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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天使不微笑》作者:鏡水 【完結】

☆        ☆        ☆

电话铃声。

他知道是他家的电话在响,一般人要是响了十声以上没有人应,也应该知道对方不在家或者是根本就想假装不在家。但就是有人不识相,不懂得给人耳朵一个清静,摆明了若不接电话就响到天荒地老。

有些空荡的房间里回绕着一遍又一遍刺耳的铃声,逼的人神经几乎炸裂!

该死!他一定要去装台电话录音机!

管晔翻开身上的薄被,探手猛力一扯,床头上的分机差点魂归恨西天。

「不管你是谁,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他劈头就对着话筒切齿低语,恶狠狠的语气像是要冲过去把对方撕裂成屑。

「呵呵……你果然在家。」话筒的另一头传来带点恶作剧的笑意,岳湛詺笑嘻嘻地道:「别一大早就生这么大气嘛,我是在帮你改正作息哎,回来将近一个月,你居然还是天天睡到下午,适应能力也太差了吧!」

「你有什么事?」管晔靠坐在床头,只觉得额际隐隐作痛。

「你怎么这么冷淡?接到好友的电话不先打个招呼吗?」好委屈的语调。

「我要挂了。」

「哎哎,好好好,你这个人,真是开不得一点玩笑。」岳湛詺连忙隔着话筒呼唤,就担心管晔一旦真的挂了电话,就再也联络不到他……毕竟,有过一次教训,谁知道他会不会把电话线给拔了?「月中有一场酒会,我们两个人要代表公司去露露脸,等一下公司会派人去你那边,拿这一季的新装,你可以挑挑要穿哪一件出席才恰当,另外,还要把不穿的衣服拿回公司送洗。」唉,要不是经纪人最近忙昏了头,又只有他跟管晔较为亲近,他也不用老是扮演传声筒,说来说去,如果管晔像他一样自动自发那就省事多了。

幸好他黏人的功夫一流,不然哪逮得住管晔?工作要是开天窗就糗大了。

管晔不悦地皱眉,「我正在放假。」

「我知道你在正放假啊!我也在放嘛!」唉,真难摆平。「可是公司接到人家好意的邀请,总不能掷还回去吧?再说,你不会真的想休息三个月无所事事吧?反正只是一场酒宴,就当有人请你吃一顿免费大餐不就得了。」变通一下嘛!

管晔紧锁眉头,从床上站起身。修长的双腿和精壮的身材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听他不答腔,岳湛詺知道他已经默许了,赶紧趁胜追击,「过几天经纪人会敲定时间,你手机不要关,免得联络不到人。还有,你要记得下午有人会去拿衣服给你,不要不开门啊!」他再次叮咛,免得可怜的跑腿员工大吃闭门羹。

管晔拿着分机话筒,走到房内的沙发椅旁,随意地捞起一件披挂在上面的衬衫套上自己裸露的上半身。「他们下午几点会来?」……他这件衣服的口袋里好象有东西。

这代表他答应了!岳湛詺安心不少。「嗯……应该差不多三、四点吧!你把必须送洗的衣服交给他们处理就好。」因为质料好,所以他们有很多衣服都需要保养,一件十几万的外套简直比人还娇贵。什么要干洗手洗,不能高温熨烫等等,真要自己来弄,那可真是会烦死人!所幸公司都有雇专人很体贴地帮他们打点,没让他们毁了那些昂贵衣物。

「嗯。」管晔拿出衬衫口袋里的东西,是一张对折的纸片。他微微蹙眉,一下子想不起来是什么。

另一头的岳湛詺依旧像是个老太婆,「我看你还是把手机打开吧!不然很难找到你啊,打你家电话还要跟你比耐心,要是有重要的事情不就惨了?虽然说放三个月假,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工作要露露面的,你真的想来个无影无踪啊?我跟你说——」

「锵咚」一声打断了他的碎碎念,岳湛詺愣住,听起来很像是电话筒被无情的扔到地板上孤单饮泣。

「管晔?……喂!管晔?……喂喂喂——管晔!」

被猛然拉开的抽屉整个掉落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冷硬磁砖上,洁白的地垫上散落了一封封浅蓝色的信笺。

管晔没有理会躺在地板上哀嚎的分机话筒,他只是站立在桌前,双拳紧握地几乎「喀喀」作响,他脸色冰寒,神情复杂,就只是瞪视着桌面上带着折痕摊开的纸张。

「该死!」他彷佛难以忍受地用力一挥,将那张手掌般大的纸片粗鲁的打落。

他深沉的双眸燃满怒火,冷静完全瓦解。

无辜的纸片飘落在地垫上,上面写着的是慕弈之两个星期前给管晔的电话和住址。

小纸片上柔和雅致的笔迹,跟同为散乱在一旁的浅蓝色信笺上的字迹,就像是相同模子印出来似的——

一模一样。

           ☆        ☆        ☆

天空有点阴阴的,是要下雨的前兆。

在一群群嬉闹的小学生和众多的接送家长中,管晔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飘逸的身影。

他还是带着淡淡的笑容,温柔清雅,四周的气流舒和地令人叹息。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阴魂不散地招惹他?

为什么他可以长达五年不断默默地像是影子一样匿名写信鼓励他?

这么做根本一点好处也没有,他应该很清楚,他不会感谢他,那些信也很有可能被他扔进垃圾桶,为什么他可以这么有耐性,这么不求回报?

他搞不懂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

管晔下了车,他表情阴霾,眉间深皱,完全没注意四周因他而起的惊艳视线,大步地朝那抹幽静的身影走近。

「老师再见。」

「再见。」

一声声稚嫩的甜美笑语不停地响起,慕弈之始终微笑地目送学生离开校门,有耐心地一个一个向他们道别。等他的班级都走的差不多了,他还帮忙照顾别班的低年级小朋友,注意他们摇摇晃晃的脚步,小小的身体别脱离路队太远。

一阵猛然袭来的压迫感,让慕弈之下意识的回过身,他清澈的眼瞳不其然地望进一张冰雪般的俊美容颜。

「管晔?」他愣住,没料到将近两个星期没见的人会出现在眼前。「你……你来找我的吗?」他不敢确定,就算那日管晔没有忿然离去,他也不太可能主动来找他。不过管晔又出现在他面前这项事实,真的让他意外。

管晔没有回答,他伸出手抓住慕弈之的手臂。「跟我走。」他沈冷的低语。

「管晔?」慕弈之不解他脸上的怒气由何而来,对他的举动微感讶异。

「跟我走,我有事情要问你。」他不耐烦地加重手劲,想直接把慕弈之拉走。

「等一下,你……」慕弈之想劝他先放开手,因为他们这样太过于引人注意,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看了。

他的柔语换来的是不留情的猛力拉扯,管晔直直地逼视着他,冷道:「你到底走不走?」

慕弈之被他的动作影响,脚步不稳地向前跨了两步,他有些愕然管晔这么急躁的举止。「我知道了,我跟你走。」他轻缓的语气里皆是安抚。

他回首对旁边担心他的老师微笑示意不要紧,随后对着管晔缓道:「我会跟你走的,可不可以先放开手?」他的语气始终轻柔,一点也没有因为管晔不当的行为而生气的样子。

管晔手松了松,不经意地抬眸,才正想开口,不远处有一副景象震住了他的思绪,他倏地瞠大了眼,全身紧绷僵硬。

从未有过强烈波动的思索,回绕上了一簇小小小小的渴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碰见……那个人——

怎么可能?!

太过于突然发生的巧合让他一时不知该有什么反应。不过很快的,他彷佛被兜头泼了一大盆的冰霜雪水。

察觉到抓着他的手一瞬间变的僵直,慕弈之疑惑地抬眼,看见的是管晔阴晦暗沉且不可置信的表情。他顺着管晔的视线望去,看到一个美丽的中年妇女正温柔地拿过孩子的书包,牵着他的小手,侧首聆听孩子欢喜的童言童语。

「管……」箝制在他手臂上的大手不停地加重力道,彷佛要捏碎他的臂骨,慕弈之却没有皱过眉头,因为他发现,那名妇人眉宇之间和管晔有些神似。

「管晔……她是你的——」他好担心,如果真如他所想,那么,管晔受到的冲击一定很大。

管晔心里那种微弱的渴盼,在看清楚妇人手中牵着的孩童后完全破碎。

「不是!!」他大声地否认,冷冽的语调几乎划伤人。突然的吼叫声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那名妇女像是发现有骚动,也反射地望向他这边。

妇女看着管晔,脸上先是一愣,随即很明显的十分震惊,几乎拿不住手里的东西。她脸色苍白,很快地撇过头,惊慌牵着孩子快步的离去,没有回头。

就这样?管晔有种想大笑的冲动。

怀胎十个月生下他的母亲,在拋弃他这么多年巧合遇见他之后,竟然像是瞧见了什么毒蛇猛兽魑魅魍魉,连一个拥抱一个招呼或者一个笑容都没有,宛若在躲避什么不干净的秽物,假装不认识仓惶地从他眼前跑走?

这就是他从没怨过的母亲?

管晔深沉的脸色上毫无表情,冰冷地犹如一具死尸。

慕弈之看着那名妇女离去的方向,由管晔的反应来看,他的猜测不幸的正确。他担忧地望向管晔,没有遗漏地感觉到从他身上一丝丝溢出的凛冽。

那种刺骨的霜冷,深深地扎进管晔心底的旧伤口,残忍地揭开从未痊愈的疤痕,让流血的地方更加地溃烂。

管晔用力地甩开慕弈之的手臂,回过身就走,不理会周遭投注在他身上的怪异目光,径自地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

「管晔!」慕弈之追上他,「你冷静一点……」

管晔大步地向前走,不理会他的劝阻,封闭自己的世界,不看不听。

「你要去哪里?你等一等……」慕弈之拉住他,却被一把扯开。「管晔……你母亲她……」

「闭嘴!!」管晔怒吼一声,愤恨的神色令人生寒。

慕弈之沉静的面容上毫无惧意,「我知道你受到了伤害,但你母亲或许有苦衷。」他想尽量地开解管晔,至少先让他冷静。他跟着他到马路口,想拦下他。

「我没有受伤!我没有!」管晔激动地伸手推开慕弈之,把他推离自己一大步。混乱的思绪感受随着忿然的吼声爆发出来,他只是想要不停地否认内心深处的刺痛。「不要管我!」他对着慕弈之怒咆,很快地开门上车,在慕弈之来不及阻止下绝尘而去。

慕弈之很快地招了一辆出租车,「请跟着前面那辆银色的跑车。」

他双手紧握地几乎冒汗,他不知道管晔会做出什么事情,他也不知道他能帮他什么,他只知道他在管晔极力隐藏的黑眸当中看到逐渐扩大的伤害。

雨滴开始一颗一颗地落在车窗上面,在平静的心湖上洒下强迫的涟漪。

慕弈之注视着前头飙速的跑车,他没有去思考自己投注在管晔身上的注意是否太多,只知道如果不这样做一定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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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早在那个家庭整个瓦解后,他就从未想过能够再次见到任何一个亲人。他也不曾思考过,如果有一天他再度与母亲相遇,那么他该是什么表情,或者,拋弃他和父亲的母亲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在过去那声光灿烂、实则却孤独寂寥的日子里,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

他只知道工作要做的比别人好,在一开始语言和环境都陌生的强态竞争下,他得付出比其它人更多的努力。他如愿的走到颠峰,本来以为自己早已不再会有任何期待,本来以为自己早已坚强冷漠的内心,原来却是那么样地不堪一击!

「碰」地一大声,管晔用力地甩开自己家里的大门,力道之蛮横,使的被纯钢门板反碰撞的墙面硬生生地留下扭曲的凹痕。

门板因为巨大的冲力而兀自摇晃,空旷的客厅留下刺耳的碰撞余音。管晔走到本来只是摆饰的大酒柜旁,取出一大瓶昂贵的烈酒,不享受美味,不在意香醇,他仰头就灌入自己的喉中,没有美酒该有的赞叹余香,只留下辛辣难咽的苦涩。

棕红色的酒液顺着他的唇角溢出,滑下直挺的颈项,浸湿了他的衣领衣襟,染上了他的胸口双手,刻划出一条条灼烧纵乱的水痕。

他不曾怨恨过母亲放弃那个家的懦弱,因为他相信就算是别人也同样无法忍受,他甚至在心中帮母亲找理由,独自扛下所有的重担。

然而……她怎么可以?

她怎么可以这么幸福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她怎么可以拥有了另外一个家庭而遗忘被她放弃的那一个、她怎么可以在看到多年不见的儿子后惊愕的掉头就走?

