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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西遊)原來我是唐和尚》作者:煙波蕭蕭【完結+番外】

第46章

  我成了寶象國王宮一霸。

  我可以發誓這不是我主動造成的, 實在是宮裡的人都太膽小,我還沒幹什麼呢, 不就是叫喚幾聲嗎?結果就把我當做洪水猛獸了,人人避走。本來我佔得這個宮殿裡面是有不少宮女的,結果就我照鏡子的那麼一會兒功夫, 人都跑沒了。

  天知道我之前多受那些宮女們的歡迎,沒想到只是換了個樣子,小美人們就翻臉不認人了。

  唉,人類的愛慕之情, 比豬八戒還靠不住。

  那些人怎麼就一點欣賞水平都沒有呢?

  我看著鏡子裡威風凜凜的大老虎, 多凶萌啊, 可惜只有我一個人欣賞。要是在現代,都不用特意去找角度, 隨便用手機拍兩張,絕對能風靡網絡。

  吸貓什麼的, 哪有吸老虎過癮?

  我正對著鏡子遺憾呢, 猴兒子帶著小玉找了過來。猴兒子好像沒認出我,對著我呲牙咧嘴發出威脅的叫聲後就要往外跑,卻被一個忽然出現的大帥哥一把撈住了。

  我眨了眨眼睛,「嗷嗷~」小玉,你能變回人形了?

  玉龍三太子走近我,表情有些不確定,「師父?」

  「嗷!」是我。

  「是師父嗎?」玉龍三太子大概不懂獸語,自言自語的說, 「我聽宮人說師父被人污衊成老虎精,要是你是我師父,眨一下眼。」

  我翻了個白眼。

  「師父!」玉龍三太子一下子挺直了背,喊的真情實感,「你受苦了!」

  的確挺苦,周圍的人壓根跟不上我的審美,不被人理解的苦。

  只是看著玉龍三太子那逐漸憂鬱下來的眉目,我還是甩了甩尾巴,在他身上蹭了蹭,全當安慰他了,「嗷嗷嗷~」我才沒事,還挺開心自己的新皮囊,有事的是那群倒霉催的被黃袍怪迷惑的傢伙。

  這時候,多會一門外語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就體現出來了,玉龍三太子滿臉茫然,壓根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師父,你別急,我一定想辦法讓你盡快變回來。只是……」玉龍三太子的表情逐漸堅毅起來,眼中卻帶著無法掩飾的擔憂,「幾位師兄一去不回,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悟空師兄和悟清師兄還在花果山未歸,若是我再離開,師父的安危該怎麼辦?」

  我無聊的甩著尾巴,語言的出現的重要性我現在才真切的體會到。

  「可如果留在師父身邊保護,誰去阻攔那個黃袍怪呢?」玉龍三太子又在自言自語了,「我聽說,王宮今晚會舉行宴會,到時候一起商量該怎麼對付師父。師父如今即便化為虎身,可到底還是肉體凡胎,四爪難敵眾手,出了事可怎麼是好?」

  我無聊的趴在地上,開始數爪子上有多少根毛,當然,也沒忘了用尾巴拍了拍玉龍三太子的小腿,安慰他不用著急。

  我真的不會出事,即使是肉體凡胎,可短兵相接這種事在大殿上已經發生過一次了。結果很喜人,天上那群輪流值日的還算盡職,給我弄了一層保護罩,無論那些人多凶狠的打向我,實際上我感受到的力道不比天上掉的雨點大多少。

  還有黃袍怪,我一開始還以為他多厲害呢,連我派去的三個悟都不知所蹤他反而大搖大擺的跑來寶象國反口污衊我,結果還不是被我的虎威所震懾,一抽就倒?

  別說黃袍怪了,我要是真發起狠來,表現出來的潛力和造成的後果,連我自己都怕。

  要不是悟風跟著一起去,我真懷疑是豬八戒帶著人先划水後跑路了。

  總而言之,黃袍怪的戰鬥力在我眼裡宛如豆腐渣。

  「這王宮裡,現在能對師父有威脅的只有黃袍怪,要是能想辦法除了他,倒是會有轉機發生。」玉龍三太子繼續說道,「那黃袍怪能做出強擄公主的事,想必也是一個喜愛美色的。如果我變成宮裝美人,乘他不備之時動手,倒能有幾分把握……」

  我被這一句話驚得尾巴毛都炸起來了。

  以往我一直覺得玉龍三太子沒什麼存在感,我的白馬有沒被他吞吃,他也沒有變成白龍馬,平日裡都是和猴兒子湊在一起玩的。就衝他叫最晚入門的沙和尚為師兄,想也知道,玉龍三太子雖然也叫我師父,但他並沒有正式拜師入門,我對他的要求基本上是沒有要求。這麼一大帥哥頭上一片草原什麼的,我的同情心可氾濫了。

  也正因為如此,我沒想到他居然很把我放在心上,在幾個悟都不在的時候,自動的負責起了我的安全,還想為我去幹掉黃袍怪。

  我……我……我簡直太感動了!

  我正感動著呢,大帥哥不見了,變成一個大美人。

  我忍不住咬著尾巴尖,終於明白烏巢禪師傳授給我《多心經》的用意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我要是不把這一套參透了,這些時男時女的傢伙們可不得讓我吃大虧?

  直了變彎,彎了又直的,遲早得折。

  虧我剛開始還單純的以為只有觀音有這愛好呢。

  「師父,我這就去,你在殿中藏好,千萬不要讓人發現了。」說完,玉龍三太……女轉身準備離開。

  我急忙把尾巴尖從嘴裡吐出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師父?」玉龍三太女表情不解。

  我『嗷』了一聲,不讓他走。

  玉龍三太女想了想,把悟飯遞到我面前,「師父別怕,有悟飯陪著你,它這幾日已經把皇宮的地形都摸清了,如果藏不住,你們跑出去也能拖延一些時間。」

  猴兒子似乎終於明白了我是他爹,不再怕我了。

  但是!

  我一爪子拍過去,誰讓你揪我的圓耳朵了?

  玉龍三太女鬆了一口氣,繼續往外走。

  我再攔住他。

  「師父?」我確定自己在玉龍三太女的臉上看到了無奈,「師兄們不知道何日歸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我吐了吐舌頭,我現在這麼厲害,待斃的還指不定是誰呢?

  玉龍三太女卻好像誤解了我的意思,「師父是說,師兄們很快就回來?」

  雖然我很感動他把我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但這好像和我們的默契度沒什麼關係。

  但這份誤解目前可以阻止玉龍三太女外出的腳步,這就足夠了。

  不是我小看他,而是在我眼裡,小玉的戰鬥力一直都挺渣的,之前把精血給白馬就讓他直接撲街成小白蛇,我覺得還是不要讓他去送菜比較好。萬一黃袍怪真的色性大發看中了他化的女身,這……

  我覺得,男人的清白也挺重要的。眼下的情況,還沒到他非犧牲不可的時候。

  於是,接下來的玉龍三太女就便宜我了。

  作為一隻大貓主子,怎麼能沒有人伺候?

  反正我被擼的很高興,感覺自己全身都舒服的酸痠軟軟的。

  到了飯點,理所當然的,沒有任何人來給我們送飯。玉龍三太女去膳房溜了一圈,提回來了一籃子水果和生肉。

  水果是猴兒子的,生肉是我的。

  我一尾巴抽過去,貧僧是出家人!

  不吃肉!

  「我以為老虎都吃肉。」玉龍三太女解釋了一句,我瞪大了虎目盯著他,看著他打開了食籃的下一層,裡面是煮好的米飯。

  發明飯糰的人真是好人,這下我不用考慮該怎麼不破壞威武形象的用飯了。

  玉龍三太女給我喂完飯之後,又重新變回了小白蛇,「師父,我的法力支持不了多久的維持人形的時間,這樣比較省力。」

  他一邊說一邊朝猴兒子爬過去,身姿優美,宛若水中游。

  我的爪子蠢蠢欲動,『啪』的按了上去。

  沒按住。

  再按。

  沒按住。

  …………

  …………

  歐耶,按住了。

  咦,我似乎從小白蛇那雙黑豆眼裡看到了生無可戀的眼神。

  ……怎麼會?我明明是那麼愛護徒弟的好師父,是吧?哈哈……

  這時候,殿外傳來跑動聲,其中有人朝殿內跑進來。

  我鬆了爪,看著小玉『嗖』的一下掛在了悟飯的脖子上,再看向殿外,天已經黑透了,月亮都掛了老高。一個宮裝女子看到我,停頓了一下,隨即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踉踉蹌蹌的朝我跑過來。

  「長老救命!」

  難道是幾個悟回來聽說我出事,打起來了?

  我精神一振,目光炯炯的看著她。

  這個宮女有點眼熟,是之前照顧我飲食起居的那個,平日裡溫柔穩重,沒想到被嚇成這個樣子。

  「長老!」她嬌呼一聲,「三駙馬……三駙馬是妖魔,他在宴中吃多了酒,變了嘴臉,抓起姐妹們就吃,已經有好幾個姐妹被他害死了!」

  我一愣,爪子都不知道該怎麼放好了。

  儘管之前黃袍怪污衊了我,但我對他的智商還是持肯定態度的。看他一番表現,就讓老國王翻臉不認人直接信了他,這讓我以為他是智勇雙全的人物,可沒想到,他已經污衊我成功了,連其他人都信了他,他居然自己露餡了?!

  我之前不急,是因為我覺得他就算裝也會在離開前裝的滴水不漏,而會裝就證明他其實很在意百花羞,不會瞎搞事。萬萬沒想到才過去了幾個時辰,他就獸性大發了。

  我朝天咆哮一聲——

  六丁六甲,五方揭諦,四值功曹,十七位護教伽藍,不管今天誰在上面值班,你們就這麼幹看著?


第47章

  天空一片寂靜, 沒有神佛回答我。

  嘿,我這小暴脾氣!

  我現在雖然換了張皮, 短時間內也不打算換回來,但這不代表我在心裡就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別說老虎,連金蟬子這個身份在我心裡也沒有人類的身份份量足, 有人在我眼皮底下搞屠殺吃人之舉,我能眼睜睜的干看著?

  我就不是天上那群沒心肝的傢伙!

  我就納了悶了,那些傢伙沒成仙之前難道不是人嗎?怎麼成了仙之後一點同理心都沒了?這也看得太開了,不把對方當做和自己同一物種了是吧?

  也的確不是同一物種, 但是……

  我鬱悶的朝天又嚎了一聲, 一邊嚎還不耽誤我趕路。

  我不知道宴會在哪裡舉行, 但從這一路慌亂的宮女侍衛的逃離方向大致推測出來,宴會在政殿舉行。那個地方我熟, 在黃袍怪來之前,寶象國國王一直在那裡接待我, 有時候朝會時還會讓我發表意見, 就像真把我當成了他拜把子兄弟一樣。

  事實證明,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皇帝沒好貨,御弟這個名頭,真不值錢,無論是哪個國家的!

  我在政殿撲了個空,那裡的確舉辦過宴會,但明顯, 已經收起來了。我晃了晃腦袋,使勁的吸鼻子,想要聞聞哪裡有血腥味,之前來找我的那個宮女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長老,那妖怪在銀安殿。」

  我又跑去銀安殿,剛到門口,就被血氣沖了一下。往裡看,黃袍怪坐在上首,地上有好幾具宮裝女子的屍首,沒人服侍他,他就自斟自飲,喝一杯酒,就拉著人啃兩口。

  一口酒,兩口肉。

  我看的眼睛都紅了,嗷嗚一聲就撲了上去,帶起黃袍怪身前的矮桌,直接糊到了他臉上。

  黃袍怪也嗷了一聲,我再看,他變成了一隻青毛狼。

  我用黑虎掏心爪和天喵流星拳輪流招呼他,可恨他作為一隻狼,力氣居然還比我這大老虎大,我還有點作為人的矜持,沒有上口咬,可黃袍怪就沒有這種顧忌了,趁我不備就朝我腿上咬了過去……

  崩掉了一顆牙,哈哈。

  總之,我是仗著金剛不破之身,黃袍怪佔著戰鬥技巧熟練,一時間,我們誰也沒能奈何得了誰。

  我又嚎了一嗓子,不過這一次沒有叫出混亂定身效果來,也不知道之前在大殿中和他的那次交手是不是出發了什麼小概率技能,又或者是技能冷卻時間太長,現在還沒恢復。

  我也不急,反正我現在不算落於下風,沒事多喊兩聲,就當提高中獎率順便練嗓子了。

  「大膽妖怪!居然敢傷我師父!」這時候,天空一聲巨響,猴哥帶著如意金箍棒閃亮登場。

  一下子就把黃袍怪用棒子壓實了。

  我急忙跳上去補了幾爪子,出了氣之後才跳到一邊。猴哥冷笑一聲,再次舉起如意金箍棒,眼見就要下死手——

  「大聖!孫大聖!棒下留人啊!」

  猴哥沒收棒子,不過也沒打下去,就把那黃袍怪壓住沒處跑,「你是哪個?報上名來!」

  來得是四值功曹中的值時功曹劉洪,和五方揭諦中的金頭揭諦。

  我抓了抓鬍子,劉洪這個名字,嘖,真是讓人生不起好感。

  值時功曹劉洪報上名後,說道:「回大聖,你棒下的這個妖怪,並不是山村野妖,而是私自下凡的二十八星宿中的奎星奎木狼,打殺不得啊。」

  「二十八星宿……」猴哥嗤笑,「當初圍攻老孫花果山的,想要捉拿老孫的,其中就有二十八星宿是不是?」

  值時功曹本來就彎著的腰更彎了。

  「到底怎麼回事?說!」猴哥把如意金箍棒往地上一戳,也不怕黃袍怪,或者說奎木狼跑了。「好好的天上奎星,西方星宿之首,好端端的怎麼會下凡來害我師父?」

  聽到這,我倒不急了。能為什麼,當然是沒事思凡瞎搞事了,反正有後台呢,被抓住也不用擔心被打死。

  雖然我很想讓他去死一死。

  噫,我真是戾氣太重了。

  我用尾巴掃了掃猴哥的虎皮裙,示意他去外面說。這殿上的屍首有些慘不忍睹,我不大想看。

  猴哥看著我,臉上的怒氣更重,和值時功曹說話的時候語氣更硬,「我不管他是天上的哪顆星,犯到老孫手裡,老孫可不管天庭的面子,這裡只有我的規矩!」

  猴哥!猴哥!我要為你打Call!

  帥呆了有沒有?簡直太Man了!

  當然,這只是我的想法,值時功曹肯定會感覺很鬱悶,但我一點都不同情他,即使在天上給我加刀槍不入Buff的很可能就是他。但是,拜託,我否認過我身上有白眼狼屬性嗎?

  看了一眼癱在地上宛若死狼的奎木狼,我默默的修改了一下,嗯,應該是白眼虎。

  「大聖,您老人家看這樣好不好?」值時功曹說,「我現在就把這奎木狼帶到天庭審訊,私自下凡乃是重罪,到時候他一定逃脫不了。」

  我看猴哥的樣子,好像有點心動。

  我急忙一尾巴抽過去,動作有點大,差點把猴哥的虎皮裙打掉。

  「不好!」猴哥立刻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感動的熱淚盈眶,雖然我和玉龍三太女之間的默契少的讓我差點懷疑人生,但猴哥再一次拯救了我,看我們之間的默契多好?

  「你們天庭的做派老孫還能不知道?有事就在這說,免得回去之後罰的不痛不癢,當老孫好糊弄呢?」猴哥看起來像個流氓。

  「哪個敢糊弄大聖呢?」值時功曹喏喏。

  「弼馬溫。」猴哥吐出三個字,立刻讓對方成功消音。

  為了替我出氣不惜自挖黑歷史的猴哥,簡直帥到沒有朋友。

  接下來,我聽到了一段愛情故事——

  原來,寶象國的三公主百花羞,乃是天庭披香殿中侍香的玉女,一心愛慕奎木狼。奎木狼因為顧忌著規矩沒有答應,玉女就先下凡了,成為了百花羞。奎木狼非常感動,為了不辜負她,也跟著下界,做了妖怪,實現承諾把百花羞帶回洞裡做夫妻去了。

  許久沒出現的羊駝大軍再次在我心中奔騰而過,「嗷~」

  騙人的吧,都愛到不惜下凡了,怎麼就沒留個暗號,把好好的郎情妾意弄成了走進大山的女人?

  還有,我記得天庭中只禁止仙凡戀,玉女配奎星,這個CP不在這個範疇之中吧?

  天條又改了?

  總覺得這個說法有些不太靠譜。

  猴哥果然和我心有靈犀,問道,「若你說的是真的,那玉女怎麼會不記得你,反而托我師父帶信向國王求救?」

  奎木狼搖頭,「玉女下凡前給我留了信,上面說定不負前緣,我以為她有法子記得一切,沒想到,到底還是喝了孟婆湯。」說到這裡,他又高興起來,「幸好她雖然不記得了,但心意卻是不變的,依舊與我十分恩愛,也不枉我為她破了規矩下界來。」

  「傻子,你沒聽到嗎?是你那被搶走的婆娘主動向我師父求救,她才不想和你過日子呢。」猴哥掏著耳朵,懶洋洋的說。

  「胡說!」奎木狼大怒,「我問過她,她什麼都不知道,是這個和尚多管閒事!這和尚的徒弟也承認了,這件事和百花羞才沒有干係!」

  真愛啊。我在心裡感嘆,除了真愛,沒有別的什麼能解釋這傢伙的智商掉的這麼快。


第48章

  奎木狼最後還是被硬留了下來, 猴哥很不客氣的給值時功曹撂話,「我就把這奎木狼留下了, 你在天上找一個能做主的人來跟我談!」

  我不得不自戀的懷疑一下,猴哥這麼怒,主要是因為我。

  雖然我覺得自己又凶又萌, 可猴哥好像每多看一眼都會積蓄怒氣值。

  也是,猴哥自己都是毛茸茸的,他大概不會理解我其實還不錯的心情,可能在他看來, 我變成老虎就和他變成光溜溜的人是同樣可怕的事。

  如果動物沒有了那層毛, 的確是一件生無可戀的事。

  具體可以參考那些被主人剪了毛的汪和喵。

  猴哥不客氣的把值時功曹和金頭揭諦趕走了, 然後拔了根毫毛變成籠子模樣把奎木狼裝了進去。而後,才一臉愧疚的看著我, 「師父,我來晚了, 讓你受苦了。」

  我拍拍他的腿, 「嗷~」沒事,我沒吃苦,還把那青毛狼揍了一頓。

  猴哥大概真的和我心有靈犀,聽完這句話,他看向半死不活的奎木狼,「昔日不過是老孫手下敗將,師父你隨便打,老孫在一旁給你壓陣!」

  我幸福的打了一個滾, 這麼好的徒弟去哪找?

  「嗷~」算了,作為一個高尚的人,我不對手無縛雞之力的戰俘下手。

  猴哥的眉毛皺了起來,「師父,你起一下,我施展法術把你變回來,這才多久,怎麼就讓你沾染上了野畜的習性。」

  猴哥剛抬手,我就朝一邊一躲。這麼威武雄壯的形象,我怎麼捨得?

  「師父?」猴哥不解。

  「嗷~」先別管我了,悟風八戒沙和尚不知道被奎木狼弄到哪去了,找他們要緊。

  「請師父放心,悟風已經帶著悟清已經去尋了,應該會很快回來。」猴哥撓了撓臉頰,「待他們回來,我得好好問問他們,當初我離開的時候他們是怎麼和我保證的?八戒還說保證師父一根毫毛也不會少……」

  「嗷~」這麼說也不算錯,我覺得我渾身都是毫毛,多的不得了。

  「師父還有心情玩笑?」猴哥有些無奈的低頭,「就算我不去計較這回事,可他們三個加一起,怎麼也不應該連一個奎木狼也弄不過。昔日二十八星宿都是老孫手下敗將,如今一個奎星就讓他們退敗被捉,幸好悟風逃了出來,知道趕往花果山向我求救,不然老孫要是真等到花果山的桃子熟了再回來,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猴哥,黃花菜本來就是涼拌著比較好吃。

  不過——

  「嗷~」那花果山的桃子沒熟,你就沒帶?

  猴哥當然沒有空手而歸,挑的桃子個頭都不小,但整個都是青黃的,只有尖尖上帶著一點紅。

  我小心的咬了一口——沒辦法,我現在是標準的血盆大口,不小心的話,一個桃子也只能當做塞牙縫——仔細的品滋味,清香可口,又甜又脆。

  猴哥反而有些不自信,大概是覺得桃子沒熟就送出去有些不完美,沒有充分展現出家鄉水果的優點,「師父,你要是喜歡桃子,等到王母再辦蟠桃會的時候,老孫去給你弄幾個來吃。」

  「嗷~」那得等多久啊。

  「師傅你可是如來二弟子金蟬子轉世,等你取完真經後,自己都能撈到一個位置。如果還沒有歸回正位……也至少能活兩萬年呢,總能趕上幾場蟠桃會。就怕到時候師傅你嘗過人參果,就看不上蟠桃了。」猴哥說。

  我……忽然覺得猴哥說的好有道理。

  我正想著要不要和猴哥說一說我喜歡的就是花果山裡還沒有完全成熟的又甜又脆的桃子,就感覺一股大風颳過,身邊又多了幾個人。

  悟風悟能悟清悟淨四個悟都回來了,另外還有三公主百花羞,和兩個半妖。

  「師父!我終於又見到你了!你怎麼變成老虎還沒變回來?」豬八戒一落地就開始嚎,「猴哥也沒本事把你變回來嗎?這可如何是好?總不能跟著一頭老虎去取經,不如我們把行李分……」

  我一尾巴抽過去,豬八戒踉蹌了一下,總算是消音了。

  「呆子,你是不是又被嚇傻了?」猴哥歪著頭。

  豬八戒立刻認慫,「這不是師父一下子大變樣,老豬有些慌。」

  說完,他指著那兩個半妖,「悟清師弟找到我們的時候,波月洞裡的那群小妖正對著我們磨刀子呢,我們本來只打算把公主帶回來,那兩個孽障殺了就是,可悟風師兄偏偏說什麼慈悲為懷,只能一起帶了來,讓師父處置。」說完這句話,又小聲的自言自語,「這不是給師父出難題嗎?難道要師父說這樣的雜種不該留下?還不如我們當初直接處置了,一了百了。」

  他們的出現讓我從見到猴哥的喜悅中再次回歸現實,我看了一眼身後的銀安殿,裡面的血氣還沒有散盡,屍首也沒有收拾,罪魁禍首奎木狼被猴哥變出的籠子關在門口,本來蔫頭蔫腦的,看到百花羞的時候也精神了起來,聽完豬八戒要殺了他孩兒的話,更是嚎叫了起來。

  我總算知道為什麼有人喜歡逃避現實了,因為現實簡直太糟心。

  我抹了把臉,得了,還是聽聽受害人的看法吧。

  受害人百花羞簡直喜大普奔好嗎?她看著被關在籠子裡的奎木狼,即使那頭狼一直挺深情的喊著她的名字,也沒耽誤她的喜極而泣,「多謝長老!多謝長老救我出苦難!」

  唔,她是衝著猴哥拜的。

  我不嫉妒,真的,我只是有些心塞。

  「不知唐長老在哪?我要親自謝他。」百花羞四處張望了一下,一副尋人的樣子。

  猴哥的喉嚨中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特別像被強壓下去的笑聲,「公主許久沒和家人見面,還是先去見父母吧。」

  百花羞離開了,半點沒看那對半妖兒子。

  猴哥目送她走遠了,才壓低聲音問我:「師父,你真不變回來?」

  我一扭頭,男子漢大丈夫,說不變就不變。

  悟風走進大殿裡看了一眼,出來問我,「師父,這裡發生這般慘事,我看好像也沒人來料理?」

  我:「嗷~」

  「師父說,當時人都顧著逃命了,他會來還是之前服侍過他的宮女跑去向他求救。」猴哥翻譯,說完,他手一伸,之前那個躲在陰影裡瑟瑟發抖的宮女就被隔空提了出來,「是不是這回事?」

  那個我眼裡一直穩重溫柔的宮女使勁點頭。

  「沒人稟告國王,讓他派兵過來嗎?」悟風不解。

  那個宮女低頭小聲說,「那個妖怪肚皮只能吃那麼多,殿中的夠他吃了,我們這些逃出來的哪敢聲張引人注意?要是擾了國王安寢,到時候不也會丟掉性命?我要不是裡面慘死的有我的姐妹,我也不敢去向唐長老求救。」

  唉,我是從大唐來的沒錯,可我不姓唐啊。

  不過這都是小結,我心裡給寶象國國王又打了個叉。

  自從他翻臉不認人之後,我給他貼了一個水性楊花的標籤,現在又發現他有暴君潛力。顯然,在宮人眼裡,被妖怪在宮裡造孽生啖的嚴重性還比不是打擾國王睡眠的嚴重性大。

  沒一會兒,一行提著燈火的隊伍走了過來,正是寶象國國王帶著百花羞。

  他一見幾個悟,就不停道謝,昏迷湯一盆一盆的灌,要不是我的尾巴一直朝著豬八戒抽,他沒準就當場和國王拜把子了。

  猴哥對國王不太熱絡,語氣淡淡的,「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罷了。當初三公主在波月洞裡救了我師父,我師父如今在把她從妖魔手中救走,也算是了了一段因果。」

  「這位長老說的是。」寶象國國王看著我,很是猶豫,「這……聖僧變不回來了嗎?」

  「當然可以。」猴哥說,「我師父是何等人才,怎麼會被這等小道困住,他是個人,卻有法術護體,這虎型就是他的法神化形,一旦變化,力大無比,刀槍不入,若非如此,你以為這奎木狼這麼容易被擒獲?」

  我猝不及防的被猴哥吹了一波,摸摸臉,嗯,沒熱。

  力大無比,刀槍不入。

  猴哥說的完全沒錯啊,我就是這麼厲害!

  寶象國國王也不覺得尷尬,開始和我們商量起該怎麼處置這個奎木狼和他的兩個兒子,看國王的樣子,似乎是不打算要這兩個外孫,準備把他們和他們的狼爹一勺燴了。

  奎木狼又對著百花羞嚎,這一次,依然沒得到半個眼神。最後,奎木狼無力的嗚嚥著,要不是知道他先前幹了什麼,我準得同情他。

  我跟著嗷了一聲,倒不是給奎木狼求情,而是想聽聽受害者的供詞。

  「這個先不急。」猴哥繼續當著稱職的翻譯,「公主可知,這奎木狼乃天上二十八星宿中西方七星之首的奎星?他說,他之所以下凡做妖魔,是與你前世有約,專門做夫妻來的。」

  百花羞睜大了眼,「我從未認識他,自小在王宮裡錦衣玉食的長大,誰曾想一下子被擄走,從此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只能與他虛與委蛇,保得性命。他若與我前世有約,怎不來王宮裡光明正大的求娶,偏偏要做強人之事?」


第49章

  這個問題問的太犀利了, 是啊,如果是正常的男婚女配, 正大光明的走程序才是正道吧?這直接去搶,不管前情如何,是怎麼也沒辦法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

  「而且, 他從未和我說過前世之約。」百花羞繼續說道。

  看著面容嬌美的百花羞,在看著被猴哥關進籠子裡的奎木狼,我真的是想保持中立的,但是, 總覺得奎木狼真的很理虧有沒有?

  「既然你不記得我, 又怎會和我那麼恩愛?」奎木狼不甘心的吼道。

  「你與手下小妖捉人來吃當我不知道嗎?」百花羞說, 「雖然那大多避開我的眼前,可總有我看到的。我若不依從你的心意, 我還能活到這一天嗎?若不是心裡有著好好活著有一日向父王陳訴委屈的念頭,我會與你生下那兩個妖兒嗎?」

  奎木狼本來就亂糟糟的皮毛更加黯淡, 隨即暴怒, 「真的是你寫信讓唐和尚捎來求救的?可在洞中你明明說不是你,唐和尚的徒弟也沒承認,說這都是做師父的多管閒事?!」

  「你用手拽著我的頭髮,把我摔到地上,舉刀對我,我若承認,這刀立刻落在我身上,要不是沙長勞和豬長老高義替我認了下來, 我現在只是去地府報導的一縷殘魂!」百花羞也壯起膽子反駁道。

  「你這狗心賤婦!」奎木狼大罵,「在天上的時候說對我情根深種,為了與我成就好事不惜下凡。我跟隨你而來,讓你穿錦戴金,衣食享受無一不足,時時關心,日日深情,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這話你已經罵過我一次了,我寧願穿布衣帶木釵,也不願意和你這個吃人的妖怪在一起!」百花羞像是急怒,「什麼前世約定都是你一個人說的,我只知道,你是害我與家人分離十數載不得相見,還剩下兩個孽畜的妖怪!」

  這話可以說是非常重了,而且,你還不能說她沒有道理。

  兩個人吵成一團。

  我在一邊聽得頭痛。

  寶象國國王剛才一直在沉默,存在感很小,但當他動起來的時候,我立刻就發現了。

  他是朝著猴哥走去的。

  「這位長老,您剛剛說,這妖怪……是天上的奎星?」寶象國國王問,「是二十八星宿中的西方星宿之首?」

  猴哥點了點頭。

  寶象國國王抬起頭,看了一會兒天,又期期艾艾的問,「這可准嗎?」

  「天上的值時功曹告訴我的,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矇騙老孫。」猴哥有些不耐煩的說。

  「這就好,這就好。」說完,寶象國國王看向籠中的奎木狼。

  因為變成了一隻大老虎,除非站起來,否則我在海拔上天然矮了其他人一截,看人不得不抬起頭來。我這一抬頭,就看見了寶象國國王眼裡冒出的賊光。

  原諒我這麼形容他,實在是一時間我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了。

  接下來的發展才讓我目瞪口呆呢,那個國王居然把百花羞呵斥到了一邊,對著奎木狼和顏悅色起來,還叫他女婿。

  「國王陛下,你是不是還沒看到銀安殿中的情形?」悟風站了出來,他剛才去銀安殿中轉了一圈之後,站在門口念了一段《渡亡經》,非常有佛門子弟覺悟。

  「不過是死了幾個宮中使人,算得了什麼?這可是與我兒生下了兩個孩兒的女婿。」寶象國國王說出了讓我感覺非常暴躁的話,要不是看在他肉體凡胎的份上,我就直接一爪子呼過去了。

  從百花羞和幾個悟的眼中,我能看出他們的震驚迷茫,百花羞反應最快,她先是傷心不可置信,隨即瞭然中透著悲哀。我覺得我和她想到一塊去了。

  奎木狼是妖怪的時候,在寶象國國王眼中,那是怎麼打殺都不過分的,可現在,他搖身一變成了天上星君,即使現在還是個妖怪模樣,可身份到底不同了。寶象國是西方國家,正好是西方星宿照耀的地方,沒準逢年過節也會給香火祭品。以往遙不可及,但現在……

  寶象國國王想抱大腿。

  提問,當你以為自己在主持正義的時候,受害者和罪犯撕破臉,受害者家屬卻忽然和罪犯和解了怎麼辦?

  我居然感覺有點尷尬和難堪。

  幾個悟沒想那麼多,豬八戒還呦呵了一聲,「不愧是國王陛下,胸襟就是開闊,要是我老丈人能有你一半明理,我也不用給翠蘭寫下退親文……」

  我心裡正不爽呢,這下直接把豬八戒抽了個爽。

  猴哥在國王的請託下把奎木狼放了出來,我有些擔心他再害人,只是還沒開始嗷,猴哥就已經威脅上了,「如今天上已經知道你的事情,該怎麼做你心裡明白。有老孫在此,你作惡時先想想能不能挨得住老孫一棒。」

  奎木狼不語,只狠狠的看著百花羞。

  一開始我還以為國王對百花羞很好呢,結果他來這麼一下,直接把百花羞坑死了。之前還說要為了救百花羞與我共分江山,現在,他為了整個江山賣了百花羞,原因大概也就是想求奎星罩一下。

  我錯了,他不光是個暴君,還挺有野心。

  我決定一會兒麻煩猴哥去天庭催催,儘早把奎木狼弄走,不然,百花羞就要真的魂歸地府……也不對,如果她真是天庭玉女,死了之後……

  我搞不懂,但眼下讓奎木狼少作惡才是真的。

  奎木狼被國王以上賓之禮請走,兩個妖兒之前驚嚇過度,本來就是半妖之身,現在更是被嚇得冒出了耳朵和尾巴,臉上也變得毛茸茸,但寶象國國王硬是對他們笑的慈愛。

  看來那兩個半妖,暫時是不用我操心了,本來還想著找藉口堵死觀音讓他收下呢。

  欠一還二,我就是這麼厚道的人。

  我帶著幾個悟回了我之前佔得那座宮殿,讓他們好好休息。自從變了老虎之後,我倒是發現自己對床不那麼執著了,大概是因為現在我隨便往哪裡一趴,都能感覺像是趴在虎皮毯子上一樣。

  如果沒有出現寶象國國王的神來一筆,我今晚大概依然會對著鏡子擺Pose,但我現在實在沒這個心情,就隨便拍開一扇門,跳到床上準備睡覺。

  這一晚上摺騰的,天都快亮了。

  然而,我到底沒有睡成。

  百花羞來了。

  她來的悄無聲息,身上穿的甚至是普通宮人的衣裳,明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她來這裡。

  和我想的一樣,她是來求救的。

  上一次在波月洞裡,她向我求救,是因為她想離開黃袍怪回到家人身邊;而這一次,她來向我求救,同樣是為了遠離黃袍怪,卻沒有了去處。

  然而我現在是隻老虎,我能聽懂她說的,她卻聽不懂我的意思。

  猴哥倒是能翻譯,可猴哥被我派到天庭中催促能管事的趕緊下來去了。

  最後,我辛辛苦苦的用虎爪子在地上留下了『安心』兩個字的劃痕,百花羞就離開了。

  百花羞一走,我也無心睡眠了,天外已經濛濛亮,我決定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把胸裡積壓的濁氣吐出去。

  太陽還沒升起,外面的植被上已經凝出了點點露珠,我一爪子拍過去,那些晶瑩剔透的水珠就滑落下來,有幾滴還沾到了爪子上,濕了幾縷毛。我不再爪欠,走到一棵樹下趴了下來,把頭枕在前爪上,向下四十五度角,感覺自己明媚又憂傷。

  百花羞身上發生的事,讓我心裡怪不是滋味的。如果奎木狼說的是真的,百花羞真的是玉女轉世,與他有約……當然,他犯下的錯沒法抵賴,可……奎木狼以為百花羞是和他相悅的玉女,百花羞當做他是擄人作惡的妖怪,這其中,最關鍵的衝突點就是沒有了玉女記憶的百花羞,她還能算得上是玉女嗎?還應該履行前世許下的諾言嗎?

  而我,即使我承認自己是金蟬子,可金蟬子的特質我真的繼承到了嗎?除了那些類似於背景介紹和前情提要的記憶,我之所以會按照金蟬子之前計畫好的路走下去,是因為我們的目的一致,都不打算和這個世界的神佛一起玩了。金蟬子是被玩大發了壞掉了,我是真心想念現代生活。

  看,這算不算是殊途同歸?

  可這在百花羞身上行不通,玉女只是一個披香殿中的普通侍女,而百花羞是頗受寵愛很有可能繼承王位的國王女兒,不說仙凡之差,這兩種身份地位可以說是天差地別,再要求她們的願望相同,做夢呢?

  我一爪子把一隻剛從地裡鑽出來的蟲子拍了回去,不能再想下去了,我真不想承認自己是個利己主義者,契約精神薄弱。

  所以說,沒事許什麼終身誓言?沒誰能肯定這個階段的目標同樣也是下個階段的目標,馬克思主義認為,一切事物都是在不斷變化發展的……

  就像我,曾經還以為能和心上人共度一生呢,心上人死了之後還惦記著去地府見她一面。現在呢?心上人早就投胎轉世去了,聽猴哥轉述,下輩子應該過得非常不錯。

  我們又不是沒有過花前月下互許終身,可我就做不出來再去娶了喝了孟婆湯的心上人的事。

  硬盤格式化了可以再用,硬盤還是那個硬盤,但裡面曾經珍貴的記憶已經沒有了。

  爪子地下的蟲子不老實的繼續往上鑽,弄得我爪子發癢。可出家人不殺生,我不能拍死它,只能任他從地裡出來,然後爬上樹。

  然後我起身,換了個地方趴著。

  我有點顏控,那蟲子長得不好看。

  很快,樹上就開始『知了』『知了』的叫個不停。

  簡直神煩。

  我一尾巴抽上樹幹,什麼用都沒有,只能自己再次悻悻然的走開。

  講真,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聒噪的蟲子?

  猴哥回來的時候,我正用兩隻爪子捂著耳朵,樹上不知道有多少隻知了,叫起來跟合奏似的,讓我特別想叫人把它們粘了下油鍋。被吵得心煩氣躁的時候,我也會吼兩嗓子。

  別說,那很有用,樹上的知了聲的確會停下來,然後用更大的聲音回敬我。

  「呦,師父,和你的後輩子孫交流感情呢?」


第50章

  我翻了個白眼, 堅決不承認自己和樹上那些聒噪的小東西有關係。

  沒錯,從原型上看, 金蟬和知了除了顏色之外長得應該差不多,但知了的這種聒噪是毫無意義的噪音,而金蟬子的聒噪……那全是過了腦子的有理可循的好嗎?

  因為一個人的能言善辯而去疏遠歧視他, 這種人太膚淺。

  我為金蟬子曾經的寂寞和不被理解感到悲哀,靈山那裡的那種統一思想不許人提出異議一有異議就立刻使出手段使之同化的作風吃棗藥丸。

  可惜,在他們Game Over之前,金蟬子就先倒霉了。

  唉, 往事不可追, 我的未來可得好好規劃。

  我晃了晃腦袋, 把這些有的沒的的念頭甩了出去,問猴哥, 「嗷?」悟空辛苦了,不知道天庭會派誰下來處理這件事

  「那些人辦事太拖沓, 丁點的小事推來阻去, 老孫回來的時候,他們還在吵呢。」猴哥走到我身邊盤腿坐下。

  「嗷——」怎麼會?天條上難道沒有定好的規矩嗎?按照那來懲罰,不難吧?

  猴哥抓了抓耳朵,「也不是,老孫到了天庭上一說,他們就有了處罰辦法了。可老孫一聽,就知道師傅你肯定不會滿意,就給拒了。」

  猴哥跟我說, 他到達天庭的時候,正好值時功曹對著玉帝說這回事呢,關於這件事,玉帝沒怎麼猶豫,就有了決定。那就是罰奎木狼去兜率宮為太上老君燒火,時間不定,只說有功復職,沒功就重加其罪,可連俸祿都沒罰。猴哥與我相處久了,也知道我的一些作風,一聽這懲罰,就知道我必然不會滿意,就耍了個賴,把這攪和黃了,讓人重新下界理論。這不是個好差事,於是天上眾神推來推去,猴哥不耐煩了,直接回來。

  我幾乎要忍不住冷笑了。

  奎木狼私自下凡,為禍一方,強佔公主,殺戮凡人,最後得到的懲罰居然只是不痛不癢的調了個職,也許在外人聽來從星君變成燒火童子似乎很嚴重,可事實真是如此嗎?奎星可還在天上掛著呢,星君的身份不會因為去給太上老君燒兩把火就改變,更別說連俸祿都照領,遲早會官復原職。

  和這一對比,我都覺得小玉、豬八戒還有沙和尚委屈透了。

  小玉幹什麼了?他不就是燒了一顆珠子被告忤逆了嗎?沒有誰受到傷害。結果呢?被判了死罪,送上斬龍台,要不是觀音求情,已經是條死龍了。

  豬八戒幹什麼了?他調戲了一下嫦娥,要不是太白金星求情,他也落不得好。即使這樣,還是被錘了兩千錘,貶入凡間,結果投了一個豬胎,從此面目可憎。

  沙和尚幹什麼了?他就在蟠桃會上打碎了一個玻璃盞,就被打了八百下,貶下界後,上面還不肯甘休,每七日就讓他收一次飛劍穿胸百次之苦。

  這一番對比下來……

  我覺得這要是落在我身上,我肯定得報社。

  人間的無數性命,都比不上天庭的一件用來把玩的擺件。

  「嗷~」那奎木狼與百花羞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在天上約好了嗎?

  這才是事情的關鍵。

  「只是含含糊糊的,沒人說清楚,天上那些神仙只拿奎木狼下凡說事,半點沒提百花羞。她不過是一披香殿侍女,思凡下界轉生為人,死後難再歸天庭,哪裡比得上奎星?」猴哥說,「師父,你有沒有什麼章程?」

  「嗷?」難再歸天庭是什麼意思?

  我卻有些吃驚,在我印象裡,天上的神仙下凡……只要不搞事就不算大事,即使是那些托生為人記憶全失從母親的肚子裡走一遭的也不過是為了或磨練心性或渡情劫之類的,怎麼百花羞就回不去了?

  即使倒霉催的金蟬子,如果沒在第九世發生意外的話,那也會在十世輪迴後重返靈山。

  「她是自己偷摸下去的,本來就不和規矩,再加上她不過是一個小小侍女,再貶,一個侍女能貶成什麼,既然她不願意在天庭待著,那就去做凡人好了。不然,如果真的受罰,她能不能保得性命都難說。」猴哥不以為然的說,「哦,這是太白金星悄悄拉著我對我說的,如果再把她提起來,讓王母惱羞成怒,那才是害她。」

  說到王母,我忽然心裡一動,這一位好像是反對仙凡戀中的實力派。她親手拆散的牛郎和織女可是可憐兮兮的每年才能有一次鵲橋相會,雖然我不大懂,這個一年是按照天上還是人間算的。天上一天人間一年,如果是人間的話,按照這個頻率牛郎織女在天上大概是天天相見,哪裡苦了,苦的明明是要天天飛去搭鵲橋的喜鵲……但王母既然因為這個背負了不近人情的鍋,我就當她是個喜歡棒打仙凡的主力軍。

  還有二郎神,我怎麼把他忘了!

  想到這裡,我才有些奇怪,天庭上為找出一個能處理這件事的人拖拖拉拉,可二郎神不是司法天神嗎?這本來就是他的分內之事吧?

  「司法天神?」猴哥撓著腦袋,「我怎麼沒聽說過?二郎神不是玉帝外甥嗎,什麼時候被封官了?」

  「嗷。」你都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了,天庭上有什麼變化,知道的不及時也不足為奇。

  我倒沒覺得奇怪,信息的滯後性嘛,猴哥一看就是不愛八卦的。

  「也是。」猴哥也不糾結這個問題,「可能是因為他當時不在吧,我沒看到他。」

  我給猴哥出主意,讓他去天上提一提二郎神。

  「不如你去天上提提?」我嗷嗷的叫著,「百花羞既然是人,奎木狼也覺得和她是夫妻,這樣不也是仙凡之戀了嗎?天庭上的判決總要一視同仁,女仙下凡就是強行拆散,男仙總不能區別對待吧?」

  「可是,若是二郎神處理,萬一他觸景生情,通融了怎麼辦?」猴哥問。

  「嗷~」我讓猴哥放寬心,二郎神最是秉公執法不近人情,他妹妹三聖母當年下凡生子最後不是也被他拎回去壓山底下了嗎?奎木狼撐死了只算是他的同僚,再親也親不過親妹妹,不用擔心他會放水。

  「三聖母下凡生子?」猴哥睜大了眼睛。

  我點頭,這事應該很出名吧?三聖母生了個兒子叫沉香,直接劈山救母來著。

  猴哥不至於不愛八卦到這種事都沒聽說過吧?

  三聖母的男人叫什麼來著?我想了想,沒想起來,算了,反正不重要,這一對出名是因為他們兒子和寶蓮燈。不過我忘了從哪裡看到的了,三聖母那個男人前世是天庭裡的金童,因為有神仙發覺他們之間關係曖昧,就把金童貶到人間去了,沒多久,三聖母也跟著下凡再續前緣……

  丫的,我怎麼覺得這個故事這麼眼熟,簡直是性轉版的奎木狼和百花羞。

  我不算什麼女權主義者,但我支持平權。男女都一樣,憑什麼三聖母被壓在山下,奎木狼去太上老君哪裡燒燒火就行了?

  天庭這樣差別待遇,讓我不得不懷疑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內情。總不能是因為孩子不是從奎木狼的肚子裡生出來的吧?天庭上應該不分男尊女卑……吧?

  「師父,你記差了吧?」猴哥翻了個跟頭,蹲在我面前,「什麼沉香劈山救母,老孫就算再消息不靈便,也不可能沒聽過這件事。劈山救母的人是二郎神。」

  「嗷?!」我蒙了,二郎神劈山救母?

  「我怎麼記得是玉帝的妹子下凡嫁了一個姓楊的,這是二郎神的爹娘。後來因為壞了規矩,玉帝的妹子被壓到桃山下,還是二郎神去斧劈桃山把親娘救了出來。」猴哥說,「二郎神的確有個妹子叫三聖母,師父,你是不是把母女弄差了?」

  我……我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被猴哥這麼一反問,我也有些拿不準了。

  我咬著尾巴尖,猴哥說的信誓旦旦,可我印象裡也的的確確有著沉香和寶蓮燈,總不能……二郎神有個小名叫沉香吧?當然,也有可能是這件事現在還沒發生,可是,一家子中的兩代女性同時出現思戀凡人下凡然後生下一子後被壓在山下最後都被兒子把山劈了救出來的概率有多大?

  《寶蓮燈》熱播的時候,我為什麼要沉迷遊戲不可自拔?

  那種彷彿知道全貌但線索只有一星半點完全無法支持結論似是而非的憋屈感又來了,我煩躁的打了個滾,正想說什麼,忽然感覺身體有些不對勁,猴哥也是臉色一變,站了起來,把我遮擋在身後。

  我無暇顧及猴哥的警惕,只看著自己的爪……哦,不對,現在該叫手了。

  我變回來了。

  本來應該是萌虎打滾,現在變成和尚抽風了。

  我很想朝天上罵一句是哪個多管閒事的,可是,沒辦法,我變回人了,曾經拋開的高僧大德的形象包袱再一次出現。

  唉,做人真糟糕。

  我只能佯裝無事的從地上爬起來,臉上掛著非常符合我高僧大德身份的微笑,對著天空遙遙一拜:「阿彌陀佛,不知道是哪位仙人幫我……」

  我卡殼了。

  那位神仙已經從半空中落地,站在我面前。我卻顧不得被那張男神臉震驚,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眉心上方。

  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還可能是唐僧,是吧?

  長了三隻眼的不一定是楊戩,還可能是馬王爺,是吧?

  我的運氣沒那麼衰,……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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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我很想自欺欺人的對自己說, 面前的這個長著讓同性一看就打擊自尊心想要拉黑的男神臉是那個同樣也長了三隻眼的馬王爺,可顏值在這擺著呢, 我不得不承認,我背後說人八卦被正主撞見了。

  我這去哪說理去?

  當然,背後說人不是好習慣, 但蒼天可鑑,我最開始也不是想揭人傷疤往事,就是說話的時候心有所感,把自己心裡想的性質差不多的神話故事說了出來, 關於對古代神話的考究, 那些專家教授能考舉出一篇篇論文多誇張的猜測都能往裡寫, 我怎麼知道自己只是說一些最淺顯的就撞見正主了?

  這種運氣,簡直讓我無語凝噎。

  不過這也提醒了我, 以後說話要小心,我心裡以為的神話故事不一定真的是故事, 至少, 在這個世界裡,那都是真神真事。

  雖然猴哥說沒有三聖母思凡生子沉香劈山救母讓我心裡也有點懷疑納悶,可能謹慎最好還是謹慎一點。

  唯一讓我覺得慶幸的是,我之前和二郎神素不相識,他也沒有我和猴哥那樣的心有靈犀。因此,他應該不知道我作為老虎時嗷嗷叫的具體內容,雖然猴哥的話裡幾乎把該洩露的都洩露了。

  可畢竟沒抓到我頭上,讓尷尬等級降低了一級。

  但這被降低的一級, 又被我之前正在打滾的動作被撞見時產生的尷尬抵消,甚至又升了一級。

  大貓打滾能讓人說萌萌萌,雖然這裡的人欣賞水平不夠,可我心裡這樣認為就夠了。這和一個男人在地上打滾完全是兩回事,我都能感覺到自己的高僧大德形象上出現了一道道裂紋,然後被人一驚,化作無數碎片,隨風而去。

  好在我這個高僧大德不是真正的高僧大德,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再看向二郎神的時候,就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猴哥已經先一步和二郎神聊起來,「楊戩,你不在你的灌江口好好呆著,又跑來這做什麼?」

  楊戩說道:「我奉玉帝旨意,前來勘問奎木狼之事。」說完這句話,他看向我,「不管奎星之前犯下什麼錯,他畢竟是天庭一員,之前讓長老受委屈了。」

  我眨了眨眼,真的,當一個長得好看的人文質彬彬溫和有禮的向你道歉的時候,你根本無暇想太多。

  當然是要原諒他啦。

  「無妨。」我一邊慶倖幸好楊戩不是大美人所以我還能繃得住,一邊把自己碎成渣的高僧大德形象在粘回去,很是淡然的回應,「不過修行一種,眾生萬物,不是誰都能有此機緣的。」

  這就是我之前想的理由,為了在解決寶象國的這件事之後向西天趕路的時候依然使用虎型找的藉口。

  老虎多好,威武雄壯,可凶可萌,最關鍵的是,我發現那會讓我解鎖某些技能,至少在人形的時候,我是無法想像自己能和奎木狼打的不相上下甚至略佔上風的。

  武力值真的很重要,即使我身邊有以猴哥為首的幾個悟,但要我把一切都壓在他們身上,就算他們的確本領高強,也沒有自己本領高所帶來的那種安全感。

  當然,以眼下的情況,之前的算計藉口通通沒用了,我被楊戩變回來了,想也知道,不管我再如何理由充分,猴哥一定不會再把我變成老虎。

  虧我之前還準備和猴哥商量一下改變皮毛的顏色呢,斑斕大虎是很帥氣,可我有點想當白虎。

  楊戩頷首,「長老豁達。」

  我也覺得自己挺豁達的,所以,這段黑歷史能不能揭過不提了?

