淡的:「趙道長要來也該事先告訴我一聲,這不是,剛剛差點有了誤會,差點兒未見道長便趕出去了。」

  「蘇王后的事情,貧道也知道些,並不曾怪,蘇王后不必在意。」趙公明抱拳道:「如今世道混亂,貧道特地從金鼇島前來助陣,王后可接納貧道做一名將軍,鞍前馬後?」

  「我可不敢如此對待趙道長,如今天色已近午,摘星樓設宴,道長請——」

  沒有眾臣在,幾人便輕鬆閒適了許多,妲己的稱呼也變了,只稱道友,陪著他喝了不少酒。

  「我來是為了幫忙,王后娘娘不必對我客氣,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立刻領兵出征。」

  「這……倒是不急,雖然聞太師慌忙,但是我卻不覺得需要操之過急,西岐如今按兵不動,我們不妨也按兵不動,且看看再說吧。況且就算動手,也不必趙道友打這第一戰,豈不是太抬舉他們了?」妲己舉了舉杯:「趙道友不妨先住在朝歌,待我御駕親征……到時候跟著我一起就是了。」

  「御駕親征?」

  「正是,早晚有一天要如此的,我不介意讓這一天早一點。」妲己眯了眯眼睛:「三山關是個不錯的地方,李靖是備沐皇恩,不捨得走,雖然他的兒子向著殷商……這不是挺有趣的嗎?可以好好玩玩。」

  趙公明挑眉,就事論事道:「這招挺狠的,蘇道友莫非和昆侖山有仇?是否因為上次……」

  「不,上次幾乎身死,那是三教之事,而且我也能夠理解,不會記恨。只是現在……」妲己冷笑:「昆侖山欠了我一條命,是我最重要的人的命。既然如此,我當然不會與他們客氣。元始天尊做出了這種事,早晚……他也要付出該付出的代價。」

  趙公明微微皺眉,他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妲己的恨意太強。於是他說道:「憤恨不是一個修道者該有的,會讓自己作出不該做的事情,這還是其次,最重要是會影響你的修為,產生心魔。如果到了那般程度,恐怕你自身的安危也會出事。」

  妲己低頭一笑:「我知道,趙道友,不過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就算明知道……有些仇恨,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已經滲進骨子裡,除非將一切焚毀,將一切的痛百倍歸還,否則不會消失!」

  下意識伸出手,摸上自己的小腹。感受到的是平坦和冰涼。沒錯……不會消失的,已經刻印在身體上,自己那個失去了的孩子,他消失了,變成了刻骨的仇恨,以另外一種方式生活在世界上。

  再次舉杯,妲己的笑容仍舊飄忽,卻不讓人覺得虛假:「今日不說這個,趙道友難得來,我們不醉不歸。」

  玉鼎真人還住在孔宣家裡,每次孔宣去宮裡,看到妲己那個樣子,回來再看到玉鼎真人,心情就會特別特別差。

  「孔宣,你回來了?」玉鼎真人也有點兒無精打采,不過他是因為自己的徒弟。

  孔宣抬眼看了看他,冷冷道:「事情已完,玉鼎真人,你還要在我這裡呆多久。」

  「待到我想通!」玉鼎真人語氣不怎麼地:「你說……戩兒到底怎麼想的?那可是他的娃兒,我們費盡心思,他可好,一下子……唉!現在丫頭恨死他了,他自己也離開,我說都不知道怎麼說。」

  「不知道怎麼說,就不要說,這本就不是我們能插手的事情。」孔宣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感情的事情無對錯,妲己想護住孩子,楊戩想護住妲己,你倒是說一說,到底哪個的決定是錯的?」

  「這個……」玉鼎真人也糾結了。

  「這件事無需玉鼎真人你理會,還是儘快回昆侖山吧。如今朝歌與西岐打得厲害,昆侖山站在西岐那邊,你總在朝歌也不妥。」

  「話雖這麼說,但是那丫頭……」

  「妲己無事,我會照顧她。」想到妲己如今的狀態,孔宣沉聲道:「畢竟那件事無法阻止,也是我最後放棄,無論如何我會看顧好她,不會讓她走上絕路。」

  春暖三月,花開四月,五月時已經是柳絮飄飛,繁花似錦。呆呆看著外面的天色,妲己突然站起身走了出去。

  春花錦繡,她走在花叢中,隱約看到一個白衣男子在舞刀,花瓣灑滿了一身,伴隨著似曾相識的笑聲。閉上眼睛,讓一片黑暗代替視線中的錦簇。不可能再有這樣一個身影,也不可能再有如此開懷的笑。

  轉身,她卻愣住。

  楊戩就站在她身後,一如既往穿著一水白色的長衫,緊緊抓著手中的摺扇,和她四目相對。

  對視了半晌,妲己還是先抬起腳步慢慢走了過去,一直走到他身前。

  「妲己……」

  「楊戩。」妲己輕聲回答。

  再也不是二郎了嗎……楊戩伸出手,最終仍舊無奈放下。

  「你可是在恨我?」妲己搖頭:「有什麼可恨?我知道你為何那麼做。我只是……無法原諒而已。」

  無法原諒嗎?這般的說法,或者倒不如一個恨字來得深刻。無法原諒,最後是否就是形同陌路?

  「妲己,你現在可還好嗎?」

  「好得不能再好了,一切步入正軌,西岐安安靜靜,金鼇派人來援,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比現在更好。」

  「那就好,如今你身邊人才濟濟,以後逐漸會有更多人來幫助你,我想也是不會再需要我了,如此的話……」

  「楊戩,如果現在我的手有力氣,我絕對會給你一個耳光。」妲己猛地轉身:「要走便走,你當我在意嗎?」

  楊戩從後面抱住她,感覺她的身體微微顫抖。

  愛卻不能愛,恨卻不能恨……他們兩個要怎麼辦?

  天眼突然發出光芒,彈開了兩個人的身體。妲己踉蹌著後退,楊戩也覺得胸口及其憋悶,顯然兩個人都受了點傷。

  「……………………呵呵呵……」妲己突然笑了:「你瞧,果然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你愛我,我恨你……這樣不是很好嗎?無論如何,終歸不可能在一起。」

  昆侖山也好,魔族也好,不管是誰的算計,或許是註定他們不可能成為一對戀人。就算自己能夠逆天改命,可是這個……她卻好累好累了。

  妲己和楊戩,好像真的結束了。

  孔宣發現妲己不再發呆,也不再沒來由地歎息,就像從來沒有楊戩這個人一般,一板一眼做自己的事情。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出兵,妲己也不知道怎麼跟紂王說的,紂王竟然帶著妲己去祭天,然後封了她一個神機天后的名號。這個名號到手後,便立刻將聞仲召進了宮中。

  話說得很明白,暫時先不要動西岐,派一些奇人拖著就好,用一年的時間徵兵操練備戰,她要親征!

  聞仲勸不聽她,只能放任自如,心中暗自鬱悶。自古以來大王親征的不少,王后親征卻是頭一遭。就算這個大王當真是個不爭氣的……她身為一國之後,也不必如此自降身份去當三軍統帥吧?

  另有陰謀?就她現在這個身體還算計陰謀詭計的話,那真是太對得起自己了……簡直就是要弄死自己啊。

  想不通,乾脆就不要想,看住了就行,其他管那麼多?

  於是時間悄悄流逝,練兵的練兵,修煉的修煉,該做的事情得做,不該做的事情……妲己悄悄也做了不少。

  一切都按部就班沒有半絲不對,只是偶爾午夜夢回的時候會大汗淋漓,手腳不聽使喚地顫抖,仿佛做了最可怕的夢一般。

  可是搗住自己的唇,摸上臉頰,才會發現沒有眼淚。便這樣坐到天明,當做自己是剛剛睡醒……

  「教主萬安。」妲己施禮。

  「起吧。」通天教主的目光掃過她的肚腹,憐憫的神色一閃而沒:「我見你仍舊消瘦,若是養身需要什麼,讓公明帶你去金鼇島的丹房取就是。」

  「多謝教主,不過我沒有關係的,法力已然盡數回來了,身體瘦些就無妨。」妲己為祝融把脈,扒開他的眼睛看了看。身體已經很虛弱了,還好是在金鼇島,這裡濃厚的靈氣能夠護住他的生命,若是在外面的話,現在早已魂飛魄散。

  挽起自己的袖子,妲己似先前那般,以字元相貼,力量很快便過了進去。這次沒有孩子的阻撓,祝融的身體很快恢復,慢慢呼吸有力,睫毛一顫一顫。

  妲己指尖凝聚火元之力,點在了祝融額頭上:「敕!」

  祝融身體一顫,睜開眼睛。

  「你……妲己?」他立刻掙扎著坐起身,差點兒撲到妲己身上。

  「慢點慢點,做什麼這麼著急……」妲己立刻扶住他:「我先給你倒一點水喝,然後你慢慢告訴我,你是怎麼從沉睡中蘇醒的。」

  祝融揮了揮手:「這個身體根本就是假的,喝什麼水……我這次出來是要和你說,軒轅墳出事了。」

  軒轅墳?旁邊通天教主的耳朵動了動,原來沉睡之所是在那裡。

  妲己翻了翻白眼,這個口沒遮攔的……不過也沒辦法,於是只是問道:「離開之前我明明還特意加固了封印,為什麼會出事?」

  「本來也沒什麼事情的,可是卻突然湧進來一股岩漿……」祝融聳肩:「全部都淹沒了。」

  「岩漿?」妲己一頭霧水,就算軒轅墳深入地下,那也是朝歌王都的附近,四周方圓幾百里也不帶有火山的,岩漿哪裡來的?

  祝融點了點頭:「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不過你不用擔心,眾人全部都是魂體,倒是無所謂,該睡也一樣接著睡……」

  妲己終於沒忍住,一拳捶在他腦袋上:「少說點話沒人會把你當啞巴!既然沒事,你跑出來幹什麼?難道不知道外面對你們而言有多危險嗎?」

  祝融這才反應過來,吐了吐舌頭:「我也不想,可是地底下全部都是岩漿和火,火元之力那麼強,我根本無法入眠,又想著你萬一回來的話,跳下來豈不是要被燒死?於是收拾收拾就出來了。」

  「你倒是想一出是一出……當初就知道你呆不住,總想著出來,也不想想自己的身體。」祝融笑笑:「這不是也沒事?有你在,我倒是一點都不擔心。」

  說著話,他轉向一邊,對通天教主點了點頭:「初次見面,通天聖人。」


☆、最終一戰岐山起

  聖人之言、之行,並非要緊,卻都代表著一方的法度綱常。尤其身為一派之主,門下弟子眾多,教育弟子門生,便更加要注重自己的言行。

  所以,雖然通天教主對祝融極為感興趣,卻也沒有操之過急,而是淡然以對,言笑晏晏,大有相見很晚、引為知己之意。妲己在旁邊帶著笑看著,並沒有阻止。

  祝融只是大大咧咧,並非笨蛋,如今心裡有數,自然不會被通天教主套出話。通天教主又求于祝融,自然也會多幫助自己一些。

  「不過妲己啊,你怎麼把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我們睡下好像還一年都不到吧?」

  妲己笑著點了點頭:「一年都不到。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會發生很多事情了,一言難盡,日後有時間我再慢慢和你說就是了。」

  「別日後了,現在我不是沒事可做,時間多的是?我看你的神色很不好,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誰能欺負我?你倒是找出一個來看看?我沒事。」妲己說道:「倒是你,誰說你有時間的?我要即刻送你回軒轅墳。」

  「啊?不要!」祝融立刻唉唉叫:「我好不容易才出來,妲己,回去之後火元之力那麼強,我根本睡不著,別人又都睡了,就我一個人醒著,要多淒慘有多淒慘!不要讓我回去啦~~~」

  「你在這裡只會更淒慘,是不是想試驗一下什麼叫做魂飛魄散?」

  「有你在身邊嘛,火神的位階之力我早已傳承給你,只要待在你身邊,我就不會有事的。」

  「在我身邊?這倒也不是不可以,人多了我護不過來,只有你一個卻能護你周全,頂多讓你身體虛弱一些而已。」妲己語聲一轉,冷冷道:「那你做好跟我殺人的準備了?」

  祝融一愣:「殺誰?」

  「昆侖山的人,天界的人……或許還有其他人,你現在問我,我怎麼可能知道那麼多?」

  殺氣十足,把祝融嚇了一跳,往後躲了躲:「別太激動,你先告訴我你受什麼刺激了?」

  妲己一笑:「沒什麼……我只不過丟失了一樣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找不回來,就只能讓其他人來償還。」

  祝融聽得一頭霧水,不過看著妲己的樣子非常認真,於是也點了頭:「這倒是無所謂……闡教也好截教也罷,對我而言都只是後世生靈罷了。身為幽魂一抹,天地劫數我都不放在眼裡,更何況是人?只是妲己,你現如今的樣子讓我有些擔心,我若跟在你身邊,是不是還能照顧照顧你?」

  妲己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好笑:「你要照顧就照顧吧,不過我看倒是我照顧你的時候會多些。」

  自己真有那麼憔悴嗎?連祝融都說要照顧她,當真好笑。

  祝融的精神不濟,聊了一會兒之後又睡了過去,妲己低聲和通天教主說正事。

  「一年之期將近,雖說這一年朝歌屢戰屢敗,但是該做的事情妲己卻一樣都沒有錯過。」蘇妲己緩緩道:「這一年中,戰場可說是在我的掌控之下,金鼇島被我推出去送死的有不少,相對,也換了昆侖山的不少死人。」

  通天教主的面色沉重:「雖說死得都是三代弟子,但到底也是金鼇島的子弟,只歎殺劫之下無有完卵,不能保全……說到此處,我應該謝謝你才對。若不是你多有籌謀,只怕死的不只是三代弟子這麼簡單。」

  「我也是一命換一命而已,虧得比賺的少,到底還是賺了些。」昆侖山死的人也不少,妲己下了死命令,戰場上絕對不得手下留情,有機會便要定殺無赦!金鼇島的人爭氣,又不畏死,自然所得頗多。

  「接下來你便要御駕親征?」

  「是時候了,不必一定等到無力回天之時。此次親征,必然不像以前那般小打小鬧,或許會延續很久。親征之後……就是結束了吧?」

  在一切結束之前,她會讓昆侖山付出該付出的一切。

  「結束之後,你要如何?」妲己的保證通天教主信得過,既然她說可以,那麼新的王朝必定也會支援截教。但是妲己自己呢?她可否全身而退?

  「教主關心,妲己感激不盡。」妲己微笑道:「放心,我無礙,能殺我的不敢殺我,而敢殺我的……殺得了我嗎?」

  這是妲己的狂傲,狂的理所當然,傲然無所畏懼。通天教主點頭,這是事實,以妲己的力量,再打上各種法寶,自己的大弟子多寶對付她都要耗費一番力氣,而且不一定能勝利。

  「既然你打算最終決戰,我便將十天君給你,想必會派上大用場。」

  「我想必然會,多謝教主,不過妲己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妲己輕聲道:「既然趙公明在我那裡,不知道三仙島的三霄娘娘……教主知道,妲己一直很看重這兄妹幾人,只是那混元金鬥……是妲己著相,卻實在想要。」

  通天教主笑著點了點她:「蘇王后豁達,如此大方說出來,本座怎能不允?雲霄三人雖然修為高深,心性卻不足,若是跟著大軍前進,未必會給蘇王后太大的幫助,不若將混元金鬥出借如何?以你之能,該是能夠輕易使用才對。」

  妲己一愣,立刻笑顏如花:「這便太好了,只是教主如此放心妲己,難道不怕我貪得無厭,借了不還?」

  「這些只是小事,你的未來大有前途,便是一件法寶借了不還又如何?」

  妲己低頭作揖:「教主通透,妲己必不讓教主失望。」

  通天教主拍了拍她肩膀:「蘇妲己,對你而言重要的事情有許多,身為眾神之後,傳承之人,你必然還有些你要擔負的,不是我能夠置喙。你我之間的約定便是如此,其他事情,或多或少我也許同樣能夠幫你些。」

  「…………多謝教主。」

  伯邑考看著軍報,只覺得頭疼。轉瞬一年即過,知道妲己快要出手,他已經來到前線。身為西伯侯,王對王當仁不讓。

  可是……心虛啊!

  那不是別人,那是妲己。看妲己的樣子是要來一場大戰爭,死傷無數的那種,昆侖山送死的要不少,自己還不能輸……想著都覺得頭疼,真不知道她是怎麼能轉得動這麼多腦筋的。

  王貴人走了進來,神色不佳,看到伯邑考更是哼了一聲,將頭轉到一邊。

  伯邑考立刻站起身,帶著笑走過去:「這是誰招惹我愛妻了?和我說,我給你出氣。」

  「哼!還不是你那個弟弟?眼看自己籠絡不到重臣,名望又沒有你高,竟然來找我,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讓我聽著心煩。」

  伯邑考皺眉:「他去找你?和你說什麼了?」

  「說什麼你近來冷落了我,問我好不好,無事獻殷勤的話。」王貴人氣鼓鼓坐下:「我又不是妲己姐那般把持朝政,來討好我做什麼?」

  「狗急也會跳牆,姬發費盡心機,最後在別人的眼裡只不過是個驍勇善戰的將軍,是我的最好輔佐。旁人說起他,總說他不愧是西伯侯的弟弟~不是耀眼的昇光,而是光芒下的陪襯,以他的心性怎能甘心?走你的門路,也是黔驢技窮,最後一招了。」

  王貴人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平日裡什麼都不做,能幫他什麼?」

  「姬發自認風流倜儻,又慣會說甜言蜜語,若是能夠得你真心,令你背叛我,那自然就能成事。」

  「成什麼事?」

  「讓我死的事。」伯邑考冷冷道:「不管我的聲望再高也好,只要人死了,那自然一切成空,他順理成章繼位,再無人可以妨礙。」

  「卑鄙無恥!」王貴人立刻沉下臉:「你和大姐放任了他那麼久,難道還要繼續放任下去?」

  「快了……王后娘娘是個厲害的,如今快要最終決戰,她也早安排好了姬發的歸路。你看這個~」

  遞給王貴人妲己送來的信箋,王貴人看了一遍,驚訝:「大姐竟然……?這倒是個好法子,可是徵兵大戰必然死傷無數,大姐竟然也全不顧忌嗎?」

  「殺劫而已,有什麼好顧忌的?既然是應劫,王后娘娘能殺伐決斷也是好事。」伯邑考將她擁入懷中撫慰:「日後死的人還會更多,你無須在意這個,一切交給我來處理就是。」

  殷商糾結了整整六十萬軍隊,配備精良,對外號稱百萬大軍,為了應對如此,姬發也開始大肆徵兵征糧。

  民眾就是如此,不管局勢如何,能吃飽飯、能過安生日子才是好的,姬發徵兵雖然名正言順,手段也並不殘暴,但到底擾民。

  在有心人散佈流言的情況下,姬發的聲望一落千丈,伯邑考也推波助瀾,給姬發派了一堆事,讓他首尾難以兼顧,不斷出錯,更是搞得民心惶惶。

  看看時機成熟,伯邑考立刻把人召了回來,當著群臣的面兒痛心疾首,諄諄善誘。本來姬發只是辦事不周而已,硬生生被他栽成了貪功冒進、對民不慈。

  姬發明知道自己是被陰了,卻只能咬牙低頭認錯。不然怎樣?說一切是伯邑考的錯,伯邑考派給他種種指令,才讓他顧及不得?

  可惜,伯邑考所下的命令都是直達,沒有經過他人,也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低頭認錯,跪倒叩首,抬頭看著自己的兄長,那麼的高高在上,冰冷的目光,仿佛在告訴他:怎麼做都沒有用的,你註定要在我之下。

  可是憑什麼?自己只不過比他晚了一年出生,一年而已!便要屈居人下,伏低做小嗎?自己不比他姬伯邑考差在哪裡,為何不能為王?伯邑考只知道風花雪月,他知道如何當好大王嗎?生不逢時……他如何甘心!

  心裡想著,面上便難免露出了憤恨之意。眾臣看得清楚,心中都是一驚。本以為侯王的語氣過了些,對姬發未免有些斥責太過,現在看來,莫非這人已經早有反心了?

  站在屏風後面,王貴人勾起嘴角。自己不像大姐那般精擅媚術,卻也不是好相與的,迷人心智同樣有一手。姬發被伯邑考斥責,正是心神不定,一朝被自己抓住破綻,如今暴露,就算伯邑考身死,他也休想再得到眾臣支持!