她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

他脑中一片混乱,所残留的每一个画面都是母亲看到他之后所表现出那种惊慌失措又避之不及的表情。

管晔忿怒地将手中的酒瓶猛力甩向墙壁,伴随着响彻室内的尖锐撞击声而生的是飞散的玻璃碎片和四溅的酒液。

洁白的地板上顿时一片狼籍,慕弈之一踏进大门看见的就是这种凌乱的场面。他清澈的眼瞳中染上一层忧虑。

「你跟来做什么?」管晔冷眼瞥向站立在门口的飘逸身影,他面无表情,转身又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猛灌。

慕弈之静静地将大门关上,眉间有一抹淡愁。「别喝了,对身体不好。」

「不关你的事!」管晔怒瞪他一眼,「我不想看到你,出去!」

对于他充满迁怒的叱喝,慕弈之的反应则是更加地温缓。

「管晔……你能不能试着冷静一点?」他平和地低语,一点也不在意管晔霜寒的脸色。

就像是硬要反驳他似的,管晔又灌了一大口,火辣的酒精几乎烧毁他的理智。「我叫你滚你听不懂?你到底想做什么,想对我晓以大义,还是又想施舍你泛滥的怜悯?」他扬起阴沉的唇角,冰冷的声音里充满讥刺。

慕弈之缓缓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管晔嘲讽的笑了,「你可以把那种无谓的情绪收回去,我们连朋友都称不上,我根本也不会相信你的故做好心。」易言之,他痛恨他的多管闲事。

管晔重新喝起酒,彻底地把慕弈之的关切给丢弃。

慕弈之只是安静地伫立,他没有再开口,管晔所给予的难堪也没有让他温和的眼神稍变。唯一透露他内心紧张的,是那一双紧握地泛白的手。

但这种宁静让人更加无法忽略他的存在,管晔终于忍不住将未喝完的酒瓶拋扔在地上,他走向慕弈之,一把攫住他的手臂,将他抓到眼前压迫地加重逼视。

「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不在我眼前消失?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介入我的生活?」他沉冷的低语,闇黑色的眼瞳没有感情。「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妄生一些无聊的思绪;如果不认识你,我今天不会看到那个女人,你喜欢假扮圣人就去扮,但是为什么要找上我?!」他紧紧地抓着慕弈之的双肩,将愤恨的情绪尽数地迁移到他的身上,不管合不合理,他只是将一切怪罪于他。

慕弈之定定地看着他,「……你母亲或许只是因为愧疚于面对你,所以才会转身离去,我想她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和你相见。」和煦的语调,字字温婉。

管晔的怒火却更炽了,「闭嘴!你不要再跟我讲到那个女人!」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明白。」慕弈之坚定的浅语。

「我不想听!」管晔用力地抓住慕弈之的衣领,不受控制的力气扯破了纤柔的衣衫,露出了慕弈之白晰的颈项和分明的锁骨。「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感受,只会说满口漂亮的话,你能了解我看到那个女人牵着别的孩子的感觉吗?你能吗?!」发酵的酒精逐渐侵蚀他的神经,绷紧的弦已经濒临断裂。

慕弈之看着他,柔和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同样的哀伤。他飘渺地启唇:「我……不能。」好轻的声音。「但我知道像你这样伤害自己也没有帮助。」

「我想怎么做都不关你的事!」他大吼一声,随即又露出了然的冷笑,「还是你自以为写了几封信就可以走进我的内心安抚我?」

慕弈之一愣,管晔放开手,走进房内,出来时将手中那几十封绑成一捆的浅蓝色信笺丢在慕弈之面前。没有绑紧的绳子让信件散落了满地。

「是你吧?」管晔冷着声,本来,他并不是打算要用这种态度质问慕弈之的。「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感激你吗?还是你根本就想看看我知道事实后的惊讶?」

不是的,他从来也没有这样想过,真的只是想要关心他而已,他甚至不盼望管晔会知道是他。慕弈之敛下眼睑,选择沉默以对。

他蹲低身,想将信件捡起来。在手指还没触碰到之前,身体却被管晔突然地拉起,他踉跄了一小步,撞进充满酒味的炽热胸怀。

「管晔……」慕弈之微微地挣扎了一下,「你醉了。」他眸瞳中加深的颜色让他有点不安。

「我没醉。」像是要让他的话更有说服力,管晔缓下过于激动的言行,声音降到最冰点。「你这样接近我,到底想要得到什么?我不会感激,也不会挂记,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好意我都觉得是麻烦,我厌恶你自以为是的大发慈悲,更痛恨你老是在背地里卖弄你的善良,既然如此,你究竟希望能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毫无表情的表情,冷淡地刺入骨髓。

「我没有想要什么。」慕弈之不曾回避那沉重的压迫注视,「只是因为你很孤单,所以我……」

「想开导我是吗?」管晔冷笑,「结果呢?你努力这么多年的成果是什么?是那些令人做恶的信件,还是被我丢弃过无数次的假好心?」

慕弈之看着他,「可是,你不是收下那些信了?」那就表示其实他曾经想过接纳寄信的人不是?

管晔的火气被撩至最高点,「就算我收了那些信又怎么样?那也不代表我就得因为你而要改变自己的想法!你老是把话说的冠冕堂皇,但其实呢?!现实还是现实,你教我去相信别人、去依赖别人,不要执着于亲人带来的伤痛,可是事实却只证明你说的话根本就没有那么美好!」

被紧抓的地方泛出疼痛,「你为什么……一定要往偏差的那一方面去想?」

「我偏差?我偏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一个母亲在看到她的儿子后会连一个笑容也吝于给予?!」随着话语的脱口,管晔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力压抑的脆弱。

慕弈之来不及捕捉到他充满裂痕的潜藏情感,但那消纵即逝的讯号却也足以让他明白管晔坚强的面具下其实多么地受挫。

「说话啊!你不是很会说吗?」管晔毫不控制力量,硬是在慕弈之手臂的肌肤上留下红色的箝痕。「你既然这么会说,那就向我证明你是真的想要关心我!」

他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他明明是可以独自的活下去,但为什么他总还是会想……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还会有人需要他?

早就遗忘的东西,却在遇见慕弈之后全数从心底深处浮现。

不应该发生的,管晔没有预警的低头吻住了慕弈之。只有掠夺性和报复性而毫无感情的亲吻,冷的几乎让人战栗。

慕弈之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因为他根本没预料到管晔居然会这样做!

「管——」才刚启的唇瓣被瞬间吞噬,被牢固箝住的双臂没有挣脱的空间,慕弈之透明的眼眸中有着明显的惊慌和愕然。

他瞠大了眼看着眼前的管晔,只觉得热气不停地往周围扩散,温度越攀升就越絮乱,混沌的气流使人脑筋一片空白,一发不可收拾。

「管……管晔!」慕弈之偏头闪躲炽热的吻,内心慌乱至极,「你不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的心脏狂跳,闲静的意识犹如剎那爆裂。

「我知道。」管晔微离开慕弈之的双唇,带着浓郁酒香的呼息环绕在彼此之间,本来只是一个冲动的惩罚性举动,但慕弈之唇上的柔软却没有让他觉得恶心或排斥,身上洁净的香味反而让他真正地想更进一步。是酒醉也好,是错误也罢,不论是男是女——

第一次,他这么想要某个人的体温来温暖他冰冷已久的意识。

像是咒语一样的低沉嗓音。「证明给我看……你是真正地需要我。」

随着话语落下的,是管晔覆住慕弈之的唇瓣。

被紧紧抱住的慕弈之只能轻轻地喘着气。他知道自己该拒绝,他知道还没发生的错误应该马上停止,他也知道这种状况如果不处理好会有多么地糟糕,他更明白管晔清醒时极有可能会后悔。

但他想伸出去推拒的手却在看到管晔黑眸深处的那种孤单疏离后收了回来。

他为他感到哀伤……他知道在管晔极力掩饰的情绪下,受到了多大的伤害……其实他能的……他完全能够体会那种被亲人拋弃的感受……

因为他也有过相同的遭遇。

这样是不对的,管晔只是醉了,没有考虑地在寻求安慰,他不能让他们两个的关系演变到这种地步……他不能……但是……但是——

慕弈之闭紧了眼,将想要推抵的手紧握成拳,松了又握紧,紧了又放松,最后,终于缓缓地垂落身侧,没有拒绝管晔的拥抱,任由他褪去自己的衣杉。

管晔也没有停下手,亲吻烙上他的肩颈。

火烫的气息一点一点地燃烧蔓延,摧毁了两人之间本来就薄弱的平衡。

管晔攀折了池水中那一朵最洁净的白色莲花。

但他却不曾想过,看似坚强的脆弱花朵,没有办法在毫无绿洲的沙漠当中生存下去。

           ☆        ☆        ☆

当钥匙一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时,慕谊庭几乎是立刻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屏着气息看着打开大门的人,待确定的确是她等了一整个晚上的慕弈之后,她只差没有痛哭流涕地放鞭炮庆贺。

「大哥!你跑哪里去了?我跑去学校接你没接到,结果你们学校的老师还告诉我说你被人给掳走了,我担心地快胃抽筋,后来还开车到处找你,谦御这个死小子说我太紧张,说你已经是个成年人,还说———」

「大姊。」慕谦御从厨房走出来,手上端着一杯咖啡,他受不了地打断慕谊庭劈哩啪啦的一串话。她就是这样,一急起来就像拔了保险拴的机关枪。「大哥,别理她。」他的一句话换来慕谊庭的狠瞪一眼。

「抱歉,又让你们担心了。」慕弈之浅浅地笑着,看不出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有个老朋友来学校找我,我跟他吃饭,聊的忘记了时间。」他关上大门。

「可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明明告诉我有个男人跟你在校门口拉拉扯扯——痛!」她怒目回头看着在她后脑杓敲上一记的慕谦御,「你干嘛打我?」没大没小的死小子!

慕谦御瞥她一眼,「已经快十一点了,请妳小声一点多为邻居着想。」

「我——」慕谊庭的上诉再度被截断。

「我什么?汐诏和曜茗明天要考试,妳想把他们吵起来?」慕谦御提醒。

慕谊庭只能鼓着脸忍耐满肚子的疑问,她看着慕弈之昂首等待回答。

慕弈之微笑,「谊庭,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虽然他不正面反驳曾经跟人在校门前拉扯,但也明白地表示自己平安无事。

慕谊庭突然皱起鼻头,她蹙眉嗅了嗅,「大哥,你喝酒?!」她惊讶的瞪大眼睛,为什么衣服上会有酒味呢?大哥是不能喝酒的!

慕弈之微顿,随即面颊泛起红潮,「不,是朋友留在身上的。」

「大哥不会喝酒好不好,妳这个妹妹怎么当的?」慕谦御端起咖啡啜饮,细心地发现到慕弈之衬衫上有几颗扣子掉了,更甚至,在有些刻意遮掩的衣领下,有若隐若现的紫红色痕迹。

他不动声色,「大哥,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课,先去睡吧。」

「嗯,真的抱歉。晚安。」慕弈之轻笑,眉间有掩不住的疲惫,他转身就朝自己房间走去。

「我还有话要问——」

慕谦御从后面大手一捞,勾住慕谊庭猛然跟上前的脖子,差点没让她断气。

「别吵了,大哥需要休息。」他低声说着,眼镜底下的精锐双眼注视着慕弈之步履有些异样的背影,高深莫测。

「放手啦!到底你是大姊还是我是大姊?你干嘛老是跟我唱反调?」慕谊庭气得想踹他一脚,却被他优雅的躲过,没中目标的拖鞋在墙边饮恨。

「是是是,妳是大姊、妳是大姊,小弟失礼了。」慕谦御无奈地摆动双手,皮笑肉不笑,态度敷衍不诚恳。

应该不是受到伤害吧?不然被牺牲地就不只是衬衫上的几颗扣子了,那么……大哥他是……

「慕谦御!你又给我打马虎眼!」慕谊庭一掌巴在他背上,唤回他的沉思,可她忘了,男人的皮一向比较厚,那一拍只让自己手心红肿发疼。

慕谦御看她一眼,绝望似的叹口气。「是,大姊,既然已经等到人了,请问妳要睡了吗?」这婆娘都二十六岁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慕谊庭不服输地忍住手掌上的热辣,转为满腔怨言,「你刚刚叹那口气是什么意思?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在背地里骂我幼稚,我告诉你……」

「是是是,妳到底要不要睡?」

弟妹的抬杠声细细地穿透门板,身体些微虚力的慕弈之坐在床边却无法听见。

他这么做对吗?

这是一件没有办法后悔重来的事情,那么,他做对了吗?

薄软的外衣上还残留着管晔身上的独特气味,从被他触碰到的那一剎那,他就觉得自己陷入了这檀香味所棉织成的包围囚困,理智想要逃脱,却又矛盾地被一再缠绕。

或许,真正需要安慰,盼望温暖的人是他,所以他才会接受管晔。

那样孤独的眼睛,就好象以前的他,每天都在那个清冷的房子里,冀盼父亲能够带着新家人来认他……

那么相似的渴望……那种期待却又受伤的感受……他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不论是作为一个师者或兄长,在道德上或是伦理上,他今天所做的事情都让他愧对于这两个身份,也都无法用任何借口让人苟同……他果然如父亲所说的一样……是个不洁的人。慕弈之唇边浮现出一抹极浅淡却又苦涩万分的僵硬笑容。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轻轻地闭上双眼,只觉得一向无波的思绪被狠狠地搅乱,不知该停下来还是继续摆荡。

「船到桥头自然直……吗?」他低低地喃语,宛若在说服自己。

真的可以就这样什么都不去想,任其随波逐流?

