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藺晨沒有估錯，對方的人馬逐漸將他們包圍在圈裡。為首的人配戴著大渝皇室獨有象徵身份的配飾，藺晨笑笑回頭問她，「你可知你這仇家是誰？」
「祁宣開始奪嫡了，可他們也太高估我了。」如曦冷眼看著那帶頭的男人，喊道，「大渝的太子之位還未選定，四皇子連這些時日也忍不了。」
那個人雖蒙著面，下了馬陰沉一笑，「不虧是六弟看中的人，果真明亮動人，只可惜女子太聰明終究是不好的。」
「我再聰明，也不及你來得愚鈍。就算你今日綁了我，也威脅不了祁宣什麼。殺了我，你也太高估自己。這裡可是廊州，你帶著這隊人馬來時沒打聽過這是誰的地盤嗎？」
男人將臉上的布扯下，舉起左手向暗衛們示意，「荀姑娘當真能言善辯，只可惜我今日不綁你，若是今日將你殺了，取你首級作為六弟的賀禮，不知他受不受得住。」
「你該小心自己的首級才是，刀劍無眼，我若一不當心，這寸裡之間可是隨時要了你的命。」藺晨的話音才落，一排銀針便直直朝男子飛去，躲避不及便中了兩根。
男人伸手抹去了臉上的血痕，「真是狂妄可笑，也好，你們倆人黃泉路上做個伴。」
他的話音剛落，弓箭便從四面八方朝他們射來，藺晨一個旋身用摺扇打飛了一圈，但隨及便來了第二波，上百支弓箭朝他們齊發。縱使藺晨武藝再高，也擋不住這前後夾擊，很快左手便與一支箭擦肩而過，一抹殷紅透過白衣滲了出來。
「藺晨！」如曦叫出了聲，周圍的弓箭陣停下了。
藺晨擺擺手表示無事，卻見荀如曦手忙腳亂的將手帕紮在了他傷口之處，高聲怒道，「你走！不要管我。」
藺晨反手握住她的手，溫和一笑，「你是在擔心嗎？」
「這個時候別鬧！他是著沖我來的。四皇子，你要做什麼沖我一人來，不要牽扯其他人。」
荀如曦掙不開他的手，便走在他的身前，藺晨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從他們相識之日起，這姑娘逞強的性子倒是隨著時日越發深了些，他低下頭在她耳邊輕道，「這個時候，你該躲在我身後，哪有站在前面的道理。」
「別著急，我會送你們一起上路的。」男人剛要舉起手作手勢，一個身著藍衣的少年便從天而降，立於他們當中。十來歲的少年，面若冰霜，全身散發著寒氣。
藺晨挑眉一笑，完全忘記了身處險境之中。「飛流啊！今日該好好練練手，也好看看這些日子你有沒有偷懶。」
「愣著做什麼，給我將他們全都殺了。」霎時又是數箭齊發，又是數名死士沖上前去。飛流和藺晨行成個圈將如曦護在裡面，兩人面對左右的夾擊一一攻破，可上來的死士卻越來越多。那些死士也是奇怪，像是被藥物控制了，就算被砍了好幾道傷口還依然在拼殺著，怎麼打也不死。
飛流天賦聰穎，但必竟才解毒沒多久，熙陽訣的第四層還未練熟，一時竟有些無法應對。藺晨右手受了傷，若是只有他一人，要抵擋這屈屈數百人自是無妨，可一邊顧及著身後的人，手腳全然伸展不開。雖有飛流，可來人明顯是起了必殺之意的，竟出動了死士。
眼見飛流的左手臂又挨了一刀，如曦急得團團轉，可藺晨一手抓著她一手還在打鬥著。此時箭陣早已停下，如曦卻忽見一支箭穿過人群朝藺晨射去。情急之下飛身將藺晨扯過，那箭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她的肩頭。那些死士像是受了什麼指令，竟全部停下了動作紛紛後退。