  「不知真君打算如何處置奎木狼?」我問,現在還有一個百花羞正被奎木狼虎視眈眈的盯著,一不小心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一個會家暴的男人,即使平日裡對妻子如何萬千寵愛千依百順,他舉起巴掌的時候毫不留情,這就足以否定一切了。

  「奎木狼私自下凡已經犯下大錯,玉帝之前有了處置,只是被孫悟空耍賴攪黃了。」楊戩看了一眼猴哥,得到了一張嬉皮笑臉的毛臉,「如今我下界處理此事……孫悟空的作為,想必也是長老的意思吧?」

  我含笑不語,努力給自己刷逼格,作為一位大師,除了專業相關,我是不能太多話的。

  「不知長老有何說法?」楊戩直接問。

  我看了一眼楊戩。

  老實說,我之前對如何處置奎木狼心裡並沒有打算。不是說我不想處置他,而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置他。凡間的律法我都沒弄明白呢,你不能要求一個沒有法學基礎的人在法庭上對法官指手畫腳,我保留的只是提出抗議的權利。但剛才和猴哥八卦的那一會兒,雖然我吐槽了二郎神他妹然後被猴哥糾正到這是他媽,但道理都是通的。

  我堅決支持男女平等,奎木狼他就老老實實的被山壓著比較好。

  楊戩他媽可是玉帝他妹,思凡下界照樣被罰的很慘,憑什麼奎木狼就不行?

  只是,這話在楊戩面前說到底還有些氣虛,但我還是作死的開口了,「也不需要多做辯解,遵照前例即可。」

  「前例?」楊戩看上去沒什麼惱怒,甚至完全明白了我的意思,「雖有前例,但恐怕天庭難以通過。」

  我詫異的看著他,「為什麼?難道玉帝之前所為,不就是為了在發生類似眼下的事情的時候可以按規懲罰嗎?」

  楊戩抿了下唇。

  既然走上了作死的第一步,我決心一鼓作氣,走到底。

  「還請真君恕罪,有些話興許有些冒犯,但我不得不說。」我開口說道,「昔日,玉帝之妹思凡下界,玉帝處置雷厲風行毫不手軟,我不認為這是他不顧惜骨肉親情,而是擔心若不重罰,有人以此為例再次下凡,擾亂天庭,只能犧牲親妹發出警告:連妹子都不會有一絲通融,其他人更是如此。如今,奎木狼之所為比昔日更加過分,如果輕飄飄的放過,當年真君兄妹與母親所受的苦難……意義何在?」

  我覺得我在挑撥離間這個技能點上是滿分。

  「又或者這是我多想,在天庭中,也許是默認男神仙可以下界亂搞,而女仙如果有一絲錯格,就是狂風暴雨一般的凶狠打擊?」我繼續說道,「平日裡,女仙只要讓男神仙高興,做個合格的擺設就好,一旦不聽話,昔日玉帝親妹就是她們以後的下場?」

  我只希望天庭的女仙有點戰鬥力,別真是被圈養的金絲雀。

  不過這個可能性不大,至少,據我所知,玉帝好像剛不過王母。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楊戩看我的眼神變了。然而我問心無愧,只是提出了幾點假設可能罷了。真正讓我發憷的,是楊戩他的第三隻眼睛睜開了!

  我覺得自己彷彿被X光照射了一遍。

  「金蟬子,你到底還是金蟬子。」楊戩嘆息著說,倒讓我心裡打鼓了。

  難道金蟬子以前和楊戩也是舊識?不是我說,金蟬子的交遊會不會廣闊了點?當然,廣闊不是錯,可他能不能給我留點提示信息?我寧願他是個宅男,至少不會因為太過話癆出去煩人,這當然可能會交到朋友,但得罪人的幾率更大誒。

  目前唯一讓我欣慰的是,楊戩應該不是被得罪的那一撥裡的。

  「不知真君此話何解?」我鎮定的問。

  「沒什麼,只是有些感慨,即使你十世輪迴,你依然還是當初的金蟬子。」楊戩說,「這不是你第一次和我說這種話了。」

  胡說,我才不是金蟬子,我要是金蟬子,才不會任如來指東打東指西打西,只要有實力,我非把他桌子給掀了不可,那個乖學生牌的金蟬子肯定做不到這一點。

  「那你意下如何?」我問。

  「有理有據,想必天上的女仙也不會願意被如此區別對待。」楊戩微笑,美貌值瞬間UP,但我總覺得那微笑中帶著一絲黑氣。

  錯覺吧?

  「那,百花羞……天庭可說過要如何處置她?」我問。

  「私自下凡,托生凡人,已斷仙途,這就是最大的懲罰了。」楊戩說道。

  我恍然,說的也是,天庭那些人罰的狠,卻不會和凡人計較,在他們看來,在百花羞拋棄仙體成為凡人的時候,她就已經和凡人無異了。這是天庭那些傢伙們最後的一點寬容,天上一天,人間一年,他們的確沒必要和生命如此短暫的凡人一般計較。即使百花羞死後,也只是歸入輪迴,想要再返天庭?做夢比較快。

  所以我就納悶了,當年王母拆散有情人的時候,幹嘛弄出那麼大陣仗啊,把仙女往天庭上一關,倆月禁閉之後,她們的情郎就算不死,也是個糟老頭,這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我與楊戩又說了一會兒話,連百花羞和奎木狼那莫須有的前世之約都說到了,在我看來,那是引起一切矛盾的關鍵,可在楊戩眼中,那不值一提,用他的話說,就是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做了什麼。

  我對此的理解是,就像現代酒駕事故,對於執法者來說,酒駕司機生活不順父母沒了老婆跑了孩子病了都不是他們酒駕的藉口,只看事情最後的嚴重性就足夠了。

  楊戩很快提出了告辭,他要回天庭一趟,把這件事的處理意見交上去。

  看著楊戩的背影,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楊戩說奎木狼之前看重的碗子山就不錯,如果天庭那邊通過了,也許可以把奎木狼壓在那裡。我對此沒意見,就是不知道百花羞到底是想要眼不見心不煩,還是想看擄走她的妖怪在她家門口受刑。

  只是,我想到那兩隻半妖,他們大概是沒有楊戩劈山救母的本事了,不知道奎木狼會被關到何年何月。

  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楊戩他走了!

  對於之前發生的事,我心裡還是有些尷尬的,我當然能夠裝作一副毫不在意一切皆虛妄只有本心最重要的樣子,但是,怎麼可能不在意?

  我甚至沒掩飾的在猴哥面前嘆了口氣,語氣慶幸,「還好楊戩聽不懂虎語。」

  猴哥的竊笑讓我有了不好的預感。

  「師父,你知道我為什麼能聽懂你的話嗎?」猴哥問。

  我差點脫口而出——難道不是我們心有靈犀嗎——幸好沒說,雖然我覺得這是事實,但做人要矜持。

  猴哥已經迫不及待的揭曉答案了,「老孫有七十二般變化,又有一雙火眼金睛,師父無論被變成什麼樣子,在別人看來是如何兇猛,在老孫眼裡,師父還是原來的師父,還是一個人,只是佝僂著背,用手腳走路,說的話,老孫也能聽的明明白白……」

  我感覺腦子都要炸開了,這、這、這……

  猴哥那雙火眼金睛不是只看妖怪的嗎?

  「那個二郎神的本事也不弱,當年老孫在他手裡也吃了大虧,要不是他,我也不一定能被太上老君的金剛琢打到,被人捉上天庭。」猴哥說,「師父你知道嗎?二郎神也有七十二種變化,那多出來的第三隻眼更是能看透一切虛妄……」

  我木著臉,什麼也不想說。

  這隻猴子掉粉了,我要拉黑他——

  至少一天!

  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早!說!!!


第52章

  我仔細的回想了一下, 距離我變成老虎還不滿十二個時辰,但在這十二個時辰裡, 發生的事情簡直超過十二天、十二月!

  昨天這時候,我還在殿中和寶象國國王聊天,然後奎木狼就化身小帥哥來陷害我, 我成了一老虎,宮中一霸,然後半夜有宮女來向我求救,說奎木狼狂性大發, 殺人吃肉。然後我和他打了一架, 不分上下的時候猴哥閃亮登場, 把這個曾經的手下敗將拿下了。幾個悟帶著公主回來,寶象國國王發現奎木狼是天上奎星, 然後就毫無節操的管他叫女婿,猴哥去天庭討說法, 百花羞來求救。猴哥回來, 二郎神緊跟而來……

  這件事既驚喜又刺激,如果沒有發生後面的事的話。

  我覺得,如果把一個人一生中的尷尬時刻設一個定量的話,我剛剛所經歷的,絕對已經超過了那個定量,還遠遠的透支了。

  悲哀的是,我發現這全是我自找的。

  猴哥之前不是沒問過我要不要變回來,是我迷戀老虎威武雄壯的身體拒絕了。雖然我很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但是,我還是決定遷怒猴哥,不是我小心眼,好吧,我是有點,但這隻猴子為什麼不早說?!

  還有奎木狼,變化之術一點都不精通逞什麼能,只騙過了大多數人算什麼,有本事把猴子和三隻眼一起騙過去啊!

  用早飯的時候,幾個悟看到我變了回來,倒沒顯得多驚訝,也是,他們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麼。所以說,本事低一點也不是沒有好處,雖然如果讓我選擇的話,我還是會選本事高的。

  寶象國國王對我們又恢復了上賓之禮,還殷切邀請我們參加奎木狼和百花羞的婚禮。

  「婚禮?」我手裡轉著念珠,最近我靠這個平復心情,免得一想起某隻猴子的時候覺得心浮氣躁,「陛下為三公主選好駙馬了?」

  「可不就是奎木狼?」寶象國國王有瞬間不悅,但笑容浮現的更快,「長老那天也看到了,奎木狼對我兒情真意切,為了她不惜下凡,更是給我生下來兩個外孫,如今正式大婚,豈不更是名正言順?」

  我再一次確定,玩政治的,當國王皇帝的,心都黑。

  沒見過這麼會顛倒黑白的!

  皇帝大大當初最多只是不給我拒絕的機會讓我去西天取經,那勉強能解釋為為了真經度化眾生;寶象國國王……他之前還對奎木狼喊打喊殺,對百花羞心疼的不得了,那兩個半妖更不被他放在眼裡,結果,奎木狼的身份一曝光,這態度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問題是,作為知情人之一,我不覺得他做出了一個聰明人的決定。

  「陛下可知奎木狼身份?」我不得不再一次提醒他。

  「當然,我女婿可是天上奎星。」寶象國國王一臉驕傲。

  「你也知道他私自下凡?」我問。

  「女婿說他在天庭有人幫忙說話,拖上幾個月不是問題。天上一天,人間一年,那時候,他已經在這裡和百花羞過完一輩子了。」寶象國國王不假思索的說。

  聽上去很有道理,然而一點也禁不住推敲。

  奎木狼哪裡來的信心?他在天庭中真的有人?我心裡有些拿不準,但不管是不是,我都覺得奎木狼似乎打錯了算盤,以天庭的拖沓扯皮,他的打算似乎不是那麼不可思議。可現在,介入其中的是楊戩,再讓孫悟空去敲邊鼓,一個是玉帝的外甥,法力高強,一個是齊天大聖,曾經在天庭中攪出軒然大波……哪怕只是為了天庭的平穩,他們都不會敷衍這兩個人。

  除非奎木狼的重要性能大過這兩個人加在一起的份量,但這可能嗎?

  我覺得,憑猴哥一個人的本領,也能把天庭催的火燒眉毛,急速解決這件事。

  可是,奎木狼會沒想到這一點嗎?他本來有錯在先,是哪裡來的這份篤定?

  「還請長老多留一會兒,參加小女和女婿的婚禮。」寶象國國王說,「有長老見證,更應了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我覺得,我大概不太明白這個成語的意思。

  寶象國國王臉皮一抽,「還有我女婿之前對長老的冒犯,還請長老看在我的面子上,與女婿和解了吧。」

  我明白寶象國國王,或者說是奎木狼在打什麼算盤了,他想在我這裡把之前的罪狀一筆勾銷抹除掉,這樣,即便被捉回天庭,這項罪責也就消失不見。但我怎麼會如他的意?我連猴哥都遷怒了,會放過這個罪魁禍首?

  「國王說笑了。」我淡然而笑,「只能說貧僧命中有此一劫罷了。」

  國王揣著明白裝糊塗,高高興興的走了。

  我現在住的宮殿就是我之前做老虎時佔下的那一間,寶象國國王一開始還問我要不要添些宮女來服侍,被我拒絕,找了一個出家人不享榮華的理由,因此,如今住在這裡的,只有我和幾個悟。

  以及三公主百花羞。

  是的,本來應該作為新嫁娘的百花羞在我這裡,被寶象國國王已經乖巧待嫁的女兒,咳,是誰還用說嗎?

  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作為外人,我無權干涉國王嫁女,但作為一個有良心的人,我也不能讓一個之前不得不和一個恐懼害怕的妖怪生活了十幾年的女子重回狼窩。理所當然的,我藉著之前的惱怒,讓猴哥來了一個李代桃僵。這也是為什麼我不讓國王往這裡添宮女的原因,誰知道那些宮女會不會通風報信。

  待國王離開後,百花羞又來向我道謝,我不知道她對國王的那點父女之情還剩下多少,但我總覺得不容樂觀。

  「多謝長老。」百花羞穿的很樸素頭髮被簡單的挽起,不著粉黛,手裡還拿著一卷經文。

  「公主客氣了。」我嘆了口氣,奎木狼會被捉走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就是不知道,在奎木狼離開之後,國王和百花羞該怎麼相處。

  百花羞對她的父王不是沒有怨氣,按照她的說法,如果王國處於風雨飄零之際,只要能挽回局面,讓她嫁給誰她都心甘情願。可眼下的情況並不是如此,為了自己的野心,和虛無縹緲的承諾,國王就要犧牲她,這讓她覺得糟透了。

  這就是權力的魅力。

  我覺得我在百花羞的眼中看到了一種不屈,和野心。

  可被我認為有野心的百花羞,在接下來幾天裡都很安靜,我也沒看到她聯絡什麼人,只捧著經文細細研讀。

  那些經文都是我一點點悟出來後親手所寫,連幾個悟都沒看過,沒想到第一個讀者會是百花羞。

  三天後,國王為奎木狼和百花羞舉辦了婚禮,那可以說是一場舉國歡慶,我目之所及的民眾,都為自己國家的公主可以嫁給天上的星宿而激動自豪。百花羞被猴哥使了個障眼法變成他的模樣跟在我身邊,然後猴哥沒多留,又回了百花羞的宮殿,安分的做起新娘子。

  這一天天氣晴朗,我看著奎木狼和猴哥一拜天地再拜高堂,在夫妻對拜的時候,奎木狼一把抓過『百花羞』的脖子狠狠的朝高台下面慣去。『百花羞』的脖子纖細瑩白,被那樣一隻大手用力抓著,居然直接斷掉,頭身份離。

  我:「……」

  我猜到會有事,但我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

  奎木狼狂性大發,口無遮攔,似乎打定主意要在被捉回天庭之前大鬧一場,「蠢婆娘!被我幾句好話哄得暈頭轉向!」他得意洋洋,跳下高台,用變成獸爪的手撈起『百花羞』,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就被打倒在地。

  「傻狼,老孫說了幾句話,你就被我哄得找不到北了?」猴哥變回原樣,一把扯下身上的喜服。

  奎木狼的眼睛紅了。

  這時候,二郎神從天而降,用了一個不知道什麼法器,把奎木狼緊緊縛住,然後宣讀了天庭的處理辦法。

  奎木狼被鎮壓在碗子山下,若誠心悔悟,百年後回歸天庭;若不知悔改,就一直在山下壓著吧。

  當然,這是我自己的理解,比楊戩宣讀的那些之乎者也簡單明了的多,但大致意思是不變的。這個懲罰和我之前預想的有些輕,想也知道楊戩在天庭上也有過一番爭論,但總體來說,也勉強算得上可以了。

  奎木狼被楊戩攝走,本來喜慶的婚禮現場一片雜亂,我感覺有人扯了扯我的袖子,回頭一看,正是頂著猴哥臉的百花羞。

  我把猴哥叫了過來,他吹了一口氣,百花羞就變回原樣。她深吸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凜然不可侵犯,有條有理的開始指揮兵士處理後續,安撫民眾。

  寶象國國王癱在王座上,像個擺設一樣,對底下的亂像一言不發。我讓猴哥去看一眼,雖然我挺不喜歡這個國王的,可總不能眼見他有事視而不見。

  國王中風癱瘓了,百花羞因為之前鎮定自若的發號施令,不僅在民眾中刷了一波好感,還把奎木狼作惡的這件事推到了國王身上,聲稱這都是國王的一意孤行,她十分不贊同,事實證明,她的感覺沒錯,如果不是之前她向大唐長老求助的話,此時已經魂歸地府……

  沒想到,有一天,我也能成為別人的大旗。

  百花羞成了新的女王。

  就在我準備告辭的時候,她留住了我,「長老,我欲立教為國教,還請賜下經文。」

  我心裡一動,「難道寶象國之前沒有寺廟嗎?廟中沒有經文嗎?」

  百花羞看著我,雖然她的外表依然纖細美麗,可眼中的堅定卻讓人無法忽視她的決心,「我讀過那些經文,卻沒有一卷比長老所寫的精妙。」

  「我寫的?」我一驚,看著百花羞,不知道她所表達的意思是否和我想的一樣。

  「長老佛法高深,領悟絕妙,我懇請長老賜下經文,舉國學習,願我國民能受到長老教誨,增長德行。」百花羞堅定的說。

  「貧僧才疏學淺,如何能擔此重任?」我很想答應,可是,天知道我自己寫下的經文有五百字沒有?誰能靠這個撐起一個新的教派?

  這不開玩笑呢嗎?

  就算我之前有這個計畫,但現在?太早了!

  「長老如何不能?」百花羞笑道,「當我在波月洞中的時候,每日祈求天上神佛救我出苦海,可沒有得到半點回應,只有長老和門下高徒救了我,慈悲在心,長老何必謙虛?」

  在百花羞的百般懇求之下,我又多留了一個月,為她決心設立的新教撰寫經文。別說,我最近感悟還真不少,洋洋灑灑的寫的特別順,還好我最後檢查了一遍,要不然,那句『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差點就混了進去。

  如果混了進去,恐怕百花羞看到的時候就不是對我表示感謝,而是要攆我們離開了。

  猴哥從外面溜溜躂達的走了進來,低頭看了一會兒,「呦,師父,你怎麼知道我五百年前說的話?」

  我:「……」

  什麼?這麼帥氣的話居然是猴哥說的?

  噫,不愧是猴哥,果然夠帥氣!


第53章

  一個女人能忍算不了什麼, 可如果她能忍能狠,還有與之相匹配的眼界、手腕和能力, 那麼,就注定會做出一番成就。

  在我們離開寶象國之前,百花羞不僅梳理了她從國王那裡弄來的勢力變為己用, 還讓民眾一心向她,沒人抓著她曾經空白的十幾年,反而說這是她以身飼魔,用自己換取了寶象國十幾年的安穩。畢竟, 奎木狼在眾目睽睽的婚禮中表現的實在凶殘, 再加上有天神從天而降收服了他, 他在民眾心裡的反派形象無懈可擊。

  聽著那些瘋傳的小道消息,我覺得, 百花羞似乎在神化自己。

  不是天上的神仙的那種神化,而是在民眾心裡的一種神聖地位, 讓人出自內心的認可她, 尊敬她,追隨她。

  而完成這一宣傳洗腦工作的,就是百花羞手裡新立的國教,因為我的身份,我的來歷,百花羞管這叫唐傳佛教。

  只聽過藏傳佛教的我心裡的恥度簡直爆表,可我又想不出更好的名字,只能聽從百花羞的意見。這件事其實是有點奇怪的, 眾所周知,寶象國比大唐離西天更近,他們這裡的經文應該也比大唐更加豐富,但這裡之前更加興盛的是道教,也正因為如此,我以為百花羞的國教推廣會遭受挫折,沒想到,奎木狼之前搞的那一手影響太壞太遠,道教神仙的形象被他黑了一波,反正大家是不太相信自己平日裡供奉的神仙會庇佑他們,反而更加信賴從東土大唐而來解救他們公主的和尚我,他們甚至還把我變成老虎的那一段編成了段子,搬上了舞台,聽著他們的頌揚,我差點以為自己幹了和佛祖割肉飼虎差不多的事。

  宗教信仰的靈活性在此時顯露無疑。

  虧我之前還以為自己是個皮厚心黑的人物,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的臉皮其實挺薄的。

  我們很快離開了寶象國,等出了國界之後,豬八戒才長吁短嘆,「這麼狠的女人,了不得,真了不得。」

  這話我不愛聽了,如果是現代,我覺得百花羞都可以被樹立自強不息的典型了,人家明明是從人生中的最低谷之中爬了起來,有腦子,有毅力,有決斷,怎麼到了豬八戒這裡,就是一個『狠』了呢。

  簡直狹隘!

  難道要所有女人做只能依附別人的菟絲花,才算安分守己嗎?

  百花羞的行為的確不符合男權社會為女性定下來的教條,可要我說,我不會鄙薄那些柔弱無法反抗的弱勢女性,可我更欣賞這樣強勢自立的女性。

  至於什麼被傷害的男性自尊心?會有這種感覺的男人,本身就很有問題,也不會太成功,只有在各方面都比不過的情況下,才會只拿性別說事,因為在他們心裡,他們也只有這一項優點能拿得出手了。

  簡直Low爆了。

  豬八戒的思想很要不得,再想起他是因為什麼事被貶之後,我決定給他上堂課,這傢伙在心裡就缺乏對女性的尊重,色性佔了多數。

  路上無聊,我就當給豬八戒洗腦了。

  然後就把豬八戒洗跑了。

  別誤會,他沒跑路,只是在我們原地休息的時候主動去前面探路去了,這對於一個能偷懶就偷懶的傢伙來說,也算是一個奇蹟了。

  猴哥在豬八戒主動請命跑了之後就開始笑,悟風也跟著笑,悟清不明所以偶爾也應和兩聲,沙和尚挑著擔子,一如既往的沉默。

  我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感到成就感十足,還是覺得沒面子。

  等猴哥笑夠了,他翹著腳躺在樹枝上,「師父,我覺得那個呆子說的也不是全錯,百花羞對奎木狼夠狠倒是真的。」

  「怎麼說?」對於猴哥,我就耐心多了。

  悟風憨笑了兩聲,「師父,你不會以為百花羞在全國大肆推廣佛教是為了感激你吧?」

  我當然不會這麼覺得,這應該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至於更多的,百花羞如今已經是統治者了,而對於統治者來說,宗教如果能用好,那就是最好的統治工具。

  「她興佛,恐怕是為了滅道。」猴哥解釋說,「奎木狼既是天上奎星,每逢節日都會收受人間香火,寶象國不算大,但百姓過的還算好,他們的供奉就不會差。如今,寶象國內人人對奎木狼痛恨有加,再也不會有人想要去供奉他,他少了香火,於道行無損,卻對修行無益。」

  「香火供奉有這麼重要嗎?」我納悶,「也沒人拜你們,你們不也闖下了名頭?」

  「嘿嘿,誰讓老孫是天生天養,那奎星卻是上了封神榜的。」猴哥把手搭在眼眉之上,做出了個瞭望的姿勢,「難道前面有妖怪?那呆子碰到什麼了,怎麼跑的這麼快?」

  豬八戒氣喘吁吁的跑回來,一看到我們就大聲嚷嚷,「師父,分行李,咱們散了吧,前面走不了哩!」

  我就納悶了,豬八戒又不是屬豬的,怎麼就記吃不記打,還敢在我面前嚷嚷著散夥。

  「你這呆子,又胡說!」猴哥從樹上跳下來,敲了豬八戒一下,「讓你去前面探路,你就探出個散夥來?」

  「大師兄,這不是我膽小,是前面真的有妖魔,本領高,來歷大呢!」豬八戒很是不服。

  「本領高,能高過老孫?來歷大又怎麼樣?」猴哥說,「哪來的歸哪,老孫的人面廣著呢。」猴哥又看了我一眼,「師父別怕,前面的妖魔要是天上來的,我就再去找玉帝,要是海裡來的,龍王都是我舊識。要是那無根的,一棒打死也沒地喊冤!」

  我就納悶了,好歹我也是和奎木狼鬥得不相上下的人,怎麼在猴哥那裡總是脫不開膽小人設呢。

  「我的好哥哥,知道你人面廣,可這次的這個,真不一樣啊。」豬八戒呼扇著大耳朵,「你知道我打聽出來什麼了?距離這裡六百里的地方,有一座平頂山,平頂山裡有一蓮花洞,洞裡有兩個魔頭,畫影圖形,說要吃唐僧呢!畫影圖形,那就是知道師父長什麼樣,你說這來歷大不大?咱們以前遇到的,那可只是順手一抓,這個知道底細呢。」

  豬八戒的話雖然有些誇大,但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前方再險難,我也要繼續走下去。

  「你和那魔頭交過手了?」猴哥問。

  「哪能?」豬八戒搖頭,「那麼厲害的妖怪,我哪能打過去?」

  「那你怎麼知道的這麼詳細?」悟風也忍不住了。

  「我在前面的路上遇到了一個樵夫,是他告訴我的。」豬八戒說,「得虧他,不然我們就羊入虎口,自己送死去了。」

  「呆子!一個樵夫能知道魔頭的事?你又被人哄騙了!」猴哥說完,騰雲駕霧不見蹤影,半晌過後,他又回來了,「你這個呆子,連值日功曹都不認得,還說是樵夫。」

  我又想起來那個值時功曹了。

  「他一副樵夫打扮,我可不就把他認成了樵夫。」豬八戒不服氣的哼哼著。

  我卻顧不得他的情緒,「悟空,那值日功曹說了些什麼?」

  「之前呆子都說過了,就是那兩個妖怪還有五樣寶貝,神通極大極廣,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猴哥說,「師父放心,有老孫在,絕不讓你少半根毫毛。」

  我面無表情,又想起自己之前那段多了一身毫毛的經歷。

  話雖如此說,但猴哥明顯警惕起來,我們這一路也算是經了不少難,可這一次卻是天上的功曹親自來示警,想也知道接下來遇到的那個妖怪絕不好對付。

  走了四百多里路,局裡前面的平頂山蓮花洞只餘一百餘里。這一日,我們在原地休息不動,一陣陰風由遠至近,猴哥抄起如意金箍棒,還沒有動手,就聽到又甜又脆的女聲響起,連連討饒:「大聖手下留情,是小女子白晶晶來拜見長老!」

  白晶晶又換了張臉,女性對美的追求和創造力在她身上表現無遺,頭上那個本來很醜的禁箍上多了許多寶石,乍一看,珠光寶氣的居然一點都不顯得俗。

  我看著她,恍然大悟,「難怪值日功曹說蓮花洞裡的那兩個魔頭有我們的畫影圖形,原來是你。」

  「長老,小女子來此,就是為了稟報此事。」白晶晶的表情有些焦急,「那畫影圖形,真的與小女子無關,他們來自上界,下凡來就是為了吃長老你的。」

  原來,白晶晶在離開波月洞之後,一路朝西繼續前行,可路上卻沒遇到什麼波折,就這樣一路來到了蓮花洞。白骨夫人在妖魔界還是有點名聲的,雖然她和這裡的兩個魔頭沒有什麼交集,但她報出名號之後,還是獲得了款待。而白晶晶哄人的本領更是不小,沒幾天,就和那兩個魔頭結拜成了姐弟。

  關係弄好了之後,白晶晶開始透露唐和尚的消息,什麼金蟬子轉世,十世功德善人,吃一口肉長生不老……她以為這個消息足夠大,卻沒想到,那個大魔頭卻笑得意味深長。

  「大魔頭叫做金角大王,二魔頭叫做銀角大王。」白晶晶說,「銀角大王對長老一無所知,那金角大王卻早知內情,更透露出了自己的來歷,與我約好,到時候抓住了長老,共享唐僧肉。」

  「好大的口氣!」猴哥嗤笑了一聲,「我聽說他們有五件寶貝,你可知道都是什麼寶貝?」

  「有紫金紅葫蘆,玉淨瓶,七星劍,芭蕉扇,還有一條幌金繩,在壓龍山壓龍洞那兩個魔頭的乾娘那裡收著。」白晶晶說,「那紫金紅葫蘆,只要叫人一聲,那人應了,就會被收進葫蘆裡,只要一時三刻,就會化為膿水;玉淨瓶到只是個裝水的容器,可容江海之量;七星劍是把法力無邊的寶劍;芭蕉扇更是厲害,能平地扇出火來,那火乃是五行中自然取出的一點靈光火,十分厲害。至於那幌金繩,好像是把人捆住之後就逃脫不得的。「

  「聽上去倒像是好寶貝,待老孫弄來玩玩。」猴哥笑嘻嘻的說。

  「大聖請勿掉以輕心,那兩個魔頭真的了不得呢,連山神土地都在他們洞中聽候號令,每日輪值。」白晶晶簡直苦口婆心。

  我卻開始走神,因為熟悉的字眼被觸發了記憶。

  金角大王,銀角大王,叫一聲就能收人的葫蘆……

  孫行者,者行孫,行者孫。

  猴哥現在好像就有一個大名叫做孫悟空,孫行者這個名字誰取的?


第54章

  想不出來, 我乾脆就不想了,反正孫行者這個名字沒有孫悟空好聽。別人只會叫齊天大聖孫悟空, 可沒人叫齊天大聖孫行者的。

  當務之急,還是弄清楚前面平頂山蓮花洞的那兩個魔頭到底底細如何。

  悟風的神情有些慎重,「在凡間為非作歹的妖魔, 手裡有一兩件寶貝不足為奇,可這一下子出了五件,他們又自稱自己是上界來的,難道是拐了別人的東西?」

  「這個容易。」豬八戒把自己的長嘴使勁縮, 看著白晶晶的小眼神也帶著蕩漾, 「請猴哥再去天庭走一趟, 查查是哪家的孽畜跑了出來,趕緊給領回去。」

  這是最釜底抽薪的辦法, 我沒反對,雖然猴哥叫嚷著沒法子把那寶貝弄來玩玩了, 但還是痛快的上了天庭。回來以後, 一臉晦氣,「不是上界的人物,我請四大天師查了查,九曜星官,十二元辰,東西南北中央五斗,河漢群辰,五嶽四瀆, 普天神聖,二十八星宿中除了被鎮壓在碗子山的奎星之外全都在天上,沒有一個離了位置。」

  「感情還是個吹牛皮的。」豬八戒朝手心『呸』了兩口,握著他的九齒釘耙,擺出了一個挺帥氣的Pose,「看老豬到時候被把他們打的滿臉花!」

  我手裡的念珠越轉越快,我記得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明明是太上老君的人,如今猴哥找了天庭卻查無此人。如果事後被翻了出來,天庭也可以說是金銀二人人微位卑,不在查找範圍內。可他們給我添堵,如果最後太上老君在猴哥使出十八般武藝把他們擒獲之後施施然的出來再把人領走,我覺得我被氣成河豚都不稀奇,氣炸了更有可能。

  還是那句話,金銀二人手中的寶貝可不是一件兩件,那整整五件!

  太上老君會壕到寶貝多的一下子少了五件寶貝都沒發覺嗎?

  紫金紅葫蘆,玉淨瓶,七星劍,芭蕉扇,幌金繩。

  我默唸著那五個寶貝的名字,要不是之前值日功曹點明魔頭有五樣寶貝,也相信白晶晶沒那個膽子騙我,我真懷疑那芭蕉扇是被亂入的,鐵扇公主提前出場了。

  「師父!師父!」猴哥叫我。

  「怎麼了?」我回神。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走?」猴哥問。

  我的嘴角微微上翹,「降妖除魔,保一方平安,也是我們出家人該做的。白晶晶——」

  「長老請吩咐!」白晶晶立刻應道。

  「你該回蓮花洞,告訴那兩個魔頭,唐和尚一行就在眼前了,也讓他們知道你的好處,領你的人情。」我看著白晶晶,「到時候,你誇大一下我這幾位徒兒的本事,說一下自己的擔憂,那兩個魔頭必然為了讓你放心把寶貝拿出來,你弄清那些寶貝都藏在哪。悟空,到時候你使出變化神通……」

  「把寶貝一鍋端了!」猴哥立刻興奮的叫起來。

  什麼叫默契,這就叫默契。

  我發現自己簡直就是使壞的一把好手。

  白晶晶應下了,立刻離開。我眼見著猴哥拔了一根毫毛,吹了一口氣,那根毫毛就變成一個芝麻大小的飛蟲,黏在了白晶晶的衣擺上。

  我看著猴哥,猴哥特別無辜的看著我,眨巴著他那雙金光燦燦的眼睛。

  我抽了抽嘴角,短時間內,我對那雙火眼金睛有些打怵。

  「悟空啊。」我語重心長,「既然天庭已經確定那兩個魔頭不是來自上界,你又有值日功曹提醒這兩魔作惡多端,到時候就不用手軟了,拿出打白晶晶的氣魄來。」

  猴哥撓了撓耳朵,「這是自然,老孫一定全力以赴。唉,值日功曹都知道的事,沒道理天庭不知道。老孫當年不過在花果山裡樹了面旗子,就被天兵天將打上門去。這兩個魔頭至今無事,還被值日功曹忌憚,原本我以為是他們都是天庭的有份香火情,如今看來,是他們本事太大,天庭那些欺軟怕硬的不敢來。」

  雖然知道事實不是如此,但聽猴哥這麼一說,我居然覺得也挺有道理的。

  我和猴哥三言兩語把這件事的基調定了下來,正準備出發,猴哥卻讓我待在這裡等他,等他把前面的魔頭掃乾淨了在上路。

  「老孫是不怕他們的,可如果師父一起去了,老孫還要分神照顧師父,反而得多花心力。」猴哥說,「不如師父等在這裡,等前路平了,我再來接師父。」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但理智很快壓下了衝動,我不得不承認,我好像就是個拖後腿的,雖然有點戰鬥力,可一旦被人群毆就會歇菜。而金銀兩個魔頭連山神土地都能驅使,手下會沒有小妖嗎?

  我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

  猴哥溜躂了一圈,最後在一棵三人合抱那麼粗的大樹前停下,「師父,來這裡!」

  「怎麼了?」我問。

  「這裡好,樹蔭大,太陽曬不著,下雨淋不著。能躺能靠,是個好歇腳的地方。」猴哥說。

  「我又不傻,能讓你連這個也操心?」我搖著頭,「放心,在你回來前,我保準好好的。」

  「這可說不準。」猴哥抽出如意金箍棒,「萬一從別的地方來了妖怪呢,不如老孫畫個圈,師父你在圈裡帶著,保管妖魔鬼怪都進不來。」

  說完,猴哥以那棵大樹為圓心,畫了一個讓我能伸展的開的圓圈,地上留下的痕跡散發著金芒,讓人一看就知道這不是俗物。

  我瞪大了眼睛,這就是傳說中的畫個圈圈保護你啊。

  和這一比,那些只會在暗地裡畫個圈圈詛咒你的傢伙們簡直弱爆了。

  我挺高興的進了圈圈,還有些作死的希望能來幾個妖怪,讓我看看這圈圈的威力,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被畫地為牢了。

  猴哥滿意的點點頭,「悟風、悟淨,你們兩人隨我去探那平頂山蓮花洞。呆子你和悟清留下來保護師父。」

  豬八戒第一個響應,「大師兄你就放心吧!老豬保管師父連一根毫毛都不少。」

  我感覺自己眼角不受控制的一跳,上一次豬八戒也是這麼說的,結果……

  這句話是什麼通用語嗎?

  我看著豬八戒,笑的特別慈悲,「悟空這樣安排最好,正好為師有了空閒,就趁此機會,給八戒多講講經文,熏陶一下……」

  「猴哥!老豬跟你去除妖!」豬八戒立刻跳了起來,「那妖怪聽上去陰險狡詐本領高強,老豬有把子力氣,願為猴哥差使!」

  嘖,這覺悟高的,我都以為這是個假八戒了。

  最後,豬八戒硬賴著跟了上去,只有悟清留了下來。猴哥又拔了好幾根毫毛,變成我和悟清的樣子,乍一看,也是一行完整的取經隊伍。我也不擔心,拿出木魚開始敲,沒一會兒,在外面浪的猴兒子也回來了,看著我敲木魚,笑的特別歡快,手一擼,小白蛇就變成了小白棍,跟的我的節奏一起敲了起來。

  講真,我到現在也沒弄懂這一猴一龍之間的關係。

  猴哥這一去三天,我在樹下的圈圈裡也呆了三天,還好之前包袱裡的乾糧足夠,悟飯會摘野果,悟清去找水,我們過得倒不算太艱難。

  第四天的時候,猴哥終於回來了。

  「師父!師父!」猴哥還沒落地,我就聽見他高喊,「老孫把寶貝弄回來了!」

  我看著地上擺的那一溜,心情也不錯。

  即使聽猴哥說他打死了一隻九尾狐狸精,都沒想著要保護珍惜動物什麼的。

  「這些寶貝是你帶回來的,功勞在你,該如何分配,也全看你了。」猴哥真不貪,他本來打算把那幾樣寶貝送給我防身,可我……老實說,身邊有猴哥這個最大的寶貝,誰還看得上其他?反正是我徒弟的,我要是想玩,還怕玩不到?

  於是猴哥就讓幾個師弟排排坐,分果果……哦,不,是分寶貝了。

  猴哥自己拿了紫金紅葫蘆,用他的話說,就是這個葫蘆十分流氓,只要叫人一聲,別管那是真名假名,有人應了,就會被收入葫蘆。猴哥覺得這個他得收好。悟風分到了七星劍,豬八戒得到了玉淨瓶,悟清拿著芭蕉扇喜不自勝,沙和尚攥著幌金繩——猴哥說那是給他捆行李的。

  「那兩個魔頭怎麼樣了?」在圈圈裡待的時間有點長,雖然不至於讓我舒展不開,但如今離了圈圈,我還是很高興的。

  「化成膿水了。」猴哥晃了晃自己手裡的紫金紅葫蘆,「師父你聽這裡面的音兒——」

  嘩啦嘩啦的,倒的確像是水聲。

  但一想到那是什麼化的,我還是沒忍住皺了下眉。

  不是我覺得猴哥做得不對,只是一種生理性的不適。

  「師父別怕,等到了有水的地方,我把裡面的腌臢東西倒出來,再用水洗乾淨,這又是一個寶貝葫蘆了。」猴哥把紫金紅葫蘆拋上拋下的玩,忽然臉色一變,緊緊的抓住了那個葫蘆,「什麼人弄鬼?!給老孫出來!」

  話音剛落,如意金箍棒已然在手,雙目湛湛的盯著一個方向,隨時要打。

  我心裡一陣緊張,難道還有妖怪沒抓完?這樣想著,我也握緊了手中的禪杖。

  來的卻是一個白髮長鬚的老者。

  猴哥鬆了一口氣,「你這老官兒,怎麼搶我寶貝?」

  我心中一跳,難道這是……太上老君?

  「什麼你的寶貝,這是我的寶貝。」那老者答道。

  「悟空,你認識這位老人家?」我問。

  「這是太上李老君,老孫還在他的丹爐裡被煉過呢。」猴哥笑嘻嘻的回答。

  「你怎麼不說你打翻過我的丹爐,禍害過我的丹藥?」太上老君道,「休要胡鬧,快把我的寶貝還給我。」

  「我拿你什麼寶貝了?」猴哥瞪眼。

  「你手裡的紫金紅葫蘆,是我用來裝丹藥的;悟風的七星劍,是我用來煉魔的;豬八戒的玉淨瓶,是我用來盛水的;悟清的芭蕉扇,是我用來扇火的;沙和尚的幌金繩,是我用來勒袍子的。這五樣寶貝,全都是我的,卻落入了你手,我不管你要,去管誰要?」太上老君問。

  猴哥冷笑,「那你可知這五樣寶貝是從何而來?」

  「你收伏的那兩個怪,一個是我看金爐的童子,一個是我看銀爐的童子,結果他們偷了我的寶貝下凡,我正要找他們呢,卻沒想到被你先一步拿住。」太上老君答道。

  「悟空。」我插口,「先前你不是去了天庭,天庭回覆說這兩個作惡的魔頭不是上界的嗎?」

  猴哥立刻梗起脖子,「是啊,他們是這麼答我的!你要真跑了童子,怎麼那時候不說?偏偏等老孫料理好了,才跑下來?」

  「我先前一直在煉丹,卻沒聽說這件事。」太上老君答道。

  「既然如此——」我說,「鏟凶除惡是我等本分,還請太上老君不要太放在心上,謝禮就算了吧。」

  猴哥立刻跳起來,「可不是,我們可是幫你清理門戶了,我師父客氣,老孫卻是實實在在的出了力氣的,不如老君給我幾葫蘆仙丹甜甜嘴?」

  要不是為了維持高僧大德形象,我簡直想跳起來說猴哥幹得漂亮!

  「你又胡鬧,我那兩個童子還被關在葫蘆裡呢。」太上老君手一指,紫金紅葫蘆的蓋子就自動移開,然後裡面飄出一金一銀兩道氣,落在地上,變成了兩個童子。

  猴哥轉著棍子,看上去很想再去補幾下。

  「誤會一場,你真不還我寶貝?」太上老君問。

  「悟空,明知故犯是什麼罪名?」我不再微笑,要是今天讓太上老君好好的把人領走,我也不用猴哥保護了,直接在身上割肉,遇到一處妖怪就給人一塊肉,全當過路費了。

  「長老是何意?」太上老君問道。

  「我聽聞,太上老君手中有無上丹方,能煉絕妙丹藥。」我看著太上老君,「您位高身貴,要什麼煉丹的材料要不到呢,也就是我這身唐僧肉不好得,所以才假托童子替您取肉吧?」

  「什麼?!」猴哥被嚇得音都變了,幾個悟看向太上老君的神色也很不美妙。

  「這是從何說起?」太上老君連連擺手。

  「難道不是嗎?」我問,「只是兩個看爐的童子,他們是如何知道金蟬子轉世輪迴之事?又是如何知道我師徒幾人的面目,能夠畫影圖形?又怎麼能悄無聲息的拿走五件讓您戀戀不捨接連討要的寶貝?若這一切不是您暗中安排,這些事,該如何解釋?」

  太上老君的神色變來變去,最終說道,「這的確不干我事。」

  「呵。」我只看著他。

  「你們的確錯怪了我。」太上老君說道,「是南海的觀世音菩薩,他接連請託了我三次,我看他心誠意切,最後才答應了,讓這兩個童子下界托化妖魔,以驗你師徒幾人可有決心西天取經。」

  我去#%&&*&#!%¥&(()@!@¥#!!%¥&……&——

  我不是不想罵髒話,可我的髒話都被我心裡的震驚給驚回去了,世間居然有如此無恥之人?

  我想起了金銀二魔在此地闖下的赫赫聲名;想起了奎木狼,想起他洞中的白骨,宮中的凶行;想起這一路上的白骨堆積……

  偏偏太上老君沒等到我的回話,繼續說道,「如今事情已經分明,可把寶貝還給我了?」

  我看著太上老君,不知道他哪來的信心覺得我在知道這份緣由之後能夠心甘情願的把寶貝還回去。這些神佛之間的暗箱操作人情交易我可以不放在心上,可作為一個人,他們哪來那麼大臉會覺得我對那些因為他們的交易遭受無妄之災丟了性命的人同樣不在意?

  別和我說什麼生死簿上定生死,那東西一旦有了神魔的干擾有多不靠譜誰都知道!

  我的表情說明了我的態度,太上老君皺了下眉,「長老是不打算歸還了?」

  我當然不打算歸還,我又不是抖M,如果這一次我老老實實的把東西還了回去,會有人認為我寬容大度嗎?沒有,有的只是接下來一次又一次的同樣的劫難,美其名曰對我的考驗磨礪,但實際上是什麼玩意?最後倒霉的是誰?

  我不想去想那些血肉糊塗,白骨纍纍。

  這些被派下來奉旨作惡的,比那些野生的妖怪更可惡。野生的還可以說野性難訓天生如此,可這些得到的再作惡,讓我不得不懷疑,他們到底是怎麼得道的,為什麼做起壞事來如此的得心應手,簡直比專業的還專業。

  如果接下來再有人被什麼請託了,在答應之前,也要看看前面的榜樣。以為什麼都不損失平白的就能賺個人情的傢伙們……

  白日做夢去吧!

  我微微一笑,露出了以往練習的最多的佛心禪性的微笑,「老君和寶貝的緣分已盡,如今,此物與我有緣。」

  話音剛落,之前還很端得住的太上老君的表情,裂了。


第55章

  有一句話說得好, 狹路相逢,流氓勝。

  雖然我自認不是流氓, 只是為了維護自己的權益而奮鬥,看太上老君看我的眼光,顯然已經把我分到那一類裡去了。

  對此, 我表示,無所謂。

  名聲什麼都是虛的,或者說,這正是我想要的名聲, 我倒是巴不得太上老君大嘴巴, 把這件事宣揚出去, 看以後觀音還能不能找到人請託,而那些接受他請託的人, 行事的時候也要想想能不能承受的住損失。

  我倒不怕太上老君因此恨上了我,傳說中他可是崇尚清靜無為的老子李耳, 我想, 這點胸襟氣魄他還是有的。

  沒錯,我就是挑不會反彈的柿子捏。

  不過也是太上老君運氣不好撞了上來,但即使是其他脾氣不好的,我也會這麼做。一來,我對猴哥的武力值很有信心,二來……我最近才悟出一個事實,金蟬子輪迴十世,之前九世慘死不是沒有原因的, 如果讓他一路順順當當走到靈山,沒滿十世,估計得逼死一群強迫症,而如今我正是第十世,只要過了這一世就可以功德圓滿重歸佛位,也是最廢材的一世,自然有許多仙佛借此在我眼前刷存在感和好感,齊心協力的一邊製造困難一邊解決困難,推著我去靈山。

  如果我中途GameOver了,感覺最慌張的人不會是我,而是那些篤信宿命輪迴的傢伙。

  只要我出事,那就是對遊戲規則的破壞,那些玩家絕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本來我就在發現有豪華盯梢團之後就夠有恃無恐的了,現在,我更不會害怕。

  老上老君如果所想的……妥協了。

  「既然如此,那這五件寶貝,就留給長老了。」太上老君說完,還是沒忍住又刺了我一句,「長老不愧是佛門子弟。」

  我看著他,目光要多純潔就有多純潔,「我從小持齋吃素,生長於佛門寺廟,自然是最正宗不過的佛門子弟。」

  猴哥似乎從我的行為中獲得了無限靈感,看太上老君打算領著童子離開,急忙攔住了他,「老官,你這兩個童子也和我有緣……」

  我費了很大力氣才維持住了表情。

  太上老君的表情就不那麼好看了,「你也想把我兩個童子留在身邊?」

  猴哥搖了搖頭,「老孫花了那麼大力氣才收伏他們,本以為他們化為膿水也算是出了一口氣了,可現在他們好好的,老孫覺得心裡不舒坦哪。」

  「你這猴頭,到底想要什麼,直說就好。」太上老君皺著眉說。

  猴哥倚在他的如意金箍棒上,「為了抓住他們,老孫不知道拔了多少根毫毛,本來變出的猴子猴孫都能重新變回毫毛回到老孫身上,可你這童子卻使出了芭蕉扇,把老孫的毫毛都燒壞了,你說,這該不該賠?」

  我看著猴哥,沒覺得他哪個地方的毫毛少了,但既然猴哥這麼說,那麼他一定少了!

  可惜,太上老君不是猴哥黨的,他看了又看,「哪裡少了?」

  猴哥隨手點著自己的後腦勺,「這,這,這,還有這。我都拔了不少毫毛被燒壞了沒收回來呢。」

  太上老君看上去好氣又好笑,「你再指下去,就禿了。」

  「是斑禿。」我忍不住糾正。

  這句話威力有點大,猴哥都被嚇了一跳,然後繼續賣力的朝太上老君糾纏,連幾個悟還有等在原地的我的份都沒落下,硬是從太上老君那裡摳出了十粒仙丹當做營養費。

  只是太上老君說他出來的匆忙,手邊沒有仙丹,猴哥也很不介意,「反正天庭那裡離得近,老孫一天能打十個來回,對老君的丹房更是熟悉無比,老君記下這筆賬就好,需要的時候,老孫能自己去取。」

  太上老君離開的格外利索。

  等他徹底消失不見的時候,猴哥開始教訓師弟,批評他們膽子小,不懂得給他助拳。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是誰見到太上老君這樣的人物都能保持冷靜的,尊敬都來不及,更別說懟了。

  因為,猴哥看我的目光格外亮。

  「老君說是菩薩的主意的時候,老孫真擔心師父直接說把寶貝還回去。」猴哥這樣說道。

  「都說了交給你處置,我又怎麼會出爾反爾。」我理直氣壯的說。

  我就沒見過像我這樣有擔當的人,簡直棒呆。

  經過了『一起分過贓』這一環節,我們師徒幾人之間的距離也縮短了不少,感情也有了進步,難怪這能被列為人生四大鐵之一呢。

  路過蓮花洞的時候,漫山遍野的小妖屍體無人收斂,我皺眉看了一會兒,然幾個悟把那些屍身集中到一處,悟清用芭蕉扇扇了把火,我把他們給超度了。

  唸完了經之後,我不得不感嘆了一句,「這些可憐見的,在山野之中也未必作惡,可成了別人的屬下之後,就由不得自己了。如今他們曝屍荒野無人收斂,哪知道讓他們喪命的大王搖身一變,又回到天庭做自己的仙童去了。」

  「師父忒多愁善感。」豬八戒扛著自己的九齒釘耙,「當初他們跟著金銀二人作惡的時候,就該料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了。夜路走多了還會見鬼呢,踢到鐵板不也正常?」

  「師父你替他們超度,已經是不計前嫌,以德報怨了。」悟風也勸我。

  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隨意的感嘆一聲而已,沒想到居然被當真的。這幾個傻徒弟,我在他們心裡到底是什麼形象啊?

  應該和聖父搭不上邊吧?

