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大江山
三日月回到了居住的旅店之時, 一眼就看見了等在外面的藥研籐四郎。這位責任心極重的粟田口短刀,此刻顯得格外焦急。
「三日月殿, 怎麼樣了, 找到了嗎?」
三日月輕輕搖了搖頭。
「明明臨走之前告訴它乖乖呆著不要亂跑的。」藥研有些頭疼的歎了口氣「因為平常和小千說話她似乎都能聽得懂,所以總覺得她會好好聽話……」
「如果找不到, 向時之政府交代起來也很麻煩啊。」輕輕的歎息聲從不遠處傳來, 髭切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而後在離藥研不遠的地方站定, 用柔和的語氣說著冷淡的話語「嘛,雖然我是不怎麼介意。」
藥研沒有回答, 只是露出了沉思一般的表情。
一直沉默著待在屋頂的骨飧微微皺起了眉, 突然開口詢問道「本丸那邊是不是還不知道它和我們一起來平安京的事?」
骨飧說的它自然指的是千尋, 藏在三日月衣服中的小奶貓,顯然是瞞著本丸的大家偷偷跑出來的。
藥研這才反應過來,他聲音低沉, 像是有些苦惱「差點把這件事給忘了,看來還要聯繫一下本丸了。」
他抬眼看著暮色深沉的平安京, 努力壓下了心頭的不安,轉身回房間去拿可以聯繫本丸的轉換器。
和身處在平安京,滿心慌亂的藥研一樣。待在本丸中的付喪神們一開始完全沒有注意到異常。
在慣例查看今天的當番表之後, 和泉守兼定看著寫在馬當番一欄後面的自己的名字,露出了極其不情願的表情「又是馬當番啊,今天排內番的人是誰?」
「別抱怨了兼先生!」堀川叉著腰,露出了苦笑。
「真是的, 國廣,無論是什麼工作你都會認真做啊,那馬當番就拜託給你了。」和泉守兼定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居室走去,昨天晚上又是救貓又是開會,他顯然沒有休息好。
但是,他回屋睡個回籠覺的願望注定無法實現,對待工作極其認真的付喪神一把拉住了他,強行將他拖向了馬棚。
「真是過分啊國廣,你這樣還算是我的助手嗎?」被拖著的走的和泉守兼定憤憤不平的說道。
「別耍小孩子脾氣了兼先生。」堀川國廣重重歎了口氣「雖然我很想放你回去,但是工作就是工作嘛!」
兩個人穿過長長的迴廊,正巧遇見了捧著一本書認真看著的燭台切光忠。
「呦~燭台切!」和泉守兼定舉起手朝著對方揮了揮「你在幹什麼呢?」
「和泉守殿啊。」燭台切放下了書,朝著和泉守兼定和堀川國廣笑了笑「我在想中午要不要給小千做奶糕,要是她又因為吃不飽跑到廚房,發生些什麼意外就糟了。」
顯然,對於燭台切對於昨天晚上的瓶裝貓事件至今心有餘悸。
「真是愛照顧人啊,燭台切。」和泉守兼定說道,他雙手環臂看著燭台切說。
燭台切無奈的笑了笑「看到可愛的小動物,就會不由自主的擔心啊。」
和泉守兼定倒是並沒有這種感覺,反而是他身邊的堀川國廣露出了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
三個人在簡單聊了幾句之後就分開了,這種和平常一樣平和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
在這之前,無論千尋在樹林裡呆多久,到了吃午飯的時間,是一定會準時出現在餐廳的。但是今天,圓圓滾滾像是糰子一樣的小奶貓卻一直沒有出現。
「不覺得有些奇怪嗎?」今劍探出身體朝著門外看去「平常的話,小千應該早就來了吧。」
「是啊」堀川也有些奇怪「明明前一天晚上還偷偷去廚房,也不可能是不餓啊。」
「那個……」一直坐在角落的五虎退小心翼翼的開口說「該不會是去後山了吧。」
餐廳中霎時一片沉默,在這個本丸的邊緣,有一大片巨大的山林。那片山林並非是什麼禁地,但是因為面積廣闊,十分容易迷路。
變成了小奶貓的小千實在是太小了,感覺一不小心就會卡在奇怪的地方。付喪神們隱隱有些擔心,他們對視了一眼,然後,螢丸猶豫著說「要不然,去找找吧。」
「啊,我不去哦!」坐在他旁邊的明石國行幾乎是立刻就給出了回答。這位以沒幹勁為賣點的付喪神,並非是因為不喜歡新來的白貓因而不願前去尋找,只是單純的因為懶罷了。
「誒——」螢丸拖長了軟軟的聲音說道「太過分啦!」
「總……總之……我們去找找吧!」五虎退緊張的站了起來。
一期一振雖然也並不想去,但是擔心弟弟安危的他在短暫的猶豫之後,也加入了搜尋千尋的隊伍中。
最一開始還只是有些擔心,但是到了後來,在哪裡都找不到千尋之後,無論是五虎退還是今劍,都開始焦躁起來。
「雖然沒有碰到過,但是這座山裡會不會有蛇之類的動物啊,小千會不會……」
「不……不會吧……」雖然回應了看上去快要哭出來的五虎退,但是今劍的語氣也並不是十分確定。
這場搜尋行動一直從正午持續到日暮西垂,毫無收穫的搜貓小分隊垂頭喪氣的回到了居室。
「鶴丸殿」看著沮喪的弟弟有些不忍心,一期一振低聲詢問了昨天和小奶貓共處一室的付喪神「您從今天早晨開始,就沒有見到小千嗎?」
鶴丸也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害怕小奶貓掉進自己的陷阱,他還特意去將自己挖好的坑挨個檢查了一遍。
將蓋在坑上的遮掩物移開再放回去,可不是簡簡單單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他甚至差點自己掉進自己挖的坑裡。
完成『繁重體力活』的鶴丸揉了揉自己白色的頭髮,搖了搖頭「今天一早就不見了,當時還嚇了我一跳呢……」
他的話語突然頓住了,而後,他壓低了聲音低聲嘀咕了起來「應該不會吧……要是真的那就……」
站在鶴丸附近的大和守安定敏銳的捕捉到了付喪神的低語,他微微睜大了眼睛詢問道「怎麼了?你想到什麼了?」
鶴丸神情凝重的抬起頭「你們說,小千該不會……跟著藥研他們走了吧……」
「不……會吧?」今劍有些遲疑「今天送行的時候,沒有見到它啊。」
「如果是偷偷跟著走了的呢?」一直冷眼旁觀的蜂須賀虎徹開口說「不是沒有可能吧。」
迴廊一瞬間沉默了下來,原本有些驚慌的付喪神們內心也終於逐漸平靜了一些。畢竟跑去平安京要比被後山可能存在的食肉動物吃掉這個假設充滿希望多了。
「那麼」燭台切輕輕皺起了眉「我們就先試著聯絡一下三日月殿……」
在會議室有一塊巨大的液晶屏,原本是政府配備給審神者,方便他們時刻注意出陣的付喪神的情況。審神者可以通過聯絡器下達命令,決定部隊是否繼續前進或是緊急回城。
這座本丸一開始也是會使用這套裝置的,但是到了後期,無論是哪一位付喪神都已經有了豐富的出陣經驗,並不需要審神者給出指令,所以這套裝置現在已經閒置了下來。
