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來勢洶洶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出了眉莊的宮裡,我便沒有什麼顧忌的問道。
「娘娘,是林嬤嬤出事了……」翠偲不知道林嬤嬤的身份,但卻明白平日裡我對於這位平白冒出來的嬤嬤的與眾不同的態度,因此也就能夠明白事態的嚴重性。
「林嬤嬤……怎麼了?」事關我娘親,我明顯就有些晃神了,菊清見我臉色不好,忙攙扶著我,一邊斥責翠偲,「說事兒莫要沒頭沒尾的,平白嚇著了主子。」
許是明白自己這樣前言不找後語的說法會容易叫我想多,翠偲忙開口,「是皇后身邊的人說林嬤嬤來路不明,要將嬤嬤帶到慎刑司去,奴婢瞧著不對,便來尋娘娘了。」
來路不明是什麼意思,娘親不是他招進宮的嗎?怎麼就會來路不明?莫不是皇后知道了?但即便就是依著這樣說辭,又怎會直接將我的娘親帶去慎刑司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呢?就算是審問,也不該是那個地方啊?
莫不是存心要……這樣的想法教我心底發寒,愣是嚇得手腳冰冷,下意識的握緊菊清的手,「快,去慎刑司!」
「娘娘莫急,」菊清是知道實情的,比起我這個局內人多了一分清醒,「翠偲,你先去慎刑司穩住那些嬤嬤,就說是娘娘的意思,不得動林嬤嬤。」翠偲腳程快,聽了吩咐便走開了。
……
第一次來慎刑司這種地方,還沒有走進,就聽見裡面壓抑的過分的喘息聲音,痛呼的聲音,還有尤為刺兒的板子敲打在肉上的悶聲,還有那難以忽視的叫人倒胃的血腥味道。
「娘娘,沒事兒的,翠偲在裡面。」
「嗯。」雖然是這樣應著,但是我心裡的感覺卻很不好。
守門的人誠惶誠恐的給我行禮,我有些慌亂的直接進門,瞧見那些穿著破布幾乎堪堪蔽體的下人麻木的坐著重活,也沒有顧著那個因為我的出現停下了手頭的鞭子行禮的嬤嬤,只是憑著感覺穿過那群人群,循著血腥味道向著一個方向走去。
「娘娘,裡頭是受刑的地方,您不便進去。」明明已經近在咫尺了,卻被宮人攔下。
「林嬤嬤可是在裡頭?」菊清顯示穩住我,這個時候我反倒沒有這個丫頭來的穩定。
那個宮人不言語,顯然是默認了這句話,這叫我著急了,「混賬東西,連本宮你都要阻攔嗎?」
「這是皇后的意思,任何人不得探視。」那嬤嬤明顯就不打算放我進去。
……
「住手!」是翠偲的聲音……
……
「你若再攔著本宮,本宮便治你一個以下犯上的罪名!」難得的端起自己妃嬪的樣子,我希望這個宮人還不是徹徹底底發為皇后賣命的人。
「林嬤嬤是皇上賞給娘娘的,你們還想活命的話就住手!」
……
聽著叫人覺得心慌的悶聲,為什麼娘親一言不發?為什麼翠偲說話的聲音也這麼虛弱?
