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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甄嬛傳)宜修傳》作者:冷凍酸奶【完結+番外】

☆、把柄

朱宜修接過了元安的照顧之責,也憐憫這個小女娃,不想孩子因為早產落下病根,遂請了文世清來仔細醫治。文世清最是個仁心仁術的醫者,見朱宜修不顧貴妃之尊,整夜不撒手抱著元安,只因為元安一離開她就哭鬧不止,連親生的大皇子也暫時靠後,深受感動,自然是盡心替元安將那些不足之症一一調理。

「娘娘,還是把帝姬交給乳母抱去哄吧,您都熬了好幾宿沒睡了,眼睛都熬摳了。」剪秋見朱宜修疲累的樣子心疼不已,勸道,「娘娘,帝姬又不是您親生的,何必這麼用心,把自己累著了可怎麼好……」

朱宜修見懷中的元安正酣然睡著,小心的將她放到搖籃裡,坐到榻邊,對心腹歎道,「唉,說來也是冤孽……這孩子年幼失恃,你我都明白是怎麼回事。況且多一個孩子對於我而言也是多一重保障,剪秋,你也清楚在宮裡一個女人如果沒有寵愛,再沒有孩子,會有什麼下場。」

「娘娘,其實皇上還是挺在意您的。」剪秋道。

朱宜修笑著搖頭,道,「我沒辦法與姐姐爭奪皇上的寵愛,只能在其他方面叫皇上知道我的好處。一個女人,如果不能做丈夫最愛的那個,那也一定要做最不可缺少的那個。剪秋,你明白嗎?」

「奴婢明白,娘娘,您先歇會兒吧,奴婢讓乳母來照看帝姬。」剪秋是一路看著朱宜修到今日地位的人,聽到她的話不免難過。明明娘娘才是最有資格母儀天下的人,皇上居然放著娘娘不寵愛,反而去寵著大小姐那樣一無是處的女子。

一個月後,元安的滿月酒,因是第一位帝姬,宴席場面也很熱鬧。席上,玄凌給元安定了封號,封為「永泰帝姬」。

太后對著早產的孫女也頗為憐惜,道,「把永泰抱來給哀家瞧瞧。」

乳母將帝姬交給太后,太后抱過打量了片刻,抬頭對朱宜修道,「這孩子瞧著並沒有早產的症狀,可見貴妃是花了心思照顧的,哀家很高興。」

朱宜修忙起身,道,「太后過譽了,這是臣妾的本分,不敢不用心。」

「你也別謙虛了,哀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看你瘦了一圈,也別太勞累。照顧孩子固然重要,可自己個兒的身子也得當心。竹息,回頭將哀家庫房裡的老山參找出來,拿給貴妃補補。」

朱宜修稱得上是受寵若驚,太后可好久都沒當面誇過她了,「多謝太后賞賜,帝姬是臣妾的女兒,臣妾自會好好撫育。」

「嗯,你能這麼想就好,你如今是兒女雙全,這樣的福氣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太后這一簍子好話叫滿桌的人都不住的看向朱宜修,而朱宜修明白太后這是在敲打皇后呢,皇后身為嫡母卻不願意撫養帝姬,委實說不過去。

太后吩咐道,「竹息,把哀家準備的禮物拿出來。」

竹息姑姑打開一個描金嵌玉的盒子,裡頭是一把銀質的長命如意鎖,上頭還鐫刻著富貴吉祥的紋樣。太后親自給永泰掛到脖間,道,「哀家的第一個孫女自然是要多疼些。」轉而看向玄凌,道,「皇帝,你身為人父,也要對女兒多關心才是啊。」

「謹遵母后教誨。」玄凌起身答允。

輪到皇后和妃嬪們依次送上賀禮的時候,柔則起身道,「本宮命人用上等的羊脂玉給帝姬精雕了一塊玉珮,願帝姬長大後似玉溫和,如意安樂。」

柔則見太后喜歡永泰也想抱一抱,誰知,永泰還沒被乳母交到她手上就嚎啕大哭,著實給柔則鬧了個沒臉。底下在座的妃嬪親貴們紛紛嗤笑,暗道連剛滿月的嬰兒都知道皇后為人不正,不願意親近。

朱宜修見柔則臉上笑容快掛不住了,忙把孩子抱回來,哄了兩下,永泰才安靜下來。朱宜修道,「帝姬還小,還望皇后勿怪她失禮之處。這件禮物臣妾代帝姬收下,多謝皇后美意。」

「本宮自然不會和小孩子計較。」柔則竭力維持著溫柔的表情,施施然坐下。心道,這丫頭片子果然和她短命的娘一樣,是個壞事的料。本來見宜修照顧得不錯太后也喜歡,想抱到甘泉宮養。現在看來還是算了吧,不過是個帝姬,又不是皇子,幫不上什麼忙。

太后冷不丁開口道,「皇后不曾生養過,拿捏不準小孩子的脾氣也屬正常,待日後誕下皇子帝姬,便會明白箇中滋味了。」

太后的一句話叫柔則臉上一白,但又不敢反駁,坐在後座上難堪不已。

之后妃嬪們依次說了些吉祥話,甘修儀還抱了抱永泰,小丫頭都沒有哭,更襯得柔則先前的遭遇耐人尋味了。

宴席過半,太后起身道,「哀家有些累了,皇后陪哀家回頤寧宮吧,今日是永泰的滿月,貴妃在此就可以了。」

柔則不敢不應,「是,母后。」

眾人皆起身恭送。

柔則扶著太后回到頤寧宮,太后屏退左右兩側服侍的人,只留下竹息姑姑。站在高階之上,手握龍頭枴杖,目光牢牢盯住下面站著的柔則,令後者垂手侍立,不敢輕舉妄動。

這張弱不禁風的皮囊令太后心中不喜,她當初根本沒有讓玄凌去見柔則的意思就是為此,柔則在後宮中是沒辦法生存下去的,拙劣的手段只能加速她的死亡。

太后沉聲道,「皇后,知道哀家叫你來這兒是為什麼嗎?」

柔則心中發虛,嗓音難免顫抖,道,「兒臣……兒臣不知……」

太后見她還不肯實話實說,開門見山道,「你怎麼看悼嬪的事?」

柔則藏在袖中的手不禁發抖,道,「回母后,大約是命數不濟,她才早早去了……」

太后「嗯」了一聲,道,「命數這東西有時也會為人所操縱,是嗎?皇后……」

「兒臣……兒臣不知……」柔則面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

「好,哀家就當你不知。」太后雙目熠熠,銳利的光芒看穿柔則,「不過皇后,哀家要提醒你,你的一切皆仰仗於皇帝,若有一天皇帝知道你所做的事情,你覺得他會如何呢?」

柔則如遭雷擊,單薄的身子晃了晃,堪堪扶住了殿內的柱子才未癱倒。

「娘娘,染冬有事稟告。」

朱宜修叫乳母把永泰抱走,坐定後道,「叫她進來。」

染冬入內,朱宜修免了她的行禮,問道,「如何?本宮叫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麼?」

「回娘娘的話,如娘娘所料,確實是皇后派人買通划船的太監做了手腳,鑿空了船底,所以行至湖心便有了下沉的跡象。」

朱宜修道,「那人可被皇后滅口?」

「奴婢去的時候說是他當差不利,被太后下令杖責一百。」

朱宜修道,「那也和死沒區別了,看來太后還是幫著皇后的。此事到此為止,不用再往下查了。」又道,「繪春跟你學的怎樣?」

染冬答道,「可以出師了。」

「那好,本宮要把她調回身邊服侍,你繼續留意各宮的動作。」

「是。」染冬對朱宜修的命令無不聽從。

朱宜修輕笑了兩聲,道,「看你身上的衣裳有些舊了,這裡有兩塊料子,你拿去裁些新衣,到底是我身邊的人,出去也別太簡省。乳娘的身體還好嗎?」

「謝娘娘關懷,娘親的身體很好,舅老爺家的大公子正準備進京赴考了。」染冬的聲音中多了兩份暖意。

朱宜修從盒子裡拿出兩封銀子,遞給染冬道,「一半給乳娘,算是我對她老人家的心意;另一半拿去給孟家,京裡處處都要用銀子,手頭寬裕些總是好的。」

「是,多謝娘娘。」

入夜,傳來消息說玄凌要來昭陽殿,朱宜修並不意外,今日是永泰的生辰,他來是意料中事。

玄凌見到朱宜修身穿常服,髮髻鬆鬆綰著,一派悠閒安然的姿態,道,「愛妃好自在。」

「蓬頭垢面叫皇上見笑了。」朱宜修扶著玄凌的手起身,順勢就被他握住了。

朱宜修也不抽手,只管叫玄凌拉著,臉上略微浮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羞澀,倒叫玄凌有些迷住了,道,「往日見愛妃總是端莊沉靜,原來也有這般風姿。」

朱宜修莞爾一笑,道,「皇上越發油嘴滑舌了,要是臣妾也如姐姐那般,豈不是叫皇上左右為難了?」

玄凌笑道,「愛妃心思細密,是朕的解語花。與宛宛又是親姐妹,朕有福氣才能得你們二人。」

「皇上只管取笑臣妾,臣妾蒲柳之質,豈敢於姐姐相較呢?」

玄凌把朱宜修攬進懷裡,道,「宛宛與愛妃各有千秋,說來愛妃身上的長處,宛宛亦是有所不及的。」

朱宜修躺在玄凌肩頭,道,「皇上的誇讚叫姐姐聽見可就要吃醋了。」

「宛宛的性子尚有天真,小孩子脾性重些,朕心裡有數。說來永泰這孩子天生體弱,愛妃既要照顧她又要照顧灃兒,朕也覺得太過勞累你了。」玄凌一副關心備至的模樣。

朱宜修眼神直勾勾的看向玄凌,輕聲道,「那皇上拿什麼賞臣妾呢?」

玄凌少見朱宜修這般嫵媚笑意,床幔灑下掩住一室春光。

次日,繡夏給朱宜修梳妝時道,「娘娘,奴婢看皇上走的時候對娘娘可體貼了,還吩咐不要叫醒娘娘呢。」

「哦……」朱宜修不以為然的把玩這一串瑪瑙手鏈。

「娘娘,您怎麼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皇上寵愛你是天大的好事啊……」繡夏搞不懂主子的心思。

「娘娘,李長來了。」剪秋從外頭進來稟道。

「給貴妃娘娘請安。」

「一大早的李公公怎麼來了?剪秋,賜座。」朱宜修坐下,吩咐剪秋道。

「娘娘客氣了。」剪秋搬來的凳子李長略沾了沾,「皇上吩咐奴才給娘娘送些新進貢的玉器賞玩,還傳話來說晚上會來昭陽殿,還請娘娘到時候準備著。」

「有勞公公了。」朱宜修一個眼色,剪秋拿了荷包遞給李長,「我們娘娘請公公喝茶。」

份量不輕的荷包叫李長揣進袖子裡,起身更加恭敬道,「多謝娘娘,奴才還有差事要當就不多坐了。」

「李公公自便,剪秋,去送一送。」朱宜修含笑道。

「恭喜娘娘,皇上果然是知道娘娘的好了。」繡夏笑得眼都瞇成一條縫了。

「本宮也確實該多和皇上見見面了,不然倒白背了貴妃的頭銜。」朱宜修嘴角勾起。

姐姐,一枝獨秀的日子到頭了。




☆、吉兆

又逢夏日,皇室前往太平行宮避暑,除了帝后和朱宜修,端妃,甘氏,湯靜言幾個高位妃嬪外,苗氏也被帶上了。玄凌後來也寵幸了她幾回,她亦學乖了。

因朱宜修帶著皇子公主,玄凌便將修葺一新,僅次於帝后的宜芙館賜給她住居,不僅更為涼爽且離玄凌的水綠南薰殿路程也近。

這宜芙館乃是前世甄嬛居住的地方,倒叫朱宜修心中有些不自在。

朱宜修見殿外就是一大片荷花塘,吩咐道,「荷花夏日裡最容易招小蟲子,叫底下人仔細些,別叮著皇子和帝姬。」又見屋子裡擺放著冰盤,風輪轉動帶出陣陣涼風,道,「小孩子體弱,驟然吹了冷風怕是禁不住,乳母那邊別用太多的冰。」

剪秋應道,「娘娘放心,奴婢會交代下去的。」

傍晚夕陽漸落,微風習習,朱宜修便帶了予灃和永泰在翻月湖邊乘涼,正巧吉祥扶著端妃從練橋的另一端過來了。

「姐姐來了。」朱宜修笑著打了聲招呼。

「屋子裡待久了著實煩熱,倒不如出來走走。」端妃打扮的很素雅,臉上總有一抹淡淡的笑意,「本宮看這兩個孩子都這麼乖巧可愛,也不知道該更喜歡哪個才好了。」

「端母妃……灃兒給你花兒……」予灃伸手往旁邊池子裡的荷花伸手,乳母哪裡敢讓他碰,便折下一支。他轉手就拿了送給端妃討好了。

端妃很高興的接過,笑得格外燦爛。

朱宜修佯怒道,「都是姐姐平日裡太寵著灃兒了,他便緊著姐姐賣乖。」

「妹妹的好福氣真讓本宮羨慕的很……」端妃的語氣中摻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玄凌對她不過情分上的應付,她入宮最早卻沒有子嗣,想來長夜漫漫不知她是如何度過的。

後宮中的女人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心酸。

這時候甘氏也來了,大家互相行了禮數後,甘氏抱怨道,「這太平行宮上次也來過,可也沒今年這麼熱啊,稍微走動兩步就汗流浹背的。」

「天氣反覆無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朱宜修搖著扇子笑道,「妹妹是個急性子的人,所以格外覺得熱了。」

甘氏道,「聽說這次避暑京中各家親貴文武百官全來了,鬧到這方圓二十里內都被羽林軍包圍起來。又成了一個紫奧城!」

端妃抱著予灃,道,「我們到哪兒都是一大群人跟著,習慣也就不打緊了。」

甘氏點點頭,道,「端姐姐說的是,我聽說晉康翁主也來了呢。」

朱宜修心頭一跳,「晉康翁主?」這個名字可謂如雷貫耳,不就是處心積慮要謀算後位的胡蘊容之母麼,不知道那個賤人有沒有隨著一起來。想到前世被胡蘊蓉和甄嬛聯手陷害,朱宜修就恨不得活剮了她。

甘氏以為朱宜修不知道是何許人也,細說道,「貴妃姐姐不知道麼?晉康翁主是皇上的姑奶奶舞陽大長公主的女兒,就連皇上也要叫翁主一聲『姑母』呢。」

朱宜修佯裝吃驚道,「妹妹認得她麼?」

「晉康翁主的夫婿與家父乃是故交。」甘氏解釋道,「這次連她的女兒也來了行宮呢,不知兩位姐姐可聽說過那胡家姑娘的傳聞?」

朱宜修是再清楚不過的,可也假裝不知道,道,「願聞其詳。」

「胡家姑娘據說生來手便不能舒展開來,只待有緣人幫助她恢復正常呢。」

朱宜修和端妃對視一眼,道,「那倒真是稀奇。」

安頓下來的第二日,玄凌於扶荔殿內設宴款待一同來行宮避暑的本家親貴。柔則並未出席,據說是病倒了。朱宜修猜測應該是與太后先前單獨與她的談話分不開關聯。

湯靜言對趙氏的死深覺可惜,到底是她推薦的人,誰知竟早早的歿了,因而對永泰也很是喜愛,問了朱宜修兩句。

朱宜修現在是唯一後宮中有子女的妃嬪,位分又僅次於皇后之下,難免成為眾人的焦點。上前進酒恭維的人絡繹不絕,好在她最是八面玲瓏的人,應付起來倒也能賓主盡歡。

玄凌對本家親貴素來聖寵優渥,這次避暑之行,表姑母晉康翁主特意帶了自己八歲的女兒,胡蘊蓉一道前來。據說她生來手便不能舒展團握成拳,故希望能借帝王之氣看能否令她得以張開雙手。

玄凌偶爾在行宮內聽到這則傳聞後甚為感興趣,便叫了她到眼前。朱宜修坐在一旁看著胡蘊蓉,兩隻手緊緊握著藏在織金流雲的袖子底下,臉上除了緊張還有一絲躍躍欲試的興奮。

「臣女胡蘊蓉,叩見陛下。」

上首的玄凌道,「起來吧。」轉而朝晉康翁主道,「姑母教女有方,小小年紀能如此鎮定已具大家風範。」

晉康翁主自豪道,「皇上過獎,小女出生時便有方士道其命格貴重,非一般女子可比。」

玄凌聽後一笑,道,「姑母的女兒自然是不錯的。」對胡蘊蓉道,「抬起頭來。」

胡蘊蓉不過八歲,卻生的極為嬌艷,眉黛唇朱,肌膚勝雪,已可窺見日後的鮮艷容色。玄凌心中對這個表妹的印象頗佳,道,「舉止有禮,生得亦好。」揮手招她到身邊,道,「朕聽說,你自出生後雙手便不能展開,是麼?」

胡蘊蓉明眸大眼望著玄凌,片刻後輕輕點頭,「正是,母親想了許多法子也無用。」

玄凌親自伸手去掰,似乎沒有用半分力氣,胡蘊蓉的雙手就自然伸展,掌上露出一塊剔透玉璧,閃耀著璀璨光彩。

朱宜修冷冷一笑,舉起酒杯淺抿了一口,正瞧見晉康翁主眼中得意的神彩。

這對母女聯手演的好戲,什麼天意吉兆,皆是人為假作。前世胡蘊蓉日夜都盼望朱宜修跌落後位,她好取而代之,最後也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落了個哮喘而死的下場。

想不到胡蘊蓉的野心早在稚齡就已經萌芽生根了。

玉璧上刻有「萬世永昌」四字,並鐫有神鳥東方發明圖紋。玄凌細細看過後,叫李長拿到下面給眾人觀賞。苗氏深受其父影響,武將最見不得這等以訛傳訛故弄玄虛之事,瞥了一眼。那玉璧雖說看著精緻,也不是不能仿製的,又見胡蘊蓉小小年紀生得頗有姿色,心下便不舒服,嘲諷道,「皇上,臣妾曾聽說過前朝鉤弋夫人也是生來握拳,直到見了武帝才舒展開來,手中握有一玉勾,故名『鉤弋夫人』。沒想到我大周朝也出了這樣的稀罕事,只是那鉤弋夫人入宮後勾結宦官誣陷戾太子逼死衛後掀起血雨腥風,不知胡家小妹將來會如何了?」話中直指胡蘊蓉居心叵測。

朱宜修心中大讚苗氏的犀利言辭,這個女人往日胡攪蠻纏,今日終於說了句靠譜的話。只見晉康翁主臉上瞬間掠過慌張,又強自鎮定,道,「皇上明鑒,小女年幼,豈有那等大逆不道的心機?」

玄凌微微一笑,道,「愛妃多慮了,胡氏年幼弱女,翁主又是朕的姑媽,怎會存有動搖國本之心?想來不過是天生殘疾,因緣巧合,由朕而解罷了。」又對晉康翁主道,「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姑媽也該讓蘊蓉多學些女子德行,細心教導,方不負皇室宗親的名聲。」

晉康翁主心中氣惱好好的祥瑞之兆被苗氏一攪合倒讓皇帝說成了「天生殘疾」,傳揚出去女兒的身價怕是要大跌了,但見玄凌雖臉上含笑,卻眸沉似水,心知他聽了苗氏的話,已有不悅。遂不敢再多言,只得諾諾應了。

「李長,賞她一盤果子,入席去吧。」胡蘊蓉雖然長得嬌俏,到底不過是個八歲女童,玄凌又怎會真的在意,揮手便打發了她。

朱宜修唇邊不易察覺的掠過一絲笑,即便胡蘊蓉將來還想進宮也休想再拿這所謂的「祥瑞」做文章。

宴席的氣氛因為剛才胡蘊蓉一事顯出一絲緊繃,親貴們也都不敢隨意談笑了。

正值尷尬之際,柔則身邊的聽雪匆匆步入扶荔殿,跪地稟道,「奴婢參見皇上。」

「可是皇后的病情有何不妥?」玄凌對柔則的身體狀況格外緊張。

「皇上不必擔憂,皇后娘娘剛剛被御醫診斷出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奴婢奉命特前來稟報。」

玄凌在聽了聽雪的話後狂喜之情溢於言表,他一直盼望能有個和柔則的孩子,今日夢想成真,怎能叫他不激動呢?胡蘊蓉雖在剛才大失顏面,卻極會看人眼色,立刻朗聲道,「蓉兒恭賀表嫂有喜,願表哥得一麟兒。」

玄凌聞之大悅,也不計較她的稱呼,立刻道,「蓉兒說的好,賜赤金手鐲一對。」

「貴妃娘娘,皇后有喜,怎不見您高興呢?」苗氏端起酒杯笑得極為嬌媚,敬向朱宜修。

湯靜言面上浮出一絲憎惡,其餘人皆關注著朱宜修的反應。

「貴人說笑了,皇后有孕自然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只是這孩子還不到三月,未免衝撞胎神,本宮覺得還是謹慎為好,何況姐姐素來為人謙和,必定不願意為一己之事興師動眾。皇上,您說臣妾的話對嗎?」朱宜修吟吟淺笑,望向玄凌。

玄凌此刻聽什麼都是好的,又見是朱宜修開口,哪裡會駁了她的話,贊同道,「愛妃的話言之有理,宛宛不是那等愛鋪張招搖的人,等胎象穩固再慶賀亦不遲。」對聽雪道,「如此你服侍皇后更要用心,萬不可不半點差錯。」

「皇上英明。」朱宜修先乾為敬。

苗氏討了個沒趣兒,悻悻的坐回原位。周圍的妃嬪都暗暗恥笑她自不量力。也不看自己什麼身份,去和貴妃槓上,當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




☆、天象

回到宜芙館,朱宜修靠在几上,扶額道,「姐姐怎會有身孕?」柔則服食的生子藥方朱宜修都看過,明明其中有多味藥都是藥性相剋的。

剪秋也百思不得其解,道,「是啊,許是藥性雖然相剋,但也未必會完全絕育吧。不管怎麼說,大小姐可有精神了。若是生個嫡皇子,就算六宮都看她不上,也不得不對她這個皇后俯首帖耳。」

朱宜修道,「皇上給皇后派的是太醫院的老學究了,你叫染冬幫本宮把每一份方子都抄一份出來,本宮要知道姐姐這胎能不能保得住。」

剪秋不敢怠慢,緊趕著去了。朱宜修留在殿內,望著門外搖曳生姿的荷花,想著柔則突然的懷胎,比前世足足早了一年。重生之後諸事皆有變化,不知這一回柔則是不是還會生個皇子出來。若真是這樣,自己少不得要為予灃籌劃一番了。

入夜,玄凌自是去陪伴柔則,剪秋給宜修換了一身寢衣,道,「娘娘,太后知道大小姐有孕,派了芳若去照看。」

「芳若?」這個名字朱宜修也非常熟悉,甄嬛崛起少不了這個奴婢的幫忙。道,「太后看重姐姐的胎,派人去照料也無可厚非。」

「可這樣一來,咱們的人要打探消息可就麻煩多了。」剪秋道。

「倒也不必過分憂慮,姐姐的湯藥喝得太多,心神又重,只怕這孩子在肚子裡也未必能安生,你吩咐下去,不要輕舉妄動,省得太后懷疑本宮要對姐姐做什麼。」

「奴婢明白。」

朱柔則得知自己有孕,歡喜得簡直要跳起來。她終於懷孕了,不用再擔心自己的地位會被動搖,也不用再擔心玄凌的心會被別人搶走了。

聽雪送上安胎藥,道,「娘娘,這大夫人送來的藥雖然靈驗無比,可奴婢擔心您的身子……」

朱柔則道,「有什麼可擔心的,雖說是藉著藥物催孕了。可只要我安心養著,自然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你可得記住,千萬不能讓外人知曉,否則皇上和太后一定會責怪我的。」

聽雪當然不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立刻點頭,道,「娘娘放心,奴婢絕對不敢洩漏半句的。」

柔則見芳若來了,連忙恢復平時柔婉的表情。礙於太后的命令,她沒辦法把芳若調走,所以也異常小心。近身的事情只叫聽雪和觀星做,不讓芳若沾手,生怕被看出她的身孕其實另有玄機。

殊不知,這樣一來,反倒幫了宜修,她更能斷定姐姐的懷孕有問題了,苦於暫時沒有辦法驗證,只叫人暗中留意。

玄凌體貼柔則初初有孕,身子又一向嬌弱,待三個月的危險期過去後御駕返回紫奧城,六宮事務的大權又送回給了朱宜修。

「娘娘,聽說最近北方旱災,數十年來從未遇到過這麼嚴重的旱情。大臣們都上折子請皇上撥款賑災呢。」剪秋站在榻邊給朱宜修扇涼。

「朝堂上的事情咱們也幫不上什麼忙,既然是有旱災,那就從本宮起裁去些不必要的開支當是後宮的心意吧。」朱宜修懶懶道。

「是,那皇后娘娘那兒……」

朱宜修半睜開眼,道,「這話問得糊塗了,皇后有孕怎麼能將就呢?皇后那兒的份例不動。」

「多謝娘娘提點。」

柔則有孕自然是千嬌萬寵,源源不斷的賞賜流水般的送進珠光殿,六宮妃嬪恨得眼珠子出血也無可奈何。殿內外被太后和皇帝把持的一絲不漏,縱然想使些手段也沒轍。

妃嬪們每日齊聚宜修處議事,如今宮裡高位的妃嬪不過只有端妃,甘修儀和湯婕妤而已,其他的都是五品以下的小魚小蝦,成不了氣候。

端妃與甘氏素來與宜修交好,湯靜言更是受過宜修的恩惠站在她這一邊的。正事料理完了,端妃的哮喘又發作了,便提前回披香殿,剩下幾人便在一起聊聊閒話。

繪春上了果盤,是用井水冰鎮過的紫葡萄,顆顆飽滿圓潤還沾著水珠,煞是誘人。朱宜修見了訝異道,「前兩日不都是西域蜜瓜麼,今日怎麼換了?」

「回娘娘,內務府說皇后娘娘有孕,愛吃甜的,進貢的蜜瓜都先緊著她那兒,別的宮暫時換其他的瓜果。」

甘氏聽後,冷笑道,「咱們這位皇后娘娘一朝有孕,金貴得很,來日若生個皇子出來指不定得上天了。」

朱宜修拈了一顆放進嘴裡,道,「甘妹妹此話差矣,皇后乃國母,生了孩子就是嫡子,再怎麼金貴也是正常的。」

甘氏撇嘴道,「不是臣妾愛在背後說人閒話,皇后成日做出一副煙視媚行的模樣來,叫天下臣民如何看待皇上?」

煙視媚行多是用來形容不正經的女子,甘氏如此直言,可見對柔則的不滿非一朝一夕了。

「就她的德行也不一定能生出皇子來,若是生個如她一般的帝姬,那才真的是丟皇家的臉面。」柔則間接害湯靜言掉了孩子,湯靜言自然也不會說她的好話。

「她縱然不好,有皇上和太后寵著,咱們這些人自然得靠後了。」朱宜修望著外頭開得正盛的荷花,幽幽歎道。

「娘娘您到底還有皇子和帝姬在膝下,比嬪妾之流強得多了。皇后乍然有喜,皇上就跟生根紮在她那兒似的,眼裡再不入別人了。」湯靜言黯然的垂下眼睫。

大家都提不起精神,略坐坐就散了。

「娘娘,奴婢今早去摘花,聽花房說今年的菊花大夏天的就全開了,也不知是吉兆還是妖異?」繪春一邊插瓶,一邊道。

朱宜修心神一動,道,「果真如此?」

「奴婢哪兒敢騙娘娘啊,千真萬確。」

「吉兆妖異還不是人說了算的……」朱宜修看向繪春。

「娘娘的意思是……」繪春經過染冬的調-教,今非昔比,立刻就明白過來了。

朱宜修不經意的說了句,「皇后初有孕,聽說她每晚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本宮委實有些擔心呢……」

「說不定這胎懷的就是個妖孽……」繪春接話道,「否則怎麼皇后一懷上就來了旱災?」

「別露痕跡,把話傳出去,對姐姐不滿的人多著呢,不知道他們聽了作何感想……」朱宜修吩咐道。

「混賬!誰說本宮懷的是妖孽!」朱柔則在殿中大發雷霆,連砸了好幾個茶碗。

「娘娘息怒,等娘娘誕下龍子,看那些小人還有什麼話說!」聽雪趕緊安慰主子。

「你去給本宮查,是誰在外頭造謠生事!拖去慎刑司打死!」柔則因為懷孕,越發的脾氣乖戾,除了玄凌能看到她溫柔的一面,其餘時候她動不動就會生氣。

「娘娘,您別太生氣,傷了自個兒的身子倒順了那些小人的心意,肚子裡的龍子可禁不起呢……」聽雪勸道。

柔則撫著自己鼓脹的肚子,道,「再忍四個月,等孩子落地,看誰還敢污蔑本宮!」

「娘娘寬寬心,該喝安胎藥了。」聽雪端過藥碗,裡頭黑乎乎的湯藥讓柔則一陣反胃,道,「拿走,光聞著味道就想吐了!」

「娘娘忍一忍吧,權當是為了孩子。況且這安胎藥太醫說是每天都要喝的,奴婢另外還煮了大夫人給的保胎藥呢。」

柔則厭惡的瞪著面前的藥碗,想到肚子裡的孩子,一咬牙統統灌了下去。

「娘娘,大小姐那兒每天都要喝好幾種安胎的藥呢。」剪秋給朱宜修邊按肩膀,邊說道。

「好幾種?這藥又不是糖,本宮懷予灃的時候天天喝一種還苦得倒胃呢,虧姐姐喝得下去。」朱宜修笑道。

「可不是麼,大小姐除了喝太醫的安胎藥,還喝大夫人偷偷送來的藥呢。」

「我看姐姐肚子裡的孩子怕是撐不住了,娘胎裡就是個藥罐子。」朱宜修輕歎道。

「是啊,也就是皇上還蒙在鼓裡,連芳若也察覺出不對勁兒了,大小姐根本不讓她近前伺候,像是怕她看出什麼似的,太后也就順水推舟把她調走了。」剪秋繼續說道。

「太后多半也看出姐姐這胎古怪,她老人家在宮裡這麼多年,什麼事情沒見過。你沒見連皇上說要我去照顧姐姐的事情我都推了麼,我可不敢接近姐姐,萬一她要有個好歹賴到我身上,我可吃罪不起。」朱宜修這一次遠遠的躲著柔則,等著看她自取滅亡。

「娘娘英明。」

後宮眾人對柔則的懷孕也是議論紛紛,道,「皇后這胎可真是蹊蹺。」

「可不是麼,她一懷孕就遇上大旱,也不知道這肚子裡的是個什麼投胎的,別是那旱魃轉世的吧?」

「呵,誰知道,瞧著她那麼小心的養著,一日要宣太醫去個四五回,沒準肚裡的貨早就不成了呢!」

「妹妹,別亂說,人家是皇上的心尖子,要是聽見了氣得早產可怎麼好啊。」

「那就看皇上是心疼她還是心疼皇嗣,是捨母保子呢,還是捨子保母啊……」

「依我看,皇上肯定是要她了,誰讓人家比悼嬪能歌善舞呢。」

……

「娘娘,您別生氣,和她們那群算不上正經主子的人計較失了身份。」聽雪看柔則柔媚的臉龐氣得扭曲。從未見過主子這般模樣,令她心中也害怕得很。

「去把她們給本宮叫過來!快去!」柔則扶著肚子,厲聲道。

「嬪妾參見皇后娘娘,給娘娘請安。」那幾個碎嘴的妃嬪小主見朱柔則來了,也不曉得她站在那兒聽到了多少,難免心虛起來。

「你們幾個剛才說什麼?再給本宮說一遍!」柔則一貫往常的輕聲細語,疾言厲色的模樣叫跪著的妃嬪們著實嚇了一跳。

刺頭兒的苗氏最是看不上柔則,道,「回皇后,嬪妾等只是閒聊兩句並沒說什麼。不知皇后這般生氣是何緣故?」

柔則被反將一軍,更是憤怒不已,道,「賤婢膽敢如此無禮!」

苗氏打小也是嬌生慣養,其母雖為妾侍,卻是苗將軍最寵愛的貴妾,連苗夫人都要禮讓三分,家中又只有她這個獨女,自然如同掌上明珠一般。哪裡忍得住被柔則這樣辱罵,冷冷回了一句,道,「嬪妾是太后下旨選入宮的妃嬪,不比娘娘是皇上親眼看中的,自然沒有娘娘高貴,先許將門又入皇家。」

苗氏的話實是諷刺朱柔則勾引玄凌悔婚入宮,算是徹底撕破臉了。柔則懷著身孕本就喜怒無常,被人揭破醜事更加難堪,道,「貴人苗氏以下犯上,言行無狀,本宮就罰你在日頭底下跪上兩個時辰,到日落西山方可起身!」

「你……」苗氏怒視柔則,道,「皇后有意為難嬪妾,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敢誹謗本宮,來人啊!」柔則被苗氏的反抗態度徹底激怒,兩旁的內侍應聲待命,只聽她道,「給本宮看住苗氏,若然她敢隨意起身就將她的膝彎打折,到日落後才可放她回去!」

「朱柔則你敢……啊!」苗氏被兩個內侍壓在地上,咬牙切齒的詛咒道,「我詛咒你胎死腹中,生下來的也會是妖孽!」

「堵住她的嘴!別讓皇后娘娘聽到這種不乾淨的話!」聽雪忙出聲道。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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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產

昭陽殿內正是一派天倫之樂的情景——

永泰出落得雪玉可愛,玄凌也生出幾分疼愛,逗弄道,「朕是你的父皇,你認得朕麼?」

永泰咯咯笑著,朱宜修也忍不住莞爾道,「皇上,帝姬還不會說話呢。」

「朕瞧她沒有剛出生的那般虛弱,全賴愛妃操勞了。」玄凌對朱宜修溫和道。

「她是臣妾的女兒,再怎麼操心也是值得的。不過瞧著帝姬還是和皇上最親,一雙眼睛一直盯著皇上看呢,到底是父女連心。」朱宜修點了點永泰的小鼻子,嘴上說道。

「讓朕看看。」玄凌聞言,將永泰抱到懷中,笑道,「果然如此。朕的女兒麼,伶俐些也是應該的。」

「父皇……」一旁乳母抱著的予灃拍手叫喚。

朱宜修道,「哎呀,皇上只看著咱們帝姬,忘了灃兒了。」

玄凌微笑道,「灃兒是朕的長子,可不能和妹妹爭風吃醋啊。」

予灃聽了,擰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認真道,「兒臣,要保護小妹妹,不讓人欺負她……」

玄凌聽了一愣,把予灃高高抱起道,「灃兒長大了,才多久沒見,父皇竟不知道你已經能說這麼多話了。」

予灃在玄凌臉上響亮的啃了一口,道,「兒臣想父皇,父皇天天來,好不好?」

這時,李長入內,欲言又止的表情叫玄凌哄孩子的好心情打了折扣,道,「有事直說。」

李長躬身稟道,「皇上,皇后娘娘罰苗貴人在日頭底下跪兩個時辰,苗貴人這會子已經暈厥過去了。」

玄凌一聽立刻把予灃交給朱宜修,起身前往。

朱宜修緊隨其後一同到珠光殿去,百步之外,就看見苗氏人事不省的昏倒在地上,兩個內侍還在往她身上潑水,試圖澆醒她。不禁咋舌,苗氏雖未恢復昔日貴嬪的位分可也是天子妃嬪,這些奴才簡直膽大包天竟敢如此作踐她。

李長正欲出聲呵斥卻被玄凌阻止退至一旁,後頭跟著的人也全部噤聲。

朱宜修見狀,心知是前世苗氏出言頂撞柔則的那碼子事,只不過當時她是作壁上觀,這一回可要好好的煽煽風才行。

苗氏只覺得眼冒金花,太陽正照在頭頂白晃晃一片。先前和她一同說話的幾個小主見苗氏唇色發白,臉上滾珠似的淌汗,紛紛服軟道,「皇后娘娘,苗貴人一時糊塗,還請娘娘不要和她一般見識,饒了她這一回吧……」

柔則挑起眼角,傲慢道,「苗氏屢次出言頂撞本宮,若不重罰,只怕她記不住。你們幾個要是再多嘴,本宮就讓你們和她一道跪,看看你們是不是姐妹情深!」身後的聽雪和觀星給她扇涼,頂上又有涼棚遮蔭,柔則自然是不急的。

此話一出,求情的幾個人都敢怒不敢言,不住同情的看著搖搖欲墜的苗氏。

「皇上,還是過去吧,苗妹妹素來也是養尊處優的,哪裡禁得起呢,日頭又毒中暑了可怎麼好?」朱宜修看玄凌怔怔的神情,低聲道。

「宛宛……宛宛她怎會如此行事?」玄凌語氣裡充滿著吃驚。

朱宜修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道,「苗妹妹個是直腸子,怕是哪句話沒說對,姐姐這才惱了。先前最多責罰侍女太監。今兒不知是為了什麼緣故?」

玄凌一驚,「什麼?她時常責罰身邊的下人?」

朱宜修面上閃過一絲後悔的神色,連忙屈膝請罪,道,「是臣妾多嘴了,姐姐懷孕難免脾氣不定,皇上別放在心上。」

見苗氏的裙子顏色逐漸變深,朱宜修知道多半是小產了,對玄凌附耳道,「皇上,苗妹妹有點不對勁兒,還是快抬回去找太醫看看吧。」

目睹柔則言行的玄凌兩眼發直,臉色異常陰沉。過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話來,「你去傳朕的口諭,苗氏出言犯上,帶回延禧宮軟禁,非朕首肯不許人近前。另外宣太醫去給她瞧瞧。」說完,頭也不回的倉皇逃走了。

「剪秋,皇上的話你也聽到了,代本宮去姐姐那兒傳旨。」朱宜修氣定神閒的吩咐侍婢。玄凌,看到真面目的姐姐你作何感想呢?真是痛快!

「是,奴婢遵命。」剪秋福了福身,聲音裡摻著幸災樂禍的笑。

玄凌衝回儀元殿,李長屏息凝神的站在角落,大氣兒都不敢喘一聲,生怕當了出氣筒。誰能想到皇后當著皇帝的面是小鳥依人,柔情萬種,背地裡卻是個心狠手辣的母老虎啊。

底下人進上來一碗冰飲給玄凌消暑,盛怒之下的玄凌二話沒說直接咕嘟咕嘟全灌了下去,然後用力將瓷碗砸向地面,摔得粉身碎骨。

李長縮了縮脖子,沒敢吱聲,等著主子發完脾氣。收拾地上狼藉的人也小心翼翼,連走路都墊著腳尖。玄凌目中儘是陰翳,他不肯承認自己真心喜愛的女子居然是個披著畫皮的毒婦。

正在當口,剪秋來了,李長鬆了口氣把她推進去,玄凌見到她,冷硬的問道,「貴妃有何事?」

剪秋垂首回答道,「回皇上,娘娘命人把苗貴人送回了延禧宮,太醫診斷後說……」

「有話就說!」玄凌再沒心情聽人支吾,厲聲催促道。

「太醫說苗貴人中了熱毒以致身子太過虛弱,所以流產了……」剪秋平板的回報。

「什麼?!苗氏有身孕了?!」

「回皇上,太醫說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玄凌無力再多說什麼,揮了揮手命剪秋退下。

剪秋前腳剛走,後腳聽雪就慌張的跑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皇上,皇后娘娘腹痛不止,像是要早產了!」

「還愣著幹什麼,去找太醫!」玄凌到底是對柔則情重,雖一時受了打擊,但也捨不得兩人的孩子。

御駕到了珠光殿,裡頭亂成一鍋粥。柔則的慘叫聲時不時的從內室傳出。

章彌滿手是血,用乾淨的帕子抹了又抹才出來見駕,玄凌道,「皇后如何?」

「回皇上,皇后出血不止,孩子已經……已經夭折了。」若還有半分迴旋的餘地,章彌怎肯把話說絕,回話時額頭上也是涔涔冷汗。

「太后駕到。」

眾人忙給緩步入內的太后行禮,後者抬抬手,目光徑直射向章彌,沉聲問道,「孩子沒了?」

章彌跪地稟道,「微臣醫術不精,不能為皇后保住龍子。」

太后並沒有發怒,眼中劃過一絲早有預料的悵然,道,「皇后為何會突然腹痛早產?」

只聽內室一聲尖叫:「妖怪啊!」

太后和玄凌齊齊變臉,太后的愈發嚴厲道,「快說!」

章彌緊張不已,說話也變得含糊不清,只一味掉書袋。太后不耐聽那些沒用的廢話,道,「只管如實道來,哀家和皇帝不會怪你!」

有了太后的保證,章彌結結巴巴回道,「回太后和皇上,皇后的胎……這胎不是自然受孕,而是……而是……」

「而是什麼?!」太后的語氣加重,在場的人頓感壓力。

「皇后娘娘是用藥物強行催孕,另外還長期服食外來的藥物,加上心情又過分暴躁,以致母體中毒,身體難以負荷,所以產生了畸胎。此外依微臣之見,皇后的身子……怕是不宜再有孩子了。」

這話叫玄凌眼睛冒火,一把上前揪住章彌的前襟,怒吼道,「你撒謊!你膽敢欺君,朕要把你五馬分屍!」

「皇帝!」太后出聲喝止道。

玄凌的手一鬆,章彌踉踉蹌蹌倒退幾步,趕緊跪倒,嚇得直哆嗦。他知道自己這條老命怕是今天要到頭了,連連叩頭道,「微臣豈敢胡言,說的都是實話。若皇上不信,可召其他太醫來給皇后診脈。」

「滾出去,滾出去!」玄凌暴躁的喊道。

連失兩子的打擊讓玄凌的心痛苦地縮成一團,痛苦又使怒氣在胸中膨脹。他腦子裡十分混亂。

接生的穩婆從裡頭出來,手中抱了一個小小布包,太后心知那是死去的胎兒,別過臉不願意見到。一旁的竹息姑姑示意穩婆趕緊走,卻不想玄凌攔住人,打開一看,裡頭是一個身子烏黑,手腳成形,已有六個月大的嬰孩,只有剛出生的小貓般大,口鼻中還淌著紅色與黑色混合的血絲,微微張開的嘴裡清晰可見倒刺似的細小尖牙。玄凌只看了一眼,便像被火燙著了似地撒手扔下。

宜芙館內朱宜修的耳報神也將事情的全盤經過都告訴了她。

」這麼說,太后和皇上都知道姐姐做的好事了?」朱宜修蘸了蘸墨,悠哉道。

繪春眉開眼笑,道,「回娘娘,皇上氣得臉都青了,回到儀元殿就一個人關在裡頭誰也不見呢。」

朱宜修提筆寫下一個「柔」字,道,「姐姐想得太多,可又沒想到點子上,只能說是自作自受了,倒可惜了苗氏的孩子,稀里糊塗就沒了。」

「苗貴人那頭還昏迷著呢,大概還不知道孩子的事情。」

朱宜修道,「那就等她醒了再告訴她,由著她去找皇上鬧,看姐姐如何收場。」

「娘娘,太后給太醫院下了封口令,誰也不許亂說皇后私自用藥的事情,只說是早產夭折的。章太醫已經上表乞求告老還鄉了。」繪春把知道的事情一股腦兒全倒出來。

朱宜修道,「章彌想明哲保身也得看太后和皇上同不同意。不必理會,沒了他倒可以推我的人上去。對了,姐姐現在情形如何?」

「也還沒醒,說是元氣大損,以後也生不出了,太后命令太醫一定要治好皇后。」

「姐姐若這時候死了不就坐實了謠言說懷的是個妖孽了?太后就算是灌藥也會叫姐姐醒過來的,隨她去,姐姐的皇后寶座已是徒有虛名,我看也坐不了多久了。」朱宜修諷刺道,「可惜了大夫人一番心思。」

「娘娘英明,太后還下令將接生的穩婆一干人等全部處死了。」

朱宜修頓了頓道,「姐姐的那幾個陪嫁丫頭也在裡頭?」

繪春搖頭道,「沒有,她們都還在殿裡,為著怕皇后起疑心,太后不准她們胡說皇后生的是怪胎,聽說那孩子一生下來就滿口尖牙,把穩婆都嚇得半死呢。」

朱宜修勾起嘴角,「太后有心還知道找塊遮羞布。傳話下去,皇子夭折,叫下面的人都穿得素淡些,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省得皇上太后見了不高興。」

「奴婢遵命。」

朱柔則慢慢甦醒過來,蹲在床頭的聽雪忙拿了軟枕給她墊著,道,「娘娘,再躺躺吧,太醫說您的身子再也禁不得勞累了。」

柔則虛弱道,「孩子沒事吧?」

聽雪垂頭不語。

柔則見心腹的反應不祥,也預感到了結果,僵硬的摸到小腹上,伸出細瘦的手指抓住聽雪的肩膀道,用力到指甲都嵌進侍婢的肉裡,淒然道,「沒有了?!孩子沒有了是不是?」

聽雪嗚咽著點了點頭。

柔則仰頭又栽回床上,嚎啕大哭,道,「孩子沒了,本宮還有什麼指望啊!」

「娘娘,您別傷心,還有皇上呢,好歹皇上會眷顧您的。」聽雪回想起那個渾身紫黑的孩子,看得叫人發慌,沒了才好呢。

聽雪的話讓柔則的哭聲一滯,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念叨著,「本宮還有皇上,是啊,有皇上在,本宮永遠是皇后……」過了一會兒,又嘶啞著嗓子問道,「皇上呢?本宮醒了,為何不見皇上來看本宮?」




☆、禁足

苗氏從昏睡中恢復了神智,從彩玉那兒聽到自己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掉了,發瘋似的又哭又鬧。朱宜修讓人把消息捅到玄凌那兒,叫他自己去收拾爛攤子。

「皇上,你要替臣妾做主!是皇后殺了臣妾的孩子!她殺了臣妾的孩子啊!」苗氏淚痕斑斑,過分激動令她的臉頰漲得通紅。

苗氏恨透了朱柔則,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皇上,那是您的孩子啊!皇后娘娘她如此狠毒的責罰臣妾,讓這孩子還沒來得及叫臣妾知道他的存在就沒了,臣妾不甘心!皇上,您一定要為臣妾做主!」

玄凌的眸子裡因為苗氏的話而閃爍著清冷的寒光,他沒有安慰苗氏一句,只在臨走時丟下一道旨意,「傳朕的話,復苗氏貴嬪位,仍號為『寧』,居延禧宮主殿。」

苗氏愣愣的看著玄凌離去,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倒在彩玉的身上,老半天,眼淚才「嘩」地流下來,為了她那個匆匆來了又匆匆走的孩子。

玄凌踏進珠光殿,示意周圍人不許聲張,慢慢的踱進內室,不動聲色的望著躺在床上的柔則。後者像是感應到他來了似的,忽然睜開了眼睛。

柔則蒼白的臉色讓她疲憊的笑顏顯得像一枝剛被暴風雨吹打後的怯弱百合,玄凌的心被這笑容刺了一下,非常難受,簡直想拔腿就逃。

她怎麼還能用這樣的笑容看著他呢?她欺騙了他,在他知道會有他們倆的孩子時狂喜的心情上狠狠澆了一盆冷水,叫他涼到了骨子裡。她和後宮裡其他的妃子沒有兩樣,滿腦子只知道討好他,從他的身上獲取榮華富貴。

玄凌直瞪瞪的眼神在柔則看來是前者在知道他們失去了孩子以後的震驚,她像平日裡一樣,用那種溫柔的,滿含情義的目光看向他,低低的叫了一聲,「四郎。」

玄凌沒有作聲,只是嚴厲的注視著她。太醫的話在他的耳邊不斷的重複,柔則的目光在他看來全是矯揉造作的偽裝。

真噁心,她和父皇過去寵愛的舒貴妃有什麼區別!