而且——
一期一振眉頭緊皺的看向液晶屏,這套原本是為了保證付喪神不重傷出陣的裝置,在這個本丸中卻曾有過完全相反的用途。
審神者的命令是絕對的……
一期一振突然想起了這話,他頗為嫌惡的扭過了頭,不去看房間裡巨大的屏幕。
但是,就在鶴丸打算聯絡出陣部隊的時候,通訊器突然就響了。鶴丸被嚇了一跳,在他打開通訊器之後,藥研的身影出現在了屏幕之上。
「抱歉,因為太忙了不小心忘記聯絡你們,小千今天跟著我們來平安京了。」他聲音低沉,聽上卻並不開心。
但是除了一期一振和五虎退,鬆了一口氣的付喪神們,大多沒有注意到藥研的異常。
「藥研哥,你看起來不太好,沒事嗎?」五虎退有些擔心的問道,然後他就看到自家哥哥抬手摁了摁眉心,露出了有些苦惱的表情「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雖然跟著我們到了平安京,但是它現在走丟了。」
「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的今劍有一瞬間的茫然,而後,終於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的付喪神們,剛剛才放鬆下來的心瞬間又被提了起來……
*
千尋坐在已經沒有了牛的牛車裡,十分冷靜的注視著面前表情有些奇怪的茨木童子還有一臉驚訝的骨女。
「怎……怎麼會,我明明是聞到了很香的味道所以才……」
茨木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向前走了一步,抱起了坐在車裡的白貓。
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他懷裡的白貓絲毫沒有掙扎,只是用那雙彷彿能將人吸進去的眼神安靜的注視著他。
「會不會是哪家貴族帶著貓出來……但是車裡的衣服時怎麼回事?」骨女顯然有些費解。
茨木搖了搖頭,然後低頭看了一眼仰頭看著他的白貓說「總之,先帶去酒吞大人那裡吧。」
茨木童子,酒吞童子。
看來沒錯了,這裡八成就是大江山。
千尋默默的在心裡歎了口氣,這下完了,本來還打算早點回旅店,但是現在這種狀況,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她轉了轉頭,注視著兩旁如火般鮮紅的楓葉,暗自記下了走過的路。因為對於大江山完全不熟悉,所以她暫時還不敢輕舉妄動。
畢竟一個兩個好對付,上來一群就有些麻煩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牛車飛的實在是太快了,她完全不記得回去的路!
十分頭疼的千尋下意識的扭了扭身體,沒想到一直抱著她的茨木童子卻停住了腳步,他淺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著她,過了一會兒,他才有些猶豫的問道「弄疼你了嗎?」
嗯?等等,這位茨木童子閣下,你是不是拿錯劇本了?
心情複雜的千尋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軟軟的衝他喵了一聲。
茨木童子沒有動,緊接著,他就看到剛才還乖乖呆在他懷裡的白貓突然半立起身體,伸出爪子去夠他頭上的角。
傳聞中極其兇惡的羅生門之鬼非但沒有阻止她,身體也突然僵硬了起來。
啊,看起來沒錯了,這位茨木童子,八成是個貓奴——
心情複雜的千尋一邊覺得自己出逃有望,一邊又覺得心情有些微妙,她默默的收回了爪子,乾脆躺在茨木懷中不動了。
一旁的骨女從茨木停下腳步的時候就一直注視著他,此刻,做出了和千尋同樣判斷的她微微眉,露出了一個有些艷麗的微笑「原來茨木你喜歡貓啊。」
茨木沒有說話,只是重新加快了腳步,朝著酒吞童子居住的宮殿走去。
幻化成了容顏俊美男子的百鬼之王此刻正坐在榻上喝酒,聽到敲門聲之後,他紅色的眼睛微微斜了過來。
「進來」他的聲音微微有些嘶啞,然後,房間有些沉重的大門被推開了。
「酒吞大人」骨女微微低下了頭。
酒吞童子沒有理她,只是再度喝了一口酒,然後才淡淡的說「聽說你們從京都帶了什麼回來?」
明明完全沒有出門,但卻對百鬼夜行的動向一清二楚,骨女覺得有些心驚,因此,她的態度更為恭敬了。
「原本是想要進獻給您的,但是……」骨女微微側過頭,看了茨木一眼。
茨木童子不慌不忙的走到了酒吞身前,在大江山可以如此近距離接觸鬼王的,除了星熊童子之外,就只有茨木了。
骨女隱隱有些羨慕。
酒吞一直等到茨木走到近前的時候才回過頭,而後,他微微皺起了眉,露出了有些費解的表情「貓?」
但是,還沒等茨木開口,原本乖乖待在茨木童子懷裡的千尋卻突然動了,她十分靈巧的落在了酒吞童子面前的桌子上,無視了鬼王攝人的目光,十分悠閒的走到了桌子正中央切好的肉旁,低頭聞了聞。
在確定是能吃的雞肉之後,她張開嘴,旁若無人的叼起了一塊,直接坐到桌子上吃了起來。
「……」骨女被這種神奇的展開驚呆了。
大約是因為背後酒吞的目光太過顯眼了,千尋回頭看了他一眼,而後向旁邊挪了挪,給酒吞讓出了一個位置。
骨女基本確定這只可憐的小貓是活不了多久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酒吞童子卻只是笑了笑,然後朝著骨女揮了揮手說「你先出去吧。」
沉重的大門被關上了,而後酒吞童子放下了碗,身體向後倚著,單手支著頭看她「你不是貓吧。故意激怒我,是為了什麼呢?」
他用平靜的語調說出了這番話,但是千尋卻並不怎麼驚訝。
如果會被這種她都能學會的簡單術法所欺騙,那大江山恐怕是要玩。
茨木也早就發現千尋不是貓了,但是,身為一個貓奴,在看到容貌可愛的白貓時,還是忍不住想用對待貓的方式對待她。
但是酒吞童子對於貓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他能忍著不發怒的原因,更多的是因為他感到了面前白貓身上,有著屬於安倍晴明術法的氣息和另一種陌生的香氣。
他像是頗感興趣的打量了白貓一番,甚至饒有興致的去拉了拉對方的尾巴「茨木,你說如果我將她留下,安倍晴明會來嗎?」
好戰的鬼王勾起了唇角「算了,與其在這裡猜測,不如直接試試看。茨木,你找人去替我給大陰陽師送封信吧。」
第27章 酒壺
雖說是送信, 但其實就是下一封戰書而已。
雖然由茨木童子代寫也沒什麼問題,不過酒吞在短暫的思考了一瞬之後, 還是決定要自己動筆。
看不出來, 禮儀意外的很端正嘛!