那個宮人還是不肯退讓,被逼急了我最終拔下了頭上的髮簪,毫不猶豫的刺向了那個嬤嬤的眼睛,她沒有料到我會這麼做,震驚之中挨了正著,終是因為眼傷沒有餘力阻撓我,而我卻不想,進去後,看到的確實那樣一副場面。
不過半日未見,我出宮前還體貼的給我披了一件袍子的人,現在卻那般陌生的,傷痕纍纍,整個人就似血人一樣……
「太醫,菊清,找太醫……」我算是徹底的慌了,跑到她面前卻不敢動彈她分毫,睜開眼看看我啊,娘親……
……
反應過來的嬤嬤上來阻撓,卻不想我就這般不管不顧的抱著她們眼中下賤無比污穢不堪的血人,像是著魔了一般,感覺著懷裡人的冰冷,慢慢絕望……已經失去過一次的東西,不惜一切的再一次得到,結果卻還是失去了……
真是最大的諷刺……
……
口中嘗到了血腥,心絞痛的難受,最終就像是逃避一般,絲毫不掙脫的躲入了省事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七十一章 龍顏大怒
延喜宮林嬤嬤來歷不明仗斃於慎刑司,茹妃護僕心切闖入慎刑司,受到驚嚇,動了胎氣,昏迷不醒……
……
為何他出宮不過片刻,回來便是這樣的光景,許是怒極了,他反倒沒有內斂的過分,趕到延喜宮,冷眼瞧著迎上來對她行禮的皇后,倒是太后知道他的脾性,先免去了妃嬪們的禮,「皇上趕著回來可用過晚膳了?」
「聽說了容兒的事,兒子沒有胃口。」坐在太后身邊,他下意識的撥動著手中的珠串,「現下是如何的情形?」
「太醫在裡面照看著,」太后皺著眉頭說道,正巧丫鬟搬著一盆血水從裡邊出來,叫他瞧見了更加的煩躁,太后狀似無意的說道,「怕是不中用了……」
也是情理之中的推測,本就是一個傷過底子的人,即便是有孕了也必得好好養著,卻不想又受了驚嚇!
太后的話算是開了一個口子,讓他的怒氣徹底的爆發,洩憤一般的摔了自己手上的珠串,掉在地上散落的珠子,就像是巧合一般砸在幾個妃嬪的衣擺上,叫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到底是怎麼一會兒事?怎麼好好的,就變成這樣了?」發洩了自己心中的火氣,他這會子開口以後反倒是心平氣和了,只是這一種平和叫人聽了,壓抑的很。
「臣妾聽聞延喜宮中有宮嬪身份不明,因而著人處置,卻不想驚嚇到了茹妃……」皇后算是請罪的下跪,連帶著其他的妃嬪也都跪在了地上,這場面叫太后瞧著,不由皺眉,但是他卻面色也不改一下,絲毫沒有讓對方起來的意思。
「怎麼就身份不明瞭?你且說說?」裡頭陳實還未出來,那麼情況就還未可知,他需要想點什麼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奴冊中並沒有記錄林嬤嬤,宮中老人也不曾……」皇后話還沒有說完,就在他的眼神下漸漸沉默。
「皇后倒是清閒,還有閒情翻閱奴冊?」他嗤笑,懷疑的意思不言而喻。
「皇上,現下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太后不滿這樣的場面,「你們且先退下吧,在這兒叫人瞧著心煩。」
正巧太醫出來準備回話,他便不多說什麼,滿屋子裡的人會意退出去大半,「容兒如何?」
「回皇上,」陳實跪在地上,趴伏著完全不敢面對龍顏,茹妃出事,他也有失職之罪,「茹妃娘娘的胎兒已經無礙,只要之後加以調養即可。」太后聽了這話,多少放下心來。
「朕問你,茹妃如何!」陳實這般投機取巧的回答皇嗣的事情,反倒是叫他覺著,她很不妙。
「微臣無能,」即便是再厲害的大夫也無法救治一個一心求死的人,陳實渾身冒著冷汗,覺著自己的腦袋隨時有落地的可能。
「混賬東西!」他氣急,也不顧太后還在此處,起身就往裡屋去,倒是太后對著陳實好一番詢問,算是明白了茹妃現下的情況,心中滋味陳雜。這件事情,她算是弄明白了,只不過弄明白之後,才更覺著棘手……
「去把四阿哥叫過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這個孩子也該侍候在側。」如果是這個孩子的話,她該是放心不下的,現如今也只有先保住她的性命再說了……皇后如果能夠再大度一點,她又何必如此操心……
她如自己所願的那樣,懷上了自己的子嗣,可是雙手觸及的冰冷卻打消了他渴望成真的喜悅,似乎自己總是自信滿滿的要保護她,但是每一次都是無力的看著她蒼白的樣子……
「皇上,魏公公已經在屋外等候。」蘇培盛大著膽子說道,額前汗水不斷。
他看了一眼滿眼惶恐的弘歷,最終收回了自己的手,「好好守著。」在她醒來之前,他還有事情要做。
……
很奇妙的感覺,我記得一切事情,但是悲劇所帶給我的傷悲卻像是被什麼從我的心中剝離了一樣,即便我最愛的那個人奄奄一息的樣子一直在我的眼前回放,我也能這麼坦然的面對,彷彿在看屬於別人的故事一樣……我大概是死了吧,在這個地方,麻木的忽視了周邊的一切,沒有任何感覺的看著重播的記憶。
多好,如果當初就沒有任何不甘心的享受這種死寂,恐怕就省事不少了……
「額娘……」
誰在說話……不過,誰都無所謂 ……
「不要丟下我……」
有人在哭,哭聲斷斷續續的,很微弱,但是卻很揪心,讓人難以忽視……
「求求你……醒過來……」
醒過來……讓誰醒過來……我嗎?