時間凝結在這件屋子裡,柔則從來沒有承受過玄凌如此冷漠的視線,他總是情意綿綿的看著她,她亦如是。柔則心裡慌了。她在想,他知道孩子沒有了,會不會不要她這個皇后了,是不是會廢了她立宜修為後?臉上的表情也變得不安起來,恐懼,憂愁,種種情緒令她的眉頭蹙起,擰成了一個小小的疙瘩。

「四郎,你怎麼啦?」柔則的身體氣血兩虧,喊出聲來也是有氣無力的。

殊不知,聽在玄凌的耳朵裡更加覺得柔則是個精於偽裝的女人。他心裡滾過一道寒流,從他的尾椎慢慢向上爬,像一條毒蛇滑膩的勾住他的脖子。

當初美好的回憶現在想來全都是有心安排的騙局——

她穿著鳳凰紋飾的衣裙入宮看望宜修,
她和朕毫不避諱的在太液池談論詩詞,
予灃滿月時她望著朕含羞帶怯的眼神。

全都是處心積慮設計的陰謀!

她把朕當成傻子耍!

玄凌的身形被紗窗過濾柔和的日光投射成長長的影子覆蓋住床上的柔則,只差兩步就可以碰到她,他卻不願意挪動。

面無表情的皇帝站在那裡,眼中蘊藏著壓抑的憤怒與絕望,聲音很輕,聽在柔則耳裡卻如同雷聲轟鳴,他說道,「孩子真是你服藥得來的嗎?」

柔則的臉孔瞬間變得如同雪一樣白,美目含情也被驚慌失措替代,她哆嗦著唇瓣道,「皇上,我……」

玄凌閉上眼睛又旋即睜開,裡頭的怒火破冰而出,像是要把柔則燒成灰燼——

什麼也不用問了,她的表情已經承認了一切。

「四郎!我只是心急,我只是想早點有個孩子……」柔則喘著氣,費力的撐起上半身,向他解釋道。

「給朕住嘴!」玄凌怒不可遏的喝道。

柔則一句話也不敢再說了,她的背脊緊緊貼著床頭,想要借此獲得一點支撐的力量。

玄凌轉過身,不再看顫抖的柔則,仰首看向窗外,殿外的柳樹長條兒垂下浸到了湖水裡,偶爾有一兩聲蟬噪。等到他終於平靜了心緒,能夠重新維持起他的帝王尊嚴,他才轉過身,視線瞪著床頂攢水晶珠西番蓮的帳子,沉聲命令道,「李長,傳朕旨意,皇后小產需安心靜養,即日起,非朕手諭,任何人不得前來打擾皇后養病。殿內一干人等亦不得擅自離開,違者……」玄凌咬了咬牙,穩住聲線,繼續道,「杖斃!」

柔則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這天起,皇后的珠光殿成了紫奧城的禁區。沒有人再敢靠近這裡半步,連帶附近的涼亭湖泊也無人踏足。

玄凌不再去看望柔則,後者也沒有消息從殿中傳出。

「娘娘,這一回您一定能當皇后了。」繡夏喜滋滋的給朱宜修簪上芙蓉花。

「這話不要再說了,叫人聽見又要惹出事端來。」朱宜修道。

「大小姐眼看著已經失寵了,還不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娘娘您的位分在宮裡最高,又有皇子帝姬,這皇后怎麼算也該是您當了啊。」

「太后沒鬆口,皇上也還念著舊情呢。不會廢了姐姐的,大不了養她一世。」朱門不可出廢後。宜修深知太后縱然不喜柔則,可有一個有名無實的皇后總比朱門被全天下恥笑來得強。

繡夏不服氣道,「大小姐空佔個皇后名頭,聽起來總是高娘娘您半截,想想也叫人冤得慌。」

「行了,安心做你的功夫,別再說些有的沒的。」朱宜修輕斥道。

朱宜修知道玄凌對柔則是愛之深,痛之切。時間會撫平一切的痛苦,過後玄凌又會想起柔則的好處來,只有朝玄凌的軟肋狠狠紮下去,才能徹底斷絕他對柔則的感情。

朱宜修在等那個機會的到來,她已經等了很多年,不在乎多等一會兒。

重新復位的苗氏成為了最受玄凌寵愛的妃嬪,出入皆隨駕。苗氏傷心了一陣子,玄凌又命太醫精心調養,她為那早夭的孩子痛哭一場後便丟開了,又變回那個艷光四射的寧貴嬪。

朱宜修冷眼旁觀玄凌經過柔則一事的打擊,看人的眼神已經初見日後的深藏不露,笑意只落在表面,未至眼底。

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后名為養病,實為軟禁,宮內的流言蜚語不絕,從竊竊私語變成了議論紛紛,過了十來天,太后傳話召了玄凌到頤寧宮一敘。

玄凌事母至孝,絕不會拒絕太后的要求,只帶了隨侍的李長前往太后的寢宮。

「兒臣給母后請安。」

世間唯一有資格承受皇帝行禮的婦人笑容和悅,道,「皇帝不必多禮,坐下。竹息,去拿些皇帝愛吃的點心來。」

「多謝孫姑姑。」竹息是太后的陪嫁侍女,跟隨太后從小小的貴人開始直到成為母儀天下的太后,即便是玄凌也要給她三分薄面,不同與其他的奴婢待之。

太后慈愛的看著玄凌,道,「皇帝,你親政兩年有餘,且說說對如今朝中的局勢有何看法?」

玄凌對此胸有成竹,他年少繼位,又正是雄心勃勃想要建功立業的年紀,毫不遲疑的說,「依兒臣所見,如今各地部落尚未完全臣服我大周,尤其是西南,雖然幾次發兵卻都未傷及根本,朕派了慕容世松前去平定,但願他不負朕的希望,一舉殲滅那些蠻夷。此外,赫赫亦是我大周的勁敵,不過兩國已多年未興戰事,邊界『互市』商賈往來不絕,現任可汗英格也無心挑起兵戈,倒也安穩。朝中甘相與苗將軍亦相助兒臣頗多,只是他二人在朝中日久年深,勢力盤根錯節,難免對朕有些制肘……」

玄凌的眼中劃過一絲陰騭。甘,苗二人一個是文魁,一個是武首,仗著有保駕之功便妄自尊大,遲早要連根拔起,除掉這兩個心腹之患。

接著道,「兒臣登基時淺,百廢待興。自會行德政讓萬民同享福祉。」

太后滿意的點點頭,道,「皇帝能想到此處,哀家甚是高興。可為什麼偏偏明於外事而暗於內事呢?」

玄凌的臉色剎那就變了,既尷尬又羞愧。當初他一意孤行要立柔則為後,與母后多番爭執。誰知她竟做出這種有損顏面的事情,還生了一個妖精!如今卻要母后出面來說情,實在可惡。

太后裝作沒看見兒子的窘迫,眼睛望向桌上瓷缸裡移植的白水仙,嫩黃的花蕊還帶著露珠,道,「皇后處事確實欠妥,但歸根究底事情總在宮牆之內,你做的太明顯反而招人話柄。你對皇后的盛寵原就過了頭,」

玄凌目光倏地陰暗下來,太后見狀,暗歎太年輕到底沉不住氣,繼續道,「現在又將她棄之不顧,只怕要說你薄情寡義。皇后到底是六宮之主,與你是結髮夫妻,你這樣冷待她叫天下人如何議論呢?」

玄凌低下頭,望著袍子滾邊的金龍,須臾,對太后道,「母后的話兒臣記下了,只是對皇后,兒臣怕是再不能如從前那般。」

「皇后為國母,你只需給她該有的顏面即可,其他的自己看著辦吧。哀家言盡於此,你回去好好想想。」太后若不是為大局考慮,絕不肯為柔則說話。只因中宮若長此下去形同虛設,難保不會生出些事來。

「兒臣謝母后提點。」

出了頤寧宮,玄凌便下旨解除皇后的軟禁,但為其病情著想,后妃暫時無需去拜見請安。六宮事宜皆交由嫻貴妃朱宜修掌管。

直到年底的闔宮家宴柔則才露了一面,整個人容顏憔悴,形銷骨立,連衣裳也撐不起來了,與她之前做驚鴻舞時的絕美姿態簡直判若兩人。玄凌見她病情如此,又想到昔日恩愛之情,便軟了兩分心腸,親自扶著她坐下。

柔則登時掩面低泣,淚珠子滴到玄凌手背,叫他也忍不住一陣難受,好生安慰了幾句,叫柔則寬心養病。

後宮眾人見此情形也都明白過來,皇后暫時還是皇后,沒這麼輕易倒台。




☆、真心

柔則的病情拖了近一年多,愈發少在人前露面。玄凌偶爾想起去看看她,也不過是坐半盞茶的功夫便走,再不留宿於甘泉宮。

苗氏得寵了一段時日,但終於性子嬌縱又不會說話觸怒了玄凌被冷落一旁。湯靜言成為玄凌招幸最多的妃嬪,蘭溪閣又變得門庭若市。

朱宜修代掌鳳印,主管六宮事宜。玄凌對她的態度並沒有因柔則而有所變化,依舊是相敬如賓。不過對待予灃和永泰親熱了許多,畢竟宮裡到現在也就只有這兩個孩子。

予灃已經能認字了,朱宜修每天教他識上十來個。這孩子天資極高,未到上書房的年紀就已經能念出三字經與百家姓。小孩子的手勁不足,握筆上就欠缺了些,朱宜修並不想拔苗助長,只求他能先寫出個樣子。至於鑽研書本,細細研究的功夫自然是要等日後的師傅來教。

「娘娘,大小姐現在病得很重呢,聽說每日都要咳血,整個人都瘦成一把骨頭了。」剪秋道。

朱宜修見外頭艷陽高照,吩咐人將殿門敞開,四歲的予灃正帶著兩歲的永泰在花圃摘牡丹。

聽了剪秋的話不禁搖頭道,「時間真快,本宮記得她當年進宮的時候彷彿也是這樣的天兒,誰知還不到三年就淪落到如此境地。」

「娘娘說的是。如今別說是她了,聽說大夫人在府裡也被如夫人擠兌得快沒地方站了。如夫人給老爺生了個兒子,明擺著是朱家日後的繼承人了。」剪秋笑道。

朱宜修道,「她昔日在府中作威作福,有這樣的下場不為過。」

「正是呢,她過去那樣狠毒竟也有今日,可不是報應麼?三夫人在天有靈也會高興的。」

「近來皇上去湯婕妤那兒越來越多了,看來她倒是合了皇上心意啊。」朱宜修道。

剪秋不屑道,「再怎麼受寵,沒有孩子也只是沒根的浮萍,湯婕妤慣會伏低做小的,皇上一時新鮮罷了。」

朱宜修算了算時間,離予漓出生不到兩年了,估計湯靜言最遲到年底就會有消息,道,「湯婕妤這樣受寵,有皇子是遲早的事情,你切勿輕慢於她。」

予灃和永泰被乳母抱進來,永泰有些犯困,打了個哈欠,靈動的眼睛霧濛濛的,奶聲奶氣的叫著,「母妃抱抱。」

朱宜修從乳母手裡接過,永泰在她懷裡蹭了蹭,舒服的閉上眼睡著了。予灃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蛋,一臉認真的對朱宜修道,「母妃,妹妹老愛睡覺是小懶豬。」

朱宜修忍俊不禁,眼角注意到連兩個乳母和剪秋也都偷偷笑了,輕拍了記兒子的腦袋,道,「傻小子說什麼吶,你妹妹比你小兩歲,正是貪睡的時候。你像她這麼大的時候也睡得流口水呢。」

予灃很吃驚的看著母親,然後轉頭跑出去了。乳母們趕緊跟上,剪秋笑說,「大皇子是害羞了。」

良久,只聽見朱宜修幽幽道,「皇家裡的孩子也就這幾年裡可以天真些,等到再大些就要變了。」

剪秋擔憂道,「娘娘,您怎麼了?」

「沒什麼,本宮一時有感而發罷了。對了,你叫太醫院用點心思,別讓姐姐的病康復,但也別叫她死了。宮裡最難捱的是生不如死。」朱宜修冷聲道。

「娘娘放心,奴婢給告訴文大人會做好的。」章彌告老返鄉,朱宜修便趁機推文世清坐上了太醫院院正的位置。

珠光殿內早已不復昔日的華麗光鮮,黯淡的燭火與紗帳顯得鬼氣森森,令人看著只覺頹喪。

「娘娘,您該服藥了。」聽雪扶起骨瘦如柴的柔則,忍不住啜泣道。

柔則看到那黑乎乎的湯藥恨極,一揚手打翻了,怒道,「喝什麼喝!還嫌本宮不夠慘麼?都是母親送來的藥害了本宮,否則皇上怎會不來看本宮,還這樣冷落本宮!」說著用乾枯的指甲使勁兒的掐聽雪,道,「都是你這賤人挑唆,害的本宮如此下場!本宮的孩子要不是因為你,怎麼會一出生就死了?都是你騙本宮喝那些毒藥,如今還想再騙本宮,你是嫌本宮活著拖累你往別處奔前程麼!」

聽雪又痛又委屈,分辨道,「娘娘冤枉奴婢了。奴婢一心是為了娘娘好啊,明明是娘娘您自己急著想要孩子……」

「要不你的話,本宮又怎麼會冒險?本宮現在整日待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和死了有什麼區別!一定是宜修那個小婦養的賤人害得本宮如此下場,一定是她,除了她沒人有膽子害我!她現在手握鳳印,竟要我這個皇后仰人鼻息。本宮瞎了眼,當初沒看出她的狠毒心腸!」自從知道現在的後宮是由宜修掌管,讓從小就看不起這個庶出妹妹的柔則如何能忍。

「娘娘,別喊了。叫人聽到了傳進皇上的耳朵裡可不得了啊……」聽雪被柔則這些瘋話弄得心驚肉跳,跪地勸她收口,「您現在還是皇后,皇上也吩咐了衣食份例照樣供給您,也沒有限制您的進出行動。您何苦要自尋煩惱呢?養好了身子重新得回皇上寵愛才是正經啊。」

「娘娘還想著要得皇上寵愛啊,依奴婢看還是歇歇吧。就娘娘您現在這幅模樣,只怕皇上見了還害怕呢。」觀星懶洋洋的拿了碗漱口水的茶,重重的扔在几上。

「你……本宮還是皇后,你這個奴婢怎敢無禮!」柔則沒想到自己的陪嫁侍女竟然也勢力起來,氣得渾身發抖。

觀星掩口嗤笑,道,「娘娘您是皇后,可也只剩個空頭銜兒了。誰不知道嫻貴妃才是宮裡真正說話算數的人,何況依奴婢看皇上也對您沒那個意思了。聽說現在最得寵的是蘭溪居的湯婕妤,一道接一道的賞賜送進屋裡呢。」

「湯靜言不過是個破落戶家的女兒,有什麼資格和本宮相提並論。你這個奴才,既然覺得本宮這兒礙著你,只管走!本宮也不要你這種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你還以為你是朱家大小姐,皇上的寶貝啊。少在我面前擺小姐架子,當我願意伺候你呢。皇上不喜歡你還不是因為你生了個妖孽!」觀星冷哼一聲,掉頭走了。

「娘娘,您別生氣,為觀星那種人氣壞了身子不值得……」聽雪見柔則被觀星刺得只有喘粗氣的份兒了

朱柔則抓住聽雪的手,問道,「你告訴本宮,觀星說的是真的嗎?本宮生的是個妖孽?」

聽雪不敢回答,太后之前發話誰要是敢洩漏半句就拖去慎刑司發落。

柔則見心腹一臉恐懼,躲閃的目光,便知道觀星所說不假。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嗚嗚哭起來,悲泣道,「為什麼上頭對我如此不公,我的孩子怎麼會是妖孽呢?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

「娘娘您別傷心了……」

朱柔則哭了半晌停下來,眼眶紅腫,涕淚橫流,恨恨道,「定是宜修,她一直懷恨在心,想搶奪本宮的皇后之位。一定是她!」

「娘娘,這話可不能亂說,叫嫻貴妃聽見了又不知要鬧出多少事來了。好歹皇上還是記著您的,也會來看望您啊……」聽雪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讓柔則安靜下來,心中亦埋怨自己倒霉跟了這樣的主子。

柔則眼中厲光一閃,道,「她想當皇后,本宮絕不答應!她不就是仗著有兒子麼?本宮倒要看看沒了兒子她還能得意多久?皇上能拋棄本宮,也一樣會拋棄她……」

「娘娘,算奴婢求您了,您還是先把自個兒的身子骨調養好吧,動氣傷肝啊。太醫也說要您盡心安養呢……」聽雪膽戰心驚,生怕柔則瘋狂起來又要幹出傻事。

柔則冷靜下來,撫了撫散亂的髮髻,道,「你說的是,去把藥熱一下,重新拿來給本宮喝。」

甘泉宮裡柔則的想法無人知曉,只有聽雪鬆了口氣,主子終於肯乖乖喝藥了,脾氣也收斂多了。而蘭溪居裡則傳出喜訊,湯靜言被診出有孕一月有餘。

玄凌大喜,命太醫院好生看顧。

這晚,玄凌到了朱宜修處,道,「愛妃,湯氏有了身孕,朕不日又可得一皇兒了。」

朱宜修也陪笑道,「恭喜皇上,湯妹妹這一次一定能給皇上生個皇子。」

「承愛妃吉言。」玄凌拉起朱宜修的一隻手,又用自己的蓋住,道,「愛妃辛苦了,這六宮瑣事都要你操持,湯氏懷孕你也得多照看些,朕謝謝你。」

朱宜修臉上浮出一絲驚喜的表情,道,「皇上言重了,湯妹妹的孩子生下來也要叫臣妾『母妃』呢,臣妾想到灃兒能多個兄弟,心裡著實歡喜的很……」

玄凌聽後,看了朱宜修一會兒,道,「朕記得母后曾經對朕說,你是最適合當皇后的人。朕當初……你可有怨恨朕食言?」

朱宜修微微愣了愣,眼中氤起一團霧氣,問道,「皇上想聽實話?」

玄凌點頭。

朱宜修輕聲道,「有過……可後來覺得大約是姐姐比臣妾更好,皇上才會喜歡她,而且見到您和她在一起時總是笑得很開心的模樣,所以也就不怨了。臣妾不如姐姐那般美麗,但是能和皇上有灃兒和永泰這兩個孩子亦心滿意足,臣妾想皇上什麼時候能回頭看看,臣妾總會等著您的……」

玄凌的心中震動不已,甚至有些飄飄然起來,曾經在柔則身上的失望與挫敗都被宜修的話給沖淡了。一股巨大的滿足感令他一把抱住宜修,道,「過去是朕忽略了你,不知道小宜你對朕用情如此之深。」

「小宜」,這個稱呼朱宜修很久沒有聽到過了,自從玄凌見到柔則後她就再沒聽見玄凌這樣喊她,猛然間全身發抖。玄凌感覺到她的異常,忙問道,「可是覺得冷了?」

朱宜修怔怔的看著他,道,「皇上很久沒這樣叫臣妾,臣妾一時失態了……」

玄凌被她眼角帶淚的目光看得心裡一熱,自覺還是有人真心愛他的。正想說什麼,李長在外頭出聲說有事稟告。

狗奴才,每次都掐著點來壞事。玄凌暗自給李長記了一筆,放開宜修,道,「進來。」

後者也斂容正色變回端莊的貴妃,玄凌不禁得意,只有自己能看到宜修女兒情動的一面,對李長的態度也稍微好了點,道,「什麼事兒?」

李長在心裡把聽雪罵了八百回,道,「回皇上,甘泉宮那邊來報,說皇后娘娘病重,想請你去看看。」

朱宜修聽了在心中冷笑,看來姐姐還不肯放棄。見玄凌沉默,開口勸道,「皇上還是去看看吧,姐姐的身體一向嬌弱,肯定是病重了才打發人大晚上的過來請您,說起來這病也是小月裡落下。」

玄凌聽了就想到那個全身青紫,滿口尖牙的死嬰,剛剛被溫情滋潤的心立刻又僵硬起來,冷冷發話道,「朕又不是太醫,去了能叫她立刻痊癒。傳朕的話,叫太醫去給她診治,沒事就好好養病,別胡亂折騰。」

柔則沒等來玄凌,只等來太醫草草走了個過場,心中怎能忍耐,一口氣憋著反而不再是病怏怏的模樣了。

天氣晴好,聽雪扶她到甘泉宮外的長廊下坐著,忽然聽到有孩子的笑聲。柔則道,「是誰在笑?」

聽雪去打聽過後回道,「是永泰帝姬。」

朱柔則聞言,眼神變了變,道,「宜修拿這個別人生的丫頭當成寶,我倒要看究竟有多疼她!叫她過來!」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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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

湯靜言的胎氣穩固,據太醫上報的脈案,十有八-九是個男孩兒,玄凌喜出望外,傳話下去先按貴嬪的待遇給湯靜言,只待皇子生下就正式冊封。

朱宜修知道肯定是個男孩兒,也命內務府每日送去上等的血燕給湯靜言補身。

這日,朱宜修正在和端妃,甘氏,湯靜言閒聊,正說到湯靜言這胎多半是個兒子,湯靜言也是心生喜悅,道,「若真如此,只盼著和娘娘的大皇子一樣聰明就好了。」

「婕妤的孩子必定是個聽話孝順的,不必擔心。」朱宜修對予漓的資質再清楚不過,說了句旁的抵數。

湯靜言撫摸著已經顯懷的肚子,眼中儘是期待。一旁至今膝下無子的端妃和甘氏難免觸景生情,朱宜修見狀正想開口打圓場,只聽到——

「母妃,我的生母是不是趙小媛?」

永泰稚嫩的聲音打破了殿內平和的氣氛。

端妃,甘氏和湯靜言都看向朱宜修,後者亦是滿臉困惑,道,「元安,好好的打哪兒聽來的閒話?」

永泰蹬蹬跑到朱宜修面前,小小的人兒抱住她的雙腿,兩隻眼睛腫成桃子樣,抽噎道,「母妃,您是我親生的娘親麼?」

朱宜修蹲下/身,與永泰齊平,道,「母妃當然是你的娘親了。」

「可有人說您不是,說我的生母是趙小媛,她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然後父皇才把我給了您。這是真的嗎?」永泰未滿三歲,卻已能口齒清晰的複述,小鼻子哭得通紅。

「你……」朱宜修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來圓話,如同被一團棉花堵住了喉嚨。

永泰催促道,「母妃,你快告訴女兒這是不是真的?我的生母真的已經死了麼?」

朱宜修語塞,腦子裡卻轉了好幾道彎,究竟是誰這麼大膽敢告訴永泰這件事?

端妃見她如此,連忙朝永泰招手道,「元安,到端母妃這兒來。」

永泰乖乖的到了端妃面前,端妃俯下-身,拿出絲帕替她拭淨臉上的淚痕,和顏悅色道,「元安,你說你母妃疼你麼?」

「母妃很疼元安。」小姑娘很認真的回道。

「那你是不是也一樣疼你母妃呢?」端妃柔和的嗓音令永泰平靜下來,小小女童立刻回道,「元安最喜歡母妃了。」

「既然如此,有人想要你離開你的母妃,你會怎麼做呢?」端妃循循善誘道。

永泰的小臉皺成一團,害怕道,「元安不想離開母妃,說母妃不是元安生母的人是壞人……」即便年幼,她也懂得與母親分離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端妃點頭,道,「那元安就不要去理會那些話,只要記住你母妃是最疼愛你的,好嗎?」

「元安知道了。」

「我們元安是個好孩子,既然知道錯了要怎麼辦呢?」端妃笑道。

永泰紅了臉,輕聲道,「元安不該相信別人的話懷疑母妃,元安向母妃賠罪……」說完,走到朱宜修面前,屈膝福了福道,「母妃,元安錯了,母妃不要生氣。」

朱宜修強忍眼淚,親了親她的額頭,柔聲道,「母妃不會怪元安的,母妃最心疼的就是元安了。」抬起頭,對剪秋吩咐道,「你送帝姬回去休息,乳母留下。」

待剪秋抱走永泰,朱宜修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對乳母道,「今天你們去了哪兒?怎麼會讓帝姬聽到這種混話?」

乳母嚇得匍匐跪地,慌忙道,「娘娘恕罪,奴婢今日只是帶帝姬去太液池附近遊玩,後來皇后娘娘派人來說要見一見帝姬……還請娘娘饒了奴婢。」

端妃,甘氏,和湯靜言的神色皆是一變。

「繪春,帶她到慎刑司領五十大板,就說是當差不力,然後叫內務府把她攆出去重新挑了人再去服侍帝姬。往後若是再出這樣的岔子,本宮絕不寬貸!」朱宜修沉聲道。

拚命喊冤求饒的乳母被繪春帶下去,朱宜修臉色的冰冷犀利瞬間土崩瓦解,乍一聽到永泰質問的話語真叫她如同被石頭砸中,當真是眼冒金星,心生酸楚。

「貴妃姐姐,童言無忌,你不用放在心上。」甘氏見朱宜修眼圈通紅,仍強忍著不肯落下,亦是感觸。

朱宜修的聲音略顯沙啞,哽咽道,「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直往我心上扎刀子,叫我怎麼不傷心呢?」

「姐姐,闔宮裡誰不知道你拿帝姬當親生的一般。就光說當年她早產若不是你幾天幾夜抱著她哄著她,金貴藥材不要錢似的往她身上使,她也不可能站住腳了。光是這一點,說不是親生的都沒人相信。你也不要傷心,到底孩子還小,聽了幾句閒話,難免口無遮攔。」甘氏勸道。

朱宜修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氣道,「我自然不會和孩子計較,好在她總是知道我這個母妃的心。我只傷心說這話的人,是想要離間我們母女情分麼?這對她又有什麼好處了!」

湯靜言失了頭一個孩子,現在好容易再懷上,母性較之先前更重,也憤憤道,「甘泉宮那位自己生不出就見不得別人有孩子孝順,心腸忒毒了!」

朱宜修起身給端妃道謝,道,「姐姐剛才為我解圍,妹妹感激不盡。」

端妃連忙扶她,道,「客氣了,元安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又親眼見妹妹如何對她。不過是舉手之勞,妹妹若是謝我,反倒見外了。」

送走了端妃等人,朱宜修站在殿前,夕陽西下,餘暉落在身上未感覺到分毫暖意,只有晚風刮過,叫人遍體生寒。

「娘娘,大小姐身邊的聽雪最近總是偷偷出甘泉宮……」

朱宜修皺眉,道,「她又想做什麼?」

「說是請太醫,可每次都要耗上大半個時辰才回去。」繪春亦十分困惑,聽雪倒是精明,七彎八繞的叫人找不出她到底去了哪裡。

「派人盯著她,本宮倒要看看姐姐還能玩出什麼花招!」

朱宜修眼中儘是森森冷意,敢挑撥永泰和她的關係,只有死路一條!

年底的合宮夜宴,王室貴胄盡數出席,妃嬪上至朱宜修,下至更衣宮人,無不精心打扮,花團錦簇,錦繡綾羅堆積如雲霞虹彩,金玉珠翠光芒輝閃,盛世浮華,傾人欲醉。歌舞昇平,喜樂如海,整個重華殿被繁華浸染得淋漓盡致。

朱柔則因病缺席,更是坐實了她失寵的傳言。見到皇帝身邊的位置空著,親貴們也都鬆了口氣,總算不用再見到皇后又做出什麼與眾不同的表演來。

朱宜修注意到汝南王妃賀氏也大著肚子,心知她懷著的是未來的世子予泊,敬酒時笑道,「本宮先祝王妃喜得貴子,只看王妃的肚子就知此胎必定是個兒子了。」

賀氏臉上閃過一絲喜色,略帶羞澀道,「哪裡就一定是兒子呢,承貴妃娘娘吉言了。」

玄凌正欲籠絡兄弟中最為善武的汝南王,也樂得見朱宜修與賀氏交好,道,「無需這麼客氣,今日是家宴,說起來連朕也該喚你一聲『三嫂』才是。」

「皇上抬舉妾身了。」賀氏溫婉有禮,得了玄凌的優待亦沒有半分驕矜之色,真真是大家閨秀。

宴席間觥籌交錯,池中舞姬羅帶翻飛,衣袂飄飄,當真是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

酒足飯飽之後,膳房又端來了甜點,各色點心做得異常精緻。

永泰自從那日後生怕朱宜修生氣,每日都撒嬌耍賴的黏著她,讓朱宜修不禁感歎皇家孩子的早熟,已經懂得要討好人了。被朱宜修抱在懷裡,永泰指著一盤玉兔水晶糕,道,「母妃,要小兔兔……」

「母妃,我也要。」一旁的予灃也不甘示弱。

朱宜修便叫乳母夾了給他,永泰用手指刮著臉頰,道,「皇兄羞羞,學元安。」逗得眾人也都忍俊不禁。

玄凌笑道,「永泰這丫頭鬼精靈著吶,灃兒不是她的對手。」

予灃一賭氣就跑到太后身邊,賴在太后懷裡不肯起來了,太后笑著拍拍他的背,慈愛道,「灃兒是男子漢,可別小心眼和你妹妹計較啊……」

飯後的湯品由剪秋親自端來,是專門準備的溫熱牛乳,朱宜修看了她一眼,讓乳母們餵給兩個孩子喝。

永泰躲開乳母,撅著嘴道,「要母妃喂。」

朱宜修微微挑眉,笑道,「好好,母妃來喂,元安乖乖吃好不好?」

小姑娘點點頭。

朱宜修便嘗了一小口,然後重新舀了一勺給永泰。突然只覺得突然一股鑽心的疼痛噬咬著五臟六腑,叫她禁不住皺眉,碗盞也脫手落地,然後只聽到永泰的尖叫便不省人事了……

永泰的叫聲驚得玄凌立刻離開御座走下兩步到了朱宜修的位置,只見朱宜修雙眸緊閉,一道暗紅血跡沿著嘴角緩緩流淌,整個人倒在桌前。

大殿內頓時鴉雀無聲。玄凌一把抱起她,怒喝道,「快傳太醫!」




☆、廢黜

先不說重華宮內混亂緊繃,珠光殿中柔則臥在榻上,宮內的蠟燭已燒盡了大半,只有下末尾的一小截還在淌著燭油,她看到聽雪回來了,激動的一把拽住她,急道,「怎麼樣?那兩個賤種死了麼?死了麼?」

聽雪憋得喘不過起來,好容易喘勻了回道,「娘娘,奴婢……奴婢在外頭等了一會兒,看到貴妃她,她倒地不醒,皇上著急喊了太醫進殿……奴婢不敢久留就先回來了……」

柔則聽完,手一鬆,聽雪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她看著主子消瘦的臉頰泛出紅艷艷的血色,表情緊張又興奮,只聽柔則哈哈大笑,笑得叫人毛骨悚然,道,「好!她死了更好!她死了就沒人會在跟本宮搶皇后的位置了!哈哈,她死了更好!」

口氣中刻骨的怨毒令聽雪瑟瑟發抖。她不明白為什麼打小服侍的柔則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昔年靈動嫵媚的眼眸完全失去了清澈明亮,變得夜一般的漆黑深沉……

玄凌將朱宜修抱到殿後的暖閣。太后仍居於高座之上,俯視著所有人,沉聲道,「將重華宮包圍起來,誰也不得出去!」
底下在席的妃嬪親貴們亦知事態嚴重,無人敢出聲反對。前一刻還熱鬧非凡的大殿瞬間死寂,一時只有女眷們的珠翠首飾碰撞發出的輕微響動。

予灃被太后牢牢護在身邊,永泰被剛才朱宜修的模樣嚇得哭嚷起來乳母忙著哄她安靜。

頃刻,李長領文世清等人趕到,文世清探了探朱宜修的脈息,道,「皇上,貴妃娘娘明顯是中了劇毒。」

「中毒?!」怒氣使玄凌的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她怎會中毒!在朕的宮宴上怎會有劇毒!」

文世清滿頭大汗道,「不知娘娘剛才都吃了些什麼?還請皇上迴避,微臣要替娘娘施針逼毒。」

玄凌帶著另一位太醫回到殿上,內監已經備好了銀針,剪秋將朱宜修適才吃的食物一一指出,銀針都無異樣,只聽甘氏朗聲道,「貴妃剛才是喂帝姬喝牛乳才出現不適……」

永泰的那碗被朱宜修失手打碎了,幸而殘片中尚餘些,銀針刺入後立刻發黑,叫人觸目驚心。太后見狀,眸中閃過一絲厲色,道,「把予灃的這碗也探一下。」

那位太醫又換了根新的銀針刺入,亦是同樣結果。

端妃幽幽道,「看來下毒的人是想殺皇子與帝姬,可憐貴妃代子受過了……」玄凌見針身烏黑,滿面冰霜,咬牙切齒道,「給朕查,看是誰把這些髒東西混進灃兒和永泰的吃食裡!」

李長立刻帶人去御膳房查證,偌大的內殿迴響著永泰哭泣的抽噎聲,眾人再看桌上那一道道精美的菜餚唯覺脊背發涼,皆是勾魂使者,無人再敢動筷。

暖閣內出來一個太監,道,「皇上,貴妃已恢復神智了。」

太后的神情稍稍緩和又旋即加重了眉間的郁色,玄凌立刻衝到後殿。

朱宜修躺在床上,嘴角還殘留著凝固血絲,吃力喘息道,「皇上……臣妾福薄,怕是不能再……」

玄凌握住她的手,急道,「小宜,莫要說些不吉的話,朕一定會救你的。」轉頭對文世清道,「貴妃現在情況如何?」

「回皇上,貴妃中的是斷腸草,吃下後腸子會變黑粘連,人會腹痛不止而死。幸而所食不多,臣已經給貴妃服了鹼水,吐出大半,稍後再用金銀花和甘草煎後服用即可解毒。」

文世清的話叫玄凌怒不可遏,是誰敢下如此狠辣的毒藥企圖殺死他的孩子!朱宜修面色慘白,虛弱道,「皇上,救救灃兒和元安……」

「小宜你放心,朕在這裡,看誰敢動你們母子分毫!」玄凌不顧朱宜修掌心的冷汗滑膩,緊緊抓住她,吩咐文世清道,「你等全力醫治,務必使貴妃玉體無恙,否則朕就誅你九族!」

文世清忙不迭的跪下叩頭,道,「微臣一定竭盡全力。」

玄凌復回前殿,慎刑司的人雷厲風行,已經找到了當時進湯羹的侍女,那侍女渾身抖得如篩糠一般,唇色發白,道,「皇上,不干奴婢的事情,是,是皇后娘娘身邊的聽雪……奴婢前頭去了茅廁,聽雪就說代奴婢把東西送過來,奴婢什麼也不知道,還請皇上饒命……」

玄凌的聲音聽起來猶如三九嚴寒,道,「把這個奴才拖下去,杖斃!再去把那個賤婢給朕帶來!」

「皇上饒命啊……」侍衛毫不留情的把那個侍女拖出大殿,徒留哭號乞求的餘音久久不散。

貴妃昏迷的那一幕給在場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汝南王妃賀氏受到驚嚇也捂著肚子,不住低聲呼氣。玄濟最是疼愛妻子,連忙起身對太后要求帶賀氏出宮。

太后望了眼,頷首沉吟道,「來人,先把王妃扶下去找太醫看看。諸位受驚了,今日的宴席到此為止,先散了吧,皇帝還有家事要處理。」

皇后毒害皇子帝姬,往重的說是動搖國本,殘殺皇嗣;往輕了說也是嫡母毒害庶子女。家事,這兩個字是明明白白警告眾人,這是皇帝的私事。看來太后傾向於後者了。

眾人起身諾諾退出,在場的只剩下太后,予灃,永泰,及端,甘二妃。湯靜言懷有身孕不宜見血,提早和汝南王妃一道離席了。

玄凌坐在高處雙手死死緊握成拳頭,青筋畢露。待聽雪被侍衛帶進大殿時,已經嚇得面無人色,匍匐跪地道,「奴婢……給皇上,太后請安……」

意外的是柔則也來了,她神情冷靜的給太后和玄凌行禮,臉色蠟黃,看上去像是老了十歲。

「皇后怎麼不好好養病,夜寒風重的趕過來?」玄凌壓著脾氣,冷聲道。

柔則打了個冷顫,抖了抖卻使勁兒站住了,道,「皇上不問青紅皂白的派人抓了臣妾的侍婢,臣妾不放心就過來看看。」

玄凌臉上的怒氣勃然而出,厲聲對聽雪喝道,「說!是誰指示你毒害皇子帝姬!」事已至此,柔則的態度實在叫他失望。

「奴婢冤枉……奴婢不曾做過這樣的事,皇上明鑒……」聽雪低低伏著身子,頭顱微微朝著身邊站著的柔則轉動,後者卻一臉漠然,無動於衷。

「來人,把她給朕拉下去讓慎刑司的人不惜一切代價把實話給朕吐出來!」玄凌不耐煩跟聽雪囉嗦,直接叫人把她拖去受審。

朱柔則如同一尊沒有生氣的雕像,只用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緊緊盯著玄凌,背脊挺得筆直。

過了一盞茶,李長回來稟告道,「皇上,聽雪已經招了,除了在皇子和帝姬的牛乳中下毒之外,悼嬪小主的死也是她所為,幕後指使她的人是……」話說到此,李長停了下來。

「快說!」玄凌冷笑道,「都這個時候了,再藏著也是掩耳盜鈴罷了,你如實說就是。」

「是。」李長躬身繼續稟道,「聽雪招認說她皆是受了皇后娘娘的授意。」

朱柔則揚起下巴,冷冷道,「慎刑司素來以酷刑聞名,屈打成招,豈能賴在本宮身上?本宮身為皇后,難道會去害區區妃嬪麼?」

「哇——」

才被乳母哄安靜的永泰突然放聲大哭,玄凌見她哭得直打嗝,臉蛋通紅,不住的抽噎,心疼的抱過來自己哄道,「永泰別怕,父皇在呢,別怕別怕!」

永泰的小手緊緊扯住玄凌的袖子,哭道,「父皇,父皇,別把元安送人……別讓元安離開母妃……」

「不哭,永泰別怕,父皇不會讓你離開你母妃的……」玄凌不知女兒為何會突然說這樣的話,不免疑竇,道,「告訴父皇,誰說要把你送給別人?」

永泰哭鬧著指向下首的朱柔則,道,「母后,母后說我不是母妃親生的,要我離開母妃做她的女兒……父皇,元安不想離開母妃,父皇不要讓元安離開母妃……」

太后的眸子頹然閉了閉又重新睜開,目光變得異常尖銳而又冰冷,緩緩起身道,「皇帝,這裡就交給你了,一晚上吵得哀家頭疼。」

朱柔則見太后離去,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愈發顯得渺小孱弱。

玄凌把永泰摟在懷裡,「父皇答應你,不會叫你和你母妃分開的,永泰莫哭……」他柔聲安慰女兒,轉向柔則時,眼中已是濃濃的憎惡,道,「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