身躯上的疼痛几乎抽撕开他纤弱的思维,关于管晔的一切,他已经没有办法再静下心来分辨是非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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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该死!

喧闹的PUB里,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充斥在整个空间,男男女女扭动着身躯,火辣狂野,自由奔放,一曲跳过一曲,在人造的天堂里寻找梦幻和快乐。

吧台旁坐着一个极有存在感的男人,纵然是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他还是从一进场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是那种不同平常人的孤傲气质使然,也是因为他那一张即使没有表情也可以迷倒所有人的俊美容颜。

不过身材和长相皆让人流口水的美男子似乎心情不太好,不论来搭讪的同性异性,一律被他彻底漠视兼冰冷以对。被人当成空气的滋味可不太好受,所以他很快地被人贴上了「只可远观」的标志,独立出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天杀的该死!!

管晔一口饮下酒精浓度百分之46的高级威士忌,火烫感从喉头延烧至胃部,杯中冰块相碰撞的声音也没能稍稍减缓那种冲力。

从那天以后已经过了多久?

五天?十天?还是几个星期?

他甚至到现在都还忘不了慕弈之那生涩至极僵硬至极的反应。

可恶!

当他隔天早上睡醒酒醒回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事、又发现本来应该在床上的人却已经离开后,他差点没火得拆掉整栋房子!

他是在气自己懦弱到找一个男人上床逃避现实,还是在气那男人居然敢就这样什么话也没留下地一走了之?

或者,他根本就是在气那留在他身上挥也挥不去的纯净气息?

「威士忌!」管晔用杯底重重地敲了下桌面,阴寒的神色不像在提醒酒保把空杯注满,倒似想把人给剖腹剁块。

他为什么会抱慕弈之?他很确定自己没有酒醉到什么都分不清的地步,他记得他跟慕弈之在争吵,他也记得他质问慕弈之写那些信的目的,他更记得慕弈之始终温和的态度让他火大,他还记得……

他还记得自己紧紧地抓着慕弈之的双肩,在充满酒精味道的空气里,有一道很淡很淡的清香从慕弈之的身上一丝丝地浅浅扩散,占领他最后一小块理智,他本来操控在手的冷静完全被那无瑕的幽香给剉杀地尽数粉碎。

然后在一股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冲动下,他吻了慕弈之。

「该死!」他咬牙低咒一声,眉间的绉折越锁越紧,已经重新蓄满酒液的玻璃杯几乎快被他捏出裂痕。

他甚至没办法在吻过慕弈之后撤手,反而被撩起了更强烈的欲望,他从来也没有那么渴望过拥有一个人!

他占有了慕弈之,以一个男人的身体拥抱了另一个男人的身体!!

他又低声地咒骂了一句,心头上那极其怪异复杂却又模糊难辨的焦躁始终怎么也甩脱不开。

「喂喂喂,你坐在这边已经一个小时四十二分又零八秒,从头到尾冷着脸低头喝闷酒,你到底找我来做什么?欣赏你老大漂亮的饮酒姿势吗?」岳湛詺一屁股坐在管晔身旁的高脚椅上,煞有其事地看着手表叨念,还不忘丢给酒保一个举世无双的亲切笑容,甜得人眼里只看见桃花。

当他知道管晔约他出来的时候,心里还在想这小子总算开窍了,没料到他还是拿一副冷淡的表情不发一言,活似他欠了他几辈子都还不完的债,好不容易在几乎结霜的气氛下来到这家PUB,只见他老兄坐上吧台后就不理人。

反正他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也僵硬了,看管晔想独自喝酒,他就乐得绕场一周,拋出无数个媚眼,展现他无人匹敌的美丽笑颜,迷倒不少善男信女后,带着满满地却也很无聊的优越和自信坐回管晔身旁。

小子要是再不开口,他就要打道回府睡美容觉,呵!

管晔冷瞥他一眼,依然沉默。

「你该不会没事找我吧?」岳湛詺挑挑眉,细致的脸颊吹弹可破。「我是很想听你有什么吓死人的重大秘密要揭发,不过我的睡眠也挺重要的,两者无法兼顾,就只好舍弃你,可别说我没义气,我看你还是别这么龟毛了,大大方方地向我吐露心事吧!」他豪气干云地拍上管晔的肩,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管晔没说话,眼睛焦点放在遥远的彼方。

正当岳湛詺想假装摇头叹息无能为力,其实是在心底百般庆贺终于可以回家睡觉时,管晔总算出了声音。

「……你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好冷的声音,冷到让人怀疑他为什么要问出这句话。

岳湛詺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你……你刚刚问些什么?」在得到一枚不耐烦的白眼时,他确定不是自己的耳朵罢工出错。

天!原来……难怪他一直喝酒壮胆,原来管晔今天找他出来的目的是——

「你爱上我了?」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一双美眸乱闪,能得到冰山美男的青睐,莫大的荣耀更向世人证明了他的美貌宇宙无敌。

只可惜没人欣赏。

管晔冰冷地看着他,一阵北极风吹过。

死寂,空气间的沉默压力一下子重的让人无力调笑。

「好好,这个玩笑很冷,我承认错误。」岳湛詺嘴巴上这么说,却一点也没有道歉的意思,他满脸有趣。「怎么,你为什么突然想问我这个问题?」

管晔皱眉,「我只想听回答。」也就是不要他多嘴问其它。

啧,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原来被人差来当免费的咨询师。岳湛詺撇撇嘴,向酒保要了杯无酒精的饮料,轻啜几口才道:「我对同性恋没什么看法,就是那样子嘛!公司里有很多同事也是同志啊,根本和平常人一样,跟他们相处这么久,我早就习惯成自然,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还不是一样要吃喝拉撒,两只胳臂两条腿,也没有多出一个鼻孔或半张嘴巴,他就是搞不懂为什么有人会像看待异形一样地对他们避而远之,真是无聊。

「同性恋者会随便跟人上床?」管晔的唇角有着冷然,手中的玻璃杯宛若反映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温雅面容,脑中闪过的是那一晚触感柔和的滑暖肌肤。

岳湛詺皱起眉,他突然顷身靠近管晔。「你今年多大?」牛头不对马嘴。待看到管晔的瞪眼时,他才凉凉地道:「我还以为你幼儿园!你搞错了吧,会不会随便跟人上床是个人操守的问题,跟同性恋异性恋或是双性恋一点关系也没有,OK?」错误又奇怪的观念,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想起管晔的年纪小他两岁。

管晔默然,无法反驳。他发现自己的确无意中流露出反射性的偏差价值观。他蹙眉更深。

岳湛詺拿起装饰在杯缘的小樱桃一口吃掉,「所以我说,你就是太孤僻了,要是你平常有跟大家多多亲近,今天就不必找我出来问这个问题了。」他顿了顿突然严肃地转首问道:「你该不会也认为只有同性恋或双性恋者才会得爱滋吧?」

「你可以不用再表现你的幽默。」管晔冷道,饮下杯中冰凉却又火烫的酒液。

岳湛詺笑开来,美颜上一点都不介意。「我只是在举例嘛!举例!就好象『坏成绩』是贴在『坏学生』身上的卷标一样,同性恋者也会被贴上爱滋病的卷标。」

坏学生和……同性恋者身上的卷标吗?管晔垂下眼睑沉默以对。

岳湛詺有些感叹,「因为有太多人都存在着无知且肤浅的有色眼光,我不过随便讲个最平常的例子提醒你罢了,当然你会怎么看待他们我管不着也不会管,但我只想告诉你,不论是同性恋异性恋,其实他们也只是想幸福地爱上某个人而已。」唉呀呀,他今天说的话可真有哲学的味道,呵呵。他洋洋得意。

管晔睇他一眼,「你不是同性恋?」

今天的椅子好象不太好坐。岳湛詺第二次差点滑落高脚椅。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同性恋了?」他一口气差点噎到。

管晔淡扫,冷眼指向从四面八方有意无意投射在岳湛詺身上的男人视线。

岳湛詺众望所归地回予一抹魅力无穷的浅笑,顿时全场桃花满满飞。

他瞅着管晔,嘴角上扬。「怎么样,又给你错觉了吗?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属于哪一种性向,我更没办法断言将来会不会变成那种性向,因为我还没碰到过一个真正爱的人。」他会喜欢引人注意纯粹是体内的罪恶因子作祟,目前为止他可都洁身自爱的很!只是觉得有趣所以爱玩一点小游戏罢了。「如果我爱上的人刚好跟我同样性别,那么我就是同性恋;相反的,如果我爱上的是一个女人,那么我就是别人口中所说的异性恋。两者的差别在于只差一个字的无趣名词,而最大的相同点就是『爱上一个人』这件事。」

他笑了笑,「你不觉得,比起去计较没有意义的中国字名词,相同点显得更重要多了吗?」如果大家都能这样想,也就不会有歧视的问题发生,这将会多么美好哇……原来他已经伟大到想世界大同了。

管晔看着他,首次发现岳湛詺不仅仅只是一只烦人的蚊子。

「你会跟男人上床?」

岳湛詺看着天花板,「会啊,如果我真的对他有感觉……咦?等、等等!你刚问我什么?!」他猛然醒悟,瞠大了眼回首看着管晔,嘴上叼着玩的吸管惨跌桌面。「你该不会已经跟一个男人——」

「我要走了。」管晔打断他的话,将钱放在吧台上,长腿跨下高脚椅,没有给岳湛詺任何挖八卦的机会,朝着门口走去。

「喂……」岳湛詺望着他无情的背影,低低哀泣自己被拋弃忽视的命运。这家伙,问完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就潇洒离去,要他抱着满脑子疑问难以入眠。

子曰: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他看可以改成「友钱,友闲,友利用」!他就是那百分之百的「友利用」!!

本来还想向他展现自己事理分明、成熟独到的精辟言论,结果他居然这么突然地就走人!问完了自己又不让自己问,卑鄙啊……

啊,没想到管晔会对一个男人有兴趣,真不晓得多少女人芳心会哭碎哟!不知道那个能让管晔陷入的厉害角色是什么样子的人,该不会也冷冰冰的吧?!

要和管晔那家伙相处,真是辛苦喔,上帝保佑他,阿弥陀佛……

呜……他好想知道真相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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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又要来找慕弈之?

找到了又能做些什么?他想向他解释吗?又要解释些什么?

明明说了不要再跟他见面,每次找上门的却都是自己;明明不想要再跟他有所牵扯,跟他的关系却无法掌控越来越乱!

真该死!

他的生活,从遇见慕弈之开始就完全脱序。

管晔支着下颚,黑眸睇向车窗外,微微地皱眉。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把车子开到慕弈之教书的小学,就停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些什么。

看一眼腕表,见不到想见的人,加上根本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见,这让他颇有恼意。

再两分钟,再两分钟看不到慕弈之他就走人!

似乎十五分钟前他也对自己这么说过。管晔从腕表上抬眼,烦闷地坐不住,索性打开车门下车等待。

不知道是太阳太大,还是因为没有风,或者其它任何天杀的理由,总之,等一分钟像是一小时这么久。终于,他决定干脆进学校里去找。

因为校门口的警卫认识他是上次来找慕弈之的朋友,不仅没有拦下他,还很客气地告诉他慕弈之教的班级在哪里,怕他找不到人。

踏上二楼,大概是因为母姊会已经结束,家长都回去的关系,整个走廊十分地安静,只有在右手边的教室传来桌椅推动的声响。管晔侧首望去,只见慕弈之

高瘦的身影正在将课桌椅搬进教室里。

他瞇起眼,看着他因为有些吃力而停顿下来,呼出一口长气后,又重新开始,十几组桌椅,慕弈之都很有耐心地一一搬进教室。不知道为什么,管晔就是觉得那单薄的背影好象会被那些木头桌椅给压垮,这个认知让他无理由的生气。

可恶!好象他很关心他似的!管晔抿着唇,走上前。

慕弈之拭着额间的薄汗,没发现有人走近他。送走了那些家长后,他就开始整理因为布置场地而被搬出去的桌椅,明天学生都还要上课,让学生搬不如他自己动手。

他轻吁了口气,虽然有点累了,但胸前并没有异样。调匀呼吸后,他弯低身想先搬将较轻的小椅子,才站直而已,马上就感到一片晕眩,他下意识地伸手寻求支撑物,却发现有人从背后扶了他一把。

又贫血了,果然还是不能太勉强。慕弈之轻轻地喘着气,等待晕眩过去。

他回首正要开口道谢,猛然笼罩他整个意识的,是难忘的灼热体温和独特的男性麝香,他缓缓地抬起眼,瞬间陷入一双黑眸的囚困围绕。

很熟悉的,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在彼此纠缠的呼息间。

「你老是喜欢做一些蠢事。」

慕弈之的心脏猛跳了一下,他知道不是因为慌乱的关系。

           ☆        ☆        ☆

该说些什么?该用什么表情?