我好累,我不想醒過來……反正那個世界沒有我想要的東西……不如就這麼睡過去好了……
……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她還沒有醒過來……
眉莊抱著剛足月的孩子,自事情發生以後,第一次走進這個有點死氣沉沉的延喜宮,看著那個守在床邊絕望的啜泣的四阿哥,最終緊了緊自己懷中的孩子,走進了那個瀰漫這悲傷的中心。
早就有了心裡準備的,可是看到那樣的陵容,她還是忍不住震驚的低呼……瘦骨嶙峋……
一個月的柴米不進,只能靠著一些湯藥續命,能夠活下來已經就是奇跡了……可是她還是沒有想到,那個一直都羸弱的陵容,還可以消瘦成這個樣子,膚色蠟黃,原本黑亮的頭髮也暗淡無光……根本看不出以往的一點樣子……
她應該再早點過來的,可是即便她過來了,又有用嗎?
弘歷一個月的哀求沒有喚醒她,皇上自始自終的不棄沒有喚醒她,她能夠讓……不管怎麼樣,都要試過才可以……
無視采月想要勸阻的神情,眉莊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孩子安置在那個沒有一點直覺的人的懷裡,誰都不知道,她是用著怎麼期盼的眼神看著那個兩眼深陷的人,「容兒,這是我的孩子,是個很可愛的公主呢,可是她都這麼大了,你都沒見過她……」
「知道嗎?」握起那雙有點冰冷的手,幫著她撫摸著自己孩子的笑臉,略微粗糙的觸感讓襁褓中的嬰孩下意識的蹭了蹭,「你現在也有一個孩子了,就快要當額娘的人,卻還那麼貪睡……」
視線觸及她那因為消瘦凸的明顯的小腹,眉莊忍不住紅了眼眶,「你就忍心帶著孩子這麼永遠睡下去嗎……」
也許是受不了她這樣的毫無反應,每多說一句就多一分絕望……
「回娘娘的話,微臣已經盡力了,如若……還未見效,那麼即便是微臣也無力回天了……」
……
難道就真的要無力回天了嗎……
我不要……
就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眉莊給了采月一個決絕的眼神,采月會意的帶著屋裡的其他人退下去,守在了門口。
「你甘心嗎?」
……
「就這樣讓皇后坐享其成?!」
……
「你放心嗎?」
……
「對四阿哥就這麼不管不顧?!」
……
「你忍心嗎?」
……
「連出生的機會都不給你的孩子?!」
……
「安陵容也好,林榮也好,既然重活了一輩子,就不要再這麼窩囊的去死,你命不該絕!」
……
一直在一邊的弘歷,不解的看著眉莊一改往常的端莊樣子,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喊,什麼叫做重活一輩子……什麼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就是醒了,狗血大都雷同,要不來個失憶算了……
☆、第七十二章 前塵全了
……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誰都不在,白晃晃的光線,很刺眼,但是那種刺眼也不過是一瞬間的就變成了朦朧卻柔和的光暈,那一瞬間,我有一點晃神……
「光當!」一聲巨響,接踵而至的是數不清的嘈雜的腳步聲……
……
嘴裡被人小心翼翼的餵進了苦澀的液體,我下意識的吞嚥,卻還是狼狽的讓那液體滑落,動作笨拙的就像是第一次進食的孩子,完全憑借下意識的動作而動作……
「娘娘……終於……」熟悉的聲音,但是我愣是分辨不出是誰在說話,眼前的景象還很模糊,無力的感覺麻痺了我所有的感官,我醒過來了?還是死了……一時之間,我分辨不出來……
……
「皇上,」得到消息的蘇培盛慌裡慌張的跑進了勤政殿,也不知道心裡是驚喜多一點還是驚嚇多一點,本來只剩下一口氣等著入殮的人,現在卻醒過來了,「醒了,茹妃娘娘醒了……」