「一個奴婢的供詞,再加上稚子胡言,皇上只憑這兩個人的話就對臣妾興師問罪,未免也太草率了!」朱柔則咬著下唇,指節泛白,咯咯作響。

端妃的嗓音在寂靜的大殿裡響起,道,「臣妾記得先帝的廢後夏氏當年也試圖下毒置皇上和清河王於死地,沒想到卻連累了七皇子和八皇子。先帝審問她時,她亦是矢口否認……」

這句話刺到了玄凌內心最恐懼的地方。他躲過了數不清的暗算才登基為帝,絕不容許自己的孩子也重蹈覆轍。

「頑固不化!你滾下去,朕不想再看到你!」玄凌沉聲下旨道,「傳朕的旨意,皇后心腸歹毒,謀害皇嗣,戕害妃嬪,即日起幽禁於甘泉宮,親近者全部杖殺,待貴妃甦醒後再行處置!」

「四郎!」

朱柔則淒厲的喊了他一聲,帶著無盡的絕望。

「別這樣喊朕,叫人聽了噁心!李長,帶她走!」玄凌背過身,再不多看柔則一眼。

「娘娘,您醒啦。」剪秋看著床上的朱宜修慢慢睜開眼睛,驚喜不已,立刻對繪春道,「快去給皇上報信兒,還有把文太醫找來給娘娘診脈。」

「娘娘,您的毒基本無虞了。」文世清給朱宜修把脈之後,回道。

朱宜修緩緩道,「有勞大人了。」

文世清一怔,旋即道,「都是微臣該做的,娘娘客氣。」

「本宮被奸人所害,這條性命全賴大人妙手回春。此恩本宮會銘記在心,必會報答。」

溫軟無力的話語聽在文世清的耳中卻是寒光利劍懸於頭頂,立刻答道,「不敢當娘娘的話,娘娘有上天庇佑轉危為安。微臣只是略盡綿力而已。」

「大人客氣了,大人如今乃太醫院之首,本宮希望大人今後能一如既往照顧本宮和皇子帝姬的身子。」

「微臣自會盡力向娘娘效勞。」

太后於頤寧宮內沉默,玄凌的廢後詔書在朱宜修甦醒後的第三日即昭告天下:「皇后朱氏懷執怨懟,數違教令,不能撫循它子,訓長異室。宮闈之內,若見鷹鸇。既無《關雎》之德,而有呂、霍之風,豈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其上璽綬,罷退居甘泉宮。」

柔則被廢,此生只能待在玄凌為她打造的甘泉宮中再不能踏出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廢後旨意來源劉秀廢郭聖通的版本




☆、繼後

「娘娘!」繪春像只麻雀似的飛進屋子,正在服侍朱宜修喝藥的剪秋白了她一眼道,「你揀著金子了?這麼樂!」

「可比撿到金子還叫我高興呢。」繪春一點沒介意剪秋的諷刺。

朱宜修拿了帕子抹掉唇上的藥汁,道,「說來聽聽。」

「老爺親自求了老太爺開香堂祭祖,把大小姐從族譜裡刪去了。」

「什麼?」朱宜修道,「你說的是真的?」

繪春道,「奴婢怎敢騙娘娘呢,千真萬確,大小姐,哦,不對,應該叫前皇后了,她在宮宴上意圖對大皇子和帝姬不利,外頭早就傳遍了,親貴們紛紛上書要求皇上廢了她。老爺一知道她做出這種醜事就立刻去找了老太爺說只當沒生過這個女兒,也怕耽誤族裡其他還沒出閣的姑娘們的前程,緊趕著就辦了。」

「那大夫人什麼反應?」朱宜修真心佩服爹爹。論起狠心,她實在是不如朱老爺這般當機立斷,所以前世才會輸得一敗塗地。

提起朱夫人,繪春的音調都樂得拔高一截兒,道,「她呀,牆倒眾人推,如夫人揭了她的老底,說府裡那麼多年都沒子嗣全是她灌藥打胎弄的,老爺又嫌她教女不善,一封休書把她給休回娘家了……」

「阿彌陀佛。」剪秋念了聲佛號,痛快道,「真是老天有眼,總算見到她的報應了!」

朱宜修聽了,靠回床上,心中五味雜陳,禁不住流下淚來。孟氏活著的時候受盡朱夫人的欺辱,連死後都沒有一個像樣的葬禮。風水輪流轉,朱夫人也淪落至無人收留,晚景淒慘的下場。

平靜下心緒後,朱宜修對繪春吩咐道,「找個機會,去告訴我那好姐姐,母女一場,這麼長時間見不著面一定是掛念的很,叫她知道消息也好。」

「娘娘放心,奴婢會辦好的。」繪春利落的接話。

轉眼月餘,朱宜修痊癒,再沒有理由不去給太后請安,遂攜了剪秋一道前往頤寧宮。

「臣妾給太后請安。」朱宜修盈盈屈膝。

太后「嗯」了一聲,手中的魚食仍不忘撒進缸裡,道,「身子可大安了?」

朱宜修恭敬道,「勞太后記掛,臣妾的身子已經好多了。」

竹息姑姑遞上帕子,太后接過擦了擦手道,「身體痊癒就好,連哀家也要恭喜你呢。」

「臣妾愚鈍,還望太后明示。」朱宜修心頭一頓,聽出太后語中的諷刺之意,更是謙卑。

太后拿眼睛反覆看著朱宜修,末了,冷冷道,「你的心思縝密,手段也高,這些哀家都看在眼裡。但最叫哀家佩服的還是你的狠勁,為了扳倒阿柔,你連自己的兒女都可以拿來利用。」

朱宜修立刻跪地道,「太后的話臣妾萬死不敢承受,臣妾身為人母,再如何也不會傷害自己的骨肉。」

「不會?那哀家問你,你既早就知曉予灃和永泰的湯中有毒,為何還叫乳母餵他們喝!」太后略微提高了點聲音,輕輕冷笑幾聲,道,「你為了扳倒阿柔不惜拿孩子的命來作賭注,這等狠辣,只怕唯有舊唐武氏可比!「

朱宜修心頭一驚,當即道,「臣妾冤枉!」

「冤枉?你的苦肉計瞞得過皇帝,瞞不過哀家。」太后冷笑道,「你對阿柔恨的心不是一日兩日了,她雖有錯處卻不及你工於心計,下手決絕。」

朱宜修聽她為柔則辯護,道,「太后您疼愛姐姐,臣妾無話可說。可姐姐欲置予灃和永泰於死地,臣妾若不一勞永逸解決後患,又怎配為人母?即便太后怪罪,臣妾也甘領責罰。」

「責罰?誰又敢責罰你呢?你是苦主,阿柔如今被廢,你眼看著就要入主中宮,日後哀家也要看你的臉色了。」太后一貫溫和慈愛,突然換上疾言厲色的模樣讓人彷彿又見到那個當年執意扶玄凌上位不惜手刃攝政王的女人。

話說至此,再隱瞞也無濟於事,朱宜修抬眸望向太后,平靜道,「太后睿智,臣妾這些不過是彫蟲小技而已。比起您當年的移花接木實在連三成功力也未學到。」

太后愕然。

心中積壓多年的委屈與不服頃刻湧出,朱宜修道,「臣妾自知不如姐姐得太后的心意,但太后也心知肚明,以姐姐那樣的才智和性子,根本做不到統轄六宮,壓服妃嬪。如今除了臣妾,朱家再也沒有其他的人選可供您挑的了。」

太后聽了朱宜修的話,神色一變,斂去眉間的怒色,肅起面孔,直盯著朱宜修,良久才道,「皇后的位子原就該是你的,事已至此,哀家也不會再有異議。只是有句話你得記在心裡,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忘記你是從朱門出來的女兒,凡事多留些餘地,不要過分逼人才能長遠。」

朱宜修磕了個頭,朗聲道,「母后的話兒臣銘記在心,自會延續朱家的榮耀,不讓鳳印旁落他人。」

「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哀家會一直看著你的。」太后抬了抬手,朱宜修方敢起身。

出了頤寧宮,朱宜修把大半個身子都靠著剪秋,坐上轎攆返回昭陽殿。

回到寢宮,剪秋替她更衣時才發現朱宜修的內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大半,可見她剛才與太后對峙的緊張,不禁道,「娘娘,您為何不跟太后解釋清楚呢,奴婢一早就換過那兩碗湯了,不過是文太醫使了障眼法才讓那兩根銀針顯出毒來,真正服了毒藥的只有娘娘您一個啊……」

朱宜修歎道,「解釋?你以為太后不知道麼?她是在警告本宮不要以為能隻手遮天,宮裡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她。本宮早就知道,在太后的心裡,本宮永遠不如姐姐。誰讓姐姐是嫡出,本宮是庶出呢……」

剪秋為她抱不平道,「什麼嫡出庶出!大小姐幹出這種醜事,族裡未出閣的姑娘們還害怕被連累嫁不出去呢……」

朱宜修拍拍心腹的手背道,「本宮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我的出身擺在那裡,即便沒有了姐姐,始終也抹不去庶出的烙印……也罷,終歸大夫人的下場能叫娘親在天有靈得以安慰了。」

「娘娘……」剪秋喃喃道。

是夜,朱宜修正在拿著棋譜在擺棋局,燭火燃燒,熒熒之光照亮了整間屋子。玄凌悄沒聲息的站在後頭,冷不丁的說道,「閒敲棋子落燈花,愛妃好自在……」

握在手中的棋子「撲通」一聲掉在棋盤上,朱宜修忙起身行禮,道,「皇上來了,怎麼也沒人告訴臣妾一聲,這些奴婢越發懶散了,回頭臣妾非得好好整治她們一番不可!」

玄凌在她對面坐下,道,「不怪她們,是朕不許她們出聲。你歇了一個多月,朕也擔心你的身子,雖然每天都聽太醫院回報,到底還是親自過來看看才放心。」

朱宜修垂下頭輕輕笑了,道,「多謝皇上掛念,文太醫是杏林高手,臣妾已經好多了。」

玄凌道,「朕看著也覺得你的臉色紅潤,可見太醫是用心醫治了的。」

「太醫給臣妾治病也是皇上下令命他們做的,職責所在,他們不敢不盡心。」朱宜修道,「臣妾這一病就是一個多月,也不知道予灃和元安怎麼樣了?」

「予灃在母后那兒很好,端妃對元安也照顧得很細緻,你只管放心,等過兩日朕叫人給你送回來。到底是你的孩子,年紀還小離了親生母親太久總是欠妥。」

因怕孩子見到她病容憔悴的模樣,朱宜修便請玄凌將兩個孩子分別給太后和端妃照顧。太后縱然不喜宜修,但對這個孫子還是很疼愛的;至於端妃,宜修知道她在夜宴那日幫忙說話,又素來疼愛永泰,托付給她暫時照看是最放心的。

聽了玄凌的話,朱宜修行禮道,「多謝皇上。」

玄凌擺擺手示意她坐下,道,「朕今日來是有事要與你商量。」

朱宜修微怔,道,「臣妾洗耳恭聽。」

「朱氏做的事情斷不配母儀天下,朕已經廢了她。只是後位虛懸始終是一塊心病,鬧得前朝也不安寧,人心浮動。朕心中屬意立你為後,不知你意下如何?」玄凌的眼神在燭火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深邃,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朱宜修。

朱宜修聞言旋即跪地,道,「臣妾無才無能,恐難以勝任。」

玄凌伸手扶起她,道,「你不必妄自菲薄,過去因你是庶出,初入宮又沒有子嗣,所以才耽擱下來。哪知後來又……」頓了頓,他繼續道,「好在朕已經處置了朱氏,如今你膝下有皇子帝姬,前朝的司空蘇遂也保薦你,母后亦是贊同,正是眾望所歸啊。」

朱宜修施禮一福,道,「皇上抬愛,臣妾受寵若驚。只是臣妾與……畢竟同出一門,只怕會惹人非議,於皇上名聲有損。」

玄凌面上微微一搐,大概是想到之前柔則那些荒唐行徑與宜修的謹慎識禮,實在是雲泥之別,愈發堅定了要立宜修為後的決心,道,「你無需多慮,朕聽聞朱氏已被逐出宗族,便算不得是你的姐妹了,你休要自降身份與她牽扯,朕說你當得這皇后你便當得,若再推辭,朕可要生氣的。」

朱宜修見做戲的火候差不多,再推就假了,遂順水推舟道,「臣妾謝皇上恩典。」

「小宜,今後朕將這後宮交付於你,萬萬不要叫朕失望啊。」玄凌握住她的手,格外情真意切。

朱宜修嘴角含著一絲羞澀又喜悅的微笑,道,「皇上看中臣妾,臣妾絕不叫皇上失望。」

兩人的溫情脈脈流動,正如詩中所云:此生無聲勝有聲。

「夫唯乾始必賴乎坤成健順之功,以備外治,兼資於內臟,家邦之化始隆。唯中台之久虛,宜鴻儀之肇舉,愛稽愁典,用協彝章。咨爾攝六宮事嫻貴妃朱氏,秀毓名門,祥鍾世德,事朕久年,敬上小心恭謹,馭下寬厚平和。含章而稽著芳型,晉錫榮封,受祉而克嫻內責。提躬淑慎,恂堪繼美於蘭帷;秉德溫恭,信可嗣音於椒殿。往者統六宮而攝職,從宜一准前規;今茲閱三載而屆期,成禮式尊慈諭。恭奉皇太后命,以金冊金寶禮法於深宮。逮斯木之仁恩,永綏後福;覃蘭館鞠衣之德教,敬紹前徽,顧命有寵,鴻麻滋至。欽哉!」

禮部官員念誦著立後詔書,朱宜修身穿皇后禮服跪在太廟前。

玄凌像是一心要洗刷柔則給他的恥辱似的,第二次的立後大典絲毫不遜色於第一次,整個儀式洋溢著皇室的奢侈與氣派。

想起前世那平淡敷衍的繼後儀式,朱宜修覺得眼前的一切更像是一場夢境,叫她不敢放心去相信。

金色的陽光穿透雲層,照耀在昭陽殿的亮黃琉璃瓦上,令人目眩神迷。

昭陽殿,在這一天成為紫奧城最為矚目的所在。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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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

封後典禮的禮炮歌舞聲傳遍後宮,人丁寥落的甘泉宮內柔則雖然被玄凌下旨幽禁,以末流的更衣待遇只有兩個粗使奴婢服侍,可也聽到了絲竹之聲,不禁激動道,「是什麼聲音,宮裡在慶祝什麼?」

耷拉著眼皮子心不在焉的侍女小荷沒好氣的回答道,「嫻貴妃成了皇后,樂鼓齊鳴在為皇后慶賀呢。」

柔則聞言一陣目眩,抓住小荷的手腕,道,「怎麼可能,皇上怎會立她為後?!她一個庶出之女哪有資格當皇后?!」

小荷用力她推開,看到腕子上的皮膚都被柔則抓紅了,更加生氣,刻薄道,「貴妃是天生的富貴命,注定要當皇后的。哪像你,連自己家裡人也不要你,趕著和你撇清關係呢!」

柔則久病纏身,身子孱弱,猛地被小荷一推,栽倒在地上,又驚又怒道,「你說什麼?」

小荷不屑道,「你聽不懂人話嗎?外頭誰不知道你謀害皇子和帝姬不成,娘家怕受牽累把你逐出家門。若不是皇上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只怕還要治罪呢。聽說你那個娘被皇上革去誥命後也被國丈休了,你還鬧什麼?嘁!烏鴉還想著當鳳凰,癡心妄想!」

柔則怔怔的坐在地上,神情呆滯,過了半晌,發出一聲錐心泣血的嚎叫,「朱宜修,你好狠!」

禮儀甫成。

昭陽殿內剪秋帶著宮人們跪下給朱宜修磕頭賀喜,異口同聲道,「奴婢們給皇后娘娘賀喜,娘娘千歲萬福。」

朱宜修端坐在上首,一身繡五彩金鳳的衣飾襯得她雍容華貴。頭戴一隻精美累絲銜珠金鳳,十二道鳳尾將髮髻牢牢固定成天仙髻的樣式,鳳首高高昂起,鳳嘴銜著三串珍珠,每一串的最底下一顆都足有蓮子般大小,正中間的那顆又大出一圈,正垂在額頭間,散發出柔潤的光芒。

「都起來吧。」朱宜修笑道。

剪秋如今已經是正一品尚儀,穿戴也較之過去更體面了些,欣喜道,「娘娘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你們和本宮是一起過來的人,今後更加要規行矩步,切不可丟了我鳳儀宮的臉面。」朱宜修敲打道。

「謹遵皇后娘娘教誨。」

朱宜修抬了抬手,示意他們都起來,道,「好了,今兒是大喜的日子,剪秋啊,傳話下去,每人賞賜一個月的份例。」

稍遲些,繪春進來稟告道,「娘娘,各宮主位都來拜見娘娘了。」

「臣妾等給皇后娘娘賀喜,皇后娘娘萬福金安。」諸位妃嬪朝朱宜修下拜行禮。

朱宜修微微頷首,溫和道,「都是自家姐妹無需多禮,坐下吧。」

緊挨著她坐的是端妃和甘氏,寧貴嬪苗氏被玄凌冷落已久,見湯靜言未到,嬌聲道,「怎麼不見湯婕妤,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好日子,她怎可遲遲不來拜見?」

這苗氏實在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典型,若不是玄凌還需借助苗將軍的勢力,朱宜修早就把她攆得遠遠的了。只是心裡再看不上她,朱宜修面上依舊帶笑,道,「眼瞅著婕妤的月份大了,本宮不想她來回奔波勞累以免動了胎氣,所以就先免了她的禮數。不過湯婕妤素來就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已經派人送了賀禮來昭陽殿。」

苗氏掩口輕笑道,「皇后娘娘果然寬仁體恤,臣妾望塵莫及。」

「妹妹一心為本宮著想,這份心意本宮也是知曉的。」朱宜修懶得再和她囉嗦,道,「只是妹妹侍奉皇上已久,什麼時候能像湯婕妤那樣為皇上添個皇子帝姬,本宮會更高興,相信皇上也會更眷顧妹妹的。」

苗氏啞然,玄凌討厭她驕縱的性情已經許久不曾宣召,不禁有些惱怒朱宜修當中揭她的傷疤,可到底也安靜下來不再開口。

沒了苗氏聒噪,朱宜修耳根頓時清淨許多,轉而對端妃道,「春日裡鶯飛草長柳絮也多,本宮已命人不得在瑤華宮附近栽植柳樹,姐姐也要多保重才是。」

「多謝皇后娘娘關心,臣妾感激不盡。」端妃的嗓音柔和,朱宜修從中卻聽出了一分淡淡的疏離。心中暗歎端妃最懂得明哲保身,怕是不會再如從前那般與自己親近了。

苗氏從昭陽殿出來回到延禧宮,憋了一肚子氣憤憤道,「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當個皇后麼!居然當眾叫本宮出醜!」

「娘娘,別生氣,小心氣壞了身子。」彩玉在旁勸道。

「本宮的孩子若不是被朱柔則這個賤人弄掉了,哪輪得到湯靜言那個破落戶出頭!」苗氏想想就恨得咬牙,道,「你可有按著本宮的吩咐叫甘泉宮那兒的人『用心』服侍前皇后?」

彩玉遞上茶道,「奴婢早就交代過了,娘娘放寬心。眼下湯婕妤有孕不能侍寢,皇上除了去皇后那兒以外並不多宣召其他的小主,娘娘正好趁此機會讓皇上回心轉意啊。有了皇上寵愛,孩子還不是遲早的事兒?」

苗氏聽了心腹的話,撥弄著護甲上鑲嵌的瑪瑙,自信道,「說的也是,以本宮的美貌,皇上肯定還會喜歡本宮的。明日你叫小廚房做些精緻點心,到時本宮送去給皇上。皇上整日為國事操勞,本宮身為妃嬪理應多關心他的身體。」

次日,玄凌與宜修一道前往慈懿殿給太后請安。宜修屈膝道,「兒臣給母后請安,願母后鳳體康健,祥和金安。」

太后受了禮數,道,「皇后既已接掌鳳印,今後更要盡心輔佐皇帝,和睦六宮,令皇室多子多福方為國母之責。」

「謹遵母后教誨。」宜修謙恭應道。

玄凌在旁亦道,「皇后一貫賢惠聰穎,朕也放心將後宮交給她打理,相信她不會叫母后和朕失望的。」

朱宜修嘴角多了一絲笑意,看了眼玄凌,道,「臣妾自是不敢辜負皇上所托。」

回到昭陽殿,剪秋給朱宜修換了身輕便常服,稟告道,「娘娘,寧貴嬪剛才去了儀元殿,手裡還提著食盒。」

「哦?看來本宮那日的話她倒上心了,急趕著做出一副溫婉樣子去討好皇上。」

剪秋笑道,「正是呢,就憑寧貴嬪的德行,皇上頂多寵個三五日她自己就會原形畢露,長不了。」

朱宜修接過繪春遞來的香茶,喝了一口問道,「予灃和元安呢?」

「回娘娘,乳母帶著大皇子和帝姬正在御花園玩呢。」

「叫跟去的人都警醒些,別再鬧出上次的事情來。」朱宜修道。

剪秋道,「娘娘放心,如今不會再有人敢多嘴,慎刑司的板子可不是擺設。」

「那就好。」

苗氏興沖沖去了儀元殿,哪知玄凌正為了戰事大發雷霆,苗將軍領兵遲遲未能平定叛亂,反而損兵折將,還不斷問朝廷要求追加糧草。一肚子火氣沒處發的玄凌見了苗氏,直接一頓訓斥說她『身為后妃理應安守宮內,擅自走動有違宮規』,罰她回去閉門思過外加抄寫女德百遍,打扮簇新的苗氏灰溜溜的出了儀元殿。

後宮眾人聽說後無不當成笑話談論。

乾元七年的秋天,二皇子予漓降生,玄凌正式晉封湯靜言為正三品貴嬪,仍號「愨」,為壽祺宮主位。

滿月與冊封嘉禮同日進行,湯靜言風頭無兩。

冬去春來,後宮中不可能永遠只有一群女人。初開春不久,太后遣人傳話召了朱宜修去頤寧宮說話。

「母后的意思是選秀?」朱宜修問道。

太后頷首,道,「正是,自古帝王家三年一選秀,為得就是充實後宮,綿延子嗣,以保帝祚永延,江山萬代。可如今你看看,這後宮裡的妃嬪都是皇帝初登基那會兒的幾個老人,哀家覺得實在不妥,傳出去也有損皇家體面,所以便找你來商量。」

朱宜修自然不會和太后對著幹,她這個皇后能得太后歡心是最好,若不能,起碼也要和平共處。遂道,「母后思慮的極是,原該三年前就選秀的,只是當時南方大旱,皇上不願意勞民傷財又下旨免了一年賦稅,所以才沒有新人入宮。如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正是該多些姐妹來服侍皇上。」

太后很滿意朱宜修的態度,口吻更軟和了兩分,道,「你能識大體再好不過,皇帝那邊哀家已經和他提過,他也沒有意見,你便著手去辦吧。記住務必要多挑些賢良有德的女子,切不可讓那等狐媚妖嬈的進來,你一向聰明,應該知道哀家的意思。」

朱宜修起身行禮,道,「兒臣必定不辜負母后的期望,盡力辦好此事。」

太后讓竹息姑姑扶起她,和顏悅色道,「你放心,不論如何,予灃總是哀家最心疼的孫子,哀家心中有數。」

「母后疼愛予灃自然是予灃的福氣,兒臣也為予灃高興。」

鳳儀宮內,剪秋扶著朱宜修坐到榻上,道,「娘娘,太后要選秀,娘娘可得拿準主意啊。」

「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三年一選秀,本宮也只能依例做事。你傳話去內務府叫他們和戶部商議著辦,等收集好名冊送到本宮這裡再細看。」朱宜修吩咐道。

「奴婢這就去。」

乾元八年春天,萬物復甦,百花齊放,各家經過層層選拔留到最後殿選的秀女都由騾車送至毓祥門,然後由內侍帶領著到長春宮的雲意殿等待選看。

朱宜修一大早便起身由剪秋和繡夏服侍著穿戴朝服,描畫妝容,然後坐上鳳輦前往長春宮。到達時,不見玄凌的身影,遣了江福海去打聽後回來稟告道,「皇上還在書房議事,遲些御駕便會前來,還請娘娘稍候片刻。」

朱宜修微覺詫異,選秀乃是大事,不知是何緊急事務絆住了玄凌,問道,「可曾打聽到是為了何事耽擱?」

「彷彿是說西南平亂的事情……」江福海恭敬答道。

慕容,朱宜修在心底歎了聲,想到選秀名冊上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慕容世蘭,揮揮手打發了江福海。

玄凌來時臉上儘是喜悅之意,開口便道,「皇后可知,慕容世松在西南大勝,活捉了叛賊首領。」

「那可真是喜事,今日又是選秀的好日子,稱得上喜上加喜。」朱宜修笑道。

玄凌更加開懷,道,「皇后說的極是。」說著親手拉著朱宜修在殿上並肩而坐,示意內侍可以開始宣人入內選看,忽然道,「朕記得慕容迥彷彿也有女兒應選?」

朱宜修一怔,旋即答道,「正是,是他的長女,名喚世蘭。」

「那等會兒皇后可要多留意些。」玄凌提示道。

「臣妾自會留心。」

隨著內侍的高聲唱名,那些朱宜修或熟悉或陌生的人一個個出現在她面前,等待她和玄凌的決定。




☆、選秀

雲意殿內的秀女約有五六十人,一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炫目,這些年齡在十三至十八的少女們如同清風拂過,給莊重肅穆的宮廷增添了一抹亮色。

慕容世蘭是當中的佼佼者。玫瑰紅的對襟裙裝,領口處繡工繁複精緻的花紋熠熠生輝,上面點綴著顆顆明亮的珠玉。底下穿的裙子是蜀錦所制,用紅瑪瑙和琥珀石雕刻成的喜鵲登梅簪點綴在髻側,喜鵲口上銜著一串碧玉雕成的流蘇,隨著她的行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小宮女們在秀女中穿梭奉茶,慕容世蘭出手闊綽,精緻的打扮與明艷的容貌使她格外引人注意,三三兩兩成堆的秀女們都悄悄在議論,眼中有羨慕也有嫉妒。

慕容世蘭神情傲然,坦然享受眾人矚目的視線。

雲意殿中,內侍照著名冊高聲念道,「齊州知府馮參之女,馮若昭,年十六。」

十六歲的馮若昭,一襲月白色長裙,身材纖巧,行動間頗有氣韻,聲音婉轉,行禮道,「臣女馮若昭參見皇上皇后,願皇上萬福金安,皇后千歲吉祥。」

玄凌見她眉目清秀,非先前的庸脂俗粉可比,道,「若昭,名字倒是不俗。」

「多謝皇上謬讚。」馮氏得了玄凌誇讚神情平靜,並沒有驕矜之色。

朱宜修看著尚嫌稚嫩的馮若昭,不禁想起前世她和甄嬛結成一黨,處處替甄嬛打邊鼓,與自己作對。本打算在選秀之前就刪去她的名字,可後來想想與其選了別人入宮生出變數,倒不如還是挑些熟悉的人也方便掌控。眼見玄凌對她頗為感興趣,道,「齊州乃孔孟之鄉,自然是地靈人傑,想來那兒的女兒也都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見玄凌的臉上閃過滿意之色,朱宜修吩咐司禮太監道,「還不把名字記下留用。」

馮氏福了福身,退回原處。

內侍接著唱道,「江州刺史何國偉之女,何艷秋,年十七。」

「臣女何艷秋見過皇上皇后,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嗓音甜膩倒也不算難聽,只是這「萬歲」和「千歲」一般都是戲文裡才說的,果然江州地處偏遠,教出來的女孩子亦無多少學識,玄凌隨意說了句,「抬起頭來。」

沒想到這何艷秋生得竟極為嬌艷,體態豐盈,只是眉宇間浮躁之氣極重,生生使八分美色打折成了六分,一看便知是個沒頭腦的俗人。

朱宜修不禁挑了挑眉,才見了日後的敬妃,又來了麗貴嬪,遂轉頭看向身邊的玄凌,只他聽道,「說話倒也直白,想來江州民風樸實,女兒家也都是個性明快,留下吧。」

那何艷秋聽了立刻眉開眼笑,道,「多謝皇上,多謝皇上。」

朱宜修暗歎玄凌到底是皇帝,見了美色豈有放過的。

再之後不過選了五人,分別為李氏,秦氏,陸氏,史氏,薛氏。

重頭戲在夕陽餘暉之際上演,隨著「驃騎將軍慕容迥之女,慕容世蘭,年十七」的唱名,原本已經有些乏的玄凌頓時來了精神,朱宜修也端正了姿態,迎接這位前世風光無限卻下場淒涼的順成貴嬪。

「臣女慕容世蘭見過皇上皇后。」乾脆利落的話語,沒有半句奉承之言。

容貌在所有看過的秀女中當屬第一,朱唇輕點,丹鳳美目眼角微挑,直透出一股子英氣來,不似其他秀女的柔婉弱質。

「你就是慕容將軍的女兒?」

「臣女正是。」

「你父兄均是朝廷良將,朕也倚重他們,卻不知道他們還有你這樣出色的女兒和妹妹。」玄凌明顯是再中意不過了,朱宜修看了眼司禮太監,他立刻在冊子記下名字。

慕容世蘭傲然一笑,道,「多謝皇上誇獎,臣女也為父兄驕傲。但今日乃是臣女選秀,更希望皇上能看重臣女本身,而非父兄的功勞。」

玄凌被她的話激起了興致,道,「口氣倒是不小,今日殿選的皆是各地的佳麗,你且說說你有何出色之處?」

「臣女自小隨父兄學習騎射,若是皇上允准,臣女可示範一二。」慕容世蘭臉上儘是躍躍欲試的興奮。

朱宜修眼見玄凌就要答應,不得不輕咳一聲,提醒道,「皇上,來日方長,若喜歡先留下便是,後頭還有秀女等著您閱看呢。」

玄凌被朱宜修一打斷,雖然有些掃興可也覺得慕容世蘭太過出頭不甚妥當,便點頭道,「今日時辰不早,先留牌子。」

「慕容世蘭中選,留牌子。」內侍立刻唱道。

慕容世蘭難免失望,但留了牌子也不愁來日,遂行禮後退下。

「翰林院典薄曹正陽之女,曹琴默,年十五。」

曹琴默生得並無十分姿色,倒有些小家碧玉的姿態,低眉順目,溫馴有禮,道,「臣女曹琴默叩見皇上皇后,願皇上皇后福壽康寧。」

「你父親是翰林院的,想必你也是飽讀詩書,可曾念過什麼書麼?」玄凌問道。

「回皇上,臣女資質愚鈍,家父自小教導『女子無才便是德』,只讓臣女用心於女紅針織。」前有慕容世蘭明艷如火,楊艷秋艷麗如霞,曹琴默恰似涓涓細流令人耳目一新。

「你能遵循女子本分亦是很好,留下吧。」玄凌點頭道。

輪到最後一批人,玄凌已經無心再細看,隨意掃了幾眼,當中並沒有十分出挑的,便揮手叫她們退下。內侍正要領人下去,就聽到其中一人道,「臣女等千里迢迢從家鄉趕來只為讓皇上看上一眼,皇上這般敷衍,未免叫臣女等白費辛苦。」

內侍呵斥道,「大膽!膽敢在帝后面前無禮!」

玄凌阻止道,「剛才說話的人是誰?」

一個穿著石榴紅裙裝的少女跪下,道,「臣女呂盈風叩見皇上皇后。」

「人如其名,風風火火,是個心直口快的姑娘。」朱宜修眼中含笑,轉頭看了看玄凌,道,「皇上認為呢?」

玄凌亦笑道,「確實,出身何處?」

司禮太監忙回道,「益州參將呂強之女,呂盈風,年十六。」

「留下吧,待朕仔細看你。」玄凌一揮手,內侍便立刻記名。

呂盈風聽到留牌子後並未立刻起身,道,「多謝皇上皇后,還望寬恕臣女先前冒失之罪。」

「知錯能改,敢做敢當,確實有蜀地兒女的爽快之風。」

玄凌笑道,「皇后都說你知錯能改,朕又豈會再責怪你,起來吧。」

「謝皇上皇后寬宏。」呂盈風站起來後朝朱宜修的位置偷偷望了一眼,見她端莊矜持,嘴角卻含有一絲笑意,頓生親切之感。

結束了選秀,朱宜修回到昭陽殿休息,只覺得僵坐了一天骨頭都咯吱作響,實在是累得慌。剪秋道,「奴婢給娘娘準備了香湯沐浴,娘娘快去泡著也好鬆鬆筋骨。」

清洗一番後出來,玄凌已經在等著她了,朱宜修躺到他身邊,道,「皇上,今日選了這麼多位妹妹,日後這宮裡可就熱鬧了。」

玄凌道,「小宜可是吃醋了?」

兩人獨處之際,朱宜修也不再像前世那般拘謹守禮,白了他一眼嗔道,「臣妾才沒這麼小心眼兒呢,皇上若是喜歡,只管再多招些人進來才好呢。」

「早知小宜如此大方,朕今天就該多挑幾個。不如等明日傳旨叫她們再來一趟,朕再細細看過,沒準確實有漏網之魚呢。」玄凌笑道。

朱宜修半怒半嗔道,「皇上總愛取笑臣妾,若是太后知道了,該怪臣妾瞎出主意鬧得雞犬不寧了。」

「朕自會在母后面前替小宜求情。」玄凌把朱宜修攬在懷裡,兩人鬧了一會兒。

待停當下來,玄凌道,「今日那慕容氏依小宜之間如何?」

「將門之女自然是英姿颯爽了。說來端妃姐姐也是將門之後,卻更多了幾分沉靜。」

玄凌道,「月賓她自幼入宮,受慣了宮裡的規矩約束,自然是舉止合度,卻也多了些呆板。不如慕容氏那般張揚灑脫。」

朱宜修看了看玄凌明顯是在回憶那慕容世蘭選秀時表現的神情,道,「皇上如此中意慕容氏,那臣妾在給她的位分上可得仔細掂量著辦了。」

玄凌輕笑道,「小宜莫不是吃醋了?說來她終究是妃嬪比不上你這個皇后,依朕看,就給她個五品嬪位吧,再賜號『華』。」

「皇上的意思臣妾本不該反對,只是有些宮裡的老人至今都還不過五品,慕容妹妹初入宮就是嬪位,還得皇上賜號,會不會風頭太過了?只怕慕容妹妹反而難做。」朱宜修建議道。

前世華妃敢對她這個皇后處處頂撞,不把朱宜修放在眼裡全是玄凌寵出來的。這一世她要還一味遷就玄凌,再讓華妃踩到她頭上也太無能了。

玄凌聽後,道,「既如此,小宜認為該如何呢?」

朱宜修道,「皇上看中慕容妹妹,那是她的福氣。依臣妾看就給她個嬪位,只是賜號的事情先暫時擱一擱。等入宮後她若真得皇上喜歡再賜也不遲,到時候名正言順,相信也不會再有非議了。」

玄凌思量片刻,道,「只是若光給個嬪位,以她的姓氏念起來未免有些不順口,乾脆給個良媛。剛入宮妃嬪位分太高也怕她們生出驕傲性子來。」

「那臣妾就按皇上意思辦,給慕容氏良媛的位分。入宮諸人中以她的位分最高,這樣也顯出皇上對她的重視,可好?」

玄凌點頭,道,「就這麼辦吧。」




☆、世蘭

「娘娘,內務府已經把各位新小主的位分和宮室都定下來了,還請您過目。」剪秋把名冊遞給朱宜修。

接過後,朱宜修仔細閱過上頭每一個熟悉的名字:從五品良媛慕容氏,正六品貴人馮氏,從六品才人陸氏,從六品才人薛氏,從六品美人曹氏,正七品常在何氏,正七品娘子呂氏,正七品娘子秦氏,從七品選侍李氏,從七品選侍史氏。

朱宜修眼前走馬燈似的掠過她們前世的境遇,閉了閉雙眸,重新睜開指著名冊上頭安排的宮室,道,「把慕容氏安排到吉雲堂,她是皇上看中的人,別叫她委屈。」

剪秋聽了朱宜修的話,覺得這慕容世蘭面子也忒大了,進言道,「娘娘,這吉雲堂在宓秀宮,宓秀宮裡沒有主位,裡頭只有幾個早早失了寵的美人才人,她又是從五品,真的住到那裡可就是頭一份了,會不會太抬舉她了?」

「皇上看中她,本宮自然會替皇上賞給她這個體面,就這麼辦。」朱宜修接著道,「把薛氏,李氏和史氏都安排到棠梨宮,那兒清幽雅致,這三個人都是江南人士,會喜歡那兒的。」

「是,奴婢知道了,娘娘還有什麼要吩咐的?」

「暫時就這樣吧,其他的人不用動。」朱宜修道,「冊封旨意都發出去了麼?」

「都發了,欽天監也已經算出了黃道吉日,到時自會有依仗前去接引諸位小主入宮。」

朱宜修點頭,道,「那就好,皇上登基以來頭一回選秀,務必要把事情做得漂亮,別鬧出什麼亂子來。」

「娘娘放心,大傢伙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辦差呢,這可是宮裡的喜事。」

朱宜修沉吟道,「是啊,自然是喜事,往後人多了,事兒也更多……」

太后在看過冊封單子後,對朱宜修道,「做的不錯,你辦事哀家一貫是放心的。這些個人都是萬中選一,今後你可要好好的教導她們盡心侍奉皇帝,為皇家開枝散葉。」

「母后放心,兒臣必定會教好各位妹妹的。」

「嗯。」太后輕輕頷首,道,「哀家看裡頭的慕容氏才進宮就是從五品,這是皇帝的意思?」

朱宜修答道,「正是。」

太后看了她一眼,問道,「你怎麼想?」

朱宜修怔了怔,旋即答道,「依兒臣看,皇上喜歡她是一方面,她母家正得皇上重用也是原因之一。」

太后眼中閃過滿意之色,道,「你能想到這一層很好。世家出來的女孩子,家族又日漸旺盛,只怕這嬌小姐的脾氣是少不了的。你這個當皇后的到時要多些耐心指點她,明白嗎?」

朱宜修不禁感歎太后慧眼如炬,還沒見到慕容世蘭本人,已經把她的性格猜到了七八分,忙應道,「兒臣明白。」

太后接著道,「皇帝還年輕,這宮裡的人將來也是只多不少。你身為皇后,執掌六宮,切不可生出嫉妒之心,以免做出損害皇家體面的事。當然,若是妃嬪有錯,你也只管按宮規處罰。只要你處事公正,哀家和皇帝都會站在你這一邊,知道了嗎?」

「謹遵母后教誨,兒臣必會竭盡全力管好後宮。」

太后打完棒子不忘再扔個甜棗給朱宜修,道,「哀家老了,這後宮之事也操心不了許多。你要拿出一國之母的風度,後宮和睦,皇帝才能放心處理前朝政務,否則後宮亂,前朝也會不安寧。你千萬不要辜負哀家的希望啊……」

乾元八年五月初六,新晉宮嬪悉數入宮,被帶往各自分配的宮室安頓。朱宜修叫江福海去各處傳旨叫她們三日後卯時來昭陽殿參拜行禮。與旨意一道發下的還有例行賞賜,她特地交代了江福海給慕容世蘭的那份在細節處要加厚些。

江福海回來後,細細把各人的反應向朱宜修稟告,道,「啟稟娘娘,那位慕容良媛接了賞後只說多謝娘娘,再沒別的話了。依奴才看,她對娘娘的心意也是淡淡的。」

剪秋道,「不過是個良媛,初進宮就這般行事,多半和寧貴嬪是一路的張狂性子。」

朱宜修品了口香茶,道,「她領不領本宮的情無所謂。她是皇上看中的人,本宮總要替皇上多顧念她一些。慕容氏的教引姑姑是怎麼說的?」

「慕容氏對姑姑倒還尊重,只是她自恃美貌,母家又得勢,說到宮裡已有的幾位娘娘小主時神情頗有些不以為然……」剪秋輕描淡寫的把話揭過,實際上慕容世蘭對朱宜修這個繼後並無太多尊重。

「她自幼嬌生慣養,又是慕容世家的長女,性子高傲些也是正常的。不說她了,其他人呢?」朱宜修瞟了眼江福海,後者立即答道,「呂娘子要奴才多謝娘娘,馮貴人也是禮數不錯的,至於那位何常在就有些……奴才去的時候看到她正在吉雲堂和慕容良媛說笑……」

「娘娘,這何常在的鼻子倒是靈得很,上趕著就去巴結慕容良媛了。」剪秋道,「這可不是好事啊,何常在在這一撥新進宮的小主裡容貌可是拔尖兒的,除了慕容良媛就屬她了,要是她們兩個聯合起來……」

朱宜修道,「你剛才也說慕容氏的性子張狂,以她的眼高於頂怎能容許有人和她平分□呢?何氏膚淺,最多不過是個聽命於人的小角色罷了。若是她搶了慕容氏的風頭,你說誰會第一個容不下她?」

剪秋笑道,「多謝娘娘指點。」

「江福海,那位曹美人如何?」朱宜修道。曹琴默是慕容世蘭的軍師,慕容世蘭能在宮中多年屹立不倒,全靠了曹琴默替她出謀劃策,剷除異己。

江福海怔了怔,道,「這位曹美人是個安靜的人,奴才送賞賜去的時候曹小主正在房裡繡花呢,見到娘娘的賞賜也是滿臉感激的。」

「看來曹美人是個靜得下心的人,她的容貌不算出眾,母家亦不算顯赫,這批新人裡很容易就忽略了她。你叫內務府別慢待人家,和其他的美人才人一視同仁。」朱宜修吩咐道。

「奴才記下了。」

五月初九,昭陽殿中佳麗雲集,朱宜修坐在上首,各宮主位於下首兩側分別就座,十名新人站在殿中央,由江福海引著向皇后行叩拜大禮。

拜過皇后,再是端妃和甘修儀,愨貴嬪,輪到寧貴嬪受新人行禮時,她掃了眼站在最前頭的慕容世蘭,見她明艷不可方物,心中不由得嫉妒道,「良媛生得好相貌,難怪皇上念念不忘,連打扮都這麼別緻。」

慕容世蘭身著金線繡雲的絳色宮裝,斜插著一支精巧珠釵,做工自不必說,奇就奇在那釵上鑲嵌的珠子竟然是顆拇指大的夜明珠,瑩瑩散發出藍色的光芒,將慕容世蘭的美貌烘托得更加似夢如幻,仿若仙娥。

原本慕容世蘭對苗氏還存了一分結交的心思,畢竟兩家都是世代征戰沙場的武將出身。可聽了苗氏的酸話,哪裡還忍得住爆碳脾氣,當即回擊道,「娘娘謬讚了,不過是普通的合浦珠子,凡俗品種而已,哪裡比得上娘娘的金釵顏色穩重。」