就算他仿真过一千次面对慕弈之的情境,他的脑中还是一片空白。管晔握着方向盘,烦躁地开大车内的冷气,却仍是感觉沉闷得想大吼。从刚刚到现在,他们的交谈也只有「我送你。」,「麻烦你了。」这两句话和慕弈之说出的地址而已,之后就陷入尴尬的沉默当中。

眼底余光不控制地瞥向身旁的人,一脸的沉静,无波的柔和。

该死!为什么他可以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他是假装还是根本不在乎?

一路上,两个人始终无语,管晔完全无法从慕弈之的表情看出端倪,将近二十分钟的车程却长的像是一世纪。

到了地址的公寓楼下,管晔停下车,略动了下唇瓣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慕弈之下了车,身子微微顿了一下,像是在考虑,随后才回首,他朝管晔露出熟悉的笑,「谢谢你送我一趟。」态度平常地不能再平常。

正想关上车门的手倏地被一把扯住,管晔几近凶狠地瞪视着他。

「你没有话要说吗?」他咬牙低语。

为什么?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关于那一晚……管晔的眉皱成死结,他看不透,到底慕弈之在想些什么?

慕弈之看着自己被箝制的手腕,温润的双眼毫无起伏。

「你不打算把话说清楚吗?」他的态度根本让他无从捉摸!内心不明确的絮杂使管晔略显急躁。

但在急些什么?讲不清明的感受像是胸中的闷气,他想抓住慕弈之的思绪,却纤细地让他无所可循。

慕弈之彷佛一渺淡云,始终围绕在他的身边,但在他欲伸手碰触时,又散去。

为什么会走岔到这种地步?为什么那晚会被吸引?为什么他什么也不说?!

是他主动找上慕弈之,但见了面,却又发现喉头干涩地说不出话。

可他究竟想对慕弈之说些什么?质问他为何……不抗拒他那天的举动吗?问了又能怎么样?!管晔完全混乱了。

慕弈之抿着唇。

究竟该如何是好?

他不是不说,而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不强迫自己遗忘,他跟管晔之间要如何相处?

为何?为何他要提醒他想起来?

他什么都不想……也没有权力去想。

「……我没什么想说的。」思忖良久,慕弈之还是轻声地打破了这宛若绵延不断的沉默。

「你就那么不在乎?」管晔不客气地嘲讽。他们都是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大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

该死!他们两个都是男人!

他跟慕弈之不一样,要怎么样说服自己那晚骤变的性向?

虽然,慕弈之的体温的确安抚了他……

「……如果造成你的困扰,我很抱歉。」慕弈之平静地启唇。这种乱局,是他没有深思的后果,说不清的浑沌,原本可以避免的。

听到他的抱歉,管晔非但没有觉得心情变好,反而另生了一把更大的火。那晚根本就是他自己主动,被摆布的他没头没脑地道什么歉?为什么他老是要扮演承受的一方,吞下所有的不公平?

他真是厌恶极了他的逆来顺受!

「你就只想说这些?」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就想带过?

「对不起。」

混帐!

「你没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管晔愤然爆吼,没有一次这么觉得痛恨慕弈之的低姿态。「是我先起的头,我还分得清楚!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那种举动,我甚至后悔那天抱了你!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接受,为什么你不拒绝?」他低吼出所有这几天堆积的挣扎,俊美的脸庞上镶着充满红火的双眼。

他后悔抱了他吗?可是……他却不后悔用身体温暖了他。

「现在再讨论答案也不能改变什么。」慕弈之轻道,语音飘渺。

「我有权力知道!」管晔沉下声,他甚至不了解自己固执追寻着这个答案的原因。

慕弈之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很缓慢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说谎!管晔瞪视着他。「你可以一点都不在乎?」他们之间发生过关系的事实,他真的可以就这样遗忘?

「我本来就……只能接受男人。」慕弈之那淡的几乎看不到的笑意,更是在这句话出口后灰飞湮灭。

他不惜贬低自己的尊严,只是为了让管晔心安理得,别因为他的缘故而迷惑烦躁。从一开始,他就只站在管晔的立场为他着想。

言下之意就是,反正他是个同性恋,所以只要是男人,跟谁上床都没差吗?

这就是他的意思?!

管晔的怒火倏地化为森冷的紧绷。

「说得也是。」他冷道。

「管晔,我想……我希望我们能够不要再讨论这件事,你也……忘了吧。」这是最好的方法,最好的。

他就这么迫切的想要撇清那晚发生的事实?!管晔几乎捏碎方向盘。

照理来说,在两人之间画分界,应该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但不知为何,现在他只觉得怒气沸腾!

原来根本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个人介怀!

「如你所愿。」管晔几乎是咬牙吐出这句话。

看来他们两人的对话总是摆脱不了这种不甚愉悦的气氛。慕弈之微敛眸,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如履薄冰的复杂关系。

这么做是最好的,只要他佯装不在意,时间一久,管晔也会淡忘的。

自然一点,不要太过关注或是遮掩,就不会尴尬地无法交谈,他只想回到什么都没发生之前……他只想单纯的关心管晔……

夕阳的余晖闪耀在车顶上,泛起一道银光。

他什么也不想去想,至少,努力地别忆起那晚,跟管晔的事情他只希望单纯化,还原被搅乱的思绪,回归到关切那跟他如出一辙的孤寂身世……

慕弈之突然想起,管晔一直是一个人居住,那么……

缓缓地,温文的态度里有着真挚的诚恳,「你……留下来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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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先抢先赢!」

花巧的饺类在沸腾的高汤里面翻滚,慕汐诏拿起透明锅盖高呼一声,瞬间,他的碗里已堆满他快手挟取的战利品。顾不得烫,他埋头狂吃,像是连筷子都要塞进嘴里。

「噢!」有人在桌下很不够义气地踹他一脚,害他痛失鱼丸目标,吞咽下去的美食还差点反刍而出。他马上抬起头,「谁踢——」

「汐诏,」坐对面的慕谊庭很「和善」地挂上毛骨悚然的笑,「今天有客人在,我想你不会介意拿出你文雅一点的『吃相』吧?」她「温柔」地低语,只可惜切齿的声音无法掩饰。

一下班回家看到餐桌上多了一个不顺眼的家伙占走她的位置已经够不爽,没想到死小子居然大刺刺地展现他粗俗、没大脑的一面给人欣赏。

还大喊「先抢先赢」咧!干嘛啊?电视冠军大胃王?丢不丢脸!人家不一定会以为她平常都喂馊水给他们吃!一副恶狠狠要吞了锅子的模样,她这个大姊、一家之母的颜面何存?有这种上不了抬面的手足,她真是蒙羞、蒙羞啊!

说来说去都要怪这个不速之客!慕谊庭瞪了坐在慕弈之旁边的管晔一眼。要不是他,她大可以跟汐诏抢涮牛肉吃,为什么他会坐在他们家的饭桌上啊?若不是因为大哥,她才不要跟没有好印象的人一起吃饭!啊啊,她的涮牛肉又进了别人的嘴,可恨!

新仇加上旧恨,慕谊庭对管晔的反感又添加一笔。

「啧!凶婆娘。」慕汐诏委屈地抚摸被偷袭的小腿,低声咕哝。

「你说什么?」慕谊庭瞇起眼,没有忽略一旁爆出的窃笑,犀利的眸光朝发声者准确射出,「慕——曜——茗!」

「呃、我吃白菜。」被点名者趋于淫威,连忙正色。

「成熟一点吧,你们。」慕谦御优雅地喝着热汤,提醒已经露馅的亲爱家人,不要再上演让人昏倒的幼稚戏码。

「哼,你这只狐狸哪有资格说教?」慕谊庭顾不得「家和万事兴」的形象,就是要在嘴上讨赢。

慕谦御扬起唇角,「我是没有,不过呢——」他转首朝慕弈之一笑,「大哥就有资格教训你们了吧!大哥多吃点,你血糖太低。」他夹了一块排骨到慕弈之的碗里。

「谢谢。」慕弈之微笑,这「手足情深」每天都会在餐桌上演,弟妹间没有恶意的辩嘴,让吃饭的气氛变得热闹有趣。以前,吃饭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恢复体力的无意义行为,不论什么食物都是没差的,因为他根本吃不出味道……

他已经很久,不曾想起过那冰冷孤寂的生活了。

望一眼身旁的管晔,见他没动过筷,迟疑了一会儿低声道:「你不吃吗?」

管晔怔了怔,彷佛刚刚才醒来,他的视线从冒着水蒸气的火锅移动到慕弈之弟妹间挑眉的抬杠,最后落在慕弈之温敦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感受,在心里慢慢地发酵。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答应慕弈之留下用餐,或许他只是纯粹地想看看慕弈之生活的方式有什么不一样,也想体会……有家人陪伴吃饭是什么样的情景。

从家里遭受变故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一餐温暖的饭。纵使成了名后,时常参加高级的酒宴、餐会,但再昂贵的食材,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他一点也没有融入其中的感觉。

可是现在,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火锅,用着超市特价买来的食物,虽然他明知道自己不是属于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但他却有一种……

「你不用客气的。」见他没有说话,慕弈之顺手挟了些烫熟的肉片放进管晔的碗,就像是他对待这个餐桌上每一个家人一样,轻轻地笑着。「我们家吃饭老是这么吵,你一定很不习惯。」刚才跟谦御他们互相介绍的时候也是,管晔那种掩饰不自然的冷淡,他都看在眼底。

看着碗里香嫩的肉片,莫名地,管晔的内心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气,在慕弈之的淡笑下,彷若一阵舒和的风吹拂过去。他凝视着慕弈之。

似乎一开始,他就是对着这张始终微笑的脸发怒,却也也有更多时候,这温柔的脸庞带给他许多唯一、且异常特别的感受。

也只有慕弈之,总是能影响他。

「我一向是一个人,没什么习不习惯。」他压下心头异样陌生的感触,淡然地开口。

我知道。慕弈之眼眸泛柔,就是能够了解那种食不知味的感受,所以他才希望管晔留下来跟他们一起用餐。

当然他不会开口跟管晔说明,因为他清楚,管晔的自尊,管晔的傲气。

「我觉得,一个人……还是会需要陪伴的。」

「如果真有人能一直陪伴我的话。」管晔对他的言论依旧嗤之以鼻,当作是温室里的植物不了解外面的现实险恶。

「你怎么知道不会有?」他疑惑他的绝断。

「会有吗?就连父母都有可能弃养骨肉了,没有浓厚血缘关系的人更不可能有保障!」一不注意,他又刨挖了自己的过往。

什么亲情、爱情、友情,根本就是一堆人们欺骗自己的假像!

慕弈之凝睇着他。

半晌,他轻轻地启唇,「我可以。」细雅的笑容在被热气熏红的面颊上,「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当你一辈子的朋友。」

清淡的语调,却毫无不真诚的瑕疵。

管晔顿住,他转首看着慕弈之,只在他眸里瞧见了透明的自己。

他没想到……慕弈之居然会这样回答他。

突如其来的言词让他接得有些狼狈,他粗声道:「你怎么能保证?随便说说谁都会!」

慕弈之微微一愣,「我的确是不能保证……不过或许你可以自己用时间来证明我是否说谎。」

「我一点也不想跟你有深厚的交情。」管晔打断慕弈之又动摇他的话语。

事实上,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够乱了,这种暂时性的回避,让他总有一种无法坦然面对的燥闷。

「是吗?」慕弈之一点也不介意,轻轻地笑了,没有杂念的,很自然地将一块豆腐挟到管晔的盘子上,就真的当他是不分彼此的家人一般。他转开话题,「再不吃就被他们吃光了。」

管晔想说些什么驳斥慕弈之无聊的关心行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没有开口,只被动地吃下慕弈之挟给他的食物。他能够感受慕弈之想敲破他的心防,一如以前所做的那样……他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有了细微的改变……

是因为两人之间敏感的肉体关系,还是被影响的心情波动,亦或者是逐渐渗透的温暖冬阳?

管晔表面上冷静,心里却高低起伏。

浑沌的思绪变的鲜明,看清后却又更加混乱,缠缠绕绕找不到出口。

「为什么大哥一直和他朋友讲话都不理我们?」慕汐诏从山堆的碗中分神低语。他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兄长

「有吗?」慕曜茗根本没注意那芝麻小的事。

「你看嘛!我总觉得那家伙跟大哥好象……呃,怪怪的?」这么形容好象有点不太对。

「你们在讲什么悄悄话?」不甘寂寞的慕谊庭也把头伸过来凑上一脚。

「噢,我是在说——好痛!」油喇喇的筷子击中他的额头。「谁放的暗器?」怎么他今天老是被打?