  朝歌的蘇妲己得到消息,覺得好笑,立刻扔給了孔宣:「你瞧,我還沒說話,這倆人倒是速度快,將姬發逼到了絕路,這回姬發無法翻身,我倒是不知道該不該對付他了。」

  「你本想拿他怎麼辦?」

  「自然是祭品。」妲己冷冷道:「最後決戰的地方定在岐山。鳳鳴岐山……呵呵,那是個好地方,怎麼能沒有祭品?殷商的祭品我已經選好了,西岐自然也要出出血才成。」

  「仍然是不賠本的買賣?」「

  這個自然,朝歌的祭品是費仲和尤渾,相比之下是不是姬發的分量更重一點?」

  孔宣無語,一如既往那麼狠,姬發死了,西岐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你打算帶誰去?」

  「所有人都帶上,當然也包括你,到時候動手,你可千萬不要太客氣。」

  「別說我沒警告你,昆侖十二仙有關昆侖山的氣運,你如今還好,如果再動手的話,必然是昆侖十二仙首當其衝,你若殺了……」

  「殺了……就殺了?怎樣?殺了小的出來大的,如果元始天尊來找我麻煩,那我倒要看看……」妲己用手指在頸項上劃了一下,輕笑道:「殺了我,我能拉著他一起死也不錯。」

  孔宣眉毛動了動,低頭喝茶。這件事情他還是不要管了,妲己愛怎麼做怎麼做。

  旌旗招展,百萬精兵,刀光閃閃。妲己站在城牆上,孔宣在左,聞仲在右。

  聞仲皺著眉看了一眼妲己,很想揉眼睛。金閃閃的……這身衣服穿的,是去打仗,還是去丟人現眼的?

  妲己微微昂起頭:「出發。」

  伸出手,氣息放到了外面,籠罩整個軍隊。只是一閃而沒而已,卻讓整個軍隊的士氣都提升了許多。

  「蘇妲己,你做了什麼?」

  「只是小小一下而已,瞧你急的?放心吧,不會對他們有什麼妨害。」妲己摩擦著雙掌,輕聲笑道:「軍臣要用心用力,否則的話怎麼會打勝仗?這些士兵訓練了一段時間,打仗還可以,不過只是在威壓之下,不肯用心用命,當然要需要別的辦法。」

  「所以就用你的魅惑術?蘇妲己,別說我沒有提醒你,這種事情可是會引起反彈的。而且以你的力量,難道真能控制這麼多人?這可是六十二萬大軍。」

  「能不能是我的事情,聞太師只要領兵就是。」妲己抬了抬下巴:「大軍已經開拔了,還不去?」聞仲只能臭著臉走下城樓,跨上自己的黑麒麟去領兵。妲己的笑容慢慢消失,微微側頭道:「孔宣,你帶著兩萬精兵,這都是我親自訓練的精騎,配置了我研製的馬鞍、弓箭和武器,機動性很強。用他們騷擾西岐的部隊,如果來的是普通人,不必趕盡殺絕,但如果來的是道士……那就活捉回來給我吧。」

  「你曾經對聞仲說過,對敵不應該手下留情,現在卻讓我活捉?」

  「我不希望你的手上沾染鮮血,聞仲和你不同,他和殷商綁在了一起,殺人是必須,死也是必須,沒有退路。可是你完全沒有必要,我希望你的手上不要染血,你是天造地生的靈物,不需要封神,更不需要肉身成聖,那麼就不要捲入劫中。」

  「我並不在意。」孔宣淡淡道。

  「可是我在意,孔宣,你不要身染殺劫,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這…………」孔宣點頭:「好,既然你這麼說,我自然聽你的,既然這是最後一戰,至少我不會扯你的後腿。」

  妲己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會,這點我非常非常放心。」

  軍隊很多,那麼開拔自然也就很慢。

  妲己每天晚上必做的事情,就是將自己的媚術蔓延全軍,加深影響。

  聞仲晃了晃腦袋,目光有些恍惚不定,閉目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妲己的力量當真很強,就這樣每日不間斷,她竟然還能神采奕奕每天折騰自己?

  走出營帳去吹風,再這樣下去,恐怕自己都會被她影響,看看軍中的將領,修為不深的都被魅惑,這還真是要打仗嗎?在打仗之前,殷商大軍恐怕都被她攪和完了。

  不過這樣的話,打仗的時候的確能夠一往無前,說不定還能個個不畏死,到了最後……聞仲的神色稍顯空白,或許真的能夠勝利?

  晃了晃腦袋,他竟然也被妲己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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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宣心思天君謀

  還有三天。

  伯邑考看地圖,三天之後就到了岐山腳下,到時候一個山這邊,一個山那邊,隨便走一走就有的打了,肯定無法消停。

  如果這樣的話……伯邑考想像自己住在中軍大帳,睡到半夜,外面鼓聲大振,不得安寧,或者突然鑽出來一個刺客,舉刀對著自己就砍。

  沒來由的,自己先把自己嚇出一身冷汗。

  立刻放下地圖,吹燈,脫衣上床,抱著自己軟軟暖暖的愛妃。~~~~(>_<)~~~~還是自己的寶貝好,決定了,以後肯定和貴人寸步不離,萬一有什麼麻煩還有人能互相照顧。

  嗯……不過不能只靠貴人,萬一她受了傷就不好,近日來投奔的道士越來越多,金鼇島的不能隨便用,要看妲己的指示,那就用昆侖山的好了。反正昆侖山人多,三代弟子一堆,多幾個送死沒什麼。

  中軍帳自然是伯邑考的地方,自從上次事發,姬發就被打發得遠遠的,只能住在西帳,和一些普通的將領住在一起。至於東帳,住著的都是一些修道之士,有金鼇島的、有昆侖山的,涇渭分明。

  軍中不准飲酒,對於道人倒是不約束那麼多,畢竟他們和普通人天上地下,巴結都來不及。

  哪吒在自斟自飲,心情不算太好,臉色也臭臭的。喝了兩口酒,他便透過掀開的簾門看向一邊的營帳,那營帳是新建的,很顯然裡面的人很受重視。但是那人越受重視,自己的心情就越差,手心發癢,恨不得沖過去狠狠打上一架才好!

  正當他想著的時候,對面的門簾也被掀開,楊戩站在門口,抬頭望著朝歌的方向,神色很是空茫。

  哪吒看著刺眼,冷哼了一聲,轉身背對著門口不看他。自己是榜上有名的,掌教師祖也提點過,暗示肉身成聖之類的話,所以他幫助西岐是必須也是必然。可是楊戩……他怎麼能這麼做!他向來無派無系,自得其樂,當初甚至為妲己闖了玉虛宮,自己還深感佩服,決心只要有需要便會説明他!可是現在,他竟然說背叛就背叛了?那可是他喜歡的人!自己看不起他。

  「哪吒,自從我來到這裡之後你便不再理會我,難道要一直這個樣子?」

  「不敢!楊師兄可是三代弟子首座,連師父都交代我要聽你的話,我哪敢對你不恭不敬?」哪吒也不轉身,陰陽怪氣回答他。

  楊戩不以為仵,他走過來,坐在哪吒對面:「都這個樣子還說沒生我的氣?哪吒,其實我有一件事和你說。」

  「我沒有事和你說!楊師兄,我喝完酒要睡了,麻煩你出去吧。」

  「我很快就走。」楊戩拿出一樣東西放在桌子上,平靜地說:「你幫我把這個帶給妲己就好,如今殷商大軍近在咫尺,也不用費太多功夫。你便當是去看看她,她的心情或許會更好些。」

  哪吒拿起桌上的那樣東西,是昆侖山的嘉果,每年也只結五顆,楊戩一下子便拿出了兩個。心情更加煩躁,一怒之下他直接蹬了桌子:「我不明白!楊二哥,既然你還關心妲己姐,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情來?你一言不發跑到這裡與妲己姐為敵,有你這樣的關心嗎!」

  「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想如何就能如何,我從以前開始就明白這一點,現在,不過是明白得更加透徹。」楊戩苦笑一下:「說……我也說不清道不明,你便當我是天眼的主人,是以無可奈何吧。」

  哪吒冷冷道:「世上本沒有無可奈何的事情,只看做還是不做,這話是你親口告訴我的,現在卻要自打嘴巴了嗎?」

  「…………說得也是。」楊戩離開了,神色落寞疲倦。

  哪吒心裡堵得慌,掂了掂手裡的嘉果,立刻踩上風火輪,頭也不回奔向北方。

  殷商宿營之處淡霧彌漫,兵營都在四周,中軍大帳在中間,大帳附近霧氣更加濃厚,根本什麼都看不清。

  哪吒暗暗納悶,離兩軍相遇還遠著呢,幹嘛弄成這個樣子啊?在外面繞了一圈,不得其門而入,連妲己可能在哪個營帳都看不見,這可怎麼辦?

  試探著進入,但是剛剛踏入一步便風雲變幻,四周雲霧圍和而來,顏色變化,隱隱有風雷火山之聲隱藏在後面,顯然是極厲害的陣法。

  換了三個方位還是不成,哪吒一頓火尖槍,高高飛上半空,尋了個好位置,保證能夠聲傳四方,然後深深吸了口氣:「妲——己——姐——」

  殷商大營裡,眾道人正坐在一起協商。

  和西岐不同,從妲己到將軍,殷商上下都是修道者,做起事情來更加事半功倍。

  正討論間,突然當頭一聲鬼哭狼嚎,於是坐著的噴了茶,站著的崴了腳。

  「什麼鬼東西?」陶天君瞪著眼睛,手握緊了武器。

  「聽著像是人,莫非西岐的道人攻過來了?真是不知死活。」董天君殺氣騰騰,大有出去迎戰的架勢。

  這個聲音,還有妲己姐這個稱呼,也只有聞仲心知肚明來者是誰。不過現在妲己不在,孔宣也不在,他們和西岐是敵對關係,自然不能輕忽。

  「來人是昆侖的靈珠子,他素來與王后交好,今日來不知為何。」

  王天君斜倚在一邊,聽到這話眼皮抬了抬,慢吞吞地說:「靈珠子哪吒,這名字我也聽說過,據說很強?」

  「的確很強,三代弟子中最出挑的除了楊戩,便要數他。」聞仲詢問地看向王天君,十天君中就數他最聰明,應該可以給自己一些好提議。

  王天君一笑道:「既然如今是敵人,自然不能輕忽,難道今日放過大好機會,他日在戰場上吃虧?既然和王后娘娘有關係,不要殺了就好,打傷打殘,活捉回來就是。」

  十天君紛紛點頭:「此言有理。」

  「你們啊,別此言有理了,哪吒不同於別人,我聽妲己說過很多次,你們要是真的給弄成傷殘,妲己回來必定是要心疼。」祝融突然插嘴。不在妲己身邊的時候他總有些懨懨的,還好今日沒睡著。

  「喔?這樣的話倒是不好辦,不可以讓王后娘娘為難。」十天君低聲嘀咕。他們對蘇妲己還算信服,一是因為通天教主看重,二是因為他們第一次在中軍帳附近擺下十絕陣的時候,妲己曾進去溜達一圈,好整以暇出來,還能批評他們的品味,讓他們也很信服她的力量。

  祝融慢吞吞站起身,有些晃晃悠悠:「還是我去看看吧,聽妲己說,哪吒這個孩子玩心挺重的,說不定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王后去了哪裡?可能趕回來?」聞仲突然問。

  祝融搖了搖頭:「她有正事,去了地府,今晚是不會回來了。」

  地府是嗎?聞仲面色微沉。她不管妲己做什麼,也算不透她的打算,但總要知道才行,以防萬一。

  深入黃泉地底,妲己不想再來,可是別處又找不到陸壓。西昆侖?陸壓雖然是西昆侖散人,但是那裡卻是西王母的地方,她還是別去湊熱鬧。

  陸壓也不是笨的,似乎也知道妲己的想法,待在轉輪台附近沒有走,安靜等待。

  「陸壓真人,好久不見。」

  「的確好久不見,我一直在夜觀天象,原還等著你的死,沒想到卻見鳳星不再受壓迫,反而大放凶光。」目光掃過妲己的肚子,他輕聲道:「人,到底還是自己的性命最重,沒有誰不同。」

  「這話倒不是如此說,人生在世,總有些更重要的事情,犧牲……是很偉大的。」妲己笑著搖了搖頭:「我們何必說這些?陸壓真人,我只問一點。如今我活了,活得好好的,你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自然是有,我先問你——眾神沉睡之時我父王可好嗎?」

  妲己一愣,立刻明白過來他問的是誰,點頭道:「妖皇太一一切安好,魂體康健。」

  「那就好……那麼,父王是不是將傳承交給你了?」

  妲己沒有回答,她只是默默挽起了袖子,九個字眼印在那裡,自然有一個是妖皇的。

  陸壓一個個看過去,不掩自己的嫉妒:「父王、二帝、風伯、雨神、魔王、鬼後……蘇王后,你的運氣好得令人咂舌。」

  妲己放下袖子:「這或者該說是宿命,而非運氣,陸壓真人又何必在意?」

  「你放心,雖然我嫉妒,但是我早就知道這個人不是我了,所以也不在意。」陸壓坐在一邊,示意妲己也坐下:「你要做的事情,旁人都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混跡昆侖也好,殺劫也罷,那都不是我該做的事情。這輩子唯一是我陸壓該做的,就是和你一樣,一個目的,盼望著同樣的結局。」

  妲己看著他,殺機閃現過,猶豫也有過,最後歎息道:「此事我的確沒和任何人說過,至親至近的人都沒有……因為影響太大太深,我不能說也不敢說。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一個你。」

  「的確是大事沒錯,但怎能只靠你一個人?蘇王后,你的本事不小,做這件事情卻也是千難萬難,一個不小心做過了頭,便是重開地水火風之局,拉著全世界一起陪葬……事情便沒那麼簡單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步步為營啊。否則只是簡簡單單改朝換代,推出一些人應殺劫,哪裡有那麼困難?我被稱為逆天之人,註定了必死無疑。可是為什麼?卻沒有人想過。我若順著女媧的意思,顛覆殷商,就算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到底……也不是個逆天的人。」

  「沒有人想過不好嗎?否則早已疑心生暗鬼,怎容你按部就班?」

  「…………說得也是,我成為逆天之人,是因為我重壓在身的責任。這責任帶給我太多痛苦,讓我失去了太多的東西,我卻必須甘之如飴。有時候想想真不划算,來到這個時代,就被坑了呢。」

  陸壓皺眉,不過很快紓解:「責任一事並不能以核算與否來衡量,更加無法計算利益得失,或許你會造福所有人,卻偏偏漏了自己。但就算如此,還是要做。而且……我覺得你知道這個道理,本來就不用我說。」

  妲己聳肩:「我的確知道,你也的確不必多說。不過知道歸知道,不代表我能夠心平氣和。發發牢騷難免,你是唯一知道這件事情的,我也只能對你發牢騷而已,你聽了就當沒聽到,別在意。」

  「這倒是,不過你日後也不要天天發牢騷,聽多了我就沒辦法當做不在意了。」陸壓立刻說。

  妲己一愣:「這話……你是要跟著我?」

  「不跟著你怎麼做事?放心,你說什麼我做什麼就是了,不會給你惹麻煩。」

  「不……我是驚喜,不是嫌你麻煩。」妲己覺得有點兒發毛,最近的運氣……

  妲己走了一個晚上,帶回來一個人。

  陸壓,這個名字知道的人並不多,不過看身周充斥的法力就知道是個強者。

  「你又弄回來個人。」聞仲頭疼:「師祖願意幫助你,這是好事,但是你不要一個又一個……這個陸壓又是從哪裡來的?」

  「來自該來的地方,人手越多越好,你在著急什麼?」妲己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擔心有麻煩,蘇妲己,你弄出來的麻煩夠多了。」

  「哪次也沒麻煩到你,鹹吃蘿蔔淡操心。」妲己的神色微冷:「我的人不會惹出麻煩,你最好也不要給我惹麻煩,這次戰鬥……一定要聽我的。」

  「一直都聽你的,可是結果呢?不少人都死了。」

  「金鼇島是死了不少人,昆侖山也死了不少人,打平。」妲己突然站起身,走到聞仲身邊:「想要贏,你就要聽我的,如果你不聽我的,那麼我現在就帶著我的人回朝歌,至於你的事情……你自己解決。」

  聞仲立刻沒話說,這是□裸的威脅,自己卻只能聽著。十天君是協助妲己的,趙公明是協助妲己的,還有孔宣和如今這個陸壓,都是為了妲己而來,如果妲己走掉的話,那真的……一時之間就只能自己上陣,其他都是歪瓜裂棗。

  「好,這個我聽你的。但是你為什麼要把費仲和尤渾都帶來?那兩個只是廢物,一點兒用沒有,只能拖後腿!」

  「我知道,如今這個時候,費仲和尤渾都用不著了,當然要帶出來,難道留在朝歌禍害四方?帶出來了,能夠當祭品。」

  聞仲無語了,他現在算是知道,這些事情最好自己不要攙和,妲己的鬼主意太正,自己攙和過多,說不定也會被陰過去。

  「明天午時便到了紮營的地方,會和對方大軍衝突,你怎麼想?」

  「孔宣一直在前面騷擾對方的軍隊,西岐的火氣很強,說不定照面就會打起來。聞太師,你先帶三萬人急行軍,去給西岐一個迎頭痛擊,當做問好。」

  「好。」聞仲立刻轉身離開。

  妲己挑眉看著聞仲的背影,覺得很有趣,自從開始打仗了之後,聞仲就變得越來越神經質,說幾句話就跳腳。或許他也已經有了預感,預感這場戰爭無論延續多久,最後……或許都會失敗。

  第二日一早,孔宣帶著兵馬趕了回來,兩萬人人困馬乏,但是毫無損傷,可以說是大勝而歸。

  「殺了對方多少?」

  「前後大概八千多人,就像你說得一樣,雖然曾經下令,但我沒有親手殺害任何人。」

  「辛苦你了。」妲己突然走上來,抱了他一下。

  孔宣歎了口氣,回手同樣擁抱了妲己。

  「你的身體很冷,妲己,自從小產之後,你的身體一直沒有徹底恢復,也要小心自己才好,而不是只顧著這些事情,戰爭……不是一日兩日,但是你的身體如果壞了,將來都很要緊。」

  妲己慢慢推開他:「我知道,我的身體不要緊,慢慢將養就是了,打仗的事情也不是我親自上場,我只需要後方坐鎮,掌控大局。」

  「你自己知道就好。」孔宣走到一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第一場是聞仲的,你已經安排了,那麼第二場你打算安排給誰?」

  瞟了孔宣一眼,妲己輕咳了一聲。剛剛才說過不會親自上場,如果說要上陣,孔宣會不會罵她?