苗氏的臉色頓時耷拉下來,兩腮泛起燒紅,根本沒想到慕容世蘭如此伶牙俐齒,間接還諷刺她已經年老珠黃。正想繼續發作,朱宜修咳嗽了一聲,道,「好了,往後日子長著呢,姐妹們自有時間多聊聊,不必急於一時。」轉頭問江福海,道,「太后那兒怎麼說?」

「太后說新小主入宮是喜事,各位的心意也都知道,只是太后要靜心禮佛,就不必專程去拜見了。」

朱宜修頷首,道,「既然如此,大家就先跪安吧,你們初來乍到得有日子才能適應呢。」

諸妃皆起身行禮退出,待人都散去了,剪秋道,「娘娘,寧貴嬪怕不是慕容良媛的對手,色厲內荏,花架子罷了。倒是那個慕容良媛,如此盛裝實在是太招搖了。」

朱宜修不以為意,道,「皇上喜歡的就是她這個樣子,即便她再招搖有皇上給她撐腰誰又能說半句話?」

慕容世蘭等人從昭陽殿出來,突然聽得一聲馬嘶長嘯,一匹御馬掙脫了宮人的束縛,直奔上林苑而來。

弱質女流們紛紛嚇得花容失色,一時間四處躲閃,鬧得混亂不堪。

「不就是匹畜生麼,有什麼可怕的!」慕容世蘭自幼和兩位兄長一同接受父親慕容迥的騎術訓練,見眾人慌張,面露不屑道。

她一把奪過宮人手中的鞭子,猛地朝驚馬身上抽去,馬的兩隻前蹄高高揚起,慕容世蘭靈活的閃身避過,一個鷂子翻身,直接上了馬,勒緊韁繩奔跑起來。

一路經過之處,宮人都急忙閃避,跑了四五圈,這匹驚馬才安靜下來。放慢了腳步,慕容世蘭勒住韁繩,將馬頭調回來時路的方向,經過一番急速飛馳,慕容世蘭的頭髮略有鬆散,蓬蓬的垂下一兩根髮絲,倒更顯得靈動活潑。

才翻身下馬,只聽見「啪啪」兩記掌聲,回頭看去竟然是玄凌,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眾人忙不迭的俯身下拜,慕容世蘭也不例外,齊聲道,「皇上萬福金安。」

玄凌親自扶起她道,「你的騎術極好,可是向你父親學的?」

「正是,臣妾自幼和哥哥們一起向父親學習。」慕容世蘭臉蛋熏得紅撲撲,微有些氣喘。

玄凌朗笑道,「剛才你的騎術叫朕大開眼界,果真虎父無犬女。朕記得你在選秀時就說善於騎射,本以為只是女兒家的戲謔之言,如今看來確是名符其實。」

「皇上若是有興趣,不妨賞臉與臣妾比一回。」

玄凌眸中對略帶挑釁的慕容世蘭燃起了興趣,道,「你才馴服了馬匹,一定是累得慌。朕若是此刻再與你比,豈非勝之不武麼?」

慕容世蘭昂首答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臣妾往日在家中總要每天騎馬二三個時辰呢。」丹鳳美目中更多了桀驁英氣。

玄凌笑道,「既如此,朕就和你這小女子比上一比,點到即可,朕可不希望新得的佳人太過勞累了。」

慕容世蘭聽出玄凌話中的暗示臉上頓時浮起一抹含羞,更添嬌媚。玄凌緊緊拉著她的手,兩人一同前往馬場。
作者有話要說:玄華的「跑馬場邂逅」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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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諫

玄凌極為中意慕容世蘭,一連三日都翻了她的牌子。朱宜修看著彤史上的記錄不禁歎息了聲,身邊的剪秋見她眉頭輕蹙,道,「娘娘,慕容良媛如此得寵您說她會不會又是一個……」無聲的說出「甘泉宮」三個字。

朱宜修合上冊頁,笑道,「虧你能把她二人連在一塊兒。放心吧,依本宮看皇上對慕容氏也就是偏寵些罷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皇上在姐姐身上栽過跟頭,絕不會重蹈覆轍的。」慕容世蘭真正寵冠六宮的日子還在後頭呢,若現在就沉不住氣,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又道,「本宮看,近日裡除了慕容氏侍寢最多,也就是何氏分了一杯羹,其他人到現在都沒能和皇上見上一面……」

剪秋道,「可不是麼,何常在一味巴結慕容良媛,她又沒什麼心機,不過是空有一副好皮相而已。吉雲堂如今炙手可熱,皇上流水般的賞賜送過去,宮裡其他的小主對慕容良媛都眼紅得很,她也怕太過出挑,自然願意當好人了。」

「好了,別說她了,太后這兩日身子不舒服,本宮身為皇后理應前去侍疾,你打點一下去頤寧宮。」朱宜修吩咐道。

「皇后事多,今日怎麼來哀家這兒了?」太后倚在榻上,身後靠著軟枕,臉色有些憔悴。

朱宜修先行了禮數,後答道,「母后身子不爽,身為媳婦自然要來侍疾以盡孝心。」

太后牽起嘴角,道,「難為皇后有心了。」

朱宜修接過竹息姑姑呈上的湯藥,半蹲在太后榻前服侍進藥。

」聽說皇帝近來很寵那個慕容家的丫頭?」太后喝完藥,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朱宜修把藥碗交給一旁的剪秋,換了盤新制的梅子給太后甜甜嘴,恭敬答道,「確實如此,慕容良媛人長得水靈,性子又活潑,因此皇上格外中意些。」

聽到她的回話,太后眼眸微抬,接著道,「哀家還聽說皇帝還時常帶她去騎馬狩獵,可有此事?」

朱宜修道,「是,慕容良媛對騎射之術頗為精通,所以皇上愛帶著她。」

「這怎麼成?身為宮嬪理應溫良賢淑,一個勁兒的在這些旁門左道上下功夫做什麼?你身為皇后,應該多教導她恪守本分,若是皇帝耽於玩樂,荒廢了國事可怎麼好?」太后說話的語氣加重,忍不住咳嗽起來。

朱宜修忙跪下道,「母后息怒,是臣妾的錯,未能盡心教導好妃嬪。還請母后保重鳳體要緊。」

太后見她如此恭順,心中的不滿略減去了兩三分,緩和口吻道,「哀家知道不干你的事。皇帝愛帶著誰是皇帝的主意,但是你既然身為後宮之主,這些新進宮的妃嬪們年紀小,行事不周到的地方你都該一一糾正。否則勾引得皇帝偏了性子,傳揚出去,總是說你這個皇后的過失。哀家是一心為你著想,你可明白?」

「母后對兒臣的關愛,兒臣銘感五內。回去後一定會好好勸導慕容妹妹,母后只管安心養病。」朱宜修不願為了這些小事得罪太后,只管一味聽命就是。

太后欣慰頷首,道,「哀家最喜歡的就是你的聰明識大體。慕容氏年輕氣盛,難免有些浮躁,若是不趁她根基未穩時將她的氣焰打下去,待她來日封嬪封妃,就敢不把你這個皇后放在眼裡了。」

「多謝母后為兒臣籌謀,兒臣感激不盡。」

朱宜修伏小做低讓太后十分滿意,她又說了幾句長輩寬慰的場面話,便打發朱宜修回去了。

回鳳儀宮的路上,剪秋道,「娘娘,太后明擺著是要您出面當惡人,到時候皇上問起來總是您的不是。」

朱宜修靠在轎攆上道,「太后要的是保持後宮平衡,她不願意我這個皇后一手遮天,可也不許慕容氏獨佔鰲頭。說來慕容氏的確風頭太過,確實是該好好敲打一下了。」

上林苑中正是一派春光,芍葯花遍開,奼紫嫣紅。除了端妃不愛這種艷麗的花卉,其餘各宮的妃嬪小主少不得叫侍婢去採些回去裝點。

寧貴嬪苗氏身邊的彩纓看中了一雙併蒂的粉芍葯,剛想摘了,不料旁邊橫生出一隻手直接掐了下來,她側頭看去,是個眼生的侍婢,看服制不像是有品級的,發中裝飾也僅僅是兩枚碎玉小花。

彩纓在苗氏身邊僅次於第一得力的彩玉,哪裡會把個小宮婢放在眼裡,不客氣道,「你是哪個宮的,一點規矩也沒有!沒看見是我先出手去採的麼?先來後到也不懂,你家小主怎麼教的你?!」

採花的人愣了片刻,朝彩纓一福,道,「姑姑別見怪,奴婢是吉雲堂慕容良媛的貼身丫鬟,我家小主最喜歡芍葯,奴婢又正瞧見這對並蒂的難得,一時心急就掐了,還請姑姑大人有大量,別和奴婢計較。」

「原來是吉雲堂的……你叫什麼?」

那人答道,「奴婢賤名,頌芝。」

「名字倒是不錯,瞧著人也是個乖巧伶俐的,既然如此你把那對芍葯給我,我就不和你計較了。」彩纓把空籃子放到頌芝面前,示意她把花兒放進去。

頌芝不動,轉而笑道,「姑姑,這花奴婢已經掐了。您看這園子裡頭多得是開的正盛的,您只管再挑其他的可好?」

彩纓自然也知道這些日子裡就屬慕容世蘭得寵,苗氏沒少在背後咒罵,她身為侍婢當然要趁機作弄一下頌芝了。見頌芝居然不肯給,當即拉下臉,道,「俗話說先到先得,我一早就看到這對芍葯,被你半路截了去,自然該還給我。左右周圍都有人看著呢,你可別給臉不要臉。」

頌芝自小跟著慕容世蘭,從府中到宮裡一路上除了慕容以外,極少有人敢當面辱罵她。聽了彩纓的話,臉上的笑容登時也收斂起來,道,「姑姑說得是,先到先得,既然是奴婢先掐了,自然是奴婢的了。再說皇上午後要去看望我家小主,兩個人看總比姑姑的主子一個人看著要更應景些。」

彩纓見頌芝居然不服她,言語中還諷刺苗氏不得寵,氣急道,「下作的小蹄子,仗著你家的小主就敢隨便誹謗貴嬪,也不照照鏡子,連正經主子都還沒當上呢,就在這裡耍威風!」

頌芝身邊的一個宮女忙提醒偷偷提醒她彩纓的身份。

知道彩纓是苗氏身邊的,又見她一臉囂張的模樣,頌芝也被勾起了火氣。初次覲見時苗氏就找慕容世蘭的不痛快,後者在回到吉雲堂後也是大發雷霆,連累她們這些奴婢,立馬還擊道,「姑姑真要這麼說話叫奴婢百口莫辯,奴婢區區一介宮婢怎敢在背後說貴嬪的不是。寧貴嬪也是有身份的娘娘,姑姑如此行事不怕敗壞了貴嬪的名聲麼!」

彩纓被頌芝頂撞,又見她頗有兩分姿色,早已經按捺不住,一個耳刮子就過去了,道,「呸!不知高低的小奴才,你主子不過是一時走運才得了寵,你倒狐假虎威起來了。今兒我教訓你叫你好好長長記性!」

頌芝被打後,心中不忿,捂著半邊腫起的臉嚶嚶哭著跑回宓秀宮。

彩纓出了口惡氣著實得意,見到地上頌芝落下的花籃,伸出腳將裡頭的芍葯踩得稀爛,哼了一聲回轉延禧宮。

慕容世蘭在聽了心腹的告狀後,火氣蹭地竄上來,道,「苗氏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仗著比我早兩年入宮就敢來作踐我!」

頌芝抽抽噎噎道,「小主,那個彩纓說話實在難聽,還說您不過一時得寵,連個正經主子都還沒當上。奴婢氣不過,和她爭辯幾句,她竟然就給了奴婢一巴掌……」

「周寧海!」慕容世蘭高聲叫道。

一個眉眼精明的太監聽到聲音麻利的進屋,給慕容世蘭行禮,道,「小主有何吩咐?」

「去拿些上等的傷藥給頌芝,我可不想讓我的人掛綵出門,白叫那起子賤人得意。」慕容世蘭冷聲道。

周寧海瞥了眼楚楚可憐的頌芝,那個巴掌印紅彤彤的印在細皮白肉的臉蛋上確實有礙觀瞻,立馬應道,「小主善心,奴才這就去給頌芝姑娘拿。」

「你先別拿藥塗,一會兒皇上來了叫他看看外人是怎麼欺負我的……」慕容世蘭低聲道。

頌芝會意,福身道,「奴婢明白。」

「娘娘,今兒是十五,您要不要打扮一下,皇上等會兒可要來呢……」剪秋道。

朱宜修放下書卷,笑道,「皇上白天怕是看多了嫵媚佳人梨花帶雨,本宮還是家常清爽的好,讓他見了也舒心些。」

「聽說下午時慕容良媛在皇上面前告了寧貴嬪一狀呢,說她仗勢欺人。」剪秋對後宮的風吹草動也是一清二楚。

朱宜修道,「皇上是天子,哪裡會管這種妃嬪間鬥氣兒的小事,還不是又要丟給本宮來處理……」

「說的是呢,娘娘,依奴婢看,慕容良媛和寧貴嬪無論哪一個都不是安分的,索性讓她們兩個就鬥,咱們正好坐收漁翁之利……」

剪秋的話還未說完,就聽外頭響起了內侍高聲唱名。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小宜快起來,無須多禮。」玄凌虛扶了她一把。

「謝皇上。剪秋啊,去拿碗蓮子茶來。」朱宜修吩咐道,剪秋忙趕著去端了。

朱宜修把茶碗遞給玄凌,道,「臣妾看近日天熱,皇上嘴角都燎泡了,蓮子最能清心解火,就命人煮了些,皇上快喝了吧。」

「還是小宜關心朕。」玄凌接過後品了兩口,道,「倒不似尋常的蓮子茶有些苦澀,反而多了些甘甜。」

「臣妾叫人把用的冰糖換成了蜂蜜,蜂蜜有潤燥的功效,也更能入口些。」

玄凌笑道,「難為你花了心思。」

朱宜修在他一旁坐下,道,「臣妾不過是盡皇后之責,說來後宮裡的姐妹們又有哪個不是掛念著皇上的飲食起居呢?」

玄凌聽後,將茶碗擱在几上,道,「她們的心思都用在爭風吃醋上頭了,朕想起來就煩心。你可聽說了慕容氏與苗氏之間的事情?這苗氏未免太驕縱了,怎能縱僕傷人呢?」

朱宜修抿唇,片刻後道,「苗妹妹的性子一貫是直來直往,說話不中聽也是有的,可要說她縱僕傷人,其中是否有誤會呢?」

「朕親眼看到世蘭身邊的丫鬟半邊臉腫得有兩指高,還會有假?」玄凌對朱宜修的懷疑表示了些微的不悅。

朱宜修從容道,「慕容妹妹身邊的丫鬟剛入宮,許是說話不小心挨兩句教訓也屬正常。皇上可聽說過,那些剛入宮的小宮人被上頭的姑姑帶著,稍有錯處還要挨手板呢。苗妹妹性子直,身邊人也是耳濡目染,見到新人犯錯,一時情急動了手也是情有可原,為著叫她有個警惕,今後做事更加周全些。」

玄凌道,「按小宜說的,倒是那慕容氏身邊的丫鬟誣告了?」

「臣妾可沒這麼說,只是苗妹妹侍奉皇上日久,皇上也知道她的脾氣,最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

玄凌聽罷微笑道,「苗氏的性子朕自然知曉,她驕縱是驕縱了些,可也不會故意生事。倒是世蘭身邊的丫鬟過於輕浮了。」

「說來這就是皇上的不是了。」朱宜修輕笑道。

玄凌疑惑,道,「此話何解?」

「皇上寵著慕容妹妹,底下人難免有些得意起來。若是皇上一碗水端平,相信他們自然就能明白自己的本分了。」

玄凌聽後道,「小宜這是在怪朕過分偏寵慕容氏?」

朱宜修臉上依舊含笑道,「臣妾豈敢怪罪皇上,只是和慕容氏一道入宮的新人中也有不少皇上親自看中的人。皇上總得顧念她們一兩分,六宮和睦,臣妾這個皇后的擔子也就輕了很多,皇上只當替臣妾賣個好吧。」

玄凌被朱宜修捧舒服了,笑道,「你倒是會偷懶,出力的事情都叫朕去做了。也好,朕記得有幾個新人也是不錯的,改明兒去看看。」

「臣妾代諸位姐妹謝過皇上。」

玄凌拉住她的手摩挲道,「你我兩人獨處,還這麼多虛禮做什麼?」

昏黃燭光,搖曳一室。

次日,玄凌招幸蓮靜閣正六品貴人,馮若昭。




☆、扶持

按規矩新人侍寢後第二日要提早前往鳳儀宮給皇后行三跪九叩的大禮,以示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妃嬪。天大亮不久,正在梳洗對的朱宜修就聽繪春來報說馮若昭已經在前殿等候了。

坐在後座上受了馮若昭的禮,朱宜修和顏悅色道,「你昨兒才侍寢,原該好好歇息。只是祖宗家法不得不遵。剪秋啊,快扶馮貴人起來,賜座。」

「多謝娘娘,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嬪妾做不來別的,只能在禮數上以表寸心。」馮若昭不卑不亢的態度忍不住叫人喜歡。

「貴人能識大體令本宮很是高興,今後要更用心侍奉皇上,給皇家綿延子嗣,開枝散葉。」

馮若昭略有羞怯,點頭應道,「謹遵皇后娘娘教誨。」

「娘娘,這位馮貴人倒是謙遜有禮,不像那個慕容良緣給娘娘行禮時滿臉的得意樣兒,生怕別人不知道皇上寵幸了她似的。」剪秋對慕容世蘭的行事作風著實看不順眼。

「她初承寵,前頭又有慕容世蘭樹大招風,再笨的人也知道該收斂些了。瞧著規矩的確不錯,是否表裡如一還得再看看,若真是可造之才,本宮自然會抬舉她。」朱宜修知道馮若昭極善隱忍,前世被華妃百般刁難亦可忍辱保全自己,若想要她投靠自己,必須得給她一個大大的恩惠才行。

剪秋聽主子的話裡對這位馮貴人還是頗為欣賞的,附和道,「那就看她有沒有這個福氣跟隨娘娘了……」

慕容世蘭眼高於頂慣了。與她同日入宮的新人中又無人可在家世容貌方面強過她,玄凌又連著三日宿在她這兒,難免得意於自己被玄凌看重。本想著那日向玄凌告狀可以叫寧貴嬪吃些苦頭,哪知玄凌根本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無聲無息的就把事情揭過了,還招幸了同住的馮若昭,慕容世蘭不由恨得直咬牙。

馮若昭素日裡不聲不響,哪知卻是會咬人的狗不叫,稍不留神就勾引了皇上去。非得給她嘗些厲害才知道慕容世蘭的手段!

剛從鳳儀宮給皇后請安回來的馮若昭才進了宓秀宮迎面撞上慕容世蘭,立刻屈膝行禮道,「嬪妾給慕容良媛請安,良媛吉祥。」

慕容世蘭沒有出聲免禮,而是懶懶的對著身旁的頌芝道,「今兒早起時我見外頭嘰嘰喳喳的,打哪兒飛來的麻雀吵得人頭疼。」

頌芝侍奉慕容世蘭多年,對主子的性子再清楚不過,遂配合道,「是奴婢的錯失,沒留神竟叫它打擾了小主清夢。」

慕容世蘭不在意的抬抬手,道,「不怪你,你只有一雙眼睛哪裡能處處都顧得過來呢。不過是只鑽了空子的畜生以為沒人捉住它就得意的叫喚了。」

「多謝小主寬宏,奴婢以後會更仔細當差的。」

「喲,馮妹妹在這兒呢,我剛才倒一直沒注意到,頌芝,你也是,怎麼不出聲提醒我一下?白叫馮妹妹蹲了那麼久。」慕容世蘭斜了心腹一眼。

頌芝忙跪地道,「奴婢也是才看見的,實在不是有心忽略了馮貴人,還請小主恕罪。」

「馮妹妹,我這丫頭向來粗心大意的,你可別怪她。趕緊起來吧,咱們是同宮而居,用不著這麼多禮。」慕容世蘭見馮若昭身形不自然的晃了兩下,笑得格外嫵媚。

「謝良媛。」馮若昭昨兒才侍寢,今天又早起去給朱宜修請安,這會子保持姿勢不動的行禮整整一炷香的時間,身體哪裡吃得消,全靠身邊的如意扶著才沒當場出醜。

慕容世蘭佯裝歉意,道,「我這人粗心大意慣了。妹妹可別怨我。」

「嬪妾不敢,良媛若是沒有其他的吩咐,那嬪妾就先回蓮靜閣了。」馮若昭額頭沁出細汗,說話也微微發抖。

慕容世蘭頷首,道,「那我改日再找妹妹說話。」

如意剛關上房門,馮若昭就癱坐在榻上,扶著腰臉色發白,道,「如意,快去給我倒碗糖水來。」

「是,小主,這糖水一早就備下了,快喝了歇歇吧,」如意端來了青花瓷碗,服侍著馮若昭喝下,可心中怎麼也嚥不下剛才的氣,憤憤道,「小主,那慕容良媛分明是故意刁難您,實在可惡!」

馮若昭摀住她的嘴,告誡道,「我之所以帶你進宮就是看你在家時知道輕重,如今身在皇宮反倒莽撞了?小心隔牆有耳,有些事你我心裡清楚即可,平日裡也別和她起衝突,只盼著能早些搬出去遠遠離了她就是萬幸了。

「娘娘,蓮靜閣來人說馮貴人病了,這幾日都不能侍寢。」剪秋道。

「哦?才剛侍寢就病了?請太醫去瞧過了嗎?」朱宜修的語氣波瀾不驚。

剪秋道,「已經去了,說是累著了,要休息個兩日才能緩過勁兒來呢。」

「本宮想要抬舉她,可惜她膽子小。既如此,就傳話去敬事房一個月內都不必安排她侍寢了。」

剪秋道,「馮貴人只一味想躲著慕容良媛,白辜負了娘娘的一番心意。」

「她既然想明哲保身,那本宮就教她知道,在這後宮若要是沒有皇上的寵愛,她便是人人皆可踐踏。慕容世蘭可以欺負她,其他人一樣可以。」朱宜修冷冷道。

「娘娘睿智。」剪秋道,「馮貴人這步棋暫時不動,那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皇上今兒翻了誰的牌子?」

「午後傳話來說是安鶴居的呂娘子。」

「呂娘子?」

剪秋見朱宜修似在思索的模樣,忙提醒道,「就是那日選秀出言頂撞皇上的那個,娘娘您不是還替她圓場麼。」

「哦,原來是她,嘴皮子很利索的秀女。」朱宜修笑道,「皇上想來會喜歡她的性子,你叫伺寢的嬤嬤好好教她知道些忌諱,頭一回侍寢總得給皇上留個好印象。」

「奴婢明白了。」

朱宜修望著外頭的春光明媚,歎道,「這園子裡爭奇鬥艷才好看呢,總是一枝獨秀難免叫人膩味了……」

玄凌果然對呂盈風很是中意,她不像慕容世蘭那般嬌蠻,說話知情識趣,不時加兩句爽快話錦上添花,也得了幾日寵幸。

慕容世蘭對呂盈風無可奈何,只把氣都灑在同居的馮若昭身上,時不時的細碎刁難也夠後者有苦難言了。

妃嬪清早往昭陽殿給朱宜修請安時,朱宜修見馮若昭眼底下一圈兒烏青,就知道肯定是慕容世蘭的傑作,隨口問了句,「本宮瞧著怎麼馮貴人還是病怏怏的,是派去的太醫不盡心麼?」

馮若昭聽到朱宜修點她的名字,忙起身道,「回娘娘,是嬪妾近來睡眠不安,所以面色差了些,並不干太醫的事情。」

「睡眠不安?你年紀輕輕的,怎會睡眠不安呢?」朱宜修問道。

「想來是服侍皇上累著了……」苗氏總是愛當現成的惡人,她掃了臉色尷尬的馮若昭一眼,諷刺道,「本宮倒忘了,馮貴人只服侍了皇上一次就病了,沒準是福薄經受不起吧。」

如此露骨的嘲諷叫馮若昭再也忍不住,眼中隱隱閃出淚光,朱宜修見火候差不多了,才開口道,「能入宮侍奉皇上的都是有福之人,何來福薄一說呢。這兩日天氣變化,馮貴人不小心著涼病個三五日也是常事。寧貴嬪,以後別再說這些沒分寸的話,傳到皇上耳朵裡倒是怪你不知道給新來的妹妹們做好榜樣。」

苗氏從來就沒在嘴皮子功夫上贏過朱宜修,又見她自從做了皇后,氣度越發令人高山仰止起來,遂訕訕的閉口不再多言。

朱宜修把視線轉回馮若昭,溫和道,「本宮等會叫人給你送些補品去,若有什麼缺少的只管叫身邊人來回本宮。你早點養好了身子也能再服侍皇上已悅君心啊……」

馮若昭垂首道,「多謝娘娘關懷。」她知道有了朱宜修這句話,慕容世蘭暫時不會再折磨她了。

周圍人見朱宜修對馮若昭的態度和藹,也收起了幾分先前看輕她的心思。

「兒臣給母后請安,願母后萬福金安。」妃嬪們散去後,予灃和永泰來到昭陽殿拜見朱宜修。

「快起來,不必多禮。」朱宜修對兩個孩子是關心備至。予灃已滿了六歲,每日都要去書房唸書;而永泰在朱宜修的教導下也識了些字,並且開始學習簡單的女紅。

「母后,父皇昨日還誇兒臣了呢,說兒臣讀書用功。」

朱宜修笑著摸摸兒子的頭頂,道,「母后的兒子自然是不差的。不過,灃兒,你可不能因為你父皇的誇獎而自滿。讀書最忌諱的就是死記硬背,囫圇吞棗,母后不要求你一天背多少篇文章,關鍵是要文理皆通,明白其中的道理。知道了嗎」

「母后放心,兒臣記住了。」

「母后母后,這是兒臣新做的,您看漂亮嗎?」永泰急著從懷裡拿出一串絲線編製的珠絡向朱宜修邀功。

朱宜修接過細細看了,確實精緻,一旁的剪秋也笑道,「帝姬好巧的手啊,就算是咱們宮裡最擅長編這個的繡夏都比不上呢。」

朱宜修見珠絡處理的手法十分簡潔,且樣式美觀又大方,不像是初學的永泰能做得出了,心中存了疑惑面色卻沒有立即顯出來,道,「剪秋,時候不早了,先送皇兒去書房,本宮和帝姬要說些母女的體己話。」

「兒臣先告退了。」予灃告辭後隨剪秋離開。

朱宜修道,「元安,這串珠絡真是你自己做出來的?沒有人幫忙?」

永泰有些心虛,支吾道,「大半是兒臣自己做的……」

「還有一小半兒呢?」朱宜修耐心道。

「是曹美人幫兒臣弄的……」永泰老實交代了,慌張道,「母后別生氣,兒臣不是有意的,是曹美人見兒臣弄得不好看才幫的兒臣……」

朱宜修道,「母后沒生氣,曹美人幫你也是因為咱們元安惹人喜歡啊。只是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母后不希望你以後做事總要別人代勞,你平白受了別人的恩惠拿什麼去還呢。」

永泰聽了思索了一會兒,點點頭認真道,「元安記住了,皇兄說『不受嗟來之食』,元安也一樣。」

朱宜修和她親熱了一會兒,叫乳母把她帶下去玩。待剪秋回來後,吩咐道,「等會兒傳和煦堂的曹美人來本宮這說話。」

曹琴默至今無寵想必也急了。既然她敢利用永泰,朱宜修又怎會輕易放過她。無論她存的什麼心思,不妨先收歸己用,提早掐滅萌芽總比日後再來除草方便得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以曹琴默的心眼寧可為驕橫的華妃出謀劃策也不願意投靠皇后,八成是當年吃過皇后的暗虧,華妃幫她保住了溫宜,曹琴默得到庇護才會死心塌地的幫她,可惜華妃不該動溫宜,自掘墳墓!
皇后娘娘在原著裡真是當仁不讓的皇家計生辦主任!




☆、投靠

和煦堂裡曹琴默胡亂的往繡花繃子上扎針,貼身婢女音袖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擔心道,「小主,奴婢見您臉色不好,要不要去請太醫來瞧瞧?」

曹琴默搖搖頭,道,「我想一個人待會兒,你先出去吧。」

「……是」音袖不明白主子為什麼從昨天回來後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也不敢多嘴,乖乖退出門外。

曹琴默看了眼白絹上被扎出的好幾個針眼,隨手擱在一旁的几上。她入宮快一個月了,卻遲遲未得到皇上召見。眼看著連幾個位分不如她的選侍都被寵幸過了,怎能叫她不著急呢。

她自知姿色平平,又沒有過硬的家世。可既然入了宮,心裡總存著一份青雲之志,期望自己能在宮中站穩腳跟,將來也好給母家添些光彩。苦於沒有門路,只能默默無聞。

幸而昨日出去在上林苑遇見了永泰帝姬。

前皇后意圖在宮宴上謀害皇嗣而被廢黜,這件事在京中人盡皆知。永泰帝姬又是皇上現今唯一的女兒,現任皇后的獨寵愛女,若能借助帝姬在皇后面前露露臉,興許能給她帶來轉機。

曹琴默知道自己冒險了,但出奇制勝未必不是上算,否則等皇上想起她還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要是能攀上皇后這棵大樹,她往後在宮裡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正在忐忑之際,音袖興奮的推門進來,道,「小主,皇后娘娘身邊的剪秋姑姑來了。」

曹琴默一怔,皇后這麼快就知道了!忙道,「快請!」

「奴婢剪秋給曹美人請安,小主吉祥。」剪秋並沒有因為曹琴默的位分而有所輕視,依然是很標準的行禮問安。

曹琴默忙客氣道,「姑姑不用多禮,折煞我了。不知姑姑今日來有何貴幹?」

剪秋吟吟笑道,「小主入宮也有段日子了,皇后娘娘本想好好和小主說說話,只是前些日子事多沒顧上,今兒得了空特遣奴婢請小主往昭陽殿一敘……」

剪秋的話叫曹琴默心中一凜,皇后的意思是接受她的示好嗎?也不帶耽擱,道,「請姑姑稍後,容我換身衣裳就去拜見皇后娘娘。」

「嬪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朱宜修沒有選擇在前殿見曹琴默,而是直接讓剪秋帶她到了昭陽殿後頭的花圃園子。

「這裡不是正殿,用不著一本正經的行那些禮數。隨意就好,坐下吧。」

朱宜修的聲音隨和,並沒有慍怒的情緒,讓曹琴默的緊張稍稍減弱了一些,謝了恩坐在對面的石凳上,「不知娘娘喚嬪妾來有何吩咐?」

「本宮記得曹美人在選秀時曾經說在家時格外精於女紅針織,是嗎?」朱宜修含笑道。

曹琴默諾諾應道,「回娘娘,嬪妾手拙,談不上精通。」

「曹美人自謙了,本宮這裡有一個荷包,是要送給皇上,只是底下的穗兒始終編不好,美人可願意幫幫本宮?」朱宜修看了眼剪秋,後者立刻去取來東西。

「能為娘娘效力是嬪妾的福氣,嬪妾豈有不願的道理。」曹琴默接過那個半成品的荷包,看了眼朱宜修,對方用期待的眼光看向她,叫她先前的不安緊張瞬間飛去了大半。拿起盤子中的各色絲線配比,在朱宜修的注視下很快完成了。

「嬪妾的手藝粗陋,還請娘娘別見笑。」曹琴默把完成的荷包交給朱宜修,手心滲出了一層汗。

朱宜修細細看過,道,「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巧手,相信皇上看到定會喜歡的。曹美人心思細密,又有心於本宮,本宮也樂得成人之美,就像這荷包上頭的鴛鴦一樣,總得讓皇上知道美人的一番心意才行啊……」

曹琴默聞言立刻屈膝道,「嬪妾若能得娘娘的青眼,必定對娘娘馬首是瞻,無不遵從。」

「本宮當初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個耐得住寂寞的人,在宮裡耐得住寂寞才能長遠。有道是,花無百日紅,再怎麼得寵,也終究不過曇花一現。最重要的是皇上能記住你這個人,把你放在心上,這才是關鍵。所以本宮希望曹美人能夠一如既往,千萬一時糊塗別被亂花迷住就好了。」

朱宜修的一番話實際是敲打曹琴默別想腳踩兩條船,能夠捧起她,自然也能踩倒她。前世朱宜修得知曹琴默有孕一心想除之後快,孰料被華妃撿了個便宜,得了個軍師。這一回朱宜修不會做先樹敵再剿敵的蠢事,曹琴默想要的就是在後宮有一席之地安穩度日,沒人能比朱宜修做得更好。

曹琴默此時還未練成日後的九曲心腸,聽了朱宜修的話哪裡還敢有別的心思,立刻道,「皇后娘娘恩澤六宮,嬪妾自然唯娘娘之命適從。」

朱宜修扶起她,道,「你能清楚這一點就好。」轉頭吩咐剪秋道,「去取兩匹蘇州織造新晉的錦緞來給曹美人帶回去。」

「嬪妾不敢領受。」曹琴默推辭道。

「有什麼不敢的,本宮看你身上穿的還是入宮時按例賞的織花緞子,未免太簡樸了,於你的身份也不合。改日見了皇上總得讓他眼前一亮才行啊。只管拿回去做兩身新衣吧。」朱宜修很大方的讓剪秋把料子拿給音袖。

曹琴默見那布料柔滑似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心中也是喜歡的緊,遂不再推辭,道,「多謝娘娘賞賜。」

「本宮就等著來日真正叫你一聲『妹妹』了……」朱宜修笑得十分和藹。

午後,玄凌到了昭陽殿,朱宜修命人上茶後,笑道,「皇上怎麼這時有空來了?還以為您會在書房處理朝政呢。」

玄凌道,「奏折永遠都看不完,朕也忙裡偷閒個一回。小宜不歡迎朕麼?」

「自然是歡迎,臣妾盼來盼不來呢。皇上高興只管在臣妾這兒待著。」朱宜修道。

玄凌佯裝不悅道,「自古皇后都勸君王以國事為重,小宜倒幫著朕偷懶,可是於理不合啊……」

朱宜修壓根沒受影響,從容道,「皇上日理萬機想休息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何況您的龍體乃萬民福祉,稍有差池則舉國不安,臣妾身為皇后自然要體恤。若一味只知模仿先賢而忽略了皇上的心意,那也算不得好皇后了。」

玄凌在朝上聽了一天臣子們的互相攻擊不勝煩厭,朱宜修的這番話算是說到他的心坎裡了,當即道,「可惜朕白花這麼多銀子養著那幫大臣,竟沒一個如小宜這般真正為朕著想的,真是白讀了多年的聖賢之書……」

「皇上若有心事不妨和臣妾說說,雖說臣妾是女流之輩幫不上忙,可總比憋在心裡的好。」

玄凌便道,「慕容世松奉旨平亂,朝廷劃撥了不少軍餉,如今他大勝歸來,朕想著要犒賞三軍,為他加官進爵。可大臣們竟紛紛反對,說慕容世松年紀尚輕,又初立戰功,若陡然加封輔國將軍恐他會生出驕狂之心,可另一波人又要求朕一定要加封,說以慰他為國征戰的功勞。兩派互不相讓吵得朕頭疼。」

「慕容將軍得勝歸來原是該好好犒賞,只是他父親慕容迥已是驃騎將軍,若再封他為輔國將軍加上他又手握重兵,惹人眼紅也是常理,皇上乃是天子,一言九鼎,若真要賞他便是,不必在意酸腐儒生的話,只盼慕容世松自己別岔了念頭就好。」朱宜修道。

以玄凌的多疑,必定是不能容許武將擁兵自重,前世華妃之所以如此猖狂也就是靠著他父兄在沙場的功勞,朱宜修這一回可不會再讓她如此得意了。

果然,玄凌沉吟了片刻,道,「朕自有主張,小宜的心意朕明白。只是你是女子,不懂這些朝堂上的關節門道。」

朱宜修也不再多嘴,順從道,「臣妾只管替皇上打理好後宮,讓皇上高枕無憂就是了。」

「朕還有折子要批,再偷懶只怕要堆成山了,晚些再來和你說話。」玄凌心中對慕容世松已有了定論,說著就起身要走。

朱宜修給他整理外衫時,道,「皇上,天開始熱了,臣妾給你做了個荷包,裡頭有些薄荷葉,您乏的時候聞聞能提神醒腦。」說著,親自給玄凌佩上。

玄凌有些感動,道,「你貴為皇后怎麼還做這些活計,叫底下人弄就是了。」

朱宜修道,「臣妾不過是出個主意佔了名頭,真正動手的是曹美人,皇上您忘了,當日選秀時您還誇她恪守女子之德呢。」

玄凌已經想不起那個面容清淡的女子了,含糊應道,「是嗎?瞧著手工確實細緻。」

「您啊,連自己欽點的人都忘了,曹美人的女紅很好臣妾還叫她教元安呢。」

玄凌笑道,「既然如此,那朕改日見見。」

次日,玄凌發下旨意,封平亂西南的慕容世松為歸德將軍,又晉其妹慕容世蘭為正五品嬪,賜號「華」。

和煦堂曹美人蒙召,因其溫良謙厚,善於體察上意,一月後晉位從五品良娣。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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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氏

昭陽殿每日清晨佳麗雲集,爭奇鬥妍,叫世人羨煞皇帝的艷福。

朱宜修許久不見甘氏,今日見了她覺得人消瘦不少,臉色尚可,不禁關心道,「修儀的病可好了,本宮一直掛念著,送去的補藥可用了麼?」

甘氏前陣子大病一場,病情凶險,多虧文世清等太醫竭力醫治才撿回一條命,好容易恢復了七八成便趕著來給朱宜修請安了,道,「多謝皇后關心,臣妾的病情無礙,有勞皇后掛念。」

朱宜修點頭,道,「本宮看你面色還有些蒼白,還需多將養補補元氣才是。剪秋,等會去庫房裡揀支上等山參給修儀帶回去。」

「臣妾多謝娘娘。」甘氏陪笑道,「臣妾在床上躺了幾個月,只覺得這些個妹妹倒比初見時更漂亮了,果然是皇后娘娘會調-教人。」

朱宜修聞言笑道,「修儀慣會哄人的,原就是些極好的人才能進宮侍奉皇上,得承恩露自然更添姿色了。」耳邊聽端妃輕咳了兩聲,對站在她後頭的吉祥道,「近來百花盛開,花粉塵土也多,端妃身邊侍候的人要格外仔細些。本宮已經命人新制了些枇杷膏送去披香殿,總吃原來的藥效也不盡如人意了。」

「臣妾老毛病了,勞皇后娘娘還記掛著,實在惶恐。」端妃輕輕柔柔的嗓音叫人聽了瞬間能靜下心。

朱宜修溫和道,「正因為是久病才更不能大意,永泰常去你那裡,本宮也不想叫孩子擔心她端母妃的身體。」

聽到永泰,端妃的眼中浮出一絲溫情,道,「臣妾領娘娘的心意就是了。」

朱宜修這才作罷,抬頭朝下首眾人掃視了一圈,發覺少了一個,不用問,自然是新進的華嬪了。剪秋也低聲在她身旁道,「娘娘,要不要派人去催?」

「催什麼,她總要來的,反正本宮有的是時間等。別叫其他人乾坐著,賜茶上點心。」朱宜修道。

繪春領著一干小宮-女們擺放停當,苗氏哼道,「華嬪好大的架子,居然叫我們所有人等她一個。當真是得寵忘形了!馮貴人不是和華嬪同住宓秀宮麼,她倒準時來了卻不見華嬪?」

馮若昭起身朝朱宜修屈膝一福,道,「回娘娘,嬪妾雖然和華嬪同居一宮,但並不一起行動。所以也不知道華嬪為何會遲到。」

「馮貴人不用急著撇清自己,在座的誰不知道你在宓秀宮裡難過,既然華嬪沒到,何不乘此機會求皇后娘娘給你換了地方住,也省得你日漸消瘦,快趕上外頭的柳樹枝一陣風就被刮跑了啊……」苗氏語中帶笑,存心想看馮若昭出醜。

一心撲在兒子予漓身上的湯靜言不問世事多時,她雖從來就看不上苗氏膚淺,但一向笨嘴拙舌的,只是在心中為馮若昭有些不平。

其餘的新人儘管和馮若昭是同日進宮,但後者往常並不和她們走動,彼此之間也無多深的交情,自然不願為了個失寵的貴人得罪苗氏。

端妃和甘氏作壁上觀,不輕易開口。她二人心知肚明苗氏是在玄凌那邊掛了號的,只要別鬧出大亂子,玄凌是不會管的。

馮若昭孤立無援,低頭咬著嘴唇,只恨不得立刻打個洞鑽進去。朱宜修坐在上頭看得分明,卻未出聲呵斥苗氏。她等著馮若昭的忍耐接近告罄。昔日安陵容也是如此,被人輕賤到極致,她自然就會奮起反擊了。

外頭的江福海此時高聲唱名解了馮若昭的困境:華嬪到!