「你二哥我。」慕谦御悠闲慢语。「别多嘴,吃你的东西。」

慕汐诏想上诉,「我——」

「嗯?」慕谦御一个轻轻地瞥视,将他完全打了回去。

慕汐诏的克星就是老狐狸二哥,虽然不明就里,但也只好听话不甘愿地回头继续吃。

「为什么你不让他说?我也想知道!」慕谊庭眼睛差点瞪凸出来。

「因为时候还不到。」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慕谦御简洁地作答。

「什么时候不到?时候到了又怎么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鞭炮般的问号。

慕谦御慢条斯理,「大姊,妳的涮牛肉——」

「啊——慕汐诏,你给我吐出来!」

           ☆        ☆        ☆

「大哥,那位管先生就是你一直写信鼓励的人吧!」

夜晚,在管晔走了之后,慕谊庭抓了两个弟弟去洗厨房厕所,慕谦御找到机会就开口询问。

「嗯。」低应一声,慕弈之坐在窗口感受微风的吹拂。「今天天气不错呢。」满天星空闪烁,十分赏心悦目。

「是不错。」不冷不热,凉爽的初秋季节。慕谦御睇了自己那清俊儒雅的大哥一眼,又问:「你很关心他?」据他所知,那个叫管晔的多年来始终让大哥记挂心怀。

「你也知道原因的。」这件事从来就不是秘密。

「因为他和大哥很相似是吗?」同样的遭遇,却造就出完全不同的人格。

「嗯,而且他没有兄弟姊妹,所以我带他来家里吃饭,我想,以后也可能常会这么做。」让他感受到一些些「家」的气氛,或许他会有点改变。

「有兄弟姊妹也不一定是好事,」慕谦御若有所思,智能的眸有些迷蒙,「大哥不是也因为这样吃了不少苦头?」

「谦御,别这样说,你知道我不会那样想的。」慕弈之讶异弟弟自责的情绪。

「可是我们却想忘也忘不掉。」慕谦御认真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真希望让你揍一顿。」只可惜温和善良的大哥绝对做不出来。

慕弈之浅笑,「我早就不记得那些事了,你们都是我的好弟妹。」

「难怪当初我们会想要欺负你。」慕谦御叹息,「做好人是会吃亏的。」现在提醒大哥好象太晚了。

「我不是好人。」慕弈之看着窗外的满天星斗低语,「从来都不是。」没有好人会背负着骯脏的罪孽。

想起自己甚至不负责任地跟管晔有了关系,要是谦御知道了,会怎么样地看他?慕弈之的眼眸更黯了。

「大哥,如果你老是自贬,我们会很难过的。」慕谦御看穿他未竟的深意。

慕弈之只是露出迷蒙的笑意,没有多做感想。

慕谦御看着窗外的风轻抚过慕弈之的轻软黑发,他的侧脸沉静地犹如无波的湖水,平和的表面下,什么也看不透。

「大哥,你喜欢他吗?」毫无预警的单刀直入,没有拐弯抹角。

「谁?」慕弈之不解。

「那个管晔。」

慕弈之怔愣,随后垂首淡笑,「我喜欢他,跟喜欢你们是一样的。」

看不到底的湖,没有人知道是何心思。

「一样吗?」慕谦御轻喃,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如果说,有人能让水面摇荡起来,一点点地泄漏那沉寂到几乎死去的情感,不知是好是坏?

但要是,淘空了整座湖,却什么也触碰不到呢?

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        ☆        ☆

『……流行性感冒肆虐,请民众多加注意,这一个星期日夜温差可达十度,出门别忘了多添件衣服……』

「咳咳!」

管晔关掉电视,满脸笑容的气象主播让他喉间益加的痛痒,忍不住,他又多咳了两声。

身体不仅发烫,连骨头都痛了起来,生病了吗?管晔皱起眉。

家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温度计,没有退烧药,没有冰枕,没有食物,唯一可以帮上忙的,大概就是开饮机里面的热水。

因为总是在国外工作的关系,这个房子充其量只是他睡觉的地方,除了最基本的家具外,贫乏的连窃贼都懒得光顾。

这就是他的「家」,一处钢筋水泥堆砌的冰冷空间。

蓦地,他想起前几天在慕弈之家里吃饭的情景。

那种被亲人围绕的温暖……管晔猛甩了一下头,挥去那深藏在心底却不肯承认的渴望。

他现在比较需要的是药品。拿起电话,他才想起岳湛詺前几天还手足舞蹈地跟他宣布要下南部去玩,明天才会回来。

本来是想,叫那家伙带点东西来找他,顺便问一下工作上的事情。不想要他出现的时候老是出来烦人,现在要找他了,却又跑得老远。

「咳咳!」头部的隐痛随着咳嗽的动作摩擦着快折断的神经,他的眉头皱成死结。

今天星期日,药局有开吗?这附近有没有诊所?他根本对这个社区不熟,就算出去了,也不晓得要去哪里找所需物,更何况,他身体重的不想出门。

一个人的生活,似乎就是这么孤寂。

头痛的厉害,他的呼吸愈见粗重。

死瞪着玻璃茶几上的蓝色话机,管晔像是在跟什么挣扎,迟疑良久,他总算拿起话筒,拨了一组连他也不知为何记得的号码。

话筒里传来接通的声音,他不自觉地凝住气,大概是发烧的关系,他的脑袋乱成一团。

「喀搭」一声,对方接起了电话。

管晔的呼吸紧绷。

「喂,请问你找哪一位?」淡雅的男中音,宛若微风。

萦绕在耳边的声音催眠他的神智,管晔在思考前就先开口。

「你……咳咳!」才启唇就一阵猛咳,这一咳让他瞬间清醒,他没有考虑地立刻挂断电话。

简直是疯了!

他想叫谁来?叫来了又要做什么?他一点也不了解自己为什么要拨这通电话!

他从不依赖别人,不允许自己有想要依靠某人的情绪,从以前到现在,他一直是这样警惕自己的!

因为他不想又被信任的人背叛!

「可恶……」他完全混淆了!管晔闭了闭眼,身体上的不舒适加重了他的不悦。

将电话线整个拔掉,断绝自己软弱的情绪,他走进房里。

他什么也不要,只想睡一觉,忘掉这令人厌烦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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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慕弈之看着「嘟嘟」声不断的话筒,微微地一愣。

「谁啊?」慕曜茗看到大哥拿着话筒不说话,好奇地开口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打错了吧。」慕弈之对着弟弟微笑,将话筒挂了回去。

「喔。」慕曜茗回头继续看他的报纸。

慕弈之睇视着身旁的电话,沉思半晌。

看一眼壁钟,下午五点半,略略犹豫一下道:「曜茗,谦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慕曜茗将报纸翻到体育版,「二哥啊?他说加班不会超过六点,所以应该快回来了吧!」他头也没抬地回答。

「汐诏呢?」去加班……那就表示有开车了。

「他?他被大姊拖去买东西,大概也快到家了。」还说什么只要小弟一笑就可以多拿把葱,他都不知道,原来那个大胃王能够迷倒欧巴桑,明明在学校没什么女人缘的。不过这种事好象没什么好光荣的,哈哈!

慕弈之打开窗户,外面的气温比室内冷上好几度。他眉间轻皱。

「谊庭有开车吗?」

「没有啊,她是去附近的黄昏市场而已。」走几分钟就到了。哇,今天有回放篮球赛,休斯敦火箭对多伦多暴龙耶!

「她的车钥匙放哪?」慕弈之穿起外套。

「就在门后面的袋子里。」股市大跌?唔,难怪他们导师最近脾气不太好。

「我出去一趟,你叫大家不用等我吃饭,我借谊庭的车,帮我跟她说一声。」慕弈之拿起车钥匙,转身往大门走去。

「喔。」慕曜茗正在看影剧版的八卦新闻。「车上目击亲密动作……嗯,在车上也敢,最近艺人都这么大胆……咦、咦咦咦,车?!」他猛然抬起头,哪里还有慕弈之的身影。

刚刚谁说要开车?大哥吗?

大哥要开车去哪里啊?大姊说过最好不要给他开车的!

慕曜茗连忙追到窗台一看,刚好瞧见车尾跟他说再见。他流下一道冷汗。

完蛋!

死定了!

           ☆        ☆        ☆

唰!

一道劲道狠厉的藤鞭打在他身上,让他瞬间皮开肉绽。

他面无表情地伫立着,任由新的伤痕撕裂尚未完好的旧疤,不躲不闪,不抵抗不吭声,甚至连眉头都没抽动一下,狰狞的血丝缓慢地从手臂上滑落。

第二鞭、第三鞭,数不清的鞭打落在他身上,像是没有知觉,他只是承受着,黑眸里尽是冰冷的坚决。

只要打累了,停手了,一切就过去了,再痛他都能够忍受,他绝对不妥协的,就是给父亲钱,让他换取那永远要不够的白色粉末。

没有钱,父亲买毒品的机会就少一点;没有钱,父亲打完他就会跑出去,只要忍耐就好,忍过了,就可以恢复平静。

每一次,都只能在冬夜里用冷水冲掉身上的斑斑血痕,新旧伤口交错的太严重,被布料黏住,脱衣服就变的万分困难,那种硬是撕开皮肉的疼痛,常常会让他流下冷汗。

有时候他因为伤口溃烂发炎而发烧,只能独自地躺在空旷的木板床上发抖,没有人会照顾他,也没有多余的钱拿去看医生。

火辣的痛楚重重地袭击着他的意志,有好几次,他觉得死了还比较好。

死了,就不用忍受这些非人的折磨;死了,就可以结束一切什么也看不到。

反正,也不会有人为他伤心。

可是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师长的歧视,不甘心同学的嘲讽,不甘心在这种贬低下以最没用的方式结束生命。

他要爬到比任何人都高的地方,他要向那些人证明他们有多么地错误愚蠢!

他做到了,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可是,他却觉得什么也没变。

纵使他再怎么样说服自己,再怎么样不肯承认,每个入梦的夜里,他还是觉得跟少年时躺在木板床上发抖的自己没有什么不同。

一样是一个人,一样那么黑暗,棉被和床铺虽然很高级昂贵,却仍是融化不了他冰冻的思绪。

他多么希望,在他张开眼时,看到一个能给他温暖的人。

能走进他的世界,能了解他的内心,能分享他的喜悦,他多么希望,能有这样一个人……

有吗?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吗?

用着不所回报的真切关怀,一丝一缕地唤起他亟欲不为人知的渴望……

如果说,真有那样一个人……

好凉。

本来燥热难当的身体,缓缓、缓缓地有一抹凉意抚平那种无法忍受的灼烫。

很舒服的,沁入他的心底。

是……谁?

黑暗的视线敞场开了一丝光芒,柔和的晕光里有一道很模糊的身影在晃动,淡淡地,虚幻地像是随时会消失的感觉。

管晔心里一急,不及思考就伸出手朝那身影一把抓住。

「你醒了?」干净的嗓音有着明显的关心,慕弈之垂首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大手,讶异地看着突然抓住他的管晔。他手上还端着水盆,正要去换水,却被他吓了一跳。

管晔有一瞬间无法了解这是现实还虚幻,他抚着额头,不仅觉得灯光有点刺眼,更觉得头疼得像是要爆裂开来。

「你……」他想要说话,没预料到自己的声音竟然破碎地像是坏掉的录音带。

「嘘。」慕弈之细心地将床头的灯光调小,露出令人安心的笑,「你发烧到39度,喉咙也有发脓的现象,幸好没有转变成肺炎,医生帮你打过针了,你刚退烧,先躺着休息。」语毕,就想转身去换水,却发现管晔仍是抓着他没放。

他有点疑惑地看向管晔,管晔一下子回过神来,不自然地放开了手。

慕弈之微笑,「我去倒杯水给你。」说完后就走了出去。

是现实……管晔看着天花板,这是他的公寓,他的房间。

他想坐起来,才一动作就立刻感觉到骨头的酸痛,额上的冷毛巾也掉落下来。皱了皱眉,他无视沉重的身躯,用力一撑,靠坐在床头边。

他低喘一声,调匀呼吸后,身上已经流下不少汗。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生过病了。看着落在床被上的白色毛巾,管晔忆起适才梦里那种清沁入心的舒和感。

强迫自己挥去对那清凉的依恋。微一抬眸,正好看到上慕弈之端着盘子进来。

对了……他怎么会在他家?