  抿了抿唇,孔宣立刻知道妲己的想法,他不是聞仲,怎麼可能不知道?只是瞪了她一眼,而沒有反駁:「你記得帶我跟在身邊,別自己一個人。」

  妲己乖乖點頭:「是,今日要急行軍了,我先回馬車去換衣服啊。」

  孔宣點頭,看著妲己的背影,神色慢慢從沉靜變成了複雜。

  聞仲從他身後走回來,冷冷看著孔宣的神色:「馬上急行軍了,孔將軍還不準備?」

  孔宣轉頭看了他一眼:「我剛剛打仗回來,而且立了功,這些事情應該不需要我處理。」

  「自然不需要,但是有些事情做比較好,起碼能夠讓你不要亂想,做些不該做的事情。」

  「我哪裡有做我不該做的事情?」孔宣立刻反問。

  聞仲輕笑:「往常我若說這般的話,你何時介意過?」

  孔宣難得語塞,這次卻被聞仲問住了。沒錯,平日的話自己根本不會在意,不管聽到什麼,笑一笑過去就算了,甚至不會聽進耳朵中。可是今日他聽進去了,而且還反駁了……

  愣了一會兒,孔宣輕聲道:「沒什麼,妲己是我的至交好友,我自然要關注她的事情,你如今說這般話,卻是想多了。」

  「希望是我想多,現在楊戩突然失蹤,蘇王后已經恢復正軌,我不希望再出任何事情。」

  「你所謂的任何事情,脫離正軌,就是妲己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你不希望她做的。」孔宣的神色微冷:「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跟我說。」


☆、太師發威仙道啖

  六十萬大軍急行,分成前中後三軍,聞仲帶著先鋒軍在前,妲己帶著大軍在後,有條不紊。

  鳳輦是很高的,妲己看著後面,兵過萬沒有沿,根本看不到軍隊的頭在哪裡。突然覺得有點無聊,這日子這麼過,每天算計著,忙碌著,最後能得到什麼呢?就像陸壓說的,只是責任而已,最後什麼都得不到,還要賠上一些東西。

  到現在為止,她已經賠上了一個真心的愛人,一個未出生的孩子,以後還會賠上什麼?翻了翻自己的手掌,對了,好像還賠上了自己的身體,大傷小傷不斷,到現在還沒好,還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顧影自憐?你倒是有這個本錢,不過沒這個必要。」陸壓不知道什麼時候飄上來,站在車轅上。

  「我只是在想想以前,謀算以後,顧影自憐?就算有這個本錢,我也沒這個心情。」妲己拉起車簾:「外面可熱嗎?讓陸壓真人這般不適,竟然跑到我的鳳輦下麵來遮涼。」

  「不熱,秋日正是涼爽的時候,不過我卻不喜歡,今年夏天如此之短,只怕冬日會很冷的,你卻偏要這個時候西征……待到天氣轉涼,下起雪來,你要怎麼辦?」

  「有你在,有祝融在,我擔心天冷嗎?話說回來,你和祝融這兩日聊得很開心?我見你們總是湊在一起。」

  「還算不錯,我是離火之精得道,當初父王生下我的時候,祝融也助力不少,雖然我從沒見過他……」陸壓聳肩:「不過今日相見,自然應該善加相處。」

  「這話說的對,上古眾神之一嘛,和我們絕對是站在一邊的。」妲己美目左右瞟了瞟,見沒有旁人在附近,低聲說道:「孔宣帶回來那兩萬精騎,你看到了?」

  陸壓點頭:「有什麼要我幫忙?」

  「你幫我看著點他們就好,這兩萬人我下了不少心血,日日用媚術洗禮,再拉出去打仗,算是我的近衛兵了。日後等我們……他們我要帶走,作為第一批人。」

  「我明白了。」陸壓向後面看去,那兩萬精騎就跟在鳳輦不遠處,的確個個都是精兵,只是被魅惑術影響,眼睛有點發直。

  他勾起嘴角:「靈魂、鮮血、生機、信仰、法則,一個新世界需要的一切,你打算這一仗全部到手嗎?」

  「元始天尊花了大心思打造封神台,死去的靈魂都會被引渡其中,和它搶人有多困難?鮮血倒是簡單,生機需要慢慢來,信仰和法則現在我不想,那個以後再說。」妲己算計了一下,對陸壓笑道:「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先讓昆侖山自亂陣腳,才能從中謀利。畢竟通天教主是我的盟友,胳膊肘不能向外拐。」

  「你打算怎麼辦?」

  「昆侖山……有人欠了我一條命。」妲己淡淡道:「如果他出現,我自然會去親自對付他,到時候你幫我看顧著點軍隊,別讓其他人來妨礙我。」

  「你說的……可是昆侖十二仙之一?」

  「自然,昆侖十二仙不死,昆侖山如何亂得起來?下面的人死再多也沒有用。」

  陸壓搖了搖頭:「我真懷疑和你合作是對還是錯,竟然想破壞昆侖山的氣運,你這麼希望和元始天尊撕破臉嗎?」

  「是他先這麼做的,我並不想與聖人為敵,只想做我自己的事情,可是他不肯放過我麼。我蘇妲己雖然不想惹事,卻也不是怕事的,旁人都欺到頭上來,難道什麼都不做?」

  陸壓看著她,突然搖了搖頭:「過剛易折,你的機智足以讓你應付許多事情,只是性格太不服輸,會給自己帶來不小的麻煩。」

  「我知道,但有的時候,讓我低頭比死掉都難……」妲己揮手:「不說這個,話題怎麼又沉重了?你若是覺得這天氣不舒服的話,我給你備一輛馬車可好?」

  「這……倒是不必。」

  旌旗招展,遮雲蔽日,岐山腳下並不是能夠布兵排陣的地方,畢竟太過崎嶇,不過相隔不遠,倒是能夠看到對方的軍馬,雙方都是虎視眈眈。

  聞仲上前兩步,神目如電,將對方的軍容盡收眼底。一樣是先鋒軍,領軍的將領他卻很熟悉,看到後不免怒氣勃發。

  一拍黑麒麟,他已經沖了過去,大聲吼道:「黃飛虎,出來見我!」

  黃飛虎的五色神牛也上前兩步,遠遠抱拳:「聞太師。」

  「好你個先鋒將軍,竟然還敢恬不知恥帶軍來攻,黃飛虎!你如此不忠不義,難道自己不知道羞恥嗎?」

  黃飛虎神色微動,似乎面有愧色,但很快冷硬道:「太師,昔日是紂王對不起我,而非我對不起他。而你我雖然素來交好,但現在各自為臣,也是無奈。」

  「翹舌詭辯!」聞仲拿出武器,遙遙指向他:「出手吧!」

  黃飛虎的臉色難看,倒不是不想動手,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是聞仲的對手,前鋒軍只有自己一名主將,本以為對方的前鋒不會太厲害,誰知道竟然是聞仲?聞仲是當朝太師,蘇妲己竟然讓他來當先鋒官,這是誰都想不到的事情。可是如果自己不出手,這一仗就必輸無疑,作為先鋒,是許贏不許輸的!

  於是他開口道:「聞仲,紂王的昏庸無道你也看在眼裡,如今已經是無力回天了!民心所向、大勢所趨,天命已然歸周,你又何必助紂為虐?到我這裡來吧,你我一同輔佐明主,開創盛世,將來必定能夠造福萬民。」

  「你…………叛臣賊子!其罪當誅!」聞仲當真是動了殺機,下手毫不客氣,禁鞭揮出,鞭影化作一道黑幕,對著黃飛虎當頭壓下!

  黃飛虎立刻催五色神牛後退,卻躲不過鞭影重重,胸前重重挨了一記,立刻口吐鮮血,兩耳嗡嗡作響。

  聞仲得勢不饒,手上的動作更疾,連帶著西岐軍隊也籠罩在內。普通士兵哪裡有黃飛虎的本事?只要是被打到,立刻骨碎筋折,爆體而亡。

  眼見如此,黃飛虎也顧不得自己,揮出大刀卷住了禁鞭,緊緊拉扯。

  聞仲手腕微抖,禁鞭大震,黃飛虎的兩手虎口都迸出血來,手臂酸麻無比,仍然咬牙死撐。聞仲終於停止,兩人之間一條鞭子,鉸著勁。

  「黃飛虎,我原本還以為你能迷途知返,認錯回頭,沒想到……今日以後,我不會再對你放任,叛臣便該就地正法!」

  他另一隻手舉起一揮,身後五萬兵馬直沖了過來,沖散黃飛虎的部卒。黃飛虎立刻高聲指揮,讓士兵們不要慌亂,邊打邊退。西岐的士兵勇武,朝歌的卻不怕死,一時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但是朝歌兵多,這樣下去必定不成。

  黃飛虎低吼道:「聞仲,將兵無辜,只是聽命行事而已,難道你要趕盡殺絕嗎?」

  「降者不殺,助西岐叛臣為兵勇之武……殺無赦!」

  武成王被震飛出去,撞在山石之上,大口噴血,神色萎靡。士兵們立刻驚呼著來救援,還有黃飛虎那幾個過命的兄弟和兒子,卻全被聞仲抽了出去。

  聞仲一步一步走近,看著無力反抗的黃飛虎,握緊禁鞭:「飛虎,我從未想過我們會走到這一步……但是為了殷商,我必須讓你死。」

  黃飛虎抬起頭,目光渙散,他張開口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只是吐出一口鮮血,急促喘息。

  聞仲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是全然淩厲,禁鞭狠狠揮下——

  「鐺!」

  「嗑啦啦……」

  這一鞭並沒有抽到黃飛虎身上,而是被人擋下。

  聞仲一愣,卻見一個少年將黃飛虎擋在身後,手中拿著一柄發光的長劍,嘴巴裡叼著草標,那模樣與黃飛虎有六分相似,不過更加清秀些。

  「你……是誰?」聞仲眯起眼睛看著,猜測他的身份,這個少年似乎有點熟悉。

  「黃飛虎次男黃天化!」少年沉聲道:「聞太師,我父親怎麼說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你對普通人使用法寶,如此大肆殺戮,恐怕有違天和。」

  「天和?天理?這似乎是你們西岐的人常會說的話。」聞仲冷冷道:「這裡是戰場!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誰和你說那麼多?」

  黃天化的神色微沉,他聽說過聞太師的強硬,也知道是說不通的,如今父親傷重,此地不能久留。黃天化手一揮,一個花籃滴溜溜轉了起來,繁花滿天,遮蔽了聞仲的眼睛。

  他用禁鞭將花瓣掃開,黃飛化已經將黃飛虎救走了。

  聞仲長出了一口氣,走了……便走了吧,自己照樣有機會殺死他!

  黃飛虎大敗而回,震驚了西岐的所有人,等到瞭解了事情始末,立刻眾臣紛紛譴責朝歌。武成王只是個普通人,他帶的士兵也是,聞仲竟然如此肆無忌憚,用法寶摧毀了整個軍隊。

  黃天化氣得聲音哆嗦:「殷商真是太卑鄙了,今天若是我晚來一步,父親一定必死無疑!我去問了才知道,殷商此次前來,帶兵的將軍竟然全都是仙道!太過分了!」

  西岐眾臣面面相覷,全都是仙道?那豈不是沒有他們的用武之地?更何況,他們要如何應對?

  黃天化突然站起身:「不行!我要回山一趟,去向師祖稟明此事!他們殷商欺負人,我們也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

  楊戩的眼皮動了動,沒有說話。這……似乎是妲己的本意?這場戰爭不是為了殷商和西岐,而本就是為昆侖和金鼇準備的。抬頭看向伯邑考,正好伯邑考也掃視過來,兩人對視,都瞭解對方在想什麼。

  伯邑考點點頭,他不知道為什麼楊戩會突然來這裡,也沒有問,但是這是妲己的舞臺,他們只要配合就好。於是他開口道:「這樣的確不是辦法,我們不能一直處於被動。那就麻煩天化,一定要快去快回,畢竟兩軍的先鋒已經交手,大軍近在咫尺。」

  「好,我立刻回去。」黃天化匆匆離開。

  哪吒惡狠狠瞪著他的背影,然後又轉頭過來瞪了伯邑考一眼。就知道給妲己姐找麻煩!

  伯邑考無奈好笑,他知道,哪吒是向著妲己那邊的,所以才一直重用他。只是這傻孩子一根筋,自己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當天半夜,火把染紅了半邊天空,妲己的大軍終於到了。

  急行軍全軍疲憊,到了地方之後立刻原地休息,淡淡的霧氣再次騰起,這次不僅是中軍王帳,而是整個大營。畢竟岐山是西岐的地方,西岐軍隊比他們快,已經在這裡休養許久,要謹防他們偷襲。

  妲己坐在王帳內,研究軍力。

  孔宣掀開簾幕進來,也頗感意外:「難得見到你忙正事。」

  「明日便是大戰之時,遊戲也要好好玩,不能糊弄著。」妲己柔聲說,讓孔宣過來坐下:「你瞧,這個陣勢如何?」

  孔宣走過去看,妲己自己擺了一個沙盤,行軍佈陣。

  「…………好東西,沒想到你于此還有才華。」

  「研究了很久才明白的,五行八卦陣,還有八門金鎖陣。」妲己笑道:「我本來不懂這些,只是知道個大概,到自己修為高深了才慢慢明白。」

  「但是你這個陣法繁複,需要訓練許久,如今兩軍對壘,哪裡還有時間?」

  「時間是沒有,不過也不難,有些東西可以從這裡——」她點了點腦袋,「灌進去。」

  「你自己看著辦就是,不過若是有六萬人組成這陣法,西岐的將兵必無勝理,這豈不是和你的初衷背道而馳?」

  妲己笑笑:「對我一言,一勝一敗是最好的結局。」

  「一勝一敗?」

  「金鼇島勝了昆侖山,而殷商敗給西岐,這便是最好的結局。」妲己捶了捶自己的肩膀,伸個懶腰:「這件事情做完,我總算能做些自己想做的。」

  「與楊戩一切,暢遊五湖四海嗎?」孔宣說完這句話,自己都有點後悔。

  果然,妲己的神色黯淡下來,漠然道:「沒這回事,那些不過……是一場夢而已,年少輕狂,什麼都不懂的時候,給自己編織了一場太好的夢境。」

  兩軍剛剛相遇,不能不打一場提升士氣,就算明知道對方都是修道之士,西岐也不能逃避。好歹有哪吒和楊戩撐門面,伯邑考親自帶兵,岐山腳下一塊滿是大石頭小石頭的平地,便成了他們雙方選擇的戰場。

  遠遠看去,朝歌的將領一字排開,騎得全都是異獸,人也長得千奇百怪,青面獠牙。

  楊戩是在伯邑考身邊的,負責保護,於是伯邑考轉頭問道:「楊將軍,對面聞太師身後那些是誰?本王看著不像善類。」

  楊戩答道:「那該是金鼇島十天君,的確不是善與的人物,侯王還是不要離得太近,免得殃及池魚。」

  王貴人站在伯邑考另外一邊,俏臉如冰:「楊將軍還真是熟悉啊,看來在大姐身邊的確沒白待著,打聽了不少東西。」

  楊戩默默,當做自己沒聽到這話一般。

  王貴人冷哼一聲,還想再說,伯邑考卻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噤聲閉口。就算不知道怎麼回事,到底……楊戩和妲己的關係非比尋常,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們還是三緘其口比較好。

  妲己的鳳輦在將兵之後,被十六名近身衛兵推了出來,她剛剛出現,一股甜香便悄悄蔓延,殷商的士兵們立刻興致高昂,西岐的士兵卻精神萎靡。

  姬發的神色陰沉:「哼!蘇王后這是下馬威嗎?依仗法術,當真是妖後行徑!」

  伯邑考看了他一眼,帶著責備的神色,姬發立刻閉口,隱隱有些害怕的意思。

  伯邑考催動坐騎上前兩步,拱手道:「見過蘇王后。」

  蘇妲己聲音輕柔,卻清楚無比:「姬伯邑考,當日在朝歌見你時,多麼器重……未曾想今日再見,已經是叛臣亂黨之身,令人扼腕。」

  姬發立刻上前道:「王后這話不對,殷商王朝天怒人怨,我西岐是替天行道——」

  妲己連正眼都不看他,靠在鳳輦上十指交叉,仰頭望天:「你是什麼東西?我與西伯侯說話,哪裡有你插嘴的份兒?」

  姬發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極為難看。

  伯邑考也不理他,逕自道:「王后娘娘,伯邑考也逼不得已,萬民受苦,大王不賢,伯邑考心中痛極,怎忍心坐視不理?但是伯邑考本心並不想反叛,只希望為萬民做主……若是大王能夠改過自新,推行德政,為民謀福祉,那麼伯邑考願意自縛於陣前,以謝天下!」

  這番話大義凜然,西岐眾軍熱血沸騰,齊聲大吼,士氣高漲。

  「叛臣就是叛臣,給自己什麼理由都是一樣的。」妲己淡淡道:「看看你弟弟那著急的樣子,以謝天下?說得冠冕堂皇,還不是想自己當王嗎?你的話若是真的,何以什麼都沒做過,便直接選擇反叛一途?」

  伯邑考拱手道:「本王絕無半點私心,既然蘇王后不信的話,我也沒有辦法。」

  妲己嗤笑一聲,轉頭對身邊的人道:「巧言令色,本宮也不欲與他多談,幾位將軍都已經手癢了吧?不知道哪位原因試試西岐的斤兩?」

  孫天君第一個站出來:「就讓我來,必然殺他西岐幾個大將!」


☆、黃龍入手死念伏

  西岐眾將愁眉苦臉了三天,伯邑考迫不得已,只能掛起免戰牌。殷商每次來搦戰的都是道人,楊戩裝傻,哪吒不肯出手,他們根本無人可以匹敵。

  殷商見他們不敢應戰,更加倡狂,十天君除了王天君,其他九人日日輪流在西岐大門口擺下十絕陣,大肆嘲諷。

  正在心焦如焚,黃天化終於歸來,身邊還跟了三個人。

  「師父。」哪吒立刻站起身:「你怎麼來了?」

  「聽天化說戰事吃緊,師尊有命,既然殷商如此肆無忌憚,我們自然也不能留手,所以由我與兩位師兄前來。」

  哪吒掃向太乙真人身後的兩人,是黃龍真人和靈寶大法師。於是微微放心,這倆都不是十二仙裡拔尖的,看來師祖只是想試探,並不是像動真格的。可是昆侖十二仙並不簡單,不僅個個法力高深,而且還有厲害法寶,雖然妲己姐也很厲害……

  哪吒煩躁地抓了抓腦袋,到底還是擔心啊!現在兩軍對壘,他又不能去找妲己姐,怎麼辦?

  看看坐在一邊,從頭到尾默不作聲的楊戩,他抿了抿唇。實在不行,到底還是要靠楊戩,怎麼說他的身份不同,和妲己姐的關係也不同,哪有那麼輕易就脫身在外的!

  發覺哪吒又再瞪著自己,楊戩暗暗歎息,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現在就去妲己身邊,寸步不離,不管做什麼都好。可是不可能的,如果自己去尋妲己的話,帶給她的只有痛苦,再無其他。

  神色恍惚,他竟然錯過了黃天化的話,要伯邑考再問一遍才能反應過來。

  伯邑考帶著笑看著他,為他解圍:「楊將軍可是在為了這場戰爭擔憂?請放心,如今有昆侖山的高士前來,想必我們必然會反敗為勝。」

  楊戩嗯了一聲,打算含糊過去這個話題。

  黃天化就立刻道:「不是啊,反攻一事宜早不宜遲,免戰牌已經掛了五六天,士氣低落,自然要大殺一場,以振軍心!」

  伯邑考點頭:「說得也是,如今已近午時,埋鍋造飯,然後我們出去會會商軍!」

  外面鼓聲大作,妲己抬起頭,略顯驚愕,然後立刻笑道:「看來黃天化回來了,該是請了不少援軍。正好,我這邊的人也來了,可以試驗一下。」

  孔宣抬抬眉毛,沒有抬頭,他知道這次沒有自己的事。

  妲己站起身朗聲道:「將杜將軍叫來,我們去會會西岐軍。」

  兩軍擺開陣勢,刀尖明晃晃雪亮。妲己一個個看過去,露出失望的神色。

  廣成子沒來,也沒有自己想看到的臉孔……於是立刻懨懨的,她靠在鳳輦上:「杜將軍……」

  杜元夫立刻施禮:「王后娘娘。」

  妲己讚賞地看著他,他穿著寬大的衣服,後背高高隆起,顯然已經長出風雷雙翼。這麼一個聽話上進的,還對自己忠心耿耿,她不妨多多提點。

  「昆侖中人下手狠辣,十二仙更是如此,你戰鬥的時候需要分外當心,若是敵不過對方退回來就是,本宮並不會怪罪。」

  「多謝王后娘娘,微臣必定全力以赴!」杜元夫上前,高聲道:「我乃殷商司天將軍杜元夫,西岐叛臣,何人敢前來一戰?」

  外袍一掀,深藍色和黑色的風雷雙翼露出來,撲閃著翅膀飛到半空,橫刀一揮,地面立刻一道深深的溝痕。

  「喝!喝!喝!」殷商全軍高聲叱喝,槍尖向前,慢慢推進。

  杜元夫在上面虎視眈眈,若是西岐不派將領與自己對敵,那麼自己這麼推進,就可以吞掉他們的部隊!