眾人不再關注馮若昭,她也悄悄坐下不提。

「嬪妾給皇后娘娘請安。」華嬪嬌滴滴的向朱宜修行禮。

「妹妹不用客氣,坐吧。」朱宜修無視華嬪臉上的得意。玄凌在寵幸過所有入宮的新人後,還是覺得慕容世蘭最合他的脾胃,一個月有大半都宿在吉雲堂,無疑使慕容世蘭更勝從前驕傲。

「華嬪怎麼遲到了,可是宮裡有事耽擱了?哦,本宮忘了,華嬪還不是一宮主位,沒有宮務要處理。想來一定是貪睡過了時辰所以才請安遲了吧?」苗氏聽彩纓說了頌芝的輕狂對慕容世蘭的芥蒂愈加深重,且上次之事玄凌亦未加責備,倒讓她更輕狂了。

慕容世蘭一反常態,沒有立即顯出慍色,而是略帶羞意道,「是皇上昨夜留宿於嬪妾這兒,又吩咐嬪妾不必早起,所以嬪妾才來遲了,皇后娘娘不怪罪吧。」言語間根本沒有提及苗氏的意思,氣得後者臉都繃了。

朱宜修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下不為例。剪秋,賜茶。」

華嬪施施然坐下後,道,「皇后娘娘果然是寬和大度,不像有些人就喜歡搬弄口舌,成日裡盼著後宮不和。」

苗氏氣急,道,「華嬪,你說誰搬弄口舌?!」

華嬪拿眼角掃了苗氏一眼,氣定神閒道,「寧貴嬪這麼著急上火的做什麼?嬪妾又沒說您。」

苗氏氣結。朱宜修一看再鬧下去,苗氏指不定還要胡言亂語,沉聲開口道,「好了,一大清早的弄得不安生。大家都是侍奉皇上的姐妹,既然同在宮中理應相處照應,總是拌嘴成什麼樣子!寧貴嬪,你身為一宮主位便該有個主位的樣子,總和新人計較傳出去叫人笑話你沒有容人之量。至於華嬪,本宮剛才已經說過今日來遲之事,下不為例。」

華嬪縱然心有他想,但畢竟根基未穩,也不敢再多辯駁。

眾人又坐了會兒,說些閒話方散。

「苗氏那個賤人,仗著位分高就處處和我過不去!先是欺辱我的丫鬟,現在蹬鼻子上臉,敢當面就給我難堪!」華嬪回到吉雲堂,一掌拍在案上指甲都險些斷了兩根。

頌芝忙勸道,「小主別生氣了,為了寧貴嬪那種人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不值的!」

華嬪在侍女說了一筐子勸解的話後總算稍稍滅了點火,恨恨道,「總有一天我會叫這個賤人知道我慕容世蘭不是好惹的!」

過了片刻,華嬪道,「馮若昭呢?」

「回小主,馮貴人還沒回來呢,昭陽殿請安出來的妃嬪多,個個又都坐轎攆,她排在後頭自然沒咱們快了。」頌芝知道華嬪最喜歡先人一步佔領頭的事,變著法兒的哄她。

果然華嬪的臉色由怒轉喜,洋洋自得道,「算她識趣。等來日我升到一宮主位,讓皇上偶爾寵她個一兩回也算對得起她了。」

頌芝道,「小主心善,馮貴人能做小主的宮裡人也是她修來的福氣。」

說到馮若昭,她本也是齊州知府的嫡女,在家也是養尊處優長大的。進入宮中受了華嬪多日的氣也頗有怨言,只是她並不受玄凌寵愛,招幸了兩回便被丟諸腦後。如今想來,也暗自後悔沒能抓住機會,白白讓皇后轉而抬舉了曹琴默。

剪秋送端妃和甘氏離鳳儀宮時,見她步履遲疑的背影回去後便告訴了朱宜修,朱宜修聽了,一笑置之道,「不必理她,等她想通了自然會來求本宮。」

剪秋也應道,「娘娘說的是,後宮有的是新人呢,也不缺她這一個。」

「本宮看曹良娣和呂娘子是一同來的,兩人有說有笑的……」朱宜修語意未盡。

剪秋立刻接上話,道,「奴婢聽說是曹良娣主動和呂娘子接觸了,她說話中聽,呂娘子又是個爽快人,自然交好了。何況曹良娣是娘娘提拔的人,呂娘子對娘娘的恩惠也一直感念呢,兩個人就攀上了。」

「曹良娣長袖善舞,不枉本宮栽培她。你叫染冬暗中留意,要是她的手太長伸到宓秀宮那兒你馬上來回我。」朱宜修從來不會完全相信哪一個人,多留個心眼才能在後宮中立於不敗之地。

八月盛夏,玄凌怕熱,又領著宮眷們一同前往太平行宮避暑。

這一回朱宜修住的是皇后才能享受的光風霽月殿,兩個孩子被安置在偏殿。昔年的宜芙館玄凌未賜給華嬪居住。朱宜修不會天真到認為玄凌是怕她不痛快,多半是因為慕容世蘭還沒有能住進去的位分。畢竟朱宜修當年是貴妃之尊,要是現在連個五品嬪都能住,未免太掉價了。聽說華嬪還有些不高興,玄凌懶得多和她解釋,索性招了善解人意的曹良娣伴駕,把華嬪氣得半死。

慕容世蘭在這一世遠沒有達到前世的榮寵,多半是因為玄凌被朱宜修吹多了枕頭風,也忌諱軍權集中於慕容家,反而多出了些名不見經傳,但資歷與慕容家差不多的別門俊才。慕容世松被封了個歸德將軍就回家休養療傷,暫時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玄凌於菊湖雲影殿招待親貴,建在湖上的樓閣四面通風,擺放著一周的冰盤,夏風吹進來全成了涼風。視野開闊,這年的荷花又開得極好,真真是沁涼入心。

宮人們奉上冰鎮湯羹瓜果等物,因玄凌說不必拘禮,朱宜修也樂得輕鬆點,不像平常宮宴那般搭著皇后架子,與汝南王妃賀氏聊上幾句兒女經,道,「王妃這次帶著慶成郡主和予泊一道來了,予泊長得可愛,本宮也很是喜歡。」

賀氏道,「蒙娘娘不棄,犬子年幼,若有失禮之處還望恕罪。」

「王妃客氣了,都是一家子骨肉。何況本宮的永泰比世子也不過才大四歲,她成天鬧著沒人陪她玩,有了郡主想來她們堂姐妹間也能做伴。」

朱宜修對賀氏素來親切,後者也承她的情,常在丈夫玄濟面前說些玄凌的好話,玄濟聽久了對這個四弟也沒太大的惡感。

此時,飛雨館的巧慧前來向玄凌稟告說呂盈風已被診出有兩個月的身孕了,這下玄凌高興壞了。他至今膝下只有兩子一女,當即道,「晉呂氏為正六品貴人,命太醫好生看顧。」

又對朱宜修道,「有勞皇后辛苦些,替朕關照呂氏。」

朱宜修笑道,「臣妾自當遵命。在此以茶代酒,祝呂貴人能為皇上平安誕下皇子。」

呂盈風有孕,後宮中的微妙平衡旋即被打破了。




☆、保胎

宴後,朱宜修傳了替呂盈風診脈的許太醫到光風霽月殿詢問詳情,在問明呂盈風的胎象穩當後,道,「既然如此,那呂貴人的胎就請許太醫好好照看,每日去過飛雨館後再跑一趟本宮這裡告訴本宮診脈的結果。皇上對呂貴人肚子裡的孩子相當看重,千萬不能有任何差池。」

許太醫應道,「微臣一定恪盡職責,保貴人此胎安然無恙。」

「那本宮就安心了。」朱宜修滿意的點頭,又叮囑道,「另外,一應入口的湯藥和各處送去的賀禮,請許太醫都要仔細的查驗過,確保萬無一失。在照顧呂貴人期間其他各宮的應診許太醫暫時不必去,只專門照管飛雨館,大人莫要讓皇上和本宮失望啊……」

朱宜修的話算是給許太醫套上了緊箍咒。若是呂盈風的胎有任何問題,他絕對逃不了干係,同時也杜絕了他可能被買通暗中替別人做手腳的可能性。許太醫如臨大敵,連連保證道,「娘娘放心,微臣明白。」

送走了許太醫,剪秋道,「娘娘,咱們真的要用心保呂貴人這胎麼?」

「當然,皇上把呂貴人交給本宮,若是她有個閃失,本宮也難逃責任。」朱宜修把玩著手中的白玉如意,觸手生涼,格外滑潤。

「可要是她生下個皇子……」剪秋擔心會對予灃的地位造成影響。

朱宜修暗歎剪秋到底只是個侍女,眼光不夠長遠,解釋道,「予灃是長子,如今又是嫡子,身份尊貴,豈是一個貴人的兒子可比的。再說呂盈風也算是本宮的人,本宮保她就是保自己。她若真有福氣生個皇子也可以替灃兒擋擋風頭,到底愨貴嬪的兒子還小,尚看不出資質好壞。宮裡也是該再有些皇子和帝姬了,否則與皇上的江山也不利啊……」

剪秋細細想了一會兒,道,「娘娘睿智,是奴婢糊塗了。」

朱宜修道,「本宮知道你一心為了本宮和皇子考慮,只是將欲取之,必先予之。要別人死心塌地的跟著你,聽你的話,總得先讓她知道好處才行。」

「娘娘英明。」剪秋道,「有娘娘的照拂,也是呂貴人的造化。」

飛雨館中,呂盈風初有孕,又是最不穩當的頭三個月自然是格外小心,加上朱宜修又傳話來說暫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更是清閒,每日臥床修養,滿心歡喜的期待起腹中的孩子來。

許太醫按時來給呂盈風診脈,手指隔著絲帕按在後者的腕上,片刻後道,「小主放心,您的脈象平和,龍胎一切安和,只需注意飲食避忌即可。」

呂盈風聽後放鬆的舒了口氣,道,「有勞太醫了。」身邊的巧慧適時的送上一枚荷包,「太醫,我們小主的一點心意,請您收下。」

許太醫推辭不過只得拿了塞進袖子裡,道,「小主客氣了。照料龍胎是微臣的本分,何況皇后娘娘也下令要微臣盡心侍奉,專心助小主平安誕下皇子。」

「小主,皇后娘娘派了許太醫專門負責小主的胎。除了小主這兒,許太醫哪兒都不應診了,可見皇后多眷顧小主啊……」送走了許太醫,巧心道。

巧慧和巧心都是呂盈風的陪嫁侍女,因此算是她的心腹。 聽到她的話,一旁拿扇子給呂盈風扇涼的巧慧笑道,「那也是咱們小主的福氣好,那麼多進宮的小主裡頭就咱們小主最早有身孕。等小主生下皇子,到時肯定也和大皇子一樣聰明……」

呂盈風道,「大皇子是皇后娘娘的兒子,自然是資質不凡。我的孩子只要能平安健康,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歡。」說著,一隻手緩緩撫摸著還未顯懷的肚子。

自從華嬪在宴席上知道呂盈風有孕後笑臉便僵了下來,回到松風軒更是直接換上怒色,氣道,「呂盈風怎麼會懷孕,皇上不是只寵了她幾次麼,她的肚子倒是爭氣!」

頌芝道,「小主別生氣,呂貴人也就是運氣好,誰知道能不能生的下來呢。奴婢聽說宮裡的陰氣重,很容易流產的。」

「她現在春風得意,皇上每天也要去陪她,有皇上的龍氣護佑,什麼陰氣敢碰她呀!」華嬪的聲音一波三折,帶出濃濃的醋味。

「那也要看呂貴人有沒有福氣能受得住,小主您可是嬪位,比她個貴人高一級呢。等小主有了身孕,皇上肯定會更看重小主。」頌芝奉承道。

華嬪聞言,也想像著那時的場景忍不住笑出聲來,道,「等去給皇后請過安後,咱們去看看那位呂貴人,怎麼說都是服侍皇上的人。」

「小主,那要帶什麼禮呢?」頌芝道。

華嬪不在意道,「就挑庫房裡的那個如意青蓮彩釉花瓶送給她吧,想來她那兒也沒這樣的好東西。」

光風霽月殿中鶯聲笑語不絕,閒話家常了一陣,華嬪起身道,「嬪妾知道呂貴人有孕,特地選了件禮物想送給她,這就先向皇后告罪退下了。」

朱宜修聽後,心中一頓,神情更和善了兩分,道,「難得你有心,你們是同日進宮的,原就該和睦相處,既如此,本宮也有兩日沒見著她了,索性大家一起去吧。」

聽得皇后發話,眾人紛紛起身,一群人浩浩蕩蕩到了飛雨館,把不大的地方登時佔了個滿滿當當,連多餘的空地兒都沒了。

「嬪妾見過皇后娘娘,娘娘萬福……」呂盈風見朱宜修到了,忙要蹲下行禮。

朱宜修忙叫人扶起她,道,「免了免了,你現在最是金貴的時候,這些虛禮暫放一邊。快坐下!」

「呂妹妹這裡可真是涼爽啊,走進來絲毫都感覺不到外頭火爐似的天兒,果真皇上疼惜妹妹。」苗氏雖有點吃酸,可總算沒說得太難聽。

呂盈風含糊道,「皇上天恩,嬪妾萬分感念,時刻不敢忘記。」

朱宜修一笑,道,「呂貴人為皇家綿延子嗣自然是有功之臣,不過是些冰塊罷了,苗妹妹若是怕熱,趕明兒本宮讓人給你送兩桶去。」

苗氏訕訕不言。眾人笑過,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朱宜修轉回對呂盈風的關注度,道,「這兩日感覺如何?」

呂盈風有些羞怯,道,「就是懶懶的不想動,還特別愛吃酸辣的東西。」

作為唯二有孩子的妃嬪,愨貴嬪湯靜言也是很有發言權的,道,「頭幾個月是這樣,本宮懷予漓的時候也是可勁兒的愛吃酸梅杏子,等過了這幾個月胎象穩了就會好些的。」

其他人插不上嘴,心中卻都暗自遺憾沒有子嗣傍身。華嬪聽著呂盈風的低聲話語,尤其不舒服,道,「我昨天在庫房裡選了半天才挑了一件禮物送給貴人,以祝賀貴人有孕之喜,還望貴人別嫌棄粗陋。」

華嬪在宮裡的風評一貫是張揚跋扈,又是新人中位分最高的,突然示好倒叫呂盈風心中惴惴,只得道,「華嬪姐姐客氣了,多謝你的好意。」

朱宜修聽了也很好奇沒了曹琴默的慕容世蘭會想出什麼手段來打擊對手,華嬪一揚手,頌芝將盒子放到桌上,打開一看,眾人都讚道這花瓶的紋理細膩,瓶身的蓮花描畫的栩栩如生,色彩清雅,果然是極難得的彩釉珍品。

呂盈風道,「嬪妾怎麼能收這麼貴重的東西呢,還是請華嬪姐姐拿回去自己留著吧。」

華嬪聽了眾人的驚歎,正在得意,哪裡聽得進呂盈風的拒絕,道,「貴人這是看不上我的心意麼?若是貴人有別的喜好,不妨說出來,我一定拿了給貴人送來。」

呂盈風被她一堵,也不好再拒收,道,「嬪妾沒有這個意思。華嬪姐姐別誤會,嬪妾收下就是了。」

朱宜修在旁看了多時,默不作聲,見時辰不早了,道,「好了,讓呂貴人好好休息吧。大家先散了,改日再來探望。」

「嬪妾恭送皇后娘娘及各位姐姐。」

「小主,這花瓶要不要啊?」待人都走了,巧慧問道。

呂盈風儘管存著疑惑,可想來華嬪也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在送來的東西裡做手腳,況且此物確實難得,遂道,「留下吧,放在案上等明個兒你叫巧心採些荷花回來插瓶。」

回到寢殿,剪秋道,「娘娘,華嬪是不是故意的?」

跟著朱宜修久了,剪秋對宮裡各種各樣的門道是瞭如指掌,彩釉看著是漂亮,但對胎兒有很嚴重的傷害。但是知道的人不多,不曉得華嬪從哪兒想出這麼個招數。

朱宜修坐在榻上,道,「她多半不知道,很可能只是歪打正著。」

「那咱們可得趕快讓呂貴人把那花瓶處理了,剛才奴婢看她挺中意的。」剪秋遂道。她一直跟隨朱宜修觀察眾人的反應。

朱宜修不緊不慢的說道,「處理自然是要處理的,但是本宮不會直接和她說,等明天請安後,本宮自然會叫人和她去說。」

剪秋心念一轉,道,「娘娘,您是想叫曹良娣……」

「不管華嬪是不是有意為之,本宮都會讓別人知道華嬪的主意,反正她一貫給人的印象就是張揚跋扈,看她如何折騰馮貴人就知道了。與其等她日後升位動腦子培植勢力,還不如先讓眾人對她有個提防,叫她想攬人也不容易。哪怕日後再升位,底下就一個膚淺無知的何才人也是獨木難支啊……」以朱宜修的手段,無風都能掀起三尺浪來,更別說慕容世蘭處處都是漏洞可抓。

剪秋點頭,道,「等曹良娣把從娘娘這兒聽來的事情告訴呂貴人,即便呂貴人不會全信,但對華嬪肯定也是存下心結,以後也不會再生出和華嬪聯合的念頭了。曹良娣是個聰明人,她知道了華嬪的手段也會對她有提防。娘娘這一招,一箭三雕,果然高明。」

「行了,少給本宮灌迷湯。呂貴人這一胎本宮是一定要保住的,你讓她那兒的人也給本宮警惕著。當前本宮的後位還沒完全坐穩,任何敢動搖後位的隱患本宮都會毫不留情的處理掉。」

如今的朱宜修不再是單單為了自己,予灃和永泰都成了她的牽絆。她絕不會再給敵人有任何喘息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華妃娘娘無意中給自己挖坑跳,皇后娘娘是算計人的戰鬥機




☆、出頭

盛夏炎炎,朱宜修也不想拘著一幫子人在自己的殿內,行過了請安禮就打發她們各自回去,只說了句,「曹良娣留一下。」

「不知娘娘有何吩咐?」眾人散去,曹琴默垂首待命。

「良娣不必緊張,本宮只是和你聊聊家常而已。你是初次隨駕來行宮,可還住的慣麼?」朱宜修言語親切,叫人忍不住先放鬆兩分。

曹琴默道,「多謝娘娘關懷,嬪妾一切都好,行宮內無不妥帖。」

「那就好,本宮把你們都當成自己姐妹看待,凡事總要多考慮些。」朱宜修笑道,「你的煙爽齋雖不是最大的,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論起精緻來也是行宮內數得上的。」

「嬪妾知道都是娘娘的抬舉,心中很是感激娘娘。」

「嗯……」朱宜修對曹琴默的謙恭很滿意,但是也心知肚明她未必如面上一般所想,遂道,「本宮見你和呂貴人交好也很高興,後宮諸人若都能像你們這般和睦就好了。她如今有了身孕鮮少出來走動,你無事去看看也能加深姐妹情誼。」

「嬪妾和呂姐姐很是投緣,等傍晚天涼快些就去探望她。」曹琴默答道。

「那本宮就放心了,本宮瞧著近來天熱,你們年輕輕的穿怕要中暑就叫藥房制了幾盒香雪潤津丹,你拿兩盒回去,到時拿一盒帶給呂貴人。」朱宜修說著就喚道,「剪秋。」

見剪秋不在,而是繪春從殿後出來了,朱宜修問道,「剪秋去哪兒了?」

繪春福了福身,回道,「娘娘您忘了,您昨日吩咐咱們這兒不用那些彩袖陶器放瓜果,改換瓷甕的,剪秋剛才已經去傳話了。」

朱宜修恍然,點頭道,「本宮是說過,一時竟忘了。那你去替本宮拿來,盒子就擱在本宮的几案上。」

繪春自是領命而去。

底下坐著的曹琴默不解道,「嬪妾看那描花的彩罐煞是好看,娘娘竟不喜歡麼?」朱宜修不喜歡熏香的俗氣,就命人放了時新瓜果在殿中取其自然清新,宮中人人皆知。可盛裝的器皿又是哪裡不好了?

朱宜修聞言輕笑道,「你年輕不知事,彩釉的雖好看卻都是顏料畫上去的,水泡久了難免浸入瓜果壞了氣味,對人也無好處,倒不如瓷的清爽乾淨些。」

曹琴默聽後心頭一動,當即道,「皇后娘娘見多識廣,嬪妾受教了。」

繪春拿了兩個精緻的烏木小盒出來交給音袖,曹琴默道,「嬪妾多謝娘娘賞賜,也代呂姐姐多謝娘娘。」

「時辰不早了,本宮也不多留你,你跪安吧。」朱宜修見曹琴默已經回過味兒了,隨即打發她回去了。

從殿中出來,一旁的音袖打著傘替主子遮陽,口裡說道,「小主,皇后娘娘待您可真好,還送這麼好的丸藥給您。」

「皇后對我好也不是白給的……」曹琴默搖頭感歎,道,「先回去吧,等會還要去飛雨館呢。」

這天傍晚呂盈風身邊的巧心不小心砸碎了華嬪送去的花瓶,華嬪聽說後暗恨呂氏居然不給她面子,將她難得的好意視如敝履,雙方自此結下樑子。

呂盈風的胎像在朱宜修的密切關注下日漸已經穩固,只待瓜熟落地。

八月金桂飄香又逢中秋佳節,玄凌在扶荔殿宴請王公貴戚賞月團圓。

呂盈風的肚子已經凸出了些,孕勢明顯,玄凌為了照顧她特意安排她與愨貴嬪同席,座次上倒壓過華嬪一頭,後者竟沒有出言譏諷,也沒有擺出不悅的顏色,叫朱宜修暗覺稀奇。

宴罷,外臣們先行散去,只留下一眾妃嬪及朱宜修陪著玄凌。

只聽華嬪忽然驚叫道,「我的扇子呢?」

「華嬪你怎麼了?」朱宜修不覺擰眉,出聲道。

華嬪裊裊起身,道,「回皇后的話,臣妾的扇子不見了。」

「小事而已,叫底下人再去取一把就是了,何必大呼小叫的。」朱宜修道。

華嬪看向玄凌,眼中帶著一點委屈,道,「那是皇上前日剛剛賜給臣妾的白玉金絲綃麋扇,臣妾頭一回帶出來……」

玄凌聽了笑道,「愛妃無需掛心,玩物而已,朕明日再叫人給你送一把更好的。」

「雖然只是微不足道之物,可畢竟是皇上所賜,不明不白就沒了,臣妾心裡總是有些遺憾……」華嬪垂眸,頭上的珍珠流蘇髮釵隨著動作在夜色中瑩瑩生輝。

「啊!」

玄凌身邊的李長喝道,「是誰敢在御前失儀?」一個纖裊嬌弱,穿著選侍服色的女子立即跪地請罪道,「臣妾選侍薛氏有罪,還請皇上皇后恕罪。」

玄凌根本認不出眼前的女子是哪個,隨手打發道,「今日是團圓佳節,朕不和你計較,退下去。」

「謝皇上寬宏,可臣妾並非有意驚呼出聲,而是因為……」薛氏低著頭,聲音裡滿是猶豫。

「在皇上面前吞吞吐吐作甚?分明有詐,還不拖下去!」華嬪急性子,忍不住出聲道。

薛氏聽見華嬪的聲音,生怕被發落,慌忙喊道,「臣妾剛才看到華嬪的扇子!」

此言一出,朱宜修心知不妙,但現在再出聲反而落了下風,只得靜觀其變。華嬪聽到事關自己,立刻道,「你快說,我的扇子在哪兒?」

一時間,宴上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於薛氏的身上,只見她怯生生的抬起頭,道,「臣妾先前看到,看到呂貴人的侍女手裡拿著華嬪的扇子……」

呂盈風聞之馬上出聲反駁,「你胡說什麼!我今日帶的是我自己的扇子,何曾用過華嬪的。皇上,薛選侍誣陷臣妾,還請皇上做主!」

華嬪重重的哼了一聲,道,「呂貴人有了身孕怕熱是常事,可也不該沒打招呼就自說自話的拿了我的扇子去用啊……」

呂盈風怒道,「華嬪這話說得糊塗,我也有皇上先前所賜的白玉扇子,何必再要你的!」

華嬪嬌笑道,「興許是你底下的奴婢眼皮子淺偷摸了我的白玉扇子去也說不準。」

「你……你沒有證據豈可污蔑我!皇上,薛氏信口雌黃,請皇上做主!」呂盈風看向玄凌。

「皇上明鑒,臣妾真的沒有撒謊。」薛氏連忙磕頭表明清白。

「既如此,盈風,你叫奴婢把今日用的扇子拿出來,當眾驗看。」玄凌看向呂盈風,後者無奈,朝身後吩咐道,「巧慧,把扇子拿出來。」

巧慧將扇子呈上,打開一看,果然是華嬪的白玉金絲扇,這下炸開鍋了。

「證據在此,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呂貴人也算是天子宮嬪,怎麼連身邊人都管教不好,由著她們手腳不乾淨,枉費皇上對你如此寵愛……」華嬪嗤笑道。

」奴婢冤枉,奴婢沒有偷華嬪的扇子,奴婢只替貴人拿了扇子扇涼,真的沒有拿過華嬪的扇子啊……」

呂盈風臉色一陣發青,看了眼跪著發抖的巧慧,想了想還是不忍把陪嫁的丫鬟推出去當替死鬼,咬牙道,「臣妾不知是何緣故,但巧慧是臣妾的陪嫁自小就是個老實的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還請皇上明察。」

朱宜修看了眼剪秋,後者先行退下。

與呂盈風同坐的湯靜言不禁出聲,道,「許是底下人一時大意,搞錯了也未可知。呂貴人身懷有孕,華嬪又何必斤斤計較呢。」

華嬪朝湯靜言瞟了一眼,道,「愨貴嬪這話錯了,若是人人都像呂貴人那樣縱容奴婢偷盜,今日是一把扇子,明日還不知是什麼呢。長此以往,只怕這皇宮也就和賊窩沒兩樣了,要來就來,要走就走,後宮法紀豈不成了一紙空文?」

湯靜言臉白了一下,不再作聲。

「皇上,呂貴人素來是個心懷坦蕩的人,怎會做出這種不檢點的事情,是否有人蓄意陷害呢?」朱宜修出聲道。既然呂盈風已經入局,索性叫她們把所有的招數都使出來。

華嬪道,「皇后娘娘果然善心,總把人往好處想,可惜啊,臣妾看呂貴人怕是要讓娘娘失望了。」說著看了眼薛氏。

薛氏忙道,「臣妾是聽了侍婢錦繡說的,她說替華嬪送白玉扇的時候遇到了巧慧,巧慧就說她順道一塊兒帶來,誰知她竟然敢昧下主子的東西。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傳錦繡來對質。」

「薛選侍和華嬪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好的交情,連奴婢都能換著使喚了?」曹琴默出聲道。

玄凌面色看不出喜怒,瞥了眼身邊的李長,後者會意,叫道,「傳錦繡。」

一個小宮-女隨內侍來到殿前,道,「奴婢給皇上,皇后請安,給諸位小主請安。」

「薛氏說你看到呂貴人的侍女拿走了華嬪的扇子,可有此事?」玄凌沉聲道。

錦繡道,「回皇上,的確是呂貴人的侍女從奴婢手中要走了扇子,說是貴人和華嬪同在宴席上,正好順路帶去。」

「那個侍女你還記得她的模樣嗎?」玄凌道。

「回皇上,記得,若是要認奴婢能認出她。」

「那你看這殿上哪個是她。」玄凌命錦繡起身認人。

錦繡環顧了眾人一圈,指著跪著的巧慧道,「是她。」

巧慧當即哆嗦起來,道,「你胡說!我何時見過你!」向玄凌磕頭道,「皇上,奴婢真的沒有偷華嬪的扇子,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清白的啊!是有人冤枉奴婢!請皇上明鑒!」

呂盈風不禁閉了閉眼眸,知道自己的侍女是在劫難逃了。連帶她自己可能也要落個管教不嚴的罪名,若非有孕在身,只怕也會同收責罰。

「人證物證俱在,還敢賊喊捉賊。皇上,這種奴婢留著也是禍害,還是盡早除了乾淨!」華嬪狠狠道。

朱宜修見呂盈風面色發青,心知她是受了陷害,但暫時沒有證據證明,只能迂迴道,「皇上,今日是團圓節,不宜見血。即便巧慧真有錯,打發到慎刑司服役也就是了。」

玄凌看了眼呂盈風,對巧慧道,「賤婢偷盜財物,本該按宮規杖斃,但朕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著人立刻拖去慎刑司,終身服役。」

「奴婢冤枉,小主救我,奴婢冤枉啊……」巧慧哭喊著被兩個侍衛拖走了。

「啊,疼……」呂盈風受了刺激,不禁心緒大亂,捂著肚子叫起來。

朱宜修對玄凌道,「皇上,此事與呂貴人無關,還是快請太醫吧,否則傷及龍胎就得不償失了。」

剛才一事雖然讓玄凌對呂盈風有了芥蒂,認為她馭下無能,但肚子裡的孩子終歸是他的骨血,馬上喝道,「快!立刻傳太醫!把呂貴人送回飛雨館。若有什麼閃失,朕絕不輕饒!」
作者有話要說:沒了曹琴默,華妃娘娘找了個新的狗頭軍師,只是這段數不知道達不達標了。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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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龍胎如何?」玄凌坐在飛雨館的外殿等消息,見許太醫出來急忙問道。

許太醫滿頭是汗,回道,「啟稟皇上,貴人是受了刺激才會胎氣振動,幸而貴人的底子好暫無大礙,只是不能再有大的情緒起落,以防龍胎有損。」

聽到孩子沒事,玄凌和朱宜修雙雙鬆了一口氣。

朱宜修道,「有勞太醫了,呂貴人的胎一直是你照料的,皇上和本宮的希望就全托付給你了。」

「微臣自當竭盡全力。」

「皇上,既然呂貴人這兒已經沒事兒了,不如來臣妾的松風軒歇息吧,一晚上吵吵嚷嚷的。」華嬪趁機道。

朱宜修也不欲多和她浪費口舌,早點把來龍去脈搞清楚才是正事,道,「瞧著時辰也不早了,皇上是要去華嬪那兒還是回水綠南薰殿呢?」

玄凌問李長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回皇上,丑時剛過。」

「那離早朝也沒多久了,還是回朕自己那兒吧,華嬪那兒朕得了空再去。」

玄凌御駕離開飛雨館,朱宜修看了眼慕容世蘭,道,「華嬪還想留下來照顧呂貴人的龍胎麼?」

「嬪妾不敢,照顧妃嬪是皇后娘娘的職責,嬪妾豈敢僭越,先行告退了。」說完,朝朱宜修敷衍的屈膝行過禮數,華嬪搭著頌芝,風情萬種的走了。

「你們也都累了,早點回去歇著吧。」朱宜修對其他人道。

「是,臣妾 (嬪妾)告退。」諸妃各自離開。

進到內室,只有巧心,還有另一個年紀小些的侍婢桃兒在照顧呂盈風,見了朱宜修,二人忙不迭的行禮,道,」給皇后娘娘請安。」

「嗯,免了。」朱宜修坐到床邊對呂盈風道,「你不必動,躺下就好。」

呂盈風垂淚道,「嬪妾今日丟盡了臉面,再沒臉出去見人了……」

「胡說!你是貴人,是皇上的妃嬪,何需這樣貶低自己?」朱宜修佯怒道。

呂盈風神情悲中含怨,道,「娘娘,嬪妾雖不是名門世家出身,可也從小也學過禮義廉恥,怎會縱容奴婢偷盜!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陷害嬪妾,還請娘娘替嬪妾在皇上面前分辨,洗刷不白之冤!」

朱宜修道,「今日之事各人心中自有論斷,皇上並非不知道是非曲直,只是眾目睽睽不得不做個樣子出來。你放心,事情遲早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本宮也一定會幫你。只是你也需自己珍重,來日方長。有些事不必急於一時,得從長計議。」

後者感激她紆尊降貴親自來寬慰,應道,「多謝娘娘,嬪妾一定會聽娘娘的話,平安把孩子生下來。」

坐會外間的榻上,朱宜修對飛雨館的奴婢們正色道,「呂貴人身懷龍裔,你們伺候時需得格外盡心,切不可馬虎。若然本宮知道有誰敢對主子不敬,幹出些吃裡扒外的事情,一定嚴懲不貸。」

等到自己的光風霽月殿,朱宜修坐在榻上半瞇著眸子假寐。

只聽得燭花輕聲爆裂,剪秋在耳邊道,「娘娘,娘娘……」

「你回來了,怎麼樣?」朱宜修眼眸未睜開,低聲道。

剪秋回道,「一切如娘娘所料,薛選侍和華嬪聯手設局誣陷呂貴人。若是呂貴人心智軟弱,保不住龍胎最好;否則即便皇上不怪罪,等孩子落地也會厭棄了呂貴人。」

「哼……主意多半是薛選侍出的,本宮素日倒少留意她,沒想到她居然和華嬪攀上了。」朱宜修冷笑道。

剪秋諷刺道,「耍心眼也不挑挑時候。呂貴人懷著龍胎,再大的罪過皇上都會一筆勾銷,等孩子落地,更是只有親近沒有疏遠的。薛氏蠢鈍,難得華嬪竟然會用她,可見也不是個聰明人。」

朱宜修斜倚在榻上,道,「華嬪為人驕縱,薛氏善於逢迎,又比何氏多了些小聰明,她當然如獲至寶了。這兩個人玩火自焚不必理會……倒是呂貴人,沒讓本宮失望……」

「娘娘慧眼,呂貴人能靠上娘娘的蔭澤是她的福分。」剪秋道。

兩人正說著,繪春進來道,「娘娘,馮貴人來了。」

「這麼晚了她來做什麼?」朱宜修道。

「馮貴人說有要事稟告娘娘。」

朱宜修對剪秋道,「華嬪連自己後院都看不住,手底下又儘是些目光短淺之輩,早晚禍及自身……」

「娘娘說的極是。」剪秋扶著朱宜修起身往前殿。

朱宜修出現在前殿時依然是一副親切又不失大方的模樣,道,「馮貴人這麼晚來本宮處有何事啊?」

「嬪妾今日身子不爽,故而未能出席晚上的夜宴,特來謝謝娘娘。」馮若昭下拜屈膝,恭聲道。

「馮貴人言重了,本宮知道你身子弱傳話去朝露閣准允你不必出席是份內之事。貴人無須興師動眾深夜來訪。」朱宜修關切道,「你身子不適可請了太醫診脈?起來回話。」

「謝娘娘關懷,嬪妾來此一是謝娘娘的體恤,二是來向娘娘請罪。」馮若昭未敢起身,道。

「請罪?馮貴人何出此言?本宮有些糊塗……」朱宜修面露疑惑道。

「嬪妾冒昧前來是想向娘娘揭發華嬪誣陷呂貴人的陰謀!」

「什麼?」朱宜修雖然早已知道她的來意,仍是裝作震驚的模樣,「嗖」的一聲從座上站起,道,「馮貴人此話何意?還請直言!」

「請娘娘明鑒,嬪妾今日未能出席宮宴,便派人去提前知會華嬪,誰知嬪妾的侍女含珠竟無意中聽到華嬪與薛選侍命錦繡到時做偽證誣陷呂貴人縱僕偷盜,實是為了使呂貴人心智動搖,傷及龍胎。嬪妾不忍皇嗣有損,無奈人微言輕故而深夜前來告知娘娘。」

殿裡陷入一片壓抑的靜謐中。

馮若昭一番話聽起來言辭懇切,但句句都在撇清自己,只為自保。若是真擔憂皇嗣有損,何不當時就站出來揭發,等到現在來無非是想拿這件事做個敲門磚,以求朱宜修能幫她脫離華嬪的掌控而已。

朱宜修哪裡會這麼容易如她所願,遂道,「難為貴人你一片心意,但這件事情皇上已有定論,本宮只怕也使不上什麼力了……」

馮若昭聽了忙道,「可呂貴人是冤枉的,是華嬪和薛氏蓄意陷害……」

朱宜修道,「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本宮明白貴人急公好義,你今夜來訪也是幫本宮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本宮心中有數,相信呂貴人也會感激貴人你的。」

「嬪妾雖身份卑微,可也願意為娘娘您效勞。」馮若昭大禮拜倒。

朱宜修見她如此識趣,莞爾一笑,親自扶起她道,「誰對本宮好,誰在打本宮的主意,本宮一清二楚。本宮從來不會虧待自己人……華嬪她愛熱鬧,你身子弱,本宮知道你怕是不能靜心調養。可如今正在風口上,貿然把你遷到別處反而落人口實,你還是耐心再等些日子,本宮會把此事放在心上的。」

馮若昭見朱宜修未鬆口不免有些失望,但能得到她的許諾也不算空手而歸,遂道,「娘娘若能成全嬪妾,嬪妾感激不盡,日後一定盡心盡力,報答娘娘的厚愛。」

「夜寒風重,剪秋,取件披風來給馮貴人穿上送她回去。」朱宜修轉頭對馮若昭道,「時辰不早了,先回去吧。」

馮若昭躬身告辭。

「娘娘,依奴婢看這馮貴人敢在背後出賣華嬪,娘娘您可不能太相信她了。」剪秋送完人回來後說道。

朱宜修揚手撫了撫鬢角略鬆散下垂的髮絲,道,「本宮心中有數,區區一個貴人,諒她也翻不出本宮的掌心。本宮乏了,有事等明兒見了皇上再說。」

朱宜修吩咐小廚房煮了荷葉羹,攜剪秋一道去了玄凌的寢殿。

「臣妾給皇上請安。」

玄凌道,「小宜無須多禮,快起來。」朝朱宜修伸出手示意她過去。

後者平身後走到他身旁,道,「皇上政務繁忙,臣妾本不該來打擾,只是今日廚房裡煮了新鮮的荷葉羹,臣妾想著皇上夏日裡多半沒胃口吃那些油膩膩的御膳就自作主張送來了。」

玄凌笑道,「朕都聞到那一股荷葉的清香,未嘗而先聞其味已經是食慾大開了。予灃和元安可有進一些?」

「皇上放心,臣妾已經叫他們先吃了些,這會子正和慶成郡主還有予泊一道玩呢。」朱宜修笑道。

「慶成和予泊……」玄凌沉吟道,「汝南王這兩個孩子倒和朕的皇子帝姬親近。」

「正是呢,原就是堂姐弟的,怎能不親厚呢。臣妾知道皇上也很看重和汝南王的兄弟之情,予灃和元安作為子女自然是和父皇一樣了。」

玄凌道,「你有心,把孩子們也教的很好,省了朕不少麻煩。」

「皇上為國事操勞,臣妾也只能在這些小事上盡些力了。」朱宜修謙虛道。

「國事,說起國事,叫朕在這盛夏裡更加煩躁。」玄凌神色中閃過一絲慍色,道,「才平定的西南土司之亂僅僅幾個月又有死灰復燃,蠢蠢欲動的跡象,番邦蠻夷果然是無法誠心歸附於朕」

朱宜修聽出他話中有話,心知呂盈風之事是要就此揭過了,道,「既然他們不肯臣服於天朝,那皇上派人將其徹底剿滅就是了。」

「談何容易,朝中將才雖多,可一時竟也挑不出好的。」玄凌語氣微帶苦惱之意。

「朝中良將如雲,皇上只管挑個最合適的就是。」朱宜修只能給他鋪台階。

玄凌順水推舟道,「朕想一事不煩二主,慕容世松之前就出兵平叛,當地的情況也最為熟悉還是由他去好了。」

「皇上英明,慕容將軍之前在京中養傷,想來傷勢也該痊癒了,正是為國盡忠的時候。」

玄凌滿意道,「果然還是小宜最懂朕的心思。」

「臣妾女流之輩哪裡懂朝政的事情,皇上過獎了。」朱宜修應付道。

「對了,呂氏的胎可安好?」

朱宜修道,「皇上放心一切安好。」

「她的婢女雖有錯,但朕不會怪罪於她,你叫他安心就是。」玄凌大度道。

「皇上寬厚,但昨日之事有了些變化,臣妾不得不多嘴一句,有人說錦繡是被人收買誣陷呂貴人的。」朱宜修道。

玄凌怔了怔,一副被揭穿的口吻道,「幕後指使查出是誰了?」

朱宜修看著他,道,「皇上睿智,相信皇上也知道是誰做的了。」

「不過是件小事,說來也都是她們愛使女兒家的小性子。朕有大事要做,不願與她們計較。」玄凌的意思很明顯。

「那呂貴人到底心中不安,覺得面子上下不來……」朱宜修試探道。

「呂氏的脾性朕知道,不過三五日自己就會想開的。她又身懷有孕,越發不能為這些個閒事憂心。這樣,朕明發旨意,晉她為嬪,賜號『欣』,算是安她的心。」玄凌不以為然道。

「臣妾先代欣嬪謝皇上隆恩。」朱宜修道,「臣妾稍後自會去告訴欣嬪這個好消息。」

「嗯,小宜多費心。後宮裡人多了,難免是非也多起來。華嬪是世家出身,難免嬌慣些。只要不離大譜,你就睜隻眼閉只眼吧。」玄凌對朱宜修道。

「臣妾明白。」

看來天意運數仍然會轉回她應有的軌道上,人力再糾正也無濟於事,先讓慕容世蘭得意一陣吧。朱宜修在心中這樣打算到。
作者有話要說:玄凌是皇帝,遇到純元暫時性失明,不代表遇到別的女人也這樣。




☆、彈壓

隱隱約約傳來沉悶的雷聲,隨著一道撕裂長空的閃電,傾盆的大雨伴隨著雷聲落下,太平行宮被雨幕覆蓋。悶熱了多日,一場豪雨解了暑氣。

「這場雨倒是及時,待雨停之後,所有的灰塵也沖刷乾淨了。」朱宜修望著窗外細密粘連的雨絲道。

剪秋心知華嬪得勢,主子心中不痛快,遂勸解道,「娘娘,來日方長,饒她過了一時也過不了一世。」

朱宜修淡笑道,「只有你知道本宮的心思。本宮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在宮裡比得就是耐性,能忍到最後的才是贏家。」

「奴婢煮了些熱茶,娘娘喝了祛祛寒,雨水雖好可也一下子冷起來了。」

朱宜修望著杯中一縷白霧裊裊升起,道,「華嬪不倒靠的是她的母家得皇上重用,本宮雖然也提醒皇上提拔了別門俊才,可到底立足未穩,暫不能與慕容世家相提並論。朝中還是得要有本宮的人才行……」

「可惜表公子高中後被派往屬地赴任,若是留在京中為官也能幫幫娘娘。」剪秋道。

「他年少登科,雖有進士名頭但也不過是書本堆出來的,一無人脈,二無資歷,即便留在京中也很難出頭,倒不如下放掌握實權。好在地方官三年一換,等那時想來也該歷煉出來了……」

朱宜修小口小口飲盡杯中香茗,覺得微苦的味道流過舌尖後回出一股子甘甜。

呂盈風雖晉位欣嬪,但華嬪依舊是最得寵的那個,眾人便知玄凌對華嬪的態度如昔,也沒有人不識趣兒的再多嘴。但呂盈風心中已經視華嬪如死敵,只是暫時蟄伏等待機會一擊必殺。

華嬪聖寵漸隆,巴結的人也多了起來,如薛選侍那樣的人也在華嬪的推薦下升為常在。朱宜修冷眼旁觀,若是華嬪的人先與她有孕,不知慕容世蘭還能不能坐得住。

呂盈風的肚子越發隆起,秋天也如期而至。

前方傳來消息,慕容世松大勝,將叛亂的土司就地斬殺,並且扶持年幼稚子繼位,由朝廷在當地設立的署局在幕後操控。邊遠之地民風彪悍,距離大周的權利中心太遠,鞭長莫及,若行事過於嚴厲唯恐激起民變,還是得依賴當地的貴族來鞏固朝廷的統治,所以要用些手段來百般籠絡他們。

玄凌得知勝利後龍心大悅,當即封了慕容世松為正二品將軍,又晉了華嬪為正四品容華,褒揚她侍駕有功。

慕容世蘭入宮還不到一年,陞遷速度之快令人瞠目。她的性子愈發驕橫不可一世起來,隱隱有了日後和朱宜修叫板的底氣。

這日午後,朱宜修習字約有一個多時辰方才擱筆,剪秋如平時一樣把她寫好的字紙存入箱子,道,「娘娘寫了一下午該歇會兒,否則太過勞神傷了眼睛就不好了。」

朱宜修從善如流,淨了手坐下,繪春端來茶點。

果盤裡黃澄澄的蜜橘個頭飽滿,煞是誘人,朱宜修便讓她剝一個來嘗,繪春邊動手嘴裡邊說道,「娘娘只看著蜜橘香甜,奴婢剛才去果房可是氣得不行。」

朱宜修見她說話中怨氣甚重,笑道,「天氣漸涼,你的性子怎麼還這樣毛躁。又是誰惹著你了?」

繪春道,「還不是那個頌芝麼,仗著慕容容華得寵,竟然敢和咱們昭陽殿搶東西。原本還有更好的柚子卻被她先挑走了,說什麼『皇上晚上要去她們宮裡自然要挑最好的奉上。』小人得志!奴婢聽著就生氣!」