千尋淡淡的瞟了他一眼,然後像是覺得現在發生的這件事完全和自己無關一樣, 安靜的發起了呆。
她泰然自若的樣子, 讓酒吞都有些猶豫了。一般來說,難道不是應該說些類似於「你休想拿我威脅晴明」這樣的話嗎?
他不由的停下筆向千尋看去, 發現蹲在桌子上的白貓正十分悠閒的用爪子梳理著自己的毛髮,而自己的得力下屬茨木童子正一臉嚴肅的——專心看著面前的貓。
貓向左扭頭, 他的視線也跟著向左, 貓探身朝桌子下面看, 他也低頭朝下看。
酒吞童子覺得自己的心情有些複雜,於是他乾脆不再往那邊看,而是微微皺起眉, 思考著措辭。
大概是覺得有些無聊,千尋直起身慢悠悠的走到酒吞童子身邊, 探頭看著他寫下的戰書。一直被以挑剔的視線打量著,酒吞童子覺得自己有些難以下筆,他沉默的轉過頭, 正巧對上了千尋如同星空一樣深邃而好看的眼眸。
饒是酒吞童子對於貓並不怎麼感興趣,還是有那麼一瞬間被吸引了過去。
但是很快,他就回過神來,再度仔細檢查起那封請戰書來。
千尋眨了眨眼, 覺得酒吞童子大概給不少人下過戰書,因為這封行文流暢過頭的戰書簡直讓人熱血澎湃,雖然有些地方千尋根本看不懂。
但畢竟他們兩個所處的時代完全不同,年歲差引起的代溝總是可以理解的。
於是,為了表示自己的讚揚之情,千尋勉為其難的用爪子沾了點墨汁,在戰書上按了一個淺淺的梅花印。
她自己是滿意了,但是酒吞童子的臉色卻變得奇怪了起來。
一旁的茨木童子敏銳的發現了鬼王的不悅,在還沒等酒吞下達命令,他就走了過來,作勢要抱走千尋。
正在欣賞自己『大作』的千尋哪裡願意就這麼離開,她在茨木過來的時候就跑向了桌子的另一端,端端正正的梅花印由深到淺印出了一道彎曲的弧線,酒吞的臉色更加難看了,然而在他要發怒之前,為了躲避茨木的千尋,竄到了桌子不遠處的架子上。
這個空蕩蕩的架子最上面,只擺放著一壺沒有開封的酒。
因為酒壺有些擋路,千尋伸出爪子將它往遠撥了撥,然後她回過頭,卻發現酒吞童子正緊緊的盯著這個方向。
千尋自然不會覺得對方在看自己,她低頭看了看面前的酒瓶,伸出爪子摁在了瓶口,將瓶子往自己身邊拉了拉,仔細看了看,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特別的。
她再度回過頭,這一次可以清楚的看出,酒吞童子一直盯著的確實是自己身邊的這壺酒。
酒吞童子喜歡喝酒的這件事並不是什麼秘密,能讓酒吞如此重視,這個小小的酒壺裡裝著的一定是十分珍貴的佳釀。
可惜,比起面前的酒,更讓千尋感興趣的是酒吞有些緊張的樣子。
玩心大起的白貓將酒壺推向了自己的左邊,在發現對方的眼神下意識跟著酒壺轉的時候,又將酒壺拉了回來,推向了架子的邊緣。
啊——有趣——
緊緊注視著酒吞表情的千尋再度將酒壺拉了回來,推向了另一邊。
在這樣下去鬼王就真的要生氣了,茨木想,於是他趁著千尋的注意力集中在酒吞身上的時候,快速的走到了架子前,雙手抓住了白貓的身體,然後向上用力想把她抱起來。
但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還沒有玩夠的白貓身體像是被拉長了一樣,形成了一個十分飽滿的弧形,四肢卻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一樣牢牢的黏在架子上。
茨木不得不先鬆開手,看著千尋順勢伸了個懶腰,然後在架子上轉了個圈,抬起頭看他。
可愛——
茨木以前曾經在潛入貴族府中的時候見過貓,姿態優雅可愛的貓咪總讓他想停下腳步多看兩眼。
但是,像這樣長時間,近距離的接觸貓這種動物還是第一次。
要怎麼把它從架子上弄下來呢?
茨木童子微微瞇起了眼,陷入了沉思。
但其實,在他觀察千尋的時候,千尋也在暗中注視著他。面前的羅生門之鬼和她記憶中的那個一點也不一樣。
雖說以前聽說過在不同的世界中,即使是擁有相同名字和傳說的人,經歷和性格也會有很大的不同,但是真的見到之後,還是會有一種莫名的詭異感。
就像現在,她特別想對端坐在那邊的酒吞童子說一句:喂,那邊的鬼王,你知道我以前見過的那個茨木童子,其實是你兒子嗎?