藺晨將她扶在懷裡，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麼？還怕我躲不開嗎？」
荀如曦輕笑了下，「我總是要忘記藺少閣主武功蓋世，只不過是琅琊閣上的風流公子。」
「我和柳如意並非你所想，難道你不明白嗎？」
大渝的四皇子見來意得逞，剛想撤退，卻不料他的人竟被數百人給圍住，那些弓箭手紛紛繳了武器，而他的脖子上竟不知何時架了把利劍。
黎綱急忙上前，扶著受了傷的飛流，「小姐，你受傷了？甄平，把這個人給剁了。」
「不可。他是大渝的皇子，若是死在大樑國土，必會引起兩國戰爭，倒時候必將生靈塗炭。」如曦掙扎著阻止，從藺晨的懷裡緩步走到甄平那。「你這箭上淬得是何毒？」
她這話才問出口，藺晨大驚，見她捂著傷口的指縫中流出了深黑色的血液。
「大渝皇室的秘密，你可知？」雖被利劍架於脖子，但那皇子並不畏懼，只是陰冷的笑問。
「七絕散。」如曦在他眼中看到了肯定，竟一時有些站不住，一個回身從黎綱的手上抽出了劍鞘中的劍。
原本還在笑著的大渝皇子緊張了起來，「你想做什麼？」
「你說，我把這支箭拔來，然後用它在你這臉上劃上幾刀，不知會怎樣？」荀如曦挑眉冷眼一笑，她本就生得美豔，可此刻竟有些逼人寒意。
還未待那人回答，藺晨只見她反手持劍在空中劃了幾下，速度太快過於奪目，才停下便聽見大渝皇子淒厲的叫聲。甄平見那皇子倒在了地上，手筋和腳筋竟全被剔了，又聽如曦吩咐道，「甄平，將這顆藥丸給四皇子吃了，然後派人把他扔在大渝皇城北處的荒郊。」
「你這女子，好歹毒。」地上的人圈成了一團，「你給我吃的是什麼？」
「我說過，你不可死在大樑。但我沒說過，你不能死在大渝。如若四皇子命大，被人及時救治，還能保住這條命。只不過，不知大渝的老皇會不會將皇位傳給一個廢人來做？」如曦右手緊緊按住中箭處，卻已感到身體有些晃動，藺晨上前將她扶在懷中。「不妨告訴你，這斷掉的靜脈若是尋到高人是可以接上的，只不過剛剛那粒藥，吃了是會斷子絕孫的。」
「給我解藥，難道你不想活？不想要解藥。」地上的人掙扎著起身，扯著她淡粉的裙角。
「活？」荀如曦冷笑道，「四皇子，殺人之前該摸清對方的身家才好，你哪來的籌碼跟我交換。七絕散歷經百年，早無藥可解。」
藺晨只覺懷裡的人身子一軟，將她扶至一邊，卻見她輕笑著，「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知火寒毒難道不知七絕散為何物嗎？看來還真是個半調子的大夫。」
「這個時候，你別笑。快告訴我，要怎麼做？」藺晨的確半路出家，他自小聰慧過人，琅琊閣中飽閱詩書。世間萬物樣樣略懂些皮毛，卻從未對一樣學至精通。就算是火寒毒，琅琊閣藏書中提到的也只是寥寥幾筆。
荀如曦卻緩緩伸手抱住他，閉著眼睛有些吃力，「藺晨，我們回家。」
第 29 章
林殊這一生死過兩次，一次身死，一次誅心。千錘百煉才得以成為如今的梅長蘇，他雖已下了不可回頭的決心，可他畢竟還是個人。在藺晨抱著自家奄奄一息的小妹回來時，還是不可避免的吐了一口血。衛錚扶著他，卻見藺晨一身的灰白長衫早被如曦傷口流下的血染成了刺眼的紅。