  猴哥在一邊笑,火眼金睛閃啊閃。忽然,他臉上的笑容一收,猛然看向某處,「什麼東西?出來!」

  一隻能看出原色是白色但髒兮兮的皮毛雜亂的狐狸從矮樹叢中爬了出來,那隻狐狸身子小小的,身後拖著的尾巴卻一大坨。我定睛看去,在心裡默數,一……二……三……四……我一直數到了八。

  這是一隻八尾狐狸。

  「居然還有漏網之魚!」猴哥呲牙。

  「饒命,饒命。」那隻八尾狐狸用前肢不停的作揖,聲音是很好聽的少年音。

  「你藏在這做什麼?」猴哥問。

  「我姐姐跟著姥姥來幹兒子這裡做客,被打死了,我從壓龍山趕來,想給她收屍。」八尾狐狸小聲說,「正好撞見幾位長老朝著邊趕,我心裡害怕,就躲了起來。又怕姐姐的屍首壞掉,沒想到長老如此好心,還肯替姐姐還有其他小妖超度……」話沒說完,已經是泣不成聲。

  猴哥看了那個八尾狐狸一會兒,「看在你沒造過什麼殺孽的份上,老孫饒過你這一遭。」他看向燒得焦黑的山,「你姐姐都化成灰了,你剛才不說,現在上哪找她去?」

  八尾狐狸有些怯怯的說:「我剛才偷偷看了,姐姐被超度的時候頭是朝著家鄉方向的,這就行了。」

  我忽然想起一個詞來——狐死首丘。

  我們誰都無意為難一個小妖怪,很快就離開了,沒想到那個小妖怪還有幾分膽色,看我們要走,還問了一句,「長老,你們先前說,這裡的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沒死,回到天庭裡做仙童去了?」

  我點了點頭,順便黑了一波,「他們也算是奉旨作惡,唉。」

  「我姐姐和姥姥因為他們死了,他們什麼事都沒有?」八尾狐狸站了起來。

  「傻子,你姐姐和姥姥是被老孫打死的,想報仇嗎?」猴哥笑嘻嘻的問。

  八尾狐狸使勁搖頭,「我聽說最開始是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想要請姥姥吃唐僧肉,你們不想被吃,打起來正常;可姥姥和姐姐卻是被拉下水的,她們本來也沒聽過什麼唐僧肉,要不是他們是姥姥的乾兒子想拉她們過去出力,怎麼會被扯到這種事裡。若他們也被打死了,那一切皆休,可我姥姥姐姐都沒了,他們還能回到天上做仙童?一開始,他們就騙了姥姥,沒安好心!」

  那個八尾狐狸朝我又拜了三拜,然後一扭身,鑽進樹叢中不見了。

  我抿了抿嘴角,這只小狐狸的話聽上去出自真心,難道,從此以後,天地間又多了一隻堅定的天庭黑狐狸嗎?

  我倒是有些遺憾這隻狐狸不是九尾的了,八尾狐狸,就算再黑,能幹什麼呢?

  接下來的路程甚是平靜,什麼牛鬼蛇神都沒有遇到。一路走走停停,在某天傍晚之前,我們遇到了一座寺院,叫做寶林寺,猴哥上前去叩門,這裡的僧人十分好客,給我們安排了最好的廂房,我也就不去計較他們看向猴哥時畏懼的目光了。

  對於猴哥黑社會這個設定,我早就接受良好了。

  寶林寺是皇家寺廟,其中氣派連長安城裡都沒有比這更好的,我舒舒服服的跑了個熱水澡,屋裡悟風已經給我鋪好了被縟,剛一躺下,就舒服的讓我差點呻吟出聲。

  我真的是太想念這種感覺了。

  環境舒適,身體疲勞,徒弟們都住在外間,安全無虞,我很快睡著了。

  大概。

  我做了一個夢,找上來的不是勾魂女鬼,不是美豔女妖,而是一個渾身濕淋淋的漢子,他看著我,雙目垂淚,不住的叫著師父。

  我只當這是一個夢,沒想到,夢醒之後,夢中那個自稱烏雞國國王的男人給我留下來的金廂白玉圭居然就擺在門口!

  用早齋的時候,我朝寶林寺裡的僧人打聽了一下烏雞國國王的事,卻意外的得知了另一個消息——

  一個月前,國王陛下在林中偶遇一女子,那女子美貌無比,當即被帶回王宮,封為貴妃。

  白貴妃。

  得,這下不用確認了,現在在位的那個國王肯定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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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白貴妃的風評不大好, 即使是在寶林寺這種方外之地,寺裡的僧人一提起她來, 無不搖頭。

  這種情況倒算不上奇怪,從古至今,哪個寵妃不是被人看不慣唾罵的?奸妃, 妖妃,禍水……其實總結起來也就是這幾個稱呼,這其中固然有憂國憂民之輩,但不能否認, 這其中同樣有因為寵妃失寵的人的咒罵, 包括後宮, 不限朝臣。而當那些於國於家無益只供帝王享樂的命令下達之後,不用說, 寵妃立刻變身妲己褒姒,影響力立刻覆蓋朝堂, 彷彿國破家亡就在下一刻。

  更有趣的是, 那些朝臣不會去想這些命令的真正下達者正是他們追隨的君王,把一切過錯都推給一個女子,只要不到了國家徹底亡敗再無挽回的時候,他們都會認為,只要讓君王疏遠寵妃,最好在弄死她,這之後他們和君王又會是君臣相得的快樂一家了。

  再沒有比這更天真美好的景願了。

  當然,把這一切全都推到君王身上也不公平, 有時候他真的只是一個被美人迷得暈頭轉向的普通男人,出壞主意的還真是寵妃。只能說具體事情具體分析,一件事怎麼說也是由多方原因促成的不是?

  我把寶林寺的僧人對白貴妃的評價當做了遠離權力中心人云亦云的學舌,可越聽,就發現,我這樣想有些武斷了,至少,從那些描述中,白貴妃很有妲己第二的模樣,而她現在之所以還沒有做實質性的惡事,但有些舉動卻是有例可尋的。

  只短短一個月,白貴妃就讓勤政節勉的國王為她修了獸苑,供和白貴妃一起入宮的從小養到大的一頭青毛獅子玩樂。

  不少人把這類比為商紂王的酒池肉林,認為長此以往,烏雞國危矣。

  聽到這裡,我反而有些遲疑了。

  難道烏雞國王宮裡的白貴妃不是白晶晶,只是不小心撞了姓?白晶晶的家底我雖然不完全瞭解,但她絕不是會養青毛獅子的人啊。

  還有那些禍國之舉,她只是白骨精,是戲精,但不是狐狸精。

  「那青毛獅子是怎麼回事?」我問。

  寶林寺的主持回答我,「聽說那青毛獅子和白貴妃從小一起長大,最是通人性不過。國王那日,就是在林中看到白貴妃和獅子親暱玩樂時動了心,才把白貴妃帶回宮中,還有人說他對那獅子比對白貴妃還好,簡直是無稽之談,陛下對獅子好,還不是看在白貴妃的面子上?」

  主持一臉的憂國憂民:「先前陛下為了保養身體不近女色,多年不入後宮,沒想到遇到白貴妃之後,就整日待在後宮裡,若再有了王子,也不知道皇后和王太子該如何自處?唉!」

  即使我不是元芳,我也知道此事必有蹊蹺。

  然而白晶晶現在還沒來報到,我也無從得知這裡面的第一手消息。

  「師父,你不是有那什麼《禁箍咒》嗎?」猴哥說,「唸一唸,她就知道師父來了,自然會前來拜見。」

  我忍不住敲了敲猴哥的腦袋,猴哥頭上沒有了箍兒,說起這話來倒是不假思索。可那《禁箍咒》我雖然能念,卻不想在白晶晶沒有犯錯只是為了彰顯一下自己存在感的時候念。我希望那是一種提醒,一種威懾,卻不想把那當做控制白晶晶的手段。

  雖然白晶晶目前會聽命很可能就是看在禁箍的份上,而那禁箍是我問觀音有沒有什麼好手段的時候觀音給的,但是,管他呢,就當我是哭耗子的貓好了,在這上面我是有點小矯情的。

  「悟空,還是勞煩你走一趟。」我說,「去宮中探一探情況。還有,在我夢中,那國王可是說自己的屍身在御花園內的八角琉璃井內,如果白晶晶真在宮中,也好把那國王的屍身帶回來。」

  猴哥點頭,抓著豬八戒就不見了人影。我一個人留在禪房內,按著額角,開始回憶昨晚那個夢。

  我夢過亂七八糟的東西多了,一個濕淋淋的男鬼入夢根本嚇不到我,要不是今早出門的時候看到了門口的金廂白玉圭,可能我吃過早齋就把這個夢忘到一邊去了。可既然金廂白玉圭出現了,就證明這件事是真的。

  想想那個國王說的,我覺得他這運氣也是夠糟的了。

  國王打從一開始就是個好國王,還是個佛教徒,這對國家境內的佛教推廣有著天然的利好,難怪我看寶林寺覺得這裡氣派的超過大唐,即使烏雞國沒有大唐地大物博,可國王的喜好還是很有影響力的。然而,這種整體的宗教氛圍卻沒有帶來多大好處,受到神佛庇佑,十一年前,烏雞國連年大旱,地上寸草不生,遍地餓殍。這國王用盡了手段,可直到倉廩空虛,散出的糧食依舊無力回天,國王即使不好奢靡連飯食中都沒有一點葷腥,與百姓同甘共苦。最後不得不求助佛祖,沐浴齋戒,日夜焚香禱告。

  這已經是最後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可是,沒有用。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年,國內河枯井涸,眼看國家危急,這時候,來了一個自稱是出身終南山的全真道人,這個道人有幾分手段,呼風喚雨,點石成金,他一作法,旱情立解。國王喜出望外,與道士結拜,同寢同食,感情好得不得了。結果這麼過了兩年,有一天他們遊玩御花園,那個道士騙國王說井裡有寶貝,在國王彎身朝裡看的時候,把國王推入井中,封死了井口,在上面移植了一株芭蕉。

  而後那全真道人變成國王的模樣,說在同遊御花園的時候,道士回終南山了,還搶走了他的金廂白玉圭。從此以後,文武百官,後宮佳麗,沒人知道國王換了個人。

  這件事頗具一點諷刺意味,國王一開始全心信奉佛教,廟宇供奉一樣不少,但在烏雞國遭遇幾乎是滅國的危機的時候,他之前供奉的佛祖菩薩沒有一個出現,解除了烏雞國危機的是一個全真道人,然而在生死存亡之際,一個是一直索取毫無回應,一個剛一出現就解決了大麻煩,該選擇哪個宗教並不需要多慎重的考慮。

  結果呢,就在國王與全真道人八拜之交同食同寢的時候,又遭受了一次插刀黨。

  這算什麼?

  非常有現實意義的教導我們: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國際歌》的歌詞真是發人深省啊!

  根據國王的說法,那個道人顯然也是非常有來歷的,各個路子都熟,城隍常常和他喝酒,海龍王和他親近,東嶽天齊是他好友,十代閻羅和他如兄弟。這些大人物在一起羅織成一張網,讓國王求告無門。幸好夜遊神還算好心,見他孤苦可憐,給他指了一條路,讓他來找我求救。

  國王說出的那些他以為的大人物,我倒是沒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太上老君嘴也太嚴了,居然回去之後沒有好好宣揚一番,那些之前溜下界的居然見了我都不避開。

  沒錯,通過國王的講述,我確定了,那個全真道人一定又是天庭那邊的,從他信奉道教,交好的神仙就可以看出,他們是一邊的。只是不確定,那到底是真君下凡,還是跟在大佬身邊的小嘍囉。

  不過我也不著急,我可是唐僧,一身唐僧肉,那些傢伙下界不就是為了這個嗎?撞上來是遲早的事,到時候自然知道那個全真道人的底細。

  我覺得自己一切盡在掌握中,特別有范兒。

  不過,現實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給我這樣自我感覺良好的傢伙一巴掌的。

  入夜的時候,白靜靜跟著猴哥回來了,豬八戒身上背著一具濕淋淋的屍體。

  「長老!」白晶晶又換了一張臉,眉目間帶著的祥和隱隱有了幾分觀音的樣子,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和外面盛傳的妲己二代毫無關係。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我納悶極了。

  「還不是因為那隻蠢獅子信佛,更喜歡這樣的長相!」白晶晶一見了我,就開始訴苦。

  白晶晶路過烏雞國的時候,一開始並沒覺得不對,畢竟,這裡的百姓安居樂業,日子過得很不錯,不像是被妖魔侵襲過的地方。直到她見到了王城。

  如果是英明真主,城池上方會有祥光五色雲;可這烏雞國國都城池之上,卻是怪霧妖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面是怎麼回事。她沒急著進城,而是和人打聽國王有沒有什麼不對勁,不僅知道了幾年前劫走金廂白玉圭從此不見人影的全真道人,更是知道自那以後,雖然依舊英明卻不進後宮的國王,這或許可以用年老體衰保養身體來解釋,可禁止王太子和皇后接觸,就有些怪了。

  都是興風作浪許久的妖怪,對方玩的什麼把戲白晶晶心知肚明。

  對於這樣一個妖怪,白晶晶不覺得他是個好的,更不會不對唐僧肉動心,於是她瞅準了一個機會,聽說這國王打獵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待著,在國王外出打獵的時候,覺得機不可失,混進了獵場。但國王她沒見著,就先看見了一頭青毛獅子在野地裡撒歡打滾。她發現這頭青毛獅子也有幾分道行,以為這是假國王的寵物,準備先討好一番,以此為藉口,接近國王。

  「我萬萬沒想到,那青毛獅子就是那個假國王!」白晶晶哀哀切切的說,「長老,你可千萬別信外面的風言風語,自從我從了長老之後,可從來沒有害過人,我這都是為那蠢獅子背的黑鍋!」

  這……這個發展簡直讓我猝不及防。

  「這到底怎麼回事?」我問。

  「那蠢獅子口風還算緊,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口中才露出一兩句來。」白晶晶回答,「好像是烏雞國的國王得罪了蠢獅子的主人,烏雞國那些年的災禍就是報復,這樣還不算完,又讓蠢獅子下界來報當日之仇。只是當初說好了是三年,可這六年都快過去了,蠢獅子的主人還沒有接他回去,這蠢獅子一邊要好好做國王不讓自己露餡,一邊還要保全國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每日過的勤勤懇懇,玩樂全無,只能藉著打獵的藉口偶爾出去放放風,難過的都要掉毛了!」

  我:「……」

  猴哥忍不住插了一句,「後宮那麼多佳麗,難道那獅子就不動心?」

  「呸,他拿什麼動心?」白晶晶潑辣的說,「他早就被騸,沒了那功用了!」

  我只慶幸自己沒喝茶,不然非噴了不可。

  「恰好那日又到了他出去放風的時間,又遇到了我,我當時以為他只是個寵物,和他玩了許久,結果他就捨不得我了,不僅把我帶入宮中,還假托那青毛獅子是我的愛寵。到了宮中以後,亭台樓閣要不是我勸著,不知道會修多少,即便這樣,他還是劃了一塊出來當做獸苑,平時把伺候的宮人打發走,只留我一個人在,就變成青毛獅子讓我陪他玩。結果傳到外面,就成了我勾著國王讓他不務正業,荒廢朝政。明明是那蠢獅子自己不耐煩只想撒歡!」白晶晶伸出十指,「長老你看看,為了給那蠢獅子做繡球,我這手上不知道多了多少針眼!」

  我看著那纖纖細指,還真沒發現針眼的存在。

  白晶晶把手一收,繼續說道,「這就算了,我就當是為了除惡妖忍辱負重,可我和他提起唐僧肉的時候,他居然一點都不感興趣,還教訓我!」

  我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這麼清純不做作的妖怪,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呢。

  「這就算了,他不想吃,我也不能摁著他的頭讓他吃。可這樣一來,我再留在這裡就是浪費時間了。我正準備離開呢,結果昨天晚上,那蠢獅子跑來和我說,夜遊神來報信了,唐僧來了,問我等他事情辦完之後願不願意和他回家,繼續玩拋繡球。」白晶晶咬牙切齒,「虧他之前還裝的像個好妖,說什麼不想吃唐僧肉,我居然被他騙了,差一點就走了。」

  白晶晶憤憤不平,「我就沒見過這麼會使心機的妖怪!」


第57章

  在白晶晶口中, 那頭青毛獅子無疑是個心機獅,之前裝得道貌岸然似乎對唐僧肉一點都不感興趣, 實際上是沒有一點分享精神,想要獨吞唐僧肉;但在一個月的相處中,那頭心機獅被她千般服侍萬般討好之後, 終於認可她是自己人,然後把道貌岸然的偽裝一扯,露出了真正的無恥面目。

  「長老,你一定不能放過他啊。」白晶晶情真意切的說。

  我卻對那頭青毛獅子背後的主人更感興趣。

  「白晶晶, 那獅子有透露過他的主人是誰嗎?」

  「沒有。」白晶晶收起了有些失望的表情, 「不過我知道那獅子信佛, 不像是一開始表現的那副全真做派。」

  物似主人型,我不覺得天庭的人會養一隻信佛的獅子, 只能說這獅子的主人本身就是佛教中人。

  這就有趣了,這該算是栽贓呢, 還是陷害呢?

  總之, 從一開始就不安好心罷了。

  我有點認可白晶晶說那頭獅子是個心機獅了。

  畢竟,以那些妖怪的傻白甜屬性來看,他們作惡就是作惡,才不會記得給自己披馬甲,還是不同勢力的馬甲。

  那獅子和白晶晶說烏雞國之所以會下至百姓上至國王遭此劫難,是因為烏雞國國王得罪了他的主人,可國王先前給我託夢的時候,卻對此一字不提。是他心虛, 覺得自己罪有應得怕一旦提了我會對他置之不理,還是說國王也不知道這回事?

  下面的陳述該有請當事人了。

  我看向當事人……哦,當事人早就掛了,現在是當事屍。

  國王濕淋淋的衣袍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弄乾了,此時躺在矮榻上,面容栩栩如生。

  我倒吸了一口氣,「這國王倒是和我夢中的一樣,可是,他不是死了快六年了嗎?」

  怎麼還這麼新鮮?難道井裡結構特殊,有保鮮功能?

  「還說呢。」豬八戒神色不滿的擠開猴哥,「師父,大師兄誆我,連井裡的井龍王都欺負我!」

  「哦?」我問他,「怎麼欺負你了?」

  「見面管我叫元帥,翻臉就讓夜叉把我叉出去。」豬八戒說,「這是個死人呢,非讓俺老豬背,老豬膽子小的很,背上這具死屍,手軟腳軟的,差點也跟著一起栽在了井裡面。」

  「少裝可憐!」猴哥一巴掌把他拍到一邊,「你忘了你以前吃人的時候了?你還會怕自己的口糧?就是偷懶找藉口不干活!」

  「師父!」猴哥說完不再理豬八戒,手一翻,手心裡圓溜溜的一粒丹藥,「這是老孫之前趁八戒在井龍王那裡做客時去了一趟太上老君的兜率宮討來的九轉還魂丹,只要喂給國王,他就能活過來了。」

  猴哥把那粒九轉還魂丹喂進國王口中,用清水沖入肚中。我們等了半個時辰,就聽那國王的肚子嘰裡咕嚕的叫個不停,可人還是一動不動的。

  「不應該啊!」猴哥撓頭,「老君都說能醫活人,這怎麼還不活?」

  那一剎那,我福靈心至,「得有人給他度一口氣。」

  豬八戒撅著大嘴就湊了過去。

  「等等!」我急忙叫停,「這度人的氣,要的是一口清氣,從小作孽吃人的不行。」

  豬八戒耷拉著那雙蒲扇大的耳朵蹲牆角去了。

  我沒去安撫他的小心臟,轉而看向猴哥和悟風悟清,至於沙和尚,得了吧,他都啃了九個前世的我了。

  悟風憨笑,悟清乾脆躲到猴哥身後去了。

  我:「……」

  這是個什麼意思?

  最後,還是猴哥站了出來,彎腰啄住了國王的嘴唇。

  這就是傳說中的宿命嗎?

  這一口氣的效用奇大無比,那國王沒一會兒就醒了,從塌上翻下,跪在我面前,「師父!多謝師父救我性命!」

  我怎麼會居功?

  我把猴哥拉了過來,「你卻謝錯了人,這事你該謝我的大徒弟和三徒弟,要不是三徒弟把你從井裡背出來,大徒弟為你從太上老君那裡討了九轉還魂丹,又給你度了一口清氣,我便是有萬般本事,也無法令陛下還陽。」

  國王又急忙去拜猴哥和豬八戒。

  猴哥笑嘻嘻的讓國王別煩二主,只謝師父就行,豬八戒卻已經回神,舔著臉讓國王回宮之後好好整治出幾席素宴,才不枉他在井裡鑽了一回。

  國王卻流下淚來,再次朝我跪下,「如果我還在宮中,不必長老說,我自會安排宴席。可眼下,那妖怪佔了我的王宮,佔了我的妻兒,哪裡還有我的位置。長老救我性命,如同我之再生父母,還請長老再垂憐一次,帶著我一同西行去吧。不管挑擔還是執鞭墜鐙,我都做得。」

  我看著國王,發現他眼中沒有半點不願,也沒想著要我替他除了那妖怪,不由得感嘆那青毛獅子的主人作孽。平心而論,這國王人是不錯的了。

  這世上有多少人,在得到別人的援手之後不僅不思感激,反而得寸進尺,不得滿足就心生怨懟?

  陪我西行的徒弟我又不缺,還是讓這樣的國王留在自己的國家,讓百姓多過幾天好日子吧。

  我想起白晶晶說的,這烏雞國和國王之所以遭受不幸,是得罪了青毛獅子的主人,我扶起國王,把這事一說,讓他仔細回憶,到底是得罪了哪方神佛。

  國王沉思許久,搖了搖頭,「聽長老說,我得罪的那個應該也是佛門中人,可是,我是信佛的,要不是連年旱災無計可施,也不會聽從一道人,難道是有人惱我改弦易轍?」

  「應該不是。」我搖頭,「之前的旱災,也是報復,在那之前,你再好好想想。」

  那國王苦思冥想,終於抬起頭,「是有一件事,可那明明只是個言行放誕的凡僧啊。」

  「是什麼事?」我精神一振。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有一個僧人向我化緣,我一向好善齋僧,從不為難他們。可那個僧人卻不知感激,得了齋飯之後,還不依不饒百般挑剔,沒有一點出家人的氣度,我疑他是個假僧,有意給他一個教訓,就讓人用繩把他捆了,浸在河裡,等我覺得教訓夠了的時候,他已經跑了。」國王回答,「可是因為這件事?可如果那人隨意放下一坐騎都能讓我魂歸無處,當時又怎會那樣無禮為難,又被我手下兵士擒獲呢?」

  國王覺得把這件事歸結為原因有些牽強,可我卻立刻理解了。

  原因無他,而是這樣的事我曾經也經歷過。昔日水陸大會上,觀音不就是帶著木吒穿的破破爛爛的來踢場子嗎?要不是我聰明機智,破解了他的為難,而水陸大會上又有皇帝大大帶著文武百官圍觀,認出了他們就是之前獻寶的人,沒準他們最後的結局也是被人叉下去呢。

  也不知道這股風氣是怎麼興起的,這些神佛怎麼就這麼喜歡穿的破破爛爛的去挑戰別人的承受極限。別人能好言相待,是因為教養和禮貌,可如果對方不僅不感激還言語無禮,誰能受得了這個?

  又不是五行欠虐!

  我從來不覺得張良撿鞋那個故事多有教育意義,易位處之,我最多只幫忙撿一次鞋,如果那白鬍子老頭再扔,我絕對轉身走人。但張良沒有,他撿了一次又一次——我懷疑他當時沒事幹極度無聊——結果就通過了考驗。

  不過這可能也只是證明我天生不是干大事的人,什麼機緣都把握不住。雖然我很想陰謀論一下,張良是知道了有好處才一次次的忍受那類似於遛狗的行為。

  一個真正死心眼的人能達到張良的成就嗎?

  當然,這只是我的陰謀論。但我就是覺得,在地位不平等的時候,低位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高位者,這不叫考驗,這叫腦子有坑。能通過這種考驗的人萬中無一,還不排除那萬花叢中一點綠是因為事先得到了提示假老實。別說一國之主了,就算是普通百姓,他受的教育也不是被打了左臉再把右臉遞過去啊!

  可即便再說青毛獅子的主人腦子有坑,也掩蓋不了國王似乎經歷了一場考驗還沒通過更是被事後報復的事實。

  我看著國王的目光有些變了,難道,這烏雞國國王命中還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只可惜,無論他有什麼機緣,都錯過了。


第58章

  如果不是確定未來我會名留青史, 有非常大的影響力,我真想留下一本警世之言, 告訴後來人,沒事別當什麼好人,因為別人一定在盯著你的缺點, 一旦和預期不符,那些人不會覺得自己多過分,反而認為自己受到了欺騙,眾口銷金還算好, 直接報復到你身上冤不冤?

  做人, 還是做惡人比較痛快, 好事大家當然想不到你,但如果你一旦做了好事, 就會得到一片驚嘆讚賞,彷彿之前做的惡已經隨著浪子回頭淘汰掉了, 這樣的存在, 反而會給那些沒事吃飽了撐的以為這是自己功勞的傢伙以無限滿足感。

  可惜,為了我高僧大德的形象,我沒辦法留下這樣的文字,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也算是引人為惡,如果真有人聽從,社會沒準就會亂,倒霉的人會更多。

  這挺讓人難過的, 我發現,自從我西行之後,不僅總會以惡意揣度神佛,心態也有些消極。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我這一路所見所聞實在太操蛋了呢。

  不走出來,我會是一隻快樂的井底之蛙,如今見到了天地廣大……

  我還真說不好如果再給我一個重新做回井底之蛙的機會我會不會要,天地廣闊固然吸引人,可井底之蛙很容易滿足,不會因為那些磨礪帶來心靈上的痛苦。

  經過思考後,我覺得我大概還是會拒絕。

  剛穿越來的那幾年,我在金山寺裡也為未來迷茫過,也考慮過現實中的重重痼疾和壓迫限制,如果我離開金山寺重回世俗打拚,我並沒有那個決心。在有了出家這一條後路之後,我退的幾乎沒什麼掙扎。我的本性屬性中並不包括抗爭,說得過且過也許有些消極,但我總會去想讓自己過得舒服順利一點。

  曾經一度,我以為自己就是這樣了,也不覺得自己走錯了路。

  畢竟,我的地位逐漸堅固,聲望遠颺,只要我按照原計畫走下去,三十歲之前我有信心走到最高峰。一個行業如果做到極致,總是會使人刮目相看的。

  可現在,我懷疑,自己不是不會抗爭,不是沒有那個魄力,只是當時的刺激源遠遠不夠,就像現在,我就很有掀桌子的衝動。

  對於佛教,我不否認我對它很有好感,這種好感在現代就已經存在,那時候我並不是佛教徒,家裡也沒有人信教,可是那種被潛移默化的慈悲寬和為善戒惡很拉好感,穿越之後,我自出生起就生長於寺院,耳濡目染,自己更是佛門中人,這份好感再一次加深鞏固。雖然我日常黑觀音,但在一開始,我對觀音並無意見,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誰會討厭他?

  不過後來發生的事大概也顯示了我的信仰有多不靠譜,只因為不符合自己的利益就動搖的特別痛快。我承認,一開始對觀音掉好感只是因為我不想西行。後來的好感越來越少,只是我心中的一口不情願之氣作祟,因為這個,即使觀音的行為很正常,我也能內涵出種種惡意內幕,不過那大多都是我心裡不痛快,不代表我真的覺得觀音就是一個無德無行的菩薩。

  這麼多年打磨出來的美好形象,沒那麼容易被抹黑。甚至因為自己知道對方的美好,所以才會懟的毫無壓力,黑的毫無壓力,不怕背後被人找場子。

  這大概也是一種欺軟怕硬?

  直到我們師徒走到了平頂山蓮花洞,遇見了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

  雖然天庭大概不會介意我這樣的小人物對他們態度如何,可我有發表自己意見的權利,總之,在經歷了奎木狼之後,要不是有個二郎神,我對天庭的印象大概就黑到底了,結果,這事在我心裡的印象還沒消下去呢,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又撞了上來,太上老君的看爐童子,連天上那些盯梢的都忌憚的魔頭,再加上後來太上老君討要寶貝時那種理所當然的態度……

  要不是他最後把觀音找他幫忙的事說出來,天庭在我眼裡就是徹底的黑掉了,而不是像現在,一人黑一半,是真黑,而非我之前心裡那種玩笑似的黑。

  結果這才走了多久,我又遇到一個打著全真道人名義害死國王取而代之的……某位菩薩的坐騎?

  當然,我知道九九八十一難裡面那些有後台的就佔了大多數,可是,我真懷疑是不是自己當初的童年濾鏡厚的直達地心,當時爽爽爽的情節,怎麼就……

  這接二連三的,真怕我黑的不夠純粹是吧?

  不親身經歷,永遠也不知道現實多可怕。

  如果那青毛獅子是自發自願的下凡作惡,不,哪怕他得到了那麼一星半點暗示下來作惡,我都不會有像現在的這種震驚感,哪怕他作為佛家那一邊的想吃唐僧肉呢,也比被背後的主人親口指示來報仇要容易接受得多啊。

  我倒霉,我遭難,那是因為我是金蟬子轉世,是從靈魂上帶來的不可消磨的烙印,這是我的罪,我就算多不情願,也會受著;可烏雞國的國王?他做了什麼孽非要遭這份罪,明明他只是個凡人,不管他有什麼機緣,他現在就是個凡人。

  一高高在上還受了許多年供奉的菩薩,居然會斤斤計較的和一個凡人一般見識?

  只要不是遇到了凶殘如行軍蟻的存在,哪個高高大大的動物會在意腳下的螞蟻?

  那些天生有虐待欲喜歡用熱水灌蟻窩的除外。

  我甚至想到了更加深遠的問題,如果烏雞國這一站注定會成為九九八十一難之一,那麼,之前我所猜測的考驗其中也是內幕重重,如果要把這設為一難,那國王的倒霉是必然的,也就是說無論他表現的怎麼樣,他都會有此一劫,那個菩薩一開始就沒想著讓他通過。

  如果以此為前提,先不說先撩者賤的事,單說那個對國王出言無禮百般挑剔為難的僧人的行為也就可以解釋了。因為他就是要激怒國王,製造出一個光明正大的懲罰國王的理由。這並不算是多難的事,再信佛的國王,他首先也是個國王,手握生殺大權,激怒他,讓他降下懲罰,在理所當然的報復……

  這套釣魚執法比我玩的都六。

  白晶晶不是說那青毛獅子的主人告訴青毛獅子只需要等三年如今卻六年都要過去了嗎?這個時間點很有意思,我不得不懷疑,要不是我一路拖延,也許那頭青毛獅子真的只需要等三年。

  這其中環環相扣,整條推理部分非常完整,如今也就差青毛獅子,以及他背後的主人的說法了。

  這並不算難,因為按照套路,只要把青毛獅子抓住,在他被打傷之前,他背後的主人就會現身。

  我讓幾個悟在寶林寺內布下天羅地網,只等著白晶晶把那青毛獅子騙過來。

  之後又是一番大戰,那青毛獅子戰鬥力不錯,又會躲避,動手的時候卻不會有顧忌。相反,幾個悟動起手來就有些束手束腳了,畢竟,這裡是皇家寺院,雖然覺得寺裡供奉的神佛有些不配得到香火,可這到底是別人的地盤,要注意著別弄壞了什麼。

  我待在大殿裡,國王站在我身邊,神色緊張,卻沒有出聲。

  那青毛獅子最終還是敵不過幾個悟的圍攻,最後遠遁到天邊不見了蹤影,幾個悟緊隨而去。

  「師父,這、這不會讓那孽畜跑了吧?」國王伸著脖子使勁的朝外看,看起來憂慮極了。

  「不用擔心。」我對猴哥的信心那是足足的,完全不擔心這種不存在的問題。除非猴哥故意放水,否則那青毛獅子絕對逃不過。

  我們在大殿裡等了一刻鐘,我正覺得一時半會沒有結果準備出去活動活動筋骨,一股邪風迎面而來,我一晃神的功夫,身邊多了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師父?這怎麼會有兩個師父?」國王先是一愣,然後等到了眼睛,正好猴哥這時候也趕到了,「孫長老,不好了,那孽畜變成師父了!」

  我看著對面那個『我』,『我』也看著我,連蹙眉的樣子,抿唇的角度都不帶一點變化,宛如在照鏡子。

  「師父!」猴哥叫了一聲。

  我看向他,「悟空。」

  另一個『我』也轉頭,「悟空。」

  猴哥的火眼金睛眨呀眨,最後居然冒出一句話,「師父,我也分辨不出哪個是你,不如,你念一段《禁箍咒》吧,假的那個肯定不會念!」

  白晶晶一臉的坑爹。

  「孫長老,大師兄,求你想想別的招吧,這《禁箍咒》一念,我的頭就要痛死了!」白晶晶美目流轉,帶著淚光,看向我和『我』,「陛下,你就變回來吧,看著我們先前恩愛了一個月的份上,看在我為了做繡球手都破了的份上,憐惜我一下,變回來吧。」

  呦!美人計!

  我饒有興趣的看著對面的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一時心軟。

  然後就對上了一張同樣饒有興趣的臉。

  靠!

  惟妙惟肖到這種地步,就以為我拿你沒辦法了嗎?

  太天真!

  我微微一笑,掄起手裡的禪杖,就朝對面打了過去。那個『我』大概沒想到我會忽然發難,被打了個正著。

  看著那頭痛的打滾的青毛獅子,我居然有點心疼和愧疚。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第59章

  我強忍著心裡想要上前給青毛獅子順毛的念頭, 給猴哥遞了個眼色。猴哥心領神會,舉起如意金箍棒就要往青毛獅子身上砸。

  果不其然, 天上傳來阻止聲——

  「孫悟空,住手!」

  不僅是我,其他聽到這句話的人都扭頭朝天空看去。

  「文殊菩薩?」猴哥最先認出了這位, 「不知有何指教?」

  「我來替你收了這妖怪。」文殊菩薩道。

  我不大想笑的,但是,這話也未免太可笑了一點。

  「玄奘法師。」文殊菩薩看向我。

  「見過菩薩。」我行了一禮。

  我是個顏黨,對名字好聽的人也多了幾分包容。我之前未見過文殊菩薩, 但他的名字好聽, 我就覺得他是個好人, 哦,不, 應該是個好菩薩。之前黎山老母帶著三個菩薩變身母女四人的時候,我還在為錯過了文殊菩薩的女裝懊悔了一陣, 以為他是個性格活潑平易近人的菩薩。沒想到, 這個只靠名字就給我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的菩薩,居然是這青毛獅子的主人。

  他該不會以為,他說一句幫人來收妖,大家就會毫不懷疑的相信了吧?

  「因何發笑?」文殊菩薩問我。

  「自然隨心,想笑就笑。」我回答。

  我還要端著形象包袱,可猴哥就不在乎了,「菩薩來晚了一步,這妖怪我已經捉住了, 正要送他去投胎呢。」

  猴哥的如意金箍棒壓在那青毛獅子的脖頸上,就那樣碾來碾去,似乎隨時會發力。

  文殊菩薩笑道:「這就是你不知道了,這妖怪可是有來歷的。」

  猴哥也跟著點頭,「我聽說菩薩的坐騎正是一青毛獅子?該不會就是眼前這只吧?」

  「正是這畜生。」文殊菩薩說。

  「這就有趣了。」猴哥冷笑一聲,「我卻從這妖怪嘴裡得了幾句真話,說他是奉旨來害死烏雞國國王陛下的。我原以為這背後的主使人會是一方窮凶極惡的大妖物,沒想到,卻是靈山那一家的。」

  「你既知道,為何還下死手?」文殊菩薩問。

  「這話說得。」猴哥雙目銳利如刀,「菩薩你縱寵下界逞兇,為禍凡間,老孫替你受了這妖怪,少做些孽,你為何不謝我,反而怪我?」

  「這卻不是一般的逞兇,而是這烏雞國王犯了錯,降下的懲罰。」文殊菩薩說。

  「你一高高在上的菩薩,為何要懲罰一介凡人?」猴哥問。

  文殊菩薩說,「你不知道,當日我要度這烏雞國國王歸西,早證金身羅漢。因不可原身相見,我便化作一凡僧,結果這烏雞國國王有眼無珠,不識好人心,只因我幾句話為難,就把我捆了扔到御水河裡三天三夜,要不是六甲救我,還不知會怎樣。待我歸西后,把這件事稟告給如來佛祖,如來佛祖便令我這坐騎青毛獅子來到此處,把他推入井中浸上三年,以報我當日水災之恨。」

  不只是我,其他聽到這段話的都默了。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文殊菩薩說,「我佛門中人,平日切記多行善少作惡,方可求大自在。」

  我還有些緩不過神。

  我以為這件事是文殊菩薩小氣計較,才有了國王的遭難。這就足夠跌份兒降格調的了,結果現在,文殊菩薩講出了我之前所推測的原因,大體上的確有這麼一個腦子有坑進水的考驗,但是,這一系列報覆命令的下達者,根本不是我以為的文殊菩薩,而是他的大老闆,如來佛祖。

  我的心中又有一群羊駝奔騰而過。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我以為這是用來敘說因果的,可沒想到,當強行因果的時候,也可以用這句話。「可既然佛祖說要國王在井中浸三年,為何如今已盡六年,還不得自由?要我師徒出手?」

  文殊菩薩表情沒有一點不自在,只是含笑,「佛曰,不可說。」

  是不可說,還是因由根本無法放到檯面上講?

  我隱隱約約感覺這是我的鍋,可如果真把這件事歸咎到我身上,我又不是那麼服氣。單方面的約定可不是約定,可沒人和我說好這個所謂的三年之約。文殊菩薩大概也想到了這一點,才給我一個貌似高深莫測實際上敷衍含糊的答案。

  我心裡的問題還有很多,比如說經過了這一遭國王的金身羅漢還算不算數,無故給人加劫數有沒有補償,昔年大旱時國王虔心祈禱為什麼得不到回應,青毛獅子為什麼以全真道人的身份取得國王信任在反戈一擊,即使這些年青毛獅子治理下國泰民安那麼之前在旱災中消失的人命到底是命中如此還是要有誰背負這個罪孽……

  問題太多,我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

  然而文殊菩薩一揮手,猴哥壓在青毛獅子身上的如意金箍棒就被移走,再一揮手,青毛獅子竄到他身邊,文殊菩薩坐在獅子上,踩著祥雲離開了,只留下了一句話——

  「玄奘,西天路遠,勿在路上耽擱,我在靈山等你來。」

  只眨了兩三下眼的功夫,文殊菩薩就不見了。

  我看著國王,國王看著我,不約而同的露出一抹苦笑來。

  事情的來龍去脈如今已算明了,可這份明了沒有帶來一絲解脫感,我不知道國王心裡的想法,但自從知道了國王的遭遇是如來下的佛旨,我心中有了面對無法踰越的高山的絕望。

  文殊菩薩還能搞一搞,如來佛祖?

  我毫無信心。

  相比之下,我的感覺還算好,但國王……

  我不知道一個虔誠的佛教徒功德都可以成就金身羅漢的人被來了這麼一手,會不會信仰崩塌。

  我和國王都不說話,豬八戒這個不會看人臉色的硬是湊了過來,「陛下,如今妖怪已除,你之前許的素席還算不算數?」

  國王扯了扯嘴角,「師父與眾位長老對我有救命之恩,別說素席,就是讓我以江山為酬謝,我也絕無二話。」

  「就知道你是個好人。」豬八戒嘴長且快,「你也別愁眉苦臉的了,你後宮裡的三宮妃嬪都清白著呢,剛剛老豬趁人沒注意摸了一把,那青毛獅子真的是被騸過的。」

  我的臉木了,摸了一把……豬八戒這算不算耍流氓?

  因為之前那假國王是被白晶晶騙來寶林寺裡的,如今假國王沒了,正好真國王頂上。我以為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沒想到一個小沙彌慌慌張張的從外面跑進來,說寶林寺被大軍圍住了,說他們暗害國王陛下。

  國王當下立刻出去平穩局面,我們再見的時候,就是在王宮內的金鑾殿上了。

  我拿出通關文牒請他蓋印,準備告辭離去,沒想到那國王還惦記著報恩一說,要把王位讓給我,從此我為君他為民,言辭切切,十分誠懇。

  厚道人啊!

  我沒打算接受,但國王的行為明顯比之前那個見利忘義說要和我結拜見了妖怪女婿就牆頭草的寶象國國王實在多了。

  國王堅決要給,我堅決不要,幾句話繞來繞去,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多了一位俗家弟子。

  「這多好。」豬八戒美滋滋的,「等我們從西天取經回來,也有了落腳地了。就算不落腳,我們路過,這做師弟的還能怠慢了師父師兄?」

  我就羨慕豬八戒這凡是總往好處想的樂觀精神。

  國王成了我的俗家弟子,我就不好立刻離開了,總得教他些什麼不是?等我們再次上路的時候,又是一年萬物勃發、新綠初露之時。

  國王抹著淚把我們送走,保證說一定要努力學習,不負我的教導。

  嗯,我發現國王對西天佛教的信仰有些崩,他現在更傾向於我自己弄出來的那套在寶象國被叫做唐傳佛教的那一套。

  臉皮經過磨礪之後果然會變厚,至少,現在我覺得,我那一套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我這個創始人沒做什麼毀形象的事,不會讓信徒懷疑人生。

  離開了烏雞國,繼續向西,這一路上也遇到了幾個不知深淺的小妖,那些小妖的道行不深,白晶晶連個示警都沒傳回來。等到猴哥想打的時候,我制止了他,親自上場,終於驗證了我心裡的懷疑。

  我覺得我的法力變深了。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雖然我不知道怎麼修煉,可金蟬子留給我的少得可憐的遺澤還在,讓我有了反擊之力。當然,那更像是一種殺手鐧,爆發力大,威力大,只是持久性很不樂觀,如果不能一擊搞定,該怎麼倒霉還是會怎麼倒霉。

  所以我最煩群毆,因為哪怕只是一群小妖,妖海戰術一出,即使我能剛過他們老大,可最後被捉的結果已經不用懷疑了。

  也不知道我哪年哪月才能掌握群發大招,這種單體攻擊限制太大。

  而現在,我雖然沒掌握群發技能,卻能感覺持久性有所增加。

  「這是為什麼呢?」我百思不得其間,總不會是唸經念多了,自然而然的念出來的吧?

  我問幾個悟,幾個悟也弄不明白,最後,還是猴哥眼睛一亮,跳上觔斗雲就不見了蹤影。等他回來,告訴了我一件事,「寶象國的國教推行極其順利,但凡虔誠的人家,家裡都供奉著師父的小像。烏雞國國王在咱們離開以後就讓位於太子,在寶林寺剃度出家,成了寶林寺的傳法長老,先前寺裡供奉的佛像就被拆除放在了偏殿裡擠著,師父和老孫及幾個師弟的像被供奉在大殿裡,香火可旺了。兩國之間還有商人往來,聽說正在互通有無,正要建交,師父的名氣越發大了呢。」

  難道我的戰鬥力和傳教有關?

  我倒是想迫不及待的趕往下一個城邦了,根據經驗,那裡必定有倒了黴的王公貴族,到時候多停留一陣,開幾場法會,效果如何應該能驗證出來。

  可惜,城邦不是想遇到就能遇到的。遇到城邦前,我們又被一座高山阻路。

  那山十分險峻,因為白晶晶沒有來示警,我便把那山間的紅雲當做了自然景觀。可惜那紅雲來得快,去的也快,猴哥稍一看,就認定這是路過的妖怪。

  幾個悟一邊走一邊斗嘴,忽然山間傳來求救聲,那一聲聲救命叫的急切,彷彿正有性命之危。

  「又是山間精魅,師父,不用理他。」猴哥說。

  既然猴哥發話,我自然沒有懷疑。畢竟,在妖怪鑑定這方面,猴哥是專家中的專家。

  過了山,那求救聲被拋在後面,沒一會兒就聽不見了。之前已經不見的紅雲再一次聚集後消失,我擼著悟清,隨口說道,「看來這妖怪聚會的地方就在附近,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過路妖。」

  又走了半裡多地,求救聲再一次傳來,這次喊救命的是男童的聲音,我打馬過去,正看到一個小孩全身光溜溜的被綁在樹上,看到我們時眼睛一亮,叫的更大聲了。

  「你是哪家的小孩,怎麼會被綁在這裡?」我看向左右,「你家大人呢?」

  那小孩的眼淚像珠子一樣掉落,「回師父,我家住在枯松澗旁的一處村莊,我祖父姓紅,家中巨富,被人叫做紅百萬,家業傳到了我爹那裡,散了很多,我爹就成了紅十萬,有些小人看我爹豪爽,就騙他錢財,被我爹察覺了之後沒法子再騙錢,就勾結賊人害死我爹,把我娘搶走準備帶回山裡做壓寨夫人,那些賊人看我不順眼,雖然在我娘的苦求下沒殺了我,卻把我綁在這裡,沒留一件衣服,想要活活凍死我餓死我。我被綁了三天三夜,才見到了師父,求師父救我一救!」

  我看著那小孩,覺得他就是紅孩兒,可是,我記得紅孩兒身上有件紅肚兜來著,這小孩身上怎麼什麼都沒有?

  除了猴哥以外的幾個悟都被小孩的悲慘遭遇觸動了,準備把那小孩放下來。這時候,猴哥嘿嘿笑了一聲,「接著編!你以為沒人知道你的底細嗎?你孫外公在這呢!」

  不,猴哥,你不是他外公,他卻很可能是你的大侄子。


第60章

  孫老叔和紅大侄子的第一次會面極其不友好。

  說是天雷動地火有些誇張, 但唇槍舌劍少不了。我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在這麼個乍暖還寒的時候, 讓一個約莫七歲大小的孩子光溜溜的被綁在樹上不說放下來,這就已經是我的態度了。猴哥那麼鬼精,懟起來毫無壓力, 挑刺挑的起勁,也不說要打,偏偏一句一句的自稱孫外公,讓他外孫承認自己是說謊騙人的妖怪。

  一下子矮了兩輩的小孩子一開始還有理有據的反駁來著, 把自己的身家編的特別齊全, 不僅有外公, 還有姑姑姨夫,族伯就住在林中, 堂叔堂兄一個不少,說只要救了他, 這些人定會好好報答我們。

  幾個悟還有些天真, 說要給這小孩鬆綁,被猴哥幾眼瞪了回去,繼續玩找茬。

  那小孩又不是傻的,自然發現自己被猴哥看穿了,而我們其他人雖然看不穿他卻相信猴哥,就站在一邊看戲。不知道這小孩之前的計畫是什麼,但現在,他顯然惱羞成怒發飆了。

  一陣狂風襲來, 吹得人睜不開眼,只能彎腰伏地。可恨那風還是打著旋往上吹的,我一開始是坐在馬上的,可那股風來勢洶洶,我也只能下馬找地方藏一藏,結果,剛滑下馬來,手還搭在馬脖子上,就感覺一股吸力從下至上,把我從地上拔起吸入空中,然後就像進了滾筒洗衣機,被搖晃的差點離了魂。

  迷迷瞪瞪的不知道被吹到哪,我只知道,當我落地的時候,我整個人都癱掉了。

  現實這個大後媽,我剛覺得自己武力值有所進步,它就用過來打我臉。

  武力值進步有什麼用,招來一陣風,照樣撲街。

  我迷迷糊糊的感覺到自己似乎到了一處山洞,周圍有小妖朝我跑來,然後發出一聲慘叫又跑遠了。等我腦中的眩暈消失之後,我按著頭,單手撐住地面坐了起來,發現一直很慫但自從得到了玉龍三太子的精血之後也算是開始了修行的白馬倒在地上,蹄子蹬啊蹬,就是站不起來。

  我太懂它的感覺了,因為我現在也是手腳發軟呢。

  經過了這一遭,什麼蹦極瘋狂過山車那些都算得了什麼?

  不遠處又傳來了小妖的呼喝聲,由遠及近,然後我感覺臉頰邊有熱氣吹過,慘叫聲再次傳來。

  我循聲看去,發現是悟清守在我身前,攔住了那些想要過來料理我的小妖。

  哦,我想起來了,我之前騎在白馬上的時候在擼悟清來著,被風吹走以後更是把手邊能抓住的都抓得死緊。我不得不慶幸這一點,我好的時候都對付不了小妖的群毆,更別說現在了。

  「師父,你感覺好些了嗎?」悟清手裡持著芭蕉扇,看到有小妖靠近就一扇子閃過去。這扇子威力大,還自帶火光,他不得不小心謹慎,免得火勢起來,把我們一起燒著。

  「好多了。」我站了起來,打量了一下周圍環境,「這難道是那小孩妖怪的洞府?」

  「我們一路被風捲到這裡來,應該就是了。」悟清把留在洞裡的小妖清了一波,讓我跟在他身後,把那些被風吹的迷了眼,被火燒的沒了毛的小妖們一隻一隻的丟出洞外,「趁著那弄風的小孩沒回來,咱們先把他這洞府佔了,讓他有家回不得,大師兄他們自然能料理了他。」

  這種反客為主的作風……

  我喜歡!

  悟清不愧是在離開靈山之後混過野路子的,幹起這種事來溜溜的。

  等小妖們都被清走之後,悟清也累得夠嗆,毫無形象的坐在地上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師父,我剛剛出去瞧了一眼,這裡是號山枯松澗火雲洞,那小孩應該就是這裡盤踞的妖魔。他顯然對師父沒安好心,那白晶晶怎麼沒傳回信來?」

  「興許是錯過了吧?」我不那麼確定的說。

  從那頭青毛獅子被我打回原形,到文殊菩薩出現帶走獅子,這短短的時間裡,白晶晶就腳底抹油的溜了,我連她具體什麼時候溜的都不知道。

  「師父你唸唸咒,她一時疏忽,我們幾個皮糙肉厚不打緊,師傅你可受苦了。」悟清一臉純潔的說著殘忍的話,「必須給她點教訓,免得她下次再犯同樣的錯誤!」

  我似笑非笑的看著悟清,很快就讓他心虛的扭頭不看我,「師父,這火雲洞大得很,我們去看看那妖怪都有什麼寶貝吧?」

  這個可以有,我最喜歡玩寶箱遊戲了。

  洞裡的妖怪都被清除了,我們行走間就多了幾分自在。別說,這裡的東西還真不少,而且不以金錢衡量,似乎因為洞主的年紀,他更喜歡新鮮有趣的,價值反而不那麼看重。我甚至發現了好幾輛小車,需要使人推用人拉,那幾輛小車並不如和精緻,卻被保養的很好,從其他物品上推斷,這裡應該是放紅孩兒喜歡的玩具的地方。

  到底還是小孩子,我想,可惜不學好,偏偏要去學人家吃什麼唐僧肉。

  在我們在洞中翻檢的時候,洞府的大門被砸出悶響,孩童極有穿透力的聲音能從洞外傳入到裡面,結果沒叫上幾聲,又沒了動靜,倒是能聽到外面打的挺熱鬧的。

  「大師兄來了!」悟清歡喜的說。

  我扯了扯嘴角,不那麼樂觀。

  紅孩兒可不好對付,最後還是觀音使計騙他坐上蓮台,被刀子插滿了全身才服軟的。我倒不介意猴哥多打一會兒,只要能拿下紅孩兒,別去南海搬什麼救兵。

  最近不想看觀音,煩。

  洞外的動靜又小了,不知道他們又把戰場轉移到了哪裡。我和悟清繼續在洞裡探寶,越往深裡走,裡面越安靜,結果這時候忽然有一角傳來咯噠咯噠的聲音,倒是讓我忍不住又握緊了手裡的禪杖,悟清也掏出了芭蕉扇。

  我生怕遇到一條落網之魚,在我們猝不及防的時候陰溝裡翻船。沒想到,那動靜倒是一直沒消失,斷斷續續的不知道那裡的人在幹什麼。

  悟清取來一盞燭火,我和他對視一眼,小心謹慎的走了過去,然後看到了……

  那個被拼的奇形怪狀還帶著一點焦黑的骨頭架子怎麼好像有點眼熟?哦,更準確的說,那顆被安置在肋骨之下的骷髏頭上的那個箍兒,怎麼這麼眼熟?