還是個用你骨頭組了半張臉的麻煩人物。
心情複雜的千尋頓時沒有了逗弄酒吞和茨木的慾望,她輕巧的跳到了地上,然後十分冷靜的看著屋子裡的兩個大妖怪。
看到千尋下來,茨木暗自鬆了口氣。
他轉過身,微微低下頭等著酒吞下命令。酒吞童子看了看手中的戰書,實在懶得再寫一份,但是這封帶著梅花印的挑戰書看起來實在是太過可愛了,酒吞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將它寄出去的,於是他乾脆的將戰書揉成了一團,朝著茨木揮了揮手說「去把星熊童子帶過來。」
茨木頓了一下,緊接著,他便答應了下來,微微頷首退了出去。只是在臨走之前,還不忘多看了突然乖巧下來的白貓一眼。
在茨木的身影消失之後,千尋無聊的搖了搖尾巴,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這群將自己強行帶到大江山的妖怪們主動把自己送回去。但是這個想法實行起來的難度有點高。
她再度甩了甩自己的尾巴,然後乾脆的無視了身後的鬼王四肢張開趴在了地上。
而且,現在酒吞童子的戰書已經發出去了,她當然不能真的看著安倍晴明跑到大江山來找她,所以,要在安倍晴明到來之前先跑出去才行。
現在請戰書還沒有發出去,但派來拉車的式神出了問題,晴明一定是察覺到了。
必須得快點才行,她微微側過了頭,緊接著就被視線中白白的,毛茸茸的一團嚇了一跳。
這是什麼?!
努力抑制住跳起來的衝動,千尋壯起膽子用爪子去碰了一下那個還會動的不明物體。
哦,原來是是尾巴啊,嚇了我一跳。
雖然變成貓的時間已經很長了,但是偶爾還會忘記自己現在是一隻貓的千尋默默的鬆了一口氣。可是她不知道,她現在的舉動在酒吞看來就是,她獨自一隻貓玩的很開心。
雖然並不怎麼喜歡貓,但是被對方無視的感覺並不怎麼好,尤其是現在這只假貓正旁若無人的在他的屋子裡打滾。
於是酒吞皺了皺眉,叫了她一聲「喂——」
千尋的耳朵動了動,但是卻沒有理他。
「……」酒吞童子的心情更差了,他單手支著頭,紅的透明的眼睛直直的注視著面前的白貓,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從座位上站起了身,一步一步的走到千尋的身邊俯視著她。
但是,即使如此,千尋還是沒有理他,她沉默的將臉別到一邊,根本不往他那邊看。
酒吞童子忍了忍沒忍住,乾脆伸出手抓住了白貓的後頸,將她提到了自己的眼前。但是這樣,他就又一次的和那雙包容了萬千星光的眼睛對視了。
千尋對於擅自將她帶到大江山的鬼怪們沒什麼太大的好感,這就讓她對於統領大江山的鬼王也沒有什麼親近感,於是她十分嫌棄的別開了頭,委婉的表達了自己並不怎麼想和對方近距離接觸的意思。
但是好勝心原本就很重的酒吞童子當然不肯就此放棄,他將手抬高了一些,又將臉湊近了,想讓努力別過頭的白貓回頭看他一眼。
他雖然只是想表達自己的好勝心,但是敲門沒有得到回應,擔心出了什麼事擅自進入酒吞居室的星熊童子看到的,卻是自家威風凜凜,不怎麼喜歡和別人近距離接觸的大江山之王,現在竟然在——逗貓?!
星熊童子的表情僵住了,他對於貓的感官實在說不上好,這種毛絨絨,會撒嬌,叫聲又細又軟的動物天生就有一種神奇的,令人觀貓喪志的力量。
總是想太多的星熊童子,彷彿已經看到了未來大江山之主被貓攻陷的樣子。
究竟是誰把這麼危險的動物帶到酒吞大人這裡的?!
第28章 出行
茨木在星熊童子進屋後不久也返回了酒吞的房間, 他剛一走進房間,就被甩了一隻貓。
被毫不留情扔到茨木懷裡的白貓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 她抬起頭盯了茨木童子幾秒之後, 終於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麼,氣勢洶洶的就要往酒吞童子那裡撲。
茨木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連忙死死的抱著了她, 並且捏住了她的爪子,十分順手的在軟軟的肉墊上摁了兩下。
「……」千尋你一臉冷漠的拍開了對方的手。
酒吞童子往這邊看了一眼, 在確認千尋安靜下來了之後,看著若有所思的星熊童子壓低了聲音「誰讓你進來的?」
深知鬼王性格的星熊童子嚇了一跳, 他向前邁了一步, 然後重重的低下了頭「屬下是害怕……」
但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就看到酒吞看上去十分不耐煩的朝他揮了揮手「好了,下次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
他轉身坐回了正中央的椅子上,單手支著頭, 懶洋洋的詢問道「之前讓你拒絕掉的事情,你辦的怎麼樣了?」
星熊童子罕見的遲疑了, 從他態度中看出端倪的酒吞瞬間皺起了眉「他們還是沒有放棄嗎?」
「酒吞大人……」星熊童子頓了頓,明知接下來的話會讓面前的鬼王發怒,他卻還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說了出來「屬下覺得, 他們說的事情可以考慮,除了大江山之主,您難道不想要成為人類之主嗎?」
「星熊!」茨木皺著眉呵斥了他一句,但是卻沒能阻止星熊童子繼續說下去「這可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啊, 和那群自稱為溯行軍的傢伙聯手的話……」
「夠了!」酒吞的臉上露出了嫌惡的表情「先不說我對成為人類之主沒有興趣,就算有一天感興趣了,也不會和那些來歷不明的人聯手。」
與之前鬧著要和千尋對視的酒吞童子不同,現在的酒吞,週身都散發著一種陰沉而可怖的威壓,千尋差一點就要被變成動物之後所產生的的本能所吞噬。她努力忍住了想向茨木懷裡縮的衝動,仔細思考起了星熊童子之前說的話。
溯行軍,會是時間溯行軍嗎?他們聯絡大江山的目的是什麼呢?