  「本是天星獨自愁,何論機緣萬古憂,生死一身不予人,步踏沙場斷忠魂。」一道詩句突然自西岐陣營中傳出,震耳欲聾,頃刻壓下了杜元夫的氣勢。

  杜元夫的翅膀隱隱發出風雷之聲,倏然前進,居高臨下望過去。一個道人打扮的中年人緩緩走了出來,面容平庸,面色黝黑,更顯得醜陋些,不過倒有些出塵脫俗的氣質。

  杜元夫伸手一指:「你是何人?」

  「不過一名山野道人,不值費心。」對方微笑道:「閣下道術非凡,翅膀隱有風雷之聲,讓貧道覺得眼熟,是以前來問問。」

  「你不必試探。」妲己在後面笑如銀鈴:「這就是你們昆侖山出品的東西,果然是好東西哦,我用著很喜歡。」

  道人的臉色有點難看,不過很快恢復正常:「既然如此,你該算是我們昆侖的人才對,可要回山跟我去見見掌教?我見你資質不錯,掌教應該很喜歡你。」

  「啥?」

  後面妲己笑得更厲害,杜元夫也嗤笑:「開玩笑,用了你們昆侖的東西又如何?你們昆侖欠了王后娘娘不少東西,我只是拿回來一點,還賠著本呢。」

  妲己好笑,和自己在一起久了,說話都染上了一些現代氣。

  「賠本?」陸壓好笑看著妲己:「我發現和你呆久,人都不會變成好樣子。」

  「你現在也開始和我一起呆著了,難道也不會變成好樣子?別說這種話。」妲己笑看著對方:「是……黃龍真人吧?元夫恐怕不是對手,陸壓,這裡就你不怎麼顯眼,一會兒看著幫一把。」

  「這事情倒是好,你是不是讓我殺了他?」

  「這倒是不必,現在就殺了的話,元始天尊必定坐不住。勝負未定,聖人未明,我還不需要與他對上。」妲己想了想:「捉回來吧,總歸還有用,捉回來交給我調教,我會讓他好好的。」

  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妲己心裡已經打好了主意,捉來之後,自己就試試自己的魅惑術,看看有沒有用。若是有用的話,那就證明已經大成~到時候,會有大用。

  陸壓身形一晃,離開了妲己身邊,隱身在一邊。以他的本事,發現他的人只有孔宣和楊戩,孔宣當不知道,楊戩看看妲己,自然也不說。

  黃龍真人此刻已經和杜元夫交上了手,杜元夫的武藝不錯,可惜還是比不上黃龍真人,再加上黃龍真人的手上是一柄仙劍,東打西擋,杜元夫手裡的長刀竟然斷了。

  於是立刻飛上天,雙翅扇動,狂風肆卷而來。

  黃龍真人仙劍立起,手掐法決:「定!」

  眼見風吹不動,妲己搖了搖頭,元夫雖然用功,但畢竟修為不深,風吹不大,奈何不了對方。

  杜元夫可不管那麼多,他這次是來盡忠、立功的,既然風吹不行,那便發雷。翅膀再次扇動,天空烏雲密佈,雷光紛紛打了下來,激得塵埃四起。

  這倒是有點麻煩,卻也不是大麻煩,黃龍真人伸手向天空一指,兩朵慶雲立刻頂在頭上,遮蔽了雷光。再一指,仙劍飛起,如一道急電射向杜元夫。

  杜元夫立刻躲避,但是劍光太快,仍然傷了胸口,劍氣進入體內,口噴鮮血跌了下來。

  黃龍真人的神色冷然,下手絕不留情,兩步上前,沖著昆侖山作揖,「弟子開了殺戒」,立刻要伸劍取他性命。

  別人離得太遠,無法救護,只能眼睜睜看著。

  眼看長劍要把腦袋割下來,黃龍真人卻突然停頓在那裡,表情渾渾噩噩,面色僵硬,好像根本不知道外事一般。

  一個紅色的身形悄然浮現,冷笑聲聲,一把將黃龍真人提起,扔回本陣。妲己那邊早已準備了繞勾套索,立刻將人綁了,直接吊起來,免得出問題。

  陸壓拍了拍手,斜眈了西岐軍隊一眼,轉身慢悠悠走了回去。

  「等等!」靈寶大法師立刻走了出來:「放了我師兄!」

  「放了你師兄?真會開玩笑呢……這是戰場,而你師兄是戰俘。」妲己慢慢站起身:「想要他回去也可以,用值得的東西來換……你們不妨回去好好想想。」

  「等等!」靈寶大法師立刻道:「也不必想,你不是要戰俘嗎?你放了師兄,我跟你回去!」

  旁人還在感歎靈寶的品行高潔,妲己卻嗤笑一聲:「別做夢了,你當本宮是白癡嗎?想要回黃龍真人,再想個別的法子。」

  回到大營,聞仲立刻問道:「以十二仙之能,靈寶要比黃龍更加麻煩,你為何不同意交換?」

  妲己揮了揮手,示意聞仲安靜下來聽自己說。給帳內的諸位道長上了茶,她才慢吞吞道:「太師可知道靈寶大法師師從元始聖人前是在什麼地方?是在天界。他是天界人,或者說是天界和昆侖山聯繫的紐帶。這樣的人如果出事,就算只是被捉起來也好,都會驚動昆侖山和天界,給我們帶來麻煩。」指了指頭頂,妲己笑道:「昆侖山無妨,反正現在正在打仗,不過天界也來插手的話,對我們而言難道不會很麻煩?」

  「王后考慮周到,的確是不必要的麻煩。」王天君咬著指甲:「不過這個黃龍真人……若是繼續留著,早晚會被他們救走,不知王后娘娘有什麼打算?」

  「救?那便救吧,難道我還要攔著?多養這麼一個,不知道要耗費我多少精力呢。」妲己扣著手指頭,懶洋洋道:「不過不是現在,他們若是來救……起碼也要讓我準備一份禮物。」

  轉頭道:「元夫,你的傷勢如何了?」

  「多謝王后娘娘掛心,微臣無事。」杜元夫的臉色有些蒼白,顯然是忍著痛楚。

  「無事就好,你做的不錯,這幾日好好養著。至於黃龍真人……便送到我的軍帳裡,我倒要看看若是有人來救他的話,會有什麼法子。」

  黃龍真人從昏迷中蘇醒,覺得腦袋很疼。他記得……自己出劍要殺了那個狂妄自大的杜元夫,後來又怎麼了?身下是柔軟的床鋪,空氣中彌漫淡淡檀香,看樣子不像監牢。自己被人暗算,然後被救回來了嗎?

  慢慢睜開眼睛,刺目的光芒讓他稍稍眩暈,然後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這裡並不是西岐的地方,入目的是帶有鳳紋裝飾的帳篷,金愛為主體,白紗四面懸掛,交錯縱橫。猛地坐起身,這裡不是殷商王后的地盤嗎!

  一面白紗掀起,露出妲己的模樣,她坐在桌前,正慢慢喝茶:「醒了?真人的底子不錯,我看著也倍感欣慰呢。」

  黃龍真人身體繃緊,也不知道妲己到底是用什麼辦法把自己弄來的。不過此地不可久留,還是儘快走得好。

  腳尖一點,他打算用土遁離開。誰知道砰地一聲悶響,竟然被彈了回來,震得他自己一個跌跙。

  「別想著跑,地面我鋪了青石板,四周也用敕風旗禁錮,你無法施展遁術。」妲己指了指自己對面:「坐吧,我又不會殺你,不過留你做客而已,瞧你緊張的?像話嗎?別丟了昆侖山的顏面。」

  黃龍真人慢慢走過去,緩緩坐下:「這裡只有王后與我兩人?」

  「我倒是不覺得需要更多的人,真人說對不對。」妲己拿起茶壺,親手倒了一杯茶,推到黃龍面前:「這茶葉是我自己命人在禦莊裡種的,不一定比得上昆侖山的仙茗,倒也清冽可口,真人常常。」

  黃龍真人喝了一口:「好茶。不過我心中疑惑,王后娘娘如此放心,與我獨處在此,不怕我殺了你嗎?王后是主帥,更是殷商三軍的主心骨,若是你死了,殷商只有敗退一途。」

  「這話說的沒錯,但也要真人能殺了我才行啊,否則一切都只是空話……黃龍真人可要試一試?」

  黃龍真人看著妲己,心中揣測,又感受了一下四周強大的壓力,終於放下了這個心思:「王后說笑了,王后娘娘母儀天下,鳳命在身,我只是一小小道人,怎麼敢肆意冒犯?」

  「這話我聽著舒服。」妲己巧笑盈兮:「道長便當是在我這裡休息的,不必為難,過了幾日我就將道長放回去,也算是給元始聖人賣個面子。畢竟我常與聖人打交道,有幾分交情。」

  這話說得入情入理,隱約還表現了對於元始天尊的怯意,黃龍真人徹底放下心。這一放心,再看向妲己的時候,便突然覺得……這女人當真絕美,踩在鳳輦上的時候又高又遠,還不覺得,現在近處看來,竟是美得驚魂動魄。

  難怪楊戩身為三代弟子首座,前途遠大,同樣為她做了不少不該做的事情。

  妲己感受到他的視線,不以為仵,反而轉頭對他一笑。黃龍真人覺得心頭發熱,立刻低下頭喝茶,不過腦子裡南面有了一個想法:這樣的女人作為殷商王后,禍亂眾生,還當真是可惜啊……

  妲己側頭看著他的神色,笑意更濃。對付這種人不能大張旗鼓,讓他起了戒心,便不好應對。如今這樣子正好,一點點滲透,等到他發現的時候,再做什麼也就來不及。

  幾天的時間,西岐那邊都沒有動靜,想必是在想辦法救黃龍真人。

  孔宣冷眼看著,妲己一直陪在黃龍真人身邊,這幾日過後,黃龍真人看著妲己的神色,隱隱約約已經帶了迷戀。最奇妙的是,這種迷戀連他本人都不自覺不對,以為真是被妲己吸引,有時候還會頭疼,想著自己該怎麼辦。

  「你將這樣的人放回去,等於是白費功夫。」有一日難得黃龍真人不在,孔宣說道:「以聖人之能,很快便能看透你的把戲,也能夠解決。屆時你不但達不到自己的目的,說不定還會被反陰一把。」

  「這點我自然知道,那也要聖人來得及理會他才行。」妲己輕笑道:「黃龍真人不會再回去昆侖山了,元始天尊也不能輕易來到戰場,等他來到此處,黃龍真人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他愛怎樣怎樣,如果可能……他還救得了自己愛徒的性命。」

  「惹怒了你,或許是元始天尊做得最錯的一件事情。」

  妲己嗤笑:「聖人麼,哪個把我放在眼裡?我只是一個小妖而已,沒有半分用處。搓圓捏扁、打罵叱喝,一直不都是這樣子的嗎?直到當初在玉虛宮……小看我的苦果他們還沒有嘗到,現在才是剛剛開始。」

  西岐這麼久沒有救援,是因為他們一直在討論,是稟告元始天尊,拿東西來換黃龍真人好,還是冒險去救人好?畢竟朝歌軍營中能人太多,他們也沒有十足把握,萬一救不出人,自己再搭進去可不好。

  黃天化跳起來:「別說了!討論了這麼久都沒有結果,還不知道黃龍師叔到底怎麼樣了。要知道,那個蘇妲己可是個妖怪,殺人不會眨眼的!要是我們再耽擱下去,說不定她會殺了黃龍師叔,到時候說什麼都不管用了。我看今夜就由我去探一探,到底成不成,不去怎麼知道!」

  「我也是這麼說,不過不是黃師兄去,是我去。」哪吒立刻說:「我是蓮花化身,別說被抓,死了也不怕,還可以活過來,所以我去是最合適的!」

  伯邑考點了點頭:「哪吒將軍所言有禮,不如就由你去?我們在這裡等待消息,祝你馬到功成。」「

  不成不成,怎麼能讓哪吒自己去?哪吒雖然武勇,但是缺少隱匿之法,還不如兩個人一起去,就算被發現,彼此也能有個照應。」

  哪吒的臉色不太好,顯得臭臭的。他是要去見妲己姐的,黃天化幹嘛總往上湊合?

  看見他的臉色,天化卻誤會了,連忙道:「哪吒,我真的是想要以防萬一,互相照應,沒有看不起你力量的意思。這樣吧,我在後面跟著就是了,不離你太近。」

  人家話說到這種地步,哪吒也只能點頭。不管遠還是近,人跟去了,自己還能怎麼辦?肯定是不能找妲己姐了。

  沒辦法,去找黃龍真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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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變雙方仙道鬥

  夜風如刀,卻碧空如洗,殷商大營外表看著如此嚴密,卻是外緊內松,哪吒和黃天化摸進來之後,便沒有受到任何阻撓。

  遠遠看見中間有一塊空地,空地中央大帳上有鳳紋,看來是妲己的帳篷。

  黃天化悄悄摸進懷裡:「這裡沒有人守衛,不如我們……」「

  別!蘇王后不是普通人,我們是來救人的,別打草驚蛇。」哪吒換了個位置,卻看到帳篷那邊立著一個人影,正在抬頭看天。

  他拉了拉黃天化,兩個人沿著草叢摸了過去。

  那正是黃龍真人,哪吒有些奇怪,低聲問道:「黃師兄,你看,黃龍師叔的樣子不像被囚禁,他能夠四處走動,還能看月亮,怎麼不逃?」

  黃天化搖搖頭,他也看不透:「我們再看看。」

  黃龍真人看著月亮,突然長吟道:「銀月如雪,掠地如霜,天清地漫雲……」

  「好詩。」蘇妲己款款而出,穿著一些雪白的衣裙,便如月下仙子一般:「你倒是有興致,在這裡吟詩,也不早早休息,否則的話豈不是傷了身?」

  「我的身子向來很好,有什麼可傷的?倒是你,你的身體向來虛弱,補品吃著也不頂用,應該早點休息才是。」

  「你在這裡,我怎麼睡得著?今夜特地來看看你,陪你看看月亮也好。」妲己抬頭,看著月光幽幽道:「明日……明日我便送你回去,你是昆侖的人,昆侖的人應該待在西岐那邊,我既然不殺你,自然是要放你回去的。」

  「我不回去!」黃龍真人想也不想地說。

  「你必然是要回去的,留是留不住,我留不住,你自己也留不下來。」妲己退後一步,微微笑道:「今晚早點睡,明日我就把你送出去,也免得西岐那邊憂心。這麼多天,你若是再不回去,西岐那邊肯定會派人來救你,還會給我找麻煩。」

  「是嗎?我給你添麻煩了……」

  「無妨,不是什麼大麻煩的,不過日後……」妲己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哪吒和黃天化面面相覷,一時誰都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黃龍真人也走了,黃天化才緩緩道:「哪吒,是不是我理解錯了……那個……那個不是那個意思吧?」

  「你別這個那個的,我看那個……」哪吒也說不明白了,於是立刻道:「別說這個了,肯定是咱們理解錯了,那個……反正黃龍師叔明天就回去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這個……那就回去吧。」黃天化有點木,於是也點了頭。

  「回去吧,我看我們需要好好睡一覺,不需要想這麼多了……」

  第二天,黃龍真人被放了出來,神色恍惚,看樣子沒什麼問題,不過精神很差。

  「師弟,你沒事吧?」太乙真人關心地問。

  黃龍真人抬頭看著太乙真人,搖了搖頭:「我沒事,我只是去殷商大營裡轉了一圈,看到了些東西,所以要想一想。」

  「那就好,你也別想太多,剛剛回來還是要休息。」太乙真人皺眉:「要不要我替你檢查一下?免得中了什麼暗招。」

  說妲己的壞話?黃龍真人的神色也沉了下來:「我沒事,不用檢查了!」

  他回到自己帳裡,甩上了簾子。

  太乙真人一頭霧水,轉頭問哪吒:「徒弟,到底怎麼回事?你們是去救黃龍師弟的,遇到什麼事情了?」

  想起自己看到的,哪吒立刻搖頭,而且是用力搖頭:「沒有!什麼都沒有!我看黃龍師叔是累了,我也累了,師父啊,我去睡覺了哦。」

  第二日,殷商軍隊再次擺出陣勢,妲己的鳳輦仍然在那裡,她在上面遙遙看著,帶著笑意。

  伯邑考咽了咽口水,今天這場面話他是不用說了,如果要說話的話,第一句恐怕就要感謝妲己放人……抹了抹臉,他轉頭道:「哪位將軍願意出陣?哪吒或者……楊將軍?」

  今日是殷商挑釁,若是再敗,恐怕沒有面子,也會大損士氣,不如做一場秀,做過去也就算了。若是哪吒或者楊戩出陣,妲己看到,自然也明白自己的意思。

  「那就我去吧。」楊戩這幾日一直不說話,今天卻突然請戰了。

  伯邑考一愣,立刻笑道:「楊將軍出馬,必定會大勝而歸,本王為將軍掠陣。」

  楊戩慢慢走了出去,冷冷看著對方,轉到妲己身上時,露出一抹溫柔之色:「楊戩請戰。」

  妲己看著他,突然歎了口氣:「孔宣,你說我要派誰去?」

  「不如我去好了,既然姬伯邑考想要做戲,我做合適。」孔宣淡淡說。旁的將軍上陣,都會想著要打贏,殺氣騰騰的,也只有自己,才能看著點情勢,隨機而動。

  「……也好,你知道該怎麼做,我也能輕鬆一點。」

  孔宣上前,和楊戩遙遙相對,兩人都沒有騎馬,一個飄逸出塵,一個風姿俊朗,兩軍一時之間都沒了聲音,看著場上的兩個人。

  「以前常常切磋,且沒想到有如今相遇兩軍陣前之時,真刀真槍廝殺。」楊戩的聲音輕柔。

  「既是陣前,何必多說,你出招便是。」孔宣雙手背後,後背慢慢浮現出五彩的光芒,在風中搖曳,揮舞不定。

  楊戩手腕一翻,三尖兩刃刀出現在手上,遙遙一指。

  兩人身形閃爍,撞在一起!

  妲己心中煩悶,也不去看他們的打鬥,反而仰頭看天,只是靜待這場戰鬥過去。

  兩人分離之時,呼吸都很急促,孔宣的臉色稍顯蒼白,楊戩唇邊掛著血絲,竟然是兩敗俱傷之局。

  伯邑考也不笨,看到這個樣子,立刻一揮手中軍旗:「沖!」

  殷商軍隊似乎沒料到西岐如此沖過來,當即便亂了,楊戩已經退到後面,由其他人帶隊衝擊。

  十天君大怒:「好個西岐,竟敢沖陣!我們去迎戰——」

  「不。」妲己立刻道:「退,全軍撤退!」

  殷商終於輸了一仗,退後三百里,這一仗輸的窩囊,除了妲己和孔宣,其他人的面色都不好看。

  妲己左右看看,覺得好笑,於是真的笑出聲:「你看你們,像什麼樣子?只不過小輸一陣而已,就這麼難看的面色,輸了難道不能贏回來?這不是什麼大事。」

  聞仲陰沉著開口:「這一仗本不該輸,我們將多兵精,就算被敵軍沖陣又如何?只要調度得當,自然可以反敗為勝,卻不知王后娘娘為何下令全軍撤退?」

  「這個嘛……」妲己不好意思地一笑:「我一時之間慌了,這也沒辦法,聞太師別生氣。」

  聞仲攥緊了拳頭,胡說八道!她還能有慌了的時候?

  妲己笑笑,不予理會,轉頭道:「孔宣,你的傷勢可重嗎?」

  「只是內息有些不調,現在已經沒事,楊戩的身手不錯,若是他從一開始便出戰,我們想勝不易。」

  這話總算打消了聞仲一點怒氣,冷哼道:「身為叛臣,他還算有點良心。」

  「楊戩……本來只算是幕僚而已,身為修道者,身本自在,不算叛臣。」妲己淡淡道:「今日一敗,敗得讓人心裡憋氣,我也知道眾位將軍的委屈。論起兵力方面,互相碾壓只會損耗,還不如以方士出陣,互鬥道法,沒了昆侖山助陣,到時候西岐也就沒有回天之力了。」

  「這倒也是個主意,但是據我所知,昆侖山下來的人越來越多,屢屢失利的話……更何況,西岐那邊不只有昆侖山的人,還有我金鼇島的人。」聞仲沉聲說:「蘇王后不知要如何處理?」

  「照打不誤,我們這邊可沒昆侖山的人,戰場相遇,不下殺手一樣能分勝負。」妲己立刻說。

  「聞太師,你不必再說。」王天君看他們爭論不休,突然插了一句:「王后娘娘已有定論,我們看著就是了,或許……王后還會給我們個驚喜。」

  聞仲看了王天君一眼,點了點頭。

  讓聞仲出去,妲己留下了王天君:「天君,不知為何今日替我說話呢?聞太師是金鼇的人,比我要與天君親密得多。」

  「來此地之前,教主曾有叮囑,叫配合王后行事,而且所重者為金鼇島的未來,而不是殷商的未來,我看得很清楚。」

  妲己搖頭:「真是……天君說的對,重要的是金鼇島的未來,可惜聞太師看不透,他對殷商付出的心血太多,重要的除了殷商沒有別的。更可笑的是,他還信任你。」

  「同出金鼇,自然信任,我並不想要他的性命,或許還要保他一保,只是如今聞仲的想法與金鼇出入很大,有時候我也會頭疼。」咬著指甲,王天君思索著,不過沒有為難的神色,喃喃道:「反正我早晚有辦法,王后娘娘不必擔心,聞太師不會給你惹麻煩,交給我就好。」

  「這就好,天君的思維縝密,聰穎細心,有你幫忙的話,我會輕鬆許多。」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妲己輕聲道:「我最近真是很累,有時候會覺得心悸,總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

  「王后娘娘是忙得太多,聽說日前還受過傷?是需要好好養著。軍中不好養傷,其實王后娘娘不需要過來。」

  「我不過來不成啊,有些事情必須我親自掌控,否則只怕傷了不該傷的人,錯了不該錯的事情。」妲己想了想,傾身低聲道:「天君,不知道天君可曾想過,會死多少人?」

  「想過,去了西岐那邊的人……或許要死不少,就算是我們這邊的人也不能全部偷生,我自己也可能死。」王天君的神色閃了閃,輕聲道:「死就死吧,莫非還要貪生怕死嗎?十天君中沒有這樣的人。死後封神,殺劫完事之後,倒是也能尋個好地方,過悠閒的日子。」

  「你倒是看得開,這種想法是好事,我都捨不得你死,放心吧……我會想辦法的。」

  當天晚上,伯邑考收到一封信,是妲己給的。

  讓王貴人在旁邊守著,他立刻拆開信,從頭到尾細細看了一遍,立刻皺起眉頭。

  王貴人看著伯邑考的神色,實在忍不住,看他將信燒了,連忙走過來:「到底怎麼回事?」

  「你大姐說,要我們配合他,不再用士兵打鬥,而是用仙道鬥法。」

  「仙道鬥法?這倒像是大姐的手筆,大姐平日不喜殺生,總說什麼應劫應劫的,到底還是狠不下心吧?」王貴人笑道:「就這麼地吧,不是說了嗎?大姐怎麼說怎麼做,我們這裡人多的是,送幾個去死又怎麼了?」