此刻藺晨已顧不上他，他從城外的密林一路飛奔回來，顧不上飛流的傷，顧不上身後黎綱的叫喚。他懷裡的小姑娘，閉著眼睛氣息越來越弱，藺晨有生以來頭一次覺得心慌。就算當年為梅長蘇拔毒，他也從未如此無措過，因為梅長蘇有重生的決心，老爹和荀珍有把握。只是如今，那個七絕散是什麼，什麼叫經歷百年早無解藥，既然是毒自當有解毒之法。
荀如曦迷迷糊糊的醒來，見藺晨正準備解開她的上衣，她皺著眉想要伸手讓他停下，卻使不出任何力氣，「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是要做何？」
「止血，拔箭！」
藺晨平日裡一向話多很少有如此簡潔，此刻也未停下手裡的動作，話語裡也是冰冷的。如曦見他眉頭深鎖，就連解開扣子的手都在顫抖，「藺晨，就算這箭拔了出來，也活不過七日。」
「你閉嘴！」他抬起頭，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會痛，你忍忍。」
雲飄蓼端著紗布和藥走過來，「藺晨，還是讓我來吧！」
言語之間，在荀如曦毫無防備之際，箭被拔了出來，霎時流出殷黑色的血。
「藺晨！我要是好了，非打死你。」如曦忍著痛，咬牙看向他。
「那你就快點好起來。」藺晨迅速的將紗布合著止血散一同敷上，將傷口包紮好。如曦掙扎著要起身，藺晨倚坐在床榻邊將她扶在懷裡，「你要做什麼？」
「飄蓼姐，你幫我拉開梳粧檯下的那個抽屜，把裡面的那本書給他。等你看完了，就會明白七絕散是什麼。一切都是天命，當年長門僧的預言沒有錯，我真的活不過二十歲。」荀如曦覺得好冷，往他懷裡縮了縮。
「什麼長門僧？什麼天命？你的命你不在乎，你就不想想長蘇，不想想我。」藺晨抱著她，有些激動的吼了出來。「這些年，你總拿舊疾作藉口，從未信過我能陪你直到百年。」
荀如曦無言以對，只能看著不遠處由衛錚扶著的梅長蘇，藉以躲避藺晨直直的目光。梅長蘇走到床前，「曦兒，我從未想過當年那位大師的話竟一直縈繞在你心頭，所以你才一直對自己的身體不重視嗎？你怎敢如此，當日全府素縞，只為保全你這條命，你是林家僅剩的血脈你怎麼敢？」
「大仇未報，我如何心安理得的活著。可如今，兄長你心意已決。來日我會在黃泉路上等你，不至於讓爹娘認不得。只是我未有一刻能夠幫過你，我無顏去見爹爹娘親，無顏見景禹哥哥。」如曦輕咳了幾聲，絲帕上竟沾了些黑色的血，看來七絕散的毒已隨著血液遊動至全身，逐漸入了心脈。
「你代替我守在霓凰身邊，已經是莫大的幫忙。曦兒，林家的兒女不是這樣輕易死的，你不可以放棄。你從小我便護著你，可此時你若不撐著，我絕不原諒你。」梅長蘇的話還未說完，見藺晨手中的書卷落在了地上，他彎腰撿起看了起來，半晌後他看著藺晨，藺晨也看著他。
反倒是如曦輕笑了下，「我若死了，就將我火化了，今生這麼怕冷，死了不如化成火焰。一半葬在梅嶺，一半灑在洱海。」
七絕散，據傳是由三種毒草投于翁內給三種毒蟲餵食，然後這三種蟲子相互撕咬，最後留下的將其混入另一種毒花汁液中製成。此毒歷經百年，又出於皇室，早已成為大渝絕少人知道的秘密。百年前研製的人將它用於毒害皇位爭奪的皇子們，致使大渝曾一度面臨無人繼位的局面。解毒之法早已失傳，或許根本沒有解藥。