她低下了頭,眼睛微微瞇了起來,怪不得之前打探消息的時候絲毫沒有異常,原來直接跑到大江山了啊。
看樣子,得盡快回去才行……
咦?不對。就算我回去,也沒辦法將這個消息傳遞給三日月他們,畢竟我現在在他們眼中,可是一隻普通的貓啊。
默默在心裡抱怨著這個設定真是不方便的千尋,被茨木重新放在了桌子上,她抖了抖被弄亂的毛髮,抬起頭注視著一臉陰鬱的星熊童子。
對方似乎並不怎麼甘心,但是在酒吞下達了讓他出去的命令之後,還是十分恭順的離開了房間。
茨木看著他關上了門,然後放低了聲音問道「酒吞大人,您的信還要送嗎?」
酒吞童子看著被自己扔在了角落的戰書,突然笑了起來「我突然有個好主意。」
「按照之前那群人的說法,今天晚上皇宮會起一場大火,雖然無意參與其中,但是這可是個大鬧一場的好時機啊……」他紅色的眼眸中突然寫滿了愉悅的色彩,而後,他重新拿起筆,再次寫了一封戰書,這封戰書比之前那封要簡單不少,只寫了今晚他將率領百鬼夜行降臨京都,然後約安倍晴明到時候一較高下。
茨木沉默著接過了信,然後,他用那雙在黑暗中格外深沉的眼眸看向了千尋「那麼,她呢?」
酒吞童子不由得看了看方才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看他的白貓,面容可愛的貓咪在對上他視線的一剎那,做出了和之前一模一樣,嫌棄的表情。
「……」酒吞童子作為鬼王向來是被大江山的妖怪們崇拜著的,就算是化作人類走出大江山,迎接他的也都是艷羨和愛慕的眼神。
所以現在,明明知道對方其實並非是真正的貓,但是他的心中還是不由的生出了一種被動物無視的微妙感。
「我會帶著她的。」酒吞意味不明的說道。
茨木童子看了看緊緊盯著貓的酒吞,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接過了信,一言不發的退出了酒吞童子的居室。
室內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千尋的思緒還在溯行軍身上,因此完全沒有對酒吞童子分出絲毫注意力來。
她乾脆直接趴在了桌子上,默默的在心裡思考了起來。她之前就聽三日月提過皇宮大火的事情,想來他們應該對於溯行軍會襲擊皇宮這件事有所準備。
而且剛剛聽酒吞童子的意思,他很有可能在平安京組織一場百鬼夜行,到時候平安京怕是會陷入一片混亂,簡直就是——
逃跑的最佳時機嘛!
酒吞是一定會將她帶進京都的,千尋明白這一點,並且她絲毫不懷疑自己可以平安的趁著百鬼夜行引起的混亂逃回旅店。
沒想到一直糾結的事情突然得到了解決,鬆了口氣的白貓乾脆完全放鬆了身體,將自己癱成了一張平鋪的貓餅。
酒吞童子沉默的看著坐在她不遠處的白貓,她長長的尾巴以一種十分緩慢的節奏輕輕甩動著,毛茸茸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可愛。
酒吞童子雖然依舊不明白貓這種東西受人類追捧的原因,但是他的好奇心卻被勾了起來,於是他學著之前見過的人類的樣子,抬起手順著白貓柔軟的毛髮摸了下來。
千尋回頭看了他一眼,下意識的想抬爪子將對方的手拍下去,但又想起了自己還指望著他將自己送回平安京,於是難得安分的將爪子收了回來。
算了,我心情好就讓你摸三下。
她微微低下了頭,將下巴放在了帶著些許涼意的桌子上,做出一副極其乖順的樣子來。酒吞沒忍住,又摸了摸她的頭。
千尋最喜歡被摸的地方,大概就是頭了,自從她變成貓之後,無論是誰,在摸她頭的時候總會變得格外溫柔。
她拚命忍住了抬頭蹭蹭對方手的慾望,微微抖了抖耳朵。好吧,就讓你再多摸三下。
然而,酒吞童子卻沒有像千尋所預料的那樣繼續摸下去,他頓住了手,望著前方陷入了沉思:我……為什麼要摸貓……
星熊童子在終於回絕了溯行軍的要求,前來向酒吞匯報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自己心目中冷淡到極點的鬼王,正在……摸貓……
他腳步頓了一下,然後輕輕敲了敲門「酒吞大人,根據您的命令,我已經拒絕了溯行軍的要求。」
酒吞童子這才如夢方醒,他急忙鬆開了手,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千尋默默翻了個白眼,她靈巧的從桌子上跳了下來,然後走到了窗前,遠處的天空出現了淡淡的魚肚白,原來不知不覺間,夜晚已經悄然而去了。
她這才覺得自己有些累,於是伸了個懶腰,在四周看了看,十分霸道的跳上了酒吞童子的床鋪。
「……」酒吞對這隻貓我行我素的程度,終於有了更深的瞭解,他頗為頭疼的在心中歎了口氣,乾脆將床讓給了千尋。
千尋這一覺睡的很沉,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被誰抱了起來,那是一個比身下床鋪更為溫暖的懷抱。
她翻了個身,沒有睜眼,但是大腦卻逐漸清醒了起來。
抱著她的人沒有出聲,只是安靜的將她帶出了房間,穿過了悠長的迴廊。
鼻端縈繞著的桂花的香氣讓她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睛,她抬起頭,看著面無表情的茨木童子,十分難得的用輕軟的聲音衝著他喵了一聲。
茨木童子低下了頭,在短暫的猶豫之後,他向著千尋解釋道「酒吞大人讓我看著你。」
哦。
千尋心下瞭然,一會兒還要阻止百鬼夜行的酒吞童子八成沒空看著她,她抬起爪子揉了揉眼睛,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等著天再度黑下來。
這大概是她過的最漫長的一天了,明明感覺時間一分一秒的在走,她所等待的那個時刻卻怎麼也不來。
在她待在茨木房間的這段時間裡,已經揮爪擊退了想要在她身上摸一把的骨女,努力無視了偷偷看她,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姑獲鳥。
而後終於,夜晚來臨了。
陰冷的鬼氣與肆虐的妖氣混雜在了一起,她被牢牢的鎖在了茨木童子的懷裡,由空中飛快的接近平安京,然後就被阻擋在了羅城門外。