  「話是這麼說,但我總覺得不對頭,你不覺得王后和以前不一樣嗎?她如此積極應對,對昆侖山也不留情……我以為是出了什麼事情。」伯邑考沉吟著:「貴人,雖然說這並不好,因為會讓你更加為難……但是我還是想送你去一趟殷商那裡,就當去看一看王后,問問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知道事情前因後果,我們也好做事。你記住,回去之後,別被你大姐幾句話給糊弄了,一定要問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看……絕對不是小事。」

  王貴人點了點頭,自從嫁了人,的確很久沒有見過大姐,應該好好看一看的。

  第二日,西岐大張旗鼓,沒有排兵列陣,而是送了一隊人馬出來,中間是一台轎子,護送著到了殷商軍營前。

  「什麼人?」看守營門的小隊長立刻說道。

  轎簾被掀開,露出王貴人的臉:「是我,我是來看姐姐的,讓路吧。」

  守門的小隊長一愣,立刻道:「請稍待。」

  他匆匆進了大營,過一會兒,祝融晃了出來,站在轎子前面看了一會兒,心情突然變得不錯:「早就聽說妲己的兩個妹妹能幹,而且端方明豔,今日一見果然不錯。」

  王貴人皺眉看著他:「你是誰?」

  「你姐姐的朋友,不用問了。我看著你身上有妲己的氣沒錯,跟我進去吧。」

  「你怎麼來了?」看見是貴人,妲己是相當高興的,立刻迎了過去:「伯邑考對你不好,所以來向我求救?」

  「才不是呢,邑考知道我想姐姐了,所以送我來看看。」王貴人連忙握住她的手:「大姐,你的神色真不好,到底是怎麼了?」

  妲己搖了搖頭:「沒事,你難得回來,早早晚晚還是要回去,那我們就不談公事,只好好說說私房話。你們都下去吧,別跟著我們~」

  祝融立刻可憐巴巴地:「連我也不讓跟?妲己,自從出來後你就對我不好了。」

  妲己翻翻白眼:「別裝可憐,你和陸壓一天天樂不思蜀,還找我的麻煩?我要和貴人聊天,你躲遠點。」

  兩人躲進了大帳,伺候的人放下茶水點心走了,只留下他們。

  妲己笑道:「你嫁了這麼久,除了在鏡子裡,我還沒好好看看你。看你嫁了人之後,倒是更加豐腴,看來伯邑考的確對你不錯。我看時候也差不多,你調理身體,我給你幾顆金丹,不若……你為伯邑考生個孩子?」

  「大姐!」王貴人臉頰染上紅色:「你怎麼給我說這個嘛,都說了,我既然是妖,怎麼給邑考生孩子?」

  「早晚要生,趕早不趕晚,否則的話,伯邑考身為大王,要傳宗接代,你不生,他就必須要娶別人了。」

  王貴人鼓起臉頰,晃了晃妲己的手:「讓我想想嘛,大姐不要說這個了,我好不容易回來一次,跟我說說你才好,不要說這些沒用的事情。生不生孩子的,邑考當了大王還早呢,何必現在說?大姐,我看你的身體不好,到底出了什麼事,要告訴我!」

  「告訴你有什麼用?你也管不上這些,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好,現在也過去了。」妲己輕輕撞著杯蓋:「楊戩初到你那裡,什麼都不方便,你給照看著點兒,別出什麼問題。」

  「我就知道……肯定是和楊戩有關!他莫名其妙過來,什麼都不說,平日議事的時候也不說話,經常發呆……大姐,你別瞞著我,趕快說!不光我擔心,邑考也一樣擔心。」

  妲己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們兩個啊,一定要刨根問底才行。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你原本會有個外甥,現在沒有了。」

  王貴人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大姐……」

  「別為我傷心,沒什麼,已經過去了。」妲己輕聲道。

  「就這個樣子,你還讓我幫忙照顧楊戩?照顧……哼!我肯定好好『照顧』他!」

  「別這樣,我說的照顧不是反話,你好好對他,可別找他麻煩。你是主子之一,若是找他麻煩的話,可不是好事。」

  王貴人歎了口氣:「好啦……我一直是聽大姐的,還能怎樣?不過大姐,這樣的話你一定要好好小心自己的身體,這可不是小事,大姐這個身體是人身,雖然已被妖氣同化,但是如果不好好將養,只怕會留下病根。」

  妲己點了點她的腦袋:「你呀,別為我擔憂這些,我問你,如今戰事吃緊,西岐那邊有沒有找你的麻煩?」

  王貴人搖了搖頭:「我也不理政事,更不跟朝歌聯繫,他們能說出我什麼來?若不是今日邑考叫我過來,說不定我的身份都沒人記得了。」

  「伯邑考太心急了,就算他想知道我的狀況,也不必派你過來,這樣你回去之後,肯定會有人找你麻煩。」

  王貴人哼了一聲:「大姐別小看我,我怎麼說也是你的妹妹,怕麻煩嗎?邑考的長輩都在西岐那邊,其餘全是下屬,就算找麻煩也好,誰有膽子說我什麼?況且我一直是個賢內助,如今看看姐姐也實屬平常,他們能說出什麼?」

  「這就好,我也只是提點你一句,你是妖,對於昆侖山的人必須小心謹慎,再者說還有一個姬發,他的賊心不死,你是伯邑考身邊的人,說不定他會先對付你,這些都要小心。」

  王貴人在妲己說話的時候,已經開始準備枕席,嘴裡應著,便將妲己拉了過去:「大姐,你就別擔心我了,你看我現在能吃能睡,活蹦亂跳,哪裡像你一樣這麼憔悴?你總是擔心別人,怎麼就不知道擔心擔心自己?」

  妲己順著她的力道躺在床上,搖頭笑道:「我身體雖然不好,身份卻擺在這裡,將士們聽話,也不會給我惹什麼麻煩,自然比你輕鬆。好啦,不談這個,我們說說別的……」

  這姐妹聊了半天,也沒出兵,本打算糾集仙道去給西岐一個下馬威的,聞仲也只能等著。

  這個蘇妲己啊,到底還是女人!


☆、擄魂奪魄驚天謀

  第二日,王貴人被送了回去,還帶了一馬車的珍寶。真不知道妲己明明領軍出征,身在軍營中,哪里弄來這麼多東西的?

  果然,王貴人剛剛回來,眾位將軍就藉故來請安覲見,站了一營帳,每一個都是探究的眼神。

  貴人擺出主子的譜,不慌不忙坐在那裡,也不急著說話。

  最後還是姬發先說話:「嫂嫂,這次去殷商軍營……嫂嫂是去看自己姐姐的,可是不知道蘇妲己說了什麼?」

  「你既然知道我去看姐姐的,就該知道,除了風月我們不會談別的。如今兩軍交戰,我在西岐,姐姐是王后,其他事情我們都諱莫如深,沒有說了。」

  姬髮露出狐疑的神色:「當真嗎?嫂嫂勿怪我多疑,嫂嫂與蘇妲己姐妹情深……」

  「夠了。」王貴人冷冷道:「發,首先你應該稱蘇王后,我們是仁義之師,並非普通叛臣,雖然紂王失德,但蘇王后並未失德於民,你該有必要的尊敬,免得帶累你兄長,被臣民詬病。其次,我與姐姐關係是好,但無論我也好,姐姐也好,都不是會被感情衝昏頭腦的。」

  姬發低頭:「是,是發失言了。」

  眾臣沒有人為他說話,一個都沒有……他們只是冷冷看著,仿佛在看一場鬧劇、一個小丑。他孤孤單單站在那裡,冰冷……他不明白,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無論自己怎麼努力,一切都是枉然。甚至有的時候會想:殺死他還是逼死他?不要再拖遝了,給他一個痛快吧。

  王貴人轉頭去看伯邑考,伯邑考笑笑,握緊她的手朗聲道:「我信得過我的愛妻,眾將不必擔心,往日怎麼做,今日還怎麼做就是了。」

  南宮適大聲說道:「既然如此,請侯王下令,讓我帶兵出征,殺殺殷商的銳氣!」

  伯邑考抬了抬手:「我見殷商那邊的動向異常,恐怕不會如南宮將軍所願,將軍稍安勿躁,須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相信邪不勝正,自古如此。」

  南宮適只好退下,心服口服。

  黃天化卻皺眉,這話說得冠冕堂皇,聽著順耳,但是聽來聽去也只是不出兵……對方是王,他當然不會想什麼反水之類的陰謀詭計,但是……是不是因為對方是蘇王后,所以伯邑考怕了啊?這可不好。

  已近夏日,日頭一天比一天炎熱,兵營在平地,帳篷又薄,一到了中午的時候,藏在帳篷裡頭都止不住炎熱的太陽帶來炙烤的溫度,讓人頭暈目眩,站立不穩,更不要說打仗。

  西岐這邊是如此,殷商那邊卻很是自在,一面大旗高高懸掛在半空中,招展不停,上方烏雲密佈,還下不起雨來,而且每天日頭不那麼毒了,大旗就會收起,讓士兵們曬曬太陽。

  這麼悠哉的生活看得西岐直冒火,可是又不能打,只能在營帳中咒駡,罵殷商做什麼事情都憑著道術,偶爾還罵罵西岐的這些仙道沒用。

  妲己坐在營帳內,和孔宣下棋,身邊放著一大塊冰,冰上是鎮著的葡萄酒,要多舒服有多舒服。陸壓和祝融也在她的營帳內,躲懶躲著焦熱。

  妲己打了個哈欠,托腮看著棋盤,卻是在跟那兩個說話:「陸壓也就算了,祝融,你是來幫我打架的,天天混在帳篷裡,要不要我下一場大暴雨給你?」

  「哎呀,丫頭,你別對我那麼凶巴巴嘛。」祝融笑嘻嘻地說:「要打架,日後機會多得是,這裡只有我不在乎殺人,日後要殺人的時候,難道你不要我出手?你瞧——」他指尖一撚,火苗竄了出來,雖然只是小小一星,帳篷內的溫度卻迅速躥升,冰塊開始融化。

  「喂!」妲己瞪了他一眼。

  祝融立刻滅了火苗,笑嘻嘻道:「在你身邊就是這點好,我的力量不斷恢復,很快就能夠到頂峰,到時候再放我出去打架啊?」

  妲己慢慢移回視線,讓人換了新的冰塊,然後才慢吞吞地說:「我就是問一問而已,你的話真多。」

  祝融鼓起嘴巴:「你不想知道答案,問我做什麼?」

  「你和陸壓都是玩火的,這麼好的天氣不出去玩,反而在我這裡打發時間,我覺得奇怪而已。」妲己落下最後一子,看看棋盤上的局面,歎了口氣:「又輸了……孔宣,你最近的棋藝突飛猛進嘛。」

  「因為我也無事可做。」孔宣撿起棋子,一個一個扔進棋盒:「再來一局?」

  「算了吧,總是下棋也挺悶的,我們也放任西岐夠久了。」妲己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全身的骨頭嘎嘎嘎啦作響。

  「孔宣,你幫我把十天君叫來。」

  殷商那邊又有動作了!伯邑考立刻帶著幾位將軍,登上高臺觀看。

  只見那邊沒有派出兵馬,而是幾名方士騎著異獸走出來,左邊幾個揮舞來去,弄出一團煙霧;右邊幾個跳跳走走,光影無限遮蔽身形。

  他們看了還沒多久,中間那一大片空地已經被七個陣法隔斷,看著相當驚人。

  伯邑考無語,妲己已經不按劇情出牌了,上來就是十絕陣,這不是要人命嗎?這種讓人送死的事情……他的聲音有點飄:「天化,你帶兩萬人馬排兵列陣,看看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是!」黃天化立刻下了高臺。

  「楊將軍,為了謹防天化有失,麻煩你帶五千軍士壓陣吧。」

  楊戩一直看著殷商陣營那邊,聽到伯邑考這麼說,簡單點了點頭就下去了。

  伯邑考呼出一口氣,繼續觀看。

  黃天化叼著牙籤,下來和父親說一聲,點齊兵馬,一馬當先就沖出去了。楊戩在後面看著,微微搖頭,天化武勇,但是機智不足,人太年輕,爭功之心太盛,還需要多多歷練。

  他帶著五千兵馬,也不離得太近,只是在後面慢慢走著,開了第三隻眼,看著前面的狀況。

  離得近了,更能看得出這個陣法,外面是金光燦爛,裡面卻是陰風陣陣,鬼哭狼嚎。他立刻住馬不前,細看其中,看了不到半晌,便覺得頭昏腦漲,立刻退後,不再多看。

  陣法向兩邊分開,裡面閃出一個人來,梳著單頭髻,斜背著長劍,手中拿著拂塵。

  「我乃金鼇島十天君之一——秦完,黃天化,你可是要來闖一闖我的烈火陣?」

  他的語氣輕蔑,都不正眼看人,黃天化聽著生氣,手中莫邪寶劍一挑,便要上前。

  「天化,別受了人家的激將法。」楊戩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站在黃天化身邊,將他拉住:「秦天君,今日我們不是來破陣,而是來觀陣的,秦天君陣法如此厲害,怎能輕易破掉?今日一觀,不知道是否允許?」

  秦天君神色倨傲:「這又如何?既然你想看——」

  「自然不成。」後面突然響起的語聲,打斷了秦天君的話。

  秦完立刻轉身,眉頭微皺:「王后娘娘?」

  妲己一步一步走過來,雙眼看著楊戩,走近了之後,卻突然轉到黃天化身上,勾起嘴角:「能否破陣,端看本事,將陣法看個清楚了,然後才尋人來破陣,這不是欺負人嗎?如今破不了,便破不了,還要看陣?當真可笑。」

  話說完,她才又轉頭去看楊戩:「楊……二郎,陣法是不能看的,你若想破便進去,不想破便走,找人過來破陣。」

  楊戩的眼睛閉了閉,在這兩軍陣前,突然有一種暈眩感。

  二郎,二郎……自己多久沒有聽到這樣的稱呼?再睜開眼睛,還有些眩暈,他的眼中除了妲己,看不見其他人。妲己的身體還是那麼瘦弱,和墮胎那時候差不多,難道她這陣子都不吃東西嗎?孔宣就在身邊,也不知道看著點!

  皺起眉頭,他張了張口,想問又不能問。

  妲己輕輕撫著自己的長髮:「黃天化,看來楊二郎是不打算闖陣了,你呢?你要進來闖一闖嗎?」

  黃天化看了楊戩一眼,冷哼道:「你別得意,我早晚會來破陣,只不過不是今天而已!」

  他帶著軍隊走了,楊戩卻在後面,遲遲不動。妲己看著他的模樣,突然淡淡一笑:「楊二郎,你看著還不錯嘛……近來日子過得還好吧?哮天犬還好嗎?」

  「……都好,可是看著你不好,我也就沒辦法好了。」楊戩輕聲說,上前一步,然後又後退了一步:「你的身子還不好?」

  「需要慢慢將養,這件事情不能急。」妲己的聲音同樣輕柔:「楊將軍,你如果在這裡再耽擱下去,我可就要抓你了。等到抓到你為俘虜,你是否可以為我所用?」

  楊戩上前了兩步,頸中的天眼開始發光,勒住了脖子。再走一步,妲己便皺起眉頭,退了一步。

  楊戩不敢再近,苦笑道:「就算我肯降,你也不會用了……算了吧,我還是走了。」

  「到時候破陣你不要來。」蘇妲己突然說,不是商量的語氣,而是命令的語氣。

  「好,我不來。」楊戩最後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不管是命令也好,憤恨也好,什麼都好,只要是妲己說的……

  「王后,你為何要攔住他們?要看就看,難道我怕這個嗎?」秦完不太高興。

  「天君,別著急麼,這種事情不能急著來,更不能太大方。」妲己慢吞吞道:「昆侖山很奸詐,今日看明白了你的陣,他日找個厲害的來破,這種事情他們也做得出來。」

  「我們十天君不是怕事的!」

  「那也不能送死,這和怕事是兩回事。」妲己將頭髮甩到後面:「走吧,我們去聊聊,陣法已經擺下,就要看看昆侖山怎麼應對。」

  「昆侖山如果有辦法應對的話,我也一樣有辦法,難道我們怕他們嗎?」

  「當然不怕,不過事情嗎,總要一點一點辦。」妲己首先走回去:「走吧。」

  秦完不甘心,不過也沒有辦法,只能跟在妲己後面。

  第二日,十天君中九個列成一排,搦陣。王天君和蘇妲己站在一起,沒有上前湊熱鬧,坐在鳳輦旁邊。

  「我不明白,你為何不讓我去?十絕陣雖然厲害,但還不是所向披靡,只有我的化血陣……你讓他們上去,或許會出事。」

  「不會出大事,死不死的事情而已,有什麼關係?」妲己輕輕打著扇子,鵝毛羽扇帶出涼風:「只要特定的人不死,金鼇島的氣運不會滅,全死了也沒什麼關係。」

  「那我死了是不是也沒什麼關係?」

  「這個有關係,你是出類拔萃的,我們要留下才行。」妲己搖了搖頭:「聽起來很冷血是不是?其實說到底還是一樣的,只有一個目的——為了金鼇島。」

  王天君輕輕咬著指甲,斜眼看妲己,似笑非笑:「為了金鼇島?我當然是為了金鼇島,可是你不一定,你頂多有一半為了金鼇島?就不錯了,也許只有三分之一。」

  「哦?別這麼說嘛,我做的事情和你做的事情不是一樣?」

  「就算一樣……也只有三分是為了金鼇島,還有三分是為了和教主的交情,另外四分……是為了你自己吧?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打算做什麼,不過只有這點我很清楚。」

  妲己沒有回答,雙眼閃閃發光看著王天君。這個男人……真的很聰明,非常非常聰明。向來只有楊戩能跟上自己的思緒,還有一些是瞭解自己的因素。可是王天君不瞭解她,平日裡甚至沒怎麼相處過,卻也能跟上她的思緒,甚至有時候,比她想到的更多。

  「別看了,看前面吧,已經開始。」王天君打個哈欠,靠在軟椅中。

  妲己立刻看向前方,對方已經出來了第一個人,正是黃天化。他那日是忍著火氣回去的,肯定要出口氣。

  「讓張天君去,黃天化近戰的能力極強,不要讓他近身,紅沙陣是最好的。」

  「好啊,你倒是瞭解。」王天君彈指,身邊軍旗飄了起來,在半空中揮了揮。

  那邊十天君看到,都用嫉妒的目光看著張天君。

  他們一同出來搦戰,倒是他拔得頭籌了。

  張天君得意出陣,朗聲道:「黃天化,你可敢進我的紅沙陣一試?」

  「有何不敢!」黃天化也乾脆,大搖大擺就走上來,張天君立刻步步後退,搖動旗幡將他引入陣中。

  陣法封閉,外面的人再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妲己扣著手指,自己可不想默默等待,她轉頭看著王天君,那意思很明白。

  沒有辦法看見裡面?