「小事而已,不必與她在這上頭爭一時長短。以後你若再碰到她,讓她便是,免得別人說本宮沒有容人之量,還要和個妃子搶東西。」朱宜修叮囑道。

「奴婢明白,娘娘您是正宮,慕容容華再得寵不過就是個妃子。奴婢不會給娘娘丟臉,只是嚥不下這口氣罷了。」繪春經過染冬的教導,開竅不少。

「你明白就好,宮裡人多,有些無謂小事抬手放過去也就是了,耿耿於懷只會自己平添不痛快。」朱宜修拿起一瓣橘子放進嘴裡,酸甜可口。

每月初一十五兩日,諸妃給皇后請安必須按時到達,否則便會以不敬中宮論罪。故無人敢遲到,一早便齊聚昭陽殿,連呂盈風都挺著大肚子來了。

但即便宮規嚴明,依然有人置若罔聞——

「娘娘,慕容容華未到。」剪秋低聲在朱宜修身邊道。

慕容世蘭盛寵,宮裡其他的妃子不滿已久,礙於朱宜修的嚴令當面倒不敢多嘴嚼舌,但背地裡抱怨詛咒她的人不在少數。

「慕容容華也太放肆了,給中宮請安居然還遲到。」甘氏不滿道。前日仁安殿的墨竹被頌芝奚落,頌芝言語中諷刺甘氏久無聖寵,不過是佔個修儀的虛位,聽得甘氏心頭火起對慕容世蘭的不滿空前高漲。如今尚是容華就敢不分尊卑,日後若再往上升還不得踩到她頭上來了。

「她這又不是第一次,皇后娘娘之前才說過下不為例,她這麼快就明知故犯了。」寧貴嬪苗氏煽風點火不落人後,「不過誰讓人家受皇上青睞,遲個一時半刻也不打緊。」

朱宜修冷冷睨了苗氏一眼。這個蠢貨,哪壺不開提哪壺,居然當眾說慕容世蘭沒把她的話聽進耳裡,踩皇后的面子。

「慕容容華麗質天成,嘴巴又會撒嬌,還會騎馬射箭,多才多藝,皇上願意寵著她。說起來苗姐姐也是將門出身怎麼竟不如後起之秀呢?」愨貴嬪湯靜言寧可小捧慕容世蘭也要刺刺苗氏。

「慕容容華到!」

慕容世蘭風情萬種的款款而入,行禮也僅僅是略微彎膝,道,「臣妾來遲了,還請皇后娘娘恕罪。」

「起來吧。」朱宜修冷淡的說,「今兒是十五,妹妹何故來遲啊?」

慕容世蘭嘴角揚起,道,「皇上昨兒歇在臣妾那兒,見臣妾勞累,就吩咐了不必早起。」

驕矜之態溢於言表,說話間的笑意更是傳入在座諸人的耳中,激得那些早已失寵的妃嬪恨不得活活撕了她。

「妹妹服侍皇上辛苦,可連端妃,甘修儀都不曾遲到,妹妹又剛晉了容華不久,更該為宮裡的新人們做個表率才是。」朱宜修沉聲道。

前世她就是步步放鬆才被華妃壓制了多年,更加清楚自己一旦鬆口退讓,往後再說什麼也不算數了。

慕容世蘭沒料到朱宜修居然不賣玄凌的面子,道,「皇后娘娘說的是,只是皇上吩咐臣妾一定不必早起,臣妾也不敢違抗,不知是該聽皇上還是聽皇后的呢?」

「皇上是天子,自然該聽皇上的。」朱宜修見慕容世蘭聽到這話眼神又重新得意起來,又接了一句,「可皇上以孝禮治理天下,會更喜歡知理明義的人,妹妹身為妃嬪,這一點還請你謹記在心。」

「……臣妾多謝皇后指點。」慕容世蘭不敢反駁,只能恨聲應了。

朱宜修不再看她,對剪秋道,「慕容容華來得晚,去另搬一張凳子來給她。」

「是。」剪秋立刻揮手招了內侍搬來靠椅。

昭陽殿內座位都有定數,擺放也都是按制設計,驟然多出一把椅子顯得格外突兀。慕容世蘭位分容華,按禮是在位於苗氏的下首,但因她遲遲未到便被呂盈風坐了。

呂盈風心中厭惡慕容世蘭,但樣子還是要做一做的,由巧心扶著起身,謙讓道,「嬪妾的座位還是讓給容華坐吧。」

慕容世蘭見她眸子的譏諷之意,哪裡肯再坐。原想趁機向皇后宣告她才是最得玄凌心意的人,誰知卻被如此羞辱,實在是欺人太甚。

轉頭看向朱宜修,壓著脾氣僵硬說道,「欣嬪身懷有孕,哪裡敢勞動你的大駕。我身體有些不適,還望皇后允許提早回宮。」

「妹妹既然身子不爽,那本宮也就不多留你了,你跪安吧。」朱宜修樂得順水推舟。

「臣妾告退。」慕容世蘭挾風雷之勢掉頭就走,眾人只聽她滿頭珠飾叮噹作響,裙擺拖地摩擦窸窣。可想而知她此刻心中定是怒火翻騰了。

「慕容容華來遲無座是她自己的事情,你們若是也學她那樣,本宮也是同樣處置。」朱宜修抬眼望向慕容世蘭的兩個人,何才人、薛常在。

眾人皆起身行禮,齊聲道,「臣妾不敢,自當敬服皇后。」

朱宜修見何氏臉上有些不服之色,心知她是個膚淺輕狂的笨人,不多計較。倒是那個薛氏,神情恭順,確實該好好注意。

先放在一邊不再多想,放軟了音調,道,「行了,都是自家姐妹,起來吧。本宮知道你們的心意。」

祖制初一十五皇帝需留宿於鳳儀宮,朱宜修這一世和玄凌的關係還不錯,除了固定的這兩日,平常他也會抽幾日過來。今天更是天色才暗便到了昭陽殿。

玄凌先考校了予灃的功課,後者對答如流;又得到元安帝姬的手工瓔珞一枚,讓他興致高揚,和兩個孩子好好聚了一番天倫之樂才叫保姆們帶下去休息。

朱宜修道,「皇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臣妾見了也格外開心呢。」

「你給朕調-教出一雙出色兒女,朕怎能不高興呢。」玄凌拉著朱宜修的手做到他身邊。

「臣妾哪敢居功,予灃和元安是皇上的兒女,能繼承幾分皇上的聰明才智也是他們自己的造化。」朱宜修陪笑道。

「前朝後宮一片安樂,朕這個皇帝也就能省心不少。」

玄凌的話叫朱宜修心中頓生警惕,他別是為了慕容世蘭來興師問罪的,遂道,「皇上此話說的是,臣妾也時刻不敢忘記為後之責。」

玄凌拍拍她的手背,道,「朕知道你的功勞,這麼大的後宮諸事繁雜都由你一個人操持確實是辛苦了。」

朱宜修放鬆身體靠在玄凌的肩上,道,「有皇上這句話,臣妾再辛苦也值得了……」

玄凌身子輕微顫動了一下,道,「朕心裡明白……」

兩人靜靜依偎,再有什麼也融化於這片溫馨的氛圍之中,不再起波瀾。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結尾處玄凌是想來叫朱宜修別當眾讓華妃下不來台,皇后娘娘察覺了打出溫情牌,嘎嘎!




☆、舊愛

且說慕容世蘭在昭陽殿當眾被落了面子,回到吉雲堂如鯁在喉,怎麼也嚥不下這口氣。她打小被捧成掌上明珠般的長大,進了宮又是新人中的頭一份,何時受過這樣的氣。怒道,「皇后存心欺辱我也就罷了,少不得給她三分顏面,可連呂盈風這個窮鄉僻壤來的卑將之女都敢當面給我難堪!若是我忍氣吞聲,以後宮裡還有我慕容世蘭的位置麼!」

頌芝忙勸道,「小主別生氣,皇后那是有太后撐腰,她又有皇子帝姬,自然不同與旁人會敬畏小主了。至於欣嬪,不過是個五品嬪位,仗著龍胎過過口舌之癮,回頭見了小主還不是得乖乖的給小主行禮麼。小主別為了這種小人生氣,氣壞了自己身子倒叫她們笑話了。」

「你說的也有道理,人家到底有個肚子,底氣自然足了。」慕容世蘭的手滑向小腹,「不知道我何時才能懷上皇上的孩子……」

「小主別心急,以您的恩寵還不是遲早的事兒?到時等小主給皇上生下個龍子,皇上肯定封小主做貴妃呢,看誰還敢為難小主。」頌芝討好道。

慕容世蘭被她說得又重新得意起來,扶了扶頭上的朱釵,道,「說得好,皇后又怎麼樣,皇上最喜歡的人是我,皇后也不過一個月見皇上幾次面,哪比得上我與皇上的情意。」

「單看皇上來咱們吉雲堂的次數,就知道皇上最眷顧的是小主了。」頌芝的嘴跟抹了蜜似的直往外掏好話。

慕容世蘭眼角挑起,一副嫵媚之態,斜倚在美人榻上,懶懶道,「我知道你的忠心,往後我自然不會虧待你的。」

頌芝忙不迭的行禮,道,「奴婢能得小主賞識已是天大的福氣了。」

慕容世蘭打定主意心道,「可我也不能白受氣,等皇上來了定要叫他為我做主。」

玄凌一踏進吉雲堂,她便做出一副我見猶憐的委屈模樣,玄凌見了道,「是誰惹你傷心了?說出來朕替你做主。」

慕容世蘭搭著玄凌的手嬌怯的起身,道,「並沒有人惹臣妾傷心,只是臣妾自己傷感罷了。」

玄凌一撩袍子坐下,道,「你傷心什麼,與朕說說。」

慕容世蘭裝模作樣的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道,「臣妾進宮也快一年了,想著宮中雖然錦衣玉食,可到底不如在家時父母兄弟朝夕相處,一時思念家人就忍不住掉眼淚,還請皇上恕罪。」

玄凌道,「你年紀小思念家人是常理,朕又豈會怪罪於你。但入宮妃嬪若不是有身孕或者位分高的輕易不可與母家之人相見,像其他和你一道入宮的幾個,你去和她們多走動走動,想來有了姐妹之情也就不會再想家了。」

「皇上的話臣妾記著就是了,可臣妾也不能常常去叨擾各位姐妹,去多了怕人家嫌臣妾煩呢。」慕容世蘭道。

玄凌聽她話中有話,便知道她八成是在哪兒受了氣要找他做主,遂將慕容世蘭拉進懷中,坐到膝上,道,「你往日從不做這些扭捏之態,究竟出了什麼事情,告訴朕,朕替你做主。」

慕容世蘭嬌聲道,「還不是陛下過於寵愛臣妾,鬧著後宮其他姐妹都對臣妾的意見大得很呢。」

「朕寵誰是朕的事,她們敢說你什麼,回頭朕叫皇后好好管教她們就是了。」玄凌的手順著絲滑的布料摩挲著慕容世蘭手臂的線條。

慕容世蘭笑道,「皇上昨兒害得臣妾今早起得晚了,誤了給皇后請安的時辰,臣妾還聽了好大一通教訓呢,哪裡敢再叫皇上去和皇后說管教其他的姐妹。傳出去人家還不得更要說臣妾是狐媚皇上了?」

「有朕在誰敢胡亂說你,你呀兜了一大圈,不就是要朕替你把面子給找回來嘛,朕就幫你去和皇后說說,但是你對皇后也該有尊敬才是,畢竟皇后是六宮之主……」

慕容世蘭從他懷裡起身,斂衣拜倒,道,「臣妾自然會敬重皇后,聽從她的話了,皇上也太誤會臣妾了,臣妾哪裡是那等驕橫不明事理的人呢。」

玄凌一笑,重新把她拉回懷中,雙臂收緊,沉聲道,「朕當然明白世蘭之心了……」

慕容世蘭原想著找玄凌撒撒嬌,告訴他皇后當眾讓她難堪,後者會替她出氣。誰料次日去給朱宜修請安時,見對方依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絲毫沒有把她放在眼裡,不禁氣悶。

皇后果然有些手段,不是她所想的只依靠太后才能坐穩中宮之位。

朱宜修端坐上首,見慕容世蘭心不在焉的表情,也知道她在想什麼,不予理會,只道,「皇上告訴本宮馮妹妹棋藝甚好,果然是齊魯之地的書香門第,教出來的女兒也是德才兼備。」

馮若昭前兩日才晉了從五品小媛,心知是朱宜修暗中關照,起身謙虛道,「皇后娘娘謬讚了,嬪妾的彫蟲小技能讓皇上高興已是最大的褒獎。」

「你不必謙虛,本宮知道你服侍皇上盡心,皇上也是明白的,日後要更勤謹奉上,不可有閃失啊。」朱宜修溫和道。

「嬪妾謹記皇后教導。」

「馮妹妹能得皇上看中,也是皇后調-教有方,這下棋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性了,皇后果然是用心良苦啊……」慕容世蘭嫉妒的瞟了馮若昭一眼,後者忙低下頭去。

朱宜修面色絲毫沒被她的話打動,依然是大方親切,道,「慕容妹妹善於騎射,馮妹妹善於棋藝,一文一武,陪伴皇上左右也是相得益彰,說來你們同居宓秀宮也是佳話啊。」

「臣妾粗人一個,哪裡懂哪些刁鑽細巧的把戲討皇上歡心。」慕容世蘭回道,「臣妾心直口快慣了,言語有什麼不中聽的還請皇后莫怪罪。」

「本宮當然不會怪罪妹妹,妹妹得皇上寵愛本宮也很高興,只盼望妹妹在皇上面前一直保持住這股子率真就好了。」朱宜修此話一出,慕容世蘭臉色頓時陰了一片。

朱宜修不耐煩繼續和慕容世蘭打嘴仗,轉而看向位列末座的薛氏,她注意後者的反常很久了,打從薛氏一進門朱宜修就發覺她神色不對,問道,「本宮看薛常在臉色不好,可是身體有什麼不適啊?」

「回娘娘,嬪妾只是昨天沒睡好,精神有些不濟,還望娘娘恕罪。」薛氏站起來輕聲細氣道。

「原來是這樣。天氣漸寒,晚上別凍著了。你坐下吧。」朱宜修心知她未說實話,但也沒有繼續追問,道,「「今日就到這裡,各位妹妹跪安吧。」

「臣妾告退。」眾人起身散去。

慕容世蘭扶著頌芝出了昭陽殿,馮若昭看到她立刻退到一旁,讓其現行。慕容世蘭見她膽小的模樣也懶得再多難為她,冷哼一聲走了。後者大鬆一口氣,趕緊先回蓮靜閣,閉門不出。

憋了一肚子的氣,慕容世蘭便沿著長街徑直穿過上林苑,此時正值楓葉紅,鮮艷似血的紅楓隨風擺動,恰如紅霞排山倒海而來,令人為之沉醉。

慕容世蘭見此美景,也散去了些心中的郁氣。冷不丁見到一個奴婢在摘楓葉,開口道,「你是哪個宮的,這楓葉好好在樹上供人欣賞,你怎麼隨手就摘?」

那婢女聽了忙跪下道,「小主恕罪,奴婢前頭宮裡的,因我家主子病著,所以才想摘些帶回去,也能叫主子賞楓。」

「你家主子是誰?我怎麼沒聽過?」慕容世蘭自問宮裡的大小妃嬪,哪怕是早年不得寵的她都略知一二,平白跑出來個天兵不知是哪路神仙。

那婢女支支吾吾說不清楚,竟起身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慕容世蘭哪裡肯罷休,順路追過去。走到盡頭便是一座建造華麗的宮殿,宮殿飛簷下掛著的鈴鐺在瑟瑟秋風中搖晃作響,頓時令人生出寥落之感。

頌芝聽宮裡的老人說過廢後是住在甘泉宮的,這裡離玄凌的儀元殿也近,暗道八成是撞上忌諱了,又見除了兩排侍衛在並無旁人,連宮殿四周的九曲橋下也都是落滿殘葉的湖水,立刻出聲道,「小主,這兒沒什麼好景致,咱們還是回去吧,出來也久了。」

「這裡是什麼地方,怎麼以前我沒聽人說過?」教引姑姑未曾與慕容世蘭提過太多廢後之事,只含糊的說皇上寬厚仍許廢後住在宮中,慕容世蘭不知道具體位置也在情理之中。

這甘泉宮坐落在上林苑的後頭,平時輕易沒有人會踏足,教她忍不住有些好奇。

「小主,這兒到處都是落葉,弄髒您的裙子可怎麼好?料子還是皇上新賞的,您今兒才上身的。咱們還是回去吧。」頌芝勸道。

殊不知,這慕容世蘭是越不讓她做什麼,她偏做什麼的性子,又一味嬌慣壞了,更加不肯輕易放過,道,「這麼大一座宮殿,又不像冷宮,我倒真想去看看。」

頌芝見她抬腳就往那兒走,急得六神無主,無法只得跟上。

慕容世蘭才走了幾步就被持刀侍衛攔住,對方面無表情,冷冰冰道,「這位貴人請留步,前方不易再進,還請回去。」

「大膽,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敢擋我的路!」慕容世蘭怒道。

「此地不是貴人該來的地方,在下奉皇上之命看守,任何人不得入內。」侍衛看都沒看慕容世蘭看一眼。

「皇上的命令?」慕容世蘭疑道,「這裡是什麼人?為什麼我不可以進去?」

「還請貴人立刻離開,否則在下就會去稟報皇上。」

「你……」對方軟硬不吃,慕容世蘭氣結。

一陣風捲起地上的落葉在空中打著旋兒,四周安靜得詭異,嗚嗚的風聲令人毛骨悚然,隱約聽到有女子大聲笑的聲音,叫慕容世蘭身體微微抖了一下。

「小主,咱們快走吧,奴婢聽說廢後是住在這附近的……」頌芝附耳輕聲道。

慕容世蘭一聽,狠狠瞪了眼那名侍衛,哼了聲掉頭就走。

「聽說廢後過去也是被皇上萬般寵愛,皇上念及往日情意讓她仍在住在宮裡,衣食無缺。」回到吉雲堂,慕容世蘭蜷起五指才發覺雙手冰冷。

「廢後是自己做錯了事,誰不知道她善妒又無子,還下毒想害大皇子和永泰帝姬被當場抓住才廢掉的。」頌芝道。

「皇上倒是有心,可這樣狠毒的女人怎能再讓她住在宮裡,平白髒了地方。」慕容世蘭道。

「那是咱們皇上仁厚,小主別多想。」頌芝沏了壺熱茶端來。

慕容世蘭喝了口,道,「剛才我聽到的笑聲是她的嗎?」

頌芝愣了一下,道,「奴婢沒聽見啊,剛才刮了老大的風,許是小主聽錯了。」

慕容世蘭惴惴道,「也許吧,只是我突然覺得連曾經的皇后現在也是生不如死,不知道若是有一天我做錯了事情,皇上會怎麼對我呢?」

頌芝給她寬心,道,「小主和皇上的情意哪裡是一個罪人可以相提並論的,小主只管放心,放眼六宮,誰能和小主得到的恩寵比較呢。」

「你說的是,皇上待我確實是極好的,哥哥又才給皇上立下大功,我在皇上心中定然是與眾不同的。是我自尋煩惱了。」慕容世蘭聽了心腹的話,放下緊張的神經。

「奴婢去煮安神湯來給娘娘喝吧,左右今兒皇上召了馮小媛,娘娘喝了好好睡一覺。」

聽到情敵的名字,慕容世蘭瞬間把剛才的憂慮拋到爪哇國去了,憤憤道,「馮若昭這個賤人,趁我不注意就勾引了皇上去。往日見她裝可憐的樣子就知道是個狐媚子,倒是我對她太客氣了!」

昭陽殿裡,剪秋道,「娘娘,剛才甘泉宮那兒來人報說慕容容華企圖進去。」

朱宜修聞言,正色道,「沒放她進去吧?」

「沒有,侍衛攔住了,後來她自己也就走了。」剪秋又道,「聽說是有人引她去的……」

朱宜修冷笑一聲,「看來姐姐的病好得太快,又有力氣耍花招了。」

「娘娘,那咱們該怎麼辦?」

朱宜修指甲輕輕在几案上叩了幾下,道,「叫侍衛把引慕容氏去的人處理掉。若是姐姐安分點,本宮也就養她一世。可是她既然想引人注意,那也怪不得本宮了。你去告訴文世清,送給甘泉宮的藥份量按以前的加足,姐姐的病時好時壞本宮也很擔心啊……」

「奴婢明白了。」剪秋應道,「那慕容容華那兒?」

「她犯了宮禁自己也會閉嘴的,用不著本宮多事。叫她看到也好,有個警醒,以後做事能別這麼張狂。只怕她正對咱們的皇上情根深種,也想不到這一層。隨她去,不必理會。」

朱宜修的話叫剪秋不禁也笑道,「娘娘睿智,慕容容華深受皇寵,哪裡會懂得居安思危的道理。」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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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

乾元九年的梅花開得很早,層層白梅若雪回瀾,簇簇紅梅猶如流霞。眼見連日的大雪停了氣候也暖和許多,剪秋便著人採了些初發紅梅放在昭陽殿內應景。

朱宜修雖不喜梅花孤傲,但冬天裡除了滿目雪白能見到紅艷艷的色彩也是不錯。因花房奴才的手藝並不十分合她的心意,遂拿了花剪親自修剪起來,剪秋和繪春垂手立在一旁。

白天的亮光透過窗戶紙照入殿中,朱宜修臨窗而坐,頭上的點翠珊瑚珠鳳釵幽幽的閃爍著光澤,拿著花剪的模樣十分清雅悅目。

玄凌踏進昭陽殿時見到便是這樣一幕——

修長手指攏著紅梅,紅艷的花蕊襯托著保養得宜的肌膚愈加白皙,紅梅雪膚相得益彰,倒叫他一飽眼福。朱宜修身邊的剪秋和繪春見到玄凌,忙不迭的要行禮卻被後者阻止了,只得安靜不發一言。

朱宜修全副心思都投注在花枝上,竟然沒有發覺玄凌的靠近。直到她功德圓滿將修剪好的梅束放進花瓶時,一隻手搶先接過替她插入瓶中。

朱宜修不覺一怔,忽然醒過神來,禁不住臉微紅,對剪秋,繪春責備道,「皇上來了怎麼都不提醒本宮一聲,害得本宮未曾迎接。」

「你別怪她們,是朕不想打擾你的興致。」玄凌不以為意的揮手,兩個侍女知趣的退下。

朱宜修淺笑道,「皇上專程來不是為了看臣妾打理花枝的吧?」

「今日散朝早,朕不耐煩去看那些歌功頌德的折子,就來你這裡討個清淨。」玄凌道,「朕的小宜侍弄花草的功夫也是極佳的,令人移不開眼呢。」

「皇上。」朱宜修含笑道,「皇上和各位妹妹甜言蜜語說得多了,還跑來打趣臣妾。」

「小宜可是吃醋了?」玄凌調侃道。

「臣妾哪敢,後宮裡那麼多位妹妹,臣妾真要是吃醋還不得浸在醋缸裡了。」朱宜修嗔道,順便白了玄凌一眼。

玄凌見到她難得活潑的一面,自然不會生氣,反而更覺得親暱,道,「朕的小宜寬容大度,旁人自然比不了。」

朱宜修越過几案,坐到玄凌身邊,為他推拿按穴,道,「接近年關,皇上是該好好歇息一陣,臣妾看你瘦多了。」

玄凌閉上眼,享受著朱宜修的服侍,道,「還是你知道關心朕,手上功夫日益漸長了。」

「皇上謬讚了,其他的妹妹們畢竟伺候皇上的時間短,一時疏漏的地方也是有的。」朱宜修道,「臣妾等年後準備召欣嬪的母親入宮,欣嬪的胎已經快八個月了,她娘家又遠在千里之外,不得不早些發出旨意叫她們盡早上路。皇上以為呢?」

玄凌正愜意著,自然無不答應,道,「你是皇后,這種小事你只管做主便是。」

朱宜修笑了起來,道,「欣嬪妹妹入宮不久就有了身孕,說來也是皇上的恩澤,只盼她給皇上添個活潑的皇子就好了。」

「小宜的心思與朕一般無二,若是欣嬪能給朕生個皇子,朕就晉她為貴嬪,掌一宮主位。」玄凌道。

後宮的女人最大的價值就是綿延子嗣,即使她這個皇后也不例外。若不是膝下有予灃和永泰,恐怕她這個皇后的位子也不可能像現在這般安穩。

玄凌能表達他誠意的最好方式也就是晉封名位了。朱宜修在心中感歎,面上依然是笑著,開玩笑道,「皇上這話說的,皇子才晉貴嬪,若是個帝姬又該如何?」

「若是個帝姬麼,那就只能晉容華了。」玄凌故意道。

「都說百姓家有重男輕女,沒想到連皇上也是這樣,難怪元安最近和臣妾說父皇好久都沒去看她了。」朱宜修佯裝埋怨道。即便她是皇后也不得不用心替兒女搏得皇帝的寵愛,畢竟他們的前程全在玄凌的一念之間。

玄凌拍拍她的手,道,「元安是朕唯一的女兒,朕怎會不疼她。改日一定去看她。」

「皇上一言九鼎啊。」朱宜修故意激他道。

「朕豈會對你個小女子食言,自然是說話算數的。」玄凌把朱宜修的手放在他的手上,拍了拍,道,「咱們的女兒朕總是最寵的。」

『咱們的』,這個詞在朱宜修聽起來實在是諷刺,前世她可從沒聽玄凌說過。予灃三歲而亡,到死也沒有名字,這個男人的薄情寡義她是再清楚不過了。皇帝的話,聽聽就好,若是當真,那可就是傻瓜了。

這些想法朱宜修自然不會露出來,只是含笑望著玄凌。

「母后,母后……」

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傳入內殿,朱宜修趕緊和玄凌拉開距離,免得叫人見到兩人廝磨的樣子。

「兒臣參見父皇,母后,父皇母后萬安。」永泰雖然只有五歲卻被朱宜修教得很好。乍見了玄凌有些意外,仍然不忘給二人行禮。

「元安快起來,朕才和你母后說到你呢。」玄凌好事被打斷難免掃興,但見是女兒也不好發火。何況永泰粉妝玉琢,惹人憐愛,自己又和宜修說要多關照她。

「父皇和母后說兒臣什麼?」永泰帝姬撲扇著大眼睛,好奇道。

「才說你這個調皮鬼,大冬天的還不太平,到處撒歡。誰知你就來了,可見不能在背後說人。」宜修見玄凌一時想不出話,替他圓場道。

永泰皺了皺鼻子,不滿道,「父皇母后真壞,在背後說元安的壞話。」

玄凌掐了把女兒粉嫩的臉蛋,佯怒道,「小東西,敢抱怨父母,朕當真是把你慣壞了。」

永泰咯咯笑了,道,「父皇別生氣,女兒給您賠罪。」說著喚來身邊侍候的侍婢送上一束新采的白梅,笑嘻嘻道,「父皇,這是女兒親自摘的,送給父皇當賠禮。」

玄凌接過,笑道,「果真是母女連心,你母后才折了紅梅,你就送來了白梅。」

永泰靠近朱宜修懷裡撒嬌道,「母后頭上的髮釵真漂亮。」伸手就要去拔。

朱宜修避開永泰的小爪子,自己拿下那只髮釵交到她的手裡,笑道,「你若真喜歡,等以後大了母后就把這支釵送給你。」

「那還要再鑲一圈兒珍珠的穗子,就是長長的,要垂下來的那種。」永泰用兩隻手筆畫道。

「你母后的心意,你倒是會順桿爬,將來朕一定要找能工巧匠給你做珠飾才行。」玄凌笑道。

永泰對玄凌道,「女兒剛才就看到那樣的釵子來著,才不要等將來呢。」

「你在哪兒看到的?」玄凌問道。

「就剛才去折梅花的時候,女兒看到慕容母妃也在,她頭上戴的比母后的還要大些,也更漂亮些呢。」永泰答道。

「她戴如此華麗的釵?」玄凌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悅。

永泰童言無忌道,「是啊,紅珊瑚亮晶晶的,一顆顆珍珠都是同樣的個頭,漂亮極了。」

朱宜修立刻道,「小孩子家的,成天看這些做什麼。你慕容母妃許是拿你父皇的賞賜去制了釵,下次不許再胡說了。不然母后可要罰你。」

「元安小孩子家說些實話,你又何必罰她呢,依朕看,她說的很好。」玄凌把永泰抱在懷裡,哄道,「你還看到什麼了,接著和父皇說。」

朱宜修緊張的看著女兒,生怕她一不留神說錯話。玄凌重用慕容家,但也猜忌也與日俱增。慕容世蘭用度奢華,出手闊綽,價值萬金的首飾珠寶。只怕以玄凌的多疑,不知道會腦補出些什麼來。

永泰歪著腦袋想了想,道,「慕容母妃的斗篷像是嵌了金絲,陽光照得女兒的眼睛都快被閃暈了。」

金絲累錦的斗篷,玄凌勾起嘴角,眼中卻並無笑意,道,「她倒是真有氣派。」

「慕容妹妹一向愛打扮,穿件打眼的衣裳也沒什麼,雪天本來就該穿些顏色重的才好。也就是臣妾不愛動,隨意穿些家常的素服。」朱宜修道。

「小宜你生性不愛張揚奢侈。等回頭朕叫人給你送件進貢的銀狐斗篷。你是皇后,穿著也不能太儉省了。」玄凌賭氣道。

白狐狸原本就罕見,而銀狐更是白狐中的極品,因其皮毛柔軟順滑、光彩耀人而天下聞名,只生在大周以北的極寒之地內,且行動迅捷如風,狡猾機警,極其難以捕捉。前陣子作為貢品上京,僅有兩件。一件給了太后,另一件后妃們都紛紛央著玄凌求賜。

朱宜修不會在這時候裝大方,笑著接受了。

「朕想起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晚些再來。」玄凌把永泰交給朱宜修,起身道。

朱宜修送他到宮門口,道,「皇上夜裡來的時候多點兩盞燈,免得天黑路滑,臣妾等著您。」說著替他拂去肩上的細小雪花。

絮絮的話語聽在玄凌耳裡格外熨帖,道,「回去吧,站在風口容易著涼。」

朱宜修目送他離去後回到內室,永泰正趴在榻上玩著玉製九連環。

把玩具從她手裡抽走,朱宜修打發伺候的人都先出去,一臉正色問道,「元安,告訴母后,剛才的話是誰教叫你說的?」

永泰眼珠子轉了轉,道,「沒人教女兒,母后誤會了。」

「母后不喜歡說謊的孩子。快點告訴母后,你真的在倚梅園看到慕容母妃了嗎?」朱宜修耐心道。

永泰似想起什麼,小臉一板,道,「女兒當然看到她了,女兒沒有騙母后。」

「慕容母妃平時與你沒什麼來往,你怎麼突然想起說她的事了?」朱宜修道。

永泰鼓起臉頰,不高興道,「女兒不喜歡她,討厭她那副得意的樣子。」

朱宜修一聽便知多半是慕容世蘭嘴欠了,道,「她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

「慕容母妃說父皇最寵愛的是她,不是母后。還說端母妃身體不好,只會藉著女兒巴結母后,不是真心喜歡女兒的……」永泰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兒道。

「所以你剛才在你父皇面前那樣說她?」

永泰振振有詞道,「女兒不曾說謊,她的確是那樣打扮來著。」

「以後不許再這樣。」朱宜修道,「你慕容母妃確實頗得你父皇的寵愛,你若遇到她也要尊重,即便不喜歡她也不可以表露出來,更不可以當面頂撞她。讓你父皇知道了反而會說你不敬長輩,責怪你不懂事,知道嗎?」

永泰聽後,垂下腦袋,悶悶道,「女兒明白了。」

朱宜修把她抱到懷裡,道,「母后並非要責怪你什麼,只是你知道剛才母后有多害怕麼?你年紀小說話沒分寸,你父皇是皇帝,萬一起了疑心可大可小。」

小丫頭在她懷裡拱了拱,道,「女兒會聽母后的話,以後不會再說慕容母妃的壞話了。」

「今天的事都是你一個人想出來的?」朱宜修對永泰的表現除開擔憂還是很驚奇的,她才五歲,居然已經懂得挑撥了。

永泰眨巴著眼睛可憐兮兮的看向朱宜修,道,「女兒只是想給母后出氣,女兒知道母后也不喜歡慕容母妃。母后不喜歡的,女兒也不喜歡……」

屋內的梅花散發出幽幽淡香,朱宜修抱緊了永泰,不知道該為女兒的早熟慶幸,還是該感歎她已經不再天真。

朱宜修面對後宮的鬥爭是不希望把兒女也攪合進來的,卻忘記了他們身為皇家人,血脈中一早便擁有玩弄心機的潛質。

皇家,不存在天真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化肥娘娘你到底要拉多少仇恨值啊~~~
永泰小蘿莉也給你挖坑了




☆、隱痛

乾元十年的新春佳節內務府格外重視,紫奧城處處張燈結綵,懸燈掛幟。玄凌登基已滿了整十年,確實是該好好慶祝的。

頤寧宮是個例外,因太后喜清淨,又專於佛法,底下人不敢隨意叨擾,只將各個宮室好好的打掃一番也就可以了。

太后在殿內望著那一大缸子悠哉游動的金魚,對身邊的竹息姑姑道,「日子過得真快,一轉眼十年過去,哀家也老了……」

「太后是有福之人,沒有老這一說。」

太后聞言笑道,「老不老只有人心裡自己知道。這後宮眼看著宜修打理的很好,哀家也就放心了。只是皇帝的子嗣不多,始終是哀家的心病……」

竹息姑姑道,「太后放寬心,欣嬪眼瞅著要生了,相信一定能給太后生個小皇孫。等過些時日其他的娘娘小主們肯定也會有好消息的,太后只管等著含飴弄孫。」

「你一貫會哄哀家高興。皇帝登基有十年了吧,膝下只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哀家這兩日做夢,夢到以前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關聯……」說著,太后禁不住咳嗽起來。

人老了,就會想起過去做得那些事,當時不覺得,可越老心就越軟,生怕會報應到子女的身上。

竹息姑姑忙替她拍背順氣,勸道,「太后多慮了,皇上春秋鼎盛,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肯定會多子多福的。您別自尋煩惱了。這老毛病一入冬令就犯,還是擅自保養為上啊……」

太后昔年為琳妃時,曾遭到廢後夏氏與玉厄夫人聯手羞辱,令其於寒冬臘月在寶華殿為昭憲太后抄經祈福,寒氣入體以至落下了病根。

玄凌前來請安時,便見到母親舊疾復發,親自扶太后躺下休息,道,「朕看母后的舊病似乎比往年重了些,太醫院一群庸醫,怎麼連小病也治不好,白白浪費銀錢!」

「哀家這是積年舊疾,哪裡能治得好呢,今天早起吹了些風才咳嗽兩聲,皇帝不必多慮,更不必怪罪太醫們。」太后又連聲咳嗽,臉上泛出潮紅。

「孫姑姑,快去取母后的藥來。」

不等玄凌吩咐,竹息姑姑適才便去取來了,他親自給太后遞上溫水服下,片刻後果然好了許多。太后道,「果然還是吃慣的藥最對症,哀家這會子舒坦多了。」

玄凌拿過藥瓶見裡頭只剩下幾丸,道,「瞧著剩下不多,朕一會叫太醫院再送些來。」

太后笑道,「哪裡有這麼容易配的,裡頭的一味藥如今已經是罕見了。太醫院素日配的藥也好只是不及這個吃下去立即見效。」

玄凌不信,道,「朕貴為天子,哪裡會有找不到的藥,實在不行著人去尋便是了。否則傳出去叫百姓以為朕連母后的病都治不好。」

太后但笑不語,身邊的竹息姑姑道,「皇上,先把藥給奴婢放起來吧。」

玄凌點頭,將藥瓶遞給竹息,交接之際看到瓶底一個「渮」字,紅色的字跡已顯模糊,但細看下仍能認出。當即臉色變了變,手也不由自主的頓在半空。

竹息姑姑見狀,忙出聲叫道,「皇上!」

玄凌的神情恢復如常,手緩緩垂下把瓶子放到竹息姑姑的托盤上,起身對太后道,「母后安歇了吧,朕還有些折子要批,晚些再來看望母后。」

太后頷首,道,「皇上以國事為重甚好,不必顧念哀家。」

「兒臣告退。」玄凌一禮後起駕離開頤寧宮。

「竹息,你說皇帝剛才是怎麼回事?」太后看向心腹道。

竹息姑姑微微歎了聲,道,「太后看得真真的,奴婢不敢妄言。」

太后倚在榻上,道,「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沒能放下當年的心結……」

「太后別多想了,好歹皇上對您是極孝順的。」竹息姑姑道。

「哀家知道皇帝當年受了攝政王許多的氣,可話說回來,若不是靠著攝政王,皇帝又怎能順利登上皇位呢?」太后神情黯然,道,「冤孽……總是哀家的不是,叫皇帝的心裡留了疙瘩。」

「太后當年也是為了皇上才忍辱負重,相信皇上心裡是明白的,也不會責怪太后,太后莫要自尋煩惱。」竹息姑姑隨太后在宮中沉浮數十載,無數的皇家秘辛她都是見證人。

太后枕在軟枕上,閉了閉眼,道,「哀家剛才和你說的,其實哀家也夢到了他,他在夢裡責怪哀家為什麼食言親手殺了他……」說著,拉住竹息姑姑的手,道,「你說他當年死不瞑目是因為恨哀家嗎?」

竹息姑姑半跪在太后榻前,道,「太后,您當年做的沒錯。是攝政王先反悔想廢了皇上,您才不得已為之。」

「是啊,是他先食言想廢了皇帝,自己稱帝,還說要立我為後。但若是真那樣,我還有何面目去見我的兒子呢?叫我們母子如何面對天下人?是他先做錯的,怨不得哀家……」太后低聲念道,一遍一遍似乎要說服內心去接受這個事實。

外頭密雲堆積,沉沉得似乎要墜下來,天色漸黑,鑾駕前後也點起了數盞宮燈照亮道路。玄凌坐在御輦之上,一語不發,臉色也似這時的天色般陰霾。

身邊跟隨的李長見主子心情不好,愈發小心當差,不敢有失。

玄凌沉默的想著心事,他年少時並不得先皇隆慶帝的寵愛,又處處比不上自己的六弟玄清。有時他覺得先皇似乎只把玄清當做他的兒子,自己永遠只是玄清光芒下渺小黯淡的影子。好容易登上帝位,還受攝政王處處挾制,沒有辦法施展抱負。這皇帝當得著實憋屈,今日見到太后還留著攝政王給她的藥瓶,難免勾起玄凌內心的憤恨。

該死的罪人,死了都不忘給母后和朕添堵!果然當初不該聽母后的話,只將他的黨羽抄家流放,應該將他開棺鞭屍才是!