其可怕之處在於，一旦中毒，毒素隨血液流動至全身，以極其緩慢的速度侵入心脈肺腑。中毒的人先開始會經歷冰火兩重的煎熬，隨後猶如全身被蟲蟻撕咬一般。到了第二日，便會高燒不退卻全身冰冷。第三日時雙眼就看不見了，待到第四日便沒了聽覺，到了五六日時沒了感觀，不知痛楚。等到第七日，便會七竅流血而亡。
藺晨伸手摸著她的雙手，冷得猶如寒冰，他緩緩的向她傳入熙陽訣的內力，「長蘇，快飛鴿傳書給我老爹和荀師伯。衛錚快派人請素穀主和雲師叔來。再派人給大渝的六皇子傳信，這禍是他惹的，大渝皇室或許有解藥。」
「黎綱，派盟內的人貼出告示，如有人能解七絕散，江左盟願傾全盟之力助他。快去。」梅長蘇點頭又向黎綱吩咐。
一眾人都散了出去，藺晨抱著有些昏睡的荀如曦，輕輕的將她換了個姿勢，和著衣也坐進床榻將她護在懷裡，蓋上了厚厚的棉被。明明是炎炎夏日，可荀如曦全身散發著的寒氣久久不散，即使他不斷向她傳輸著內力，她的手還是冰得很。
他伸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內，緩緩感受著她的心脈還在跳動，懷裡的人卻輕輕的道，「小時候每到寒冬，哥哥會這樣握著我的手，便沒有那麼冷了。他是個小火人，就算寒冬臘月，也可以穿著薄甲追敵千里。後來他這樣握著霓凰姐姐的手，我就想，要是我有一日寒疾好了，太醫院的老頭子們都是騙人的，我也要嫁一個能夠這樣在冬日握著我手的人。」
「小小年紀，就想著嫁人，也不害臊。難道你爹娘沒提過你早在娘胎裡就許了人嗎？」藺晨輕笑著，點點她的頭。
「我這短短的一生，為了這殘破的身體整日傷懷。每天都要喝苦苦的藥，每日小心翼翼不能受寒，不可以像霓凰那樣和哥哥在林外騎馬飛奔，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害怕爹娘為我身體憂心重重。為什麼送去大渝的不是林殊，為什麼那樣驕傲的人要變成這樣，我一個人好害怕。」
「你怕什麼？」
「一開始我怕報不了仇，後來我怕梅長蘇就是林殊，現在我怕……」
「怕什麼？」藺晨輕輕的問，也不急。
「我怕，你會不會怪我。可是轉念一想，藺少閣主風流倜儻，一向瀟灑隨性，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個陪你的人。只願她身體健康，陪你至年年歲歲。」
藺晨看著帳簾，長笑了一聲，「如曦，你這耍賴撒嬌的性子總要使在我身上。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你怕我會忘了你，才故意說這話給我聽。」
懷裡的人卻沒了聲息，藺晨慌忙的將她扶起，發現她渾身滾燙，像是被火燒著，額上一層薄薄的汗。他的小姑娘皺著眉，難過的扯住他的手，「藺晨，我好難受。」
藺晨緊緊的抱著她，自覺心被揪成一團痛得無法呼吸。沒有解藥，沒有任何的辦法，他只能這樣等著，等著有一個人能救救他的小姑娘。他向來覺得自己瀟灑隨性，不受這塵世煩憂所擾，常笑梅長蘇過於執念。可歎這世間誰人不執念呢？
第 30 章