  「你可真是麻煩。」王天君抬起手,拿起匕首劃破自己的手背,血珠升上天空,越來越薄,變成一道幾近透明的血幕,透過這道血幕,內裡的一切就看得非常清楚了。

  「好手段,你的血竟然這麼有用,連我都想要一點了。」妲己笑著說,不過看到陣中,立刻笑不出來。

  張天君站在高臺上,紅砂當頭灑下,地面都被腐蝕,黃天化手中的莫邪寶劍光芒很快黯淡,他自己卻沒事。如今黃天化的外袍已經脫下,露出裡面的衣服,是一件紫光繚繞的長袍,隱隱有仙氣散發,擋住了所有紅砂。

  「紫綬仙衣,他師父的東西,真是奇怪……」妲己看向西岐陣營:「這東西不會交給黃天化,擺陣只是一天,他也不能回昆侖山去取。」

  「你的意思,昆侖山如今已經另有人下來,只是隱藏太深,我們不知道?」王天君立刻說。

  「非常有可能,否則的話,黃天化怎麼會穿上紫綬仙衣來破陣?」看著陣中,妲己皺眉:「唉……而且為什麼張天君不知變通的?你們來這裡不久我就發現,除了你,其他幾位天君都有點笨,直來直去……你瞧,明明紅砂無用,不想別的辦法,就這麼一捧一捧打下去,連變動個方位都不會,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我在這裡,趕快來殺我?」

  王天君攤手:「我有什麼辦法?他們日日修煉,不做別的,更不與外物接觸,不像我,沒有正事。」

  「我喜歡你這樣的,沒有正事是好事,總比木呆呆的笨蛋好。」妲己左右看看,提高了聲音:「祝融!」

  祝融立刻出現,空間跳躍都沒他快:「在呢!丫頭,叫我什麼事情啊?」

  妲己一指:「你進去玩玩,不用救人,也不用殺人,但是如果有哪一方變成了靈魂,記得給我抓回來。」

  祝融看看陣中,又看看妲己:「現在就開始了?你確定這個靈魂能行嗎?」

  妲己笑著點頭:「我確定能行,不管哪一方都能行,你去就是了。」

  「這是好事,那我現在就趕去。」眾目睽睽去肯定不成,祝融左右看了看,突然變化,一個和土地差不多顏色,只略顯暗黃的火苗,貼著地就鑽去了。

  王天君皺眉,剛剛這兩個人的話中涉及了一些自己聽不懂的事情,他不認為是好事,和靈魂有關,基本沒有什麼好事——就好像那個封神台。

  「蘇王后,什麼事我不問,不過你現在要做的事情,教主是否知道?」

  蘇妲己的指尖一頓,繼續柔聲道:「自然不知,雖然我與教主同盟,但也不是必須都知道對方的所有事。」

  「是嗎?說的有道理……」王天君轉頭去看陣中,這件事被悄悄記在心裡。


☆、化血靈寶孤魂悠

  紅沙如雪,剛開始還是一把一把,後來變成一片一片了,迷人眼目,什麼都看不清。但就算看不清,黃天化依然知道方向,紅砂都是從一個地方過來,就算自己再笨,也不會走錯。

  張天君是快要沒有辦法了,紫綬仙衣法力強大,擋住了他所有沙子,雖然說那光芒也在一點點黯淡,可是要等衣服失去效用,恐怕自己一鬥沙子都會撒光。

  而且黃天化越來越近,眼看就能看到高臺了。心中難免慌亂,手上一抖,那沙子竟然打偏。

  祝融早就隱藏暗處,就在高臺附近,大搖其頭,這還真是修煉修傻了,沙子不頂用,那就催動陣法,自己隱藏起來嘛。這裡是他的地盤,只要隱藏起來,伺機而動,危險的是黃天化。照現在這個樣子下去,他不死才怪。

  外面的人也看得清楚,一堆人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卻沒什麼好建議。

  妲己好笑,這又不是笑得時候,和王天君對視了一眼,將好笑化為無奈。

  「你不打算出手幫忙?」

  王天君搖頭:「沒有必要,他們雖然耿直,心性卻好強,絕對不希望旁人插手的,死也要死得其所麼。」

  「死得其所?這話真可笑,只有活著才有意義,什麼叫死得其所?」想了想,妲己搖頭:「不過話也不能這麼說,這個世界什麼都有可能,有天庭,有地府,人死了之後仍有一番事業可做。」

  點了點腦袋,妲己用心思索。自己不太記得了,畢竟時間太過久遠。十天君封的是什麼號來著?對了!是雷部的諸神,在聞太師麾下。

  左看看,右看看,現在人都還沒死的,自己就想到了死後的封號,想想就不靠譜。

  「孔宣。」她突然輕聲道:「今日勝負已定,我們回去吧。」

  王天君轉頭看看她,再看向十絕陣裡面,陰沉了面色。

  待妲己走後,他也叮囑道:「今日入夜後,讓十天君都到我的帳篷來。」

  黃天化在陣法中左沖右突,借著紫綬仙衣的力量,肆無忌憚,很快就沖到了高臺上。

  張天君立刻拿起法劍,打算反抗,但是天化的動作太快,寒光一閃之後,張天君只覺得胸口一涼,血如泉湧。

  黃天化再回手,直接割斷了他的脖子:「在接近戰中,沒有誰能夠打得過我。」

  王天君的帳篷裡,他靠在軟椅上,吃著零嘴,喝著茶,樣子雖然閒適,但是表情卻不是。

  「這次叫你們來,是有大事情……今天的打鬥你們看見了?」

  幾位天君都點頭。

  「張天君死得淒慘,那黃天化下手當真狠毒!」

  「沒錯,我們一定要為張天君報仇!」

  「報仇什麼的,這都是小事,你們自己的性命才是大事,如果像張天君一樣,那麼同樣無法保住自己。」王天君冷冷道:「要怎麼做,你們自己要想明白。就像張天君一樣,不知變通,最後慘死,身首異處……這總不是好事。」頓了頓,他繼續道:「我聽說黃天化梟首而去,回到西岐之後大肆宣揚,還要懸掛張天君首級與轅門之上,振奮軍心。還是西伯侯有點良心,說是不妥,沒讓他這麼做。」

  「太過分了!」秦天君拍案而起:「雖然他在昆侖,我們在金鼇,但是怎麼說也是同門所出,鴻鈞道祖門下,怎麼能這麼做!」

  「就是啊,我們一定要教訓他!」

  「好了。」王天君打斷他們的話:「告訴你們這些,是讓你們心裡有個譜。昆侖山的人不一定比我們差,又兼詭計多端,心狠手辣,你們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否則的話,就是和張天君同樣的下場。」一個個看過去,對於他們露出的神色還算滿意,王天君垂下眼簾,又恢復了蔫蔫的樣子,好像睡不醒:「我就是這些話,沒什麼別的,你們自己思索就是,有事沒事……也別來找我,去找王后娘娘,什麼事讓她做主,比誰都有用。」

  「王后娘娘雖然厲害,到底還是女人,你看今天。」袁天君搖了搖頭:「看到張天君出事,竟然先走了,見不得大場面。」

  「呵,別這麼說。你如果這麼以為的話,那就是真的大錯特錯。這個女人厲害著呢,她有她的打算,不過我們不用問。教主信任她,與她結盟,什麼事情我們照做就好。至於今天的事……我會去試探,你們不用管,想想怎麼迎敵才好。」

  妲己一直等著,等到了深夜,祝融才回來,看樣子相當疲憊。

  「怎麼啦?快過來。」將祝融拉到身邊,掌中凝聚了火元之力,貼在他額頭上:「還是我的錯,你如今不好太操勞,是我操之過急。」

  「我又沒怎麼樣,你倒是先認錯了。」祝融閉上眼睛:「好舒服哦……如果你不是女人,我一定好好抱抱你,肯定更舒服。」

  「去~」妲己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捋順你的法力而已。好啦,現在告訴我結果怎麼樣?」

  「難得這麼溫柔,就不能多一會兒……」祝融嘟囔著,拿出一個小小的白瓷瓶子,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符咒:「成功了,就在這裡。不過丫頭,這件事情可不簡單,起碼不像你想得那麼簡單。你如果想自己去做的話,先要把身體養好。看看現在的你自己,風一吹就倒,能幹什麼?」

  「我看著嬌弱,不代表我真的嬌弱,現在你呀,都不一定打得過我。」妲己坐在一邊,拿起瓶子仔細端詳:「魂力充足呢,雖然麻煩,但是值得。」

  「這場大戰在你的掌控之下,伯邑考和你配合妥當,你是打算死的人全部都這麼處置?」

  「不好嗎?這樣才足夠啊,否則的話,只靠一些普通人,哪裡有足夠的魂力支撐基柱?」妲己摩挲著瓶子,輕聲道:「只是一旦成為支柱,便是神智消無,和魂飛魄散也沒什麼兩樣,籠了這麼多人,就算是為了一件大功德吧,到底也是逆天改命的事情,祝融,你幫我做這麼造孽的事,小心沾染因果哦。」

  「上古眾神為這個所謂的因果,早晚都是被壓上萬年,所以才有了你,本就是為了逆天改命。再染上些有什麼關係?現在這樣不錯,起碼我能四處走走,看看天看看花,做點該做的事情,盡我自己的一份力。」祝融低頭笑道:「就算真的有一日死了,拋下這個沒用的軀殼,直接魂飛魄散,起碼我無怨無悔。妲己,軒轅墳下的人都是這同樣一個想法,要的只是一搏而已!是生是死,是勝是敗,真的都沒有在乎過。」

  「你這麼說,倒是故意讓我覺得心酸的?聽得我心裡悶悶的。」妲己伸手,握緊他的手:「祝融,你不要忘記,你們是在以命相搏,我也是,生便一同生,死便一同死!我發誓,盡我最大的努力,我一定能夠另開一界,休養生息,讓上古的死靈冤魂……和在塵世間掙扎的眾妖有一個安身之地!」

  祝融低頭看著妲己的手,反手握緊:「……嗯,一定可以!」

  接下來的幾日,殷商和西岐屢屢交手,都是仙道鬥法,十天君又折了五名,不過西岐那邊也吃虧不少,只是相比之下,死的都是些三代以下的小道士。

  「差不多了,也應該讓昆侖山那邊出出血,只是現在軍營裡防備嚴密,我的人不好下手,只要他們軍心稍亂,才是下手的好時機。」妲己笑吟吟道:「我知道你不同,這次只能靠你了?」

  王天君抬了抬眼皮:「知道你早晚會找上我,沒想到速度還挺快……也好,十絕陣被破了六個,昆侖山那邊只死了三個無名小卒,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金鼇島的面子往哪裡放?讓他們收陣吧,明日我會出戰的。」

  妲己笑顏如花:「好,終於能看到你出手,我萬分期待。不過化血陣……今日要不要我替你準備一些補血的東西?」「別開我玩笑,我更想問的是,你想要殺的是什麼人?」

  「隨便啦,哪吒和楊戩不要下手,其他人隨你挑,挑個昆侖十二仙之一是最好的,不過,記得錯過黃龍真人。」

  「黃龍真人……你不會真的看上他吧?」

  「胡說什麼啊,不是看上,我留他在殷商軍營這麼久,又親自送回去,怎麼會不做手腳?你看著吧,有好戲呢。」

  「你上演的戲碼自然是好戲,我會等著看,明天我做我該做的事情就是了。」王天君站起身:「你剛剛說補血的東西給我送來,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妲己好笑,到底還是要補血的,那剛剛說那麼多?也罷,自己明日看著就是了。

  蟬叫得厲害,兩軍卻沒有動靜,一轉眼對壘已一月有餘,兵士竟然沒怎麼減少,都是將軍們你來我往,鬥得都是道術。說起來津津有味,看著實在乏術得很。

  這次,沒有擺下陣法,剩餘的十天君也沒有出來,只有從不露面的王天君,悠悠哉哉走到了前面,往那裡一站,也不說話。

  西岐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王天君挑眉:「沒有人上來嗎?我的時間不多,你西岐若是認輸,也派來個送死的才好。」

  妲己輕笑,這個脾氣……嗯,還算蠻不錯的。

  黃天化一提馬韁,便走了出來:「認輸?多日屢戰,輸的可不是我們吧?我倒是沒想到,你們竟然還敢派人來送死!」

  「既然你如此說,可要試試我的化血陣?」

  「試試就試試,難道我怕你不成?」這陣子黃天化都沒出戰,經過休養,紫綬仙衣已經沒有問題,他自信什麼都擋得住。

  「好。」王天君攤開手掌:「你可以過來了,從任何方位進攻都可以。」

  他這般大方,黃天化反而躊躇不前。他也是十天君之一吧?可是這個人似乎不太一樣……

  王天君掏出一把匕首抵在掌心,輕輕一劃,不祥的感覺立刻湧了出來,隨著那鮮血,讓人覺得不安、恐懼、厭惡,無比邪惡的感覺充斥。

  黃天化的皮膚上立刻起了一個一個小疙瘩,他不敢相信,對方只是流了一點血而已,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後面突然一股大力,黃天化的身形不斷後退,一直到再次站穩,才發現自己是被一柄如意勾回來的。

  「靈寶師叔?」

  「看來此人不俗,天化你暫且歇息,交給我來處理。」靈寶大法師上前,打了個稽首。

  王天君也不回禮,割開掌心之後,他更加懶洋洋沒個精神。

  靈寶大法師一步步上前,停在王天君的攻擊距離之外。

  王天君微微側頭,瞟了妲己一眼,這個人也可以殺?

  妲己抿了抿唇,靈寶的身份的確特殊,殺了麻煩會多點。不過……如果他自己送死,難道他們還跬步不前,不敢下手?

  大拇指向下用力一劃,殺!

  仍在不停掉落的鮮血突然爆開,蔓延成血霧,四周立刻成為另外一個空間。

  靈寶大法師能夠感覺到,四周連空氣都已經不對,似乎更加壓抑,血霧只是淡淡的,淡到幾乎看不見,但已經隔絕了這裡。

  「偷襲嗎?這就是金鼇島的手段?」

  「並非偷襲,你早已走入我的陣法中,只是你看不見。」王天君淡淡道:「現在我讓你看到了,你該感激我才是。」

  靈寶大法師左右看看,這就是他的陣法,這叫什麼?

  「血?你的陣法還真特殊,未傷敵先傷己,你確定能夠有用?」

  「你可以自己試一試,我從不說沒有用的話,而你……你的話太多了。」

  血珠只是一滴一滴下落,血霧卻越來越濃。靈寶大法師試著伸手,剛剛觸碰,掌心便傳來一股劇痛,立刻縮回手,發現皮膚在微微冒煙,已經受到了損傷。這是……什麼?

  妲己猛地坐直身體,把身邊的人嚇了一跳。再看她,卻是驚喜的神色。

  「是強酸。」妲己低聲說。這個時代的人不可能知道強酸是什麼,但是王天君的血竟然是強酸?這可真是驚喜。

  舔了舔掌心,止住血流,這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金仙而已,犯不著自己浪費太多的血液。

  霧氣越來越濃,整個長方形的空間變成了紅色,天上堆積紅色的雲彩,慢慢開始下起雨來。雨落到身上,是劇痛的感覺。這雨竟然也能腐蝕人?

  靈寶伸手一指,慶雲出現在頭頂,盤旋繚繞,擋住雨滴。不過酸雨越下越大,雲朵以飛快的速度被腐蝕,立刻便薄了一層。

  靈寶嚇了一大跳,連忙催動法力,讓雲層更加渾厚,但是卻比不上落雨的速度。

  他看向不遠處的王天君,既然無法防禦,那就進攻!只要殺了這個傢伙,這個陣法自然無用。

  手中旗幡搖動,飛向五方,深入地面,立刻從旗幡中鑽出了許多毒蛇猛獸,還有靈獸和獸魂,張牙舞爪飛向王天君。

  王天君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獸群眼看就要撲到他,他卻已消失在原地,出現在陣法邊緣。

  「沒有用,我的化血陣與其他幾位天君陣法不同,這是我的世界,一切都由我來掌控,你永遠碰不到我,也永遠出不去。」

  王天君的身形慢慢消失,再也看不見,靈寶大法師在裡面左沖右突,卻沒有出路……

  一聲淒厲的嚎叫來自陣中,妲己抬抬眼皮,成了?

  陣法散開,血霧聚集,重新回到王天君體內,只留下一個不成人形的東西。很顯然,就是靈寶大法師。那軀體動了動,再也沒反應了。

  妲己看得清楚,一道幽魂自軀體上冒了出來,渾渾噩噩飛走,看樣子是要往軒轅墳去。

  看了一眼再沒管,祝融等著呢,必定不會放過。

  王天君看了看西岐的陣營,轉頭慢慢走了回去,也不管還有沒有人出來挑釁。

  黃天化的確想出來,咬牙切齒,卻被玉鼎真人死死按住。靈寶大法師死得這麼痛快,連反抗都無能為力,其他人上去也是同樣結果。

  而且昆侖十二仙死了一個,這事情必須報告掌教,等到以後再做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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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情亂來亂違心

  殷商大營內鑼鼓喧天,守營的士兵暗暗鬱悶,都在為王將軍慶祝,偏偏沒他們的份兒。不過也還好他們沒去,若是去了就會發現,這哪裡是慶祝啊?將兵們喝將兵們的酒,那些大將軍和道士們喝他們的酒,蘇王后不在,王將軍也不在。

  「辛苦你了,先幹為敬。」在自己營帳內擺了一個小宴,妲己為王天君敬酒。

  「王后娘娘,不去大宴來擺小席,只是請我喝酒的話,未免多此一舉了。」

  蘇妲己笑道:「外面的宴席是做戲給別人看的,如果我們去了未免諸多煩擾,也不能靜下心來好好吃頓飯,慶祝慶祝。還不如就這樣,只是我們之間的小宴,三五知己,更加舒爽一些。」

  王天君看了一圈,三五知己?倒是算不上,不過這些都是蘇妲己的親信,也就是說,現在自己也被籠進這一圈裡了?

  「也好,在外面我的確不自在,那就這麼喝著吧。」

  妲己帶著微笑,左右逢源,倒是一個人都沒有冷落。

  聞仲看著也不說話,今天他的氣兒還算順,畢竟是贏了一場,還是大勝。昆侖山和金鼇島不一樣,通天教主有教無類,手底下厲害人物多得是,昆侖山則靠十二仙撐門面,今天死了一個,夠元始天尊肉疼的了。希望他能夠知道退縮,不要再派人援助西岐,才是上策。否則……看看蘇妲己,遇到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不知道多少人都要葬送在這戰場上。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冷盤下去了,新上了熱菜,妲己也有些微醺,托著腮舉杯小口輕啜,那風情萬種的樣子引人注目。

  聞仲輕咳一聲:「王后娘娘醉了吧?我看這宴差不多了。」

  「急什麼?外面還沒散呢,我們就先散嗎?等著。」妲己柔聲道:「況且我也沒醉,只是微醺而已……聞太師和我說什麼,我一樣聽得見。」

  聞仲的嘴角抽了抽,誰在說聽得見聽不見的事情?是說她這個樣子不成體統!在自己房間裡還成,這裡不是有外臣嗎?

  不過再想想,蘇妲己不守婦道太正常了,這女人就沒守過!

  「算了,你讓我們等在此地,有何目的?」

  妲己睜開眼睛,目中流光溢彩,醉意盈然,竟然令人神炫,聞仲立刻移開目光。

  「聞太師不錯嘛,現在也很瞭解本宮了……是有些事情的。聞太師久經戰陣,也該知道,大勝歡慶之時最易有人偷襲。如今我已做好了局面,請君入甕,難道不該等等嗎?但願啊,西岐眾人不要讓我失望,多少也該來劫個營嘛。」拿起酒壺,她將每個人的杯子都滿上:「我們繼續喝,等到都喝醉了西岐還是沒來便是白等,到時候也算盡歡,不白白虧了這一晚。」

  殷商這邊歡聲笑語,聲遍四野,西岐那邊卻是爭執不休,各執己見。

  給昆侖山報信的人已經去了,不過是個小嘍囉,三代弟子而已。要說是誰的弟子……這個人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卻絕對不會被大家忘記。就是薑子牙。

  薑子牙本是奉師門之命叛了朝歌,來到西岐,滿腹報復等著位極人臣。誰知道風雲突變,姬昌身死,伯邑考繼承了西伯侯之位,看不上他背叛舊主的行徑,不予重用,偶爾相詢兩句,也沒有獎賞,轉眼便拋到了腦後。還好二少主姬發是個識的人才的,對他不錯,好言好語,外加好吃好喝,讓他不愁吃穿,還能給出出主意。

  但是姬發的人品不行,如今眾臣中聲望日漸下落,只怕不是良主。可是良主……看不上他。想到這裡,不免有些後悔。當初在妲己手下做事也不錯,何必到今日呢?唉……說什麼為了封神榜,為了天命所歸,現在還沒看到個影兒呢。

  回過神來,聽到那邊的爭論,一群人說著要去夜襲殷商大營,另一群人極力反對,都亂成一團。

  伯邑考在上面冷眼看著,一句話不說,面色卻越來越冷凝。

  搖了搖頭,這般哪裡像是議事的?若是將來奪了朝歌,做了大王,底下的臣子還像這般一樣,怎麼得了?難怪伯邑考要生氣。

  於是輕咳一聲,朗聲說道:「眾位不必爭辯,先聽聽侯王怎麼說。」

  眾臣這才反應過來,姍姍閉嘴,沒有一個敢抬頭看。

  「聽我怎麼說?這還真不容易,本王還以為……沒有本王說話的份兒了。」伯邑考輕哼一聲:「眾臣都不是年輕的臣子了,也該知道分寸,剛剛那像什麼樣子?」

  眾臣唯唯諾諾,連忙告罪。

  伯邑考揮手,也沒有怪罪的意思:「偷營……倒是一招,不過聞太師久經戰陣,蘇妲己詭計多端,怎可能沒有防備?輕舉妄動只會損兵折將,毫無建樹。」閉上眼睛,他繼續道:「眾將回營去歇息吧,夜晚的巡視不可懈怠,派出偵查兵,靜觀其變。」

  偷營的人沒等來,醉了一桌子。陸壓後來也回來了,他本是出去埋伏,看對方若是有道人過來,便陰一把的。既然人不來,他自然回來喝酒,不在外面吹風喂蚊子。

  「你……算錯了。」

  「呵呵……我算錯的多著呢,又不是算無遺策,怎麼可能不出錯?不來就不來,伯邑考也不是笨蛋。」妲己和他碰杯,已經快趴到桌子上了。

  「我以為……」陸壓點了點她:「我以為……蘇妲己,多日相處,你有時候真的精得不像人,不對,不像妖,甚至不像任何……我見過的。難免對你相視甚高,偶爾出了點錯,我竟然都不能接受了。」