玄凌眼中閃過雷電,看得一旁的李長心驚肉跳,不曉得主子在太后那兒受了什麼氣居然如此動怒。小心翼翼道,「皇上,今晚您翻了愨貴嬪的牌子,咱們這就去嗎?」

玄凌瞪了他一眼,道,「去!朕都翻了她的牌子,當然去!」

壽祺宮內湯靜言喜笑顏開,打扮一新迎接御駕到來,玄凌很久沒翻她的牌子了,也就偶爾來坐坐,並不過夜。今日接到李長傳來消息,怎能叫她不高興呢。

她特地翻出玄凌曾經誇獎她穿著漂亮的衣裳,簪了粉色芙蓉絹花,玄凌進入時,盈盈拜道,「臣妾給皇上請安。」

玄凌壓根沒注意到她的打扮,隨口道,「免禮。」

湯靜言慇勤的送上茶盞,道,「臣妾沏了皇上愛喝的龍井,皇上嘗嘗。」

玄凌接過,敷衍的一抿,道,「不錯,愛妃有心了。」

「能讓皇上喜歡臣妾就高興了。」湯靜言笑道。

玄凌抬眼見她笑得嬌艷,但身上穿得衣飾明顯不相襯,不禁出言提醒道,「你現在身為貴嬪,理應著裝符合身份,這件衣裳雖然好看但是太輕浮了,也不合你現在的年紀,下次不要穿了。」眼睛繼續往上,道,「那朵花也不好,太俗,你往日戴著的玉簪比這好看多了。」

湯靜言沒料到自己精心打扮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難免有些掃興,忍不住道,「皇上是覺得臣妾老了?」

玄凌見她不受教,心裡也多了分不悅,道,「朕是好意提醒一句,你又何必多想。若是你喜歡這樣打扮,只管招搖過市,惹人笑話吧。」

湯靜言不明白玄凌這是吃錯了什麼藥,也不敢再多言,悻悻住嘴,道,「皇上難得來臣妾這兒一次,要不要見見漓兒,皇上也有好久沒見漓兒了。」

玄凌聽到二兒子的名字臉色略有緩和,道,「是麼,那就抱來給朕看看。」

予漓被乳母抱著過來,因與玄凌不常見,又只是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孩兒,難免生疏,見到虎著臉的玄凌,嚇得哇哇大哭,惹得後者臉色更難看了。

湯靜言連忙把兒子抱在懷裡哄著,待他安靜下來對玄凌道,「皇上恕罪,漓兒還小,有些怕生,皇上別介意。」

玄凌拂袖道,「他是朕的兒子,何來生人一說。身為男兒卻動不動就哭,脾性如此軟弱實在是不成體統!」

湯靜言為兒子委屈,分辨道,「皇上這話真是冤枉漓兒了,漓兒一年也見不到皇上幾次,生疏也是常事啊。」

「朕看予灃小時候也不像他這樣,見到朕總是眉開眼笑的。說來到底是皇后教子有方,孩子也不嬌氣。」玄凌兩廂一對比,頓時覺得湯靜言不會帶孩子。

湯靜言不服道,「大皇子出生時宮裡還沒其他孩子呢,皇上天天見,當然和您親了。」

「滿口胡言,有你這樣做娘的,難怪漓兒這麼嬌氣,想來將來也成不了大器。」玄凌怒道,「似他這般長於婦人之手能有什麼出息!」

湯靜言最見不得有人說她的寶貝兒子,腦子一熱,竟然和玄凌槓上了,道,「皇上乃九五之尊,怎能和漓兒弱小稚子計較。臣妾說句不敬的話,皇上您不也是長於婦人之手嗎?」

這句話可一下子點著了火藥桶,玄凌氣得臉色鐵青,當即離去。外頭的李長見主子竟然被愨貴嬪氣跑了,也顧不得其他,趕緊跟上。

湯靜言話說出口也收不回來,見到玄凌竟然拂袖而去,心知自己話說過頭惹惱了皇帝,也是懊悔不已。

「皇上,皇上,您……」

玄凌面容緊繃,雙手扣著御攆的扶手青筋暴露,心情極為憤怒。李長小聲喚了兩聲,沒有得到回應,朝前頭喊道,「回儀元殿!」

「去昭陽殿!」玄凌出聲道。

李長又立刻改口,道,「去昭陽殿!」

「娘娘,皇上來了。」剪秋入內稟報,朱宜修正在給予灃縫衣裳。

聞言,朱宜修停下手裡的動作,道,「今晚皇上不是在壽祺宮麼?」

「奴婢也不清楚,這會子怕是已經要到,娘娘快準備吧。」剪秋接到消息時也是意外。

「怕是愨貴嬪說錯了什麼皇上才到本宮這兒來了,也不用刻意準備,就這樣自在些。」朱宜修對玄凌的個性再清楚不過,一說就中。

玄凌的御攆在鳳儀宮門口停下,朱宜修行禮道,「臣妾恭迎皇上。」

玄凌正在氣頭上,語氣也有些生硬,道,「皇后不必多禮,起來吧。」

直接叫她「皇后」了,看來是氣得不輕。朱宜修心想,記得前世湯靜言曾為了予漓和玄凌吵了一架就此失寵,多半就是今晚之事了。

「朕想喝點酒。」玄凌皇帝架勢十足的坐到榻上。

朱宜修不會在這個時候和他擰著干,點點頭吩咐剪秋去小廚房備一桌簡單的酒席。

酒菜齊全後,兩人坐到桌邊,朱宜修親自執壺給玄凌倒了一杯,道,「皇上怎麼突然有此雅興,晚上喝酒賞月麼?」

天上的月亮並不圓滿,而是缺了一小半。

玄凌喝下去,突然冒出一句道,「小宜,你說朕這個皇帝如何?」

朱宜修微微一怔,他唱的又是哪一出?柔聲道,「皇上勤政,萬民擁戴,自然是好了。」

玄凌連喝了好幾杯下肚,道,「那些都是虛的,你覺得朕比先皇如何?」

朱宜修見他有了醉意,本想隨便哄兩句,但見他雙眸晶亮的看著自己,若是敷衍了事只怕更要惹惱他,忖度了會兒,道,「先皇是明君,皇上是先皇的兒子,自然也是明君了。」

玄凌忍不住笑了笑,道,「你總是這麼會說話。」

」臣妾說的是實話,並沒有粉飾偽造。」朱宜修關注著玄凌臉上的任何一點細微的表情。

玄凌一手酒杯抵著額頭,另一手握住朱宜修的手,道,「朕知道,朕知道,你不會對朕說謊……」

他的話令朱宜修心中微起波瀾,她重生以來每走一步或多或少都摻雜著謊。若不是柔則行差踏錯,今日陪著玄凌的也不會是她了。搖頭揮散腦中的想法,輕聲道,「皇上你喝醉了……」

玄凌是喝醉了,他趴在桌子上完全不省人事。

朱宜修叫來了剪秋和繪春,三人合力將他扶到床上。兩個侍女退下後,朱宜修給玄凌脫去外衣,蓋上被子,正要離去,玄凌的手驀地拉住她的,口中喚道,「……別走,別走下我一個人……」

玄凌不知夢到了什麼,居然連自稱「朕」都忘了,只稱「我」。朱宜修坐在床邊,撩開他臉上的一縷髮絲,露出俊朗的面孔,和她前世深愛的一模一樣,還是那麼令人心動,沒有任何改變。

朱宜修輕輕道,「你看到了什麼?」

「母妃……」玄凌含糊不清的喃喃道,「母妃和王叔……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朱宜修聞言頓時心中一抖,瞪著玄凌發紅的臉龐,他居然把太后和攝政王有染的事情宣之於口了。

宮裡隱約傳說過太后與攝政王的一段情誼,但沒有人敢去證實真假。前世的朱宜修無意中偷聽到玄凌與太后的爭執才知道這段隱情,這一世換成玄凌親自說給她聽。

玄凌的夢很不安穩,他的神情不斷變換,有怨恨,也有嫉妒,有對攝政王的,也有對玄清的。如果不說,只怕沒有人知道他這個皇帝心中隱藏著排山倒海的不安。

朱宜修拿帕子給他擦汗,見到他慢慢睡熟了,忍不住低聲念道,「傻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為什麼我一寫湯靜言就特別有喜感,哈哈。
這一章概括:玄凌記恨老媽和叔叔的舊情,湯靜言無辜中彈~~~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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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附

朱宜修正坐在鏡前裝扮,倒映中見玄凌醒了,忙道,「剪秋,皇上醒了。」

一眾宮人魚貫而入,給玄凌洗漱更衣,忙得不亦樂乎。朱宜修在繡夏的巧手下梳好髮髻,揀了支紫玉鳳釵戴上。溫潤的玉質愈發襯托出她平和沉穩的氣韻,容貌雖不是後宮裡最美的,可絕對是最令人舒服的。

玄凌登基後臨幸完妃嬪天不亮就打發她們回去,只在兒時偶爾見過一兩次太后梳妝。見此情景道,「小軒窗,正梳妝,原來是這樣安靜融洽的光景……」

江城子乃是蘇軾悼念亡妻之作,一大早的念這樣的詞句換做旁人難免要多心了。朱宜修是死過一次的人沒太多忌諱,只笑道,「臣妾是女為悅己者容,不知皇上可還滿意?」

玄凌聞言也笑道,「自然,朕的小宜非泛泛可比。」

兩人坐下用了早膳,席間玄凌冷不丁道,「朕昨夜喝多了,沒叫小宜有為難之處吧……」

朱宜修暗暗警惕,心道人的性子果然是不會變的,玄凌的多疑根深蒂固。遂答,「皇上還說呢,臣妾和剪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您弄到床上去,您只管扯了被子睡著,可憐臣妾大半夜的挪到偏殿將就了一晚。」

玄凌聽後不禁微露赧然,道,「委屈小宜了,是朕的不是。」眼中的冷清略散去了些。

「臣妾說笑的,皇上不必當真。」朱宜修一句話揭過此事,兩人隨後又閒聊了幾句,玄凌自去上朝不提。

昨夜玄凌從壽祺宮拂袖而去在宮裡已經傳開了,湯靜言自覺丟臉索性遣人來昭陽殿告病不來請安,朱宜修沒和她計較,只點頭說了聲「讓她好好養著」就打發翠果回去了。

苗氏坐在下首嬌笑道,「愨貴嬪昨兒看著還挺精神的,怎麼好端端的就突然病了?」

朱宜修一個眼風掃過去,道,「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兩天冷受了寒也未可知。愨貴嬪既然病著,你們也別去打擾她,讓她安心養病。」

諸妃皆俯首,道,「謹遵皇后娘娘旨意。」

慕容世蘭抬手看著自己水蔥似的指甲,道,「皇后就是皇后,這關懷備至的做派叫人心服口服啊……」

「妹妹冰雪聰明,想來更能理解本宮的心意了。」朱宜修笑道。

「臣妾自然會聽從皇后的意思,盡心侍奉皇上,不叫皇后操心。」慕容世蘭今日的妝容,粉面桃腮,宛若玫瑰嬌艷欲滴。

朱宜修聽出她弦外之音,並不生氣,臉上笑容不變,道,「妹妹能這樣想本宮就放心了。」

慕容世蘭碰了軟釘子,賭氣不再開口。

朱宜修見薛常在臉色較之先前更蒼白了,道,「薛常在這是怎麼了?沒有請太醫去診脈嗎?本宮瞧著又瘦了些。」

「多謝皇后關懷,嬪妾今日也不知道是怎麼看了,神思倦怠,夜裡也總是反覆睡不好。」薛常在怯生生的答道。

慕容世蘭見她弱柳扶風,楚楚可憐的模樣,當下心中便有些不喜。念在薛常在是投靠她的人,嘴裡總算客氣些,道,「薛妹妹年紀輕輕的,老是病著可怎麼好,還是找太醫來看看吧。否則皇上見了也要不高興的,還以為有人苛待妹妹呢。」

朱宜修不予計較她話裡的含沙射影,吩咐道,「剪秋,去把文太醫請來。」

不多時,文世清提著藥箱到了,朱宜修免了他的行李問安,道,「給薛常在看看是怎麼回事?」

文世清坐在繪春搬來的矮凳上,拿了絲帕覆住薛氏的手腕,搭上後細細切了片刻,一絲意外掠過眼中,起身向朱宜修躬身賀喜道,「微臣恭喜娘娘,薛小主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果真嗎?」朱宜修確定道。

「微臣可以肯定,只是小主近來失眠多夢,心思重了些,龍胎在腹中有些不穩,還需要好好調養才是。」文世清答道。

朱宜修嘴角挑起一抹淺笑,對剪秋道,「你先去儀元殿向皇上告知喜訊。」剪秋領命去了,繪春把彤史記檔取來給朱宜修閱看。

薛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聲道,「我真的懷了孩子?」

曹琴默掩口輕笑道,「瞧薛妹妹的模樣是高興壞了,有了孩子是大喜事啊。」

薛氏回過神來忍不住紅了臉,看在各人眼中各有含義。

慕容世蘭從起初的驚訝中恢復,眼中閃爍著妒意。她都還沒懷上皇上的孩子,憑什麼薛氏一個低微的常在卻先有了?難怪先前百般討好她,原來是藉著她搏了盛寵。可笑她慕容世蘭竟然當了他人的踏腳石。

朱宜修見到慕容世蘭那副恨不得把薛氏生吃了,偏偏面上還不得不做出為她高興的表情著實諷刺,只轉回視線關注薛氏,道,「你既然有了身子,要格外注意了。本宮讓文太醫照顧你的胎,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只管問他。」

薛氏道謝,「謝皇后娘娘恩典。」

慕容世蘭瞪著薛氏,絕對不能讓這個賤人先她一步生下孩子。前些天她已經收買了太醫院的江誠江慎作為心腹,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遂開口道,「文太醫乃是太醫院院丞,是專門伺候皇后鳳體的,豈可輕易調去照看一個常在。這麼大的恩典我怕薛妹妹消受不起……」

朱宜修一聽就知道慕容世蘭是想耍心眼了,順水推舟道,「那依妹妹之見該當如何呢?」

「近來太醫院新進的江誠江太醫,聽聞精於婦嬰一科,不如讓他來照看薛妹妹的龍胎,也免得文太醫兩頭跑了。」慕容世蘭聲音嬌嬈,卻不容拒絕。

朱宜修聽了微微皺眉,心道慕容世蘭沒了曹琴默果然只懂得強攻猛打,不想想若是薛氏真有個閃失,玄凌頭一個要算賬的就是她這個引薦之人,還是說她仗著玄凌的寵愛認定他不會怪罪。開口擋道,「江太醫剛從調來不久有些地方可能還不周全,龍胎事關重大,交給一個新進太醫怕是輕率了些……」

慕容世蘭道,「皇后果然心繫龍胎,我也是為了薛妹妹著想。生怕文太醫兩頭跑忙不過來,萬一有個好歹,誰也吃罪不起啊……」

薛氏沒等朱宜修再說,先一步跪下,道,「多謝皇后關懷。嬪妾願意讓江太醫照看,文太醫是照看娘娘鳳體的,嬪妾不敢僭越。」

當事人都這麼說了,朱宜修也不會再自討沒趣,道,「既然這麼說,那就按慕容容華的意思,讓江太醫照看你的胎。本宮隔日就會詢問近況,有什麼不妥的只管和本宮說。」

慕容世蘭見薛氏如此識趣,也挑起一絲得意的淺笑。

玄凌得了消息,一下朝就立刻趕到昭陽殿,喜不自勝,對朱宜修道,「朕聽到好消息就來了,可是真的?」

朱宜修笑道,「哪裡敢蒙騙皇上呢,太醫在此,已經確診了。」遞上彤史,道,「皇上不信自己看看。」

玄凌見是文世清,也知道他醫術高明,又翻過彤史,日子也吻合,心中這才真正相信了,道,「龍胎可安好?」

文世清把剛才的話又複述了一遍,玄凌聽後大悅,道,「傳旨,晉薛常在為貴人。」

薛氏盈盈拜倒謝恩,玄凌忙扶起她,道,「你是有身子的人,無需多禮。」

薛氏面露羞澀,越發顯得纖弱裊娜,恨得慕容世蘭眼珠子出血,玄凌自進殿起連一眼都沒看過她。

朱宜修不忘給玄凌提前打個預防針,道,「臣妾讓江太醫負責薛貴人的龍胎,他可是慕容妹妹引薦的人,聽聞精於婦科呢。」

玄凌這才看向慕容世蘭,道,「愛妃有心了,朕今天去你那裡。」

「臣妾應該的,薛妹妹的孩子也算是臣妾的孩子呢。」慕容世蘭這話聽在旁人耳裡,難免要譏笑她不知身份。若是皇后說這話大家都沒意見,嫡庶有別,慕容世蘭連正經的貴嬪都還沒混上呢,居然也敢如此說,真是狂妄。

玄凌和朱宜修都沒心思和她計較。一個盼著能再添皇子,子息旺盛;另一個在想著這個孩子幾時會被慕容世蘭弄掉,或者薛氏既然頂了曹琴默軍師的角色,這孩子也會像前世的溫宜一樣淪落慕容世蘭爭寵的道具。

玄凌在高興後就回去繼續處理政務,朱宜修也發話讓眾人各自回去。出了昭陽殿,慕容世蘭靠在轎攆上,先前還笑容嫵媚的神態立刻變得冷若冰霜。

何貴人在旁討好道,「容華別生氣,薛氏有了身子就有唄,再怎麼也越不過您去。」

「她如何越不過我去?若是她生個皇子,封貴嬪做一宮主位也是指日可待的,到時候我這小廟也供不起她這尊大佛了!」慕容世蘭語中帶刺道。

何貴人道,「哪兒啊,誰說一定能生皇子了,瞧她的福薄樣兒,能生個帝姬都是祖上積德了。您是最得皇上心意的,豈能被她比上?」

「我得皇上心意?剛才皇上連看都不看我一眼,還是皇后提了句,他才稍稍帶見我。真是叫我傷心,不就是有個肚子麼,有什麼了不起的!」慕容世蘭心中不禁傷感。

「皇后一貫就是做好人的,前頭不也給了愨貴嬪幾分顏面嘛。皇上剛才說今晚去您那兒呢,可見皇上心中還是有您的。」

何貴人的話讓慕容世蘭重綻了幾分笑顏,道,「也是,等我懷上孩子,皇上指不定要樂成什麼樣兒了。」

「小主,薛貴人在後頭呢。」一旁的頌芝輕聲道。

慕容世蘭柳眉皺起,道,「她幹嘛還跟來,來向我耀武揚威麼?讓轎子快些走。」

吉雲堂裡薛貴人雙膝一軟就跪在慕容世蘭面前,道,「容華千萬別生嬪妾的氣,嬪妾能有今日都仰仗著容華。」

「我可不敢受你的大禮,頌芝,快把薛貴人扶起來。人家是貴人,和我們這種肚子不爭氣的凡人不能比。」慕容世蘭把「貴人」兩個字咬得格外重。

薛貴人沒理上前攙扶的頌芝,謙卑道,「嬪妾有一事相求,還望容華答應。」

」說來聽聽。」

薛貴人咬牙道,「嬪妾原本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選侍,若非容華引薦,也不可能承皇上恩寵。容華大恩嬪妾沒齒難忘,嬪妾自知人微言輕,縱然生下孩子只怕也未必能入皇上的眼。只求容華能看在嬪妾忠心的份上,允許嬪妾將來把孩子過繼到容華的名下,也算終身有靠了。」

「你懷胎十月的孩子真捨得給我?」慕容世蘭手中的杯盞僵在半空中。說實話她是不願意養別人的孩子,她年輕體健遲早會有自己的孩子。倒是薛氏的一番表白讓她不得不重新考慮要不要做掉這個孩子。薛氏能說出這番話想必是忠於她的,或者有個有所出的妃嬪作為幫手,她在後宮裡今後也能更加順遂些。

「嬪妾句句實話,絕無虛假。」

換做是朱宜修絕不會被薛氏的把戲糊弄過去,孩子一落地,局勢必然會發生變化。有子傍身的妃嬪與無子得寵的妃子根本不能同日而語。薛氏自知在朱宜修那裡掛了號,討不到好處。用這一招來對付直腸子的慕容世蘭是再合適不過,有了慕容世蘭的幫忙,安全生下孩子的幾率就大大增加。

等生下孩子以後,薛氏會不會還依舊忠心於慕容世蘭,或者要另起爐灶就得兩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化肥涼涼很傻很天真!




☆、雙喜

不論薛氏的話有幾分真假,慕容世蘭這邊暫時沒了動作,讓能她喘口氣安心養胎。

薛氏的胎還未坐穩,呂盈風這頭已滿了九個月,還有一月便要臨盆,其母呂夫人也已經趕到京中,等候內務府安排入宮照顧。

「臣婦給皇后娘娘請安,給欣嬪小主請安。恭祝娘娘千歲萬福,小主康樂吉祥。」穿著五品宜人的服制,呂夫人向朱宜修和呂盈風先後下拜行禮。

「呂夫人免禮,賜坐。」朱宜修笑道。

底下的小宮-女搬了軟凳來,呂夫人誠惶誠恐,道,「多謝娘娘恩典。」

都說皇家內院氣派不同凡響,果真百聞不如一見。呂夫人在益州城內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可如今到了紫奧城才知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

朱宜修通身的氣派誰敢說她是個庶出之女,雍容華貴世間罕有,更難得不以威勢壓人,言辭親切。呂夫人生怕哪裡錯了禮數,越發小心翼翼。

「呂夫人不必拘束,本宮提前一月發了旨意召你入京,益州到京師千里迢迢必定是車馬勞頓,一路辛苦了。」朱宜修道。

呂夫人連忙答道,「娘娘言重了,臣婦得知小主的喜訊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呢,趕路的那點子疲累算不了什麼。還多虧了娘娘的厚德,才能讓臣婦入宮照顧小主。」

呂盈風的相貌繼承了其母約八分,一樣的大眼薄唇,只是呂夫人上了年紀,顯得更精明幹練些。朱宜修笑道,「本宮很喜歡欣嬪的性子,皇上也誇獎她為人磊落爽直,說來也是你教女有方。」

呂家原也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依靠著父輩征戰沙場的軍功熬到如今參將的位置。當初送呂盈風入京參選,家中並未抱太大希望,誰知哪路春風刮到她身上,居然一躍龍門成為天子妃嬪。呂家在當地的身價也是倍增,幸而族中子弟皆是秉性耿直厚道之人,倒也不曾藉著呂盈風的名頭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呂夫人謙遜道,「娘娘謬讚了,臣婦見識淺薄,哪裡能教小主什麼。多虧皇上和娘娘不棄,才給了小主這些體面和恩典。」

「呂夫人過謙了。欣嬪得知你能來一早便盼著呢,你們母女許久不見定有很多知心話要講,本宮也不久留了。你們回翠微宮好好說話吧。」朱宜修遂叫人送她們出去。

「娘娘,江太醫來了。」

朱宜修微挑了挑眉,道,「他倒是把本宮的話記進腦子裡了,隔日就來報道。叫他進來。」

「微臣見過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起來吧。」朱宜修這世對慕容世蘭一黨的人都是淡淡的,尤其是這江誠江慎兩兄弟,前世還不得好死,更加是不怎麼願意搭理他,道,「薛貴人的胎可穩妥麼?」

「回娘娘,薛貴人體質虛弱,這胎怕是有些不大穩當。」

他倒是老實,一早就來交底了。文世清在那日初探過脈息後就跟朱宜修透了口風,因此聽到江誠的話,她並不意外,只道,「這話你和薛貴人說了麼?」

江誠道,「微臣不敢驚動貴人,事關重大,只先回稟了皇后娘娘。」

「既然如此,你專職照看薛貴人就更該用心,務必要保證龍胎安然無恙。」朱宜修對薛氏也就是情面上的過場,道,「你是慕容容華舉薦的人,若有個閃失,也是慕容容華臉上無光。」

「微臣自當盡力,保證龍胎平安降生。」江誠得了朱宜修的話,知道這孩子遠遠大於薛氏,心中也明白應該如何做了。

二月二龍抬頭,這天民間辦廟會,官府皆祭神,宮內也不例外。御宴上也新添了「驢打滾」、「春餅」等點心,因做得精緻,后妃們也都頗為喜歡。

次日清晨,朱宜修於昭陽殿等待眾妃請安。

除了呂盈風身子重,薛氏懷胎未到三月尚不安穩,朱宜修免了這兩人的請安外,其餘人仍是照舊。目下掃了一圈,發覺又是慕容世蘭沒到。

朱宜修不禁有些動氣,已經說了多次。怎麼慕容世蘭還是左耳進右耳出的,真以為她不會動用宮規責罰麼?正要發作,只見頌芝跑進來,道,「啟稟皇后娘娘,我家小主身體不適,今兒請安是來不了了,還望娘娘恕罪。」

「慕容容華身體不適?」朱宜修疑道,昨兒見她在席上還一人吃了一碟子蟹粉酥呢。忽然見心頭一動,她竟差點忘了,這一世沒給慕容世蘭用歡宜香,保不齊別是有了……

遂道,「請太醫去看了嗎?」

「回娘娘,還未來得急去請太醫,小主命奴婢先來給娘娘告假,這就去請。」頌芝嬌滴滴的嗓音裡多了些著急。她對慕容世蘭還是很有主僕情誼的。

「那你先去請太醫,等有了消息就來告訴本宮。」朱宜修揮手打發了頌芝,後者忙不迭的就趕著走了。

「娘娘,這慕容容華整日裡神氣活現的,怎麼突然就病了,別是起床遲了索性派底下人來誆娘娘,逃脫責罰吧……」苗氏唯恐天下不亂道。

「寧貴嬪這話是什麼意思,哪有人自己咒自己得病的?」何貴人為慕容世蘭不平道,「容華深得皇上和皇后看重,哪裡會耍這種小把戲?」

「喲!我都忘了何貴人和慕容容華情同姐妹。聽說容華常常賞東西給貴人,到底是拿人的手短,巴巴的上趕著就給人說好話了。」

「貴嬪你……」

朱宜修不耐煩聽兩個沒腦子的人打嘴仗,出聲喝止道,「皇上最討厭妃嬪搬弄口舌,拌嘴爭吵,你們一個是一宮主位,另一個身為貴人,就該更知道自己的身份,學得像市井潑婦似的成什麼體統!下次再叫本宮聽到,每人都回宮閉門思過一月,抄寫女誡,好好溫習一下女子該守的德行。」

「皇后娘娘息怒,臣妾知罪。」苗氏和何氏雙雙低頭認錯。

朱宜修沒好氣兒的掃過她們,道,「今兒就到這兒,大家都跪……」還沒等「安」字說出口,安鶴居的巧心就直奔進來,跪地喘著氣稟道,「娘娘,我們小主要生了!」

「快!擺駕翠微宮!」朱宜修急急坐上鳳輦趕到呂盈風所在的安鶴居,裡頭正忙成一團。

侍婢穿梭來往端著水盆,紗布和剪子,一陣陣呻吟從內室傳出,少時,玄凌也到了,帝后兩人坐在門口的扶手椅上,等著呂盈風生產。

呂夫人也在裡頭陪著女兒,見到呂盈風滿頭大汗,面色慘白卻還堅持忍著不敢放聲大叫的模樣,忍不住心痛。此刻倒寧願呂盈風沒入這皇城,只嫁個普通人家,也好過有痛不能喊。

「生了,生了……」接生的穩婆忙把孩子抱起來,用溫水清洗乾淨裹上襁褓抱出去,給玄凌賀喜道,「恭喜皇上,小主給皇上生了個帝姬!」

「帝姬……」玄凌高漲的熱情頓時熄火,他盼望能得個皇子,現在見是帝姬,不免有些失意。

接過襁褓看了看,新生兒渾身紅彤彤皺巴巴的模樣也看不出的所以然來,心中對這個女兒也不是十分看重,畢竟永泰的乖巧伶俐可比眼前的紅皮猴子強得多了。

朱宜修見他臉色不是十分高興,心知他想兒子想瘋了,只能寬慰道,「帝姬也好。皇上,您現在可有兩兒兩女,成雙成對了。可巧又是二月裡生的,得給帝姬取個好名字才行啊。」

玄凌聽了扯了扯嘴角,道,「皇后是嫡母,由你取了便是,封號按慣例滿月時朕來賜。」說完,便起駕走了。

留下朱宜修抱著孩子轉回了屋內,呂盈風已經累得睡著了,呂夫人倒是很想看看這個外孫女,朱宜修把孩子交給乳母道,「去給呂夫人看看。」

「多謝娘娘恩典。」呂夫人激動得手都有些發顫,小心的望了襁褓一眼,算是見過這個外孫女。畢竟日後想再見也不一定有機會了。

朱宜修看時辰差不多了,便道,「呂夫人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稍後自會有人送你出宮。」妃嬪生產後,母家的人不可久留即刻就要出宮去。祖宗家法,以防遲則生變。

呂夫人縱然不捨得尚在昏睡中的女兒和外孫女,也不敢造次,諾諾謝恩就遂宮人去了。

朱宜修看著這個小女嬰,小小的一丁點兒,比永泰出生那會兒可健康多了,到底是足月生產的。不過這一世她可沒有皇長女的名頭了,只能是皇次女。端詳了片刻,對巧心吩咐道,「好好照顧你家小主,本宮遲些再來看她。」

回了昭陽殿,剪秋道,「娘娘,吉雲堂那兒派人去了儀元殿。」

「慕容世蘭怎麼回事?」朱宜修問道,難道真的懷上了?

「說是一直吐,太醫也被拘在那兒沒放回來。娘娘,您說,她會不會有了?」剪秋道。

朱宜修沉聲道,「瞧著架勢多半是,她受的恩寵最多,到這會兒才有已經是遲了。」

剪秋道,「那要是真生下個皇子,以她的氣焰還把誰放在眼裡啊?只怕到時候連大皇子都要……」

朱宜修瞪了她一眼,剪秋自知失言,趕緊道,「奴婢失言,還請娘娘恕罪。」

「任誰也越不過灃兒,他是皇上的嫡長子,身份貴重,誰能和他比?你記住,別再說些渾話。」朱宜修正色道。

「奴婢記住了。娘娘,咱們要怎麼辦?看著慕容容華把孩子生下來麼?」

朱宜修靠著椅子,道,「還沒確定的事情著急什麼,就是真有了是男是女也還不知道?等本宮先探了皇上的意思再說……」

慕容世蘭這會兒可是欣喜若狂,她終於有了玄凌的孩子!眼見美好前程在向她招手了,玄凌才出了安鶴居就被請到了吉雲堂,江慎在給慕容世蘭把脈,見到玄凌來了,屋裡眾人紛紛行李請安。

玄凌道,「這麼急著把朕找來是出了何事?」

「皇上,還是讓江太醫和您說吧……」慕容世蘭露出含羞的表情。

玄凌看向江慎,後者躬身稟道,「恭喜皇上,小主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此話當真?」玄凌問道。

「微臣不敢胡言。」

慕容世蘭從玄凌臉上察覺出一絲不屬於喜悅的情緒,疑惑道,「皇上,臣妾有了你的孩子,你不高興嗎?」

玄凌微怔,神態恢復如常,道,「朕當然高興,一時喜出望外,不知該如何是好了。」說著一把抱起慕容世蘭,對李長道,「傳朕旨意,容華慕容氏有孕晉為貴嬪,封號仍為『華』,待胎象穩固後行冊封禮。」

「多謝皇上!」慕容世蘭聽到玄凌的話,欣喜不已。按例冊封貴嬪,需是資歷深厚或者育有皇子的后妃才能得此殊榮,她入宮不過兩年,又是才有孕,玄凌便晉了她為貴嬪,可見玄凌對她確實是與眾不同,兩人的情意可見一斑。

玄凌把慕容世蘭放到座上,道,「愛妃你先休息,朕還有朝政要處理,晚上再來看你。」

「恭送皇上。」目送玄凌離開,頌芝給慕容世蘭賀喜道,「恭喜小主,啊,不對,應該叫娘娘了。皇上果然是最疼惜娘娘的,才有孕就晉了貴嬪,這可是少有的榮寵呢。」

貴嬪位以上的才可稱為「娘娘」,慕容世蘭早盼著能擺脫掉「小主」的稱呼,聽到頌芝的話,眉梢眼角俱是得意。

慕容世蘭有孕的消息好似長了翅膀的鳥兒,飛速在六宮內傳開。

剛生產完被撂在一邊的呂盈風的風頭也被她壓過,心中不忿。她拚死拚活生了個帝姬,玄凌還沒鬆口給她晉位,憑什麼,慕容世蘭才診出有孕就立刻晉了貴嬪。慪得呂盈風心頭如同堵了塊大石頭,連補身的湯藥都吃不進去。

除了呂盈風外,還有一個人才放鬆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薛貴人在知道慕容世蘭有孕的消息後如同驚弓之鳥,華貴嬪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她的就可有可無了。

不知道以華貴嬪的小心眼能不能容得下她的孩子。薛貴人坐臥不安,腹中的胎也不安生,攪得她不得入眠,短短幾日就瘦成一把骨頭樣子,難掩憔悴。

朱宜修這頭沒心思管薛氏的那點子小算盤,她在想自己要不要出手做掉慕容世蘭的孩子,恍惚記得這是個男胎,若生下來怕是會對予灃有極大的危害,還不如提前滅了他。

六宮中眾人各有各的心思,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人選

滿月宴上玄凌賜下封號:淑和帝姬,其母欣嬪呂盈風晉位正四品容華。朱宜修也為淑和帝姬取好了名字,不必左思右想的麻煩,還是叫雲霏。

呂盈風雖然失望沒能直接晉位貴嬪,但起碼有了盼頭,哪怕是熬資歷自己也遲早能熬到貴嬪的位置。

淑和帝姬滿月波瀾不驚的過去,真正引起後宮關注的還是薛貴人和華貴嬪的胎。

流水般的賞賜送入宓秀宮,慕容世蘭可謂萬千寵愛於一身,絲毫不見懷孕的疲態,愈發光彩照人。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慕容世蘭在頌芝的攙扶下搖搖擺擺的給朱宜修行禮。

朱宜修不動聲色笑道,「妹妹無需多禮,坐吧。」

「謝皇后。」慕容世蘭不甚誠心的道謝,坐到湯靜言的旁邊,比苗氏的位子還靠前一步。

苗氏不悅道,「華貴嬪怎麼糊塗了,你才晉了貴嬪,按輩分應該坐在我的下首才是。怎可坐在我前頭?」

慕容世蘭扶了扶鬢邊龍眼大小的明珠步搖,朝苗氏嫣然一笑,道,「寧貴嬪見諒,我想著這座位雖說要論資排輩,可論起來本宮和愨貴嬪都是有生養的人,坐在一起也方便照應。寧貴嬪身輕體健,還請多讓讓本宮吧。」

「你!」苗氏氣得臉紅脖子粗,怒道,「你雖然懷有龍胎,可也不能恃寵而驕,不過才晉了位分就感如此目中無人,他日整個後宮豈不都要跟你姓慕容了?!」

慕容世蘭絲毫沒有到苗氏怒火的影響,依舊慢條斯理道,「寧貴嬪糊塗了,這後宮自然是皇后娘娘做主,本宮哪裡敢越俎代庖呢。」

這話暗裡挑撥苗氏眼裡沒有朱宜修的存在。苗氏氣結,口不擇言道,「還不到三月呢,誰知道生下來的是個什麼東西,也值得你狂成這樣,等生下來了再指望也不遲啊……」

慕容世蘭一聽頓時大怒,說她便罷了,說她的孩子她可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立刻翻臉道,「寧貴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敢詛咒本宮腹中的龍胎!」

「本宮何曾有這麼說過,華貴嬪多心了。」苗氏冷冷道,「到底是有身子的人,這麼多疑多思的對龍胎也不好啊。」

朱宜修坐在上首看戲看了半天,覺得她們兩個實在是可以結拜當姐妹了。為了阻止事態進一步惡化,清了清嗓子道,「行了,吵吵嚷嚷的成什麼樣子。寧貴嬪你是皇上身邊的老人兒了,華貴嬪年紀小性子躁些,你做姐姐的該拿出容人之量好好教她才是。」視線再看向慕容世蘭,道,「你頭一回有身孕,連皇上也格外要本宮關照你,你自己就更要平心靜氣,別為了一點小事動怒,總生氣對孩子也不好啊。」

「臣妾謹遵皇后教誨。」

朱宜修看她們口服心不服的表情也知道自己和稀泥的話是壓根沒進她們的腦裡,懶得再計較,轉而關注另一個有身孕的,道,「薛貴人清減了許多,可是底下人服侍的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麼?」

「回娘娘,是嬪妾自己身子不好,不干旁人的事情。」薛貴人衣服架子直晃蕩,看著一陣風就能把她刮跑了。

「你有孕也要多注意休息,想吃什麼的就說,肚子裡的龍胎可要緊著呢。」朱宜修擺出一副和藹可親的姿態道。

「謝皇后娘娘關懷。」薛貴人看著慕容世蘭聖眷日隆,心中忐忑,就算山珍海味擺在面前她也沒胃口吃。

慕容世蘭望著薛氏纖瘦的模樣,道,「薛貴人的太醫是本宮舉薦,若是他辦事不周到,薛貴人只管告訴本宮,本宮定不會饒了他。」

艷麗美貌看在薛貴人眼裡卻如同骷髏厲鬼,忙道,「江太醫很好,娘娘客氣了。」

慕容世蘭看薛氏畏畏縮縮的樣子,心裡也不大樂意。她又不是老虎,有這麼嚇人麼?慕容世蘭一貫雷厲風行,自小受的熏陶也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薛氏既然識趣兒要把孩子過繼到她的名下,她就一定會讓孩子平安降生。即便現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也不至於容不下薛氏的。薛氏如此畏懼,就算到時候孩子出生,只怕也個膽小如鼠的。

慕容世蘭微微擰了擰眉頭,壓下不再多想。

「好了,今天就到這兒,諸位妹妹跪安吧。」朱宜修沒空理她們個人的小心思,打發她們回去。

這天是初一,按例玄凌來了昭陽殿。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朱宜修屈膝行禮道。

玄凌伸出手,道,「小宜時刻不忘禮數麼?」

「自然不敢,禮不可廢,尊卑更不可亂。」朱宜修借力起身道。

玄凌臉上飛快閃過一絲滿意,道,「小宜說得好。」

今晚有些不對頭。朱宜修敏銳的察覺到異樣,親自奉上茶盞,然後坐到玄凌身邊,靜靜等著他先開口。

玄凌呷了一口,道,「朕剛才去看了華貴嬪和薛氏,瞧著她們都還好,太醫也說脈息平和,這後宮交給你朕是再放心不過的。」

「皇上言重了,原本就屬臣妾分內職責。」朱宜修道,

玄凌道,「太醫說華貴嬪的脈象有力,多半是個皇子……」

「那是喜事啊,皇上又可以再添一位皇子了。」朱宜修道,說話時不忘注意玄凌的表情。

「是啊,他慕容家一貫是替朕分憂解勞的……」玄凌笑了一聲,用手提了提茶蓋,發出「叮」一聲脆響,他繼續道,「慕容家打了勝仗,花了銀子也不少,國庫眼瞧著又是一大筆支出。」

朱宜修小心翼翼道,「國家大事臣妾不懂,但也知道邊疆不穩,對大周是百害而無一利的。」

「是啊,那小宜,你可聽說過『攘外必先安內?」玄凌不再撥弄茶蓋,雙眸炯炯盯著朱宜修。

後者被他看著脊背發涼,道,「臣妾見書上有過記載,皇上何意?」

玄凌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道,「難怪小宜平日裡運筆如神,可見對字義皆是爛熟於心了。」

「不敢當皇上的誇讚,臣妾愚昧。」朱宜修一顆心完全被提起來了,玄凌若是真要她調製歡宜香,她該怎麼拒絕呢?

玄凌收回視線,道,「前些天朕忙著處理朝中要務,不能來看你。今兒來了想和你好好說說話。」

「皇上只管說就是了,臣妾洗耳恭聽。」

「慕容世松凱旋回朝,但苗老將軍卻一無所獲,反而損兵折將,小宜以為該如何處置呢?」玄凌道。

朱宜修起身屈膝道,「臣妾女流之輩,萬萬不敢置喙朝政大事,還望皇上恕臣妾不能回答。」

玄凌扶起她道,「你我夫妻,只當是閒話兩句。左右也沒有旁人,並不礙的。」

「臣妾不懂軍事,只知道應該賞罰分明。」朱宜修言不由衷道。

「輸掉的那些人,朕要怎麼罰呢?」玄凌目不轉睛的看著朱宜修。

「自然是按朝堂律例處置。」朱宜修給出最中庸的答案。

玄凌一撩袍角,道,「那朕就削去他的職位,念在他多年征戰的份上,讓他卸甲歸田,你看如何?」

「皇上是天子,皆由皇上做主,想來也沒人會有異議。」朱宜修垂首答道。

玄凌看著她,道,「那朕就按小宜的意思辦。」

她何曾說過什麼?玄凌故意要拖她下水,朱宜修道,「皇上的話臣妾不懂,臣妾豈敢隨意妄言,傳揚出去倒叫別人說臣妾牝雞司晨,這種罵名臣妾背不起,還請皇上饒了臣妾。」說完,就跪在地上。

玄凌道,「朕玩笑一句,你怎麼當真了。快起來!」

朱宜修磨磨蹭蹭的站起來,道,「皇上玩笑,臣妾可是怕的很。」

「你貴為國母,也會有害怕的時候麼?」

「當然有。臣妾依靠著皇上,皇上若是生氣,臣妾能不害怕麼?」朱宜修佯裝惶恐道。

玄凌聽了,沉默不語。半晌,才道,「小宜,你說朕是個好皇帝麼?」

朱宜修道,「皇上以為呢?」

「朕有時也想像先帝那樣隨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總有許多制肘叫朕放不開手,即便朕貴為天子也不得不忍耐。」玄凌的眼中閃過一絲陰戾。

「皇上別著急,凡事慢慢來,總會有您乾綱獨斷的一日。」朱宜修安慰道。

「乾綱獨斷……」玄凌低聲念叨這四個字,道,「朕苦心經營了十年才有了今日,絕不容許重蹈覆轍……」

朱宜修見他的眸光從陰沉轉為平日的明亮,心知他已經冷靜下來了。聽玄凌忽然道,「薛氏的身體不好,你多派人去看看她,朕的孩子不容有失。」

「臣妾遵旨。」

玄凌冷眼看著朱宜修的溫順恭和,心裡也在轉著念頭,慕容世蘭有孕宜修真的一點也不著急?還是她已經篤定朕不會容許這個孩子生下來了呢?這宮裡每一個人都在算計,宜修對朕是真心的嗎?玄凌不可能完全相信於某個人,尤其先後目睹了太后欺騙先帝,柔則欺騙他的事例後,他的多疑愈發嚴重。

一床錦被,帝后兩人同床異夢,各有所思。

「皇上又去了寧貴嬪那兒?」朱宜修看向剪秋。

「是啊,不知皇上是怎麼了,又突然想起寧貴嬪來了,連著幾日都去了延禧宮。寧貴嬪現春風得意都不拿正眼看人了。」剪秋道。

朱宜修暗忖,苗氏任性無知,玄凌很早就膩了,現在怎麼又突然想起來了。靈光一閃,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玄凌和她的對話,看來玄凌是準備拿苗氏開刀了。

同為將門之女,齊家日衰,只有齊敷一脈還在邊關效力,其餘的子弟都轉向科舉考試,雖說還有餘威,到底也是稀薄了。而軍中大半的武將與苗將軍都有門生瓜葛,若能讓苗氏與慕容氏自相殘殺,玄凌漁翁得利,輕易便可收回軍權。以慕容世蘭的性子,要是知道孩子是被苗氏所害,還不得鬧得天翻地覆麼。

一石二鳥,玄凌這招果然夠狠。

朱宜修心道,「苗氏啊苗氏,前世你做了柔則的陪葬,這世你還得替端妃擋災。」




☆、失子

苗氏滿心歡喜的迎接玄凌,在後宮中沒有帝王寵愛的日子叫人發瘋。軟玉溫香,鶯聲低喃,依偎在玄凌胸前的苗氏看不見男人冷漠的神情。

「皇上,您以後能常來臣妾這兒嗎?」苗氏嬌聲問道。

玄凌撫弄著如雲秀髮,漫不經心道,「朕心裡有你自然會來……」

苗氏未聽出弦外之音,只當玄凌是答應她了,歡喜不盡,也更依戀他的柔情。

「朕聽聞近來愛妃與華貴嬪相處不甚愉快?」玄凌忽然說了一句。

苗氏有些不悅,道,「臣妾與華貴嬪也不過拌兩句嘴,就有小人傳到皇上的耳裡去了?」

玄凌低低笑道,「你們女人家專愛拈酸吃醋的,小心眼兒,華貴嬪比你小幾歲,你凡事讓著她些,別與她一般見識。」

「臣妾聽皇上的就是了。」苗氏聽得玄凌語氣是站在她這一邊,遂大方應下。

「你陪朕也有年頭了,一直沒能給朕生個皇子。華貴嬪如今有了,你與她又都是出自將門,原該格外親厚些。你無事也可多去探望她,帶些安胎滋補的藥去,只當是你關心她的誠意。」玄凌摸著苗氏豐潤白皙的肩膀道。

「皇上與臣妾在一起時怎麼老提別的人呢,臣妾聽了怪不舒坦的。」苗氏撒嬌道,「既然是皇上要臣妾做的,臣妾只管照皇上的意思去辦。明日就去看望華貴嬪,可好?」

玄凌笑道,「愛妃能如此識大體,朕心甚慰。」

紅綃帳裡,顛鸞倒鳳,無人知道是最後的歡愉。

「寧貴嬪到。」

正在吉雲堂裡靜心安胎的慕容世蘭聽得外頭的唱名,不禁疑道,「她來作甚?」

一旁的頌芝道,「娘娘,要不奴婢去回了寧貴嬪,省得叫她進來惹娘娘生氣。」

「不,讓她進來。皇上今早才讓本宮以後性子寬和些。寧貴嬪來了也好,她向來與本宮不和,正好拿她做給皇上看本宮也是能與旁人融洽相處的。」慕容世蘭頷首示意放人進來。

「妹妹,本宮今日來看看你,沒打擾到妹妹安胎吧。」苗氏笑容可掬的進門道。

慕容世蘭由頌芝扶著起身相迎,道,「貴嬪是稀客,坐吧。頌芝,去把本宮新得的茶葉拿來,想必寧貴嬪也喜歡。」

「妹妹客氣了。」

往日勢同水火的兩人做出一派姐妹和睦的姿態來,落在周圍侍婢內侍的眼裡直起雞皮疙瘩。

「不知貴嬪來此有何貴幹?」

苗氏揮手,底下的侍婢送上一盞食盒,道,「妹妹有了身孕我也關切的很。姐姐前些日子裡有說話不周的地方,還請妹妹海涵。我這人一貫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並沒有惡意,還望妹妹能明白。今日我特地找人熬了上好的安胎藥來給妹妹喝,妹妹可千萬別嫌棄。」

慕容世蘭見到那碗裡的湯,怔了一下,旋即笑道,「寧貴嬪客氣了,大家同為妃嬪,哪裡有記仇這一說呢。還勞動你親自跑來,折煞本宮了。」

「那妹妹快喝了吧,等涼了散了藥性就不好了。」苗氏把碗朝慕容世蘭推過去。

慕容世蘭心頭疑竇叢生,苗氏怎麼好端端的關心起她來了,轉念一想,也許是看她得蒙盛寵,上趕著來巴結想分些雨露。完全沒懷疑苗氏送來的湯裡可能會下毒,畢竟誰會親自把下毒的藥送來給別人喝呢。