「先喝点水。」慕弈之走进床边,先将温开水递给他。

管晔接过,顿了一下才一饮而下。干渴的喉间得到滋润,霎时舒服不少。

「你……咳!」他的声音还是很沙哑,但在刚睡醒的慵懒下却更有一种性感。「你怎么会在这里?」一开口就是劈头的质问。

慕弈之拿下他手中的空杯,淡淡地笑着,「要先吃东西才能吃药,我煮了粥。」他没急着回答问题,将盛着鸡肉粥的瓷碗递到他面前。

管晔蹙眉,没有接下,「你没有我家钥匙,是怎么进来的?」他不可能没锁门。

「我跟楼下的管理员说我有急事找你,请他代为传达,结果你家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请管理员拿着备钥跟我上来,一进来就看到你发高烧躺在床上,我把身份证压在管理员那里他才让我留下的。」慕弈之浅笑,将碗放到他手中,「先吃吧。」

热粥的蒸气稍稍地雾开了两人间的视线,管晔看着瓷碗,「你……是特地来的?」

「嗯?」

「你……知道那通电话是我?」怎么可能?他只说了一个字!管晔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弈之。

「我不知道。」慕弈之轻了摇下头,他微微笑着。「趁热先吃吧。」其实他不是很确定,只是隐约觉得是他而已。

他知道,他肯定知道!

可是……为什么?只凭一个字就可以认出是他的声音?

管晔凝睇着他,一时无语。看了看床头上的电子钟,明白地指在凌晨两点。

他……一直照顾他到现在吗?

管晔的心中在瞬间起了不小的波涛,但却模糊地让他无法理解。

他……慕弈之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懂,甚至自己对慕弈之的感觉也开始无法掌控。这个认知让管晔的手心出了汗。

「你有衣服可以换吗?你身上的都汗湿了。」慕弈之没察觉他的心思,只关心他穿著湿衣服会再次着凉。

管晔猛然回神,他想平着声,一脱口却又马上感到自己的摇摆。「衣柜里有。」

慕弈之踱步,从衣柜里找到一套休闲服,「我还以为你的衣柜跟冰箱一样不会放任何东西。」他笑道。还好他后来开车去了一趟超市,不然什么也没的吃。「你要先换衣服吗?」他看他始终没有动手吃粥,猜想他可能因为生病胃口不好。

他抬手摸上管晔的额头,确定他应该退烧了。

管晔却因为他这个动作而僵愣住。慕弈之白晰修长的手心柔软地熨贴在他的皮肤上,微凉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沉溺。

「退烧了呀……」慕弈之放下手,朝他微微一笑,「如果吃不下的话就别勉强,但多少吃几口,空着胃服药不好。」

太过靠近的距离,泄漏了他身上惯有的清香,纯净温雅的淡淡香味,那足以使人沉醉上瘾的柔和浅香……

那一次,他也是完全地深陷在这温香中,没有迟疑地拥抱了他。

无法克制地被吸引,管晔倾身上前,更加地贴近慕弈之,贪恋着他颈项间美好的香味,放逐了自己的坚持。

好平静。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

慕弈之微愕,但也没有退开,只是任由他轻抵着自己的肩头。

他单纯地以为管晔只是病累了,才想靠着休息一下,但传达到身上的体温却让他没办法忽略。管晔的气息喷吹在他的肩窝,引起他一阵战栗,虽然他的嘴唇并没有碰着他,但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种……管晔在轻吻他颈子的感觉。

一阵燥热袭上他的面颊,慕弈之连忙撇开心里飘荡的思绪。。

「你怎么了?」轻声地询问,一贯的无私温柔。

管晔沉默,他缓缓地抬起头,一双幽深的黑眸直看进慕弈之的洁白。

他不曾忘记过,慕弈之那晚的生涩和颤抖,纯洁地几乎教人叹息……管晔的双眸曜黑地看不见底。

「管晔?」慢慢移近的俊美脸庞让慕弈之疑惑地启唇,他轻推了下他。

犹如当头兜下一盆冷水,管晔瞬间从暧昧的咒语当中清醒,他看见慕弈之瞳中的不解,这才发现他几乎快吻上了他!

可恶!他是中了什么蛊?!

管晔略显失措地退开身,不敢再看向那毫无尘埃的面容,他别过脸,双手握紧成拳。

「你不舒服吗?」慕弈之关切地询问。他的样子真的很奇怪。

管晔抿着唇,他闭了闭眼,沙哑道:「我想先睡,隔壁有客房,你也先去睡。」

「你不先吃药?」好不容易才退烧,不吃药不行的。

「我想睡了!」他恶声恶气地撇下话,接着就躺回床上,翻身背对他。

慕弈之不想勉强他,略略思索才道:「……那我不吵你了,有什么事,我就在隔壁。」本来是想回去的,可他担心管晔半夜又发起高烧,没人照顾不行。

幸好刚才他有打电话回家知会一声,明天他还得去学校呢。

慕弈之看了管晔一眼,然后轻轻地带上门,让他能够独自地安静休息。

他一出去,管晔就立刻翻被坐起,看着昏暗的室内,他一点都不能平静!

为什么……他会有一种想吻慕弈之的冲动?

为什么他又被他所吸引?

成年以后,他也曾经有过女人,但都是很理性的关系,他从来没有这么迷惑过!

更何况,慕弈之和他一样都是男人!

他从未如此地想要从对方身上抓住什么东西,这样令人无法抗拒的感觉,他不曾碰触过……似乎只要牵扯到慕弈之,什么都会乱了!

「真该死……」管晔低语,眉间紧锁。

他知道,他的思维已经完全地被缠绕上,甩脱不开,逃避不了。

被那抹清香,被那抹清逸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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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大哥,你最近有点奇怪。」慕谊庭的声音有些委屈,她扁着嘴。

「嗯?」好柔和的男中音,像是低沉的风铃。

「你最近真的很奇怪,你以前都很少晚回家,就算晚回家也一定会打电话,可是你最近不只常常忘记,前几天还在外头夜宿。」以前大哥绝对不会这样的。

慕弈之微微一愣,「让你们担心了,我以后会多注意的。」他指的是打电话的事。

「唉哟,重点不是这个啦!」慕谊庭坐在沙发上,手指死扭着抱枕,「大哥,你……你最近是不是跟些……呃,不平常的朋友走得很近?」肯定是那个姓管的!遇见他以后,大哥就变得怪怪的。

慕弈之漾开一抹笑,「我的朋友你们都认识,没有不平常的。」

怎么会没有?就是那个姓管的啊!

慕谊庭皱皱鼻,她前几天才发现原来那个叫管晔的家伙,是某名牌的专属模特儿,就说嘛!难怪她老觉得眼熟,原来家里的杂志就有他的照片。

她睇慕弈之一眼,「大哥,如果有人欺负你,你要讲喔!」她从没忘记管晔对她亲爱大哥的冷淡态度。哼哼,敢对大哥出手,真是差劲!

「我会的。」慕弈之轻笑,弟妹维护他的认真他全都看在眼底。

「你才不会。」慕谊庭低声嘟嚷。大哥要是会开口抱怨的话,早几百年前就说不完啦!

「妳别叽叽喳喳的吵大哥了,大哥是个成年人,妳老是管这管那,很烦的。」慕谦御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客厅,他刚在厨房听见两人的谈话。

「要你管!」慕谊庭老大不客气的拿起怀中的抱枕丢向大弟。

慕谦御偏头闪过,将盘子放到茶几上,轻轻松松。「妳的恋兄情节真是越来越严重,问东问西的,大哥离妳远一点妳就神经紧张,我看妳啊,一辈子都离不开大哥!」他无视慕谊庭的瞪眼,凉凉地道。

「才不是恋兄!」慕谊庭大声否认,真想剥了弟弟的皮。「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慕谦御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欠揍。

「谦御,别闹她了。」慕弈之温语,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只是关心他而已。

「我只是……」慕谊庭觎一眼慕弈之,脸红的像苹果,「我只是很注意大哥而已,因为要是大哥找到能能相伴一生的人,我一定要当面鉴定,不然没办法放心。」她小小声地开口,耳根都热了。

她真的很希望大哥能幸福,不管什么同性异性,她只愿大哥能无忧无虑,过得比任何人都美好,虽然……虽然她会很舍不得,但是只要大哥开心,她就开心!

只是……大哥表面上温柔,除却了亲情的羁绊,其实根本没有人了解他的心思,这也是她十分担心的地方,所以,大哥只要有一点异样,她都会特别注意。

真是个……敏感的话题。慕谦御推了下眼镜,选择不答腔。

要是连大姊都感觉到了,大概也瞒不了多久吧?除了早出晚归外,大哥的心境上可能多少也起了波动,那样如死寂般的沉静已不复存在,但大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谢谢妳,谊庭。」慕弈之只是微微地笑着,一如他的声音那样清柔。

相伴一生的人……吗?

不可能的,他这样拥有污点的身份,没有资格伴人偕老,更重要的,他的感情,早就在很久以前被埋葬。

所以,他是不可能动心的。

慕弈之的心口上有着自己都完全察觉不到的细微裂缝。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浮出了管晔俊美的脸庞。

           ☆        ☆        ☆

「麻薯、米粉、高山茶……呃,你家是不开伙的吧?你也不太吃甜食,所以只有高山茶比较有用,其它的我就带回去自己享用了,你可别说我小气。」岳湛詺一身便装,翻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最后只拿出一小盒茶叶出来,下南部游玩一趟的脸上却没有疲累。「我跟你说,你可别小看这一小盒茶,一年只有产20盒,600公克要价台币五万,我买的很心痛,你要珍惜点喝。」先把珍贵处说明,这样泡的人才会比较小心,免得糟蹋。

管晔睇他一眼,然后看向壁钟,早上八点,托他的福,最近越来越早起。

「你真有精神。」老喜欢扰人清梦,明知道他作息不正常,还总是做报时的公鸡。

「有精神倒没有,不过早睡早起身体好嘛!」岳湛詺假装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你真该多出去玩玩走走,真的很有趣,去风景区看看啊什么的,保证你放松又愉快!」不过他这一次游玩的主旨是美食就是了,难得嘛!到处都有美味的名产小吃,他不趁机吃够本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肠胃?

「不劳你费心。」管晔坐在沙发上,刚起床的单薄衣衫让他低咳了两声。

「你感冒啊?」岳湛詺十分惊奇,照理说,一个冷若冰霜的人,应该是会先冻死感冒病菌的才对呀!

管晔并没有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下星期的晚会是在哪里?」

「感冒了就应该好好躺着休息才对啊!」答非所问,「早上天气那么凉,你穿这么少坐在这儿,生病怎么会好?」

应该好好躺着休息?「我坐在这里是因为谁?」管晔冷眼一瞥,罪魁祸首马上察觉自己说错话,拿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呃……」岳湛詺眨了眨美眸,识相地转移话题。「下星期二,晚上七点在凯悦饭店,会有人带你去的。」这是公司突然差给他们的工作,实际上是一场慈善的募款活动,像这一类的晚会,他是绝对有多少力就出多少力。

他也知道管晔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只要是慈善活动,他一律无异议出席。

「嗯。」管晔低应。

「对了,再过两个星期就放完假了,你要玩就趁快,不然等回到巴黎,堆积如山的工作会做死人!」再怎么说,他们也懈怠了三个月,只要想到之后可能的忙碌生活他就头皮发麻,不过即使回到工作岗位必须加紧脚步,他还是希望能够多放长假慰劳自己。

再过两个星期……吗?

管晔自顾自的沉默。只要过了这十几天,他就要去半个地球远的国家开始那僵化已久的日子,他将专注在工作上面,没有多余的心思再想任何事情;他将继续接触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掠过一张又一张的脸孔,融不进陌生的空气。

他也将……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慕弈之。反射性的,他的心底对这个认知起了很强烈的排斥感。

管晔皱眉,他居然为了慕弈之而动摇?

为什么?

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他究竟入侵的有多深?为何自己的思绪会被他左右?

一阵门铃声打断了管晔的沉思,岳湛詺自告奋勇地上前开门,出现在门口的,是紧紧纠缠管晔的温和面容。

看到开门的人是一名未见过的美丽男子,慕弈之先是一愣,随即礼貌地问道:「请问管晔先生在吗?」

「呃……在、在啊!」岳湛詺一向滔滔不绝的口舌有些结巴,他难掩惊艳地看着眼前的斯文男人。

好……好纯净的一个人啊!不知该如何形容或解释,总之给人一种柔和如水的清新感,不染泥尘的飘逸,温雅的气质令人舒服地几乎叹息。

「先生?」慕弈之被盯看的有些疑惑。

岳湛詺连首回神,「嗯、喔,抱歉,管晔就在里面。」他让过身方便慕弈之进屋,顺便回守唤道:「管晔,有人找你!」

「你来做什么?」管晔瞇起眼,看着走进门的身影,他冷漠的内心不仅动摇,也逐渐地开始摆荡。

「只是路过,就上来看看。」慕弈之将手中一袋水果放在桌上,轻轻地笑道。其实是因为担心管晔的感冒没有完全好,不过看他现在的气色不错,而且又有朋友在,他也安心了。

「路过?」谁都知道那是个烂借口,他们住的地方方向根本相反,怎么会「只是路过」?管晔蹙眉。

岳湛詺欺进他身旁,好奇地低声问道:「喂喂,你去哪里认识这种……嗯,气质干净的人啊?跟你这冷淡的家伙真是南辕北辙……哎,好吧,我闭嘴。」在凛冽的瞪视下,他识相的噤声。

本来就是嘛!像管晔这种不亲切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温文儒雅的朋友?简直就像天使和恶魔结拜作兄弟。

这边不讨好,他索性投靠另一边,「啊,我还没自我介绍,敝姓岳,是管晔的同事。」他热情的伸出手。

「你好。」虽然有点讶异陌生人突如其来的盛情,慕弈之还是牵起一抹诚意的笑。

真……真美!岳湛詺素来魅力无穷的棕眸差点掉出来。

不是长相上的那种美丽,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善洁,让这个极为温文的男子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独特美感。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他一向知道自己长的漂亮,不过那也是仅止于皮相上和视觉上而已,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居然能从心里面美到外面的!虽然这温和男人让他一向坚强的自信有点小小的龟裂,但他还是得承认,那浅浅的微笑看了好舒服。

「呃……你、你有没有兴趣作模特儿?」这种人才埋没太可惜了!