  「白晶晶?」我的聲音充滿了驚嚇,不是被骨頭架子嚇的,而是被白晶晶的慘狀嚇的。

  當初她被猴哥揍都沒慘成這個樣子吧?

  「師父!」那個該長了胳膊的地方被安上了腿骨,臂骨被安在了前後心的地方,骷髏頭還淒慘的被卡在胸腔之內的錯亂骨頭架子再次發出白晶晶的本來又甜又脆這時候卻帶上了極度委屈的哽咽的聲音,「師父救我!」

  「白晶晶!」我看著那錯亂的骨架,有些手足無措,「你這是怎麼了?」

  自從認識了白晶晶,我對人體骨骼構造不說瞭如指掌,能準確的叫出每一塊骨頭的名字,可也知道每塊骨頭該在的位置。

  我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把那個錯亂骨頭架子拆掉,然後看著一個帶著箍兒眼中有兩點幽火的骷髏頭浮在空中,一點一點的把擺在地上的骨頭想重新拼回去。

  等白晶晶終於重新變回一具正常的骨頭架子後,她一邊撫摸著白骨上怎麼也擦不掉的焦黑,一邊訴說了一段聞者傷心見者流淚的悲慘遭遇。

  話說她在寶林寺內聽到半空中有神佛喝止猴哥不要打死獅子的時候,她就腳底抹油的溜了,生怕入了那位神佛的眼,被隨手的度了。儘管她頭上還帶著觀音給的禁箍兒,可她才從烏雞國國王那裡知道神佛的小心眼,才不會去以身試法,去試試那神佛會不會對她大度。

  畢竟,她可是玩弄欺騙了人家寵物。

  白晶晶一路向西,來到了這六百里哭號山,從山神土地這裡得知有一聖嬰大王,於是她打扮的美美的,就上門拜訪了。聖嬰大王比她想像中的要小很多,但容貌十分俊美,而且對唐僧肉非常感興趣。她正覺得此行不虧還可以養眼的時候,聖嬰大王接下來的表現告訴她,她太天真。

  那可是唐僧肉,又不是骨肉至親親密愛人,誰會想和別人分享而不是吃獨食?聖嬰大王年紀不大,對美色也沒開竅,白晶晶化出的美貌女子對他半點吸引力都沒有,非常痛快的就把白晶晶黑吃黑了。

  白晶晶辛苦煉成的肉身又少了一具,可這還不是更糟糕的,更糟糕的是,聖嬰大王發現她本體是骨頭架子之後,就很感興趣的上手拆了。白晶晶不是沒有反抗過,可是,她抵擋不住聖嬰大王的三昧真火,要是不想被燒成灰,只能任聖嬰大王把她弄成奇怪的模樣。

  我懷疑是紅孩兒幼兒時期遊戲極其貧乏,把白晶晶的骨頭架子當做積木玩了。

  白晶晶說到這一段,看著骨頭上的焦黑,又哭了起來。

  我抽了抽嘴角,腦中出現了一個不合時宜的聯想。

  這紅孩兒,即使是牛魔王的兒子,可我怎麼覺得他的屬性中帶著熊呢?

  瞧這作為,妥妥的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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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這下我知道為什麼白晶晶沒有來提前報信了, 雖然原因既可憐又可笑。

  我看著她,本來好好的白骨架子成了花的了。

  我正準備說些什麼來安慰一下白晶晶, 卻聽到外面一聲巨響,然後小妖喊著號子的聲音離我們越來越近。我們在裡面待的時間有點長,洞府的大門居然被打破了!

  「是哪個放火燒門?!」悟清拎著芭蕉扇, 動作卻有些遲疑。

  我明白他為什麼不動手,我們這邊的空間不大,如果扇起芭蕉扇來,從中而生的那五行中自產的靈光火即使燒不到我們, 我們也會因為空氣的稀薄而窒息。

  準確的說, 是只有我這一個人族會因此窒息。

  唉, 也就是我心態好,要是換了個人, 非得被對比的心態失衡羨慕嫉妒恨了不可。

  紅孩兒領著一眾小妖,站在前面, 和更裡面的我們對峙, 「你這和尚,長得白白嫩嫩,倒是收了幾個潑皮徒弟,可惜本事不濟,已經被本大王打跑了,你就死了有人救你的心……你是什麼人?你怎麼會有我娘的芭蕉扇?」

  悟清手握芭蕉扇,「我是你舅舅啊,好外甥。」

  紅孩兒嗤笑, 「一個個本事不大,攀扯親戚的手段倒是不少。前面剛燒死了說是我老叔的猴子,現在又來一個說是我舅舅的。可惜,我娘沒兄弟,你居然敢偷我娘的芭蕉扇,我非得給你點顏色瞧瞧。」

  我不得不感嘆,悟清不愧是猴哥的小粉絲,這信口胡說的本事也繼承了一二。可我更關心的是,紅孩兒口中說的猴哥被他燒死了。

  猴哥那麼厲害,當然不會輕易撲街,可這紅孩兒率著妖軍重新打回了洞府也是事實。我心裡很懷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讓猴哥不得不戰略性撤退的事情。

  「你把我大師兄怎麼了?」悟清先跳了起來。

  「那猴子倒是有幾分本事,可到底還是禁不住我的火燒。」紅孩兒一臉得意,「我那火可不是一般凡火,而是我在火焰山中修行了三百年才煉成的三昧真火,一放出來,就把你那幾個徒弟燒得抱頭逃竄,那猴子直接燒死,掉進了澗裡。」

  這話一出,我的理智仍在,心裡卻多了擔憂。悟清就直接爆了,「什麼三昧神火,讓你試試舅舅我的三昧神風!」

  悟清隨手把扇子丟在一邊,全身似乎都漲大了一圈,吸氣呼氣間,紅孩兒並那些小妖站立不穩,隨著風勢在洞中磕撞,又被一股腦的吹出了洞外。

  當洞中被重新清理乾淨後,悟清就像是洩了一大口氣一樣,撲通坐倒在地,整個人似乎都脫力了。他看了我一眼,重新變成了一隻金毛小貂。

  我一手把他從地上撈起,然後走到洞口。洞口外,那些小妖死的死傷的傷,紅孩兒大概被吹迷糊了,在地上沒爬起來。

  這時候,天空中忽然傳來豬八戒的呵喊:「你這妖怪在外面曬太陽曬得舒坦不?你以為就你會放火,你豬爺爺告訴你,我手中這玉淨瓶可是太上老君的寶貝,能裝江海之量,你接著放啊,我這一瓶倒下去,全給你澆了哈哈哈……」

  這得志就張狂的囂張勁兒,此時在我聽來居然有幾分可愛。

  「豬長老!」白晶晶從我身後跳了出來,朝天上喊著,「你快動手啊,剛才這妖怪被悟清長老的三昧神風吹暈了,現在反抗不得,快拿下他啊!」

  白晶晶女士這見縫插針伺機報仇的本事還真不錯。

  「呦,白妹子,你怎麼黑了?」豬八戒從天上飛下來,一看到白晶晶就說了這麼一句話。

  白晶晶現在還是一副骨頭架子的樣子,可這絲毫不耽誤她的聲音又嬌又柔,帶著無限委屈,雖然我覺得這其中還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豬長老……」白晶晶哀哀切切,「我為師父探路,路過此地,看此地妖怪還是個孩童,一時沒防備,就被他給害了。不僅壞了肉身,連骨頭都沒放過,被把火燒了。」

  這麼一會兒說話的時間,我就看見猴哥朝紅孩兒那邊去了,結果紅孩兒從地上一躍而起,揮起拳頭就朝自己鼻子上來了兩下,我正納悶這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就看見他的鼻子裡冒出了煙,嘴裡開始噴火。

  「八戒,快倒水!」猴哥急忙喊道。

  豬八戒立刻重新飛到天上,一條銀練從半空垂下,卻對火勢沒有一點辦法。

  紅孩兒發出猖狂的大笑,「你這凡水,還想滅我的神火?」

  我被濃煙嗆得喘不上氣,連眼睛都睜不開,就聽這時候猴哥忽然大叫了一聲,「聖嬰大王紅孩兒!」

  「叫我做……」紅孩兒的話都沒說完,就沒了聲音。

  濃煙漸漸散去,我看見猴哥手裡拎著一個葫蘆。

  ……不是吧?

  不過紅孩兒沒在葫蘆裡裝多久就被猴哥放了出來,葫蘆裡顯然不好過,紅孩兒在出來的時候整個都是蔫噠噠的,只是瞪著猴哥的眼睛憤怒的幾乎要噴出火來。

  「悟淨,把太上老君的褲腰帶……不,是幌金繩拿過來。」猴哥看著紅孩兒的表情也不太善良,「你爹娘不在身邊,我非得好好教育教育你。小小年紀,怎麼心思這樣惡毒,誰教你吃人的?」

  「我爹活了一千多年,一直吃人為生,你管我!」紅孩兒無力反抗,只能認那根繩子把自己綁個結實。

  「孫長老,你認識他爹娘?」白晶晶問。

  猴哥看了白晶晶一眼,「你怎麼花了?」

  我猜白晶晶現在一定極其鬱悶。

  猴哥看白晶晶不回答,也不介意,「想當年,老孫還沒有大鬧天宮的時候,遊遍五湖四海,天涯海角,四大部洲,沒有老孫沒去過的地方。我聽說牛魔王乃是一方豪傑,心中嚮往,就去拜訪了他,與他同其他五位兄弟結拜,大哥牛魔王被尊為平天大聖,老孫最小,排在第七,做了齊天大聖。我們兄弟幾人一同玩耍的時候,這紅孩兒還沒出生呢。」

  我發現自己真不是一個合格的猴哥粉,這齊天大聖稱號的來歷,我居然才知道。不過話說回來,猴哥當年剛入江湖,還是張白紙的時候就和牛魔王混在一起,聽聽紅孩兒是怎麼說的,牛魔王可是吃了千餘年的人,而猴哥居然沒有近墨者黑也跟著嘗嘗鮮,頂多是吹牛的時候把自己說的凶殘一點好像吃過人肉,但實際上,如果他真的吃過,在烏雞國的時候也不會是只有他才能度清氣讓國王清醒了。

  這說明了什麼?

  這說明猴哥就是一朵出於泥而不染的盛世白蓮花啊。

  白晶晶的挑撥還在繼續,「如此說來,孫長老和這紅孩兒的爹關係莫逆,不分彼此?」

  「正是。」猴哥點頭,「我大哥對我極好。」

  「可他這孩兒卻不肖,眼下平天大聖恐怕也不知道孩兒在離他身邊之後會成為這個模樣。」白晶晶頂著骨頭架子,姿態居然也很美,「既然孫長老也算是這紅孩兒的長輩,為何不出手管教一二呢?」

  猴哥低頭看著紅孩兒。

  紅孩兒被困成了個毛毛蟲模樣,扭來扭去的不安生,偶爾抬起頭來不是死瞪著猴哥就是朝白晶晶發射死亡眼波,聽完白晶晶的話後,更是不安分,居然用頭撞地。

  我正擔心這熊孩子被氣傻了玩自殘,生怕他把自己那還算筆挺的鼻子撞塌了,只見他一張口,又有火焰從口中吐出。不過他這次沒朝我們師徒幾人燒,而是對準了綁住他的幌金繩。

  然而太上老君的褲腰帶——好吧,這個詞說起來太順口了,其實是綁衣袍的帶子——質量特別好,紅孩兒的紅肚兜都被燒出了好幾個洞,那條幌金繩還完好無損。

  不愧是太上老君小氣吧啦想要要回去的寶貝。

  我在心中暗讚。

  猴哥的性格中有喜歡大包大攬的一面,愛打包票,吹牛皮,如今被白晶晶一說,顯然有幾分心動。

  在這個父權權威很重的封建社會,把兄弟的孩子當做自己的孩子教導,似乎也很符合主流價值觀。

  紅孩兒顯然已經意識到了不妙,急怒之間開始破口大罵,倒讓一直皺眉沉思的猴哥立刻下定了決心,「我非替你爹娘好好管教你不可,免得你日後闖下彌天大禍,無可挽回,讓我大哥傷心。」

  我可有可無,這熊孩子現在被猴哥收拾,怎麼也好過被觀音弄回去……吧?

  我對那個長滿了尖刀的蓮台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心有餘悸。

  白晶晶心滿意足的告辭離開,說要繼續探路去了。

  「你……多加小心吧。」我沒忍住多囑咐了一句。

  白晶晶的遭遇足以說明天下妖魔也不是一家親,她很有用,我可不希望她哪天栽了。

  骷髏頭上兩個黑洞裡裡的幽火跳動的越發急促,白晶晶甜美的應了一聲,化作一陣風消失不見。

  猴哥從頭上拔下一根毫毛,吹了口氣,把毫毛變成一個挑筐,然後把紅孩兒放了進去,「好侄兒,老叔親自挑你。」

  大概發現事情已定,再鬧也沒有變化的餘地,紅孩兒一反剛才的凶狠,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我要我的車,我要我的車……」

  我彷彿又感受到了曾經被熊孩子籠罩的恐懼。


第62章

  帶著紅孩兒一起上路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麻煩。

  熊孩子最讓人受不了的一是鬧二是哭, 前者,紅孩兒被幌金繩綁的結結實實, 被猴哥放在挑筐裡動彈不得,鬧不起來;而後者,小孩子的哭聲的確能讓人心煩氣躁, 可這個世界有一個神奇的神話體系,隨手掐一個隔音訣就能解決這個問題。

  鬧,鬧不起來;哭,別人聽不到。

  紅孩兒花了半天時間意識到這個事實, 大概是暫時的認命了, 安靜了下來。

  以我那半吊子不知道准不准的經驗來看, 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其實很不可取。如果這是個真•孩子,我就阻止了, 畢竟萬一造成什麼心理創傷,沒準以後就報復社會了。可紅孩兒他又不是真的小孩, 一想到他至少三百歲, 我的什麼不忍都沒了。

  真正的小孩子當然要關心愛護,但巨嬰就免了。

  然後,在紅孩兒身上,我被糾正了一個關於熊孩子的錯誤認識。

  熊孩子必定有熊家長在身後這一點就不多說了,但我發現,熊孩子,或者說只是紅孩兒,他並不是完全沒有腦子的哭鬧找麻煩, 他在發現一條路走不通之後,很有眼色的換了個行事方式。

  裝乖巧。

  從第二天起,他就不哭不鬧了。猴哥雖然仍然用幌金繩捆著他,卻把隔音訣給撤了,之前是被鬧煩了,如今紅孩兒不犯渾了,他自然樂得多和紅孩兒說幾句話,問一問自己老大哥的現狀。

  紅孩兒這一次有問有答,我也跟著知道了牛魔王家的那點事。

  紅孩兒的娘是羅剎女,聽說人很善良,是個走正經路子的修道人,在當地被尊稱為鐵扇仙;不過,紅孩兒出生後沒幾年,就被帶到了火焰山中參悟練功,他在那裡待了三百年,煉成了三昧真火,還沒來得及像出籠的小鳥好好享受一下自由,就被他爹牛魔王派到這裡鎮守號山。

  「那感情好。」猴哥的心情挺不錯,「咱們一路向西,就會經過火焰山,師父,我大哥為人最是豪爽好客,到時候一定會好好招待咱們。」

  「不是把咱們蒸了吃了?」豬八戒潑冷水。

  「那可是我大哥!」猴哥一臉自信驕傲。

  我卻想到,讓兩個親如兄弟的男人反目成仇,方法也就只有那麼一兩個,一個是殺子之仇,一個是奪妻之恨。如果沒有我橫插一槓子,紅孩兒被觀音弄走,那麼未來猴哥和牛魔王肯定翻臉;如今沒有了這隱患,猴哥又肯定做不出奪人妻子的事,這對五百多年前就結拜的兄弟應該能夠繼續交往下去。

  就是這個紅孩兒……

  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得到了紅孩兒機靈討好的笑容。

  噫,熊孩子不熊的時候賣相真好。

  希望他沒有龍小雲那麼坑,拚命的坑……李尋歡算他叔還是他舅?

  不管紅孩兒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反正,接下來的一段路,他真的是特別乖巧省心,讓我這個即使被他擄入洞府的人都放下了一點防備,猴哥更是被他老叔老叔的叫的軟了心,鬆開了幌金繩。

  然後就被猝不及防的噴了一口火。

  等猴哥憤憤不平的把紅孩兒重新綁好扔進挑筐之後,我才知道,猴哥他怕的不是紅孩兒的三昧真火,而是他那眼睛經不得煙燻,一被煙燻就流淚發疼,很容易中其他招數。

  鬧過了這一回,紅孩兒又開始犯熊。猴哥這次又給挑筐加了個蓋子,要不是我們都事先知情,誰也想不到筐裡被藏了一個小孩。然後隔音訣在一捏,我們走的還真是挺清淨的。

  紅孩兒也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才有一點放風時間。

  這一次他再故技重施的裝乖巧,效果可就沒有之前那麼好了。

  就這樣過了幾天之後,紅孩兒居然轉移了目標,一心攻略起我來了。

  誰說熊孩子不會看人眼色的,他們比誰都有眼色,特別會欺軟怕硬,此時已經明白了我雖然武力值最渣,但那些本領大的徒弟們都聽我這個師父的。

  然而我是那麼好攻略的嗎?

  對於熊孩子的危害,我才是瞭解最深的好嗎?

  紅孩兒跟著我做了好多天的功課,經文都背下來了,看我還無動於衷,再次撒潑,喊著要爹要娘要車。即使有隔音訣,可他趁著猴哥給他喂飯的時候喊,還鬧絕食,讓人頭痛不已。

  我真想讓猴哥『嗖』的一下飛到火焰山,把這個麻煩扔過去,又擔心這個熊孩子到時候信口開河,本來沒什麼大矛盾有了他的挑撥也不得不鬧起來。

  對於這種心智上還是個小孩子卻已經有了大人的狠勁兒和恆心毅力的巨嬰,我不得不開動腦筋想想辦法,總不能一直僵在這吧,猴哥這段日子對這個熊孩子雖然還是一貫的手段理所不留情面,可在熊孩子看不到的地方,也煩惱的直撓頭。

  愁的毫毛都掉了不少。

  我真擔心這樣下去,猴哥就算不禿頭,也會局部斑禿。

  要是這些毫毛都變成猴子猴孫就算了,可就這樣簡單的掉,真是讓人覺得浪費的心疼。

  我想起白晶晶已然成了黑白花的骨頭架子,趁著休息的時候,拿木塊憑著記憶做了一套拼裝玩具給紅孩兒。

  紅孩兒居然不鬧了!

  我有點懷疑牛魔王家的兒童教育了,一套積木就能搞定他家小孩,這……這小孩該不會是一出生就修煉,壓根沒有童年吧?

  豬八戒看的心癢,也磨著我想要一套。

  我:「……」你多大了?

  豬八戒卻振振有詞,「師父,老豬小時候也過得苦呢,在豬窩裡出生,出來之後就辛苦討生活,以為最大的玩樂就是喝酒娶媳婦了,還沒見過這等好玩的呢。」

  我看著那個簡陋版拼裝玩具,和現代的那種小兒益智的積木還不同,就是簡簡單單的拆分,結構很簡單,組合在一起就成了和紅孩兒火雲洞中收藏的車子相似的模樣。要是讓我來弄,十分鐘就能弄好。我在現代買過很多套,有房屋汽車飛機艦艇這樣的機械模型,也有恐龍大像那種動物模型,我都不需要看圖紙,最後總能把那些凌亂的木片組合起來。

  可惜,紅孩兒儘管三百多歲了,模樣還是個小孩子,我對給他什麼玩具心裡還有點數。可豬八戒?他那麼大一隻,我該給他什麼?

  最後,我按照他的模樣,給他雕了一個巴掌大的木像,在他得寸進尺的想要把高小姐一起弄出來的時候,被我拍走了。

  「師傅雕像也雕的這麼好啊。」悟清湊了過來,眼睛裡散發著『想要』的氣息。

  我一狠心,假裝沒看到,雖然我很想雕個小貂,可這太花時間了,如果其他徒弟也跟著要,這一路上我恐怕連唸經打坐的時間也沒有了。

  這時候站出來的猴哥是如此的可靠,他撈走悟清,「那是因為你之前沒見過師父雕觀音像,那才是真正的惟妙惟肖呢。」

  那當然,觀音可是我真愛。

  特別特別真的真『愛』。

  呵呵。

  用一套玩具收服紅孩兒……雖然我覺得這件事有點不靠譜,可紅孩兒再一次被幌金繩鬆開之後,他不僅沒噴火也沒跑,還整天湊在我身邊,一個勁的跟我說他有五輛車,現在還缺四輛呢,模樣特別乖巧,嘴特別甜。

  雖然知道這熊孩子的真實屬性,但我也要說,這實在討人喜歡,讓人情不自禁的就像對他更好。

  至少像我這樣有原則連徒弟都能拒絕的人,就沒忍住又做了幾套木片拼裝玩具出來。

  紅孩兒表現的也不錯,在路上遭遇野獸的時候,他還會主動幫忙去打,儘管那看起來更像是他被憋悶了去撒歡。可不得不說,玩具在手的紅孩兒真的像個好孩子。

  這一天,我們被一條河阻了去路。

  要不是我知道這年月什麼都是純自然的,我絕對懷疑那條河被化學污染了。

  河水那叫一個黑啊。

  這條河有十里寬,和流沙河比起來自是不如,可這河水的顏色讓我覺得這條河很不祥。當有船工撐著小船飄過來的時候,我沒有急著上船,而是叫豬八戒和沙和尚先上,把行李送到對岸去。

  結果,我眼瞧著那條小船走到河中央,被吞沒了。

  我就知道,這條河有問題。


第63章

  小船沉下去之後, 本來平靜的河面立刻濤浪翻滾。這河有十里寬,小船沉下去的地方在河中央, 離岸邊也有將近五里遠,我只能看到豬八戒、沙和尚和一個看不清面目的人大作一團,聲勢浩大, 水花揚起,遮住了視線。

  「保護師父!」猴哥跳起來,「我去助兩位師弟一臂之力!」

  不知道這妖怪是什麼來歷,但能被這三個群毆, 也算是享受過豪華套餐了。

  其實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有些弄不明白, 為什麼猴哥豬八戒沙和尚在沒有遇到唐僧之前也算是非常能打的, 除了猴哥,另外兩個哪個收服起來沒有花費很多精力?別管當時他們是不是佔著地利, 可很難搞是真的。結果現在,依然除了猴哥, 我總覺得他們變成了戰五渣, 稍微棘手一點的妖怪他們都打不過。

  要不是怕說出來不利於組織團結,我真想問問他們,是不是在出工不出力。

  我在岸邊想著那些有的沒的,河水翻滾的範圍越來越大,讓站在岸邊的我都差點被濺上那黑水。我非常敏捷的避開了,也不知道那黑水是什麼成分,但在我心裡,已經把它和高酸或者高鹼聯繫了起來, 總之,不是好東西。

  這時候,我看見紅孩兒忽然衝進了河裡,還沒來得及叫他回來,他就自己回來了。

  懷裡還抱著一條特別大的魚。

  具體效果圖可以參考過年時貼的年畫的經典圖案,雪白可愛的童子,紅燦燦的肚兜,懷裡一條金色的大鯉魚。

  可惜那條魚的鱗片是黑的,只有肚皮是白的。

  紅孩兒一拳砸在自己鼻子上,口中吐出一團火,頓時,魚的焦香味道就傳了出來。

  「叔爺,吃魚嗎?」紅孩兒撕掉一層魚皮,露出裡面白嫩的魚肉。

  我搖了搖頭,「可惜行李掉進河裡了,不然,包袱裡還有些鹽沫。」

  紅孩兒只是猴哥的大侄子,並沒有入空門,所以也不必遵守必須吃素的規矩。我唯一惆悵的是,我的輩分增長的簡直像火箭衝天,這就成人爺爺輩的了。

  天知道紅孩兒的歲數至少三百打底,而我現在三十不到。

  什麼?幾世輪迴加起來?

  別鬧,如果所有人都把前世今生算上,這會更複雜的。

  紅孩兒的魚才吃完半條,河裡的打鬥就結束了。猴哥帶著豬八戒和沙和尚返了回來,雖然濕淋淋的,但人看起來還不錯,沒有受傷的樣子,只是行李卻不見了。

  「那遭瘟的豬婆龍!」猴哥一上岸就罵了出來。

  「豬婆龍?」我皺眉,龍裡有這個品種?「是河裡那個妖怪的原形嗎?」

  「沒錯。」猴哥點頭,「我本以為他是本地水神,沒留心,卻沒想到他有膽子害我師弟,幸好師父你沒在船上。」

  我也非常慶幸,因為猴哥的黑社會作風,連我都被感染的覺得遇到了沒有妖怪的河流會有水神主動化為船伕渡我們過河,要不是這條河的河水顏色真的很不對勁,我就直接上船了。

  「師父,我剛才和那妖怪打鬥時,他不敵我和師兄師弟,跑回了老窩,老豬跟上去看了一眼,那老窩外面有一處亭台,太門外橫寫著八個大字,正是衡陽峪黑水河神府,想要害我們的正是此地水神!」豬八戒趕忙補充上實錘。

  「老沙也聽到了他幾句嘀咕,他不是無心傷人,就是專門等在這裡,要吃十世修行的好人師父你的肉,想要長生不老。」沙和尚也一改平日的沉默,說道。

  我就不明白了,這個世道怎麼了,怎麼連正經封神的水神也開始覬覦唐僧肉了?

  能不能有點天庭公務員的自覺?

  「師父,我好像認得那個妖怪。」

  我循聲望去,正是掛在猴兒子身上的小玉。

  小玉搖身一變,變成了玉龍三太子的模樣,「那鼉龍應是我姑姑家中最小的一位表弟,只是自從姑父涇河龍王因為與人賭鬥,錯行風雨,減了雨數,被大唐的丞相魏徵在夢裡斬了,那之後姑姑就帶著他回了西海,也和我相處過幾年。我與他好好說一說,讓他送我們過河吧。」

  我點了點頭,「那就勞煩你走一趟了。」

  「請師父在岸邊稍等,我這就下去。」說完,玉龍三太子變成一條小白龍,鑽進了黑水河。

  我再一次提醒自己,這是個神話世界,那些神話傳說中的人物真實存在,我法明師父早就和我講過魏徵夢中斬龍王這段故事,但我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我居然會親身經歷傳說的後續。

  唉,猴哥也是,好好的鼉龍非叫豬婆龍,也不知道那鼉龍記不記仇,會不會因為我是大唐來的想起父仇,遷怒到我身上。

  老實說,為父報仇想吃我和為了長生不老想吃我在思想層次上就差了不止一截呢。

  我正胡思亂想呢,黑水河再一次起波瀾,這一次,是一道細長白影和另一條相對短的黑影纏鬥在一起,動作非常快,還沒到猴哥提棒就上,水面再一次恢復了平靜。

  小白龍沒出來。

  「小玉……不會是出了事吧?」我有些不確定。

  龍王三太子會打不過一河龍王的小兒子?我直覺這不可能,但轉念一想玉龍三太子爹不疼娘不愛的身世,悲催的在斬龍台上轉了一圈的龍生,好不容易逃過一劫為了不變成白龍馬又給了白馬一滴精血……

  我忽然覺得他打不過鼉龍再正常不過。

  但這絕不是一個好消息!

  豬八戒又去黑水河底游了一圈,上來之後衝我們搖了搖頭,「洞府們緊閉,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麼情形。」

  猴兒子急的吱吱叫。

  「叔爺,我有一個召喚之法,興許能把那水神喚出來。」紅孩兒忽然開口。

  「管用嗎?」猴哥急問,手裡還給猴兒子順毛。

  「在六百里號山,那裡統共有六十山神土地,全都被我用這法子召喚出來驅使,連小妖都反抗不過。」紅孩兒一臉嘚瑟,「不過,我沒招過水神,只能試一試。」

  我顧不得去想紅孩兒以前多熊,只慶幸還有這麼一個辦法,當下讓他立刻做法。

  結果,招到了一個老頭,自稱黑水河河神。

  「河神不是那鼉龍嗎?」我看著猴哥,「河底下的河神洞府住的不是那鼉龍嗎?」

  「聖僧聽稟。」那老頭垂淚,「幾年前,那小鼉龍順著大潮而來,一來就打上小神門前,小神年老身衰不能敵,被從洞府裡趕了出來。他是趁著西洋海的大潮來的,我就去西海告狀,結果西海龍王是那小鼉龍的母舅,看了我的狀子,卻偏心無道,只說讓我把洞府讓出來給小鼉龍住。我沒辦法,想去天庭告狀,可地位卑下,也不能成行。幸好聖僧帶著一眾徒弟來此,求齊天大聖為我主持公道。」

  我很懷疑,這西海龍王是我以為的那個西海龍王嗎?那個因為自己兒子燒了一顆明珠就上天庭告忤逆整死自己兒子的西海龍王?他不是膽小謹慎人設嗎?這次怎麼膽子大了,居然敢給搶了玉帝分封的水神的洞府的外甥撐腰?

  還是說,他覺得一個水神的份量沒有一顆明珠的份量重,可以和玉帝打打馬虎眼?

  至於外甥的重要性大過親兒子這個可能……

  覺得玉龍三太子更可憐了怎麼辦?這可是親爹啊!

  猴哥呲了呲牙,「既然如此,我去西海把龍王捉來,讓他親自看管自己的外甥!」

  我們在岸邊等了一個時辰,猴哥回來了。我看著他身後跟著一個高大英俊的青年,青年之後更有一眾水軍,心裡有些納悶,沒人告訴我西海龍王這麼年輕這麼帥啊,西遊記裡拍出來的可不是這樣的。

  「師父!」猴哥跳了過來,「這是西海太子摩昂,受龍王之命來捉那豬婆龍的。」

  在豬婆龍這個詞一出來之後,我發現摩昂太子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此事還要多多勞煩龍王太子。」我行了一禮,「那鼉龍十分無禮,還捉了玉龍三太子,他乃觀世音菩薩欽點隨我去西天取經的,還要勞煩龍王太子救他出來。」

  「這是自然。」摩昂太子笑道,「我與三弟也久不見面,自然不會落下他。」

  摩昂太子下去捉小鼉龍,猴哥在岸上給我講在西海龍宮裡發生的事,他說的可比之前小玉說的詳細多了。那鼉龍是西海龍王妹妹的小兒子,排行第九,其他八個兒子都很好,全都找到了工作,只有小鼉龍待業在家。西海龍王讓他去黑水河裡修身養性,最好弄出點名聲來,好以後安排工作。結果沒想到,名聲倒的確有了,卻不是什麼好名聲,還撞到了猴哥手下。

  想當年猴哥還沒大鬧天宮的時候,只去東海龍宮走了走,就把人家的壓箱底寶貝弄到了手。而這幾百年過去,四海龍王對他依然客氣,但那更像是對瘟神的客氣,他一說自己有麻煩,西海龍王立刻大義滅親,把自己繼承人派出來了。

  「師父你不知道,那西海龍王的妹子生下了九個兒子,就沒有一樣的。」猴哥跟我分享八卦,「老大是小黃龍,老二是小驪龍,然後是青背龍,赤髯龍,徒勞龍,敬仲龍,穩獸龍,蜃龍,老九就是這豬婆龍。一個爹一個娘,生出了九個樣!」

  我眨了眨眼睛。

  我是聽說過龍生九子九子不同,但這不是因為龍族日天日地的屬性,每個龍子的媽不同造成的嗎?這同父同母的……

  嗯,一定是返祖了!

  沒一會兒,摩昂太子就帶著五百水軍從黑水河中出來,身上掛著一條小白龍,手裡拎著一條……額,鱷魚?

  咿呀,我怎麼忘了,鱷魚有個俗名就叫豬婆龍的!我居然以為鼉龍真是個龍!

  好吧,我又外貌協會了,我不能因為人家短粗胖不苗條就覺得人家不是龍了。

  摩昂太子十分客氣,我自然不會惡語相向,也沒有為難他,就讓他把小鼉龍帶走了。只是摩昂太子告別前,身上的小白龍緊緊纏著,不願意下來。

  看來小玉和他哥關係不錯,我想。

  但摩昂太子顯然很能分得清輕重,他把小白龍從身上扯下來,遞給了我。別說,被小白龍搭在身上,這份量還挺沉。

  「聖僧,我這弟弟性情天真,還請多多照顧一二。」摩昂太子嘆了口氣,「西行路遙,希望他有幾分長進。父王雖然行事謹小慎微……當時是真沒想到玉帝會直接判了死刑的。」

  小白龍身子一翻,把頭繞到我身後去了。

  摩昂太子搖了搖頭,告辭了。

  我扯了扯小白龍的尾巴,雖然很想讓這個剛和兄長見面又不得不離別的傢伙多傷感一會兒,可他的份量顯然不是我這小身板能承受得起的。

  小白龍『嗖』的一下從我身上飛起,越變越小,最後纏在了猴兒子的脖子上。

  猴兒子總算不吱吱叫,又跑到一邊玩去了。

  解決了盤踞黑水河的小鼉龍,我們鬆了一口氣,但如果過河仍然是一個問題。這時候,那個老頭——如今已經得回了洞府的黑水河水神——走了過來,深深一拜,「多謝聖僧,多謝大聖。」

  「要想謝我們,就把我們的行李還來,再想個法兒,讓我們過河去。」猴哥說。

  「這個容易。」水神先是讓河裡的水兵還來行李,然後說道,「請聖僧上馬,小神這就開路。」

  只見他手一揮,黑水河的上流被擋,下游很快露出河底,算是一條大路。我騎著馬,行走於其中,失了水的魚蝦在腳邊蹦來跳去,有好幾次差點沒忍住伸手去碰上流被阻後形成的那道水牆。這個法術——

  可以說是十分帥氣了。


第64章

  過了黑水河後, 這一路順當得很,我在紅孩兒的歪纏之下, 不僅給他做滿了五個小車模型,還被勾的心癢,花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弄出了一輛自行車來。那自行車一做好, 就被紅孩兒奉為至寶,兩隻腳踩在腳踏上,蹬的特別起勁。

  搞不懂這些會吹風揚沙騰雲駕霧的,至少, 如果是我的話, 我願意弄出十輛自行車, 能換一個技能就心滿意足了。

  要是能飛,我才不腳踏實地的走呢。

  荒郊野外對自行車特別不友好, 尤其是手邊別說合金橡膠了,連金屬都沒有, 那輛自行車完全是木質的, 我把那當做樣子貨,沒想到紅孩兒居然騎起來了。

  可惜,當故障出現的時候,連紅孩兒也控制不了。也不知道那個關節被卡住了,紅孩兒一時不察,一頭摔在地上,結果摔到了鼻子都沒在意,第一時間回頭想要查看倒在一邊的自行車。

  自行車被三昧真火噴了個正著。

  我記得紅孩兒一直很為自己的三昧真火感到驕傲, 說那是凡水澆不滅的神火。這一次理所當然,沒人能弄得滅那火,別說是純木質的自行車,就算是鐵做的鋼做的,也逃不過三昧真火的洗禮。

  許久沒有響起的屬於熊孩子的嚎哭聲再次重出江湖。

  等紅孩兒再央我做一輛的時候,我沒答應。

  「這車做起來太慢,材料又不過關,壞的太快。」我說。

  出乎我意料的是,紅孩兒這次居然沒接著纏我,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以為這個熊孩子有長進能聽得進人言了,結果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這熊孩子又不見蹤影了。

  我們在原地等到日上三竿,正打算離開的時候,這熊孩子拎著一個大皮口袋跑回來了。

  「叔爺!」紅孩兒把口袋張開,我一看,以為那裡面會是什麼寶貝,沒想到居然全是石頭。

  「這是什麼?」我問。

  「這是鐵礦,一會兒我用我的三昧神火好好鍛燒一下,即使出來的不是神鐵,也要好過凡鐵。」紅孩兒一臉得意,「這是山神孝敬給我的。還有這些——」他扒了扒袋子,露出裡面的其他東西,「這都是我爹娘給我的,我剛回了一趟火雲洞,用如意袋把這些都裝來了,上次叔爺你們帶我走的太匆忙,我家底都沒帶呢。」

  槽多無口。

  我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最開始,紅孩兒算是被猴哥擄走的吧?怎麼被他一說,就好像成了他自願呢?

  反正,接下來的日子裡紅孩兒幹勁十足,憑著自己的一腔熱愛,在冬日我們路過一處山村時,真的被他弄出了一輛……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叫那東西了。

  紅孩兒一開始是打算完全Copy自行車的,後來我看他煉鐵弄鋼弄得有模有樣,一時沒忍住給了許多條意見。結合材料特性,最後的成品,嗯,有點像平衡車。

  這還不是普通的平衡車,可以飛天遁地,速度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雙輪還能噴火。

  第一次看到這個效果的時候,我還以為見到了山寨版的風火輪。

  總之,紅孩兒成功的煉出了一個非常符合他審美的法寶,為此,還回家炫耀了一下,回來的時候,還帶了他娘羅剎女和他爹牛魔王給我們的禮物。

  「叔爺,嘗嘗這瓜果。」紅孩兒把一個大個哈密瓜遞過來,「這是火焰山附近人家種的,特別甜,別的地方種的都沒有這個好吃。我娘想著叔爺是出家人,不能吃葷,就讓我把這個帶了來。」

  嗯,拐帶別人家孩子,人家家長不僅沒責備,還送了禮……

  紅孩兒可不知道我心裡的複雜之情,又從他的如意袋裡拎出了一大罈子酒,「老叔,這是我爹專門送你的,他讓我好好和你學本事,等再往西你們見了面,再好好敘舊。」

  「乖侄兒。」猴哥笑呵呵的把酒罈子抱在懷裡,還把豬八戒伸出的鹹豬手打到了一邊。冬天裡住著暖屋,有新鮮的瓜果吃實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不過這幸福也沒持續多久,我們就被一隊官兵圍住了。

  Excuse me?

  這待遇,我在大唐都沒有享受過好嗎?

  跟幾個徒弟及紅孩兒確定了他們沒幹什麼違法犯罪的事之後,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袈裟,把毗盧帽拿出來重新帶好,手持禪杖開了門。

  「阿彌陀佛,不知各位有何指教?」我看著氣勢洶洶的各位軍士,心中暗叫不妙,很明顯,來者不善。

  「指教沒有,就是要抓你。」為首的一個看起來像是官員的人叫道,「誰讓你信錯了教,好好的全真不信,非要去做和尚!」

  「貧僧乃東土大唐皇帝御弟,奉旨前往西天取經,你抓我,就不怕風聲傳回大唐,引來征討嗎?」我的後台倒是足夠大,說起話來自然底氣十足。

  「你是從東土大唐前往西天取經的那個唐和尚?」那個官員臉上收了笑。

  「正是我。」我答道。

  「你就是那個在寶象國、烏雞國弄什麼唐傳佛教引得國王信奉讓全國上下都改信了佛的唐和尚?」那個官員的聲音中帶著不可明說的激動。

  「正是我。」我矜持的點頭。

  噫,我的名聲都傳到這裡來了?明明我人還沒到,這裡當官的怎麼就知道我在寶象國和烏雞國裡做過什麼呢?難道是過往的商旅傳遞的消息?

  他們走的可是夠快的。

  那個官員顏色一肅,「拿下這個妖言惑眾蠱惑君心的妖僧!」

  我:「……」

  納尼?我被人叫過高僧聖僧,就是沒被人叫過妖僧!

  猴哥冷著臉就想掏耳朵拿出如意金箍棒,但被人叫做妖僧這個經歷真的是太特別的,反正這些人根本傷不到我,對猴哥他們更是連撓癢癢都不算,我倒是想知道他們被哪路妖魔摸了頭,這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於是,我們師徒一行人全都沒反抗,被抓了。

  當我們被官兵帶走的時候,山村內的其他人家有出門來看的,見我們如此,不是愧疚的躲了回去,就是表情興奮,還有人跟落在後面的兵士搭話,問他們能得到多少錢。

  這幾乎和我之前認識的熱情好客的村民截然不同,虧我之前還準備在這裡過冬呢。

  「怎麼回事?什麼銀錢?」猴哥大聲問。

  押著猴哥的那個兵士嗤笑一聲,「怎麼,你們還以為這村裡的人家是真的歡迎你們?好好地,全村沒一個信佛的,會無緣無故的好好供奉你們?這可是因為我們國王陛下親筆下的旨意,只要在這車遲國境內,抓一個和尚,做官的連升三級,沒官職的,賞銀五十兩。我們吃肉,舉報的村民也能跟著喝湯呢。」

  我類個……去,這一招,夠毒啊。

  我覺得,只要我繞不開這奇葩的車遲國,無論我走到哪個角落,都必定陷入人們的戰爭海洋中。

  「哪呀,你沒看到國王陛下新下的旨意嗎?現在是抓一個和尚,做官的連升三級加賞銀五十兩,沒官職的,直接賞銀百兩!」另一個兵士接話,「以往抓過的那些和尚現在越來越少了,二十多年前的時候,聽說有兩千多,結果受不得苦水土不服的死了六七百,自盡了的有七八百,只剩下五百個。就這五百個,也越來越沒有了意趣,為了讓日子好過一點,什麼都肯幹,還真有討了道爺歡心被免了活兒的。如今,能幹苦力的越來越少了,只能抓過路的。」

  「要我說,還是道爺神通廣大,剩下那五百個和尚,要不是道爺出手,恐怕也不知道自盡了多少,哪像現在,那些人怎麼死也死不了,多大的造化呢。」

  「活受罪哈哈哈……」

  幾個人嘻嘻哈哈的說笑,我沉默不語,這些話裡透露出來的信息很多,車遲國這個名字也有些耳熟,但我還沒想起來這裡到底該是什麼難,只能暫時忍耐一二。

  我們就這樣一路被壓著前往車遲國的國都,過了五鳳樓,到了金鑾殿,兩班文武立侍左右,三個全真道人打扮的坐在離龍座很近的繡墩上,國王坐在最上,可那氣派還不如三個道士足。

  「有意思。」猴哥低聲說道,「這也是一大國,老孫進城前也看了這城上有祥光,怎麼這金鑾殿裡就有三個妖怪。如果他們沒有作惡,這倒說得通,可若是如此,是誰污衊師父是妖僧的?」

  「是什麼妖怪?」我問。

  「一隻虎妖,一隻鹿妖,還有一隻羊妖。」猴哥哼笑一聲,「不入流的東西,連老孫一棒都未必接得住。」

  上面,國王正在發問,「國師請看,前面那白白嫩嫩的和尚是不是就是那個迷惑了兩國國主,在國內興佛滅道的妖僧?那個毛臉雷公嘴的和尚,是不是國師夢中被仙人指點的那個無法無天禍國殃民的齊天大聖?」

  一個道人站了起來,繞著我們走了一圈,「回陛下,這毛臉雷公嘴的和尚和夢中圖影一致,就是那齊天大聖。另有,我雖然不知道這個白白嫩嫩的和尚是不是我們要找的妖僧唐和尚,可他身邊是有齊天大聖服侍的,想來沒有錯。」

  「好!」國王一下子站了起來,「寡人這就下令,築祭台,拿他們祭了天,保我車遲國風調雨順,年年豐收!」

  看著那三個笑中帶著奸詐的全真道人,我再不知道自己被黑了,那就是我傻了。


第65章

  我懷疑那三個妖怪腦子有坑。

  原因有二。

  一, 他們居然對國王的命令沒有表示異議。他們可是妖怪啊,而且, 從那奸詐的笑容上看,從這個國家滅佛興道的作風上看,他們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我不信他們是那種有道德底線的妖怪,可就是這樣的妖怪,居然對唐僧肉就這樣浪費要祭天毫無異議?

  這要不是腦子有坑,沒見識, 不知道唐僧肉可以使人長生不老, 就是所圖的比長生不老的誘惑還要大。

  二, 他們對自己的實力好像有什麼錯誤認知,不是我吹, 我直覺要是正面剛這三個妖怪都不是我的對手,我很有把握把他們打回原形。可是, 就這三個水貨, 他們在得知猴哥齊天大聖的身份之後,居然還這麼叫囂……

  這要不是腦子有坑,太土鱉,沒聽過齊天大聖的威名,就是他們背後的後台比猴哥底氣還足。

  答案很好推斷,只用排除法就可以了。

  世上有比長生不老更有誘惑的嗎?有,但這不是這三個妖怪的層次能夠接觸到的。

  世上有比猴哥底氣還要足的後台嗎?有,但這樣的後台未必會為了三個水貨妖怪對上猴哥, 再加上一個我。

  猴哥懟天懟地的個性就不說了,金蟬子這個身份眼下作用不多,但那些神佛也要注意別這時候結仇被歸位後的金蟬子記恨。

  如來二弟子,歷經十世輪迴的功德聖人,嘖,要是第九世死後直接被人接走投胎,沒有覺醒前幾世的記憶,沒我橫插一槓子,倒是真的挺美的。

  我攔住冷笑想要掏如意金箍棒的猴哥,雙手合十,對著國王行了一禮,「陛下竟然這樣想嗎?」

  國王還沒出聲,看上去像是領頭的那個妖怪就開了口,「此乃上仙降下的旨意,汝等滅道興佛逆行倒施之輩,還不認罪!」

  「貧僧不知何罪之有。」我怡然不懼,聲音還刻意加大了一分,「貧僧傳佛,卻不曾滅道,也從未逼迫過道教道友。」

  「上仙旨意,豈容你狡辯?」又一個妖怪叫道,「只有把你火祭了去,才能贖了你的罪惡,你就安心的去吧,下輩子擦亮眼睛,別做和尚。」

  「若是那火燒不死我呢?」我問,「我乃觀世音菩薩欽點,前往西天拜佛求經的取經人,身邊有眾多子弟隨行,天上還有六丁六甲,五方揭諦,四值功曹,十七位護法伽藍暗中保護,別說凡人,就算是妖魔鬼怪也奈何不了我。」

  三個妖怪還沒怎樣,國王就有些動搖了,「那六丁六甲,四值功曹都是天庭中的神仙,怎麼會保護你一個和尚?」

  真是個好問題,誰知道天庭和靈山達成了什麼不可見人的交易。

  我心裡這樣想,嘴上卻不能這麼說,「我雖然是個和尚,卻是大唐皇帝御弟。」

  至於這二者間有沒有什麼聯繫,誰知道呢?

  我發現這國王的某些屬性非常像寶象國原來的那個國王,也就是百花羞那個一言難盡的爹,昏聵,容易動搖,偏偏還有點野心。

  任哪個國家攤上這麼一個國王,也是夠倒霉的。

  那三個妖怪自然不會眼看著國王動搖,也許是因為他們在這裡做了二十餘年的國師,和國王說起話隨意了很多,又知道這國王吃哪一套,很快就讓國王重新堅定下來。

  我也不著急,「幾位國師為車遲國調理風雨二十餘載,國王陛下信任他們是應該的。」話音一轉,「只是我所言也是句句是真,陛下若拿不定主意,不如讓我與國師比試一番。」

  「哦?」國王來了興致,「比試什麼?」

  我看了一眼那三個妖怪,「不如就比……置身於火中,看哪個才會被上天降下懲罰收走吧。貧僧有六丁六甲、四值功曹相護,願以此證明,不知道幾位國師意下如何?」

  三個妖怪大概智商不夠,居然中了這麼簡單的激將法。

  因為約定已成,國王怕我們逃走,就在王宮裡分出一座宮殿來給我們。宮殿內並沒有服侍的人,本來我們進去的時候還有兩個沒來得及離開的,一見到我們,也跑得飛快。

  豬八戒氣的直哼哼。

  「叔爺,你別怕,明天的比試,我悄悄的給他們加上三昧真火,保證不到半刻,讓他們連骨頭渣子都不剩。」紅孩兒抱著他的平衡車,安慰我說。

  「別胡鬧,若是你出手,他們哪還有還手之力?我們要公平競爭。」我說著連自己都不信的話,就打發紅孩兒去休息了,大概因為我誇了他一波,他很聽話。這一路我們餐風宿露的被人押著從山村趕到王城,都累壞了,不只是紅孩兒,我讓幾個悟都回去休息了。

  我簡單的梳洗了一下,拿起一卷經文坐在窗前翻看,等到太陽落山,燈燭燃起的時候,一陣陰風吹入屋中,再一看,白晶晶已然立於屋內。

  「師父!」白晶晶一副嬌俏的打扮,過了這麼久,當初紅孩兒給她帶來的傷害大概已經不見了,至少,以我肉眼觀察來看,白晶晶這副肉身的皮膚還是不錯的,白皙中透著健康的粉紅,比我之前想像的黑白花要好很多。

  「我猜你也要到了。」我合上經文,「這車遲國到底怎麼回事?那三個妖怪是何來路,又怎麼會有悟空的畫像,真的有人給他們託夢了?」

  「據我所知,那三個妖怪倒沒做什麼夢,這個夢,是和尚告訴他們的。」白晶晶一揮手,給自己變出了一張椅子,斯文秀氣的坐下之後,開始給我講述車遲國的故事。

  這車遲國國王是二十七年前繼位的,結果在二十四年前,風不調雨不順,整個國家都沒有雨,土地干旱,別說莊稼了,連草都長不起來。上至國王大臣,下至黎明百姓,家家沐浴焚香,戶戶拜天求雨。眼看毫無效果,國王百姓都要絕望了的時候,從天而降三個道人,自稱出自終南山,是修煉有成的仙人。

  這三個道人倒有些本事,呼風喚雨,指水為油,點石成金,無所不能。

  車遲國國王自然如獲至寶,把他們奉若上賓。等到乾旱危機解除後,小心眼的國王開始翻舊賬了。

  哦,當年求雨的時候,朝廷給僧人道士都發了糧餉,結果什麼用都沒有。後來的三位道人一到,立刻解救了蒼生萬民。因為那三位道人,國王沒追究道士的責任,卻把僧人給怨上了。

  光領錢糧,什麼用都沒有,太廢物!