「哦~」走在最前面的酒吞頗感興趣的挑起了眉「結界麼?」
他伸出手,磅礡的妖氣彷彿凝結成了鋒利而尖銳的巨矛,朝著結界擊了過去。
千尋愣了一下,她封印著封魂石的右眼在一陣劇烈的疼痛之後,竟然看到了左眼完全看不到的景象。
就像是靈力與妖氣被具現化了一樣,完整的呈現在了眼前,透明的,包裹著平安京的結界罩在受到妖氣碰撞之時,就如同石子落入湖面,激起了飛濺的水珠一般。
「哎呀,該說不愧是有名的陰陽師嗎?」酒吞童子舔了舔嘴唇「竟然真的只靠結界就困住我了呢。」
「但是——」他的話語只說到了一半,他的足尖在結界形成的透明的牆壁上一點,而後倒退著飛回了城門之下。
有誰的輕笑在平安京的夜空中輕輕響起,身穿著月白色狩衣的男子安靜的戰立在城門之上,他微微抬起手,用蝙蝠扇遮住了自己與薄櫻同色的唇角。
他沒有注意酒吞,而是將深沉的目光移到了茨木懷中的千尋身上。
「你可是給我惹了大麻煩啊,千尋。」他用低沉的聲音笑著說。
第29章 來自星星的石頭
在深陷危機的時候, 身穿白色狩衣的陰陽師踏著月光出現面前,他唇角微微勾起, 彷彿時間萬事都不值得他有所恐懼。簡直就是完完全全少女漫的經典情節, 只可惜千尋從來只看少年jump。
被茨木死死抱在懷裡的白貓在感動了一秒之後,就認真的在心中思考起了如何拉著安倍晴明一起逃出鬼窩。
總是明白千尋在想什麼的安倍晴明手指微微垂下, 若有所思的看著面前的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他語調緩慢的念出了對方的名字「你的信我收到了。」
「哦∼」酒吞微微挑起了眉, 將安倍晴明的話語當做了他接受自己挑戰的訊號,他向前走了一步, 紅的深沉的眼眸輕輕瞇了起來「那麼,就讓我看看, 你會用什麼方法阻止我進入羅城門吧。」
「酒吞大人。」茨木向前邁了一步, 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但是酒吞卻舉起了手擋住了他「你們都不要過來。」
他說著,唇邊勾起了一抹肆意的笑「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茨木微微皺起了眉,他向前走了一步走到了酒吞的身後, 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看起來是在警惕著什麼意外。
千尋從他懷裡露出了一個頭, 視線從躁動中的百鬼身上劃過。餘光中,羅城門裡似乎有著滾滾的濃煙,沖天的火光將天空映照成了紅與橘混雜起來的顏色。
溯行軍行動了。
千尋隱隱有些擔心, 但是就在她想要爬出去看的更加清楚一些的時候,卻被茨木童子交給了一旁的骨女。
「看著她。」茨木的聲音如同往常一般冷淡。
骨女當然沒什麼意見,她向後退了一步,目光卻如同茨木一樣緊緊注視著酒吞。
在這種緊張過頭的氣氛之中, 千尋不由的回頭看了一眼安倍晴明,正在與酒吞纏鬥著的晴明周圍是澄澈的靈力圈,靈力與妖氣碰撞在一起形成的巨大氣浪,幾乎要將羅城門推倒。
飛散的石塊與塵土擊打在顏色厚重的城門之上,靈力織成的結界宛如水波一樣不停的晃動著。
這樣下去結界真的不會被打破嗎?
千尋在一瞬間升起了這樣的疑惑,然後,她就看到了原本忙於施咒的安倍晴明朝她這邊望了一眼,他微微勾起唇,狡黠的朝她眨了眨眼。
「……」這種時間還有空朝我眨眼睛?
千尋默默的在心裡吐著槽,打算扭過頭表示自己的嫌棄,但是就在那一瞬間,右眼的刺痛再度出現了,而後,她眼中的安倍晴明,突然在一瞬間變成了虛影。
咦?她被著突如其來的展開嚇了一跳,於是連忙閉上了右眼,卻發現這樣看到的安倍晴明,完完全全是一個實體。
封魂石原來還有這種作用嗎?
千尋有些驚異,但是很快,她就明白過來為何眼前的安倍晴明並非是本人,而是通過方術創造出來的虛影。
安倍晴明在收到戰書,或者說他有可能在收到戰書之前,就已經預測到了今夜會有百鬼夜行。
也對,她想,就算晴明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只憑藉著一人之力做出能夠阻擋百鬼夜行的結界,那麼,現在的平安京之中,大概只要有點能力的陰陽師都在盡力的維護結界吧,畢竟由大江山鬼王帶領著的百鬼夜行,可不僅僅是進平安京轉一圈這樣的程度啊。
為平安京帶來混亂與死亡的大江山之鬼,無論從那個角度看,都是絕不被允許進入平安京的存在。
既然晴明這邊有自己的計劃,那麼她就可以想辦法逃走了。
這個念頭剛剛出現,一直站在骨女身邊的星熊童子突然開口對骨女說「你去幫著點茨木,貓我來抱著。」
骨女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為什麼不自己去?」
星熊沒有解釋,只是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別問了,你去就是了。」
雖然有些不滿,但是骨女還是依言將手中的白貓交給了星熊童子,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茨木的身邊。
星熊童子則是沉默的向後退了幾步,然後不著痕跡的離開了百鬼夜行的隊列。千尋當然不覺得對方是因為喜歡自己要帶自己偷偷離開,但對現在的自己來說,還是離百鬼夜行越遠越好。
於是她一言不發的任由星熊童子將她帶到離城門極遠的,一條陰暗的小路上。
面色陰鬱的星熊童子停住了腳步,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壓低了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極力忍耐著什麼「你的眼睛裡……」
他將千尋舉了起來,眼眸中閃著她難以理解的光亮「你的眼睛裡有星石?沒錯,一定沒錯,我剛剛感覺到了……」
星石?那是什麼,來自星星的石頭?一般來說不是應該說你的眼睛裡有星星嗎?
她下意識的就想起了封印在自己眼睛裡用來穩定靈魂的封魂石,覺得有些奇怪,難道我眼睛裡面的那個不是普通的封魂石嗎?