慕弈之轻轻一愣。

岳湛詺上前一步,「你一定可以很快就红起来的,我们公司待遇很好,你问管晔就知道了。对了,管晔,你怎么可以知情不报?明明认识这么优秀的璞玉,居然也不跟公司讲,如果经纪人看过他,肯定也会有跟我一样的评价……」一阵压迫感袭来,他下意识地回首,就发现管晔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们身旁。

而且……脸色似乎还不太好。

「你说够了没有?」管晔寒着声沉语,表情冷硬。

「你干嘛?」好象很生气的样子,谁又惹到他了?岳湛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自作聪明地朝管晔建言:「你也来劝劝你朋友,也算是帮公司多挖一棵摇钱树,要是被人捷足先登那我可是会很扼腕的,还是说你朋友根本就是我们业界的人?可是我没看过他啊——」

「你闭嘴!」管晔怒吼一声,不仅截断他的话,还差点把他吓去半条命。

「管晔?」不知该如何开口婉拒岳湛詺好意的慕弈之,也惊讶他突然的情绪爆发。

管晔略过那双担忧的瞳眸,直接瞪视岳湛詺,切齿而语,「他不是模特儿,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他根本就不适合,你听懂了吗?他根本就不适合!我绝对不会允许他暴露在其它人的眼光下!」绝对……绝对不会允许!因为慕弈之的笑容是专属于他的!

就像是某根强制的弦在脑中毫无预警的断裂一样,管晔对于心底骤然爆开的强烈独占欲感到错愕!

慕弈之……是专属于他的?

他怎么会这样想?怎么会?他不是应该排斥慕弈之吗?

对于他的善意,对于他的关心,对于他从一开始所对待自己的点点滴滴,他应该都是觉得很厌烦才对!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感觉开始改变了?

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开始?

这种无法抓住的情感丝线又代表什么?

代表什么?!

没有察觉管晔极度混乱的心思,岳湛詺忍不住皱起眉,「什么你不会允许?你怎么这么独裁?你朋友要不要做他自己不能决定吗?人家好歹是个成年人,顶多给他点意见让他参考,你怎么可以阻碍他可能的发展,你又不是他的谁……咦、咦?咦咦咦?」一下子想起了些什么,他倏地住了口。

他记得,管晔之前在酒吧跟他说过的话,那时候他推论,管晔应该是跟一个男人有所牵扯,他还清楚地记起管晔没有当面反驳他的推测,以管晔的个性,没有的事情绝对就是说没有,所以他猜管晔一定、绝对、肯定跟一个男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他这种无故发飙的态度,是为了眼前这个温雅斯文的男子,那么说,可能,也许,这个人——

「难、难道这个人就是——」

至此,岳湛詺多日来的疑问得到解答。

真相终于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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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在管晔「强势」的注视下,岳湛詺纵有再大的好奇,也不敢赖在当场,随便找个理由,陪笑两声,他脚底抹油开溜,免得再度说错话被炮轰,反正他是想,以后一定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屋内就剩管晔和慕弈之两人,沉重的空气像要凝结成块。

「那……我也不打扰你了。」慕弈之缓语,他不知道管晔跟他朋友是怎么回事,也不晓得管晔为什么看来如此急躁,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只是关心管晔的风寒所以才上来看看,既然他没事,他似乎没有多留的必要,因为管晔一向不太喜欢见到他。才移动了一小步,坐在沙发椅上的管晔就迅速站起。

「你现在还不能回去!」管晔低吼出声,神色复杂。

慕弈之回首,微感愕然。「你……还有事吗?」

缠乱的思绪让管晔的神经紧绷到断裂,他闭了闭眼,「我有事要说,你现在还不能走。」

该死!该死!简直就是一片混乱!

他是怎么搞的?先是说出那种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话,现在又见鬼地不知道在发什么疯!

总是这样,一面对慕弈之,他的冷静就会瓦解,他的思考就会纠结,他到了嘴边的话语转变成情绪上的发泄,自制的态度也会完全化为毫无理由的排斥。

他不能接受慕弈之所给予的温暖、关心、善意,所以全盘抹煞那真切的微笑,他不断告诉自己,慕弈之所做的一切都是假像,不能相信他,不能碰触他,不能被他迷惑,不能、不能!

有关于慕弈之的所有一切都不能!

然而越是这样做,慕弈之在他心里渗入地就越深,他所做的抵抗和排斥白费的可笑;越是告诉自己慕弈之所表现出的都是谎言,心底就越是相信他的一言一行。

更甚至,他利用了慕弈之的身体汲取渴望已久的温暖。

他也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那该死的清香却根深蒂固,挥也挥不去,拔也拔不除,每见慕弈之一次,那晚的记忆就更加清晰。

究竟为何这样?他不了解,一点都不了解!

「管晔?」见他始终不语,慕弈之开口唤道。他没把管晔适才对岳湛詺说的话放在心上,那独占性极强的言论,只被他当成无心之语,浑然不知管晔为了自己的那番话挣扎许久。

「你……」管晔好恼,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平静?「你以后别再来了。」他气愤地脱口,不管说的话是否伤人。

慕弈之微顿,「如果打扰到你的话,很抱歉,我只是怕你又不舒服,所以才……」

「不是的!」管晔打断他温和的话语,「再过半个月我就会回去巴黎,不会住在这里,至少半年不会回来。」他紧皱着眉。

慕弈之一怔,徐徐才道:「是吗?」他的表情如同他的话,察觉不到任何心思。

「所以……我们不会再有太多的见面机会,你以后也别再来找我。」好冷酷的话语,霜寒的语调下却是只有自己知晓的波涛思绪。

慕弈之静默良久,随后,牵起一抹极为浅淡的笑容,「临走前,我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吃饭?」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当是为你送行,你可能会很久都不回来不是吗?」他轻轻地微笑,没有心机,没有杂质,就真的只是单纯的好意。

「……我没有空。」管晔硬着声。

「喔……真是不巧。」慕弈之的语气里有些微的可惜,他静静地凝睇着管晔,「那么,你自己多保重。」他真挚地低语里有着全然关怀。

扬起一丝淡笑,他缓缓地回过身,朝着大门走去。

管晔看着他的背影,心跳比平时更为急促。

只要慕弈之走出这个门,他就可以恢复之前的日子,他们之间的交集会消失,各自回到原本的轨道,过着毫无相干的生活,他将会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他,或许,是再也见不到面也说不定,就在今天画下两人之间的句点,他不会再来找他,他也不再和他见面……

就这样断了联系……

「等等!」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上前掳住慕弈之的手臂,飘散在他絮杂气息当中的,是一如那晚的淡香。「我真不该这么做。」他用着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低喃。

他居然自己伸出手挽留慕弈之,他之前的挣扎不知道算什么。

「管晔?」慕弈之凝视着他,温雅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波动。

「你……」管晔的喉咙干涩地没办法出声。

他在期待些什么?希望慕弈之开口叫他留下吗?他有什么资格?他们俩又是什么关系?

他对他有了感情吗?

为什么他会这么心慌意乱?!

闭上眼睛,再睁开,他的瞳眸深的见不到底。

「管……」

「我没有办法。」管晔低沉、霜冷地打断慕弈之关切的轻语。「我没有办法,你听清楚了吗?」他用力一扯,将慕弈之搂抱在怀中,很紧很紧,几乎用尽力气。

「管晔?」慕弈之错愕地僵直背脊,他的心口感受到从管晔胸腔传来的沉重压力。

「我没有办法!」彷佛扯断了体内一根紧绷的弦,管晔倏然咆吼,「我没有办法忘记那一晚,我没有办法就这样离开,我没有办法理解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我明明知道你是男人,我明明知道我跟你不一样,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否认自己对你没感觉?!」彷佛也是在说给自己听,他冷漠的伪装彻底破碎。

慕弈之胸口一紧,气息逐渐走调。错了……完全错了……他果然是……不该那样做。

「管……管晔。」他闭了闭眼,「放开我……」该怎么做?该说些什么?要怎么样才能让管晔别跟他一起沦陷?

「经过这么多事,我不相信你没感觉!」管晔逼视他,慕弈之却慌乱地别开脸,「看着我!如果你真的能如此平静,那就看着我说你对我无话可说!!」他给予他这么多的关切,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单纯的理由?他不相信!

慕弈之被他粗重的喘息扰乱了脑中的思绪,管晔近在眼前的黑眸压的他几乎没办法呼吸。

他不能……从很久以前就不能……

「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做……」慕弈之苍白着唇,不论他再怎么想弥补这无法挽回的错误,他所能说的,终究是一句道歉。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管晔用力地将他推向墙边,让他无处可躲,「我要听你的真心话,我要知道你为何接受我!!」

他一定要知道,现在!!

没有停顿的,他俯首吻住了慕弈之颤抖的双唇。

狂乱、粗暴,不带一丝怜悯,他彻底地蹂躏慕弈之的生涩,就宛如他刚刚揭撕开自己心底深处的坦白一样,不留余地。

慕弈之只能不停地喘着气,任由管晔温热的舌尖侵吞自己的口唇,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所隐藏的,所压抑的,所最不为人知的一切,全部被迫挖掘。一吋一厘,一丝一毫,被管晔交缠的吮吻,乱了脚步,忘了依归。

他下意识地抓紧管晔身上的衣服,指关节几乎完全泛白。

管晔将舌头深入他的口中,手臂在他的后腰收紧,一路抚进他的衣衫当中。

一阵凉意袭上身体,慕弈之在瞬间清醒。他震惊地瞠大了眼!

「不……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推开管晔!

他剧烈地喘着气,胸口不停地过份起伏,被吻红的嘴唇和白纸般的神色成强烈对比。他紧闭着双眼,难受的摇头。

「我不行……我不能再错第二次。」他艰涩地出声。

不等管晔有什么反应,他跑向门口,迅速地离开管晔的怀抱、管晔的视线。

管晔僵立在原地,唇上甚至还有慕弈之的香气。

这算什么?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就从他眼前逃走了!

慕弈之在怕什么?为什么不表达出自己真正的心意?

难道他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他对他有了感情,他已经再也不能忽视他在心中的存在!

「该死!」管晔愤怒地一拳击向墙面,沉重的撞击声抚不平他的波涛汹涌。

再没有迟疑地,他转身追了出去!

他不会让慕弈之逃跑,一开始就是他先招惹他的!

他绝不允许他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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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你既然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我们怎能安心地留你在学校任教?要是哪一天上了新闻,学校的名声该怎么办?』

『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和你妈相遇而生下了你!』

呼……

『你身为一个教师,如果不能以身作则,岂不是会带给学生坏榜样?』

『你才不是我们的大哥!要不是不得已,我们一点也不想跟你有所牵扯!你根本没有资格出现在我们面前!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以为我们会感激你?你真是令人做恶!』

呼……呼……

『你才来学校三个月,就有学生爱上了你,我们能不怀疑你暗中给于学生暗示吗?你是在教他们念书还是在教他们成为同性恋者?』

『同性恋?那是一种病吧!那种人根本就是变态,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惹人嫌。』

呼、呼……呼……

他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好清楚,好清晰,彷佛就要撞破他的胸腔。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奔跑了。就像是在闪避什么,或者想摆脱什么,他几乎是竭尽全力地没命狂奔。

为什么他要跑呢?

为什么他不坚定地拒绝管晔?

他动摇了吗?也跟管晔有相同的情感吗?

怎么会呢?

他明明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明明是不能动心的!

可是却又……

管晔的表白,使他再也无法自我解释这混乱的一切。

慕弈之停下脚步,过于急遽的奔跑让他不停地喘着气,苍白的面颊旁滑下一道道汗水,湿了他的睫,湿了他的眼。

他也想要管晔温暖他,他也希望有人能陪伴;他关心管晔,却不知不觉地超出应有的控制,他说要走的时候,他甚至忘了呼吸。

他希望管晔开心,希望他无虑,多年来过度的专注,不知何时转化为一缕丝线,只缠绕在某个地方。

「我真是糟糕……」他既不能否认自己对管晔有所留恋,也不知该怎么面对管晔的感情。本来他以为,没有人能察觉到的……

他没办法让过世的父亲原谅他的不正常,他的身体里也不像平常人有一颗健康跳动的心脏。

他不能。

管晔不明白这种身份所遇到的不堪会有多少,也没办法体会随之而来的挫折。这是不容世俗所接受,不为社会所包容的!