  於是佛家山門被拆,佛像被毀,度牒也全都廢掉,把這些僧人賜給了那三個道人,當做小廝一樣用,什麼苦活累活都推給他們。

  這一日之間,從人間掉進了地獄,那些僧人自然苦不堪言,從最開始的兩千餘人,到最後只留下了五百人。

  「天上的神佛要不是攔了一攔,恐怕師父到的時候,這些僧人也死光了呢。」白晶晶笑的美麗,「那些人挨不住苦,什麼上吊抹脖投河吃毒藥都試過,就是死不了,除了過得不痛快,簡直就是長生不死。」

  「天上的神佛?」這和我聽說的可不一樣,「不是說,是那三個妖怪為了不讓給他們做活的僧人都死光了,才施的法術嗎?」

  「那幾個妖怪哪有這個本事?」白晶晶嗤笑,「是六丁六甲和護教伽藍每晚來保護他們,不讓他們自盡。還託夢告訴他們,不要尋死,只要苦熬過一陣,就會有東土大唐御弟聖僧路過此地,身邊的大徒弟乃是齊天大聖,神通廣大,一定會救他們於水火之中,滅了道士,重建沙門。」

  「他們就這麼看著?除了不讓僧人尋死,沒有其他作為?」以他們的本事,我覺得他們只要稍稍抬抬手,這些僧人也不至於落得如此地步……吧?

  六丁六甲是天庭的暫且不說,護教伽藍,那可是靈山系統的,就這樣看著教眾受苦受難?

  「還有呢。」白晶晶臉上帶著愉快的笑,我卻從中感到了一絲惡意,「還有太白金星給那些僧人託夢,夢中,太白金星把孫長老的畫像拿出來教那些僧人辨別,以免他們認錯了人。」

  我:「……」

  太白金星?!

  我以為他已經放棄再在我面前刷存在感了呢。

  「師父,你猜,這些神佛托給僧人們托的夢,是怎麼被那三個妖怪知道的?」白晶晶臉上的惡意更加深重了,「因為他們熬不下這樣的苦日子了,師父遲遲不來,他們心中生怨,為了好過一點,他們把這當做了討好那幾個妖怪的砝碼,用這換來了更輕鬆的活計!」

  我心中一沉。

  「那三個妖怪為了不被滅,可不就要先下手為強了?」白晶晶的笑容不見了,「而且,據我所知,這三個妖怪絕非行動魯莽之輩,而天下妖物,少有沒聽過齊天大聖之名的,他們不是無知無畏,而像是從什麼地方得到了什麼保證,這個保證才是他們大著膽子行事的原因。」

  「什麼保證?」還是那句話,會這麼明目張膽的結仇的,有幾個?

  「這個我還沒打探出來,只是,雖然明面上是針對孫長老,但實際上,我覺得是衝著師父你來的。」白晶晶猜測,「師父,你仔細想想,你可得罪了什麼人?」

  「我有得罪人的本事嗎?」我苦笑,心裡卻把從觀音到太上老君都數了一遍。

  「可師父你在傳教,已經有兩個國家的君主百姓都是你的教徒了。」白晶晶指了指天,「會不會是……看不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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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我看著白晶晶那根手指往東邊一點即收, 又是一副乖巧端坐的樣子。

  我被她這樣一提醒,也終於想起自己所疏漏的地方, 而且,我想的比白晶晶還要更多一層。

  白晶晶沒看過我寫的經文,只以為我弄出個唐傳佛教惹惱了天庭, 卻不知道,其實連西天也未必會對此感到痛快。天下香火,佛道二教就能佔上九分,其餘一分被鄉野孤仙所平分。

  我弄出的這個唐傳佛教, 雖然也打著佛教的幌子, 若單拿出幾句看, 似乎也沒什麼區別,但核心思想不說天差地別, 卻也不會讓人弄混。可宗教思想的傳播,真正滲透人心的就是核心的那一份主旨。

  從寶象國到烏雞國, 我雖離開, 可既然那裡的消息都傳到了車遲國國王耳邊,想必這件事進行的還沒出什麼岔子。

  也正是因為這一切進行的順順當當的,等我到了車遲國的時候,才被迎面來了這麼一下子,意識到了真正的危機。

  天下香火就那麼多,道佛兩教真的會樂意來一個搶飯碗的嗎?

  之前一直沒反應,看來並不是我所以為的上面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如今想起那三個無知近乎愚蠢的妖怪, 他們哪裡是蠢,他們是精明的太過了好嗎?上層的爭鬥,連我都勉強只能參半腳,還要發揮演技讓別人相信這一切都是無意為之,他們這樣明顯是被人當作棋子的,居然還敢傻乎乎急慌慌的沖上前來做先鋒。

  我覺得炮灰的角色更適合他們,在我認為暗中策劃這件事的無論是東西方的哪一邊或者兩邊都有的時候,同樣也不認為他們會把我怎麼樣?最多只是打擊一下,提醒我此路不通,最好按照他們劃下來的道走。

  怎樣打擊才會拋棄自己創立的思想呢?

  我有些拿不準,因為天上那些傢伙早就習慣性的畫個大圈,然後拿出一點好處讓其他人為他們效命填滿這個大圈,我不確定他們會把腦洞開到哪個方向去。

  想想現在擺在我面前的都有什麼:

  車遲國國王的敵視,三位國師妖怪的欲除之而後快,五百個和尚,不,不能說全部,但應該也有很大一部分對我的怨恨。

  哪一點能讓我亂心?

  我覺得這三樣都不能,可根據常理,我現在取經人的身份,同道的不理解敵視陷害甚至怨恨……

  再擺出血粼粼的事實,觸目驚心的死亡數字,嘖。

  是不是在我心生動搖的時候,再來個菩薩指點我,讓我堅定心智繼續走下去?

  我覺得這才是正確的劇本,至於那三個妖怪,既然領著炮灰的戲份,恐怕也只是我前行中的一點敲打,一塊絆腳石。

  畢竟,以我的行為,我只是個『初入歧途』的人,罪過還沒有大到需要物理毀滅。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白晶晶已經消失不見。

  我把手邊的經文收好,才恍然發覺自己忘了問白晶晶這次的身份。不過這也不是緊要的事,下一次問也可以。至少,她這次應該不是什麼被人唾罵的妖妃。

  噫,天道好輪迴,白晶晶在烏雞國被人罵妖妃,我到了車遲國就被人罵妖僧。

  一群蠢蛋,真正的妖僧還會好好和你們講道理?早就讓手中的大殺器滅了你們好嗎?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著,時睡時醒的一點都不踏實,等到窗外露出一點光亮的時候,我聽著窗子被推開的聲音,擁被坐起,模模糊糊的看著一個人影朝我走來,身形十分熟悉。

  「師父醒了。」猴哥的聲音響起,聽起來十分精神。

  「這麼早來此,可是有事?」我起床,穿好掛在架子上的僧衣,問道。

  「嘿嘿,師父,老孫剛帶著幾個師弟從外面回來,撈了不少吃食。」猴哥把懷裡兜的東西一股腦的倒在桌子上,「老孫想起師父一直沒用齋,這車遲國國王也太小家子氣。」

  「你去了哪裡?」屋子裡昏暗,只能看清大致輪廓,我伸手捏了捏桌子上的吃食,像是點心,個頭還很大。

  「老孫去了那三個妖怪供奉三清的道觀。」猴哥跳上椅子,「這些全都是擺供的供品,師父不想八戒那樣有好食腸,我挑了一些做熟的果子帶了回來,沒有生的。」

  「這是三清的供品,我如何吃得?」

  「怎麼吃不得?」猴哥說,「昔日在萬壽莊的時候,鎮元子可說是師父的舊識,更是與老孫結拜了兄弟。師父都能是他的座上賓,吃點三清的供品,又怎地?」

  「想必你們是兄弟吃的痛快了。」我搖頭,只說自己沒胃口。

  「我還好,不怎麼愛吃這東西,只吃了幾塊就放手了。八戒最貪吃,我本來沒打算叫他,結果他聽著有吃的東西,在夢中硬是醒了。」猴哥笑道,「那三清觀裡供奉著元始天尊,靈寶道尊,太上老君,我與兩個師弟變成他們的模樣,享了他們的供品,也算是做次好人,全了那三個妖怪的一片心。」

  我一下子精神了。

  變成神像的模樣騙吃騙喝的這段,我想起來了,他們最後好像還使壞,撒了潑尿騙人說是神水。

  當初看到這一段的時候,我簡直為猴哥的創意驚呆了,沒想到這就發生在這車遲國!

  我把果子點心推到一邊,把白晶晶告訴我的話轉告給猴哥,他聽到一半的時候就撮牙花子,等我說完,他已經開始冷笑了,「那群不知好歹的東西,既然都有神仙託夢告訴他們會有老孫來救,居然不知感激,還敢出賣我們!既然這樣,還救什麼救?讓他們被這裡的妖怪勞役至死去吧。」

  「有六丁六甲和護教伽藍在天上保護他們呢。」我不得不添了一句。

  「師父。」猴哥的聲音卻嚴肅起來,「我們一路西行,可沒有人告訴我們在車遲國有僧人遭難,更沒有人指點我們要來此救人。救他們可以順手為之,卻不是必須要做的事。這些人若是因此心生怨恨,只能怪他們自己修行不到家,入了魔障,與師父無關。」

  我:「……」

  要不是為了維護作為師父的尊嚴和矜持,我真想把猴哥抱起來轉圈圈,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這麼暖這麼會安慰人的猴哥?

  真不愧是我猴哥。

  「自是與我無關。」我努力的讓聲音平穩一點,「既然滿天神佛都可以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受苦受難而未出手,只能說那些僧人命中由此磨難。不然,我佛最是慈悲,怎麼會束手旁觀呢。」

  「沒錯,就是這樣!」猴哥跟著鬆了一大口氣的樣子。

  我不禁失笑,在猴哥心裡,我到底是個什麼形象?

  濫好人嗎?

  不,我從來不是濫好人,會行善只是因為這是自己力所能及沒有損害自己的利益。這聽上去有些冷血自私,但是,損己利人?抱歉,我的思想覺悟還沒到那份上。我的所求不是真的去西天求取真經,我必須要按照自己的節奏走下去,一步步壯大自己的影響力,而不是像投胎一樣往西天趕,到時候到了是到了,可我沒有還手之力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這可不是我要的,也不是金蟬子記憶修為領悟幾乎全消所換來的機會最終該有的結果。

  那些神佛要麼從頭到尾漠視,要麼出手救出自己的信徒,這兩樣他們都沒有做到,只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把我拋了出來,事先更沒有和我溝通,就這樣讓僧人們把希望和怨恨都加在了我身上,如果他們想要讓我因此自責悔恨懷疑自己,那我只能說他們打錯算盤了。

  我為什麼要為別人的算計和錯誤買單?

  我又不是太平洋警察,管得那麼————寬。

  當天大亮的時候,車遲國國王派人通知我們,比試將在五鳳樓外的廣場舉行,屆時,國王會帶著王公貴族文武百官在五鳳樓上觀看,而同樣感興趣的百姓也可以在廣場圍觀。

  不知道這是誰的意思,但最終目的不外乎是想要再宣傳一波道教全真多麼厲害,佛教和尚多麼渣渣。

  可惜,他們最終必定會失望。

  一夜之間,我們昨天還路過的空蕩蕩的廣場就已經豎起了兩座高高的石台,材料厚重,構造精巧,又留有了足夠的燃放火油和木柴的地方,而不是像木質高台一般,也許燒到一半就毀掉了。

  在猴哥的指點下,我已經能分得清那三個妖怪誰是誰了。

  這一次,準備上另一座高台和我比試的,是三妖之首,虎力大仙。

  當他走上高台的時候,迎接的是百姓的加油喝彩參雜著仰慕的聲音;輪到我的時候,連跟在我身邊或許是引路或許是看管怕我臨時變卦的人都想給我使絆子讓我當眾出醜,更別說來自百姓的那一種令人難堪的靜默了。

  但當叫罵聲響起的時候,我才知道,靜默還是好的待遇。

  「師父別惱。」猴哥變成了一隻小蟲落在我肩膀上,「那些人,不是跟著道士投誠換了活計的僧人,就是因為家中有人禿子發少被當做和尚抓起來的普通百姓,他們因此受苦,卻不敢沖國王和國師耍脾氣,也只好衝著師父你這個過路和尚來叫罵了。」

  我坐於高台之上,默誦經文。

  一聲鑼響,有人在下面點燃了火油。


第67章

  火油最易燃, 大概是這年頭提純技術不夠,燒起來黑煙滾滾, 讓人嗆咳。

  我和虎力大仙的高台遙遙相對,打眼看去,卻發現他那裡情況比我這裡好了不止一點, 至少,他那裡的濃煙全都像是長了眼睛一樣的繞開了他,還向我這邊飄來了不少。

  我正懷疑他暗中使法術,一時沒注意自己這邊的情況, 直到我感覺屁股下面熱烘烘的。我無法看到自己坐下這座高台的情況, 但兩座高台看上去差不多, 情況應該也相差不遠。我看向對面,發現是木柴被點燃, 火舌舔著石台,溫度向上傳遞。

  「師父別慌。」猴哥在我耳邊說, 「我這裡有避火訣, 絕燒不到師父。」

  「熱。」我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現在的溫度還可以,但是,如果一直升高,這石台之上,比炮烙也差不了多少了。

  「這個容易,師父稍等。」猴哥變成的小蟲從我身上飛走,不一會兒又飛了上來,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 我感覺石台上的溫度降了下來。

  我這邊感覺舒服了,而且,坐得高看得遠,心情也變得好了很多。過了大約有半個時辰,我再看向對面的虎力大仙,卻發現他坐的不安穩,就像屁股下面有釘子一樣。

  當然,釘子沒有,但應該很熱倒是真的。

  這時候,一隻看上去顏值就很可惡的蟲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飛到了我這邊,我皺眉想這是哪個徒弟,決心等下去以後好好提升一下他的審美。雖然我覺得以這個審美水平,這八成就是豬八戒了。

  然後,這只在我心裡疑似豬八戒的蟲子落在了我頭上,我剛覺得不對勁,就感覺頭上一痛,像是被打了一下。

  我:「……」

  好吧,高台作弊也不是我的專利,對方也沒打算公平競爭來著。

  這時候,我聽到底下傳來高空墜物的聲音,底下百姓議論紛紛,只是我坐的太高,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師父勿擾。」猴哥的聲音傳來,「剛才有只臭蟲飛過來想要咬師父一下,被老孫拍下去了,結果一落地就變成了個鹿。」

  「鹿力大仙?」我用氣音問著。

  「嘿,也不知道國王發沒發現他少了個國師。」猴哥的聲音裡帶著幸災樂禍,「一還一,老孫再去給他換個搧風的扇子!」

  我正想著這是什麼意思,沒多久,就看見對面的虎力大仙一下子跳了起來,從坐改成了站,站也不好好站,還一跳一跳的。

  「看他怎麼收場。」猴哥回來了,「悟清那把芭蕉扇扇出來的火,真以為用個冷龍就能冷下來?」

  「冷龍?」我問。

  「一個道術,用了高溫也變涼……這幾個妖怪學的還是正宗道術,也不知……」猴哥話沒說完,就被對面的虎力大仙打斷了。

  只見虎力大仙一邊跳來跳去像個跳跳虎一樣,一邊還氣沉丹田,聲音洪亮,「國王陛下,我聽聞瑞雪兆豐年,這便請下一場大雪,為來年有個好兆頭。」

  地下的百姓無不歡呼雀躍。

  「還磕頭?」猴哥聲音不屑,「我倒要看看他怎麼降雪,能下一片雪花,老孫這齊天大聖的名頭就讓給他!」

  我差點沒忍住笑出來,猴哥,你這個齊天大聖的名頭還是很響的,就算你要打賭,起碼也要賭的大氣一點吧,這下不下雪的……

  虎力大仙果然有幾分本事,令牌一出,狂風大作,我被那風吹得差點坐不穩。現在本來就是冬日,氣溫不高,此風一來如同雪上加霜,本來還算厚實的棉衣被吹透,忍不住發起抖來。

  猴哥聲音帶著怒氣,「師父且忍耐一二,老孫這就上天把那些添亂的教訓一二。」

  果然,沒一會兒,風就停了,陽光照在身上感覺暖暖的。

  之前猴哥斬妖除魔,我雖然覺得他厲害,卻沒有眼下這麼深的感悟,自然之力在我心中一向是人力不可征服的,如今卻被猴哥調弄的簡單輕易……

  這就是神仙手段了吧。

  我看向虎力大仙,這該是有多不開眼,才和猴哥對上啊。我還沒忘,他當初口口聲聲說那齊天大聖的時候可不帶一點敬意,被打臉了吧。

  哈哈。

  虎力大仙跳的更急更快,雖然無風又太陽高照,他居然還招出了一道雷。

  聽著雷響,我一點都不擔心,還有閒心去想自己好像從來沒聽過冬雷。

  冬雷震震夏雨雪,山無棱,天地和,才敢與君……

  一道雷轟下,正打在虎力大仙頭上,把他劈了個正著,現出了本相,搖搖晃晃的跌下了高台。

  ……絕了。

  猴哥這行動……真利索啊。

  如果我沒計算錯誤的話,三個妖怪,如今已經折了兩個了。

  地下自然又是一片驚呼惶恐之聲,倒是五鳳樓山特別的安靜。

  直到一個悲憤的聲音響起,「你這妖僧,居然耍手段害死我大哥!」

  最後剩下的那隻妖怪我記得叫做羊力大仙,作為一隻咩咩羊,沒了靠山以後,躲起來不好嗎?非要刷一次存在感?

  「此乃天降法雷。」我朗聲說道,仗著有猴哥在上面撐腰,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國王陛下,貧僧只是貧僧,你這三個國師卻是妖怪所變。之前打著道家名號平安無事,無非是無人計較。如今,我,大唐御弟聖僧,奉佛旨前往西天取經,路上天庭中六丁六甲四值功曹相護,怎會發現不了有人打著道家的名號戕害人命?怎能不清理門戶,還一個朗朗乾坤?」

  我覺得天庭應該感謝我,因為我給他們吹了一波。

  像我這樣不在乎宗教之別的心胸寬闊之人,簡直太少了。

  羊力大仙自然不會任我信口雌黃,但我也說過了,他就是一隻咩咩羊,沒了虎力大仙和鹿力大仙撐腰,他恐怕連沙和尚都打不過,更別提其他幾個悟了。

  但最先忍不住動手的,卻是紅孩兒。

  這熊孩子一早出門的時候就被我要求低調低調再低調,恐怕到了現在已經被憋壞了,聽到羊力大仙居然不頂禮膜拜還敢不服,直接踩著他的平衡車把羊力大仙從五鳳樓上揪了下來,一把火把他燒回了原形。

  看著得意洋洋踩著平衡車漂浮在半空中的紅孩兒,我不禁在心中自我檢討,我實在是太自大了,居然忽略了一個熊孩子可能造成的殺傷力,以為能讓他聽話。

  我正開啟頭腦風暴,想著怎麼在車遲國國王面前把這件事揭過去而不是再起風波,畢竟國王和這三個妖怪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交情了,沒想到,國王只楞了一下,就不再看看地上的羊力大仙,而是朝紅孩兒拜下——

  「這位童子本領如此高強,想必是天上的仙童吧?拜見仙童,多謝仙童為我國除妖。」

  國王有了動作,上至王公大臣,下至普通百姓,無不拜倒在地。

  我:「……」

  我真傻,真的,我之前都說過這個國王給我感覺很像寶象國的那個國王了,我怎麼就忘了這件事,以為他會翻臉?他們連見風使舵的本事都是一樣一樣的。

  上一次,我被奎木狼陷害,成了一隻老虎,寶象國國王轉臉不認人,立刻讓人把我拿下,把奎木狼當做了親女婿;現在,三個國師中唯一倖存的羊力大仙也不在了,車遲國國王立刻把我們奉為上賓,謝我門為他除妖,半點不提昨天他還想弄死我們。

  我本國王親自從高台上請下,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點想笑。

  真是不長記性,這些做國主的可不都是這德行,烏雞國國王那樣的才是奇葩。

  冬日日短,此時天色已晚,國王把我們請入最好的宮殿之中,要我們好好休息,待明日大擺宴席,好好酬謝我們。這一次,宮殿之中不再是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左右服侍的人各個溫柔笑意,貌美如花。只不過,除了紅孩兒左右快活的支使人,連豬八戒也都只是戀戀不捨的多看了幾眼就把推辭了。

  這一晚過的舒服很多,高床軟枕,香風暖室,我睡著之前還想著那些吃飽了撐的的神佛會不會入夢來,如果入夢了我該怎麼懟回去,結果證明,我想多了。

  一夜無夢。

  早上,剛用完早齋,就有人來稟報,有智淵寺僧人求見。

  「車遲國內還有寺廟?」我納悶,不是都被國王下令拆了嗎?

  「回聖僧,」那個前來稟報的侍從答道,「全國上下的寺廟山門都被拆,只除了智淵寺,那裡供奉了先王畫像,才免了這一劫,留下幾個僧人不至於成了小廝苦力。」

  能供奉國王畫像的,即使不是皇家寺廟,也必是曾經的香火鼎盛之處,沒想到,到最後唯一能獲得的優待就是保留僧人的身份不去給人做下人了。想到這裡,我便叫人把那僧人帶進來,想知道他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雖然我覺得這根本不用想,除了那些都要被折磨的魔障了的普通僧人,還能是為了什麼?

  我這個人自認不是那麼寬宏大度,但怎麼也不會過分遷怒,即使那些僧人中有人對我心懷怨恨,即使被有些人暗中出賣,即使……當我走向高台坐於高台之上的時候被人咒罵。

  罪魁禍首又不是他們,對於這些因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給了希望卻時時生活在絕望之中的僧人,沒有必要和他們計較。

  那位智淵寺的僧人年紀很大,頭是光的,眉毛鬍子都老長,雪白的不帶一絲雜色。

  「見過聖僧!」他一見我,就激動的下拜,「多謝聖僧救我沙門!」

  我就不擅長應付這樣的老禪師,尤其是他的年紀讓我想起了我法明師父,心下更是惆悵,長安那一別,也許就是我與法明師父所見的最後一面了。

  此後山高路遠,只望他一切安好,從容生活。

  這位老禪師法號成智,從他口中,我得知了車遲國內現有僧人的情況,哪些已生心魔墮入魔道,哪些佛心不再只想過普通人生活,哪些又是心中虔誠依舊,一顆紅心向著……我。

  「貧僧?」我納悶極了。

  不光是為了意外的發現這些僧人中碩果尚存的人數超出我的想像,還因為他們居然把我當做了堅持下去的信仰。

  「正是聖僧。」成智禪師微笑頷首,「這些年的日子真正難熬,要不是有移居車遲國的白夫人寬慰相助,知道這世上真的有高僧大德正在路上,我等未必能守住禪心堅持到聖僧來的這一天。」

  白夫人?我有點後悔了,早知道白晶晶來的時候我就問問她這次的身份了,也不至於此時一臉懵逼。

  也許是我的表情透露了我的想法,成智禪師解釋道,「白夫人來車遲國時間不長,就住在王城之中,有一手好手藝,能點的起好豆腐,那豆腐不僅色白味香口感軟嫩,白夫人更是姿容甚美,很快名聲就傳遍了全城,被人叫做一聲豆腐西施。白夫人信佛,卻無廟可拜,輾轉找到智淵寺,對我等僧人十分憐惜溫柔,有被抓來的外地的小沙彌挨不住苦向她哭訴,無意中透露了聖僧和齊天大聖,這也是緣分到了,白夫人立即就說聖僧曾經救過她,是個真正的好人,讓我們不要難過,說這樣的苦日子遲早到頭。「

  我:「……」

  我不是早就知道白晶晶是個戲精了嗎?為什麼我還會為此感到驚訝?

  白•豆腐西施•晶晶,嗯,可以的。


第68章

  因為白晶晶這一神助攻, 接下來車遲國國王問我該如何處置那些僧人的時候,我也沒什麼猶豫, 就給出了處理辦法。

  那些僧人的度牒之前都被國王收回去毀了,法理上,他們只是剃著光頭的……連百姓都不算, 只能說是身份地位更低一等的小廝,並不是和尚。我按照成智禪師給我的名單,只把那些依舊誠心向我向佛的那部分重發了度牒,讓他們再回沙門;而那些入了魔障的, 只想當普通百姓的, 就如了他們的願, 讓他們有了身份,做了平民百姓。

  除了那些真的入了魔障拔不出來的, 我得到了大多數僧人的感謝,想過日子的好好過日子, 想唸經的繼續唸經。

  那些入了魔障的我倒是沒有直接放棄, 但是,怎麼說呢,長期的被虐待生活改變了他們的心性,這不是我對他們開導幾次就能扭轉回來的。即使他們當面對我千恩萬謝,可是,眼神欺騙不了我。

  想必當初賣了我和猴哥去和那三個妖怪討好處的就是這些人了,而我事後查問了一下,還真是如此。

  雖然這只是讓我吃了點苦頭, 沒有真正的受罪,但既然他們毫無悔意,我也不是非要追著他們以德報怨的。

  總之,也就這點小事讓我煩惱了一下,就愉快的把他們放生了。

  一個國家的風氣不會那麼容易扭轉,滅佛滅了那麼多年,他們不像那些只想低調過完餘生的和尚,心態根本不穩,作惡也只是靠告密沒有其他手段,對我的態度卻像是我活該欠了他們百八十萬,要對他們的後半生負責。

  我很期待社會教他們做人。

  還有一件事,就是我之前懷疑天上有不知名神佛給那三個妖怪做後台撐腰來著,因此這段時間一直提高警惕的等著對方再出招,結果,也不知道是我被害妄想症發作才疑神疑鬼,還是上面的神佛壓根沒把這當回事,總之,放了一個啞炮,沒後續了。

  我這一拳打到棉花裡的憋屈感呦。

  走著走著,結果轉眼就看到了個小沙彌,要不是我現在變個方向的動作太明顯,我真想就這麼直接掉頭走人。

  小沙彌是三年前跟著師父雲遊到車遲國的,那時候才十歲,結果也沒能逃脫厄運,被百姓舉報抓到了王城從此開始了苦力生涯。他的師父年紀不大,心態也很平和,是屬於重新領了度牒的那一批。小沙彌的性情就比較跳脫了,即使之前也受了折磨,但是,怎麼說呢,心中有了寄託,曾經籠罩在他身上的陰影也褪的很快。

  他的寄託就是白晶晶,無關男女之情,他把白晶晶當娘了。

  偏偏白晶晶認為她自己魅力無敵,即使假稱是個寡婦引得小少年傾心也再平常不過。

  當我把這個發現告訴白晶晶的時候,我發現她的臉上青一片紫一片,倒是和我之前想過的花臉很相像。不過為了女士的自尊心,我識趣的閉上了嘴。

  但猴哥沒有。

  他嘲笑了白晶晶一番,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拍拍屁股又去別的地方玩了,留下白晶晶在原地敢怒不敢言。

  沒過多久,我就從小沙彌口中得知了白晶晶『嫁人』時的『悲慘遭遇』。聽完之後,我整個人都想給白晶晶跪了。

  在小沙彌口中,白晶晶娘家姓白,是家中老父母的獨生女兒,因為家中沒有兒子,老父母就做主給他招了個上門女婿。那上門女婿姓孫,個性十分暴烈,先是對她家暴,然後她娘見到的時候打死了她娘,她爹來找她娘的時候又打死了她爹,要不是這時候我上門化緣恰好救了她,此時她也已經是一具白骨了……

  我能說什麼?這故事編的,簡直了!

  我真怕猴哥知道之後再給她一棍子。

  然而小沙彌不知道啊,在他心裡,或者說在白晶晶給他編的故事裡,我簡直是白晶晶的再生父母,他特別勤快的在我這邊打聽白晶晶的情況,可我知道的都是什麼?

  白晶晶被黃袍怪拆成骨頭架子……白晶晶和金角大王銀角大王結拜為姐弟……白晶晶成為了烏雞國國王寵妃……白晶晶被紅孩兒當積木玩了……

  哦,還有最新的白晶晶成了豆腐西施。

  這能說嗎?

  編不出故事的我只能避著小沙彌走。

  不過這一次,沒等小沙彌開口,我就率先開口,一聽我說的是正事,小沙彌也很識大體的立刻帶我去見成智禪師。

  佛門凋敝,雖然眼下車遲國國王對我很客氣,那一腔怒火全朝著境內的道士們發去了,被我勸下之後雖然答應我會一視同仁,但我真擔心我這一走他就食言而肥,我剛打開的一點局面就前功盡棄。

  所以,我打算在車遲國多停留一段時間,至少鞏固一下成果。這次來找成智禪師,就是想要借智淵寺的地方開法會。

  我還沒忘,如果信徒香火多的話,我的能力也會跟著增長。

  當然,這其中也不是沒有試探天上那些神佛的意思,我就做了,有什麼招使出來,好歹我現在也算有所防備,不至於被打個措手不及。

  天上神佛毫無動靜,弄得我覺得我真的有點像個被害妄想症患者了。

  沒過多久,我收到消息,之前那些陷入魔障被放生的和尚,死的死,傷的傷,沒剩下多少了。

  「怎麼會這樣?」我很驚訝,在我想來,他們最多吃一些苦頭,怎麼就把命給丟了?

  猴哥出去溜了一圈,回來告訴我:「那是群傻子,還真以為自己有不死之身呢,可著勁的作死,可不就是死了?」

  那些人中,做了那麼許久的苦力,卻沒有其他技能,如果好好的賣力氣踏踏實實的過日子,未必不能生活好,可他們一朝自由,不用被逼著做活,沒有了勒緊自己的韁繩,一開始還很開心的放飛,可生活才是最實際的,當衣服破了沒有換洗,當肚子餓了沒有吃食的時候,魔障沒那麼深的人被現實打醒,重新腳踏實地;而那些無藥可救的……

  反正怎麼作都不會死,那就大著膽子搶吧,搶著了就是自己的,搶不著被打了,反正他們有不死之身不是嗎?

  當然不是,車遲國內的三個妖怪已除,天上的六丁六甲護甲伽藍又有什麼理由繼續保護他們?當然是把不死光環給撤了。

  然後那些人就悲劇了。

  我無話可說,只是夜裡拿著之前整理的名冊,念了一夜的超度經文。

  嗯,哭哭耗子,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我在車遲國度過了春和夏,快入秋的時候,國王一日飲酒過度,等到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沒了呼吸,王太子繼位,請我為國王超度。

  頭七之後,我看著國王的魂魄被帶走,沒忍住讓猴哥去問問國王這一世的功過。猴哥回來告訴我,這國王功大於過,被認為是個英主,治下國家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下輩子還會投生到個好人家裡去,至少是王侯。

  「他的滅佛之舉……」我有些驚訝。

  「那些和尚滿打滿算才死了不到兩千,可如果二十多年前的那場災害發生,只一年就會死至少兩千人,之後年年風調雨順,這點子小過,也被功勞壓住了。」猴哥滿不在乎的說,「這可是地府的判決,百姓和和尚在他們眼裡沒區別,他們哪裡管什麼功德罪孽。」

  這話雖然有理,可我總覺得,這國王的興道之舉才是讓他投了個好胎的根本原因。

  上面的神仙滿意了,同系統的地府怎麼會卡他?

  唔,我是不是又陰謀論了?

  新王上位,我和他倒是關係不錯,新王很仰慕大唐文化,我之前開法會的時候他也常常去聽,也算是半個信徒。不過這次,我卻沒有想要通過他來傳教,我和他畢竟相處時間不長,萬一看走了眼……

  這個國家的氣質有點邪門,那種愛之慾其生惡之慾其死的作風,太極端了,還是讓各教平衡發展,百花齊放比較好。

  我可不想哪一天被人告知自己的教義在車遲國成了信我者生不信者死的邪教。

  可新王對我太熱情,讓我有些吃不消,畢竟,我不是那種喜歡和人同吃同臥兩個男人相處的像是攪基的人,這也許在別人看來是感情深厚的表現,可我總覺得彆扭。

  剛過完了冬天,我就萬分堅決的告辭了。


第69章

  在離開之前, 我又去了一趟智淵寺,和成智禪師以及寺內的僧人告別。

  成智禪師一開始並不知道我的來意, 見到我還很高興,帶我去參觀寺裡新添的一處佛堂。

  「又加了哪位菩薩?」我是知道這件事的,智淵寺的僧人之前就為這忙活了許久, 還很有保密意識,一點都沒透露出這裡要受供奉的是誰。如今佛堂已經修好,看來是到了揭曉答案的時候了。

  成智禪師笑的睿智慈悲,「是白夫人。」

  我眨了眨眼睛, 懷疑自己聽錯了。

  「白夫人?」我忍不住反問。

  白晶晶在之前那三個妖怪被解決後沒多久就離開了, 當然, 明面上給出的理由不是為我做探路先鋒,而是收到了一封親友的信, 去尋親了。她已經離開了大半年,連之前最喜歡纏著她的小沙彌都不在我面前說她了, 我還以為……

  沒想到, 智淵寺的僧人們直接來了一個大的。

  「正是。」成智禪師說,「聖僧對我們的恩德莫不敢忘,只是先前,若不是有白夫人溫柔撫慰,此時寺中的僧人還不知能剩下多少,如此恩德,我等上下亦不敢忘。」

  我倒不是計較這件事,反正, 這智淵寺裡的僧人把我在車遲國開法會聽了個全,唐傳佛教的主旨雖然沒有吸收個十成十,但我在他們心中的形象實在是光輝燦爛,我一點都不懷疑自己的對他們的影響力。所以,我對這種外物到不怎麼在乎,我只是在反省,和這些僧人相比,我對白晶晶是不是……不夠好?

  我覺得我還是很善於自省的,在我再三表示並不在意這件事之後,成智禪師帶我進了那處為白晶晶開闢的佛堂,佛堂正中,白晶晶的佛像慈憫眾生,整個一女菩薩的樣子。

  民間造神這種事也不是沒有,若哪位聖賢有功德,百姓會自發的為了立起神像供奉香火。但我不覺得白晶晶就會因為這樣被納入系統了,「會有人來嗎?」

  我有些擔心。

  「會的。」成智禪師說,「寺中僧人都十分尊敬白夫人,百姓也知道白夫人的美名。」

  我看著那座佛像,卻越看越不順眼。

  倒不是我心生嫉妒,而是那佛像雖然有幾分白晶晶的樣子,但神態則更像觀音。當然,對於沒見過真佛的智淵寺僧人來說,這些神佛的模板本來就不多,女菩薩更少得可憐,直接按照觀音照搬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只是在我看來,就覺得十二分的彆扭。

  於是,在徵得了成智禪師的同意以後,我拿出工具刀,來了一次二次加工。

  這回佛像看上去生動了很多,本來屬於觀音的那種氣質被破壞乾淨。

  白晶晶嘛,我覺得她還是帶上一點妖氣比較好看。

  弄完這一切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我在智淵寺內住了一夜,第二天起來後,就和成智禪師做了告別。

  成智禪師很不捨,卻也知道我不會在一個地方久留,走的那天,帶著全寺上下大小僧人一起把我送到了城外。

  春寒帶著料峭,我又一次的漂泊在路上。

  從春飄到夏,從夏飄到秋,深秋樹葉飄零的時候,我們被一條大河再次阻了路。

  說真的,我真懷疑那些走商路的商人有什麼特別技巧,要不是有猴哥他們,我面對這些天險天塹簡直束手無策,他們還能行走各國進行通商,簡直是太厲害了。

  那條大河一眼望不到邊,即使猴哥這個自稱能看到千里的,也皺著眉說他雖然看到了這河的對岸,可這河的寬度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里寬,想要渡河不容易。

  上一次我們遇見的八百里寬的那條河是不是叫做流沙河來著?

  我十分想不明白,到底是古代的計量單位和現代不同,還是地質地貌變化太快,在古代的河就是這麼寬,只是到了現代的時候變窄了,和這一比,什麼『一橋通架南北,天塹變通途』都弱爆了。

  要知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長江最寬的時候也不過三百六十里,後來更是慢慢變窄。

  這聽上去就已經夠可怕的了。

  我看向沙和尚,然後在他一如既往的沉默中把目光轉向了豬八戒。

  豬八戒臉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張長嘴,別人一看他就只注意那個去了,往往會忽視他那雙小眼睛。現在,那雙黑溜溜的小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我,直到被猴哥拍了一巴掌才嘟囔著從地上撿了一塊鵝卵石,「老豬先試試水深。」

  「水深怎麼試?」紅孩兒好奇的問。

  「把這鵝卵石拋進河中。」豬八戒說完,就把手裡的鵝卵石扔了出去,半晌,搖著頭,一臉的喪氣,「不好,不好,這石頭入水不光沒激起水花,而是一直下沉,這河深的去不得啊。」

  「師父,你看那邊是不是有座石碑?」悟風看向不遠處。

  我們一同走到石碑前,看到那石碑上刻著的字——

  通天河徑過八百里亙古少人行

  通天河這個名字又是非常耳熟,我只皺眉想了一會兒,就想起來了。

  這裡有個老黿。

  當初就是他,幫助唐僧師徒過河,知道唐僧是去西天取經後,還請他幫忙像佛祖求問壽命幾何。然後唐僧忘了,就把師徒幾人掀進了水裡。

  我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呢?

  因為這是第八十一難,在取回經文之後,西天如來掐指一算,九九八十一難居然沒完,又臨時加的。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我不覺得如果我答應了這件事,見到如來之後會忘。但問題在於,我十分不確定等我見了如來之後是否還有回程的機會,因為如果不出岔子一切按照計畫進行的話,我到了靈山取回那一點真靈之後,就可以拍拍屁股回現代了,我總不能讓一隻老黿一直等我這個不可能給他答案的人。

  這也太坑爹了。

  所以,最好就是,我一開始就拒絕他這個請託。

  我覺得這不太難,知道自己的壽命有什麼好處啊,壽命知道了,不就是連死期一起知道了嗎?總惦記著點事,多不利於修為啊。

  當然,最好的方法就是我們不用欠那老黿的人情,自己把河過了。

  我想起黑水河的水神了,那一手分水術帥氣的沒有朋友,我是學不會了,但是……豬八戒手裡可是還有一個能裝江海的玉淨瓶呢,實在沒辦法了,先把這通天河舀幹了,等我們過了河再把水倒回去也不是沒有操作性。

  就是之前豬八戒說這河十分深,不知道能深到什麼地步。

  我正想著過河的辦法呢,豬八戒卻耐不住了,「師父,老豬聞到飯香了,不遠處就有人家,我們該去化緣了。」

  我:「……」

  好吧,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我也餓了。

  豬八戒在前頭引路,我騎著馬在後面,沒走多一會兒,就看到一處村落,從上往下望去,大約四五百戶人家,此時天色已經有了些昏暗,村中卻還很熱鬧。

  我們在村首的一家停住,敲了門,那家人十分好客,引了我們進去。

  這戶人家姓李,人丁興旺,老中青三輩俱在,還有垂髫孩童好奇的看著我們。

  出來說話的是這家中的老者,通了姓名身份之後,他看向我,有些意外驚喜,「長老就是與國王陛下親如兄弟的大唐聖僧?」

  車遲國真是大啊,我這走了快一年了,居然還沒走出車遲國。而我可以發誓,離開了王城之後,這一路我還真沒怎麼拖沓。

  但怎麼說呢,我因為和國王交好這層關係,受到的招待更加熱情妥帖了。

  有垂髫小兒聽不懂,奶聲奶氣的問曾祖大唐在哪裡。那老者也慈祥的答了,「東土大唐離這裡遠著呢,足足有五萬四千里……」

  那老者後來還說了一些話,無非是一些風土人情,但我已經無意聽了,腦中只不斷盤旋著五萬四千里這五個字。

  從我從長安離開到現在,已經度過了十餘個春秋。但興許是因為之前鎮元子款待了我一個人參果,我現在看起來依舊和二十剛出頭的時候差不多,之前車遲國的那個老國王是怎麼說我來著?

  白白嫩嫩。

  拍著良心說,這幅相貌,說在外行走十餘年,日曬風吹什麼的,真的很沒說服力。

  但現在的問題不是我在外面走了多少年,而是這裡距離大唐五萬四千里,這已經是十萬八千里的一半了!

  取經路我已經走了一半了!

  可我怎麼覺得自己只是剛開了一個頭,我遇到的妖怪,用兩隻手數綽綽有餘。遭遇的劫難一隻手就能數清,可是,這怎麼……

  這怎麼就走完一半路程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PS,原著到通天河被阻這裡剛好三十六難,貼出來大家看一下吧,和尚似乎已經把這蝴蝶的不成樣子了

  金蟬遭貶第一難,

  出胎幾殺第二難,

  滿月拋江第三難,

  尋親報冤第四難,

  出城逢虎第五難,

  落坑折從第六難,

  雙叉嶺上第七難,

  兩界山頭第八難,

  陡澗換馬第九難,

  夜被火燒第十難,

  失卻袈裟十一難,

  收降八戒十二難,

  黃風怪阻十三難,

  請求靈吉十四難,

  流沙難渡十五難,

  收得沙僧十六難,

  四聖顯化十七難,

  五莊觀中十八難,

  難活人參十九難,

  貶退心猿二十難,

  黑松林失散二十一難,

  寶象國捎書二十二難,

  金鑾殿變虎二十三難,

  平頂山逢魔二十四難,

  蓮花洞高懸二十五難,

  烏雞國救主二十六難,

  被魔化身二十七難,

  號山逢怪二十八難,

  風攝聖僧二十九難,

  心猿遭害三十難,

  請聖降妖三十一難,

  黑河沉沒三十二難,

  搬運車遲三十三難,

  大賭輸贏三十四難,

  祛道興僧三十五難,

  路逢大水三十六難。


第70章

  我心裡升起了無限的緊迫感。

  本來嘛, 我這一路走著,雖然覺得時間長了點, 可因為沒遇到過多少妖魔,和我印象中的三步一魔五步一怪的西天路十分不符合,別提前面還有一個白晶晶釣魚執法, 這都沒釣出來多少妖怪,我就下意識的覺得西天還很遠,至少,我總得遇到過個五七十個妖怪才能湊出個九九八十一難吧?

  結果, 現在一老者跟他孫子講科普, 說此地距離東土大唐五萬四千里……

  按照我來時的速度, 我再走個十來年就到地方了?

  這怎麼行?

  我這一路行來,只在寶象國烏雞國傳了教徒, 車遲國只算半個,這種效率, 我有什麼底氣去見如來?

  我想了一晚上, 還真硬是找出了一個拖延的好藉口,如果別人問起來,回答的時候會比較有底氣。

  皇帝大大為我取號三藏,一藏之數乃是五千零四十,如果按天算的話,大約是十四年。我叫三藏,怎麼也得乘以個三吧?

  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早上起床以後, 我雖然一夜沒睡,精神確實很好。

  用過早齋,我向李老詢問這裡可有過河的辦法。

  「平日裡倒是有船,只是前一陣出了場事故,停了。」李老搖了搖頭。

  「可若是過往商旅被此河攔了路,難道會就此打道回府嗎?」我深信天無絕人之路。

  「回聖僧,這倒不必。以前,那些行商的人會僱船而過,五七人,十幾人的包一條船,只是通天河寬且深,有時候會有風浪,發生過船毀人亡的事。」李老說,「要是想更穩妥一些,有經驗的商隊都會計算著時間,冬日趕來這裡。這裡天寒的早,冬日更加寒冷,這通天河即便有八百里,河面也會被凍結實,那時候冰面極硬,便可以行走其上過河。」

  我算了算時間,如今已是深秋,只要在這裡多停留一段時間就可以等到千里冰封的時候。唯一不好的就是我為了過這條河只能放棄在這裡貓冬的打算,不知道河對岸有沒有人家。

  「和那邊就是西梁女國,有許多人都會那邊做買賣。」李老說。

  嗯,我放心了,對面有人住就行了,不然冬天裡出行,沒毛的腦袋真的不禁凍。也就是我第一年出行時沒經驗,才犯了這個錯誤,之後那些年,我在冬日裡都是不趕路的。

  這可是沒有抗生素只要感冒就會撲街的古代,就算我死不了,我也不想活受罪。

  想完這一通之後,我才反應過來李老話中的西梁女國到底是何存在。

  ——御弟哥哥。

  ——女王陛下。

  一聲傾慕深情,一聲欲拒卻還迎。

  不過我對著出言情劇興趣不大,我真正要注意的是,趁著現在山泉河水還沒結冰,要讓豬八戒帶著他的玉淨瓶好好去收一些可以飲用的水來備著。

  我不知道女兒國全境多大,也不知道那條子母河具體在哪,只能下定決心,絕不在荒野之處喝女兒國的半口水。

  我還無意去挑戰男人生子這個新世紀也沒解決的問題。

  如果真的來了這麼一遭……

  算了,我貧乏的想像力想像不出來。

  我就這樣借住在李老家了,他為人非常慷慨,不止對我慷慨,也常常拿錢出去做善事,修路建廟也常常湊一份子,遇到過路的僧道也會好好招待,實在是一個大善人。

  這裡是陳家莊,姓陳的就佔了百多戶,又因為往來商賈,也有許多後來人定居於此,莊中雜姓也並不少。這裡並不窮困,說得上是富裕,我這次借住倒不用為整個莊落充當半吊子大夫了,每次說說禪講講經,過的也算輕鬆。

  李老聽的最多,有時候會問我一些今生受苦是不是因為前世不修這樣的問題。

  這很符合佛家教義,今生受苦乃是前世不修,所以今生更要好好積德行善,下輩子在投個好胎。

  要我說,下輩子個……屁啊!

  不好意思,又粗俗了。

  我向來信奉活在當下,要不然,在最開始我還沒想起來自己就是倒霉催的金蟬子轉世的時候,我怎麼想出一個拖上五十年直接壽歸正寢的主意?還不是等我腿一蹬眼一閉,孟婆湯再一喝……

  我死後,管什麼洪水滔天?

  記憶都清零了,再投胎轉世也不是這個獨一無二的我了。

  曾經的地位高法力深如金蟬子,轉世輪迴之後不也被沙和尚啃了九次,第十次就成了我這個坑貨——我對自己一向有正確認識,對於西天靈山,我絕對坑的要命——嗎?

  我和金蟬子的差距,唔,真的會有人把我和他當做一個人嗎?

  「活在當下就好。」我給出了一個從心的答案,「下輩子,自然有下輩子的機緣。」

  不作惡不作孽,是怎麼也不會成豬狗的。

  總去想一些虛無縹緲的事,還不是因為在現實得不到滿足,只能找個理由遷怒,或者說寄託一下。

  一個人,如果這輩子過得好,就回去想是上輩子積的德,然後就想把這份德行傳遞下去,下輩子繼續投個好胎。這主意不壞,如果人人都獻出一份愛,世界將變成美好人間。

  一個人,如果這輩子過得不如意,不會去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夠努力不夠勤奮,付出的少卻想得到大回報,一旦不如願,又不想做些什麼來改變這種情況,就把這推脫為前世不修命中注定,理所當然的頹廢下去。這種人就比較糟心了。卻不想,如果真的壞到這個地步,還有畜生道在等著呢,哪裡會給他做人的機會?

  這就成了一個逃避的好理由。

  如果主觀能動性被限制,讓人覺得自己受的苦都是上輩子做的孽,生來就是為了受苦……

  這太方便愚民了!

  統治階級就喜歡這種會認命而不是去攪風攪雨的改變的百姓。

  但如果說這種想法只是為了愚民,又有些偏激。意識形態衝突的痛苦就在於此,我覺得這是為了方便統治,現實告訴我,真的有神仙有地府有輪迴。

  但我的想法卻不會變,算是我的倔強吧。雖然唯物世界觀已經碎成渣了,可那些封建迷信糟粕也別想洗腦我。

  李老沉默不語,半晌,流下淚來。

  「這是怎麼了?」我開始有些慌,難道我戳人痛點了?可和我心裡想的這些相比,我覺得我說出口的簡直再柔和不過。

  「聖僧,我心痛我的孫子孫女啊。」李老說了這一聲,掩面而去,留下我尷尬的待在原地。

  「可是貧僧說話冒犯了李老?」我和李老說話的時候,他的大兒子二兒子立侍左右,現在,大兒子出去追父親,二兒子留了下來。

  「並非聖僧的錯。」二兒子搖頭,「只是命中該有此一劫罷了。」頓了頓,他又問,「聖僧,這……如果今世受了苦難,若家人為他多多積德,可否讓那孩子下輩子好過一點?」

  難道是這家的孩子生了重病,飽受折磨卻無力回天?