這一夜格外的難熬，荀如曦經歷了冰火兩重煎熬，後又覺得全身被蟲子撕咬拉扯一般，待這陣毒發過去，像是從水裡撈了出來裡衣都濕光了。藺晨不好替她換，便請了雲飄蓼進來。自己則站在院子外，才發覺梅長蘇和飛流坐在石桌前，此時天已破曉。
藺晨見飛流的手臂只是隨便的包紮了下，從自己的房間裡拿了藥箱，放在桌上抓過他的手，拆開原先的紗布，重新上了藥包紮好。
這一夜，好幾次荀如曦被痛得要昏厥過去，可她卻不知哪來的力氣也不叫出聲，到了後面藺晨才發覺她的指甲緊緊的坎著手心。直到此刻，疼痛難忍，還要顧及別人的性子竟這般討人厭。
「不哭，曦姐姐，有你，沒事。」飛流無心，自不知事態的嚴重，總覺得藺晨雖愛作弄他，但還是有救人的本事。就好像梅長蘇咳出血來，只要藺晨在總會沒事的。
藺晨摸著少年的頭，轉過頭對梅長蘇輕輕笑道，「有我，沒事。大不了，黃泉路上，我和她一同等你。」
梅長蘇變了臉色，藺晨同蕭景琰一樣大他兩歲，但終究他們還是太年輕了，那是梅長蘇唯一一次聽到藺晨提死，言語格外輕鬆卻又透著悲涼絕望。
雲飄蓼跑了出來，拿著被吐了一身血的衣衫和一盆血水，眼眶中含了些淚。她有許多年未見過林曦了，赤焰案前，林曦只不過是個愛跟著林殊的小妹妹。也常被錚哥的少帥帶壞，嘲笑過衛錚不解風情，如花美眷不知珍惜。可再見面竟身中奇毒，她雖為潯陽雲家傳人，卻解不得半分。衛錚見狀迎了上去，接過銅盆低聲安慰著。
第二日天亮，荀如曦雖發著高燒，但少了冰火夾擊和蟲蟻撕咬，至少能安穩的昏睡。藺晨守在床邊，梅長蘇坐在椅子上，飛流靠著門睡著了。還能做什麼呢？信傳了一封又一封，告示貼滿了江左十三個州。如今，除了滿滿的無能為力，竟只剩下漫長的等待。
藺晨拿著過了熱水的白巾，將如曦緊握成拳頭的手舒展開，輕輕的擦拭著。緩緩的摸上她手掌心的那條被指甲坎過的印痕，她的額頭滾燙雙手依舊冰涼。傷口的紗布換了一塊又一塊，那血跡似乎怎麼也止不住。
「長蘇，她這彎彎繞繞的性子還十足像極了你，比誰都彆扭。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什麼大師的話，就這麼折騰自己。聰慧如她，或許早就猜出你是林殊。」
梅長蘇倒了杯水遞給他，點頭道，「林曦從小除了我和景琰，便沒有其他的玩伴。那些世家公子小姐們對她紛紛避讓三舍，不欺負她已很好，直到後面遇到霓凰才稍有了能交心的朋友。曦兒早產一月有餘，母親生她時差點難產，全家上下對她都甚是寵愛。只是太醫院的太醫們斷言她命不長久，再後來有一位大師上門，對父親斷言小妹活不過二十歲。」
「我猜，年輕氣盛的林少帥定是把他趕出帥府了。」
「是。我看著她出生，看著她一天天長大，實在不願聽那些人的胡言亂語。這世間有多少名醫，總有能治好她的。可是我卻未曾想過，長門僧的那些話竟成了曦兒心中的魔，她自小乖巧懂事，我竟忽略了……」
藺晨伸手撥開了她額前的碎發，「你該去休息了，這副破身子還想撐多久。一個還沒好，我可沒空管你。」
梅長蘇怔怔的看著他，藺晨的語氣頗有些輕鬆，可相交多年又豈不懂他現下心中有多忐忑不安。「藺晨，剛剛院子裡的話，你可是當真了。」
藺晨低笑了一聲，「我曾答應過你，會護她周全。一開始的確只是因你，因你擔心去了大渝，因你派人時時看護。可是後來，不一樣了。氣她跟我老爹說退婚，氣她不說一聲便去了大理，氣她幾封書信也不回，氣她一留在那就是兩年，氣她不按時吃藥，氣她總是對我任性，可我卻拿她沒辦法。或許一物降一物便是如此。」