星熊童子對於她內心的想法一無所知,他直接伸出了手,朝著千尋伸了過去,看上去像是要從她眼睛裡將根本不確定是否存在的封魂石取出來。
千尋用爪子猛的摁住了他的手,她微微皺起了眉,然後白光炸裂,一個模糊的人影在白光中出現了。
星熊童子立刻就察覺到了不對,妖氣在他的指尖凝聚成型,眼看著就要向著白光中的人影射去,但是,剛剛還在眼前的人影在瞬間宛如殘影一邊,自他眼前掠過,緊接著,他感覺一隻冰涼的手搭在了他的後心,壓低了的女聲輕的像是呢喃一般。
「破道之三十一,赤火炮。」赤紅色的火團在掌心出現,幾乎是沒進了星熊童子的體內,巨大的衝力推著他向前滾了一圈,劇烈的疼痛自胸口傳來,但是在他抬頭之前,剛剛釋放出一擊的千尋再度移動到了他的身前,用手摁著他的脖子將他摁到了地上。
「真奇怪,我明明有控制力道啊。」千尋嘀咕了一句,九月的晚風帶著的涼意吹過她裸露著的身體,她不由的顫抖了一下,然後抱怨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願意在外面變成人,光著身子很羞恥啊。」
她的指尖摁在了星熊童子脖頸的位置,白色的雷電自她的手指傳遞到了星熊童子的身上。
星熊童子覺得身體有些發麻,原本在蓄力中的手臂竟然重新癱軟了起來。
「我說。」千尋微微歪了歪頭,金色的眼睛不知為何在月光下閃爍著暗色的光芒「你說的星石是什麼?」
星熊童子沒有回答她,他只是皺起了眉,聲音瘖啞「你果然不是貓……」
「這不是廢話嗎?茨木和酒吞可是早就看出來了哦。」因為天氣太冷,她的語氣也變得不耐煩了起來「你到底說不說?」
但是奇怪的是,星熊童子不但沒有回答,反而低低的笑了起來。
不對,千尋立刻察覺到了異常,她的手用力在地上一撐,左手順手從星熊童子的衣服上扯下了一塊布,遮在了自己的身前。
棉布撕裂的聲音與遠處傳來的有些沉重的腳步聲混在在了一起,而後,茨木童子沉默的出現在不遠處,看著星熊童子說「星熊,酒吞大人在找你。」
星熊童子冷笑了一聲「大人輸了?」
「不,安倍晴明中途突然消失,大人發怒了。要我們強行進入羅城門。」
星熊童子嗤笑了一聲「如果當初聽我的,和溯行軍合作的話……」
雖然言語十分強硬,但是被扯了一半衣服,趴在地上的星熊童子的話聽起來絲毫沒有說服力。
茨木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將視線移回到了千尋身上「還有你」他說「酒吞大人說讓我也將你帶回去。」
千尋將右手放到身後,認真思考著從茨木童子手中脫身的可能性,但是突然間,她的耳朵立了起來。
她微微偏過頭,皺著眉感受著突然出現的淡淡的神氣,而後,用令人難以想像的速度重新變成了貓。
從空中墜落在地上的白貓爪子下還踩著星熊童子衣服的碎片,抬起頭的時候,眼眸中還帶著淡淡的水霧。
「喵∼」她輕輕的叫了一聲,卻不是衝著茨木童子叫的。
茨木感到了某種令人不安的氣氛,他快速的向前邁了一步,然後十分難過的發現之前還乖巧的待在他懷中的白貓,竟然向後退了一步。
「喵嗚∼」白貓提高了聲音,再度朝著遠處叫了一聲,緊接著,她就被茨木抓著脖子拎了起來。
「你在搞什麼鬼?」同樣察覺到神氣的茨木臉上的神色有些凝重,就在他打算加快速度先將千尋和星熊一併帶回酒吞那裡的時候,長長的歎息聲從遠處傳了過來。
「啊呀,原本是來追溯行軍的,沒想到居然有意外的發現吶。」
付喪神白色的軍服被鮮血沾濕,微微垂下的太刀上似乎還殘留著鮮紅的色澤,他態度悠然的甩了甩刀,金色的眼眸安靜的望向了茨木童子和他手中的貓。
「這可真是……」他用柔和的聲音笑著說「沒想到會是茨木童子呢。」
千尋的表情一瞬間變得複雜起來,她微微偏過了頭,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苦惱的痕跡。
我也沒想到來的居然會是你啊,髭切。
第30章 源氏重寶
千尋覺得無論來的是三日月還是藥研, 哪怕是最不喜歡和人接觸的骨飧,都要比現在的髭切要好。
畢竟, 髭切真的很有可能對茨木說一句「你把它帶走吧」然後完全無視自己的求救信號, 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被帶走。
這種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畢竟現在的髭切——
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髭切確實在一直盯著茨木童子, 大約是因為他的眼神讓人覺得有些不舒服, 茨木不由的皺了皺眉「付喪神?」
髭切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異,只是微微笑了笑「雖然有點麻煩, 你手上那隻貓……」
他頓了頓,歪著頭看上去有些苦惱, 似乎在思考究竟要不要將千尋帶回去。
這種態度讓千尋感到十分的不安, 她睜大了眼睛, 一眨不眨的注視著髭切。
髭切淡金色的眼眸恰好也在此時看了過來,他眨了眨眼,輕輕的嗯了一聲「雖然帶不帶回去都有些麻煩, 但畢竟是自己本丸的貓,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被別人帶走, 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啊。」
千尋鬆了一口氣,然後她就看到髭切舉起了刀,用無比柔和的微笑對茨木說「還是將你手上的那隻貓交給我吧。」
「從剛剛開始就在自說自話什麼呢。」茨木童子非但沒有將千尋放下, 反而單手將她圈在了懷中,手上用妖力凝成了巨大的光球「雖然不太明白理由,但是這隻貓我是無論如何都要帶回去的。」
曾經對鬼王奉上了絕對忠誠的茨木童子,絲毫沒有打算放棄執行酒吞童子將千尋帶回去的命令。
「真是的……」髭切歎了口氣, 他的目光移動到了茨木的手臂上,若有所思的嘀咕了一句「乾脆再將你的手臂砍下來一次好了。」
他的聲音雖然輕,但是千尋完完全全聽到了。
喂……這樣歷史可就改變了啊……
畢竟渡邊綱用髭切砍下了茨木童子的手臂,和髭切自己砍掉了茨木的手臂,這可完完全全不一樣啊。
千尋絲毫不覺得這是髭切在開玩笑,於是她軟軟的衝著髭切喵了一聲,可是沒想到,髭切卻微微挑起了眉看著她說「哎呀,這是在為他求情嗎?」
不,我是在提醒你不要改變歷史啊!而且你這語氣怎麼這麼奇怪?