「醒了……」看似平穩的在奏章上完筆,但是略微彎曲的洩漏了他心中的不平靜,醒過來了,她熬過來了嗎?但是熬過來的真的還是她……嗎?他有點難以確定了,放下了手中的筆,胤禛複雜的開口,「去延喜宮。」
渾身沒有力氣,但是精神卻好的很,那種雙眼模糊的感覺已經消失了,所以,弘歷那張滿是淚痕的臉,我看的清清楚楚,心就像是被一個小手扯著一樣,有點難受。
「額娘……」說話的時候都還在哽咽,就像是一個孩子一樣的哭泣著,明明在絕望的時候都沒有這麼放縱的任由自己的眼淚橫流。
費了很大的力氣,手指才爬上弘歷的臉頰,卻仍舊無力擦拭他的眼淚就無力的滑落,但是在半空中,有點枯槁的手被弘歷小心翼翼的捧住,就這麼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他笑得滿足,「太好了……終於,醒過來了……」
又哭又笑的,就像是一個孩子一樣……不過,弘歷本身也就是一個孩子。
胤禛到了延喜宮門口,反倒是停住了腳步不再前行,皇帝的儀仗就在宮外,只蘇培盛一個人跟在他身後,不解他的停頓卻沒有開口質疑,進退很是得體,「你且候在門外。」
這般猶豫,反倒是不像自己了,胤禛自嘲.
少年眼角含淚,但是笑容卻滿足,小心翼翼的捧著一雙併不好看的手,而一直躺在床上的那個人,睜開的眼睛裡蕩滿了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柔,忽然就有點嫉妒那個小子了,那種莫名的情感還沒有褪去,就毫無防備的對上了她溫潤的眼神。
……
他什麼時候過來的……
我都不知道,但是這種感覺還真是微妙,再一次見到他,我竟然會感覺到久別重逢的喜悅……「你來了……」話說出口,兩個人都震驚了,他沒有想到我能夠用這樣的語調說著這樣的話,完全是下意識的疾步的走到了我的身邊,而我有些呆愣的看著他,連自己都想不明白,怎麼能夠用這樣的態度再一次面對他。
就像是渴望著見到他一樣,這簡短的三個字就像是一個開口,讓我一直壓抑著的想念一點一點的滲透出來……或許我一直都不夠坦誠,睡了那麼久反倒是忘記了該要怎麼忽視這種難以控制的情緒,可是看著他明顯方寸有亂的樣子,卻覺得即便不這麼壓抑,也是可以的。
失去了最在乎的東西之後,我似乎也放棄了一直堅持的小心翼翼,既然還沒有到死的時候,那麼就肆意的活,左右我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弘歷喜歡我,那麼我便疼愛他……
他中意我,那麼我便討好他……
……以前的我是這麼做的,但是卻小心翼翼膽戰心驚……疼愛不是單純的疼愛,討好卻是費盡心思的討好。
現在的我,不想要這個樣子了……如果再這個樣子下去,娘……媽媽也會覺得窩囊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覺得如果一個人在最絕望的 時候沉睡過去,悲傷的感覺要麼就是在沉睡中慢慢積澱,最後開啟死亡的 大門,要麼就是在某個契機之下開始變質,最後煙消雲散就像是鳳凰涅盤一樣。
置之死地而後生,我想要的就是那種破罐子破摔的毫不在意,當一直小心翼翼隱忍的目標消失了以後,這樣的 安陵容才是真的肆無忌憚了。以前的她都是為了娘親的的好日子步步為營,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拿捏住了要害處於被動,現在的她,哀莫大於心死,但是心死卻不徹底,這樣的 她會是一個冷漠的人,但卻不是絕情的 人,在後宮中才不會被同化,卻也不會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