想到這裡也就放下戒心,道,「那多謝寧貴嬪的美意了。」舉起玉碗一飲而盡。

苗氏見她喝了,更是高興,玄凌若是知道了肯定會更喜歡她的,起身道,「那我也不打擾了,妹妹好好安歇了吧,我改日再來看望妹妹。」

「頌芝,送寧貴嬪出去。」慕容世蘭喝下藥後未覺得有什麼不適,只當苗氏突然清醒,明白不該和她做對了。

昭陽殿內朱宜修聽完剪秋的稟報,喝了一半的熱茶擱在手邊,裊裊冒著白煙兒。

「華貴嬪真的喝下去了?」

剪秋語氣肯定,道,「當然了,在場的人親眼看到的。不過喝了也就喝了,也沒見有什麼異樣。」

朱宜修搖頭,剪秋哪裡知道。前世端妃送去的安胎藥是她親手配製的,雖然打下了孩子若是悉心調養還能有孕。否則後來也不會再配了歡宜香給慕容世蘭徹底杜絕她有子嗣的可能。

這一次是玄凌親自動手,想必做得會比她更絕。

苗氏,慕容世蘭,這兩個女人做夢也想不到她們心心唸唸的枕邊人會狠狠的捅她們一刀,這代價將是她們難以接受的。

這天夜裡,淺眠的朱宜修被外頭的喧鬧吵醒了,披上單衣起身道,「剪秋,怎麼回事?」

「娘娘,宓秀宮出事了!華貴嬪嚷嚷著肚子疼,皇上也趕過去了。」剪秋,繡夏匆匆入內,服侍朱宜修更衣。

坐上鳳輦朱宜修立刻趕到吉雲堂,其他妃嬪們也都趕來了。偌大的宓秀宮內燈火通明,侍婢們端出一盆盆的血水,淡淡的血腥氣縈繞在空氣中。

「臣妾來遲了,還請皇上恕罪……」朱宜修還未來得及行禮,就被玄凌一把抓住,道,「不必多禮,你去看看世蘭如何了?」

朱宜修進到內室,並未上前,而是遠遠望了一眼,臥榻上鋪著的軟錦染著斑斑殷紅,慕容世蘭沒有了平日裡的鮮艷明麗,躺在床上不斷的哀聲慘叫。在旁看著的頌芝不住的小聲嗚咽起來。

「華貴嬪如何?」

江慎一臉慌張的向朱宜修回稟道,「娘娘,華貴嬪小產,這孩子是肯定保不住了。不知道貴嬪早前吃了些什麼,胎氣大動,以致母體無法負荷。」

「怎麼會這樣,你一定要保證華貴嬪無恙。」朱宜修道。

江慎點頭,道,「微臣會盡力的……」

回到外殿,朱宜修對玄凌道,「出了好多血,孩子是保不住了……」

玄凌聞言閉了閉雙眼,半晌才睜開,道,「怎麼會這樣?朕今早來看她的時候她還好好的……」

朱宜修心中厭惡玄凌的惺惺作態,面上不得不配合他一塊兒演戲,道,「太醫說是吃壞了東西,不知……」

「你們說,華貴嬪先前都吃了什麼?」玄凌瞪著周圍宓秀宮的宮人們,喝道。

侍婢們都惶恐的跪下,道,「回皇上,奴婢們不知道,娘娘的飲食都是頌芝姑娘管的,旁人都不許插手。」

「把頌芝帶來!」

頌芝又怕又驚的跪在殿前,道,「回皇上,娘娘不曾吃過旁的東西,只有今日寧貴嬪送來了一碗安胎藥……」

「皇上明鑒!」苗氏立刻跪地澄清,道,「臣妾今日是送了碗安胎藥給華貴嬪,但是她喝了後直到臣妾離開時都是好好的,並沒有異狀,皇上千萬要相信臣妾啊!」

玄凌緩緩看了她一眼,道,「你當真沒有在湯裡下毒麼?」

「皇上,臣妾沒有!臣妾怎會做這種惡毒陰狠之事。臣妾就算有什麼不滿,也就是嘴上說說而已,怎會有膽子毒害皇嗣呢?」苗氏嚇得面無人色,拚命為自己辯解道。

玄凌沉吟片刻,道,「你先起來。」

苗氏如蒙大赦,被身邊的彩玉彩纓扶起坐回椅子上,身子都軟了大半。

江慎從裡頭出來,玄凌道,「快說!華貴嬪如何了?」

「回皇上,華貴嬪明顯是服食了極為陰寒的藥物,孩子已經被打下了。」江慎道。

「是男是女?」玄凌問了一句。

朱宜修挑起眼角掃了他一眼,只聽江慎道,「回皇上,是個男胎,已經成形了。」

此言一出,玄凌頓時黯然。朱宜修暗中留意每個人的動靜,端妃,甘氏這兩個一直沒有子嗣的妃嬪不免為慕容世蘭感到惋惜;呂盈風和湯靜言則不約而同的露出一絲放鬆的表情來;曹琴默,馮若昭等位分較低的幾個人站得更偏遠些,一時倒也看不大清楚。至於苗氏,臉色變了數變,已是蒼白如紙了。

「皇上,別太難過了,好在大人沒事,以後一定還能再有孩子的。」朱宜修安慰道。

玄凌盯著江慎,冷聲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怎會輕易的服用傷胎的藥物?」

「這個微臣也不知,唯一能肯定的是服用的時間不超過六個時辰……」

眾人的眼光又在集體射向苗氏,苗氏伏地哀泣道,「皇上明鑒,臣妾真的沒有謀害過華貴嬪啊……」

「是真是假,皇上細查便知,貴嬪你又何須急著辯白呢?」湯靜言落井下石道。

「皇上……」苗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轉向玄凌,哭泣道。

「你們兩個素日裡一直跟著寧貴嬪,可見她今日有什麼異樣?」玄凌看向彩玉彩纓,二人嚇得磕頭如搗蒜,道,「皇上,奴婢們不知道……不干奴婢們的事情……」

「說來寧貴嬪若是真要下毒傷害龍胎,肯定是需要拿到藥物,皇上何不去查查御藥房的記檔?」曹琴默冷不丁的出聲,朱宜修暗歎她果真是個機靈的。

玄凌聽了,沉聲吩咐道,「把御藥房的記檔調來。」

李長速速命人去來呈上,翻閱後回報玄凌,道,「回皇上,延禧宮只在前日去領了一包桃花粉。」

玄凌皺眉,「去延禧宮把這樣東西給朕找出來。」

李長立刻帶人前去搜宮,苗氏喊道,「皇上,桃花粉是臣妾自己平日裡服用的。」

「既然是前日才領,想必還剩了很多,到時自然便知你是否清白。」玄凌安撫她道。

朱宜修道,「太醫,若是要導致小產,大約要下多少份量?」

江慎略頓了頓,道,「回娘娘,若按御藥房的慣例半包也就夠了。」

苗氏臉色放鬆了些,自以為肯定能洗清嫌疑。可朱宜修心知肚明,她在劫難逃了。

皇帝的命令自然是從速從急,一盞茶時間後,李長帶著裝藥粉的匣子回來了,道,「皇上請過目。」

打開一看裡頭只生下空蕩蕩的紙包,裡頭半點粉末也無。玄凌登時大怒,一把將匣子摜到地上,摔得支離破碎,指著苗氏道,「賤人!還有什麼可說的!」

「皇上!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苗氏扯住玄凌的衣服哭道,「臣妾是不喜歡華貴嬪跋扈,可斷然不敢作出這種殺傷人命的罪行來。皇上,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

「皇上,此事疑點甚多,只怕還需要詳查,不如先將寧貴嬪禁足看守起來,擇日再審。」甘氏在一旁道,「毒害帝嗣事關重大,需要仔細詳查啊……」

「皇上,私製毒藥,謀害皇嗣這種事,必定是她們主僕來聯手所為,不如召來延禧宮的所有宮人嚴加審訊,必然可以找到蛛絲馬跡。」湯靜言恨苗氏不是一日兩日了,受了她那麼久的氣,豈有輕易放過的道理。

玄凌舉手阻止眾人接著開口,道,「寧貴嬪苗氏行為不檢,有失德行,褫奪封號,降為常在,自今日起禁足文淵樓,面壁思過、清修反省,不得擅出。」說完就起身進入內室看慕容世蘭了。

苗氏如聞晴天霹靂,怔怔的跪在地上。她不明白為什麼才過了一日,玄凌對她就如此絕情,昨天他還摟著她說著動人的情話,怎麼現在卻連一眼都不肯再看她?

苗氏使勁兒抹掉眼中的淚水,起身指著朱宜修和其他的妃嬪厲聲道,「是你們!是你們誰陷害我!是你們陷害我的!是誰?!是誰?!」

「來人,苗常在失心瘋了,把她拖下去打入冷宮!」朱宜修出聲命令道。

諸妃看著髮髻散亂的苗氏被兩個內侍拖走,一路上還不住掙扎,眼神中有憐憫,也有疑惑,更多的是事不關己的漠然。

「鬧了一宿,天都快亮了,諸位妹妹各自回宮去吧,今晚的事情到此為止。本宮不希望再聽到有關此事的隻字片語。」朱宜修的語調依然平緩高貴,隱隱多了一份壓迫的力量。

眾人諾諾應後退下。

臨走時,朱宜修注意到曹琴默的眼神有些異樣的看向她,心思一轉,頓感哭笑不得。可別以為慕容世蘭小產是她的手筆了,難怪先前接話接得如此之快。曹琴默聰明是聰明,可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回到鳳儀宮,剪秋不解道,「娘娘,皇上說把苗常在軟禁在文淵樓,您又何必把她打入冷宮呢,萬一皇上知道了怕是要怪罪您呢。」

「進了冷宮苗氏還能苟延殘喘,若是在文淵樓以慕容世蘭的性子一旦身子恢復只會叫苗氏生不如死。皇上縱然知道也不會多說什麼的。」朱宜修歎了一聲,苗氏是走到頭了。

「說來奇怪,這次是誰在背後下手?連咱們昭陽殿都放過了華貴嬪,居然還有人敢動,真是膽大包天。」剪秋百思不得其解。

「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福氣。」朱宜修淡淡的說了一句。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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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撓

慕容世蘭失子,在榻上足足躺了三日才甦醒。醒來後得知是個男胎更是痛徹心肺,只恨不能將苗氏碎屍萬段。玄凌日日抽空去陪伴,六宮諸人雖有嫉妒不滿,卻也沒人敢在當口上去觸霉頭。

朱宜修只派人送去了些例行的賞賜以作安慰,並口諭暫時免除晨昏定省直至她身體復原。私底下,朱宜修也對慕容世蘭的身體狀況做了調查。

文世清為太醫院院丞,若想調看脈案方子是很容易的事情,朱宜修便讓他留心查看。

「微臣參見娘娘。」

「文大人免禮,賜坐。」朱宜修放下手中的書卷看了眼文世清,後者神情中不由自主的洩露出一絲震驚。

文世清坐下後,老實說道,「娘娘讓微臣查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

「哦?但說無妨。」朱宜修的目光直直射向他。

「如娘娘所料,華貴嬪怕是再也不能有孕了。」文世清低聲答道。

朱宜修輕笑道,「本宮猜那碗安胎藥裡裝的不僅僅是桃花粉吧?」

「娘娘睿智,微臣趁人不注意時翻查了脈案,按上面的記錄明顯是嚴重的宮寒之症,且應對治療的也並不最對症的藥物。若只是桃花粉絕不足以使華貴嬪氣血兩虧。」

「那華貴嬪的身子是廢了?」朱宜修開門見山的話叫文世清心頭一跳,跪地回道,「華貴嬪體內積有大量宮寒之物,實難再有孕。」

「這件事情你知我知,江太醫既然敢敷衍了事,必然也是有人命他如此。相信文大人也明白本宮的意思,知道該怎麼做了?」朱宜修輕飄飄的一句話叫文世清沁出冷汗。

他只要在這個位子上一日,就得裝聾作啞一日,忙道,「微臣明白,娘娘放心。」

朱宜修對他的知情識趣表示很滿意,正欲再說什麼,只覺得心口一陣鬱悶,最終什麼也沒說打發文世清先走了。

「娘娘,華貴嬪既然已經是個不下蛋的雞了,那對咱們也沒什麼威脅。」剪秋在文世清走後道。

朱宜修瞥見她的欣喜,喝了熱茶壓下那股不舒服的感覺,道,「就是因為她生不出來,皇上怕會一再縱容她,到時候連本宮也不得不讓她三分了。」

「怎麼會呢,您是皇后啊,華貴嬪再怎麼得寵也就是個妃子,還能壓過您去?」剪秋覺得主子的話危言聳聽了。

「怎麼不能?有皇上給她撐腰她還會把誰放進眼裡,罷了罷了,先不說這些。」朱宜修揮揮手打住,道,「華貴嬪的孩子沒了,薛氏的孩子一定不能再有事,否則本宮難辭其咎。」

「看薛氏病歪歪的樣子,只怕肚子裡的孩子也會有不足。」剪秋有些擔心道。

「不足是她自己的事情,就算是死本宮也要她先把孩子生出來再死。」朱宜修發狠道,這個節骨眼兒上要是再出毛病,太后一定會責怪她管理後宮無能,才會接連出事。

一早后妃們來給朱宜修請安時,薛貴人的臉色恢復了許多,不再如先前那般慘白。聽說華貴嬪沒了孩子,她也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知道自己這胎一定能安然降生了。

「本宮看薛貴人今日挺精神的,想來月份大了胎象穩固,臉色也紅潤不少。」朱宜修和顏悅色道,「你可要多多珍重自己。」

薛貴人腆著肚子起身,道,「嬪妾多謝皇后娘娘關懷,一切都好。」

「那本宮就放心了。」朱宜修對其他人道,「你們也都是一同進來的,眼見薛貴人快做娘了,其他人也要多加把勁兒,多子多福方為皇室興旺之象。」

慕容世蘭臥病,馮若昭和曹琴默這些天打個平手,大約玄凌也需要善解人意的柔情撫慰。漏下的零星幾日則有陸氏和秦氏瓜分,兩人分別升為了貴人和才人,和她們同住的史氏在封了個美人後就沒動靜了。

「本宮聽說這兩日淑和帝姬不舒服,太醫去瞧了怎麼說?」朱宜修提點完新人,還不忘對舊人也都關心一下。

呂盈風提及女兒,慈母之心溢於言表,連忙回道,「多謝皇后牽掛著,淑和前夜裡吹了風才發燒,臣妾責罰了照顧不周的下人,又請太醫開了方子吃了藥已經好多了。」

朱宜修點頭,道,「那就好,帝姬是皇上的女兒,金枝玉葉。底下人要是敢怠慢,你只管來告訴本宮,本宮一定替你做主。」

玄凌安慰過慕容世蘭後於傍晚來到昭陽殿,一臉正色道,「小宜,朕有事要與你商量。」

「臣妾但憑皇上吩咐。」朱宜修也換上嚴肅的態度。

兩人坐下後,除了李長和剪秋外,閒雜人等一律屏退至外間,玄凌道,「朕欲晉世蘭為妃以補償她失子之痛,小宜以為如何?」

朱宜修聞言一怔,旋即道,「皇上對慕容妹妹的心意臣妾感動,但恕臣妾直言,此時晉她為妃並不是恰當時機。」玄凌的恣意妄為她早已領教過了。要她坐視慕容世蘭復起,緊跟著就會是協理六宮之權,她說什麼都不會答應。

「為何?」玄凌果然面露不悅。

朱宜修從容道,「皇上,您要晉慕容妹妹的位分是為了補償她失子之痛。先不論本朝從無妃嬪失子就晉封的例子,光是旁人的議論就會說慕容妹妹借失子趁機邀寵,傳揚出去於她的名聲亦有損。她自進宮起就深得皇上寵愛,皇上可不要陷妹妹於風口浪尖之上啊……」

「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幾句閒話,小宜不必在意。」玄凌一意孤行道。

「縱然不理旁人議論,可慕容妹妹乃是世家出身,她兄長又屢立戰功,難保他們不會生出驕矜之心。」朱宜修索性直接點到玄凌的死穴上。

玄凌才剛剛剷除了苗氏一族,以教女不嚴之罪加之其他數罪並發將兩朝元老連根拔起。這會子又犯糊塗,不怕再寵出個苗家來麼。

玄凌猶豫了片刻,道,「但她失子終究是因為朕太過寵愛她才招來嫉妒暗害,若是不加撫慰,豈不讓她寒心?」

朱宜修只差沒當場冷笑,怎麼說都是皇帝總要給他找點冠冕堂皇的理由,自己動手除了親骨肉又來懊悔作什麼。遂道,「依臣妾之見,慕容妹妹對皇上的心意絕不在於區區世俗名位,而是皇上的行動。皇上看重慕容妹妹,只管多多去陪她。想來她得了您的關懷,定能早日康復,日後還能再為您添個一兒半女。」

玄凌只當朱宜修不知道慕容世蘭再無生育的可能,忍不住面露一絲愧意,道,「既如此,總覺得太委屈她了。」

「皇上若真要晉她的位分也不是不行。過些日子是太后壽辰,到時臣妾向太后進言把姐妹們的位分都晉一晉,算是沖喜,也去去宮裡的晦氣。這樣一來,也沒人會再對慕容妹妹有異議,皇上以為如何?」主動權掌握在朱宜修這裡,慕容世蘭即使晉位也休想一步登天,怎麼說都是皇后的德行。

玄凌遲疑了片刻,點頭道,「就按你的意思辦吧。」

「臣妾遵旨。」朱宜修趁熱打鐵,道,「皇上固然對慕容妹妹有心,可也別忘了薛貴人,眼瞅著也滿六個月了。」

擺平了玄凌趕他去看薛氏,朱宜修也累得精疲力盡。起身後猛然有些頭暈,搖搖晃晃的抓住了架子,剪秋趕緊上前扶住她,道,「娘娘,要不要找文太醫來瞧瞧,您今兒一整天臉色都不好……」

「本宮沒事,大約這兩日事情太多,身體有些累了……」沒等朱宜修把話說完,只覺得喉嚨泛上噁心,忍不住捂著嘴。

剪秋驚道,「娘娘,您……」

「本宮也不確定,明日一早去傳文太醫來請平安脈,現在先別聲張。」主僕默契,朱宜修也猜到剪秋在想什麼,道,「先扶本宮去休息吧。」

次日朱宜修潦草打發了妃嬪們,文世清就奉詔來昭陽殿請脈。

「恭喜娘娘,娘娘有了兩個月的身孕。」文世清賀喜道。

「確定嗎?」朱宜修問道,

「微臣不敢蒙騙娘娘,只是娘娘今日來神思耗費過多,胎氣有些不穩,還請多多修養為上,切勿動氣。」文世清叮囑道。

「只怕本宮想過些安生日子也不能如願……」朱宜修低歎一句,道,「文太醫,若有人問起,你只管回答本宮胎象安好,一切無虞。」

「微臣謹遵娘娘吩咐。」

中宮有喜,連頤寧宮也派了竹息姑姑親自來問詢。竹息姑姑道,「奴婢奉太后旨意送些上好的補身藥材給皇后娘娘,太后知道娘娘有了身孕,可是歡喜得很啊。」

「有勞姑姑親自跑這一趟,這點小事隨便叫人送來就成了。」朱宜修靠在枕上笑道。

「太后愛重娘娘,奴婢即便多跑幾次也是榮幸,娘娘是有福之人,一定能給皇上再添一個小皇子。」竹息道。

「多謝姑姑吉言,明日本宮自會去向母后謝恩。」朱宜修讓剪秋送竹息出去。

送客回來,剪秋道,「娘娘,太后知道您有喜了,當真是高興壞了,這些東西可都是從她老人家的私庫裡拿出來的呢。」

朱宜修搖頭道,「太后是高興朱家的富貴榮華又添一層保障了,哪裡是真為著我這個人……你先把東西都收到庫房裡。」

「娘娘,奴婢瞧您怎麼不太開心呢?」剪秋疑惑,朱宜修前一回懷著予灃時,因為柔則的事情氣得整夜睡不好,直到後來想開了才無事,孩子生下來也是健健康康的。如今已經貴為皇后,怎麼依舊是眉頭緊鎖。

朱宜修沒有理會她,躺下閉目養神,暫時把這些煩惱的事情拋到腦後。

其他的妃子們知道皇后懷孕酸酸也就完了,皇后生嫡子誰敢有意見。宓秀宮裡的慕容世蘭未必會這麼想,她只知道自己的孩子沒了,皇后在這時候卻有了孩子,連晉位的事情也被攪黃了。說什麼也一定要把薛氏的孩子弄到手才行,否則後宮中只怕再無她立錐之地了。

慕容世蘭想法很好,至於玄凌會不會讓她如願,暫時還是未知之數。




☆、開導

朱宜修有了身孕,昭陽殿門庭若市,各宮少不得都送來了賀禮。朱宜修命剪秋和繪春造冊登記了一一收入庫房,如今她可是後宮中最金貴的人了。

八歲的予灃隱隱已有了小大人的模樣,這日下學沿路穿過上林苑返回昭陽殿,正經過九曲玉帶橋時聽見有人憤憤說道,「懷個身孕有什麼了不起的,若不是我的孩子被賤人所害,這會子才輪不到皇后出風頭呢!」

予灃聽見「皇后」二字頓時停住了腳步,躲在假山後頭細聽是誰敢在背後說母后的壞話。

只聽另一個嬌滴滴的嗓子討好道,「娘娘別生氣,皇后不就靠著兩個孩子麼,等娘娘您身子大安了,憑皇上的眷顧再有皇子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本宮當然會有自己的孩子了。肯定比她這個庶女之子強得多,不就是佔了『長』字麼,論起來還是她當貴妃時生的呢,也高貴不到哪裡去。還有那個丫頭也不過是抱來養的,等來日本宮生下皇子,憑著哥哥立下的功勞,一定叫她靠邊站。」那人得意洋洋道。

若說後宮中有誰敢如此張揚的提及母家,非慕容世蘭莫屬。予灃雖然不常在後宮走動,卻也知道最受玄凌寵愛的人是宓秀宮裡的華貴嬪,之前的幾次家宴上她那把驕橫的嗓子更是如雷貫耳。

「娘娘,這在外頭還是小心慎言啊。」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提醒道,大約是慕容世蘭身邊的周寧海。

「怕什麼,我哪一點比不上她了,論家世,論容貌,我是慕容家的嫡出女兒,還不比她一個庶出的麼。不就是太后的娘家人麼,霸著後位真以為皇上喜歡她……」

予灃聽她左一個庶出,右一個庶出喊得起勁兒,攥緊了拳頭恨不得登時叫人把這個狂妄的女人拖下去打死。這時,遠處跑來一個小婢女,予灃忙又往假山深處躲了躲,沒能再細聽她們的對話。

不一會兒,慕容世蘭扭腰擺款,風姿綽約的走了。

予灃注視著她的背影,待她們走遠了方從薔薇花叢後頭出來,牙根磨得嘎吱響,對身後跟著的侍從戴明道,「記住了,今天你什麼也沒聽見。」

「是,奴才什麼也沒聽見。」戴明被話裡冷冰冰的語氣嚇得趕緊保證,暗道才多大點的孩子就有這樣的氣勢,怪道人家說龍子鳳孫呢,天生的人上人啊。華貴嬪真是個嘴欠的,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再生呢,惹惱了皇后娘娘的兒子能給你好果子吃麼。

予灃直奔昭陽殿而去,一路跑進內室見到永泰正賴在朱宜修身邊磨蹭,嘴裡說道,「母后,你肚子裡已經有小妹妹了嗎?」

朱宜修拍拍她的腦袋,笑道,「也有可能是小弟弟啊,元安想要弟弟還是妹妹呢?」

永泰歪著腦袋想了想,道,「都好,因為弟弟和妹妹都要管叫我姐姐啊。」

朱宜修親親她,抬眼見到予灃,朝他招手道,「灃兒,來母后這兒。」

永泰也立刻站直了福了福道,「元安見過皇兄。」

予灃用力喘了幾口氣,才一板一眼的給朱宜修行禮道,「兒臣給母后請安。」

「免了,你我母子無需這些虛禮,快讓母后看看你。」男孩兒的五官繼承了父母清秀,儘管還未脫去稚氣,但能預見到未來一定是個風度翩翩的皇子。朱宜修細細看著予灃,她看著他熬過了前世三歲的坎兒,無病無災,一天天長大,學文習武。他是朱宜修最大的驕傲,傾注了她全部的心血。

「跑這麼快做什麼,瞧你喘成這樣,剪秋快去端碗茶來。」朱宜修摸著兒子的臉龐關心道。「比前兩日略瘦了些,可是讀書累著了?」

予灃有些臉紅,不自覺的偏過臉道,「母后,兒臣已經大了,您別老是當兒子小孩子一般看待。」

朱宜修忍俊不禁道,「才多大的人就知道害臊了,你就算活到一百歲也還是母后的兒子,母后總是最牽掛你的。」

予灃被這話暖了心口,不禁輕輕伏身靠在朱宜修的懷裡,道,「兒子也是。」

「皇兄才說自己長大了,這會子怎麼又向母后撒嬌了?可見剛才說的話全是哄人的。」永泰咯咯笑道。

予灃瞪了眼妹妹,斥道,「多嘴,以後誰敢娶你做媳婦!」

永泰不依的找朱宜修評理,道,「母后,你看皇兄欺負人家……」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湊到一塊就沒個清靜,母后的頭都被你們倆吵疼了……」朱宜修無奈道。

「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不和你計較!」永泰朝予灃皺了皺小鼻子。

予灃哼了一聲別開臉。

「元安來了有一會兒了,餓不餓?母后叫剪秋姑姑給你拿點東西吃,好不好?」知子莫若母,予灃的異樣瞞不過朱宜修的眼睛,遂讓剪秋把永泰帶去偏殿。

內室裡只剩下朱宜修和予灃母子兩人,朱宜修伸出手攬著兒子坐到床邊,溫和道,「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只是兒臣心情不好……」予灃遮掩道。

「今兒究竟是怎麼了?」朱宜修注視著予灃。

予灃悶聲站了很久,才道,「她說我不過是平白佔了個『長』字,真要論起來也是庶出的。」

「什麼?她?哪個她?」朱宜修怒氣勃然迸發,思索片刻,語氣肯定道,「是不是那個慕容世蘭,除了她沒人敢這麼狂!」

看到予灃沉默,朱宜修知道自己猜中了。一時間忍不住胸中怒氣上下翻滾,慕容世蘭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在背後詆毀她的灃兒,活該被玄凌算計得生不出孩子。氣得連小腹都隱隱作痛,朱宜修勉力穩住心神才好了些,道,「母后懷你的時候的確是貴妃,但你現在不僅是長子,更是尊貴的嫡子,那起子小人嫉妒你所以才在背後中傷。你若是把她們的渾話放在心裡才是中了她們的計,平白貶低了自己的身份,知道嗎?」

「母后放心,兒臣知道,兒臣將來一定會是最優秀的,決不讓母后丟臉。」

「母后相信,母后的兒子是最好的。」朱宜修的話叫予灃聽在心裡,先前的怨憤一掃而空,果然只有母后才是最疼他的。

「還有,你剛才對你妹妹發脾氣讓母后很不高興,元安是你的妹妹,你身為兄長理應愛護她。男子漢大丈夫遇到事情只會拿小女子出氣是最沒出息的,一會兒見了元安知道該怎麼做嗎?」朱宜修可不希望把兒子培養成第二個玄凌。

「兒子知錯了,自會向妹妹賠禮。」

朱宜修聽了予灃的保證欣慰的點頭。

「兒臣給母后請安。」朱宜修坐穩胎後前往頤寧宮面見太后。

「起來,別累著了哀家的孫子,快坐下。」太后笑容可掬,態度慈藹。

「謝母后。」朱宜修按禮謝過才坐到軟椅上。

太后看著她的肚子,道,「哀家從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個有福的,沒人能比你更適合皇后的位子。如今果然如哀家當日希望的那樣。」

「太后慧眼如炬,才能相中皇后娘娘這樣天生有福的人。」竹息姑姑在旁湊趣兒道。

朱宜修垂首謙虛道,「母后過獎了,若無母后兒臣今日也不可能坐在這裡了。」

一副晚輩的恭敬態度叫太后心裡更舒服了,宜修果然比柔則會做人得多,不枉她費力氣栽培。宜修若是能再生個兒子,朱門的榮耀更能延續的長久,如何叫太后不歡喜呢。

太后道,「你是六宮之首,平日裡事務繁忙,現今有了身子該好好歇歇,哀家看著宮裡有資歷有德行的妃嬪不少,你不妨放開手交由她們幫你管著些雜事,免得勞累。」

「母后說的極是,兒臣也正有此意,只是一時拿不定主意,想來與母后商量。」朱宜修知道太后是忍不住想分她的權了,索性主動示好。

「哀家看華貴嬪不錯,她個性爽直,又是世家出身,皇帝也喜歡她,你不妨讓她歷練歷練。」太后之前和玄凌通了氣,知道朱宜修擋回了慕容世蘭的妃位。但畢竟是玄凌中意的人,以後也不可能有孩子,比起讓宜修手握大權不放,太后更願意成全兒子的心思。

朱宜修明白無論前世今生太后永遠以玄凌的喜好作為第一衡量標準,但也不願意眼睜睜讓慕容世蘭得意,道,「母后中意的人自然是好,只是華貴嬪到底年輕些,許多事情考慮不周,資歷也淺,以兒臣之見,不妨讓端姐姐和甘妹妹一道協理六宮,她們服侍皇上日久,性子也都穩重,相互幫襯著更為妥當。」

太后心知朱宜修是為了制衡慕容世蘭才推出端妃和甘氏,端妃一貫深居簡出,甘氏性子耿直也不得玄凌喜愛,但二人的位分畢竟都在慕容世蘭之上,又俱出名門,確實不能越過她們去,點頭道,「你想得果然比我老婆子更周全,就這麼辦吧。」

「多謝母后,兒臣還有一事想請母后允准。」

「說來聽聽。」

「兒臣與皇上商量了,想趁著母后的壽辰給宮裡的姐妹們晉一晉位分,也算是再添些喜氣,叫她們同沐母后的恩澤。」

太后微微有些訝異,道,「皇后大度,哀家自然願意成人之美。你和皇帝商量好了各人的位分就一塊兒在那天辦吧。」

「多謝母后。」

朱宜修又與太后敘了些閒話才回去了。

剪秋扶朱宜修回到昭陽殿不久,在外頭的繪春眉開眼笑的進來道,「娘娘,您藉著太后壽宴要大封六宮的事情傳開了,小主們都感念娘娘的賢德呢。」

朱宜修雲淡風輕的笑道,「耳報神夠利索的,才多長功夫就人人知曉了。本宮是覺得與其讓她一個人獨佔鰲頭倒不如皆大歡喜來得更好些。」




☆、落水

乾元十年七月初七,太后朱成璧的壽辰之際,玄凌大封六宮,眾人同沐天家恩澤。

史氏晉位正六品貴人;李氏晉位從五品良娣;秦氏晉位從五品小儀;陸氏晉位正五品嬪;薛氏晉位正五品嬪,賜號「芳」;何氏晉位正五品嬪,賜號「麗」;曹琴默晉位從四品芬儀;馮若昭晉位從四品德儀;呂盈風晉位正三品欣貴嬪;慕容世蘭晉位正二品華妃;湯靜言晉位正二品愨妃;甘氏晉位正二品肅妃,為三妃之首;齊月賓晉位從一品端和夫人。

因皇后朱宜修有孕不宜勞累,同時下旨暫命端和夫人,肅妃,華妃三人協理六宮。

後宮中因為這場喜事氣氛變得輕鬆許多。唯有華妃雖然得以晉位,但三妃之中名列末座,到底心有不甘。無奈齊月賓和甘氏都早於她入宮,一個祖上是開國元勳,另一個乃宰相之女。她的資歷不足以與前兩者相較,只得悻悻作罷。

壽宴之後,皇室便前往行宮避暑暫住。趁著傍晚涼爽,朱宜修特地邀了齊月賓和甘氏來光風霽月殿一道品茶敘話。

齊月賓和玄凌早已是「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到天明」,加之多年深居簡出,氣質越發寧靜淡泊,說話是也輕輕柔柔的。單論容貌,她並不遜色華妃。只是不及後者那般明媚嬌嬈。

朱宜修道,「本宮聽文太醫說端姐姐的哮症好多了,今後可要常出來走動走動,老在宮裡待著也人悶壞了。」

齊月賓淡淡一笑,道,「出來就是興師動眾一堆人跟著反而不自在,我也習慣在宮裡安靜些。」

「端姐姐今後怕是想清閒也沒有了,皇上下旨讓咱們協理六宮,姐姐可是排在第一個呢。」甘氏笑道。

「不過是名分靠前罷了,連後進宮的華妃都榜上有名,那才是皇上的真真寵愛。」齊月賓拂去杯碟上的水珠,語氣聽不出喜怒。

甘氏不屑,她的家族是自前朝起就是世族,慕容世家和甘家相比不過是新興的暴發戶,道,「端姐姐妄自菲薄了,你是夫人,她不過是三妃之末,論資排輩也得敬著你呢。」

「敬不敬的原是些虛話,以她的性子只怕也難。」齊月賓和華妃沒有正面交惡過,但永泰隔三差五的去披香殿看望,時不時話裡就會帶出華妃對她的輕視。齊月賓沒有孩子,對予灃和永泰又親厚,心中也不免給華妃記一筆賬。

甘氏聞言拍案而起,道,「明發旨意上頭也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的,難不成當咱們是擺設麼,我就不信她敢一手遮天。」

「好端端的,怎麼倒說上火了。」朱宜修勸道,「坐下喝杯茶,大熱天的,也別為了不值當的人和事生氣。」

甘氏道,「娘娘,華妃為人囂張,竟直接把內務府當成她家開的了,還安插了她的遠親進去。這不是明擺著徇私麼,我是斷斷不能容她如此胡來的。」

「妹妹是眼裡不揉沙子的,不過她深得皇上寵愛,本宮勸你還是不要正面與她衝突,否則真要計較起來,皇上也為難。」朱宜修含蓄的提醒道。

甘氏愣了愣,有些喪氣的說道,「當初我和苗……」想起忌諱趕忙咳嗽了一聲把話帶過去,「都是太后下旨入宮的。她是栽了,我不入皇上的眼又沒有生養,這些也就罷了,只怪我自己福薄。可如今連後入宮的華妃都和我平起平坐,若不是娘娘厚德,只怕真要在修儀的位子上坐到老死了……」

如果不入宮,以甘家的勢力她完全可以找一門稱心的婚事,夫唱婦隨,不用日日獨守空閨。朱宜修安慰道,「妹妹也不要太難過了,萬般皆是命。好在皇上總還是顧念著舊日情分,否則本宮就算想幫你說話也插不上嘴。」

「總算沒叫華妃太得意,不然我真的是沒臉見人了……」甘氏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對朱宜修道,「娘娘既然把協理六宮之權交給我,我自然不會尸位素餐,總會出一份力。」

「有妹妹此話我是再放心不過的。」朱宜修道,「我身子日漸重了。許多事情心有餘而力不足,也只能依靠你們兩位多扶持了。」

甘氏笑道,「皇后只管安心養胎就是。」

盛夏酷暑,朱宜修一個勁兒的出汗,她又懷著孕不能用冰,只叫人給她打扇送風,軟綿綿的沒力道,愈發搞得她心煩氣躁。

剪秋見了,道,「娘娘,越動越容易熱,還是歇歇吧。」

「這天兒真叫人坐立難安,怪道人說『苦夏』呢,夏天懷孩子更是難受的慌,幸好肚子裡的小祖宗沒折騰,不然本宮也招架不住了。」朱宜修在剪秋的攙扶下小心翼翼的坐下。

繪春端著盤子入內道,「娘娘,奴婢叫小廚房進了碗綠豆湯,聽說還能解胎毒呢。」

「本宮正想著呢,你倒送來了。」朱宜修接過嘗了一口,問道,「這幾日沒什麼大事吧?」

繪春答道,「大事倒是沒有,也就是幾個小主那兒的冰不夠去了內務府領,那兒的人說今年的冰少要先供著水綠南薰殿,勻不出多餘的,叫她們自己想法子。」

「是哪幾個人去要了?」

「史貴人,李良娣,秦小儀……」繪春想了想,肯定道,「就他們三個。」

這三個人都是不得寵的,朱宜修道,「那她們聽了有什麼話?」

「內務府把皇上都抬出來了她們哪還敢多嘴,回屋裡自個兒搖扇子唄。」繪春道。

「管著這事兒的也忒會看人下菜碟了,其他的小主娘娘那兒都有,怎麼就單單缺了這三位的。」剪秋一針見血道。

「管事的是誰?」朱宜修聽了剪秋的話,轉臉問道。

繪春乾脆回答,「黃規全啊,聽說是華妃的遠親。」

「我當是誰呢,以為華妃協理六宮,他就能狗仗人勢了。」朱宜修把碗放下,道,「端和夫人和肅妃那兒知道這件事麼?」

「端和夫人前日中了暑正在臥床休息。肅妃娘娘倒是說過話,華妃卻說皇上是頂要緊的,要是皇上病倒誰能擔待,那幾個小主身強體壯,熱一點只當多出汗排毒不礙事。」

「這話挺在理,你把話傳出去叫那三個人自己聽聽。」朱宜修吩咐繪春道,「另外本宮的份例沒動,拿去分給她們,真熱出個毛病來叫人笑話皇家連幾塊冰都捨不得給人用。告訴她們和華妃學學,多想想怎麼討皇上的歡心。」

繪春領命而去。剪秋道,「娘娘,華妃這麼做可是又結下樑子了。」

「她那個脾氣你還看不出麼,真以為自己是寵冠六宮了。說來馮德儀和曹芬儀都沒能攏住皇上,本宮只能再培培土種些新花了。」朱宜修平聲道。

男人喜新厭舊是天性,華妃再怎麼美艷看多了也總會膩的。秦氏梨花帶露,李氏俏麗纖巧,各有特色。玄凌大魚大肉吃多了,也想著換點清粥小菜。

她二人後來居上,華妃的獨大局面被打破,加上秦氏與陸嬪是姨表姐妹,連帶著三人自成一黨,形成一股勢力。

內務府在齊月賓和甘氏的默許下給她們的待遇悄悄上了檔次,更讓她們明白到得寵的好處,卯足了勁兒和華妃爭寵,氣得華妃暗地裡咬碎銀牙,防不勝防。

玄凌每日被各色鶯鶯燕燕環繞,樂得享受美人恩。

朱宜修作壁上觀,聽著繪春從外面得來的消息,雙方鬥爭日趨白熱化。

這天,陸嬪正在翻月湖邊閒坐,只帶了兩個婢女,雀兒和燕兒在旁隨侍。因見湖中的蓮花開得甚好,便遣了雀兒去採幾朵。

可巧華妃一行人也朝著這邊過來,陸嬪少不得起身行禮,「嬪妾給華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陸嬪戴著一對翡翠墜子青翠通透,她皮膚又白,烈日照耀也不見絲毫斑點,瑩白如瓷。華妃近日來對她這種清秀佳人是恨得牙根癢,冷冷道,「起來吧,陸嬪這身打扮叫人看著也清爽。」

「謝娘娘誇獎。」陸嬪應道。

「本宮看你一個人在這裡,怎麼也不多帶些人。好歹也是個嬪位,身邊就一個丫頭也太寒酸了。若是你那裡人手不夠只管和本宮說,本宮讓內務府調人過去。」

陸嬪聞言一福,客氣道,「娘娘的心意嬪妾領了,只是嬪妾深知皇上不喜歡后妃們張揚,也不想給端和夫人,肅妃娘娘添麻煩。在此多謝娘娘的關懷。」

「陸嬪果然是口齒伶俐啊,難怪皇上對本宮說妹妹身無長物,長得也不算最出挑,可就是一張嘴叫人愛不釋手。」華妃眼中射出刀子扎向陸嬪。

「嬪妾哪及娘娘萬分之一,娘娘時刻顧念著皇上,嬪妾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陸嬪也不是好惹的,她早就忍夠了華妃的囂張。好容易得寵,自然要出出氣了。

華嬪柳眉擰成疙瘩,道,「妹妹既然在此納涼,不在意多個本宮吧。」

「娘娘自便,嬪妾豈敢有異議。」陸嬪退到湖邊一角。

「奴婢給華妃娘娘請安。」雀兒抱著幾株荷花荷葉回來,見到華妃趕忙蹲身行禮。

華妃見到雀兒手裡的蓮花笑道,「這花不錯,蓮花有靈氣,本宮也想沾一沾。」

「那這花就送給娘娘,只當嬪妾的心意。」陸嬪立刻道。

華妃悠哉道,「蓮花落在奴婢的手裡難免有了低賤之氣,本宮可不要。」

雀兒低頭擋住滿臉的羞憤,陸嬪聽華妃指桑罵槐也有了怒意,道,「娘娘身份尊貴,嬪妾也不敢勉強。恕嬪妾先行告退。」

「慢著。」華妃出聲阻止道,「難得本宮和妹妹都喜歡蓮花,本宮想請妹妹替本宮摘幾朵,不知可否?」

「娘娘你……」陸嬪氣得渾身發抖,華妃把她當什麼了。

頌芝在華妃身邊幫腔道,「小主能替娘娘效勞是小主的光彩呢,換了旁人娘娘才不肯答應的。」

「請娘娘恕罪,嬪妾怕摘不好倒弄傷了蓮花,壞了娘娘的雅興。還請娘娘收回成命。」陸嬪低頭服軟道,誰讓她的位分不及華妃,只能暫時忍了。

「看來妹妹是不肯給本宮這個面子了,周寧海,你幫幫她。」華妃瞥向心腹。

「你想幹什麼?!」陸嬪被周寧海強壓著靠近翻月湖。

「娘娘,其實不必這樣……」麗嬪何氏覺得沒必要做得這麼絕,到底是條人命,忍不住開口道。

華妃睨了她一眼,道,「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麗嬪訕訕退下。

撲通!

陸嬪被周寧海一推,掉進水裡,拚命的撲騰呼救道,「救命……救命……」

「這水這麼淺不會有事的,不必去救她。」華妃搖著扇子道,「你們都看見了陸嬪是自己失足落水,不干旁人的事情。」

跟在身邊的麗嬪想了想還是明哲保身。

此時正值午後,鮮少有人會過來,陸嬪身邊的燕兒見狀不妙,趕緊偷偷溜走去搬救兵。眼尖的頌芝發現了,立馬出聲道,「娘娘,這小蹄子想跑。」

華妃慢悠悠掃了燕兒一眼,見後者瑟瑟發抖,緩緩道,「你主子落水,你這當奴才的不想著救人居然臨陣脫逃,本宮可不能輕饒了你……」

燕兒砰砰磕頭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周寧海,把她一道丟下去和她主子做伴兒。」華妃聲音婉轉,聽在燕兒耳裡卻如同喪音。

「不要……娘娘,饒了奴婢吧,娘娘……」燕兒被周寧海抓著就要扔進湖裡。

只聽傳來一聲喝止,道,「誰敢在此胡來!」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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