「藺晨……」梅長蘇輕輕叫著他，卻說不出下半句話。藺晨表面吊兒郎當，嘻嘻哈哈整日沒個正經樣子，可是何嘗不是個死心眼的人。可現下如曦身上的毒，萬一有個不測，又如何勸他放下。
「你要說的我都懂，長蘇，我沒有把握。」藺晨低著頭不看他，「可若真有那一日，你就當我和她四處雲遊去了。」
梅長蘇知不能再說什麼，出了門尋了黎綱他們，盼著荀珍和老閣主們能早些時日到。梅長蘇前腳踏出門，坐在床榻邊的藺晨便感覺到手上被狠狠的掐了一下，抬眼對上了燒得有些糊塗的如曦正瞪著他。
藺晨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一醒就這麼凶，你餓不餓？要不要喝點粥。」
「你剛剛跟兄長說了什麼？你在想些什麼？我昨日跟你講的話，你當我是在說笑嗎？」如曦抓著他扶起自己的手臂，迷迷糊糊之間聽到他們倆人的談話，心中沒來由的揪了起來。「你是個大夫，竟連生死都看不透嗎？」
「你昨日說了什麼我都不記得，荀如曦，你只需記得你活一日我便陪你一日，若你敢這樣死了，我便與你一起。」藺晨伸手將她納入懷裡，「我爹和師伯他們快到了，一定會有辦法救你的。無論如何，就算是為了我也要撐著。」
只聽見懷裡的人悶悶的哼了一聲，「堂堂琅琊閣的少閣主，怎麼還威脅人。」
藺晨喂了她一碗小米粥，可沒一會兒如曦又全數吐了個乾淨。荀如曦吵鬧著要吃糖葫蘆，還非要他親自上街去買。梅長蘇哭笑不得，待藺晨離開後問她，「曦兒，你故意支開他，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我不是信不過藺伯伯和師父，只是古籍有載從無人能逃過。就算是醫者，要解毒也需知道制毒的成分和先後順序，更何況已經失傳百年。」
梅長蘇搖搖頭，「曦兒，一切還沒有那麼糟糕。」
「若是師父真能救我那是幸事，可若不能你們也該接受。哥哥，我從未求過你什麼事。若是真到那一日，就算是把藺晨打暈了，也要看住他。」
「曦兒，你可是喜歡他。」
荀如曦對著他溫柔的笑了笑，臉上卻沒有絲毫的血色，「或許，那年上元佳節……」
「曦兒！曦兒……」梅長蘇扶著又昏了過去的小妹，藺晨手裡的糖葫蘆跌落在地上，不過第二日，荀如曦的昏厥次數越來越多，脈象越來越亂。
藺老閣主和荀珍是在夜裡到的，一進屋便看見自家小子抱著昏睡的如曦不肯鬆手。如曦面色蒼白，額頭滾燙，荀珍診著脈臉色漸漸沉了下去。一屋子無人敢說話，老閣主回頭看向一旁的雲飄蓼，「雲丫頭，去準備熱水給曦兒藥浴。衛錚，你義父到了嗎？可帶來了穀裡他珍愛的寶貝。」
「老藺，帶來了帶來了。」藥王谷的素穀主推門進來，掩蓋不了這一路的風塵僕僕，「小姑娘怎麼樣了？先把這人參切了讓她含著吧。」
「還沒有到這地步，先藥浴看看能止幾分。」荀珍搖著頭，當年雖是受人之托，可這些年是真心實意的疼這個孩子。「晨兒，把曦兒交給你師姐吧。你也該去休息了。」
「不，我就在這等著。」藺晨一臉憔悴，語氣有些許的顫抖，「爹，你們能救她的，對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