  臨終關懷我還是會做的,即使不是為了那孩子,讓他們家人好過一點也好。

  也不知道我安沒安慰到點子上,反正二兒子沒多說話。

  又過了幾天,莊上一戶人家請我去做法事,為他們死去快八年的兒子超度。本來忌日還有一段日子,可那家的主人身體不好,唯恐堅持不到那時候,便提前了。

  這是我的老本行,當初在金山寺裡就和法明師父一起做熟了的。總之,第二天的時候,那戶人家一下子送來好多謝禮,說得了孩兒託夢相見,喜不自勝,管我叫聖僧神僧。

  別管別人說我和國王關係如何,但讓莊中人一下子認同我的,卻是因為這件事。

  接下來,我接連受到了十幾份的請託,都是為了給家中孩兒超度。那些人也十分和諧友愛,自己就把日子排好了,沒有一點時間衝突。但我看著最後寫成的那份單子,忍不住皺起了眉。

  「這陳家莊有什麼隱情嗎?」夜晚的時候,我挑燈看著那份名單,猴哥發現了我屋中燈火亮著,就推門進來問我有什麼心事。我便給他說了心裡的疑惑,「這十三份請託,都是為了家中孩兒超度,可是,你看,他們居然是在同一天沒的,每年死去一對童男童女……」

  「這該不是有什麼邪教活動吧?」我說出了自己的懷疑。

  「這該不是愚百姓供奉河伯吧?」猴哥的聲音同時響起。

  還是猴哥先眨了眨眼,「什麼邪教?」

  我也出聲,「河伯不是喜歡美貌女子嗎?」猴哥一說出河伯的名字,我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有些不靠譜,轉而想到妖魔鬼怪,「可是這裡有妖魔作祟?」

  可這裡的人生活富足,不像是被妖魔所擾的樣子啊。

  猴哥撓頭,「我這些天在附近玩耍,倒沒聽說過什麼妖魔,只是這附近有一座靈感大王廟,裡面香火還算好。」

  這時候,卻有人在外面敲了下門,「聖僧在嗎?」

  「何事?」猴哥去開了門。

  「回長老,小的是陳澄陳老爺府上,我家老爺也跟聖僧定了法事,可夜晚的時候二老爺突發疾病,大夫說眼看要撐不住幾天了,可否請聖僧寬容,今夜做了法事,也好讓我家那沒緣的大哥兒和二老爺夢中見一面,解了心結,也免得到了地府,情怯意遲,不敢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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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我心里納悶, 在這個父權至上的世道,發生了什麼事會讓一個做爹的覺得自己入了地府會無顏得見自己先一步在地府報導的兒子。畢竟, 子殺父大惡不赦,但父殺子,這裡面可操作的空間卻大了去了。

  不過眼下顯然不是我滿足好奇心的好機會, 我披上袈裟,帶好毗盧帽,拿著木魚禪杖,就跟著這位陳府的人去了。

  李老顯然也是知道這件事的, 正站在門外, 看我出來, 欲言又止,最後嘆息一聲, 「還請聖僧多費心力,我與陳老弟, 唉!」

  「李老放心, 貧僧自會用心盡力。」我朝李老行了個禮,帶著猴哥就去了陳府。

  和熱鬧充滿了生氣的李府不同,陳府的氣氛是晦澀凝滯的,往來雖然也有下人走動,但那種衰朽將近末路的氣息卻無處不在。

  一位年數不小的老者在僕從的攙扶下站在門口等我,天寒地凍,老人家也上了年歲,我不禁快走了幾步, 免得他多等。

  「陳老爺。」我對這位老者也是有些印象的。不過這印象只是淺淺一層,他家雖然也在我這裡預定了法事,但他家裡的人卻很少出來走動,只關閉門戶過自己的日子。

  「勞煩聖僧了。」陳老爺朝我微微彎了身子,「一應事物家人已經準備好了,請聖僧勿怪,我弟弟這病來的太急,實在是等不了了。」

  這種情況下,我自然不再那些俗禮上拘泥,很痛快的去了他們之前就已經佈置好的地方。我仔細看了一下,這家先前應該也有佛門信徒,至少也是個愛好者,一應佈置俱全,沒有差錯。

  我坐在蒲團之上,擺好木魚,一邊唸著經文一邊敲著。

  一夜過去,雞鳴東方,我停了下來,離了蒲團站立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腳,幸好陳府準備周全,這裡的炭盆暖爐一個不少,我除了感覺身體有些僵硬以外,沒有其他不適。

  猴哥抱著臂在窗戶那裡閉目而立,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養神,但當我有了動靜之後,他立刻睜開了眼睛,慇勤的把我引到椅子那邊,按我坐下,給我揉捏肩頸。

  猴哥的手也是毛茸茸的,動作的時候帶著癢意,讓我忍不住一個勁的縮脖子。直到猴哥說了兩次還沒有忍住,他直接加大了力氣。

  好吧,這次不癢了,但是好疼!

  我還沒來得及叫出來,就聽見外面忽然傳出哭聲。

  我心裡一怔,難道陳二老爺沒了?

  那哭聲一開始只是零星一點,然後渲染成片,等我出去查看的時候,感覺整個陳府的人都在哭。

  「這是怎麼了?」猴哥拉過一個正要往外跑的小廝問道。

  「大哥兒給二老爺託夢了,二老爺喜得哭了;大姐兒也給大老爺託夢了,大老爺跟著二老爺一起哭。」那小廝眼中也帶著淚花,「我們就也跟著哭了,總算知道小主子沒多遭罪。」

  我心裡鬆了一口氣,這是好事。

  果然,沒過多久,陳老爺就著人請我過去。我到的時候,陳老爺和二老爺都在,眼睛發紅,臉上的皺紋大約被淚水浸泡,都舒展了幾分,整個人看起來輕快不少。

  「多謝聖僧!」我剛一進去,這兩位老人就朝我拜倒。

  這讓我不得不快行幾步,在他們伏地之前把他們攙扶起來,讓兩個六十多歲在這個年代絕對算得上是長壽的老人這麼拜,我還真有點怕被折了服氣,「二位老人家不必客氣,這都是貧僧該做的。」

  在接下來幾句你客氣我更客氣的客氣對話中,我看他們心情都很好,就問出了我之前的疑惑。

  空氣一下子寂靜了。

  我有些不安的皺眉,難道這是什麼禁忌?

  陳老爺忽然一笑,帶著些豁達,「聖僧,你看我這家裡如何?」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請恕罪,貧僧覺得府上,生氣不足……」

  「如何能有生氣呢?」陳老爺並沒有生氣,「我陳家已經斷了根了,等我們兩個姓陳的老不死眼一閉,我們這一家血脈就算斷了。」

  我恍然,之前感覺到的那一點違和有瞭解釋。從昨晚開始,到現在,我才注意到,一直以主人姿態和我對話的是陳老爺,他的子孫我一個都沒見到!

  絕嗣這種事,在古代大約就是直接斷絕了希望和傳承,這樣的人家,難怪我之前覺得氣氛和李府有著天壤之別。

  「老朽今年六十八,我這弟弟比我小五歲,兒女上都有些艱難。」陳老爺說,「我五十歲那年依舊無子,就納了一房妾,總算生下了個女兒。我有一本賬目,記著之前那些年修橋補路、建寺立塔、佈施齋僧的花費,直到我女兒出生,一共散出了三十斤黃金,三十斤為一秤,我便為女兒取名叫做一秤金。一秤金先來的我家,出生沒多久,我弟弟的妾室也有了身孕,一年後,生下了個兒子,取名關保。」

  我沒說話,顯然最後的結果不大好,不然也不會有我昨晚做的法會了。

  「聖僧可知道那靈感大王廟?」陳老爺話鋒一轉,問了一個不在我意料之中的問題。

  「聽說過。」我小心的說,「據說是莊中供奉的,可以保佑風調雨順的……神。」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我是沒聽說過有哪位神仙叫做靈感的,但一想到之前車遲國裡的那三位國師,我又覺得自己少見多怪。也不知道這車遲國的風水怎麼這麼邪,有妖怪上趕著替他調理風雨。

  「那靈感大王雖然年年施甘露,卻不是正神。」陳老爺說,「自他十四年前來此,每年都要莊內為他做一次祭賽,供奉一個童男,一個童女,再有豬羊牲醴。一頓吃了,下一年風調雨順;若沒有,便降禍生災。」

  我似乎明白了。

  「一秤金八歲,關保七歲那年,輪到了我家。」陳老爺苦笑,「我和弟弟只有這兩個命根子,怎麼捨得?可那靈感大王厲害的很,對每家每戶的孩子都瞭如指掌,即使我們肯破費錢財買其他童男童女替換自家的孩子都不行。可是,這一莊四五百戶人家,我們怎能因自己而毀他們的生計?」

  在農耕社會裡,氣候降水簡直是不可替代的生命線。我覺得陳老爺的話還是客氣了,即使他們捨不得,同莊的人也會讓他們捨得的。

  可他們捨得之後,陳府就徹底沒了後人。沒有後繼者的家庭,怎麼可能不死氣沉沉?

  陳二老爺開口了,聲音還帶著虛弱,但語氣輕鬆了許多,「自從關保不在了,我沒也做夢都聽他哭著喊爹叫娘,想到他那時候受的苦楚,心如刀割。昨夜托聖僧的福,關保入我夢中,這一次不在哭叫,而是像以往那般與我講話,告訴我那時候他只是怕極了,直接被嚇死了過去,並沒有吃多少苦楚,我這心裡才松快了許多。」

  但我心裡卻開始發緊。

  記憶真是一份神奇的存在,我之前想著,通天河既然有老黿這回事,就理所當然的以為這裡是老黿的主場,沒有其他妖怪出沒。可隨著陳老爺和二老爺的講述,我居然又想起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來。

  猴哥變成童男,豬八戒變成童女,卻本事不過關,那嘴臉還是被猴哥拍了好幾下才變好……

  這件事居然是在這裡發生的。

  我心事重重的回了李府。

  李老的二兒子來向我打聽陳府的事,想要知道陳二老爺到底有沒有在夢中見到陳關保。看著他關切的神色,我心中一定,「今年的祭賽輪到了李府?」

  李二一愣,點頭低語,「是我的小女兒,和大哥的三兒子,都七歲了。」

  「這等惡神,就一直沒有人管嗎?」我忍不住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妥。

  管?這恐怕是專門留給我來管的。

  我心裡難得升起一分悔意,要是被當作祭品的是成人,我不會這樣,可一聽到都是七八歲的孩童,心裡就酸脹的難受。

  「誰有那個本事管呢?」李二的聲音更低了,「這通天河裡原本住著一隻老黿,聽說有上千年的道行,一直護佑著我們陳家莊,可是,自從那靈感大王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那隻老黿。一開始靈感大王要童男童女做祭品的時候,也是沒有人願意的,可那次全年的收成都毀了!後來大家都說,陳家莊有四五百戶人家,一年挑選出一戶人家獻上童男童女,也要四五百年才會重新輪到自家,這才從了靈感大王。」

  若一家只獻出一對童男童女,就可以安享四五百年的風調雨順,我能想像得出這是多大的誘惑。沒人能保證老天爺的想法,就像不敢去想未來幾百年都風調雨順一樣,一場大旱,死上四分之一人口都不算多,如果一直風調雨順,代價只是家裡養了六七八年的孩子,這個選擇聽起來根本不難做。

  可有些事情不是這麼算的!

  「有家裡心疼孩子的,即使還沒輪到自家,也不想這樣下去,聽說王城裡有三位法力高深的國師,便起身前往王城,卻一去杳無音信。家中妻兒留在這裡,第二年就被靈感大王選中,那家中本來就只有老母帶著兒媳並一對孫子孫女,此事過後,老母一病不起,兒媳也瘋瘋癲癲,跑進了通天河,再也沒有出來。」李二咬牙,「那靈感大王法力無邊,凡人根本反抗不得,這就是命,前世不修的惡果,只能認了。」

  這是命嗎?

  我只知道這是神佛高高在上,俯瞰世間,卻無動於衷。

  李二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就看見幾個悟或站或坐,安靜如雞。

  紅孩兒擺弄著他的那輛平衡車,動作一大點就被猴哥瞪眼睛。我看過去的時候,紅孩兒正噘著嘴做委屈的模樣,我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就發現自己的小腿被抱住了,猴兒子蹭蹭蹭的幾下跳進了我的懷裡,把頭貼到我的胸口,一邊還輕輕的拍著。

  我擼了擼它的頭毛,雖然猴兒子現在總是和小玉玩在一起,平日裡也每個影子,但沒想到,當我這個做爹的心情低落的時候,它還是我乖巧貼心的猴兒子。

  真不愧是被我和心上人一起撫養長大的,這份體貼一定是隨了心上人。

  「叔爺!」紅孩兒沒顧得上我的感嘆,帶著些衝勁的開口,「誰惹你不高興了,我這就一口火把他燒成個渣渣!」

  哎呀呀,連熊孩子都會體貼人啦。

  我一點都沒覺得紅孩兒這次是凶殘的,因為我就是這麼想的。

  我只希望這次這個什麼靈感大王沒有後台,倒不是我怕了有後台的妖怪,實在是我這心裡憋了一口氣,怕自己一時忍不住這小暴脾氣,連那妖怪的後台一起幹了。

  現在沒到掀桌子的時候,我得忍住。

  再有一月就是靈感大王的祭賽了,我和李老商量了一下,決定讓紅孩兒和猴哥代替他家中的男童女童。李老感激涕零,也是,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沒有第二個選擇,誰會願意犧牲自己家裡的子孫後代?

  紅孩兒有些興奮,他爹是牛魔王,也會七十二變,到了他這裡,雖然只掌握了皮毛,可變成李老孫子的模樣還是可以的。猴哥搖身一變成了女童,擦脂抹粉帶花,氣質依然像個活猴。

  「叔,到時候讓我先出手唄。」紅孩兒和猴哥商量。

  猴哥卻是打量著紅孩兒,「怎麼叫我叔了?你之前不是叫我老叔嗎?」

  紅孩兒一臉無辜的眨眼,「這不是馬上要一起除妖了嗎?再叫老叔多不好?這次我們要為叔爺排憂解難,一定要一舉拿下那個妖怪,什麼靈感大王,哪有我聖嬰大王好聽?我先噴火,要是他跑了,叔你在把那紫金葫蘆拿出來,直接把他化成水好不好?」

  「還不都是在叫我?」猴哥嘟囔了一句,不怎麼在意,只是聽到紅孩兒後來的安排,笑了一下,「你倒是有些智謀。」

  紅孩兒得意洋洋。

  我腦子裡轉著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被紅孩兒幾句話拐到老叔上面了,這個稱呼……看著紅孩兒的笑臉,我覺得,很有內涵。

  老叔,老叔,老叔,老……輸?

  這熊孩子沒這麼小心眼吧?


第72章

  到了祭賽那一天, 陳家莊的人熱熱鬧鬧的把豬羊牲醴和變成男童女童的紅孩兒猴哥抬到了靈感廟裡,童男童女被放在最上首, 供桌上擺著香花蠟燭,正面有一個金字牌位,上面寫著靈感大王之神。

  一切收拾妥當之後, 我站在廟外看著一眾人等伏地叩首,唸著禱辭,而後各自回家。

  紅孩兒見人走光了,無聊的拿起案桌上供奉的面魚, 我記得那面魚是生的, 他啃了一口就吐了出來, 拳頭已經握緊朝鼻子去了,中途還是停了下來。

  「好侄兒且忍忍, 帶收拾了那妖怪,讓李老兒給你做一旦面魚。」猴哥發出小女孩尖細嬌嫩的聲音, 此時廟裡廟外陳家莊的人都走光了, 我在外面的倒是聽得清楚。猴哥安撫好了紅孩兒,又朝我叫道,「師父,外面天涼,你還是回李府好好歇息吧,睡一覺,明早起來的時候妖怪就再也無法作惡了。」

  我想了想,「若是那妖怪看到了我, 倒也不用你們去做餌。」

  我心裡還為那些死去的童男童女感到一絲愧疚,總想做些什麼。

  「師父,那妖怪就是來吃童男童女的,本就不會有所防備。」猴哥撓了撓頭,差點把頭上的珠花弄歪,「師父你還是好好保重身體吧,殺豬哪裡用的上牛刀?快回去,別那妖怪看到有人站在外面,不敢進來。」

  猴哥的樣子看起來很像嫌棄我給他添亂,為了不搗亂之前的計畫,我沒再多停留,回了李府。

  一夜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只在天要亮了的時候眯了一會兒,醒來以後,看到的就是氣鼓鼓的紅孩兒,還有憋著一口氣的猴哥。

  我心裡一沉,直覺事情不順利。

  果然,猴哥給我講了夜晚發生的事。

  自我走後,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那個妖怪便來了廟裡,一身好行頭,金燦燦的十分氣派,只可惜膽子小又疑心重,他隨口問了紅孩兒化作的男童,紅孩兒對答如流,他就起了疑心,往年都是先吃童男再吃童女,這次轉了性子,要先吃童女。

  那妖怪就直接衝著猴哥去了,紅孩兒自不甘心,在妖怪轉身的時候一砸鼻子,噴給了他一口三昧真火。

  三昧真火有多厲害就不說了,那火一沾到妖怪身上,就燒了起來,怎麼也撲不滅。這時候,猴哥變回本體,拿出如意金箍棒就要打,那妖怪見勢不妙,都顧不上身上的火,就朝外面衝去。

  「那妖怪跑的倒是快。」猴哥扔出了一個半黑半金掉落地上有金石之聲的東西,「這是個魚精修煉成的,我打落了他幾片魚鱗。」

  「難怪我覺得燒出來的味兒有點熟悉。」紅孩兒咬著牙,「叔爺,我們再捉他一次,我非要把他烤了吃了不可!」

  我皺眉,「悟空,你沒拿出那個紫金葫蘆嗎?」

  「怎麼能忘?」猴哥一臉晦氣,「那葫蘆的功用老孫再明白不過,只要叫聲名字,不管真名假名,只要應了,就會被收入葫蘆中。結果那魚精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嚇破膽,一心逃命,我喊他好幾聲,他都半聲不吭,扎進通天河裡就不出來。」

  我們對視一眼,頗覺有幾分扎手,我心裡更升起一分隱憂。

  也許是我杞人憂天,但是,在鬥法中,自報名號這件事多尋常不過,口水戰來一下打擊對方壯大己方士氣也非常重要。可那妖怪居然被他之後悶聲不吭就跑,這固然可以解釋為紅孩兒的三昧真火十分厲害,可是,如果他事先得到了提示,故意不做任何應答呢?

  我並不喜歡這個可能性,因為這十分容易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有人……有神提醒過他那紫金葫蘆的厲害。

  我一直希望這是個野生妖的,可現在看來,即使沒後台,也有個互通消息的妖怪聯盟組織。

  後者的可能性小的可憐,因為知道那紫金葫蘆在猴哥手上,同時也知道那紫金葫蘆功能的,屈指可數。

  「你們在打鬥時,有沒有報上名號?」我問。

  「自然報了,可那妖怪半點不懂禮尚往來。」猴哥洩氣的說,「別是個泥鰍成精吧,跑得那麼快。」

  「更像是金魚,魚鱗是紅的。」紅孩兒說,「金魚可一點都不好吃……」

  我沒理會紅孩兒的抱怨,繼續問道,「也就是說,他知道我們的來歷,也知道我是東土大唐而來,前往西天拜佛求經的和尚了?」

  「沒錯。」猴哥點頭,「老孫是這麼說了。」

  我笑了一下,「你猜他會不會動心,吃一塊唐僧肉,就可以長生不老。」

  猴哥沉吟,「這妖怪能讓百姓供奉童男童女,恐怕對唐僧肉更是嚮往。」

  「那我們就等他來。」我一錘定音。

  就這樣過了三天,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豬八戒更是嘀咕也許是那妖怪被嚇破了膽,不敢出來興風作浪了,只過了一晚,氣溫驟降,大雪鋪地,通天河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李老有些憂慮,說著天氣不正常,往年這時候,是沒有這麼大的雪,通天河也不會一夜就結了冰。

  我恍然。

  這哪是被嚇破了膽,人家是想主場作戰呢。

  如果我那時靈時不靈的記憶這次沒有坑我的話,只要我踏上冰河,到時候無論之前試過的凍的多結實的冰,都會在我腳下分崩離析。

  我把這猜測一說,本來是想以自身為餌讓那金魚精別學王八縮頭,大不了我就掉入冰窟,反正死不了,就當跑哈爾濱冬泳去了。只要弄死了那個金魚精就算賺了。再說,我也不是毫無保障,太上老君那裡還有我沒有兌現的仙丹,雖然歷史經驗告訴我嗑藥的都沒有好下場,但太上老君又不是無證行醫,招牌硬的很,我覺得我可以相信他的水平。

  烏雞國國王死了都能被他一顆九轉還魂丹救回來,我最多只是被冰一下,磕粒仙丹保證身體健康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然而這個我覺得很棒的主意,別說猴哥了,其他幾個悟都露出不贊同的目光,包括盲目樂觀的豬八戒,以及沉默寡言的沙和尚。

  我被剝奪了發言權,猴哥幾個人三言兩語定下計畫。

  我留在陳家莊,豬八戒變成我的模樣,猴哥拔根毫毛再邊做豬八戒的模樣,一行人假裝過河,只要妖怪敢冒頭,就直接打死丫的。

  我覺得這個計畫不太可能成功,因為支使豬八戒出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這次,豬八戒只是嘟囔幾句,居然從了。

  我差點就想出去看看今天太陽是不是從西方升起的。

  大概是我的眼神很好的表達了我的內心,豬八戒看了我一眼,「師父啊,咱們這就去打死那個妖怪,這事就算過去了,你別再這個樣子了,老豬看著心裡發虛。」

  我怎麼了我?我覺得我還好啊,就是那些死去的童男童女……

  人死不能復生,罪魁禍首要打死,我覺得我的心態一直很積極健康啊。

  豬八戒的脖子縮的更短了。

  但這也改變不了我被幾個悟聯手壓制,猴哥甚至讓猴兒子看著我!

  笑話,猴兒子那麼小一猴兒,能看得住我這麼大一人?

  事實是,真能。

  天知道猴哥給猴兒子開了什麼小灶,猴兒子居然會法術了,往我身上一墜,感覺就像是被小山壓住了一樣,半點動彈不得。

  我沒辦法,和猴兒子好說好商量,最後總算獲得了圍觀權,站在了在通天河岸邊一處不顯眼的地方。

  其實我也知道我現在心態有些不對勁,按照我以往的作風,我老老實實的等在陳家莊直到事情結束才是最好的選擇,多少恐怖片裡,那些主角自不量力嘰嘰喳喳非要逞能,結果就是身邊和他親近的人被連累死了七七八八。看電影的時候我就喜歡吐槽這種情節,覺得主角沒有自知之明是最大的禍害,所以我之前一直都很識時務,雖然有點武力值,但如果讓我等著,我一般都是老實等著,因為我記得一句話,半吊子最可怕。

  可我現在,卻特別想親眼看到那個妖怪的下場,這都快成為我心中的執念了。我知道猴哥的安排都是為我好,可是……

  我站在樹葉已經掉光的樹後,一邊自我檢討著,一邊看向通天河。

  猴哥他們一行人已經走了大約兩三里,我的目力沒有那麼好,只能看披在化成我模樣的豬八戒身上的那間錦斕袈裟,那帶著金燦燦的一抹紅儼然成為了一種標識。

  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一聲炸響,我眼見著厚厚的冰面被炸裂,細碎的冰屑瀰漫成一片,遮擋住了我的視線,再也看不清那邊的情況。

  我在一邊等的心焦,那邊的水霧卻越來越重,在一聲陌生的、尖利的尖叫聲過後,水霧漸漸散了,幾個悟飛了回來。

  豬八戒的九齒釘耙上插著一坨黑紅的東西,我定睛看去,卻是九齒釘耙插在了魚尾的部分,讓那金魚精無力掙扎。

  「總算抓到了這妖怪。」豬八戒把禪杖還給我,「感覺師父拿著也不費力,怎麼比我的釘耙還難使。」

  我心中鬆快了一分,剛想說話,就看見紅孩兒一敲鼻子,準備對金魚精噴火。

  卻被從天而降的水澆了滿頭滿臉。

  已經出現的三昧真火居然就這樣熄滅了。

  我握緊手中的禪杖,抬頭看向空中。

  觀音來了。

  「你這孩童,好生頑皮,怎可輕易造殺孽?」連聲音都是一如既往的慈悲。

  「阿彌陀佛,我的觀音娘娘啊。」豬八戒只是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我理解他為什麼呆住,因為我也有些呆。觀音出場的造型和以往截然不同,讓我居然一時間沒有想到他來此的目的。

  都說大唐開放,對女性最是寬容,這個朝代的女性服飾就說明了這一點。但在我看來,再開放也開放不過現代,再加上我遇到的女子也不多,從來沒什麼體會。但觀音這次出現,沒有以往的寶相尊嚴,長發只是鬆散的挽著,沒有半點珠光,沒有外袍,只穿了一件貼身小襖,露著臂,赤著腳……

  我有種不小心撞到女孩剛起床還沒梳洗時的尷尬。

  不過這點尷尬在觀音出聲的時候就消失了。

  「不知菩薩所為何來?」事實上,我開啟了防禦模式。胃裡像吞了一塊鉛塊,連墜著心都沉得厲害。

  「我今早扶欄看花,卻發現之前養在蓮花池裡的金魚沒有出來拜見,掐指一算,算出你在此有一劫難,故急趕來,沒顧上梳洗。」觀音答道。

  我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似乎都被浸了冰水,明明我沒掉進河裡的。

  「這金魚,是菩薩養的?」我問。

  「確是在我蓮花池裡養大的,每日浮頭聽經,才有了修為。」觀音笑道,「你看他那武器,就是一朵未開的蓮花煉成的。」

  我扯了扯嘴角,「不知菩薩打算如何處置這妖怪?」

  「我編了竹籃用來降他。」觀音說完,手一點,那金魚精就從豬八戒的九齒釘耙上滑落,一點一點變小,衝進竹籃裡,「如此,此間事以了,你師徒繼續上路吧。」

  說完,便帶著竹籃金魚飄然不見。

  「師父?」猴哥皺著眉看我。

  「行李沒弄濕吧?」我眨了眨眼睛,問道。

  「老孫掐了避水訣,自然沒事。」猴哥回答,「師父你別笑了!」

  「帶著行李,我們先回李府吧。」我說完,就轉身率先離開。

  等到了李府,我告訴李老那靈感大王已除,以後他們再也不必每年祭賽時獻上童男童女,李老聽完感激的痛哭流涕,然後不顧年紀老邁,親自跑出去告訴其他人這個消息。

  我回了房間,親手把行李一件件打開,走了這麼多年,雖然出家人不帶錢財只靠化緣,可我隨手做的一些小玩意,大家偶爾裝的一些東西日積月累下來,數量也非常可觀。

  「師父?」猴哥似乎除了這句話什麼都不會說了。

  我把所有東西都攤開,一樣樣看去,心裡也不知道什麼感覺,「八戒,你以往總說什麼分行李的話,挨了我不少委屈,這次,師父做主,這些東西雖然不甚名貴,到底也算是我們師徒一場的見證,就你先挑好了。」

  豬八戒驚得一個沒站穩,摔了個屁股蹲,「師父!」

  那聲音淒厲的,活像我不是在告訴他他一直以來的心願達成了,而是我要宰豬。

  「師父!」猴哥按著我的肩膀,「你別衝動,你之前不還說要去西天……」

  「那是因為昔日水陸大會上,觀音現身,當著國君和眾百姓的面,說我講的乃是小乘佛法,度不得亡者超生,只可渾俗和光。而西天靈山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難人脫苦,能修無量壽身,能作無來無去。」我淚流滿面,「我以為這是無上經文,一心求取,怎知……那金魚精聽此經文有了修為,無慈無悲,做的是壞人天倫,骨肉分離之惡事?這是什麼經文,不引人向善,反而從惡?我若帶回這樣的經文,豈不是害的我大唐子民入魔,失卻本心?」

  「師父……」幾個悟的聲音訥訥響起,我一一看去,他們有迷惑不解,有忐忑不安,有……

  我搖了搖頭,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體會到什麼叫做人妖殊途。我的感同身受,與他們不過是小惡一件,也許還帶著幾分對那妖怪的理解?

  畢竟,那也不算是全然作惡,不也保佑了風調雨順嗎?

  可他們不知道,在我這裡,天災尚且情有可原不可抗力,但人禍?或者該說神佛妖禍?罪不可恕。

  這在這個連妖怪都可以攪風攪雨興風作浪的世界也許難以理解,我也以為我接受了現實,以為自己已經認可了現實存在的神話體系,所以我之前一直都是這樣說服自己,在這個世界,神佛之力超出自然之力,我努力的讓自己別去想太多,努力的用一些可笑的手段自欺欺人,假裝自己很厲害,也佔了一些便宜,但這對於那些已經化為白骨甚至屍骨無存的人來說,實際上,於事無補。

  觀音打破了我的自欺欺人,讓我知道自己除了金蟬子轉世這個身份之外一無是處,他若真不知道我的態度,會這樣急慌慌的來救金魚精嗎?如此匆忙,連梳洗都沒有,他會不知道我的決心?

  可他還是那樣輕輕巧巧的帶走了那條金魚,連一句會懲罰他的話都不說。

  連一個掩耳盜鈴般的敷衍都不給我。

  就算渣男追姑娘,在姑娘動心死心塌地之前,也會把自己偽裝的溫柔體貼文質彬彬,我這還沒被渣男騙到手呢,一個個的就爭先恐後的露出了本來面目,是什麼讓他們覺得我還會一如既往的死心塌地下去?

  我又不是M!

  「師父……」猴哥又叫了我一聲。

  「悟空,你不必多說,這西天,我是去不成了。」我搖了搖頭,「佛心不穩,心魔已生。」


第73章

  掀桌一時爽, 事後……我好像也沒怎麼後悔。

  俗話說,不在沉默中爆發, 就在沉默中變態。我忍了又忍,為了不變態,也只能爆發了。結果——

  神!清!氣!爽!

  自打從長安出來就開始醞釀, 越到後來越難以容忍的那份憋屈,在這一刻爆發的淋漓盡致,宛如遇到陽光的晨露,消失的無聲無息。

  爽過之後, 理智也就回來了。

  我是真的噁心了那些神佛們的做派, 想要撂挑子不干的心也是真誠的。但同樣, 我想回現代的心也更加急切了,即使那裡大街小巷幾乎所有門市店只要營業時間就不停的滾動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我還能記得幾個詞比如富強民主法治和諧什麼的,當初死記硬背真沒什麼特別感覺, 但我現在特想把這些印在每個人尤其是那些高高在上自以為俯瞰眾生的神佛腦袋裡。

  他們要是記住了, 這世間該少了多少磨難?

  好吧,我也知道這不現實,我就是在心裡YY一下,爽一下。

  眼下最重要的問題還是該怎麼取回留在靈山的那一點真靈,這也算是我的命門之一了,卻掌握在敵對勢力手中——沒錯,西天靈山在我這裡被拉黑了——簡直十分棘手,儘管我從來都認為我和金蟬子是兩個不同的存在, 可我也不能否認,我們的靈魂本質相同,那點真靈,對我也是能有用的。

  因為記憶不全,我暫時也不知道那對我會有什麼除了無法回現代完成整套金蟬脫殼大法以外的影響,但憑我曾經看了那麼多點家小說的經驗,腦洞只會大而不會小。

  萬一誰本事那麼大,通過那一點真靈控制我,成了另類版的電子狗鏈還好,如果把我變成傀儡了怎麼辦?

  反正,我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放心。

  可我散夥的話剛放出去,暫時也不打算反悔……

  不知道偷渡到靈山的可行性有多少。

  我忽然想起天上還有一群盯梢的,如果他們足夠稱職,應該已經把先前發生的事回去稟告給他們的Boss了,那群強迫症不知道會有何想法,我倒是想知道他們會怎麼出招讓我繼續走下去。

  我腦子裡全是胡思亂想,不知道觀音回去之後該如何交代,不知道那金魚精靈感會下場如何……之前衝著頭頂的那股怒火散去之後,我發現,我也不是一定要他去死,雖然這是最痛快的懲罰,但如果能活著保一方平安,積攢下來的功德好好補償那些被他吃掉的童男童女,間接因為家中孩兒死去而傷心欲絕甚至已絕的家人,這我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可惜,觀音連意思一下都不願意,如果他當時哪怕只是假裝一下,讓我爆發的□□都不一定會被引燃。

  雖然我明白,沒有這次,肯定還有下一次,我遲早得爆一次。

  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接下來如何發展,只看誰的需求更迫切了。

  我重新回顧了一下自己的表現,覺得從一個潛心向佛十分虔誠的出家人來說沒有問題。我當然也急著去西天,但對方未必知道我著急,我現在的人設是理想被打散的七零八落被心魔困擾的和尚,即使表現的出格了一點,對方應該不會懷疑我。只要我不變成傀儡,最壞的可能性也不過是我一命嗚呼,能活我當然不會願意死,但如果死了……

  嘿,孟婆湯一喝,即使靈魂沒變,『我』的存在也消失了,我管以後呢。

  無賴精神是十分必要的,至少現在,除了那一點真靈,我好像別無所求了。而即使是對那一點真靈,我也沒了勢在必得的心。

  不對!

  我拍了拍頭,這種不經意間冒出來的消極念頭我簡直控制不住,這可不是我的初衷。

  這很不好,我得找點事做,消極一時還可以,如果調整不過來,繼續喪下去,這地方可沒有心理醫生。

  距離觀音帶走金魚精靈感已經一個月了,什麼都沒有發生,倒是宅院蓋好了一座。

  那是未來我計畫住的地方。

  那天我把行李都擺了出來用實際行動表示分行李散夥的決心,我沒想到沒有一個悟買賬,連總嚷嚷這散夥的豬八戒都沒有喜氣洋洋的拿著東西走人。他們一個個看我的眼神,唔,簡直就像在看一顆不定時炸彈,生怕我一個想不開,再爆一次。

  真是,我哪有那麼脆弱。

  「悟空。」我開始點名,「昔日你答應護送我去西天取經,為了重塑花果山輪迴,如今我卻只能失約……」

  「老孫是那麼不講義氣的人嗎?傳出去我還做什麼齊天大聖,被笑掉大牙嗎?」猴哥暴躁的說,「花果山輪迴的事老孫心裡有數,觀音當初也沒有直接應下,要是實在不行,老孫就再去一次地府,掐著閻王的脖子讓他重寫一份生死簿出來!」

  「悟風。」我記得悟風是真心向佛的,也是因為我要去西天求取真經才拜我為師。

  「師父,你才是我師父。」悟風說完,就站在一邊拄著他的黑纓槍,似乎誰要是敢反駁他就一槍扎過去。

  「八戒……」我話還沒說出口呢,就被豬八戒打斷了。

  「師父喂,咱們都走了十多年了,翠蘭也早就該嫁人了,沒準孩子都滿地跑了,你說我能回去看著扎心嗎?」豬八戒垂頭喪氣的說。

  我沒忍住笑了出聲,結果豬八戒直接打了個哆嗦。

  「悟清。」我看向悟清,這是被我忽悠來的,如今我中途放手,真有些感覺對不起他。

  「師父,我是跟著你的。」悟清眨著眼睛,「我不想再被靈吉菩薩看著了。」

  我最後看向沙和尚。

  「師父。」沙和尚的聲音有些啞,「你的佛法講的也很好。」

  最後,我們全都留在了陳家莊,如今,房子已經蓋好了。

  最積極的就是豬八戒,他扛著他的九齒釘耙,幹起活來別提多利索了,其他人力氣雖然大,技巧卻很不夠,沒有一點經驗。猴哥被甩下了一大截,很不服氣,「看來,你也沒白給人當上門女婿。」

  豬八戒得意洋洋,「不然你以為我那岳丈為什麼把翠蘭許配給我?我可是過日子的一把好手,沒有我,你以為高老莊能那麼興盛?」

  我不知道豬八戒是不是在吹牛,但兩個月後,豬八戒的生意已經做得風生水起,我們從赤貧變成了小康。


第74章

  最近幾個悟在避著我走, 倒不是他們忽然覺得後悔不好意思面對我,而是吧, 好吧,這是我的錯,我盯著他們看的時間有點太長, 把他們看毛了。

  但我覺得我有自己的道理。

  豬八戒的辛苦耐勞以及發家致富的手段讓我一下子覺得不認識他了。

  在以前,豬八戒給我的印象是什麼?好吃懶做,經常划水,喜歡偷奸耍滑每次都被猴哥言語相激武力鎮壓。再加上長得不好看, 唔, 要不是這是取經隊伍中的固定編制, 觀音還沒讓我那麼反感的時候塞進來的徒弟,我真不太想要他。

  然而現在, 豬八戒簡直讓我刮目相看好嗎?

  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

  這讓我深深自責,我怎麼這麼膚淺, 以貌取人, 不知道透過現象看本質呢?

  我反省,我檢討,我改正。

  然後我就積極去發現其他幾個悟沒有被我發現的優點去了。

  然後他們就開始避著我走了。

  唉,他們實在太靦腆了。

  我去菜園裡拔了根胡蘿蔔,在井邊洗了洗,就往嘴邊送。胡蘿蔔的味道十分清甜,我最喜歡像兔子那樣把外面那層啃掉,露出裡面的芯, 然後再幾口吃光。胡蘿蔔的芯又甜又脆,不枉我每天挑水澆田。

  豬八戒在離陳家莊不遠的地方開了一大片地,家裡的這一小塊菜園只種了些應季蔬菜,當然,因為某些手段,成熟的比較快。我本來是想到新墾的農田那邊去幫忙的,可要說我四體不勤不屬實,可我五穀不分倒是真的。

  準確的說,除了豬八戒,其他幾個悟和我一樣。

  別以為種田生活悠閒自在,如果沒有豬八戒,說我會喝西北風或許有些誇張,但絕沒眼下這麼輕鬆,每天做的最重的活兒,也就是從井裡打水給這一小塊菜園澆澆水了。

  但這活兒也不常幹,通常小玉在的時候他就會順手包了,作為一條龍,他對此有天賦技能。不過今天猴兒子帶著小玉早早的就出去浪了,這澆地的活兒就輪到了我。

  不過就這點澆水活兒,我也懷疑是豬八戒為了不讓我去莊外的地幫忙特意給我留下來的。

  我覺得十分委屈,我不就是干活慢了一點嗎?我可從來沒搗過亂。我十分懷疑他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最開始幾天的時候陳家莊的大姑娘小媳婦都喜歡看我,停一下就有人慇勤問我渴不渴累不累,搶了豬八戒的風頭,沒一個去看幹活幹得特別利落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個會過日子的漢子的老豬。

  長得好看又不是我的錯。

  我拔光了兩壟胡蘿蔔,綠纓子用刀切掉,放到門口,一會兒就會有家中養雞養豬的人拿走。然後洗乾淨胡蘿蔔,用乾淨的筐裝著,另一個筐中裝著解暑的綠豆湯,我牽著白馬給他們送水去了。

  路上遇到熟稔的和我打招呼的漢子若干,或臉紅或熱情的看著我的妹子若干。

  不遠處,紅孩兒帶著一群看上去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呼啦啦的從東跑到西,再從西跑到北,儼然一個孩子王。

  哦,不,是熊孩子王。

  已經有家長找過我了,希望紅孩兒帶著他們家孩子玩的時候斯文一點,一天壞一套衣服,太過了。

  虧我之前還問紅孩兒要不要回家,他已經在這裡樂不思蜀了好嗎?

  到了地頭的時候,幾個悟都躺在樹蔭地下乘涼,豬八戒被一群人圍著,手舞足蹈,說得唾沫橫飛,看見我的時候還叫了聲師父,然後就兩隻手抓出五根胡蘿蔔往嘴裡塞,一邊塞還一邊說,「師父,這幾個老鄉都說你做的農具好呢。」

  頓時,被圍住的就是我了。

  我:「……」

  我之前只是覺得豬八戒用的農具有些蠢笨,幹起活來會多花很多力氣。雖然這點力氣對於幾個悟來說不是問題,可我還是改良了一下,讓紅孩兒的三昧真火燒了燒,猴哥立刻說好用很多。

  沒想到,慧眼識珠的人這麼多,這些有著幾十年經驗的老農立刻看出了其中的好處。

  我雖然高興我能幫得上忙,可是,通過這種方式總有幾分哭笑不得。

  「沒想到聖僧看起來不通農事,卻知道如何改良農具,真不愧是聖僧。」後來,陳家莊中德高望重的耋老這樣對我說。

  我只能微笑。

  是啊,我一個車輛學院的,專業都忘得差不多了,還能設計農具,可不是棒棒的。

  這一年,陳家莊的種田效率至少提升了三分之一,糧食也多收了不少。

  也是功德一件了。

  秋天的時候,幾位耋老來找我,希望我能再做一場法事,看能不能請回以前的河神。

  「河神?」我這幾個月過的十分的人間煙火,乍一聽這個詞,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那是先前住在通天河裡的一隻老黿,沒有陳家莊的時候,它就已經在了,據說已經活了千年之久。」一位耋老說,「可有一日忽然不見,緊接著就是那惡妖靈感,不僅給自己建了廟,還年年要祭賽。如今惡妖已除,我們幾個族老商量過後,還請聖僧出手,看能不能再把那老黿請回來。」

  「你可知道那老黿現在在哪?」我問,倒不懷疑那老黿還活著。

  耋老面帶愧色,搖了搖頭。

  這也的確不是普通凡人會知道的,我答應了下來。靈感已除,如果能把以前一直庇佑這裡的本地——管他是什麼呢,不害人就行——請回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耋老們準備好了三牲五畜瓜果美酒,擺在通天河邊,地裡的活兒已經做完了,除了豬八戒手裡倒騰了一筆錢買了貨物跑到西梁女國販賣以外,其他幾個悟都站在一邊。

  怎麼召回老黿我心裡並沒有底,但有猴哥在,我好像也不需要擔心。當我唸完一篇經文的時候,站在我身後的莊戶都寂靜無聲,只有通天河河水拍案的聲音。

  漸漸,又有更大的水聲在合眾間響起,眺目遠視,一個黑漆漆體型很大的東西從水面中浮起,不快不慢的向岸邊游來。

  一隻非常大的烏龜,長得又和尋常烏龜有幾分不同。聲音洪亮,能吐人語。

  「見過聖僧,見過大聖。」那老黿停在岸邊,伸出了頭看我們。

  那體型大的,我相信他能馱當初的師徒四人過河了。

  「你是哪個?」猴哥問。

  「回大聖,我是此地土生土長的一隻大黿,在這河底,有一間洞府,是祖上傳下來給我的。可恨十幾年前有場海嘯,那靈感妖邪就是趁著那潮頭來的這裡,佔了我的洞府。我打他不過,又被他傷了許多兒女,只能退走。如今,聽到聖僧傳喚,才知妖邪已除,故多謝聖僧與大聖的恩德。若聖僧想要過河,不用船隻,老黿願背負聖僧過河。」

  「算了,算了。」猴哥擺手,「如今我師徒定居在這陳家莊,你好好護佑這裡就好。」

  「這是祖輩就做的事,還請大聖放心。」老黿說完,看到岸上的祭品也頗為高興,大口一吸,把那些祭品吸入肚中,然後重新回到水中。

  從這以後,我多了一個聊天對象。

  老黿活了千多年,見識過的事情一點不少,我和他聊天,往往也有新的感悟。這一天,我們本來說的好好的,老黿忽然嘆了口氣,說了自己的煩惱事。

  原來,他活了一千三百年,也有了些修為,雖然延壽身輕,會說人話,但卻難脫本殼,變不成人身。

  「化作人身有什麼好的?」我問他。

  老黿沉默了一下,「若無法變化,修行遲滯不前,終有壽盡的一日。」

  「你求長生是為了什麼?」

  「為了自在。」

  「你現在自在嗎?」

  「為不得人身而苦惱。」

  「有浮游朝生夕死,你覺得它們自在嗎?苦惱嗎?」

  「……」

  「自在在心,不在於外。你為求自在想脫去本殼,又怎知脫去本殼之後一定會得自在呢?」

  老黿久久不語,我看著通天河河面發呆。

  太陽西沉,老黿向我游來,像以往一樣和我告別。我看著那輪夕陽,摸了摸老黿的頭,「夕陽多美,若只是急著回家,會錯過的。」

  我只感覺手下一震,老黿忽然痛苦的翻滾起來。他的體型十分巨大,我被攪進了水裡,被一個浪頭接一個浪頭的打著,然後又被猴哥拎到了岸邊。

  岸邊狂風大作,天上烏雲滾滾,有電光閃現。

  「師父,我們先回去,這只老黿要化形了!」


第75章

  在現代的時候, 每次電閃雷鳴大雨滂沱的時候都會有人戲稱又有道友在渡劫,可當我真正看到雷劫劈打在老黿身上的時候, 差點站立不穩,只能倚靠著猴哥。

  這才是真正的自然造化之力,不是那些輕易的可以被神佛妖魔攪動的風雨, 而是真真正正的,讓人見之便心生絕望的自然造化之力。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龐然大氣的一視同仁, 誰也無法干涉。

  我簡直都無奈了, 我念了三十多唸佛, 心裡更加認同的居然還是道家的這一套。

  所以說,舶來品的適應性真的不如當地土生土長的。

  我的佛心真的已經很不穩當了。

  不過, 摸著良心說,我的佛心好像本來就是虛的, 一開始我當和尚的動機就不純。

  真對不起真正的高僧大德, 隊伍中居然混進了一個我。

  那一晚,我靠著猴哥,在河邊站立了整晚。天拂曉,旭日初升之時,這一切終於結束了。

  我走近,看到了一個……光溜溜的小屁孩?

  「聖僧!」小屁孩一看到我,就眼睛一亮想要朝我跑來,結果四肢協調性太差, 最後變成四肢著地爬過來,本來白嫩的身體沾了泥水,偏偏臉上還笑的燦爛,「多謝聖僧點化之恩。」

  哦,不客氣,我也沒想到,自己隨便澆了點雞湯,摸了摸頭,你就一下子爆Seed了。

  雞湯要是這麼管用的話,靠微博成聖的該有多少啊?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纖細有力還帶著薄繭,難道覺醒了點化功能?

  「你這老黿,度個劫還花了這麼久,還變成個孩子樣……」猴哥把小屁孩從地上拎起來,上下打量著,「還是個牙都沒長齊的奶娃子,該不會是昨晚那雷劈一下,你就小一歲吧?」

  奶娃子笑的眯著眼,「這本不是我化形的時機,多虧聖僧送我一場機緣,讓我有了頓悟,這才達成所願,只是樣子看起來小一些算什麼?」

  「你就不怕再小一點,直接變回個蛋?」猴哥哂笑。

  奶娃子只是樂,脾氣好的不得了。

  站了一夜,雖然有猴哥護著風吹不著雨淋不著,但我也累的不得了,剛讓猴哥把奶娃子放下歸河我們回家休息,一轉身,在我們稍後的地方就站滿了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無聲無息,全身都濕淋淋的。不止人來了,連供品都準備了齊全。

  猴哥看到他們到毫不意外,「趕緊拜,拜完再在地裡種上莊稼,剛才那場雨,有好處哩。」

  我回家以後,發現幾個悟正在吃著清粥小菜,愜意的不得了。

  「你們怎麼沒去湊熱鬧?」我多嘴問了一句。

  「看膩了。」有悟也多嘴回了一句。

  我:「……」

  行了行了,我見識少還不行嗎?

  所以說,還是猴哥細心體貼,多好的偶像啊,作為粉,喜歡上這樣一個偶像的我也是棒棒的。

  我撈過猴兒子,在它頭上擼了三天,可惜,它毛掉了不少,硬是沒化形。我再想摸,它跑的比兔子都快。

  唉。

  我還是挺想知道猴兒子化形以後長得會不會像我和心上人呢,好歹是長子啊。

  老黿化形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結果傳言越傳越離譜,等豬八戒回來的時候,還問我,「師父,怎麼現在外面都傳遍了,被你摸一下可以益壽延年百病全消啊?」

  我能說什麼,我無話可說。

  老黿化形那一夜下了雨,秋收後地裡已經收割乾淨了,莊中人在猴哥的提醒下又種了一茬莊稼,一天出苗,一天生長,一天開花,一天結實,一天成熟。

  五天時間,增加了一年的收穫。

  他們對老黿更加拜服了,連帶著我被老黿感激不盡的我,也被推到了一個極高的位置。

  不過這也不是全然壞事,影響力這東西嘛,誰會嫌小?連王城裡的國王都聽說了這件事,派了大隊人馬大張旗鼓的送來禮物,還寫信說這是一點心意,如果我能還他一卷親手寫的經文就更好了。

  我覺得,即使我覺得這車遲國氣質邪門,不是傳法的好地方,但我的唐傳佛教似乎也會在國王的推動下一家獨大。

  甜蜜的煩惱。

  這一年新年,大家都過得很好。我們中即使沒有善廚藝的,可莊中耋老已經為我們安排妥善了,甚至不用我們去採買,各家各戶送來的年禮加起來我看能吃十年,有手藝好的娘子們合力弄出了一席盛大的年夜晚,即使有豬八戒那麼能吃的,居然還剩下了一多半。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聖僧形象深入人心,席中全是素菜,居然沒一個人來問問我吃不吃肉的。

  好吧,不問是正常的,可我總覺得有些不甘心。

  倒不是說我一定要破戒,但我心裡就是彆扭著。的確,我現在依然吃素,但不是因為我信佛,我是素食主義者還不行嗎?!

  不過,我們都喝了酒。

  第二天,豬八戒湊到我面前唱《愛情買賣》,我被驚到了,懷疑豬八戒被穿了,結果那廝問我,「師父,這是我昨晚記得你唱的調子,沒走音吧?」

  我:「……」

  誰還不許耍個酒瘋什麼的啊!