  妲己勾起嘴角,手指在桌面上漫無目的地輕劃:「是嗎?這我倒是不知道……隨意吧,我沒有自視甚高,那麼旁人將我看高一些,總是好事嘛。」

  「的確是好事,我也的確希望我沒有看錯,否則的話……」陸壓湊近她,低聲道:「日後難免我還要和你作對,爭一爭那新界之主的位置。」

  妲己咯咯輕笑:「事情我是做了,不代表我稀罕那個位置。多年身處高位,有多麻煩、有多辛苦,我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為何去討那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新界初成,麻煩更多,太子,你可是太子哦,難道不該力挑大樑嗎?」

  「你不喜歡招惹麻煩,我就喜歡了?既然事情你不做,我也不做。這些日子我算是發現了,聽人使喚還真是好事,什麼都不用自己動腦,好事有,麻煩卻找不上。你說,這種生活好不好?」

  「好,當然好,所以你們人人都過著這種日子,倒楣的事情都留給我。」喝著酒,聊著天,妲己的目光卻越來越空洞,那思緒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只是一杯一杯,目光越是迷離,內裡的水汽就越多,心……便越空洞。

  孔宣按住她的手,拿走酒杯:「宿醉頭痛,到時候又要靠丹藥硬撐嗎?我看西岐已經按兵不動,會消停幾天,回去睡。」

  妲己對他笑了笑,乖乖站起身:「你們繼續,本宮……先去休息了。」

  孔宣也跟著走了出去,睡前檢查身體,是自己的活兒。

  陸壓冷眼看著,突然對身邊的祝融道:「你瞧孔宣那個樣子,動了心吧?到底仙道也不是不食五穀雜糧的,自有七情六欲,如今楊戩不可能,他和妲己關係最深,可不就是趁虛而入的時候?」

  祝融晃了晃腦袋,醉醺醺地說:「不可能的,妲己沒少說過孔宣,我對這個人也算了解。七情六欲?算了吧,他一心講求大道,□淡薄,除了修煉沒什麼其他在意的。也就是一個妲己……還不知道用了多久,才成了他的至交好友。」

  「是嗎?不過我看孔宣的神色不對勁。」陸壓笑道:「而且男人和女人之間,什麼至交好友?那都是開玩笑的。日久情深,這情一旦深了,就該變質了。」

  「不會吧?」想一想妲己和孔宣的相處模式,祝融用力搖頭:「不會不會,妲己那丫頭我清楚,愛人哪裡是那個樣子的?孔宣也一樣,你別亂說了。」

  陸壓聳肩,祝融說不會就不會吧,不過在自己看來,一切還未有定論。

  西岐按兵不動,殷商剛剛大勝,按理說應該乘勝追擊。

  妲己卻突然下了一道命令,拔營!說是日頭炎熱,大軍分為兩處,讓費仲和尤渾帶了七萬人馬上山紮營,首尾呼應。同時,還讓本隊大軍遠離山峰三十裡,引誘敵軍上鉤。

  說得入情入理,也就沒有人反駁,不過看著山頂那茂密的樹木,聞仲搖了搖頭:「王后,你怕對方放火燒山?」

  「有趙公明在,這個山燒不起來,定海珠是假的嗎?聞太師別擔心。」看著山上,妲己的目中閃過一絲殺機。拿七萬人給這兩個陪葬,也差不多夠了吧?真算抬舉他們。不過還有個姬發,倒也無所謂。

  回到自己帳篷,這回沒有送信,妲己只是敲了敲鏡面,等著那邊的回應。

  過一會兒王貴人的影像出現:「妲己姐,怎麼突然找我?」

  「伯邑考呢?」

  「他在外面和眾將議事呢,我是悄悄躲進來的。」

  「那我就長話短說,不是說薑子牙和姬發混在一起嗎?想辦法讓他出主意,讓姬發帶兵上山。」

  王貴人一頭問好:「那個……大姐,上了山之後呢?」

  「伯邑考知道怎麼回事,你就這麼跟他說,他自然知道該怎麼做。」王貴人點了點頭,突然看向身後:「大姐,好像有人來了,我們以後再說……」

  鏡面的聯繫被切斷,妲己將鏡子收好,覺得有些累,接下來等待就可以了。

  甚至不用伯邑考多說什麼,薑子牙是個不甘平淡的,姬發是個想搶功立威的,自然會自動自發湊上來。

  這件事情是薑子牙先提起來的,他日日觀察殷商大營那邊,想找出點別人看不出來的東西。這一日總算讓他找到機會,看著殷商拔營上了山,這不是正好嗎?倒不是放火燒林,他有更好的辦法,可以展示自己的道術,更可以立一個大功。

  姬發知道之後,立刻興沖沖去找伯邑考,大力闡述此事可行,並且主動請纓,願在姜子牙成功之後領兵上山,將所有敵人盡數拿下!

  伯邑考聽著,半天沒有說話。倒不是不想同意,只是覺得無語,若是此刻能夠笑出來,也肯定是苦笑。

  王貴人剛剛告訴他妲己的意思,還不到一天,自己還沒想出辦法,姬發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加上薑子牙,和蘇王后配合的真是好啊。自動自發幹什麼的都看到過,自己上趕著去送死,這還是第一個,佩服啊佩服……

  甩甩腦袋,甩掉不該有的思緒,伯邑考帶了一絲悲憫,倒不是自己不救他,蘇妲己要的人命,別人救不得:「這法子倒是好的,若是能將山上的敵軍一網打盡,也是大功一件。既然有姜軍師出手,發,我就給你一萬人,能將山上敵兵盡數捉來了吧?」

  姬發原本以為伯邑考同意都是渺然,畢竟如今兩人的兄弟之情只剩下表面一張紙,聽到這話欣喜若狂,立刻領命。一功遮百醜,只要這次自己能夠勝利,以前什麼事情就都不重要了!

  西岐緊鑼密鼓,掛上大大的幕布遮蔽,悄悄打造了一個高臺,讓薑子牙能夠在上面施法。

  妲己也沒有進攻,她這陣子閉門不出,在研究天命的軌跡,自己殺了什麼人,能夠動搖到什麼程度……

  最後得出的結論,薑子牙還是不能殺,他是受命封神之人,三死七災而神魂不滅,如果殺了他,收了魂魄,世上沒有了封神之人,天機大亂,小劫變成大劫,這個世界就要毀滅了。

  就在雙方都各為其政的時候,昆侖山上再一次有人下來。還是兩個人,還是昆侖十二仙。

  拿到報告,妲己猛地站起,臉色猛然變得慘白慘白,幾近透明。

  孔宣從旁拿過來,看了一眼,立刻皺眉。這次下來的人是廣成子和玉鼎真人,闡教弟子的首座和次座,看來元始天尊隱隱發怒,這只是個前奏。不過對於妲己而言,這些都不重要吧?重要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廣成子來了。

  果然,妲己雖然身體顫抖,面色卻極為激動。自從失去孩子之後,她的情緒再沒有過大起大落的時候,今日竟然都迸發了出來。

  拍了拍她的肩膀,紅光一閃而沒,在他法力的幫助下,妲己才很快恢復平靜。

  「我沒事……我只是開心,太開心了,開心得我不能自抑……」妲己慢慢將軍報攥成一團,冷然道:「傳令給我的親衛,密切注意西岐的一舉一動,他們若要大雪封山之時,立刻前來通報我!」

  孔宣知道,妲己是要對廣成子下殺手:「這次你可要我幫忙嗎?」

  妲己搖了搖頭:「凡是要殺人的你都不必攙和進來,在大營為我掠陣就好。我會帶著陸壓和祝融一起去,屆時……我要親手了結他!」

  「師父。」楊戩對玉鼎真人見禮,卻像根本沒有看到廣成子。

  玉鼎真人笑眯眯拉起楊戩:「戩兒啊,讓為師看看,還好還好,沒瘦。」

  廣成子心中不悅,面上卻不顯。當初那事的確是自己做的,這次回山,玉鼎真人沒有給自己好臉色,據說是蘇妲己失去了孩子……既然玉鼎真人都如此,更不要提楊戩。

  「師父也還好,此次師父怎會下山?我還以為師父閉關研究學問,什麼都不會理會了。」楊戩意有所指。

  玉鼎低聲道:「我是想,可是這是師尊的命令,我有什麼辦法?」

  楊戩輕輕呼出一口氣,搖了搖頭沒再說話。他知道元始天尊的想法,妲己的力量傳自上古,潛力無窮,身邊又有強者輔佐,更有金鼇撐腰……連靈寶都死了,與其派出一堆沒有用的,不過派出一個她殺不得的。

  沒想到,昔日自己一心對妲己,只想著兩相偎依,不關任何人的事情,今日這心意卻變成了別人利用的東西……

  廣成子在詢問黃天化進來發生的事情、靈寶是怎麼死的,他不想聽,便起身慢慢走了出去,壓抑心中的恨意。

  妲己會比他更恨吧?昔日……

  歷歷在目的一切眼前浮現,他晃了晃頭,不願意去回想。

  妲己必欲對廣成子除之而後快,卻不知道到時會如何……一直走到高臺之上,他坐在那裡,遠遠看著殷商的陣營,只是密密麻麻的黑點。

  不知道在這黑點之中,有沒有一個人也同樣想著他……


☆、深恨愛仇滅廣成

  「咚咚咚咚……叮——」

  進入帳篷,聞到的是淡淡的檀香氣,再加上這副陣仗,讓陸壓納悶。

  「你這是做什麼?」

  妲己慢慢睜開眼睛,柔聲道:「定心凝神,知道廣成子不遠千里而來,我難免失了分寸,怎能不讓自己靜一靜?西方教的法子有用,可以借鑒。」

  「我還以為你突然看破紅塵,準備皈依佛家了呢。」陸壓坐下:「提到西方教……那兩位聖人前陣子上躥下跳,最近怎麼突然沒有反應了?」

  「或許是因為我吧?三教教主想要殺我,卻爆出我的身份……這消息旁人不知道,其他幾位聖人卻是一定知道的。原本的計畫被打亂,他們自然要另謀新計,西方教畢竟和我中土道教不同,他們沒有根底,剛剛起步,是來渾水摸魚,可不是來當先鋒的。」

  「你倒是對西方教瞭解頗多,怎麼?打算利用一下?」

  「利用一下自然是好的,不過不是現在,現在我還沒將他們放在心上。」妲己慢騰騰熄了香,靠上軟椅:「過幾日你跟去辦件事,殺個人。」

  「昆侖山新來的人?別說我沒告訴你,你若是早早把昆侖山的人殺光了,元始天尊定然坐不住,等到他下來,就算不能殺你也可以殺別人,到時候金鼇島失利,你獨木難撐。」

  「我有那麼傻嗎?昆侖山也是道法一脈,只是立場不同,並非一定要覆滅,但是……有一個人,一定要死。」

  「廣成子是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個人我可以幫你殺了他,但是其他人就算了。」陸壓笑嘻嘻道:「怎麼說我還住在西昆侖,殺得太多過意不去。」

  「西昆侖只是暫時,日後我怎會放任你住在那裡?」妲己打了個哈欠,神色悠然,終於又恢復了巋然不動的樣子。

  「你這樣子看得順眼點。」陸壓四下找東西,沒找到就算:「我來是要告訴你,最近我去了朝歌一趟。」

  妲己意外:「才一天沒看到你而已,你就跑出去玩了?朝歌怎麼了?」

  「也沒怎麼,不知道,紂王突然重病不起,然後……據說是兩位太子回去了。」

  這妲己才真的驚訝,立刻坐起身:「你說什麼?」

  「錯是不會錯的,我特意打聽過,的確是兩位太子回去了,不過我沒見到人。」陸壓攤手:「這兩位太子也是你設計的?」

  「是我設計的沒錯,但是很奇怪,算算看……他們上山只不過一年半不到,就下來了。」妲己撇嘴:「本以為還能有點兒用,這麼短的時間能學到什麼?還是沒用了。」

  「那也不一定,難道你不要他們死嗎?」

  妲己看著陸壓,似笑非笑:「為什麼……我要讓他們死?那是王上的太子,將來繼承大業的,就算不繼承,也算給殷商留下一條血脈。我怎麼說都是殷商王后,這點憐憫之心難道還沒有?」

  「你沒有,因為不需要。」陸壓漠然道:「蘇王后,就算我不似孔宣祝融那般瞭解你,但是該知道的一樣知道,你不必騙我。以你的性子,又經歷了這般事情,還怎麼會留下禍根?殷郊和殷洪活著,難道你不會吃不下、睡不著?」

  「沒那麼誇張……」妲己閉上眼睛,昏昏欲睡:「嗯,不過你說得對,是不能留下禍根……」

  陸壓站起身:「你休息,這些事情是你該想的,我只不過提個醒,沒別的意思。」

  妲己抬了抬眼皮:「我看你就夠禍根的,閑著沒事來給我惹麻煩,然後拍拍屁股走掉?我也不休息了,你和我一起再回朝歌一趟,我需要確定這件事,看看兩位王子能不能用。」

  「這個時候你怎麼能走?如果你走了,那邊西岐突然動作,大雪封山,你要如何?」

  妲己磨著牙:「那你幹嘛現在告訴我!」

  陸壓笑得可惡:「大雪封山一事你早就知道,我思前想後才發現,原來西伯侯姬伯邑考竟然是你的人!難怪你這麼胸有成竹。可是你既然不肯早早告訴我,讓我心裡憋屈,那我也只好讓你憋屈憋屈了。」

  妲己翻翻白眼:「大男人一個,小氣吧啦的!我可不管這些,我不說自然有我不說的理由,誰准你小心眼?既然我不能回去,那你就再回去一趟,把……把太子帶來,二王子的話,最好不要讓他發現。」

  「你還有區別對待呢?」陸壓笑笑走出去。本來和妲己說這件事就是這個意思,自己雖然耐性充足,但是不代表能夠忍受無聊。這一天天無所事事,等著看戲,大戲卻一直不上演……他只好自己找點事情做,先來點兒小菜開胃。

  說來也巧,陸壓剛走,他期盼的大戲也就上演了。

  殷商的能人眾多,比起西岐只多不少,而且都是厲害的角色。基於此,薑子牙那點兒道法,實在不敢光天化日、大庭廣眾用出來。乾脆就選在夜黑風高之夜,天空正好下著雨,稀裡嘩啦的,離遠點兒什麼都看不清。

  妲己靠在床榻上假寐,神色恍惚。這些日子她都是這個樣子的,幾個月也無法緩和……其實平日裡吃好喝好,還這麼消瘦的原因不是事務繁雜,而是因為她無法入睡。這點誰都沒有告訴。

  突然一陣涼風吹過,雖然風勢不大,但是帳篷頂上小小視窗的簾幕被吹得嘩啦啦的,顯然外面的風不小。

  妲己慢慢睜開眼睛:「來人……怎麼回事?」

  侍婢立刻匆匆走進來,跪倒道:「稟娘娘,風聲漸大,恐怕要有暴風雨,想來是要落大雨了,奴婢這就派人將娘娘帳頂蓋上。」

  妲己揮了揮手:「本就在下雨,有什麼關係?我剛剛叫的也不是你,誰讓你進來?」

  那侍婢立刻跪下,抖如篩糠:「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出去,還在這裡礙眼?」

  侍婢立刻連滾帶爬出去了,暗衛這時才出現,跪地道:「稟娘娘,西岐有了動靜。」

  「果然是他們有了動靜,這個時候所有人都護著薑子牙吧?」妲己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你去通知王天君,讓他帶著十天君去偷襲薑子牙,偷襲就好,千萬不要把對方的法術給打斷了,我只要他們吸引注意。」

  「是!」

  穿好衣服,一水純白的裙子,在手臂上紮上黑巾。孩子,孩子……今天,是我為你戰鬥的時候。

  陸壓既然不在,她便拉了祝融,看到她這一身,祝融立刻從睡眼朦朧中清醒過來:「開始了嗎?」

  妲己點頭。

  祝融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肩膀,沉聲道:「沒事的!有我在這裡,你一定可以得償所願。」

  妲己淡淡一笑,沒有回答。得償所願?可笑的說法。不管做什麼,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補償,只不過發洩心中的恨意而已,如此扭曲的作法,只有醜陋,再無其他。

  兩個人很快離開殷商軍營,沒有被任何人發現——除了一直孔雀。孔宣知道陸壓不在,所以一直注意著,西岐開始行動他自然也知道,於是遠遠綴在那兩人後頭。

  蘇妲己在前,祝融在後,兩人的速度都很快,偶爾紅光一閃,人已經在下一個地方。

  王天君那邊的速度也不慢,而且是大張旗鼓的,帶著十天君,拿著劍,揮舞著旗幡就這麼沖過去了。

  已經潛入軍營的祝融和妲己趴在營帳上面,看著那邊的暴動,嘴角抽搐。

  「妲己,這是你讓他幹的?」

  「我有那麼腦殘嗎?我只是讓他吸引注意而已。」妲己看看四周,好像所有人都過去了?「雖然腦殘,但不失為一個好方法,我們走吧,以廣成子的身份不會去湊熱鬧,不過……也許身邊還會有個玉鼎真人。」

  「廣成子交給你,玉鼎真人交給我?」祝融立刻說:「我自己一個人夠對付了,我相信你自己一個人也夠對付。」

  「呵呵……夠不夠對付都是一樣的,的確要我親自動手,不可以有任何人插足。祝融,你以前大大咧咧的,現在倒是很會關懷人。」

  「這個叫關懷?我要是真的關懷你,我肯定把你拉走,不讓你做這麼危險的事情。」每日形銷骨立,風吹就倒,還和人打架叻。

  「好好,不需要你關心我,你拖住玉鼎真人就好。」

  祝融眼珠一轉:「我有我的主意,你打你的就是。」

  不光是廣成子和玉鼎真人,楊戩也在,薑子牙那邊有黃龍真人,還有黃天化、武成王一家,不需要他們都湊過去。

  不過這地方倒是安靜,到底是玄門中人的大頭頭,伯邑考從王貴人那裡得知了事情始末,也懂得配合,特意把他們安排在一個不管休息,還是打架,都不會被打擾到的地方。

  祝融捅了捅妲己,遠遠一指:「地方是到了,可是我們怎麼過去?」

  「就這麼過去啊,人都看到了,還有什麼可說的?」整整自己的衣服,妲己跳下營帳,一步一步走過去。

  祝融張大嘴巴,不過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立刻用手一打,嘴巴合上。好吧,是自己還沒徹底理解妲己的瘋狂,偶爾會有這種狀況,他要習慣,習慣。

  從暗影中一步一步走出來的人,長裙白如雪,只有一點黑色刺眼,那是為死去的人帶的標誌。楊戩的身體微微一晃,然後才立定。

  玉鼎真人也張大嘴巴,立刻問道:「丫頭,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這是敵軍陣營!」

  「是啊,所以玉鼎師父也是敵軍,不過……我今日不是來找玉鼎師父的。」轉頭,她看著廣成子,那張原本平靜的面孔一點一點扭曲,然後又重歸平靜。

  「廣成子真人,我們見面……也不止一次了,現在我經常後悔,有那麼多的機會,我偏偏沒有出手殺了你!如果那時候殺掉你的話,或許就不會有那麼多事情發生。廣成子,你欠我一條命,要拿你的命來抵。」

  廣成子也站起身:「一切天命所歸,蘇妲己,是你自己先違逆天意,怪不得別人?」

  「怪不得別人?這話說的真好聽。」妲己眉毛一挑,冷冷道:「這叫做遷怒,你如果不願與我動手,那可以站在那裡,讓我把你的頭割下來,當做祭品……祭奠我的孩子。」

  玉鼎真人連忙上前兩步:「丫頭,你冷靜一點,你失去了孩子,誰都很傷心,但是不能用這種辦法解決……」

  「那你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妲己打斷他的話:「如果你做不到……玉鼎師父,那麼,我就只能用這種辦法解決。這是一筆血債,要用血來還。」