他好不容易才从地狱里爬出站在人生的顶端,他怎么能破坏这一切?

这种身份只会带给他伤害,他不能!

慕弈之紧紧地闭上眼,空荡的胸口只留有亟欲穿出的疼痛不停地狂涌,一次比一次更为激烈。

砰通、砰通……

他难忍地咬破了唇,身子也摇晃地没办法再站稳。

「慕弈之!」

总算追上的管晔大步地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强迫他转身。

「我不准你逃走!没有说清楚之前,你哪里也不准去!」他没有发现怪异之处,奔跑的喘息加重他忿怒的语调。

哪里也不准去……如果,他要去的地方,很远很远,远到他永远也追不上,是不是就可以算结束?

慕弈之极为缓慢地抬眸,对上了那一双他从来就不该碰触的曜黑眼瞳。

轻轻地,他露出一抹浅浅、浅浅的笑容,几乎化为透明。

砰通……

「我……我一直希望……希望看到你笑……」他缓慢地抬起手,指尖有点颤抖,就在要摸上管晔的面颊时,猝不及防地颓然落下。

他整个人没有预警地软倒,彷佛被狂风吹散的枯叶飘落在地。

管晔错愕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及时搀住慕弈之,别让他继续下滑。

他揽着他的肩,发现他冰凉吓人的体温和完全汗湿的衣衫,他的面容,惨白地有如霜雪。

「慕弈之?」轻微的摇晃唤不回他的清醒睁眸,管晔加重了力道,却只是让他毫无反应的身体更加绵软。「慕弈之!」

薄弱到几乎察觉不了的气息,宛若下一秒就会消失。

生平第一次,管晔感到失去某种重要东西的恐惧。

           ☆        ☆        ☆

「对不起护士小姐,请问急诊室往哪里走?」急性子的慕谊庭抓到一个护士小姐就着急地开问,后面还跟着慕谦御。

一接到通知电话他们就十万火急地赶了过来,因为最小的两个弟弟都在学校,所以他们决定先不要通知,先确定慕弈之情况再说。

一路上,慕谊庭担心地都快哭了出来,还是比较冷静的慕谦御开车,她根本连方向盘都没办法抓稳。

只要一想到大哥发病,她就无法冷静。

在护士的指引下他们直奔二楼的急诊室,进入眼帘的是死寂空旷的长廊和紧闭的急诊室大门。门上的红灯亮着,表示里面正在进行诊疗。

慕谊庭手心冒出了汗,她瞪视着站立在走廊底的管晔,三步并两步地跑到他面前。

「是你!为什么大哥会昏倒?你没有好好照顾他对不对?你为什么让他发病?为什么不多看着他?!」她抓住他的衣襟愤然大吼,一直强自压抑的眼泪终于激动落下。

慕谦御深思地睇视着沉默的管晔,不发一语。

「是你害大哥又发病,要是他发生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饶你,绝对不会!」她的脸上皆是泪痕,不成调的哭音里有着愤恨。

「……什么病?」管晔抬眸,他看着慕谊庭,眼神冷得像是尖锐的冰刃。

送慕弈之到医院后,医生只来得及告诉他,「情况很危急」。

慕弈之有病?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

「你别再靠近大哥!别再出现他的面前!」要不是他,大哥的平静生活不会被扰乱,现在不会发病躺在医院!

「妳冷静点。」眼见担心情况会不受控制,镇定的慕谦御上前拉住她。

「你别阻止我!」慕谊庭生气地扯开他,「你忘了大哥发病的样子?我不想再看到那种事情发生,我不想啊!」她悲愤地怒叫。

「什么病?」管晔重复着先前的问句,神色冰寒。

「不关你的事!从现在开始不准你接近我大哥,不准你拥有他的善良和温柔,你离他越远越好,要是他这次有什么万一,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慕谊庭恨然地落下重话,紧握的拳颤抖着。

「什么病?」如同尖针般的冷冽。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你——」

「他到底是什么病?!」

冲破耳膜的暴喝响撤整个楼层,几乎震落天花板上的灰尘。

深沉的寂静回荡在极为混沌的气流之间,管晔阴森的神情骇人,犹如暗夜的夺命使者。慕谊庭死瞪着他不肯退缩,却被他周遭慑人的森寒给冻的发毛。

诡谲的沉寂扩散,没有人知道该不该打破这沉重的压迫空气。

「心脏病。」

首先出声的,是慕谦御。

管晔睇着他,面无表情的慕谦御维持着平板的语调。

「我大哥他有先天性的心脏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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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一次见到大哥是什么时候?他们姊弟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父母突然过世的伤痛难以抹灭,还有知道必须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异母大哥同住的错愕。

他们家的经济算是小康,房子是租下来的,房东在知道他们家中顿失经济支柱后,就很现实地限期他们搬出去,没出过社会的四个孩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家庭骤变,除了失去亲人的痛心外,也备感不知所措。

然后,慕弈之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知道这就是那个父亲一直不肯认的大儿子,是他们的异母大哥,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同性恋者。

他很温柔,也很可靠,一肩扛下所有的后事,但他们三个姊弟却怎么样也没办法对他友善。

因为父母会出车祸,这个异母大哥的亲生母亲难辞其咎。

慕弈之的亲生母亲偶而会向父亲要钱,父亲念在过去的情分上,多少会给一点。那天,父亲也是接到电话,决定跟她当面讲清楚,说明他现在有一个温暖的家,请她别再打扰,给完这次后就此情断义绝。

母亲也跟着父亲去了,但却没有人预料到,他们出了门后就再也没办法回来。

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十分地排斥慕弈之,也用他是同性恋这件事情说过很多不堪入耳的话。要不是他们没有地方住,根本不想跟他处在同一个屋檐下。

当然,慕弈之被母亲拋弃且没有来往的事情,他们是过了很久才知道。

他们住在一起,却不交谈,慕弈之本就不大的住所因为这四个弟妹而笼罩在压迫的空气下。每天,慕弈之会煮好三餐,但最后的结果都是进了垃圾桶。

他们嫌弃他、嘲讽他,觉得他恶心。

不论他怎么做,他们始终都没给过他好脸色,慕弈之不曾抱怨过,态度依然温和。

身为大姊的慕谊庭第一次跟慕弈之说话是为了跟他要钱。三个弟弟就要缴学费了,但她却连自己的都凑不出来,若非真的山穷水尽,她一点也不想根这个等同于仇人的大哥说话,她也是瞒着弟弟们来跟慕弈之商量的。慕弈之虽然只大她两岁,但她总认为他会有办法。

慕弈之当时只是微微地一笑,没说什么就答应了。

接着,他一天比一天晚回家,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也没有人关心他,反而觉得他不在家更好。慕谊庭偶会怀疑,但也只是想想就作罢,毕竟,她没必要去担心一个跟她无关的人,当然她也不曾想过,慕弈之身上的担子究竟有多重,因为他总是那样淡淡地笑着。

第一次见到慕弈之发病,是一个有雨的夜晚。

他们为了慕谊庭找慕弈之拿钱的事情而吵了起来,才进门的慕弈之想要温语劝他们冷静,却成了箭靶。所有的怒气都朝他爆发,究竟骂了些什么,他们已经不太记得了,只知道慕弈之始终无语,默默地承受一切难听的话,没有人注意到他太过苍白的脸色,也没有发现他手指冰冷颤抖,更没有察觉他额间的冷汗湿了他的衣襟。

在一片混乱的争吵当中,有人气愤地就想夺门而出,慕弈之想上前拦阻,被不客气地推开,不是很大的力道,但是却让他整个人倾倒在地。

所有人都呆住了,只能怔怔地看着他难受的神情。他紧闭着双眼,手心按着胸口,像是要断气般的喘息,连嘴唇都异常发白。

首先从混乱当中回神的慕谦御心知不对,当机立断地就将他送到医院。

医生说,他实在太乱来,他的心脏病需要用药物来控制,他却将近一个月没有复诊;医生说,他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明明不能勉强的身体却呈现极度疲劳的状态;医生还说,他这么不爱惜自己,发病的状况会越来越危险。

后来他们才知道,他们这个异母大哥有治不好的心脏病,他没有复诊是因为他把医药费省下来给他们当学费,他勉强自己晚上兼差当家教是要应付家里多出来的开支,他不爱惜自己,也都是为了他们这几个从来不曾对他好过的异母弟妹。

「大哥清醒时的第一句话,是叫我们不要因为他而吵架,他很虚弱,脸色也不好,但却仍是那样对我们笑着,我们没有人说得出话。」慕谦御说着往事,如今轻描淡写的文字叙述已经没有办法表达出当时感受到的震撼。「直到那个时候我们才了解,自己做出的事情是多无知、幼稚,而且愚蠢。在知道大哥跟他亲生母亲根本从来就没有联系后,你可以想见我们每个人懊悔的程度。」他看着坐在长椅上始终不语的管晔,斯文的脸上挂着苦笑。

慕弈之带给他们姊弟的不仅仅只是亲情,那无法偿还的包容,广大的像是海洋,那样沉静的温柔,彻底地撼动了他们。

慕谦御续道:「他可以为对他老是恶形恶状、根本说不上有什么关系,又抢走他父爱的陌生亲人做到这种地步,你可以说他笨说他蠢,也可以认为他是无可救药的烂好人,」他认真地看着管晔,「但是不可否认的,我们都被他感动了。」

在大哥出院后,情况就慢慢地改变。虽然一开始很尴尬,他们嘴巴上不说,但也都一步步地接近这个大哥,并且学习之间的相处。

越是了解他,越是打从心里尊敬他、喜爱他,他的性向问题不知何时被遗忘,没有人在乎他喜欢的人是男是女,只知道他是他们唯一且最亲爱的大哥。

管晔从头到尾沉默地听着,脸上淡漠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反应,偶而在眸中一闪而逝的光芒快地让人来不及捕捉。

原来那个柔善的笑脸后面,竟然隐藏了这么沉重的封闭伤痕,究竟慕弈之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微笑?究竟慕弈之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接近他、抚平他的伤痛?他一直以为,他根本没有经历过挫折,所以从来都没有深思过……管晔脸色紧绷,随着过去一幕幕拒绝慕弈之善意的画面掠过眼前,他的唇越抿越紧。

因为慕弈之很孤独,所以才不想让他走同样的路,然而他因为无聊的自尊将上天的不公平加诸在无辜的慕弈之身上,却从未想过,他的笑容根本就是在掩饰那些结不了痂的伤口。

管晔垂落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有些什么反应。

慕谦御可没漏掉他那细微地蹙眉动作,他可以解读成眼前这个男人在为大哥的过往心疼吗?他轻吁口气,翻出这些成年往事,他自己也颇为沉重,现在讲起来,还是觉得十分对不起大哥。

幸好刚才他已经询问过医生,大哥的情况趋于稳定,不然他也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

管晔默然良久,他看着已呈映照出夕阳的落地窗,缓缓地启唇:「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

「因为我要你想仔细。」慕谦御坚定地睇着他,「我大哥的性向你已经很清楚了,你们属于不同的世界,如果不是真心的,就请你停止接近他。」

管晔转首看着慕谦御,深沉的神色辨不出喜怒。

「他不是一个健康的人,需要细心的照顾和包容,如果你不能做到,最好也离开他。」慕谦御没有半分妥协。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管晔冷道。

「那就由你决定。」眼镜底下的双眸直视着管晔,「我不是在说笑,如果你不能给他幸福,那么就别再出现。离开,或者留下,你自己决定。」

管晔顿住,离开或者……留下?

他离不开,不然早就该放手,可是留下?

他能像慕谦御所说的那样,真心地付出同等的感情,关怀地照顾他吗?

还是说,他根本就只能自私的利用慕弈之的不求回报,只想要索取他带给他的温暖和宁静?

他爱上慕弈之了吗?

他从没爱过人,慕谦御说的话,摇摆了他的意志。

他只知道,他需要慕弈之,在认清了自己对他有感情后,没想过要放弃。

可是现在……他该怎么做?

才认清自己的感觉却又被迫要做出困难的选择,管晔异常烦躁,他不耐地站起身就要离开。

「你不能总是在逃避。」慕谦御在他越过身旁时启唇,「我不问你大哥为何发病,但是我希望你认真地面对你们之间的牵扯。你若没有办法确定就尽快放手,大哥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要是你伤害了他,我一样不会饶过你。」他目视前方,任管晔擦身而过,静静地落下话。

管晔紧皱着眉,没有说话,只是迈步远离这令他无法思考的空气。

他不是逃避,只是……只是……

可恶!他要见慕弈之,不管他是昏迷还是清醒,他要见到那张扰乱他的清雅面孔。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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