  新年剛過,豬八戒一抹嘴,背著紅孩兒借給他的如意袋,裡面裝著他收的各種值錢的玩意,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通天河,去了西梁國。

  因為這段時間我對豬八戒大為改觀,我就不去揣測他這麼勤快的目的了。

  雖然女兒國裡妹子多,可也不能否認豬八戒有一顆狂熱的事業心啊。

  豬八戒那腳力可不是一般,在春耕前,他來回幾次,弄回來的錢財我看著都眼暈。

  「真是個做買賣的好地方。」豬八戒一本滿足,「怪不得通天河八百里,也沒攔得住這往來的生意人,只要有魄力,誰都能發財。」

  不過,同樣有魄力的豬八戒,到了春耕的時候就不肯走了,開田犁地的特別賣力。

  「做生意不是能賺的更多嗎?」我不解,不明白豬八戒怎麼會舍輕鬆就勞累。

  「那都是無根之萍,哪有土地讓人安心。」豬八戒一抹嘴巴,接著幹活去了。

  我沒想到,豬八戒居然還秉承著傳統的思想,重農輕商。

  不過春耕結束後,豬八戒就又要離開了,「這莊稼我都種好了,日後多澆水除草就行。上次西梁國有人給我定了一批貨,我該給人送去了。」

  「去吧去吧,這點小事還能難得住老孫?」猴哥揮手,他在附近山上移植了不少桃樹,據說還是花果山的。

  「得了吧猴哥,你那些桃子再長也變不成仙桃。」自從挑起了經濟大梁之後,豬八戒對猴哥也敢說兩句了,「還不如想想怎麼養馬,你好歹也是做過弼馬溫的。」

  不出意外,豬八戒被猴哥一路打了出去。

  豬八戒那得意的笑聲傳了好遠。

  一個月後,我有些擔憂,豬八戒還沒有回來。

  「想必是途中有事耽擱了。」猴哥不以為意,「那呆子好歹也是曾經的天蓬元帥,等閒人奈何不了他。」

  兩個月後,豬八戒依舊沒回。

  「該不是色心起了,又留下給人做上門女婿了吧?」猴哥撓著頭,「師父又不反對他成家,應該不會擅自溜了吧?」

  我心裡也這樣想,總覺得心裡不太踏實。

  我正想叫猴哥去看看,又有一隊商人度過通天河,路過了陳家莊,恰好,他們有豬八戒的消息。

  「那個長嘴的特別會做生意的?」領隊的商人回憶著,「是個熱心腸的漢子,還幫過我們的忙,我們到的時候他的貨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正在布店裡挑鮮亮的料子,想必是要送給姑娘的。」

  不,悟風也愛鮮亮的布料,還託了豬八戒幫忙買。

  可這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豬八戒就算走也該走回來了,可如今依然杳無音信,怎麼也不算正常。

  我心裡不安,猴哥還沒等我開口就包下了去尋找豬八戒的活計,踩著他的觔斗雲走了。留下幾個悟陪我,我十分不踏實,直到現在天上的那些神佛還沒給出什麼反應,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對豬八戒下手了?

  晚上,我在床上輾轉反側,腦中忽然想起了另一個可能性,一下子僵住了。

  豬八戒他,該不會是有……了,所以才不敢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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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這個猜測有點驚悚哈?

  但神奇的是, 我居然因為這個猜測安下了心,泛起了睡意, 陷入了黑甜鄉。

  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是大著肚子的豬八戒。他平日裡肚子就不小, 此時大了一圈也沒有違和感,我只覺得可能是他吃的更多了,卻一點也沒有多想。

  直到他大嘴一咧,「師父, 我懷崽子了!」

  然後我就眼看著他的肚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小, 一隻隻小豬仔從他身後跑出來, 一個個的全跳到我身上,我要被那十幾隻豬仔壓得窒息了……

  喘不上氣的感覺越來越真實, 我睜開眼睛,猴兒子坐在我胸口, 天已經亮了。

  「你這壞孩子。」把我猴兒子撥到一邊, 緩了一會兒才覺得好一些,「幾天怎麼敢來找我了?」

  我順手擼了一把毛。

  猴兒子吱吱的叫著,跳下床,然後催促著我。我不明所以的跟著它到了大廳,卻發現猴哥回來了,幾個悟都在,一個個表情凝重。

  我直覺有什麼我不會喜歡的事情發生了。

  「出什麼事了?」我從來沒看過猴哥表情這麼難看。

  「八戒被妖怪抓走了。」猴哥說,「老孫和那妖怪打了一架, 眼看著要勝了,結果他掏出一個白森森的圈,居然把我的如意金箍棒給吸走了!」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沒反應過來。

  妖怪把豬八戒抓走了?我在這裡過的安分守己,這妖怪又是怎麼冒出來的?

  我不覺得豬八戒會主動招惹妖怪,又沒了我這個拖後腿的,就算打不過,逃跑應該也不是問題。可現在,豬八戒被抓,猴哥去找場子還丟了如意金箍棒?

  這劇情有點熟悉啊。

  可以的,沒了唐和尚,劇情居然也能硬推下去。

  猴哥不知道我的心理活動,囑咐我在家好好待著,他帶著幾個師弟去除妖救出豬八戒。不等我回話,就跑了個沒影。

  我完全沒有了睡意,披了件外袍,坐在椅子上發呆。

  總覺得他們會無功而返呢。

  果然,下午的時候,跑到別人家去睡才回來的紅孩兒正問著他老叔去哪了,他們就回來了。四個悟沒有帶回豬八戒,一個個更加垂頭喪氣的回來。

  「師父!」悟清甚至直接變成小貂撲進我懷裡,「我的芭蕉扇被妖怪搶走了!」

  何止是悟清的芭蕉扇,他們有一個算一個,身上能用的法寶全都沒了。

  「師父,老孫去一趟天庭。」猴哥沉著臉,「那妖怪我喊他名字的時候半聲不答,路數又有幾分天庭的樣子,或許又是他們看守不嚴,有人私自下凡了。」

  我看著猴哥,「若是查不出來呢?」

  猴哥咬牙,「大不了我變成蟲蟻,鑽進他的肚子,再變大把他撐炸了。」

  如此凶殘,果然猴哥真火了。

  我本來沒想起那妖怪是什麼來路,直到幾個悟的武器都被圈圈套走,我才想起來,這應該是太上老君的青牛,那個圈圈也不是毫無來歷,當初猴哥不就是被那個圈圈砸了一下,才被天庭的人捉了嗎?

  沒想到,猴哥居然沒認出來。大概是當初被群毆,根本不知道被誰下了黑手。

  我本來想直接告訴猴哥,又忍住了,之前無論神佛都對我的撂挑子之舉毫無動靜,讓猴哥借此上去試探一下也好。

  猴哥去了又回,結果居然不出我的意料,天庭自查了一遍,說那妖怪不是天庭的。

  「先查了四天門門上神王官吏,又查了三微垣垣中大小群真,再有雷霆官將,三十三天,二十八星宿,無一思凡下界。」猴哥說,「不過,我管他們借來了李天王父子,兩個雷公,一會兒便到那金皘山金皘洞,我先回來告訴師父一聲。」

  我有些蠢蠢欲動,這時候,我居然想去看看三太子長得什麼模樣。

  猴哥大概覺得這樣的陣容應該萬無一失了,居然沒拒絕我,帶我去了金皘山戰鬥現場。

  那時候,哪吒三太子已經和妖怪打了起來,我站在山頭上,認清了一個現實:也許哪吒三太子真的玉雪可愛,可一旦變成三頭六臂,戰鬥力飆升的時候,凶殘值上去了,可愛度就掉了。

  哪吒一共有六樣法寶,一劍一刀一索一杵,再有繡球風火輪,大叫一聲『變!』那些法寶就一變十十變百百變千千變萬,整個天空彷彿都被他的法寶填滿了,令人眼花繚亂。

  我看的非常過癮,戰鬥力棒棒的。

  不愧是天地間熊孩子之首,出門洗個澡就能抓條龍抽筋。

  然後,那妖怪不急不避,特別有范的拋出去一個白森森的圈圈,然後,哪吒三太子的兵器就全被圈圈吸走了。

  我:「……」

  看著氣憤非常的哪吒,我忍不住懷疑,他是真的真氣,還是演技太好。

  太上老君的這門法寶,藏得有這麼嚴實嗎?哪吒就一次沒見過?就算他沒見過,他爹托塔天王還在一邊呢,也沒認出來?

  不要怪我敏感,我真的好像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猴哥十分耿直,發現哪吒三太子敗了之後,又去了一趟天庭,把火德星君請了下來。火德星君下來之後,猴哥再去叫門,那妖怪出來之後,對上了托塔天王,火德星君趁機放火,然而太上老君的圈圈十分給力,把火也給吞了。再後來,猴哥又去請了水德星君……

  這一次我沒看全,猴哥怕發水太大我把沖了,讓小玉變回龍把我馱走。

  但即使我沒看全場,我也知道結果。

  肯定是圈圈又把大水全給吞了唄。

  說真的,天庭這些人真的沒有在合夥演戲嗎?

  天黑之後,天庭派出來幫忙的都回去了,我和幾個悟也都回了陳家莊。室內燭火燃著,可氣氛十分沉悶,大家都蔫噠噠的不說話。

  「這呆子!到底怎麼招惹的這妖魔,怎麼如此大的本事!」猴哥一拍桌子,桌子就裂開了好幾條縫,「不對!那妖怪本事平平,真正厲害的是那個白森森的圈!」

  我有些猶豫,要不要劇透一下?可我真的很想知道天上那些神佛的安排,可如今豬八戒也算是勞苦功高,放著他受苦也有點過分。

  「老孫再去走一趟!」猴哥一下子站起來。

  「悟空——」我糾結。

  「師父,不必擔心。」猴哥很認真的說,「我這次不會硬來,只變只蟲子去探探情況。」

  看著猴哥走的乾脆利落,我心裡的愧疚更深,別人都在辛苦奔走,我知道內情卻不說……

  「悟風,悟清,悟淨。」我開口,「你們說,這次,會不會又是,太上老君那裡的人跑了出來?」我說的很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斷句,直到最後才心一橫,說出了正確答案。

  當然,為了穩妥起見,我用的是疑問句。

  然而,我的良苦用心沒人體會,幾個悟都覺得是我想太多。

  「師父,這怎麼會呢?」悟清說,「上次太上老君跑了兩個童子,被師父緣了五件法寶,回去以後怎麼會不緊守門戶?」

  這話說的好有道理,我差點就信了。

  後半夜,猴哥回來了,臉上難得帶了些喜氣。他不光拿回了自己的如意金箍棒,還把其他人的法寶武器都拿了回來,走之前還大鬧了那妖怪的洞府,把裡面砸的稀爛。

  除了沒帶回豬八戒,一切可以說是完美的。

  「八戒還好嗎?」我看他還完法寶,問道。

  「還行,沒吃什麼大苦頭。」猴哥看上去輕鬆了不少。

  「他是怎麼落入那妖怪手中的?」悟風問。

  「唉,那呆子,貪小便宜!」猴哥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原來,豬八戒在西梁國出完貨物之後,又拿換來的一半銀錢置辦了西梁國的特產,裝進如意袋中準備帶回來。紅孩兒的如意袋只能變大變小,卻不能讓裡面的東西重量減輕,豬八戒扛著袋子,一路走得也是辛苦。他仗著一身本領,打算抄近道,便偏離了商人們走慣的那條路,在蟒山深林中穿行。

  這也是他第一次走,對路並不熟悉,被一座高山攔了回去的路。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會騰雲駕霧的主,誰在乎這個啊。

  讓豬八戒停住腳步的是一戶人家,他那時候正好有些餓了,看那家富足,就去敲了門。結果無人應聲,他就自顧自的推開了門。裡面的院落比外面看起來還要好,就是靜悄悄的沒有人聲,豬八戒也是個莽大膽,直接上了人家的樓,看晃綾帳幔拉著,就手欠給人拉開了,結果就看到象牙床上堆著骸骨。

  正常人看到這個都會跑,然而豬八戒雖然被嚇了一跳,卻對著那骸骨一頓感嘆。感嘆完了,他看到三件納錦背心,拿起來就穿了。

  然後就被人捉了。

  我:「……」

  這劇情聽上去真是好生耳熟啊。

  還有,我以為下一站應該是女兒國被逼婚,原來,在這之前,還有一難嗎?

  這點感嘆自然無人得知,猴哥又忙前忙後的進行著豬八戒大營救。我在陳家莊等消息,結果猴哥再回來,就有些躊躇,「師父,我與天庭派來的援兵拿那妖怪毫無辦法,有人給我出主意,說西天如來佛祖有一雙慧眼,能看出那妖怪的來歷。我想,還是要先回來問問……師父,你怎麼又笑?!」


第77章

  我把齊天大聖笑炸毛了, 這個成就我估計可以吹一百年。

  雖然我內心有點小委屈,明明我笑起來很好看的, 因為這一年這陳家莊裡生活的毫無壓力,我雖然算不上是笑口常開,但臉上也常常掛著笑, 也沒人上門來抗議不是?

  哦,也不是,還有有人上門的。

  豪爽一點的直接請了媒婆來,矜持一點的也請莊中耋老來說項。總之, 就是讓我要麼娶老婆, 要麼笑得收斂一點, 別把莊中未婚少女的春心勾的蕩來漾去,最好笑得慈祥一點, 慈悲還不行,也有少女吃這一口, 必須慈祥。

  我簡直冤死了。

  我才三十出頭好嗎?就讓我慈祥笑, 我笑不出來的。

  更別說我吃了人參果,可以活兩萬年,那可是兩萬年,三十歲往裡一放,那可是寶寶中的寶寶。

  然而我還是進入了七十歲老大爺模式。

  雖然這次是覺得猴哥的話十分好笑,笑的可能有點變形,可也不會把猴哥笑的聲音都變了吧?

  「怎麼了?」我對猴哥居然這麼大反應很不解。

  「師父,你要是不想我去找如來, 那就算了,我再想想別的招。」猴哥盯著我,一雙火眼金睛閃爍,「要是實在沒有別的法子再說,即使去了西天,那也是老孫自己去的,與師父無關。」

  我看著猴哥,他的關切絲毫不作偽,也只有這一片誠摯真心,才讓他成為了獨一無二的猴哥。

  我忽然惱怒起來,一時間不知道該惱怒如來還是天庭,我不信我之前那番決定不再去取經的話沒有傳到他們耳中,就像我不相信天庭中沒人能認出來那個妖怪和圈圈是太上老君的一樣。可事實就是,猴哥被逼的沒有辦法,只能向西天求救。

  或許這份逼迫還有我的一份,因為我畢竟沒和猴哥說出對那妖怪的猜測,堵死了可以讓猴哥輕鬆發現真相的一條路。

  如果因為我的心結讓猴哥放棄了去西天,豬八戒始終無法救出,那麼,其他幾個悟會不會因為我的固執而心生芥蒂?還會不會留在我的身邊?我不介意他們離開,只要是好聚好散,而不是因為誤會不滿而分崩離析。

  可如果我同意讓猴哥去,那麼,我之前說的那些話就化作一個個耳光響亮,我只一想,就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就如同脊骨被打斷,再也站不起來了。

  如果那些神佛想讓我陷入這種兩難境地,那我只能說,他們差一點就成功了。

  如果我真的不知道那妖怪的來歷的話。

  「悟空。」我的聲音有些沉,倒不是故意的,而是一想到那些算計,就輕鬆不起來,「我之前和悟風他們說,太上老君……」

  「幾位師弟也和我說了,我覺得他們想的沒錯,那件事咱們在凡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年,在天上,也不過幾日時光,哪怕只是為了那五件寶貝呢,他都不會再輕易受別人委託了。」猴哥說,「師父不知道,太上老君並不關注外事,平日裡除非必要,大多時間都會待在自己的兜率宮裡煉丹。」

  「若是他不忿那五件寶貝被我緣走呢?」我沒想到太上老君在猴哥這裡的評價居然還不低。

  「師父,那是太上老君。」猴哥看我的目光宛若我是個不懂事的孩童。「老孫當年把他的丹藥禍害了個乾淨,現在再去向他討,他也不會不給的。」

  「你再去一次兜率宮。」我堅持說道。

  猴哥沉默了一下,皺眉,「師父,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應該什麼都不知道的,但是——

  「金蟬子。」

  這三個字近乎無聲,猴哥也不知道聽見還是沒有,但他去了兜率宮。

  帶來了老君,救回了八戒,牽回了一頭青牛。

  我看了一眼豬八戒,他大概是被餓狠了,叫了我一聲『師父』就鑽廚房去了。

  「沒想到會再次見到老君。」我看著太上老君,行了個禮,「不知這次老君又是受誰請託?」

  沒錯,哥不打算繞彎子了。

  「這次雖無人請託,也是我管教無方了。」太上老君依然慈眉善目,「我那金兒、銀兒上次被我帶回兜率宮後,心中對你師徒幾人有些不滿,趁機偷了兩粒七返火丹,騙看牛的童兒吃了。那七返火丹吃一粒可以睡七日,這青牛無人看管,便偷溜下界,不想還帶著我的金剛琢,靠著這撐腰,倒是無人能敵。」

  「老君那裡寶貝還真是多呢。」我悠悠的嘆了口氣,「這樣厲害的能讓托塔天王、哪吒三太子、雷公、火德星君和水德星君一起無功而返的寶貝,老君居然丟了也沒察覺。」

  「可不是?」猴哥好不容易又得回了如意金箍棒,不捨得變小插回耳朵,就那樣直接拿著,「老官你一說老孫就想起來了,當初老孫大鬧天宮後,是不是你拿那個金剛琢給了老孫一下子?」

  「昔日情非得已,還請大聖勿怪。」太上老君笑道,「我早就後悔了,要是沒拿下你,我的那一屋子丹藥也不至於遭了你的辣手。」

  「明明都是被老孫吃進了肚裡。」猴哥也笑,「我還要謝謝老官,要是老孫當年大鬧天宮後被天兵天將圍攻的時候,老官如果那時候就使出這個法寶,把老孫的如意金箍棒吸走,老孫早就不敵被捉了。更別說後來,還在老官你的丹爐裡練出了一副火眼金睛。」

  猴哥的話句句是感激,但卻讓太上老君的笑容有些發苦,「大聖客氣了。」

  「不客氣,不客氣。」猴哥擺手,「要是沒這一遭,老孫也沒發現,自己居然和你這金剛琢挺有緣。」

  被盯著的太上老君笑的像是嘴裡被塞進了一口黃連。

  「老官!」猴哥沒得到回應,有些不滿,「老孫和你那圈有緣!」

  「給你了,給你了。」太上老君一臉肉痛。

  猴哥心滿意足的問太上老君要了控制金剛琢的咒語,縮小了金剛琢套在手腕上,然後看向我,「師父,你不覺得和太上老君有緣嗎?凡人可不會幾年間就遇到太上老君兩次。」

  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我和太上老君挺有緣的。

  雖然,這在太上老君這裡,很可能是孽緣。

  「我這裡還有幾粒仙丹。」太上老君這次主動多了。

  「這就不必了。」我多高風亮節的人,怎麼會提出不合理要求呢?

  太上老君看我的目光一下子特別和藹。

  「只要老君留下這青牛就好。」我繼續說,「八戒這段日子受苦了,可這陳家莊裡有我們的數百頃地,除了八戒,我們師徒中無一人擅長耕作。如今已經誤了農事,即使八戒回來了,這身體不好也耽誤做活,我看老君這青牛還算壯實,不如留下來耕地好了。」

  那青牛聽到我的話,鼻子裡噴著氣,前蹄不停的原地踩踏。

  我會怕?

  我面不改色的看著太上老君。

  也不知道豬八戒是不是聽到了我們的話,他忽然在廚房裡大聲呻吟:「哎呀,我的腿好痛啊,我的胳膊好痛啊,我的背好痛啊,哎呀,做不了活了,哎呀,師父要挨餓了,哎呀,哎呀……」

  悟清的聲音也不小,「三師兄你別著急,太上老君那麼公正的人,一定不會讓你的苦白受的。」

  「可不是,那麼壯實的牛,不就是用來耕田的嗎?」悟風憨厚的聲音也跟著響起。

  正擔著水往廚房走的沙和尚表情格外精彩,看起來更藍了。

  我看著太上老君,還不表態嗎?

  太上老君離開的很灑脫,可在我心中總覺得那是一個淚奔少女形象。

  摸了摸大青牛的獨角,我覺得,太上老君應該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想看到我了。

  「牛兒乖,你孫外公我親自帶你下地。」猴哥坐到大青牛背上,或坐或躺或臥,那大青牛背十分平坦厚實,居然禁得起他折騰。

  從那以後,幾個悟下地下的特別積極。

  神佛也沒了動靜,日子又重歸平淡。

  轉眼三年過去,我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節奏,因為我自身的原因和老黿的關係,再加上國王的看重,過往商旅都知道我的存在,有信佛的,更會親手謄抄我寫的經文,管那叫《無上妙經》。

  隨便了,我都不知道那裡面混在了多少種思想,還能不能算得上是佛經了。

  只要不管我叫妙僧就行。

  更讓我意外的是,有許多初來此地的商人居然也知道我的存在,他們手裡拿著的是另一份經文,是寶象國女王負責刊印免費發放的,烏雞國也有,甚至刊印更加精美。沒過多久,車遲國也有了,比烏雞國的還要精緻。

  說真的,這也要攀比?

  讓我意外的是,我以為憑神佛的小心眼,他們會在這幾個國家內攪風攪雨,弄得四季無常,民不聊生,以此來敗壞我的名聲。宗教信仰總是有幾分功利性的,那種功利不單只是利益的贈與,還有心靈的寄託。這需要一種相對平穩的環境,和內心的不滿足。只要這些國家的百姓過的不好,國王再怎麼推廣也沒用,甚至國王自己也會改變信仰。

  可這居然沒有發生,這就讓我意外了。

  「有什麼好意外的?」猴哥對我的煩惱不以為然,「那裡的百姓都不供奉他們了,他們就不能再隨意插手了,不然,會亂了規矩的。」他打了個哈欠,「那些國家對師父的供奉如果足夠虔誠,就會成為師父的香火信奉之地,師父的意志可以對那裡添加影響。只要你想那裡好,多半會風調雨順,你若不開心,降下懲罰別人也無法做什麼,除非比師父你強大很多,強行干涉。」

  說到這裡,猴哥頓了頓,「應該還是沒人計較,比師父你強大的,太多了。」

  「後一句就不用說了。」我正吸收新知識了,被猴哥這冷水澆的。

  總之,我知道自己也很厲害就可以了,雖然我還有點好奇,想知道自己厲害到了什麼地步。

  「這還不容易?」猴哥拿出如意金箍棒,「我來陪師父打一場。」

  我的內心蠢蠢欲動。

  和猴哥打架誒,感覺好刺激好期待的!

  「你先把金箍棒收回去。」我提要求。

  「不拿如意金箍棒,還算什麼打鬥?」猴哥雖然這麼說了,還是把如意金箍棒變小重新塞回耳朵裡。

  「你師父我肉體凡胎,被那棒子擦一下,就該直接去地府報導了。」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麻煩麻煩!」猴哥不耐煩的說,「老孫就這樣不動了,師父你打吧,我試試你力氣有多大。對了,師父,你現在會法術嗎?」

  我一臉茫然。

  「老孫還以為有了師父你有了金蟬子的記憶……」後面的話我沒聽清,不過想到這是我之前暗示猴哥的,我也就不在意了。

  猴哥在我面前站的挺直。

  我拿著禪杖繞著他走了好幾圈,越看猴哥越覺得他玉樹臨風瀟灑倜儻,一點想抽他的衝動都沒有。

  悟清忽然從屋裡伸頭往外看,然後把另外三個也招了出來。豬八戒最近剛做成了一筆大買賣,正意氣風發呢,對猴哥也不怵,一個勁的給我出主意:「別打腦門,猴哥腦門練過,師父你用禪杖打震得手疼對他都不一定有他自己撓癢癢更有感覺呢。打耳朵!打鼻子!」

  我……下不去手。

  猴哥大概等的不耐煩了,呲了下牙,搖身一變成了觀音的樣子。

  我一愣。

  接著那觀音就呲牙咧嘴的猛然湊到我面前,我一個哆嗦,那禪杖就特別利索的抽了過去。

  我追殺了猴哥一下午,太痛快了。

  沒多久,一大隊人馬熱熱鬧鬧敲鑼打鼓的從西梁國橫渡通天河,到達了陳家莊。

  一個像是禮官的人拿著書文之乎者也的說了一通,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就是我的名聲太大,都傳到了西梁女國國王耳中,然後她要招我做王夫!

  「那老豬以後去西梁國,是不是也能算得上是外戚了?」豬八戒忽然冒出這樣一句。

  我瞪了他一眼,豬八戒縮縮脖子,「師父別擔心,就算掏空家底,老豬也給你備上一份十里紅妝!」


第78章

  我懷疑是不是自己表現的太溫和了, 才讓豬八戒居然這麼敢口無遮攔。不過,收拾豬八戒隨時都可以, 我現在更好奇的是,為什麼對方會這麼突如其來的來提親。

  先不說什麼身份地位風俗習慣,可對方這樣, 會不會有些太託大了?

  「貧僧與女王陛下素不相識,又談何成親?」雖然我知道女王對唐僧一片真情,可是,一見鍾情也得先見個面吧?

  我現在待在陳家莊裡可老實了。

  那位看上去像是禮官的女子實際上是西梁女國的太師, 聽我這樣說, 目光有些沉, 「大唐御弟就不先見見女王陛下嗎?興許見了之後,心裡就願意了呢?」

  然而, 發自內心的說,我實際上並不想見她。

  我人在陳家莊裡坐, 這事就忽然找上門, 我總覺得這其中有幾分蹊蹺。畢竟,我讓整個取經大業都停擺了,可這命定的劫難還找上來,這簡直是明目張膽的告訴我眼前有坑。

  傻子才往裡面踩。

  可那位太師卻像是認定了我一定會對女王動心,看我是在油鹽不進,眼看就要惱怒起來,又忍了下去,「若大唐御弟十分不願, 我西梁國也不會為難於你。只是,還請聖僧慈悲為懷,去見女王陛下最後一面。」

  我想了想,還是沒弄懂這所謂的最後一面是字面意思,還是臨終告別。

  本來我是不大相信是後一種的,可聽過太師的話,我實在不知道該做怎樣的反應。

  西梁女國的女王陛下幼時在御花園中玩耍的時候曾經有一次跌入池中,被救上來之後也有些失魂之症,養了半年多才好,而後長大成年登基為王,也是個勤政愛民的好女王。這幾年,我的名氣越發的大,幾年前唐傳佛教就隨著去西梁女國經商的人傳了過去,其中有人善畫,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還給我作了畫,那幅畫最終被女王看到了,留下了畫,給那個商人一份大獎勵。

  「早知道老豬當初就去賣畫了。」豬八戒嘟嘟囔囔,「我只聽說有人獻了幅畫就發了大財,沒想到是師父你的畫像。」

  我假裝沒聽到豬八戒的話,因為我的心神都被太師接下來的話吸引了。

  我真沒想到,即使我沒去西梁女國,憑著一幅畫像,女王陛下就對我怦然心動了。以此為引,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女王恍然間似乎夢到了自己前世,當時她年紀不大,剛剛及笄,卻已經有了一個心愛的人,雖然沒有正式訂婚,但家人全都默認了,只等對方房舍打理好就定親。夢中,那是一種心願達成的誠然喜悅,充滿了期待和幸福。

  直到某一天,她為了救家中幼弟,卻把自己害死了。

  聽到這裡的時候,我的臉色已經不帶半點表情。心上人如一抹流星,在我的生命中快速的出現,留下絢爛美好,又以同樣的速度消失,成為了我心中的美好回憶。可如今,卻有一國之主告訴我,她是我心上人的轉世?

  不對,西梁國的劇情不應該是這樣的,這其中肯定被什麼人動了手腳。猴哥曾經幫我去地府查探,心上人的確已經轉世投胎,可即使她剛去地府報導然後就馬不停蹄的去投胎,也和女王的年齡對不上。

  半塊哈密瓜掉在地上,我轉頭一看,幾個悟都驚呆了,豬八戒還傻乎乎的保持著吃瓜的動作,可手裡的瓜掉在地上了也沒注意。

  「不知女王陛下芳齡幾何?」我不在看豬八戒,問太師。

  難道是我拖了許久,西梁女國的國王換了?

  「快三十了。」豬八戒嘴快的說了一句。「不對呀,我聽說你們西梁女國的女兒到了二十歲的時候都會喝子母河的河水懷胎,我師父總不能一進門就做人後爹吧?」

  我當初為什麼會懷疑豬八戒不小心有了?對於女兒國的習俗,他知道的比我都詳細好嗎?

  太師的表情不那麼好看,「女王陛下雖然也喝了子母河的河水,卻一直未有身孕。直到大唐御弟四年前來到陳家莊,女王開始做夢,夢中人看不到面孔,卻能感覺到對方和自己恩愛。待到看到了畫像之後,陛下就知道,大唐御弟便是她夢中的那個人。可陛下在西梁國內久等大唐聖僧不來,憂思成疾,如今已經起不來床了。」

  「太師,你這話說的好不實在。」猴哥說,「到底是你那女王陛下先做的夢才看到了我師父畫像,還是看到了我師父畫像才做的夢?」

  太師垂淚,「陛下每日清醒的時間不長,說起話來也有顛倒反覆。大唐御弟久久不至,陛下把這些都藏在心裡,還是我仗著和她關係親厚,才問出了因由,只是陛下精神不濟,話語中有些疏漏,但大體上是沒有錯的。」

  猴哥問的也是我疑惑的,本來我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疏漏點,可太師的解釋讓我也得不按捺下來。

  眼下我有三條路,一是去西梁女國做王夫,不靠譜,劃掉;二是無動於衷,繼續待在陳家莊,可這和我慈悲的形象不符,而且我對原著裡那個痴戀唐僧的女兒國國王並沒有什麼惡感。可如果讓我去做臨終關懷,表面上看這並沒有什麼,可以把這當做是一次普通事件,但是,這畢竟也是往西走了。

  我很怕這是一個餌,不管我去女兒國的目的是什麼,只要我開始西行,就無法停止了。

  然而,我不得不去。

  我承認,對於女王所擁有的屬於心上人的記憶這一點,我很介意。

  心上人投胎轉世之後,我覺得我已經能看開了,再有奎木狼和百花羞那一檔子事,更是讓我對前緣再續的可靠性產生了強大的質疑。當記憶沒有了,當生長環境接觸到的人和事也發生了改變之後,即使靈魂一樣,誰又能保證說這和前世是一個人呢?如果對方一切都變得不同了,仍有記憶的那個卻用之前的眼光標準來對待失去記憶的人……

  不僅對後者不公平,誰能說這不是前者的聊以自慰呢?

  我都沒打算和心上人再續前緣,可這不意味著我能容忍別人在這上面做文章。

  修整了一夜,第二天,我們隨著太師的隊伍向西梁女國出發。

  大約是女王的情況真不算好,這一路趕得很急,紅孩兒走到驛站的時候說到了他叔叔家的門口,要先去拜見一下就離開了,豬八戒往碗裡倒水,可那玉淨瓶裡的水只滴出了幾滴。

  豬八戒撓頭,「老豬忘了打水了。」

  「你這呆子什麼時候上路也妥帖了?」猴哥嘲笑他。

  「哥哥喂,你是不知道,這西梁國內有一條子母河,老豬最開始要不是聽了同行人的勸,沒準現在你又要多出來好多個侄子了。」豬八戒晃著玉淨瓶,「在這西梁國內,除非是城中,在野外的時候,我都不敢喝一口水的,就怕佔了子母河的水汽。」

  「那子母河到底什麼來歷?」猴哥問,「你這樣說,那天的國師也提了一句,老孫聽著,怎麼像是喝了那河水就會有孕呢?」

  「可不就是這樣。」豬八戒伸頭看了看,壓低了聲音,「你以為這西梁女國為什麼叫做女國,還不是因為這裡一個男人也沒有,只能靠河水懷胎!」

  「可外來做生意的商隊那麼多,這女兒國的百姓,不會把自己嫁出去?」悟風也來了興趣。

  「人家國內富饒,好端端的誰會外嫁?」豬八戒說,「大男人的,誰能受得了走在街上被一群女人看,被喊作人種?就算是老豬,也要把自己的長嘴大耳現出來,好嚇退那些人。往來的商隊都有經驗了,來的男人不是老就是醜,安全著呢。」

  幾個悟發出嘖嘖的感嘆聲。

  豬八戒八卦了一會兒,因為這次大家都老老實實的聽他說,他也更有興致了,結果就是,沒水喝,他更口乾了。

  「老豬得去弄點水。」豬八戒說。

  「附近應該有溪流山泉,只要不是子母河的水,應該無礙。」我說。

  「師父,這你就不懂了。」豬八戒搖頭晃腦,「誰知道那些溪流山泉是不是子母河的發源分支,萬一呢?要是真揣了個娃娃,瓜熟要落的時候,該從哪裡出?」

  這話太有道理了,我居然無法反駁。

  大約是我們說話的聲音被外面的人聽到了,沒過多久,就有一個女將指揮著人搬了一口大罈子過來,裡面裝滿了清水。

  又翻轉了一日,我見到了西梁國女王。

  女王容貌甚美,那一點憔悴病弱在見到我時被忽然迸發出的神采掩蓋,整個人明豔動人。

  卻和我的心上人十分不同。

  我不知道是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上前拜見,「大唐御弟玄奘見過女王陛下。」

  「玄奘……」女王痴痴的看著我,「以前,我都叫你金蟬哥哥的。」

  恍然間,時空流轉,我彷彿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金山寺,那時候,我還不是正式出家的和尚,還不叫玄奘,只是僧人打扮,帶著猴兒子不斷的製造和心上人偶遇的機會。

  每一次,心上人在見到猴兒子的時候,都仔細的餵牠水果,小心的摘除著猴兒子身上不小心掛著的蒼耳草屑,然後忽而抬頭,彷彿才發現我站在一邊,對我露出一點帶著羞意的笑容,「金蟬哥哥。」


第79章

  這有點過了。

  我看著女王, 她也看著我。

  和心上人雖然帶著羞意卻也會大著膽子的注視不同,女王的目光是熱烈神情的, 讓我根本無從招架。

  在西行之初,我怎麼會沒想過路過女兒國會發生什麼,但我從來沒有為此擔憂過, 我又不是原裝正版的那個,怎麼會對姑娘的熱烈追求手足無措?

  可我現在不確定了,即使知道女王和心上人並非同一人,可當熟悉的稱呼, 以為忘懷再次出現時依舊記憶如新的小動作再次出現的時候, 我發現我居然連否認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

  我提出了告退, 女王雖然戀戀不捨,但身體狀況不容樂觀, 只能同意了。

  「已經見過了女王,我們該告辭了。」回到驛站以後, 我對幾個悟說。

  「師父, 怎麼樣?那是我師娘不?」豬八戒往嘴裡塞著果子,恰好猴哥也從外面回來,遞給他玉淨瓶,「多謝猴哥跑這一趟。」

  「怎麼了?你不會讓悟空幫你運貨去了吧。」我不想回答豬八戒的問題,只能轉移話題。

  「我哪能支使的動他?」豬八戒搖頭晃腦,「這不是玉淨瓶裡的水沒了嗎?老豬飛起來可沒有猴哥那麼快,扭扭身就能出了西梁國界。咱們可得謹慎一點,要是真的男身生胎, 被人笑掉大牙不說,沒準肚子就破個窟窿,沒了大半條命。」

  「囉嗦!」猴哥拍了下豬八戒那蒲扇大的耳朵,「老孫就是出去打了趟水。師父,你和……女王的事怎麼樣?」

  知道不管怎樣都逃不過這一遭了,我索性直接開口,「我們該告辭了。」

  我得回陳家莊好好的定定神,在驚愕之後湧上心頭的是憤怒,然而理智卻壓住了憤怒,讓我不至於立刻爆發出來。這背後的推手是誰,太多了,我要好好想想,只要我穩住了,總會有人沉不住氣上門的。

  至於之後……

  丫的,我現在就想砸上靈山!

  找真兇有用嗎?沒用!左右有嫌疑的就那麼多,隨意砸砸,全砸可能有無辜者,但少砸一點,肯定有落網之魚!

  如果那些神佛想用這種辦法激我上路的話,那我得說,他們成功了,我從來沒這麼想上靈山。

  別衝動。

  我按著頭,先回陳家莊,然後再讓猴哥去一次地府,弄清心上人到底投胎沒有,如果投了,又去了哪裡。以往我對此不在意,但現在,我恨不得全都弄清楚,一絲一毫偏差都沒有。

  到時候,有一個算一個,賬要一筆一筆的算。

  然而,我們的離開計畫進行的十分不順利,才開了口,就被太師駁了回來。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並不十分意外,讓我意外的是去見太師的猴哥和悟風那難看的臉色。

  「怎麼了?」豬八戒大咧咧的啃著瓜,「該不會是有人也看上了你們,不讓你們走吧?」

  這一次,猴哥卻沒有駁回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豬八戒,語氣是難得的慎重,「八戒,你這兩天胃口挺好?」

  「老豬胃口一直很好。」豬八戒一抹嘴,「以前是老吃不飽。」

  「怎麼回事?」我看著猴哥,心裡升起不祥的預感,猴哥對豬八戒的態度,好的都不像他了。

  「那太師不讓我們走,還說……還說……」猴哥那張臉雖然有毛擋著,可我總覺得那裡的顏色變化不停,「還說她給我們喝了子母河的水,已經懷了娃娃,就讓師父安心的在這裡住下!」

  我%@¥%&……*(@¥@!¥#%%)¥@@@!%……

  我萬萬沒想到,自己千防萬防,最終還是中了招。

  「這怎麼可能?」我摸了摸肚子,一片平坦,雖然沒有六塊腹肌,但也絕對沒有一絲贅肉。現在告訴我,這裡面有了?

  被九天玄雷劈一次大概也就是這個反應了。

  「那太師怕師父走後女王堅持不住,便私自做主。如果師父不告辭,她再偷偷的把可以墮胎的泉水給師父飲下,到時候腹痛一場也只當做是鬧肚子。若師父告辭,便可用這孩子留下你,她聽聞,在大唐,只要有了身孕生了孩子,一般都是會好好過日子不再想著離開的。」悟風補充道。

  那太師是不是對大唐有什麼誤解?

  在大唐,男人生孩子是會被當做妖孽的!

  而且,按照那個太師的說法,我們師徒六人全都中了招,此時不自覺的摸著肚子的不止我一個,豬八戒的肚子最大,他雙手捧著肚子,連瓜都不吃了。

  「老豬……有了?」豬八戒一下子跳了起來,「那落胎的泉水哪裡能找到?老豬先喝個一桶兩桶的!」

  「先不忙。」猴哥看上去格外的有大將之風,「我打聽了,那子母河河水喝下,覺得腹痛便有胎。三日後,到咱們住的這個迎陽館驛外面的照胎泉水邊去照,要是有了雙影,那才是雙身子,要生孩子呢。」

  「要是沒有,那就不用生了?」連一貫老實寡言的沙和尚都沒忍住插口問道。

  「那子母河應該也不是次次管用。」猴哥說,「先前那太師不是說了嗎?女王也喝過那河水,卻沒懷胎。她是女兒家都這樣,咱們幾個大男人,哪裡就這麼巧了?」

  這話說的太有道理了,立刻就撫慰了幾個悟的心。

  男人生子這種事還是太駭人聽聞了,他們都覺得猴哥說的話才是對的。

  然而我卻不甚樂觀,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至少,唐僧和豬八戒都中招了。

  介於我現在就是唐僧本尊,看著也跟著鬆了一口氣開始傻笑的豬八戒,我真羨慕他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

  我拚命的回想這段劇情,似乎有一個落胎泉,可看管那裡的妖怪和猴哥非常不對付,到底怎麼結的仇我忘了,我想的是,如果猴哥也有了,我能讓他懷裡揣包子去和人打架嗎?

  我們這一路喝的水都是自己準備的,只有那天玉淨瓶裡的水沒了,才有一個女將軍抬了一罐子水給我們,如果有問題,那只能說問題出自這裡。而這是兩天前的事了,明天就是第三天,到時候去門口的照胎泉邊照一下,也就有結果了。

  晚上的時候,紅孩兒回來了,豬八戒已經被猴哥之前的話說服了,和紅孩兒說話的時候一不小心說漏嘴,也不覺得難為情。倒是紅孩兒若有所思,「叔爺,別擔心,掌管落胎泉的是我叔叔如意真仙,我明天去管他討些泉水來。」

  「我大侄子就是孝順。」猴哥摸了摸紅孩兒的頭。

  「老叔,我好不好?」紅孩兒笑的一臉天真無邪。

  「我侄子怎麼會不好?」猴哥答的毫不猶豫。

  「那你給我生個兄弟陪我玩好不好?」紅孩兒繼續笑。

  猴哥……猴哥的表情裂了。

  請欣賞接下來的劇目——

  齊天大聖大戰聖嬰大王。

  豬八戒還澆了一把油,「大侄子喂,聽說這喝了子母河河水的人,只能生女兒呢,你兄弟沒了,要妹子不?」

  「妹子好,我要妹子!」紅孩兒還抽空喊了一聲。

  這一夜過得亂七八糟的,我的夢同樣也亂七八糟,一頓快閃,彷彿是我的人生,偏偏又覺得陌生極了。

  父生母亡師不在,妻離子死入佛門。

  我醒來之後,還覺得有些怔愣,在女兒國,唐僧斷的不會是妻緣子緣吧?

  唯一的好消息是,我們去那照胎泉泉水邊照了一下,沒人是雙影,這代表根本沒人懷孕,我鬆了一大口氣。如果真的有了,我就怕昨晚做的那個夢成了預知夢。

  猴哥又去找了太師,回來的時候,卻是和病弱的女王一起回的。

  女王是來道歉的,她精力不濟,對太師卻十分瞭解。她半點都不願意為難我,卻怕太師自作主張,便命令隨行的女將軍時刻注意,這才把太師為我們準備的子母河河水換成了普通清水。她知道我們離去的心願堅決,不會阻攔,卻也希望我們不要怪罪太師,因為太師做的那一切都是為了她。

  說完,女王身體不支,昏了過去,一片慌亂。

  我發現我做不到無動於衷,又有太師的懇請,最後,等我腦子清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居然答應了陪女王度過人生最後的一點時光。

  回去以後我就後悔了,不見到女王,我還能冷靜思考,可一見到女王,那些熟悉感,即使理智知道那並不是心上人,我的感情卻有些失控。這種感覺並不好,可已經答應過的事,卻不好反悔。

  第二天,我讓猴哥把太上老君留的仙丹拿出來一顆,是可以益壽延年百病全消的丹藥。既然女王現在病的活不久我不得不去陪她,那就讓她身體恢復好了,之後我再離開就沒有愧疚了。

  然而,太上老君那牌子極硬的仙丹在女王這裡毫無作用,我都懷疑他給我的是假藥了。

  可仙丹很好,女王的精神很好,但我就是能看得出來,她的身體越來越難以支撐。有一次她閉著眼睛臉色發青呼吸幾乎微弱的感覺不到,我彷彿再一次看到了當初心上人了無生機的模樣。

  我見心上人最後一面的時候她已經沒了呼吸,頭髮還濕著沒有拭乾,從來都是柔軟靈活的手變得陰冷僵硬,我怎麼叫她她都不應我……

  這一次,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又回來了。

  「真是奇怪,老孫去地府查了生死簿,女王的壽歲還長著呢?」我回去的時候,聽見猴哥不知道對哪個悟說,「這生死簿越來越不作準,當初師父的心上人,我也翻了她的生死簿,也是陽壽未盡卻歸了地府,她本不應該是被淹死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和師父說!」

  我只覺得全身都被凍結了。


第80章

  猴哥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能聽懂, 但連在一起,我卻寧願我什麼都沒聽懂。

  心上人的死不是一個意外。

  這個結論在我腦中徘徊, 嘲笑著我的天真粗心。

  我真的從來沒有懷疑過心上人的死因,那的確很不幸,我失去了一個想與之共度一生的人, 一個嘗試融入這個時代的機會,最終走回了一開始就計畫好的路。

  我以為那是一場注定,注定我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卻沒想到這之後還有著推手, 把我推離了本來有機會踏入的軌道上。

  我站在門口, 院內的談話聲已經停止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 推開門,「悟空,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猴哥撓頭,「師父, 老孫之前就查過一遍, 剛才又去了地府一趟,師父的心上人的確已經投胎了,我順著生死簿還找到了那戶人家,去的時候,正在熱熱鬧鬧的嫁女。那女婿笑的傻乎乎的,半點都不及師父。還有那女王,生死簿上的壽命也還長著,老孫問了閻王老兒, 他說人的壽歲雖然在生死簿上有定,可也不是沒有陽壽未盡就到地府報導的情況,也不一定就是誰使了手段……」

  「如此,我便去地府走一遭。」我低聲說道。

  「不成不成!」猴哥急忙擺手,「師父你肉體凡胎的,老孫可沒有本事把你直接帶入地府。」

  「死了不就好了?」我問。

  看著幾個悟目瞪口呆的樣子,我覺得有些好笑,「既然我的心上人不僅投胎成年上了花轎,那女王陛下又怎麼會恍恍惚惚的有了前世記憶,以為自己是我的心上人?這其中不是出了差錯,就是被動了手腳,事關人命,難道我還不能去探查一番嗎?」

  「師父你身體何等貴重!」猴哥立刻反對,其他幾個悟也跟著應和。

  只有豬八戒,把其他人都擠到一邊之後,扶住了我的肩,「師父,他們這些光棍漢都不懂你的心,老豬懂,當年老豬和翠蘭也是被被……岳丈拆散,可那次畢竟是我失約在先,答應了菩薩,只能認了。師父你就不同,當時你還沒正式出家呢,佛門規矩自然約束不到你,這本來高高興興的過日子,結果晴天一霹靂,什麼都沒了。要是意外,也只能認了,可這認了以後又發覺不是意外,這可不氣人?就是老豬,遇到這事也得撒次潑呢。可師父喂,咱們得從長計議,你傷了身體,我那小師娘也不知道,還高高興興的嫁人,這傷心難過的不就是我們幾個徒弟了嗎?萬一到時候還不了陽,那可就鬧大了,咱們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你說的也有道理。」我覺得自己很冷靜,「只是,若混混沌沌的活著,還不如求個明白以後痛快的死。我心意已定,不必多勸。」

  「那你打算怎麼辦啊?」豬八戒急道,「我的九齒釘耙可是只會打妖怪,師傅你要尋死,別找我。」

  我看了一圈其他幾個悟,他們的表情都如出一轍,「放心,本來就沒打算找你們。」

  自殺而已,能有多難?

  什麼生死簿上定生死,這句話在我十歲的時候我就知道是句廢話了。當初李世民不就是開招賢榜選人替他給地府送謝禮嗎?被選中的那個人本來就陽壽未盡,可也吃了毒藥,下了地府。不僅如此,還訴說了自己和妻子當年的誤會,閻王隨便一查,就發現這對夫妻都是陽壽未盡的人,便讓他們還陽了。那個人還好,屍體還是新鮮的,可他妻子已經埋了,屍身腐爛無法附身,然後再一查,御妹陽壽將近,就讓屬下把御妹的魂魄勾走,把妻子的魂魄塞進去……

  我對這件事的印象實在是深刻,半點不覺得那裡是什麼只可遠觀不可褻玩之地,大概,對於地府的人,只有魂魄才是永恆的,肉身?隨時能換的衣服而已。

  肉體凡胎進不了地府,那我就把這肉體凡胎拋掉好了。

  然而,我發現,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止著我。

  我用刀子匕首,那本來堅硬的金屬一碰觸到我的皮膚就會軟下來;我試過三尺白綾,可才拋上房梁,只輕輕一拉就斷掉;我找了毒藥,吃下去以後卻毫無反應,那即刻斃命的藥效簡直就是個笑話;我把自己浸泡在水中,卻發現呼吸毫無妨礙……

  曾經阻止車遲國一干受盡折磨的僧人自盡讓他們擁有不死之身的力量,這一次轉移到了我身上。

  我以為我會憤怒,但似乎,一次次嘗試失敗後,我只變得更加冷靜,再一次的認識到了自己的渺小,那些不屬於凡間的存在,除非他們主動出現在我面前,我發現,我居然沒有能主動接近他們的辦法。

  不,還有一個辦法。

  我再次回到房間,寫下表文,立下牌位,燃香請了地藏王菩薩。

  看著香燭一點點變短,我看著那個牌位,想著接下來該怎麼做。如果地藏王也沒有回應的話……

  以那些神佛的小心眼,我掀了他們的供桌牌位能把他們弄出來嗎?

  佛香只剩下極短的一點,還是什麼動靜也沒有。我心中忽然湧上一股燥意,提腳就朝供桌踹去,卻踢了個空,整個人如墜深淵,以極快的速度下落。

  當我那股下落的勢頭停住之後,我跌坐在地上,才發現,自己居然到了一處陌生之地,陰森肅穆,卻帶著慈悲的氣息。

  「許久不見,金蟬子。」有聲音從我前方傳來。

  我抬頭看去,雖然從來沒見過那個人,心裡卻莫名認定了他就是地藏王菩薩。

  「地藏王菩薩?」我打量著他,還有趴在他身邊的那頭似獅似虎的猛獸,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諦聽。諦聽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我,還朝我甩了甩尾巴。

  「數百年未見,你倒是少言了許多。」地藏王菩薩看了一眼諦聽,「卻也衝動許多。」

  這句話把我從那種難言的氛圍中喚醒,讓我想起自己來的目的,「貧僧有一事不明,還請菩薩解惑。」

  「如果是你心中想的那件事,我可以告訴你,你沒有想錯。」地藏王菩薩答道。

  我瞪大了眼睛,沒有想到真相來的如此乾脆,我以為他會用因果宿命來敷衍我,卻沒想到,他就那樣幹脆利落的承認了。或許,在神佛眼中,這點小事,做了就是做了,根本沒有遮掩的必要。

  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怒火。

  我手中什麼都沒有,可我還是沒忍住想要毆打神佛的衝動。理所當然的,我沒有成功,而是被諦聽壓住了。

  我發誓我要討厭這個虎頭、獨角、犬耳、龍身、獅尾、麒麟足的傢伙。

  諦聽嗚咽的一聲,似乎很不高興。

  我被壓的喘不上氣,拚命的掙扎,可那沒有半點用,最後,諦聽朝我噴了一口氣,我感覺自己彷彿被凍成了冰塊。

  「你以前沒有這麼衝動的。」地藏王菩薩似乎有些不解,「那女子去世後你雖然傷心,可沒過多久就平復了下來。西行之後,想起的次數更是不過五指之數。」

  廢話,意外事故和故意謀殺能是一回事嗎?

  前者可以走出來,後者?我不知道地藏王菩薩有沒有重視的人,但恐怕,只要我宰了壓住我的這個九不像,他就會弄死我了吧?