  「丫頭……」

  「祝融!」

  「我在。」祝融立刻出現在妲己身邊。

  「這是我和廣成子的事情,任何人要來阻止或者干預,不管站在那一邊,都歸你——殺了也沒關係!」

  「丫頭……」玉鼎真人無奈,這是兩敗俱傷的法子,根本不可取。

  妲己沒有看別人,她的全部心神都在廣成子身上:「放心吧,前面亂著呢,沒有人會過來,這是一場一對一的公平決鬥。如果我無法殺了你,你可以殺死我。」

  「…………真是可惜,蘇王后,你把我當成了罪魁禍首。」廣成子沉聲道:「你是個難得的人才,我本以為我們之間可以有更好的交情。」

  「癡人說夢嗎?等你下輩子吧?」妲己伸手,這次拿出的不是敕風旗,也不是畢雨幡,而是一根草。青翠的綠色,最好的翡翠也沒有它耀眼。

  廣成子的鼻端聞到鮮嫩的氣息,心情竟然放鬆下來,無論自己如何調整,也無法專心戰鬥。

  「放心,你是昆侖山的十二仙之首,我會讓你死得體面。」

  廣成子看向她手中的東西:「這是什麼?」

  「它名為……百草,神農嘗百草的百草。」妲己看了他一圈,嘲諷道:「怎麼?你覺得空手就能應對本宮?廣成子,拿出你的番天印!讓我看看昆侖第一金仙的本事。」

  「可惜,貧道的番天印並不在身上。」廣成子拿出一柄仙劍,目光還停駐在百草上。

  「哦?看來是交給郊兒了?到底是唯一的徒弟,就算不放心也不能委屈了,你放心,等你死後,我必定會讓郊兒好好利用番天印,為他父王立功。」

  妲己的身形突然消失,廣成子身子微側,耳邊風聲大起。

  妲己從後方撲上來,手中草葉旋轉,打著轉向他飛了過來。立刻用仙劍擋開,竟傳來金鐵交鳴之聲。

  妲己左邊一點,右邊一點,翠色葉影飛舞,向著他飄飄灑灑,香起更濃。

  出手的速度不由得變慢,廣成子凝聚法力,屈指連彈,將綠葉盡數彈開,抽身後退。

  「哪裡去!」妲己趕上,草葉揮下,綠芒突然變長,趁著對方猝不及防,在廣成子身上狠狠抽了一鞭。

  鞭氣入體,並非劇痛,反而是一股輕鬆的感覺,讓他雙目迷蒙,甚至還想更加體會多些,再多些……

  立刻甩頭,心中驚疑不定,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妲己勾起嘴角,攻勢更加淩厲,口中吟道:「火德開統,連山感神。謹修地利,粒我烝民。鞭茇嘗草,形神盡瘁……」

  掌中光芒突然大盛,草葉變成了鮮紅的顏色。

  廣成子心知不妥,再想退開已經來不及。草葉的尖端只是輕輕觸及了他的肌膚,那片皮膚立刻開始滾燙,以極快的速度鑽入心脈,無法抑制。

  廣成子噴出一大口黑血,神色萎靡。

  妲己白衣飄飄,轉了一個圈停下,冷冷看著他。

  「斷腸草的滋味怎麼樣?」

  「你……」廣成子連話都說不出,黑色的血塊一口接著一口,仿佛要將體內的血全部吐盡。

  顧不得那麼多,玉鼎真人立刻上前,卻被祝融擋住。火焰熊熊,讓他不得冒進一步。

  「玉鼎真人,怎麼說妲己丫頭也叫你一聲玉鼎師父,我不想對你動手,你還是老實在一邊看著吧。」

  「那是我師兄!」

  「就算是師父,你也一樣得看著。」祝融不斷變換方位,總之就是不讓玉鼎闖過去。

  妲己一步一步走到廣成子身邊,鬆手,草葉緩緩飄落而下,落在廣成子身上,便像是鋼鐵落進了淤泥,就這麼沉下去。

  「廣成子,你向我那孩兒去恕罪吧。」妲己蹲在他身邊輕聲說。

  「不……不是我。」廣成子吐字艱難:「我只是受……師尊之命……」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選擇元始天尊啊,就只好選擇你。」妲己勾起嘴角:「再見了……或者說,再也不見。」

  雨越下越大,可以望見岐山上的大雨已經開始夾雜冰雹,四周的空氣越來越冷。妲己抬起頭,閉上眼睛,任由雨水沖刷著臉頰,代替無法掉落的淚水。

  火光湮滅,玉鼎真人立刻要上前,肩膀卻被一個人死死按住。

  回頭,他看到自己的徒弟:「戩兒,你幹嘛?」

  楊戩沒有理會玉鼎,他看著妲己,手上更加用力。

  祝融走到妲己身邊:「那邊注意到了,我們走。」

  「……走?」妲己露出遺憾的神色:「我還想看著他斷氣呢。」

  「在那邊!」

  「那是……那是殷商的蘇王后!」

  看著圍起來的人群,妲己拉起祝融的手:「我們走。」

  眼睜睜看著妲己離開,楊戩慢慢放開玉鼎真人,神色木然。

  眼見廣成子已經昏迷,被趕來的軍士救起帶走,玉鼎真人也不急了,看自己徒弟這個樣子,無法不痛心。剛剛蘇妲己那丫頭來了這麼久,又是說話又是打架,竟然沒有看楊戩一眼……

  「戩兒啊,你和妲己丫頭……這個……」

  搖搖頭,楊戩輕聲道:「沒事,師父,我們去看看吧。」

  雖然當時並沒有身死,但是廣成子到底還是沒有撐過去。

  斷腸草的毒如此凶霸,再加上其他的毒素,第二日淩晨開始,廣成子便開始不斷出現幻覺,身體抽搐。

  去昆侖山求救的人還沒有回來,第二日的傍晚,闡教第一金仙廣成子——身死魂滅。


☆、焚灰姬發元始來

  當夜勞累,妲己好好睡了一覺,再蘇醒時,面對的是聞仲的怒火。她揉了揉眼睛,雖然衣衫都已穿戴好,但還是一副沒睡好的樣子。

  「聞太師,冷靜一些,怎麼說你也是當朝太師,這個樣子讓將士們看到,難道不會笑話嗎?」

  「至少有七萬人不會再笑話了!」聞仲氣得太陽穴突突跳著疼:「七萬人……蘇妲己,你早有預謀是吧?拿七萬軍士換一個廣成子的性命,你覺得值得?這是你一個王后該做的事情?!」

  「早告訴你別激動了,有話慢慢說,慢慢聽我說。」妲己懶懶道:「西岐的軍將不如朝歌,所依仗者唯有昆侖道士而已,一個個都解決了,事情自然更好做一些。更何況你話說的也不對,什麼叫早有預謀?我只是發現西岐有異動,去渾水摸魚而已。誰知道他們要做什麼~」

  「你騙不了我!」聞仲沉聲道:「費仲、尤渾,這兩人你豈不是早想殺了?可我不明白,這二人是該死,你要殺他們也可以,為何連累了七萬大軍?姜子牙冰封岐山,七萬大軍無一倖免!若不是廣成子如今生死不明,他們就已發兵捉人了!如今西岐軍隊將山腳重重圍困,你竟也不發兵去救人……」

  「為了一件事,總要耽擱其他事情,這是軍令。」妲己扔給他一塊牌子:「你現在可以發兵去救,別說我沒提醒你,去之前想一想,值還是不值。」

  西岐打定了主意要困死那七萬大軍,層層疊疊,不肯輕放,發兵去打需要多少兵馬?值還是不值……在帳篷內枯坐了兩個時辰,聞仲歎了口氣,到底還是沒動作。

  臨到夜幕籠罩大地,西岐那邊傳來消息,廣成子死了!殷商的道士們聽到,盡皆無語,隨即還有些覺得毛骨悚然。那是廣成子啊……竟然就這麼死了?妲己不過出去一趟,歸來後毫髮無傷,那邊卻要了闡教聖人下第一人的命。

  「你說他們怎麼回事?看著我跟看著妖怪一樣,有意無意就躲開?」

  「你殺了廣成子的事情傳開了,廣成子死得不明不白,你殺得卻如此輕鬆,他們能不緊張嗎?」祝融趴在妲己身邊,吸收力量。

  「看著輕鬆而已,真本事打起來,我們兩個數百招也分不出勝負,他吃虧在不識我的法寶,被我鑽了空子。百草沾身,還想活著是不可能的。」妲己推了推他:「你現在覺得如何?」

  「還好啦,廣成子的靈魂你不要了?我看看恢復了十成之後,去把他捉來。」

  妲己搖頭:「那種人算了吧,要來我還嫌髒,就讓進封神台,能不能上榜封神……還是兩說。百草之能,不止在於身,還在於魂,我等著他日後生生世世受折磨,就算我看不到,聽到的時候也開心些。」

  看看時間,妲己突然站起身:「廣成子已死,姬發是個貪功的,必然不會耽擱太久,你隨我上山,路上再繼續養護法力吧。」

  「上山做什麼?費仲和尤渾你不是不救了?」

  「是不救的,不過也不能亂了我的計策,今日不殺姬發,他日再殺也就難了。」頓了頓,妲己轉頭問道:「你的力量恢復了幾成?」

  「昨晚打架沒花什麼力氣,只是日常消耗,如今還有九成,晚上更好些,白天的日頭往身上一曬,我就覺得有點兒發暈。」

  「白日裡陽氣盛,你是陰魂,雖說呆在我身邊時時能養著,也會不舒服。」妲己穿好外袍,轉身看他:「收拾收拾走啦?這回你是重頭戲,可要下大力氣,不能在一邊看熱鬧的。」

  祝融連忙起身,整理衣衫:「要我做什麼?」

  妲己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這個嘛……和西岐差不多的事情,不過我會做得更乾淨俐落些,不會等。等,就是給別人機會,斷自己的路。」

  廣成子的屍骨還未寒,果然,姬發已經忍耐不住了。遲則生變,這個道理他也懂,眼看一大塊香噴噴的肉擺在那裡,自己不去啃,難道放著讓它臭?

  立刻急火火去找伯邑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明情況,請命不斷。

  伯邑考是滿臉的傷心失落,見他請的急,也沒多說什麼,直接揮手讓他去了。

  老三姬旦皺眉:「二哥未免太過焦急,昆侖對我們助力良多,如今廣成子道長屍骨未寒,他就不怕寒心嗎?」

  伯邑考歎了一口氣:「我對阿發實在是沒辦法了,以前看著好好的,也不知道是長大了,還是眼見著權力沖昏了頭腦,現在做事竟然這般。也罷,怎麼說也是我的親弟弟,只要他不要太出格,我將來給他一塊封地,好好養著就是了。」

  姬旦點頭:「也只能如此,二哥變成這個樣子,我也不知原因……只能令人扼腕歎息。」

  山上雪積到了膝蓋,深一腳淺一腳,妲己乾脆用飄得,也免得留下足跡。祝融的步履沉重,還不能輕易浪費法力,等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

  「我看不用法力,你的身子骨也不成。」妲己回頭說。

  「我的身子骨好著呢,我的身子骨……這個是我的身體嗎?你說這話也不腰疼。」祝融直起身來活動一下:「不走了不走了,上面就是大營了,我們還要去哪裡?」

  妲己左右看看:「這地方倒是也不錯……就在這裡吧。」

  兩人跳上樹木,隱藏起來,還好岐山上面的松樹不少,四季常青的灌木也多,雖然落了大雪,但左一邊青右一片綠,算是好隱藏。兩人蹲在樹上,一個看天,一個看地,發呆。

  雪花仍然在下落,雖然越來越小,空氣卻是越來越冷,妲己的底子不好,又不似祝融是火德之體,只等了一會兒,嘴唇便開始失去血色。祝融看看四周無人,便跳了過來,握住妲己的手,熱氣傳了過去。

  「我就說嘛,什麼事情都不需要你自己來做,你瞧,一會兒嘴唇就紫了,萬一落下病,回去孔宣和你妹妹都要罵我的。」

  「我哪裡有那麼嬌氣?」妲己白了他一眼,看向遠方,突然回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低聲!你瞧,那邊有人過來了。」

  軍隊漸進,祝融也看得清楚,難免心裡納悶。

  「丫頭,這人數是不是少了一點?領頭的是姬發沒錯,可是看人數,只有幾千吧?幾千人來捉七萬人?」

  「山上的人都凍得半死了,就算來幾百也足夠,這樣正好,我也不希望西岐來兵馬太多,折損在這裡。」

  「你可真壞。」

  兩個人再藏深一點,這隊人中除了薑子牙再沒有修道之士,薑子牙是發現不了他們的,可若是被人的眼睛瞅著,那才真是掉鏈子。

  眼見他們從底下經過,上了山,妲己歎了口氣。最近自己的殺氣是越來越重了,人也好,仙道也好,以前多少還在乎些,現在竟覺得性命越來越不值錢了。

  「祝融,山上有七萬多的生靈。」她突然說。

  祝融點頭:「我知道。」

  妲己轉頭看著他那副比自己還要沒心沒肺的樣子,突然笑著搖了搖頭:「沒事了……祝融,放火燒山,務必……一個人都不能跑出去!」

  妲己說完話便要上山,祝融連忙一把拉住:「讓我燒山你還上山?你要找死嗎?」

  妲己撥開他的手:「我要去救薑子牙,他不能死在上面。」

  「所以你要陪他一起死在上面?妲己,我剛剛知道你的真愛原來是薑子牙……哎喲!」

  妲己收回拳頭:「亂說話,你才死在上面呢!放火燒就是,看看你能不能燒得死我!」

  腳尖一點,妲己飄飛而去,祝融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唉……讓我放火燒,如果燒掉你一根頭髮絲,回去之後倒楣的是我好不好?」

  沒有煙,也沒有預兆,突如其來的就是火光。

  姬發正在指揮士兵們收斂俘虜,清點戰備,突然感覺到身後的熱度,看到天際的紅光,滿臉驚愕。

  「這是怎麼回事?」

  薑子牙的臉色立刻變了:「不好!是道術!我們中了別人的圈套,二公子,先不要管其他了,我儘快帶你走!」

  抓住姬發,薑子牙發動了遁術,誰知道剛剛發動一半就被彈回來。這附近都被火元之力籠罩,根本無法用別的遁術。

  姜子牙的臉色白了,他不會火遁!更何況就算會,這火焰也不是尋常能夠沖出去的。

  大火越燒越厲害,越來越近,濃煙終於騰起,並不脫離火圈,而是圍住了所有還能夠站立的人。一個接一個士兵倒下去,有被燒死的,有被活活嗆死的。

  薑子牙顧不得那麼多,只能用法力做一個粗糙的結界,勉力護住了他和姬發兩個人。

  還是自己疏忽了,身邊一件法寶都沒有,或者將哪吒帶來也好……

  火光時分時合,卻是沒有空隙,兩人左顧右盼,怎麼也看不到出路。死亡近在眼前,一直不甘心的姬發也終於感覺到了懼怕:「姜……姜軍師,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裡了?」

  薑子牙立刻搖頭:「不會!我倒是不相信,有人甘冒天下大不諱!」

  「嗯……這話說得好,說得好,看來姜大夫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還知道如何利用。」火焰突然分開,妲己的身形掠了過來,而後烈火又合上。「姜大夫,好久不見啊?」

  「蘇王后,好久不見。」薑子牙努力支撐著結界,搖搖欲墜:「你以七萬人馬為餌,就是為了引我……和二公子來到這裡,一網打盡?」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你不覺得代價太大了嗎?」

  笑著,妲己輕輕搖了搖頭:「不大,不大,姬發公子和別人怎麼一樣?若不是我從中作梗,此刻怕已經成為大王了。只要他一死,天機更替,便再也轉不回去。如此大事,怎麼會不值得?」

  姬發一愣:「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都不要緊,你已經活不成,註定葬身此地,還在乎那麼多做什麼?今日我來見你最後一面,讓你做個明白鬼,也就是了。免得渾渾噩噩,連是誰殺了你都不知道。」

  身後的火苗快要撩到衣裙,妲己向前走了兩步,和對方兩人已經近在咫尺。

  她伸出手:「姜大夫,你跟我來,我帶你出去。」

  薑子牙一愣,妲己看到他的神色,輕輕笑道:「你可是重要的人物,我沒想過要殺你啊。好啦,還不趕快跟我走?等會兒火勢大起來,就要連我都走不脫了。」

  姜子牙看著姬發,姬發也看著薑子牙。絕望之中帶著希望,他抓緊薑子牙的手臂:「先生,先生你不能拋下我!我與先生相知,宛若師徒父子,日後還有大好前程……」

  妲己翻了翻白眼:「走,還是不走?我沒有時間等,再耽擱,我可不想死在這裡。」

  拖得一時算一時?薑子牙看著四周,卻絲毫看不到有人來幫忙的跡象。水火無情,不可少待,終究他還是甩開了姬發的手。

  「先生……」

  「別先生了,姜子牙不可以死,你卻可以,這便是事實。」抓住薑子牙的肩膀,妲己回頭,嘲諷地看了他一眼:「姬發,我要謝謝你。如今你的死讓我知道……我已經可以改變一切了!」

  將薑子牙帶了出來,到山的另一邊,狠狠摔在地上。山上現在已經亂作一團了,妲己卻全然不在乎。祝融蹲在旁邊,大口大口喘著氣,這一趟可不容易,累死他了。

  妲己冷冷對薑子牙道:「姜大夫,你去吧,不管是否受重用,只在西岐好好呆著,不要再朝秦暮楚。你有你的責任,不止是當軍師這麼簡單,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自然浮現。不過你要記住,身為執掌封神之人,不可因私費公,他日一定要公公道道,才能造福後人。」

  薑子牙聽得一頭霧水,根本不明白妲己是什麼意思。

  妲己也沒有解釋的心情,扔下他,帶著祝融便回去了。

  十月芳菲落盡,秋風颯颯,天氣開始轉涼,而岐山上的冰雪早就化了,只有孤魂徘徊不去。

  無論西岐也好朝歌也好,大軍都一直沒有動彈,似乎畏懼了夏天,在等待另一個季節的悄然到來。

  妲己靠在床榻上,大帳內的數人或坐或倚,除了聞仲之外全都沒什麼正形。這麼多日的相處,都瞭解蘇妲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人前是王后,正事很正經,可是到了人後隨便愛怎麼樣怎麼樣,絕對不是個擺譜要面子的。

  抬抬眼皮,蘇妲己輕笑道:「今日這清茶不錯吧?我特別配了香料,清熱解火,秋日來了,天氣燥,多喝些茶對身體有好處。」

  王天君喝了一口,吃點點心,又喝了一口,打了個嗝:「味道的確不錯,不過王后娘娘,別每天就喝茶唱曲的,也給我們找點事情做。這每日風花雪月,連我的骨頭都懶了,更不要提其他人。您瞧瞧聞太師,那臉色黑漆漆的,半個月沒散了。」

  妲己瞟了聞仲一眼,笑道:「聞太師多思,難免脾氣會不好,你們別在意。我們做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事到如今,還是等等看昆侖山的反應,元始天尊一定會有動作,我們何妨做個守株待兔的?若是太過急進,恐怕就要出錯了。」

  聞仲輕哼道:「在外多日,朝歌諸事不決,而且軍糧消耗龐大,殷商境內眾民壓迫日重,也不是長久之計。」

  「話雖如此,但若是敗了又如何?打了勝仗,什麼事情都可以慢慢說,民生大計可以慢慢將養,如今正題……聞太師,若是元始天尊來了,你要如何應對?你能應對嗎?」

  聞仲沉默半晌,破罐子破摔道:「有王后娘娘在,為何需要我應對?」

  妲己瞪了他一眼:「你也學會這招了,什麼事先往我身上推。」

  聞仲面色不動:「這個自然,王后娘娘是個能人,能者多勞,我聞仲萬萬比不上。」

  「你可得了吧,別跟我打花腔,我聽著不舒服。這件事你得聽我的,關於昆侖山,我還是比你瞭解,關於元始天尊……就像你說的,到頭來還要我來應對,你們誰也插不上手。」

  妲己的話都這麼說了,其他人還能如何?於是一個個喝茶,聊天,下棋,沒有正經事,總要給自己找點閒事做。

  妲己對聞仲舉杯:「太師勿憂,我做事什麼時候沒有打算了?你看著就是,若真有什麼地方不妥,你就在我身邊,難道還怕阻止不了我?」

  聞仲輕哼:「我若能阻止你,早就阻止了,從一開始到現在,你做了那麼多的事情,哪件是我能阻止得了的?」

  四周眾人偷笑,妲己輕咳一聲:「哎哎,聞太師!」

  聞仲一個一個等過去,果然是太閑了吧?一個個學會看自己的笑話了。

  妲己強忍住笑意:「陸壓已經去打探消息,以他之能,不管有什麼動向都瞞不過的,我們等待就好,我想他也快回來了。」

  「我已經回來了。」陸壓掀門簾走了進來,看到屋內的一切,表情臭臭的:「我在外面辛苦奔波,你們倒是閒適。」

  「這要歸功於你,若不是你在外面辛苦奔波,我們怎會如此閒適?」妲己推給他一杯茶:「如此匆匆而歸,可是探出什麼來了?」

  「西岐那邊有了動作,倒不是打算進攻,只是辟了一塊空地,紮蘆弄竹,結彩懸花。」

  妲己的手一頓,慢慢將茶杯放下,原本調笑的神色盡數消失。

  眾人都看著她,許久之後她突然一笑:「我還以為……原來就算聖人也同樣沒耐性,什麼人都不指派,逕自自己下來了。」

  眾人還是看著她,聖人前來,非同小可,卻不知道妲己有什麼打算?

  「公明,要麻煩你回山一趟,將這個消息告知通天教主。」妲己起身道:「其他人愛做什麼做什麼吧,很快就不能悠閒了。我出去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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