波長不同沒有成功將訊息傳達到的千尋默默翻了個白眼,然後,她就被茨木童子塞進了外衣裡。
胸口鼓鼓囊囊一團的茨木微微低下了頭,手中以妖氣你凝結成的光團朝著髭切扔了出去,就在同一時間,髭切也動了。
源氏重寶鋒利的刀身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他雖然是直接衝著茨木童子胸口來的,但是冷冽的神氣在遇到千尋的時候,卻突然柔和了起來。
「……」總覺得對方會將自己一併砍了的千尋不由的有些驚異,緊接著,她就聽到髭切輕柔的聲音「如果將你也弄傷了,回去之後可是會被藥研他們說的。」
雖然你這麼說,但是為了一隻貓和別人打架的這種行為,在別人看來完完全全就是貓奴才會做的事啊。
利爪與刀刃發出了刺耳的鳴響,千尋茫然的歪了歪頭,看著髭切被風吹起的白色外衣,心中卻猛然閃過了一個想法:什麼嘛,你這不是挺喜歡我的嘛。
也不知道這一點是從哪裡看出來的,從茨木衣襟裡伸出爪子的千尋,將身體也伸出了一邊,看上去是打算從茨木的懷中跳出去,雖然下一秒就被茨木摁回去了。
髭切的眼眸微微暗了暗,他週身的神氣在不自覺中又凌冽了幾分「哦,可怕——」
他笑著說「渡邊綱之前也是這種心情嗎?」
「但是,管你是刀還是鬼,我都會把你砍了哦——」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一般,鋒利的刀身下一秒就架在了茨木的脖頸之上,刀尖之上似乎染上了淡淡的紅色「嗯,雖然想直接砍下你的手臂,但是這樣歷史就改變了。」他十分遺憾的低聲嘀咕了一句,然後挑眉看著千尋說「你還不出來?」
千尋立刻從茨木懷中跳了出來,繞到了髭切的身後。
遠處的星熊童子像是終於恢復了過來,單手支起身,從地上爬了起來,髭切微微偏了偏頭,看上去有些糾結「要不要把你也一起砍了呢?」
你到底多喜歡砍鬼啊,趁現在趕快走啊!
千尋用嘴拉住了他的褲腳,向後拽了拽。
「哎呀,剛剛不是還露出了一副不是很想和我回去的表情嗎?」髭切的語氣十分溫柔,但千尋卻覺得自己在一瞬間感到了一陣涼意。
於是她抬起頭,衝著髭切乖巧的喵了一聲。
髭切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平舉著刀向後退了一步「偷別人家的貓可不是什麼好行為,如果你們敢追上來的話——」
茨木童子脖頸上淺淺的傷口在太刀遠離的那一瞬間就以飛快的速度癒合了,他皺起了眉,卻在看到千尋的一瞬間愣住了。
這只被骨女帶回大江山的貓,向來是在別人要摸她的時候毫不猶豫的揮爪,就算乖乖待在他懷裡,也是一副懶懶的樣子,然而現在,它正抬著頭,一眨不眨的注視著眼前的付喪神,前爪時不時拉拉對方的衣角,像是害怕付喪神將她丟下一樣。
如果千尋現在知道茨木的想法,一定會苦笑著告訴他,我是擔心這位源氏大佬真的一心煩把你們都砍了啊——
但是千尋並不知道,她見髭切似乎還在認真思考究竟是守護這段歷史,還是乾脆順從本心將面前的兩個大江山之鬼一起砍了,於是乾脆開始了明目張膽的干擾。
她支起前半身往髭切腿上撲,發現對方沒反應於是繞到他眼前繼續撲,看上去就像是鬧著要抱抱一樣。
茨木·真貓奴·童子覺得自己好像被這一幕打擊到了,他無法理解為何有那麼毛茸茸的一團一直在腳下撒嬌,面前的付喪神還能忍住,看都不看一眼。
「喂——」他突然開口說「既然你這麼不喜歡她,為什麼不讓我將她帶回去。」
髭切沒有說話,他只是再度向後退了一步,身體微微側了過去,同時戒備著茨木與星熊,然後,他微微蹲下身,一把撈起了扒著他褲腳不下來的白貓。
「喵~」被髭切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千尋連忙用前腿抱緊了他的手臂,生怕對方一撒手直接將她扔下去。
但是髭切並沒有那麼做,他只是單手將千尋夾在懷裡,然後朝著緩慢的向後退,繞到了城牆附近,縱身一躍跳上了城牆。
雖然有阻止百鬼入城的結界,但是這似乎對付喪神沒什麼影響,千尋猜想這是因為髭切作為源氏重寶,一直被人所需要,擁有了人類的信仰,使他和同樣是付喪神的,百鬼夜行隊伍裡的小瓶子小碗變得完全不同了起來。
簡而言之,他是有權利居住於高天原的,完完全全的神明。
她將頭後仰,看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髭切。
星熊童子在城外,看著髭切的身影消失,不由的皺起了眉「就這麼放他們走了?」
「你不是也一直呆著沒有動手嗎?」茨木難得的嗆了他一句。
星熊看上去有些不滿,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縱然是被世人敬畏的大妖怪,但本質上對於神明還懷有畏懼。
茨木偏頭看了星熊一眼「聽那個付喪神的意思,在羅城門內的付喪神並不只他一個,現在大江山的根基還不穩,沒必要招惹多餘的敵人。」
他頓了頓,眼眸中的顏色卻突然變得深邃了起來「不過,比起這個,你私自違背酒吞大人的命令,將她帶到這裡是想要做什麼呢?」
「沒什麼。」星熊童子面色如常「只是想要試探一下她而已。」
他將星石的事情完完全全的隱瞞了起來,暗金色的眼眸看著千尋消失的方向,佈滿了陰霾。
然而,被髭切帶著朝著旅店方向行走的千尋,已經完完全全感覺不到星熊童子的目光了。
她只是乖巧的盯著髭切看,一臉我超聽話,你一會兒能不能勸勸藥研不要讓他說我的表情。
但是髭切沒有說話,反而將她放到了地上,輕聲說「自己走。」
「喵~」千尋有些不滿,但還是邁開了腿跟著髭切向前走。
髭切的速度意外的很快,變成貓的千尋跟了幾步覺得有些麻煩,乾脆加快了腳步繞到了髭切前面,擋住了他。
「喵嗚~」她又叫了一聲,然後啪的一聲側躺在了地上,雙腿伸直,一動不動。
髭切低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沉默朝旁邊移動了一步。
剛剛還一副不行了樣子的白貓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然後重新擋在髭切面前,躺倒堵住了對方的去路。
「回去晚了,是會被藥研說的。」他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千尋有些猶豫,她甚至粟田口的那柄可靠的過分的短刀雖然平時看上去很好說話,但是教訓起人來卻十分嚴厲。
她淡粉色的耳朵輕輕抖了抖,然後半支起身看了髭切一眼,在短暫的猶豫之後重新躺了回去。
開什麼玩笑,都這種時候了,無論回去是早是晚還不是都要被藥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