  諦聽的大爪子一下子拍上了我的頭。

  靠,忘了諦聽能聽萬物的設定了。

  「她何德何能,居然能被神佛算計?」我冷笑。

  「她讓你一心從俗,不再向佛,就是最大的罪孽了。」地藏王菩薩說,「即使沒有水災,也會有火災金災,天定如此,不可奈何。然她死後,你重回佛門,對她又是一分功德,來世也會因此受到福澤。」

  「你們這些神佛的人生是不是特別無聊,什麼都能和天定命數扯上關係,沒有一點意外和驚喜?」我拚命的在諦聽的爪子下掙扎,「你們這麼厲害,怎麼算不出我根本不想去西天取經?有本事你們換個人啊!」

  「你是金蟬子。」

  「我就是我!」我被壓的呼吸困難,「靈山愛誰去誰去!要是還揪著我不放,等我到了靈山,絕對鬧得那裡地覆天翻!」

  頭頂似乎傳來地藏王菩薩的一聲嘆息,然後我感覺身體似乎輕飄飄,被送入了一面鏡子。

  我眼看著自己死了九次,每一次都誠心向佛,執著無悔。每一次死亡之後,都對西天佛法多了一份執念,到了第九世,在流沙河邊無奈喪命的時候,那份執念達到頂峰,最後卻只能不甘的閉上眼。

  我合上了眼,再次掙開的時候,心裡反而多了困惑,「菩薩莫不會以為,我看了這個,就會想繼續去取經?我只是更恨,不能立刻攪了靈山,以報玩弄我於鼓掌之仇!」

  被人當傻子連耍九次,這裡面的記錄可比我從金蟬子那裡繼承來的還要詳細。

  「這是金蟬子九世死後傳訊給我的。」地藏王菩薩看著我,「他留下口信,告訴我,如果十世轉世無心西去,就把這給他看。要他堅定信心,不要半途而廢。」

  金蟬子留下的?

  我皺著眉,這個答案可出乎我的意料,但這也是地藏王菩薩的一家之言,我要信嗎?

  如果是假的,地藏王菩薩是為了什麼?我在急怒之下一點都沒隱藏對西天的不敬恨意,他就一點不在乎,還要我去取經?如果是真的,為什麼金蟬子會留信給他,而不是讓我在記憶裡繼承?

  我看著地藏王菩薩,懷疑他是個假的。

  諦聽發出呲呲的像是笑聲的聲音,見我看了過去,還用頭蹭了蹭我,很親暱的樣子。

  「我許久不回靈山,諦聽也是。」地藏王菩薩說道。

  我不明白地藏王菩薩的意思,他不回靈山難道不很正常嗎?地獄不空,誓不成佛。這可是他發下的宏願,以日後人口大爆炸的情況來看,他恐怕沒有再回靈山成佛的那一天了。所以,作為他的坐騎,諦聽不回靈山不也很正常嗎?

  「諦聽原本是會在地府和靈山之間回轉的。」地藏王菩薩說,「金蟬子與他關係最好,只是後來金蟬子就連閉口禪,諦聽才回了地府。」

  完全理解,沒修閉口禪之前的金蟬子就把靈山上下煩的夠嗆,被迫修了之後,受荼毒的不就只有不用別人開口說話也能聽見心聲的諦聽了?如果說諦聽是被金蟬子煩走的,我居然是相信的。

  雖然,這聽上去有點不可思議,諦聽能聽萬物都受不了金蟬子,金蟬子到底多囉嗦啊。

  「你九世轉世後,諦聽回了一次靈山,再回地府的時候,他告訴我……」地藏王菩薩低聲道,「佛祖命觀音護你投胎時,減去靈性,只留迂懦痴三覺。」

  「佛祖向來偏心於你,最愛你的靈性,怎會如此下令?金蟬子一向聰敏,對佛祖從無不敬之心,當日被以輕慢佛法之由貶入凡間輪迴十世亦沒有怨言,怎會九世之後功德即將圓滿之時付出那樣大的代價使出金蟬脫殼大法,還在那樣的時刻給我留下箴言?他一定是察覺了什麼。」地藏王菩薩像是在自言自語,「靈山,大約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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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靈山出事?

  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和我有什麼關係。

  「靈山能出什麼事?」我問, 「釋迦如來法力無邊,堪稱天地間法力最高者。靈山有八菩薩, 四金剛,五百阿羅,三千揭諦, 十一大曜,十八伽藍,其餘使者羅漢亦在其位。若這樣的靈山都能出事,這世間不早已大亂?」

  地藏王菩薩沉默許久, 「若非如此, 佛祖對你一向寬容, 九世輪迴一心向佛,怎會忽然滅你靈性?」

  我懷疑這和金蟬子被憋的說不了話的時候悟出來的東西有關, 而有些領悟一旦有了苗頭,除非能找到另一種理論取而代之, 否則, 即使強力壓制,也不會消弭。至少,在金蟬子這裡,他發現自己不對的時候就向如來求助,然而以如來之能,也沒有把他掰回來,只能把他拎進課堂,而後以輕慢佛法的名義把他貶入輪迴。

  在地藏王心中, 自然是親近如來的,所以他不會去想這一切也許出自如來主觀,即使他知道如來法力無邊,他也會去想這其中是否出了什麼差錯,為如來開脫。

  可就像他偏向如來一樣,我也有我自己的偏向。

  在之前的五萬四千里中,如來從未出場過,只被提起了一次,那就是悟清偷了燈油,倉皇逃出靈山。其餘出現過的菩薩,靈吉雖有看守悟清的職責,大部分時間卻是在小須彌山內開設道場,我還在那待過,聽過他講的《法華經》。而後是文殊菩薩,雖然是帶著度烏雞國國王去西天成就金身羅漢的名義,無法真身相見可以理解,化身凡僧也不是不可,可他偏偏還言語相激,最後惹惱國王受了懲罰,一個能夠成就金身羅漢的人就這樣被井水泡了留念,被一頭獅子取而代之了,哦,這命令還是如來下的。至於出現的最多的觀音,雖然我覺得他的出場機會已經被我削減了不少,可他的作為卻是最讓我反感厭惡的。

  其他人出手好歹還找個理由,即使那很勉強也是塊遮羞布,可觀音,他直接帶走了靈感,半點不提靈感在陳家莊造成的悲苦,也不提被趕走的原來的河神老黿。

  這種做派,從上至下繼承,渾然天成,可不是一句靈山出事能解釋的通的。

  況且,即使是靈山出事,這些作為就能一抹而淨了嗎?

  地藏王菩薩雖然也是八菩薩之一,可他一直待在地府,可以說是游移在靈山之外。觀音文殊普賢才是在凡間現身最多,可以成為代言人的存在,人間的無論是香火還是信仰都得了不少。地藏王菩薩的修為也許看不穿如來,但是,和他同級的菩薩,如果出了問題,他會一無所覺嗎?

  我不這樣認為,他既然已經覺得靈山出事,怎麼可能毫無探查之舉?即使他出不了地府,可諦聽可以,世間有幾人能瞞過諦聽?可地藏王菩薩至今沒說另外兩個菩薩也有問題,只是一句含糊的靈山出事,那麼只能說,那兩個菩薩沒有問題。

  人間的香火供奉可都是歸牌位上的人,以觀音他們的層次根本無法被其他神魔奪取,即使有歪門邪道……還是那句話,地藏王菩薩不可能沒有察覺。

  這些話,即使我沒有說出口,可有諦聽在,地藏王菩薩也會知道。

  他在沉默。

  「佛祖真會因為你的領悟抹殺你的真靈真性?」地藏王菩薩看著我,「金蟬子,你到底悟出了什麼?」

  我控制著自己不要翻白眼,我要是知道金蟬子悟出了什麼,我還至於自己辛辛苦苦的編寫經文嗎?直接拿來用了好嗎?能被如來忌憚的,怎麼可能不是好東西?

  我忽然看向諦聽,如果出了如來之外還會有誰知道的話,那麼只能是諦聽了。

  諦聽的大腦袋晃了晃,「你不能說話的時候心音太煩太雜,我就跑回地府了。後來,你大概學會了控制,反正我是沒聽到。」

  「可九世之後,金蟬子留唸給我讓你上靈山卻是事實。」地藏王菩薩說,「你忘的東西太多,興許連發現的端倪也一起忘了。」

  我看著地藏王菩薩,不去想那個我知道的答案,轉移了話題,「我不會去靈山的,除非,心中魔障被除。」

  地藏王菩薩嘆了口氣,「人死不能復生,只能求來世。」

  「來世?喝了孟婆湯,也不是原來那個人,那些喪子喪女之痛也無法平息。」我想到這裡,又想起心上人,心中又起悲憤,「若有仇而不得報,只能看著仇家越過越好,告訴你一切自有因果循環……」

  「天地間本來就是一場因果循環。」地藏王菩薩說。

  我只看著他不語。

  意識形態衝突的痛苦就在於此,他講因果循環,而我卻相信人定勝天,那些宗教信仰也敵不過實用主義,隨時可以拋棄轉換立場。

  即使我這一代常常被人稱作毫無信仰內心空虛沒有敬畏,可國外那些有宗教信仰的更可怕好嗎?好人有,但極端起來……

  我和地藏王菩薩誰也說服不了誰,但他更想我去靈山查看真相,所以妥協的是他。

  我醒來的時候,幾個悟圍在我身邊,我剛想開口說話,就差點被口中的東西噎了個半死。

  「師父!你活過來啦!」豬八戒一聲大吼,猴兒子直接跳上了我的胸膛,把我壓的差點喘不上氣。

  「怎麼了?」我吐出嘴裡的東西,發現那是一粒仙丹。

  「師父你在房中毫無動靜,老孫在外面等了一會兒,讓悟飯悄悄進去了,卻發現師父你躺在地上,沒了呼吸。」猴哥說,「老孫以為師父離魂去了地府,地府卻沒有師父的蹤跡。就上兜率宮管太上老君討了丹藥,喂了一粒又一粒,還是不見師父醒來,正急著呢!師父你魂遊到了哪裡?」

  「我見到了地藏王菩薩。」我回道。

  悟風一拍腦門,「居然忘了師父你房裡正供奉著地藏王了!」

  「你們也是關心則亂,這次是我的不是,讓你們擔心了。」我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猴哥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師父,你心情疏解了?」

  「地藏王菩薩已經允諾與我,陳家莊莊中昔年供奉給靈感的童男童女會再次回到陳家莊,女王陛下陽壽未盡,也會盡快好起來。」我沒有提心上人,只是在心中記了一筆賬,到了靈山以後,誰也別想逃過,「西天路遙,我們該出發了。」

  幾個悟鬆了一口氣,只有豬八戒嘟囔了一聲,「老豬就知道!」

  「你知道什麼?」我問。

  豬八戒眨著自己那雙小眼睛,「下次師父再分行李的時候,咱們也有地方回了。」我無言以對。

  女王恢復的很快,只有半月時間,她就恢復了健康時的風采,聽到我告辭的時候,雖有惆悵不捨,卻沒有強留。只是在送我出行的時候,沒有忍住問了一句,「金蟬哥哥,待你取經歸來,我們可還有再見之日?」

  我看著她,女王眼中那熟悉的神態還帶著幾分心上人的樣子。我拉起她的手,在她驚喜的目光中,用另一隻手矇住了她流淚的眼睛,「一切皆虛妄,陛下,該夢醒了。」

  手拿下來的時候,女王的眼中雖然帶著還帶著情意,卻不是我所熟悉的。

  「對不起,是我不夠好。」我鬆開她的手,心裡也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對誰說的。

  越行越遠,直到再也見不到王城,一陣風颳過,我又被妖怪抓走了。


第82章

  師父我又被妖怪抓走了。

  也不知道那些妖怪一個個都什麼毛病, 抓人就抓人,一個個偏偏還喜歡用風把人捲走, 我再一次體會到了被扔進捲筒洗衣機的感覺,總覺得什麼傳教增長法力去靈山什麼的都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 我得去學一門類似於千斤墜的功夫。

  不然這一次次的被捲也是夠夠的了。

  等風停我落在地上之後,看著裊娜向我走來的美人,我覺得我之前簡直是為自己豎Flag。

  我曾懷疑過為什麼這一路見到的都是男妖怪,唯一性別算得上是女的白晶晶實際上是一架白骨, 算得上是陽盛陰衰, 但現在忽然冒出一個女妖怪, 還要和我CP,我也沒高興到哪去。

  我看著笑語嫣然的美人面, 又看著地上因為燭光不穩而晃動的蠍影,明白了這是個什麼妖。

  但我不明白的是, 作為一個妖怪, 能不能敬點業,吃唐僧肉長生不老不好嗎?怎麼能這麼膚淺,看到我的臉就把這件事全忘了呢?色迷心竅這個詞可不光是為男人準備的。

  這樣一想,白晶晶還真是意志堅定不為外物所惑的愛崗敬業好妖怪呢。

  我一愣,這是我第二次想到了白晶晶,以及,我才發覺,白晶晶已經許久沒有出現了。

  以她的戲精性格, 該在當地留下了多少傳說啊。

  因為我的一直沉默無語,女妖怪也不惱,還好言哄著,「我看你離了西梁國走了這麼久,一定也肚子餓了,我也不知道你愛吃些什麼,這裡有一葷一素兩盤點心,你隨意用些,就當壓驚了吧。」

  不,作為一個有著豐富的被妖怪擄走的和尚,這點小事已經不能讓我受驚了。我現在猶豫的是,要不要打這妖怪。

  我現在的心情算不上好,這女妖怪也算是撞上槍口了。我很想一禪杖掄過去,可看這洞中佈置華麗精巧,一點都不像之前我遇到過的那種隨意散落著白骨的妖怪洞穴。

  我怕誤傷。

  但很快我的猶豫就沒了。

  「御弟,還不快用些點心?」女妖怪笑吟吟的催促道,「這盤是葷的人肉餡的饃饃,這盤是素的豆沙餡的……啊!」

  好吧,這妖怪吃人還把人肉做成點心,我可以放心大膽的揮禪杖了。

  那女妖怪一下子被我打回了原型,變成了一隻巨大的蠍子,暈暈乎乎的居然沒有立刻進行反擊。我又一禪杖打在了她的蠍尾上,以防她緩過神來蟄我,我記得蠍子毒的毒性還是很大的。

  外面的小妖聽到動靜不對,先是在外面試探的叫了兩聲,沒有回應後就一窩蜂的鑽了進來,看到了地上躺著的蠍子精,立刻不干了,一個個的朝我衝了過來。

  我最煩群毆,但這一次,堅持的時間似乎長了一點,唯一不好的是,那些小妖被我打了之後就變成原形,地上掉落一層小蠍子,密密麻麻的朝我爬來。

  我差點犯了密集恐懼症,恍然間想起了一部電影,總覺得那些小蠍子或許會爬到我身上鑽進我的皮膚。

  還好這次猴哥趕到了,紅孩兒看著那一地的蠍子,朝自己的鼻子來了一下,頓時,地上的蠍子就全都熟了,散發著一種奇異的香味。紅孩兒撿起一個往嘴裡一塞,聽聲音還很脆。

  一想到之前這些小妖還是人形,我感覺不太好。

  猴哥把紅孩兒打發到一邊,「沒皮沒肉的,有什麼吃頭?還不快把這女妖怪綁了?」

  沒錯,為首的女妖怪並沒有像她的小弟那樣成了烤蠍子,而是在三昧真火剛起的時候躲到了角落裡,只是她蠍尾被我砸了好幾下,雖然沒斷,但也沒有了半點靈活性。

  本來接下來就沒我的事了,我對覬覦我肉體還想讓我吃人肉饃饃的妖怪沒有半點好感,要是平時,也許我還會勸解一番看那妖怪還有沒有就能不能讓他從善,但這女妖怪運氣不大好,我還有點沒緩過神,狀態不在,提不起勁。

  豬八戒倒是多嘴問了幾句,主要是他從這個妖怪洞裡看到了幾件他眼熟的東西,「都是我以前倒騰買過的。」結果,還真被問出了點什麼。

  這個蠍子精也是有來歷的,不過,她不是那種有後台的有來歷,而是得罪了大佬的那種有來歷。

  嗯,這只蠍子出產於靈山,在如來講道的時候看到了她,用手推了一下,結果就把如來的左手中指給紮了,如來怒,讓金剛抓她,結果還是被她一路逃到了這裡。

  我:「……」

  這本事可不是一般的大啊,要是我有這本事,肯定找個地方好好貓起來,努力修煉,爭取下一次把如來蟄死。結果這妖怪,居然不思進取,來抓過路和尚成親,儘管那個過路和尚是我,但我還是要說,你把實力提起來了,以後想幹什麼不行啊?就算抓了我,把我吃了提升功力也行啊。

  沉迷男女之情,對得起蟄了如來這種豐功偉績嗎?

  我簡直是恨鐵不成鋼。

  「師父!我們在後面找到了個女人!」悟清的聲音響起,「是人,不是妖怪!」

  我循聲望去,就看見一個滿面枯黃憔悴的女子。那女子一看到我,居然掙脫了悟清的手,結果動作太急,直接趴到了地上,「聖僧救我!聖僧救我!」

  「你認得我?」我把她扶起,讓她坐下。

  「我是西梁國的百姓,曾經看過聖僧的畫像。」那女子看著我,淚流不止,「兩年前,我家在西梁王城內開了一間糕點店,那一日,我像以往一樣行走,忽然被一陣怪風攝走,再醒來的時候,就在這琵琶洞裡了。那妖怪要我服侍她每日吃食,當時和我一起的還有其他姐妹,可一日復一日,這洞中能化人形的蠍子越來越多,我的姐妹們也一個個遭了毒手,這兩年下來,也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興許是見到有人撐腰而蠍子精處於下風,那女子膽子大了許多,一句句控訴著蠍子精的罪行。

  這和我以往所經歷的還不同,以往,我即使在洞中見到了白骨,雖然也會物傷其類,感觸卻沒有這一次深。這一次,是有當事人一句一句的控訴著自己曾經膽顫心驚的遭遇,每少了一個姐妹後的痛苦心驚,擔心下一次輪到自己的恐怖迷茫。

  「有的姐妹其實也不是被害了,而是自己堅持不住自盡。」那女子痛哭過後,眼神帶著迷茫,「我就看著她們的屍身被拖入後廚,親手打理,不敢違背,就怕哪一日也輪到了我。」

  我倒吸了一口氣,這雖然不算被逼迫同類相食,可又能好到哪裡去?

  猴哥一棍子結果了那個蠍子精。

  「如來手下的金剛也太沒用,這些年居然找不到一個蠍子精,居然讓他在這害了這麼多人。」猴哥打完,把如意金箍棒再次變小剛進耳朵裡,表情很是無所謂。

  「如來?」那女子怔愣的問,「西天如來佛祖?這是他家的妖怪嗎?」

  準確的說,是他家逃脫的妖怪。

  那女子聽了這個解釋後依舊恍惚,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我也沒再解釋,我覺得,我沒添油加醋就已經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幾個悟把洞府給砸了,然後拖著蠍子精的屍身到外面,準備讓紅孩兒一把火燒乾淨。

  「觀世音菩薩?」猴哥忽然抬起頭,「你來作甚?」

  我猛然抬起頭,天上的可不正是觀音?一副魚籃之相,腳踏祥雲,元光圍繞。

  「這蠍子精還不會又是菩薩養的吧?」我這次沒有行禮,就那樣看著觀音。

  「玄奘,你對我誤解甚多,已經入障了。」觀音的笑容慈悲,「這蠍子精卻與我無關,只是那蠍毒十分厲害,即使是我也不能近身。如今,你師徒除了這妖怪,也是功德一件。」

  「菩薩早就知道這蠍子精在這裡?」我只注意到了這一件事。

  「一切磨難皆有因果。」觀音手指輕點,那蠍子精的屍體就入了她的魚籃,「前世因,今生果。今生磨礪,來生相報。循環往復,天地自然。如今蠍子精已除,我也好回西天像如來覆命。」

  說完,便飄然離去。

  我忽然有點後悔,我之前不應該懟了觀音那麼多出場機會的,要是讓他多出來幾次,宣講一下他的理論,也許我早就認清他了。

  「聖僧。」那唯一倖存的女子恍惚問我,「我與姐妹今生遭此劫難,都是前世孽,來生福嗎?」

  「你信服嗎?」我問她。

  那女子一愣,拚命搖頭,「我不信!我只活在今世,前世來生與我何干?我見過為善的受窮,也見過為富的不仁,這是人之性情,干前世來生什麼事?」

  「你心裡已經知道了不是嗎?」我笑著看她。

  那女子平靜下來,俯身而拜,「多謝聖僧指點,我……不信命中注定。」

  「這只與你性情相關,若心性脆弱難支,此時也早已歸了地府,也等不來我師父幾人。」我嘆了口氣,「此地距離西梁國王城有些距離,我讓我徒弟送你回家吧。」

  那女子搖了搖頭,「多謝長老好意,只是……」她看著西梁國方向,「接下來的路,我該自己走了。」

  「你孤身一人,並不安全。」我並不贊同。

  「我在妖怪洞中都堅持活了下來,這點子路,我會走完的。」那女子說完,朝我又拜,轉身離開。

  「真不會出事嗎?」看著那個已經走遠的背影,我有些擔憂。

  「師父勿擾。」猴哥說,「那女子興許有造化呢,她剛才悟了。」

  「悟了?誤了什麼?」我問。

  猴哥只含笑不語。

  我看著猴哥,眼中充滿了控訴,你變了,你不是那個有什麼說什麼的猴哥了。

  我們繼續趕路,一路走過荒山野嶺,也穿過沙棘叢林,這一日,在我們行了半日,找了個地方休息,猴哥出去化緣的時候,一隻鳥忽然從天上俯衝下來。

  悟風反應很快,立刻把那鳥打落在地,正想補上一槍,那鳥忽然口吐人話。

  「長老!長老且慢動手,我是受白夫人之名來報信的!」

  白晶晶?

  我和悟風對視了一樣,悟風雖然沒放開那鳥,卻也沒在下狠手,「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長老,白夫人叫我千萬提醒你,要小心那孫猴子,他嫌長老走得慢,心生叛逆,要搶了長老的行李包袱通關文牒,自己去取經……啊!」那鳥忽然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我回頭,猴哥回來了。


第83章

  猴哥一落地, 就受到了萬眾矚目……唔,沒這麼多人, 但效果是一樣的。

  「怎麼了?」猴哥摸不著頭腦,把飯缽遞給我,然後才看向地上被悟風的黑纓槍壓住的那隻鳥, 驚訝道,「現在連還沒化形的不入流的小妖都敢打師父的主意了?」

  「猴哥,這可不是一般的小妖。」豬八戒嘿嘿的笑的不懷好意,「他可是白晶晶派來報信的。」

  「那骨頭架子又惹什麼事了?」猴哥不怎麼在意的問, 「是被抓去做繡球了, 還是又被拆了?」

  「都不是。」豬八戒還是嘿嘿笑, 「她可是來報信說,猴哥你心生叛逆, 要搶了包袱自己去取經呢,哈哈哈……」

  幾個悟都笑作一團, 直到他們發現我沒有笑, 聲音才漸漸停了下來。

  「師父,你不會是信了大師兄會害你吧?」悟清弱弱的開口。

  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胡說什麼。」

  我可是資深猴哥粉,雖然偶爾會脫粉一下,但這只是情趣,對我對猴哥的信任度沒有任何影響。我之所以沉默,是我想到了一件事,猴哥不會背叛我, 但白晶晶說的也未必是假的。

  真假美猴王,六耳獼猴。

  那以假亂真的程度,地藏王菩薩和諦聽都發現了真相卻不敢說出口,最後還是西天如來給出了判決。從那以後,猴哥就乖順了不少,我挺想不過腦子原著說什麼我信什麼,但是,這些年的經歷告訴我,最好還是長個心眼,那些神佛的心眼可多了,一不小心就會掉進坑裡。如果真像有些人分析的那樣,被打死的其實是猴哥,後來跟著取經定了猴哥身份的是六耳,到時候我哭都來不及。

  不過這也怪唐和尚,他沒事趕猴哥幹什麼,不把猴哥趕走,至於被別的猴子鑽了空子嗎?

  話說,他為什麼趕猴哥?

  我想了半天,也沒覺得這一路上碰到過什麼,哦,之前遇到一窩山匪,被猴哥給端了,然後我給他們唸經最後他們都痛哭流涕的表示以後要做好人,還削髮明志了。除此之外,離了琵琶洞之後,一直過的很平靜啊。

  想不出來,我索性不想,眼下還是白晶晶說的事情比較重要。雖然我不明白,她怎麼就遇到那個很可能是六耳的猴子了呢。

  這時候,猴哥已經自幾個悟的你一言我一語中知道了剛才發生什麼,臉黑了,「那個白晶晶,又覺得骨頭架子癢癢了是不是?」

  猴哥和白晶晶一直不怎麼對盤,當然,介於實力問題,白晶晶一直都是暗搓搓的用眼神演戲表達她又被猴哥欺凌了的事實,而猴哥就光明正大多了,想懟就懟,毫無顧忌。但大多數時間,他們還是能維持表面上的平和的,況且白晶晶一直在外,他們倆相處的機會也不多。

  「此時恐怕有蹊蹺。」我說了句公道話,「還是先把這隻鳥弄醒吧,他剛才的話還沒說完,也不好輕易下判斷。」

  沒人反對。

  那隻鳥一醒來,看到猴哥的時候雙眼一翻又要抽過去,猴哥掐著它的脖子,威脅道,「再敢裝死,我就讓你死個乾淨!你是哪座山的妖怪,居然敢來挑撥我們師徒感情?」

  那鳥被掐的不停翻白眼,卻不敢再暈過去了,只是扯著嗓子哭喪,「白夫人啊~你所托非人啊~你師父更相信孫猴子啊~你的命好苦啊~你就從了孫猴子吧~」

  我揉著耳朵,這到底是什麼鳥,怎麼叫的那麼難聽?

  猴哥被氣笑了,「到底怎麼回事?」

  那隻鳥打了個嗝,抽抽泣泣的講了事情經過。

  白晶晶自從離開了車遲國後,一路繼續向西,路過通天河的時候,看那靈感大王有廟,以為人家是正經河神,就沒有在意直接略過了,過了通天河,就是金皘山,那裡的金皘洞中住著獨角兕大王,獨角兕大王本領不算高,卻有一件非常難纏的寶貝,白晶晶花言巧語了一番後,決定重回車遲國,讓我們有所防備。

  結果,還沒走到通天河,她就看到了猴哥。

  雖然穿戴打扮不那麼一樣,眼前這個和記憶裡那個一比簡直騷包的不得了,可白晶晶自認對孫悟空絕對刻骨銘心,就算是燒成灰也能認得出來那種。她本來想繞過不理,又以己度人怕孫悟空小心眼給她上眼藥,只能陪著笑臉湊了過去。

  她以為她和孫悟空相見兩厭,打個過場就能走人,沒想到那個孫悟空打量了她一會兒,忽然態度很好的對她笑:「居然有了信仰之力,看來你也走了正道。」

  白晶晶當時只覺得有點奇怪,但她更在意的是孫悟空話裡的意思,也才發現自己的法力居然有了增加,雖然不多,但的確是有的,而且非常純粹,和以往的截然不同。

  被喜訊砸暈了頭的白晶晶頓時不去計較孫悟空的態度了,只當自己作為一個改邪歸正的妖怪被認可。可接下來的事情就有些奇怪了,孫悟空居然不放她走,反而問了許多取經路上的事。

  白晶晶多鬼精的一個人,雖然沉迷升級不可自拔,可也發現了孫悟空似乎有些不對。她知道孫悟空是取經隊伍中法力最高深的,如果出了問題後果難料,就更想趕回車遲國去報信了。結果孫悟空察覺到了她的心意,颳起一陣風,把她捲到花果山去了。

  花果山中的大小猴子都叫孫悟空大聖爺爺,看那態度親近的不得了。

  關於孫悟空的過往,白晶晶怎麼可能不知道,這裡是他的發跡之地呢。可就是這樣,越發的讓白晶晶心裡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變了味道,向著不對勁的地方發展。

  果然,確定白晶晶無法逃走之後,孫悟空攤了牌。

  白晶晶覺得自己彷彿被雷劈了。

  什麼覺得師父行程拖沓,向佛之心不純,想要撂挑子自己幹,問自己要不要入夥……

  白晶晶覺得自己彷彿遇到了一個假的孫悟空,便運起法力打算逃脫,被完虐。

  被重新拆成骨頭架子的白晶晶再次懷疑人生,覺得看什麼都不對了。

  都說她是戲精,真正的戲精是孫悟空啊!

  如果不是有今天這麼一出,打死她都不信,平日裡最受倚重,忠心赤膽的孫悟空居然早就打算另起爐灶了!

  我就是太單純了。白晶晶這樣想,但頭上的禁箍提醒著她該聽誰的話,只能一邊和孫悟空虛與委蛇,一邊想辦法回來報信。可惜孫悟空防她很嚴,過了好幾年,她才找到一隻會說人話肯幫她報信的鳥。

  「還真有有膽子敢冒充大師兄的?」幾個悟聽的面面相覷,猴哥這些年一直和我們在一起,即使他能夠騰雲一萬八千里,可時間上還是對不上,只能說有人,準確的說有另一隻猴子在花果山冒充了他。

  猴哥氣的原地炸裂了。

  「可是他為什麼啊?」悟風迷惑不解,「大師兄齊天大聖的稱號的確威風不已,如果是為了這份威風,倒也說的過去。可聽這隻鳥說的,他還想去取經?」

  「就是這裡奇怪!」猴哥炸夠了,「要是想取經,誰不能取?偏偏要打著我的名號,如果到了西天,還不是被人一眼看穿?況且我們也是要西行的,如果中途遇上……」

  「真是奇怪。」悟清搖頭,「若誠心取經,何不來求師父?師父一向大量,也許還會收個徒弟,到時候名正言順的不好嗎?」

  「哪用這麼猜來猜去的,直接讓大師兄回花果山一趟不就真相大白了?」豬八戒說,「到時候,什麼冒牌貨遇著了大師兄不都得趴著?」

  這句話可以說是十分有道理,我剛囑咐了猴哥一句小心,猴哥就不見了身影。

  第二天,就回來了。

  「怎麼樣了猴哥,那個冒牌貨解決了嗎?」豬八戒左顧右盼,「白妹子呢?」

  「一個冒牌貨,能有多大能為?只可惜白晶晶,為了救我一下,被那冒牌貨打了個魂飛魄散。」猴哥臉上扯出一個似笑似哭的表情,「師父,西天路遙,咱們該上路了。」

  我搖頭,「白晶晶一路勞苦功高,我們怎麼能不給她收屍?」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我們去一趟花果山吧,把她後事打理好,也算是全了這一路的緣分。」

  猴哥看著我,「你不走?」

  我搖頭,「走,但是是往花果山走。」

  那猴子立刻暴起,又是一陣風,還好這次我沒被捲走,捲走的是行李和白馬。

  我覺得我的心都要痛死了,我那慫慫的白馬,可一定要平安啊。

  幾個悟都驚呆了,愣愣的看著我,「師父,大師兄他,他怎麼……」

  我抖了抖袖子,從裡面拿出一個盒子來,發現盒子還在才松了一口氣。

  豬八戒眼尖,問道,「師父,這是什麼盒子,老豬怎麼沒見過?」

  「這是我昨夜做的盒子。」我撫摸著盒子,笑的慈悲,「裡面有裝了一件寶貝,叫做立帝貨,分陰陽,上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昨夜,已告訴我會有此劫難了。」

  可惜,這裡厲害的寶貝還是沒引起幾個悟的好奇,他們都皺著眉看向猴子消失的方向,「師父,接下來怎麼辦,把大師兄找回來嗎?」

  「找什麼找?」我輕輕的推開盒子口,被裡面兩個扒著邊框朝外看的袖珍小人萌的不行,「他既然願意去取經,就讓他去好了。」

  「那我們呢?」

  「唉。」我合上盒子,重重的嘆氣,「吾徒叛逆,傷透吾心,找個村莊,我們暫時停歇在那裡,好好的平復心傷。」


第84章

  天地有奇寶, 名曰立帝貨。能曉千年事,巴拉巴拉啦……我編不下去了。

  世間奇物, 有點來歷的都會有介紹,而關於立帝貨的介紹連四句都湊不夠,那麼足以證明, 這東西的存在是亂編的。

  主犯:孫悟空。

  從犯:白晶晶,我。

  這件事還要從昨晚說起,昨晚我夜裡睡得正好,朦朧中感覺有人在推搡我, 結果一睜開眼睛, 就看見一具慘白的骨頭架子, 被嚇得一個激靈,剛想喊, 一隻毛手又把我嘴捂上了。

  還好我有一顆堅強的心臟,受了這樣的驚嚇, 居然沒暈過去, 回神之後還認出了這兩個罪魁禍首。

  幾個悟躺在另一邊睡得正香,呼嚕打的歡快。

  我轉了轉頭,示意猴哥把手拿走,卻看到白晶晶不停的搖著她那骷髏頭,眼洞中兩點綠油油的鬼火讓人心裡瘆得慌。我恍然察覺到了什麼,做了個不會出聲的手勢,猴哥才放開我。

  藉著月光,搭配著心有靈犀, 我們連比帶畫,居然也交流上了。

  猴哥回了花果山之後,沒有立刻露面,而是化成飛蟲先探查了一下情況,然後把白晶晶拎到了一旁,結果還沒問上幾句,就被那個冒牌貨發現了,他們倆打了一場,不分勝負,但猴哥因為有白晶晶這個拖後腿的,也漸漸不敵。他和白晶晶難得的默契了一把,使了一個障眼法金蟬脫殼,讓那冒牌貨以為自己把他們打殺了,然後回來找我。

  猴哥本來是很不忿想找回場子的,但白晶晶憑藉著和冒牌貨數年的相處經驗認定其中必有陰謀,才說動了猴哥。

  說到這的時候,我都懂,但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倆不好好說話,非要比比劃劃的。還有,那幾個悟也未免睡得太香了吧?現在還不醒?

  白晶晶比劃著說,那冒牌貨本領高強,善聆音,能知千里之外的事,我們只能偷偷的來,以免打草驚蛇,被他知道了詐死的事,不利於接下來的計畫。

  白晶晶的計畫就是以靜制動,她算是最瞭解那個冒牌貨的。冒牌貨一心想取取經,到時候功成名就,萬代傳名。可話雖這樣說,這種有大道可以拜師名正言順的前行不走,偏偏玩弄鬼蜮伎倆,白晶晶就是覺得這裡面有事,因此計畫打算先順水推舟,然後徐徐圖之。

  所以,我們約好,讓猴哥和白晶晶暫時不出現,就當是在花果山被打死了,看那妖怪接下來怎麼做。不過,為了我的安全,我身邊也不能離了猴哥,因此猴哥便說他可以變化,隨便藏在哪裡,然後假托是個寶貝,可以隨身攜帶不被懷疑。

  猴哥縮縮縮變成了一個兩寸高的袖珍小人,然後瞪著白晶晶。白晶晶委委屈屈的,也跟著縮縮縮。

  我抽空做了個盒子,把他們裝了進去。本來我是打算在盒子裡面弄個格擋的,畢竟男女有別,可猴哥拒絕了,認為本來地方就不大,再小一半就更沒有伸展。白晶晶對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等他們都進去了,我才想起來問,是不是他們耍了手段,讓幾個悟現在還沒醒。

  猴哥痛快的承認,他往幾個悟身上都扔了瞌睡蟲,即使有人放開嗓子嚎,也叫不醒他們。

  我也必須承認,猴哥簡直是個寶庫,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他都能拿出來。

  果然,第二天,那個冒牌貨就來了,一陣風搶走馬和行李,不見了蹤影。

  後遺症還是有的,那就是我發現了沒了馬,用雙腿走路簡直不能更慢。

  盒子裡傳來噼裡啪啦的響聲,我沒忍住推開蓋子朝裡看,就看見白晶晶蹲在角落裡,面朝內縮成一團,猴哥像個大爺一樣,佔據了大部分空間。

  「師父,你這……立帝貨什麼時候得的?」豬八戒好奇的問,「老豬怎麼沒聽說過有這種寶貝?」

  我之前也沒……不對,我之前其實是有印象的,不過忘了應該在哪裡出現了。但不得不說,這種變小了的可隨身攜帶的猴哥,萌度簡直破表,就連只是個骨頭架子的白晶晶,一縮小也不會讓人覺得害怕,反而萌萌噠。

  「這也是我昨夜無意中得來的。」我戳著盒子裡的猴哥,然後被他雙手抱住指尖,「據說可以上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本來我是不信的,可他說我今日會有災厄,倒是應驗了。」

  說到這,幾個悟唉聲嘆氣,「大師兄是被哪路鬼神摸了頭,怎麼就做出這種事呢?」

  我更想知道的,是六耳獼猴被誰洗了腦,怎麼就覺得他替了我去取經就能功成名就萬代傳名呢?西天取經明明是一件已經選好勝利者的暗箱操作,即使他到了西天,也會在最後一步的時候被擠掉名額的。

  即使搶走了我的通關文牒,可是,以我這一路的名氣,補辦一張也是輕而易舉。倒是他,真的不是拿了別人的錄取通知書就可以順利入學的,雖然我不忿如來,但對他的本事還是服氣的,六耳獼猴如果真的一路順利到達,等待他的和他之前所想像的絕對不同。

  哎呀呀,這種想當然的思維方式,好像被傳銷洗腦啊。

  又或者六耳獼猴只是單純的很傻很天真?

  因為我這個沒有了馬嚴重拖後腿的存在,我們走了將近半月,才遇到了一戶人家。上門化緣的時候,那家的老婆婆還很納悶的看著我們,「先前幾位長老不是已經來過了嗎?這是……又往回走了?」

  這我倒是沒想到,那個六耳獼猴一行居然也會老老實實化緣。

  「那是冒牌貨呢。」豬八戒大嘴一張,把飯就全倒進了嘴裡,「嫌我們走得慢,搶了我們的通關文牒,要自己取經呢。」

  「那你們可該如何是好?」那老婆婆驚詫道,「沒了通關文牒,哪個會認你們?」

  我雙手合十,「婆婆嚴重了,西天取經,心誠即可,何必在乎外物?難道沒了那一紙文書,我就不是我了嗎?」

  關於我是誰誰是我這個問題,我能說上三天三夜。

  嗯,作為一個披著唯心皮的唯物者,我對唯心主義也是能說上幾句的。

  晚上的時候,我不止一次後悔我的多嘴,因為在我慷慨激昂的說完之後,那位老婆婆變成了護教伽藍,我們之前停留的民居也成了破石爛瓦,根本沒法住了。

  人和人之間的信任就是這麼一點點沒的,好好的護教伽藍,在天上盯梢不好嗎?非要化作凡人來點化我,我要是那麼容易點化的,現在早就讓猴哥到處求救去修理那個冒牌貨了好嗎?

  真是皇帝不急XX急,恨不得替我出主意做決定。

  護教伽藍走了,然後猴哥和豬八戒打起來了。

  自從六耳獼猴捲走了馬和行李以後,豬八戒陷入了某種悲觀中,又因為我說過立帝貨能夠知道前中後一共一千五百年的事——豬八戒一開始不信,但被說中了好幾件他的往事之後,便深信不疑——豬八戒把立帝貨當做排解心情的工具了,一個勁的問最近的村莊在哪裡,這次會停留多久,時間夠不夠長到能夠開墾土地。

  我早就想把猴哥的身份揭露出來,可猴哥顯然陷入了角色扮演不可自拔,一直不同意,直到今天,不知道說了什麼,把豬八戒惹火了,直接摔了盒子,然後猴哥變了回來,反而把豬八戒一頓修理。

  其他幾個悟都看呆了。

  「……大師兄?」悟清眨著自己的黑豆眼,已經被嚇得變回了小貂。

  「師父!」豬八戒朝我悲憤的喊。

  我的錯。

  「師父,你不知道八戒剛才問了什麼,他說……唔唔……」猴哥被豬八戒摀住了嘴,壓到了身下。

  猴哥那小身板哪能經得起豬八戒一壓,頓時只露出手腳在外面掙扎。當然,我覺得以猴哥的本事掀翻豬八戒再容易不過,可大概是因為他想玩?反正場面上看很像是他反抗無力。然後悟淨急了,小貂變大貂,也撲了過去。

  沙和尚搖著頭,悟風嘆著氣,走到一邊,那裡,樹下的紅孩兒正對著樹上的蜂巢噴煙,蜜蜂被熏得從蜂巢裡出來,飛的差不多,然後悟風大手一抬,把樹上的蜂巢掰了下來,先掰了一塊給紅孩兒,然後又分了一塊給我,沙和尚也得到了一小塊,至於在地上團成一團打滾的那三個,他看都沒看,直接把手指插進了蜂蜜中,眯著眼舔著手指,一臉的享受。

  結果悟風還沒美多久,地上的那個三人糰子就滾到他身邊,猝不及防的撞飛了他手裡的蜂巢,飛出去的那塊蜂巢打中了紅孩兒手裡的那一塊,直接糊了紅孩兒滿臉的蜂蜜……

  我當時就覺得空氣凝固了。

  紅孩兒大叫一聲,第一次在我面前變成了一頭小牛犢,喘著粗氣就朝還在打滾的那幾個衝了過去。悟風看著空空的手,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等他反應過來之後,一頭巨大的黑熊出現在我面前,巴掌揮的特別利索,咆哮著和小牛犢對地上那一團進行了混合雙打。

  我嚼著蜜蠟,嘴裡全是甜蜜的味道,幸福的感嘆,我的徒弟們就是這樣友愛相親,活潑的不得了啊。


第85章

  蜂蠟的口感非常好, 我又找回了在現代咬口香糖的感覺,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蜂蠟裡富含維生素ABCDEFG……總之,多嚼嚼沒壞處。但嚼著嚼著,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一扭頭, 白晶晶已經變回了正常的大小,依舊是一副沒有血肉的白骨,只是上下頜不斷的摩擦,發出滲人的聲音。

  「怎麼了?」一邊是徒弟們相親相愛, 一邊是白晶晶的幾乎化為實質的哀怨氣場, 我不得不開口問道。

  「功虧一簣!前功盡棄!」白晶晶生生控訴, 句句血淚,「早知道孫悟空如此沉不住氣, 我們之前為何躲進盒子裡?!」

  我這才恍然,忍不住心虛, 對哦, 之前猴哥和白晶晶化身袖珍小人,連話都不肯多說,不就是為了躲避六耳獼猴那個冒牌貨的耳目,想知道他有什麼陰謀計畫嗎?如今這算是……自行暴露了?

  「要不,你也去打悟空幾下出氣?」我建議著。

  白晶晶眼眶中的綠色幽火跳動的更加急促,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我居然在其中看到了悲傷的味道——「也只有我這樣本領低微的才會謹言慎行,一步不敢踏錯。有本事的人,哪裡會像我這樣有許多顧忌呢?他們當然是百無禁忌的。」

  我心裡的愧疚簡直別提多洶湧了。

  然後一根棒子就擦著我身邊而過把白晶晶釘在了地上, 猴哥的聲音傳來,「白晶晶,你別看著師父容易心軟就裝可憐,有老孫在,你別想得逞!」

  「……」我不得不承認,即使我是猴哥粉,猴哥這樣也有點過分了。白晶晶的話不管是為了什麼,聽起來還真是挺有道理的。

  我皺著眉,看著那根雖然沒有打傷白晶晶骨頭卻也巧妙的讓她動彈不得的如意金箍棒,對猴哥一心N用的本領簡直無話可說。我還以為他心思都集中在和豬八戒相撲以及躲避紅孩兒的蹄子和悟風的巴掌上了呢。

  「悟空,你先把金箍棒收起來。」我看著已經微微發抖關節相撞發出響聲的白骨架,語重心長,「不管怎麼說,白晶晶也算得上是你師妹,一路也稱得上是勞苦功高,你不要總是恐嚇她。」

  「師父你什麼時候收女弟子了?」猴哥的頭從黑熊的腋下鑽了出來,然後被小牛犢又一蹄子踹了回去。

  白晶晶嚶了一聲,立刻拜倒,「弟子見過師父!」

  隨機應變見縫插針的本事也是棒棒的。

  又多了一個女徒弟,但日子也沒什麼變化,除了白晶晶在自稱大師姐的時候猴哥輕輕『嗯?』了一聲,白晶晶立刻乖巧的自稱小師妹了。

  我忽然想起一句話——

  每個大師兄心裡都有一個小師妹。

  這話聽起來挺浪漫唯美的,但一看到不知道已經被我抓包了多少次的猴哥和白晶晶相視冷笑被我發現後一個看天一個朝我笑的甜蜜蜜的畫面,我就告訴自己再也不要管這兩隻之間的事,真真假假的,太考驗智商了。

  從他們身上,我徹底明白了冤家對頭這個詞的意思。

  沒了白馬之後,我們趕路的效率直線下降,三五月才見到人家算是常事。我從一開始的不適應,腳底磨起了水泡,到後來的習以為常,期間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我那慫慫的白馬。以往白馬的存在感一點都不高,沒想到失去了之後,會這麼讓人想念。

  早知道白馬會丟,我就不從女兒國直接出發,怎麼也該回一趟陳家莊把大青牛帶上。

  也不知道現在大青牛犁地認不認真。

  冬日的時候,我們抵達了一處城鎮,恰好那裡的長官信佛,見了我發現我沒有通關文牒也不在意,更信了我行李和文牒都被強盜搶走的話,給我補錄了一份,之前走過的國家無法補齊,但往前走卻也不會有問題讓人懷疑來路不正了。

  幾個悟看到我補好的文書,瞪眼,「這麼容易?那個冒牌貨知道了會不會被氣死?」

  紅孩兒抽空回了趟家,再來的時候喜氣洋洋,「我娘給我生了個妹妹,叔爺,前面就是火焰山,去我家做客吧,我娘還說要好好謝你,盡一次地主之誼。」

  我想了一下火焰山的特性,那曾經是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被猴哥推翻之後掉了幾塊磚下來形成的。周圍一點都不冷,眼下正是冬日,這裡雖然招待妥帖,可畢竟不好多做要求,不如先忍一忍嚴寒,等到了火焰山,自然就暖和了。

  我覺得這個想法相當不錯,但等到真正上路的時候,我才知道紅孩兒這孩子有多坑。

  我和他計算路程的方式絕對不同。

  紅孩兒說火焰山不過一日路程,兩日就可以打個來回,我就信了,雖然知道速度不同,但我覺得,半個月怎麼也該走到了吧?而且,越靠近火焰山,氣溫越高,完全不用忍多久寒冷。但真正走起來的時候,我們從冬走到了夏,從夏度過了秋,由秋……溫度總算沒再降,反而有所升高,不見冬日的影子。

  「我到家啦!」紅孩兒指著前面一座山,「那裡便是翠雲山,山裡有座芭蕉洞,我娘帶著妹妹就住在裡面。再往前,就是八百里火焰山,周圍寸草不生,便是銅身鐵骨,走到一半也化成汁了。只有我娘的芭蕉扇能暫時滅了那火,這附近的人都拜我娘,管她叫鐵扇仙呢。」

  「芭蕉扇?」悟清掏出他的那把芭蕉扇,「我這也有一把芭蕉扇,卻只能點火,不能滅火。」

  「這我就不知道了。」紅孩兒搖著頭,「我娘的那把芭蕉扇,是崑崙山後,混沌開闢以來天地形成的一個靈寶,乃太陽精葉,可以滅火氣。要是扇到人,也能把人扇飛八萬四千里。」

  「果然來歷很大。」悟清收起扇子,「我這只是太上老君用來扇丹爐的扇子,有沒有別的來歷就不知道了。」

  紅孩兒去叫門,我們站在他身後看了好一出母子團員圖。

  「娘,我帶著叔爺還有老叔他們來了,妹妹呢?」紅孩兒迫不及待的說,「我上次見到妹妹的時候她還小,現在長好了嗎?會說話了嗎?」

  鐵扇公主一會兒看著紅孩兒,一會兒看著我們,許久沒說話。

  這份安靜可有點不同尋常,不像是歡迎我們,也不像是不被歡迎的惡客上門,要我說,感覺更像是……活見鬼?

  還沒等我們說話,就看鐵扇公主從口中突出了一把杏核大小的扇子,然後衝著我們一扇……

  一扇……

  一……扇……

  ……扇……

  我又享受了一次在天空中飛翔的感覺,如果不是滾筒洗衣機模式會更好。

  當我和幾個悟還有暫時沒取好法名本人也更喜歡現在這個名字的白晶晶一起像剛被倒出麻袋的土豆一樣在地上滾來滾去終於停住之後,我整個人呈現大字形平攤在地上,感覺十分的生無可戀。

  我自覺火焰山那一劫早就消泯了,應該是最好走的一段路,可是,如今發生的事情說明了什麼?

  臉好痛啊。

  我摀住眼睛,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十分想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師父。」猴哥的聲音響起,「你看看這裡,是不是有幾分眼熟?」

  我坐了起來,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表情也凝重起來,「看上去有些眼熟,怎麼那麼像小須彌山中的靈吉菩薩的道場外的風景?」

  「就是這裡。」對靈吉菩薩有著心理陰影的悟清也確認道。

  「看上去沒錯。」悟風也這樣說。

  「師父當初還在這住了幾個月呢。」豬八戒也沒落下。

  「師父,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白晶晶聽不懂。

  「這是我之前來過的地方,我們被那鐵扇公主一扇子扇回來了,若往東走,不出兩年就會重回大唐。」我內心有些澎湃,忽然有了回去看法明師父的衝動。

  「玄奘,悟空,幾位高徒,在外面還要待多久?還不快進來?」靈吉菩薩的聲音響起,禪院門大開。

  我們在靈吉菩薩這裡借住了一夜,第二天,鐵扇公主就帶著紅孩兒找了過來。一來就向我賠不是,要把我重新扇回去。

  我:「……」

  換個方向,回大唐好不好?我已經許久沒有聽聞過大唐的消息了,真擔心自己一回去不再是御弟,成了御叔了。

  「嫂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猴哥大概是仗著有牛魔王那一層關係,把心裡的疑惑直接問了出來。

  然後我們又聽到了一出狗血故事。

  紅孩兒有多熊呢?他之前膽子大到要猴哥給他生妹妹,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結果他居然沒死心,偷偷的弄了一瓶子母河的河水,拿回家送給鐵扇公主了。正好,牛魔王早就不和她同住,去了積雷山和玉面狐狸過日子去了,鐵扇公主平日裡一個人寂寞,又有兒子的請求,居然喝了那水,然後生下一個女兒,沒多久,牛魔王就意外的撞見了這件事。雖然老牛一度懷疑自己綠了,但他對鐵扇公主的人品還有幾分信心,好言好語的問了,鐵扇公主也沒有隱瞞,牛魔王就帶著生下那半瓶水拿回去給玉面公主喝了。

  這時候,鐵扇公主迎來了取經人。她一向對唐僧一行人印象好,更因為紅孩兒的關係十分熱情,雖然沒在隊伍中見到紅孩兒,可也知道紅孩兒的性子,沒怎麼懷疑。可是,那裡面有人舉止輕浮對她不十分尊敬讓她很是不悅,所以,當那行人借芭蕉扇的時候,她就拒絕了,用扇子把人都吹走了。

  但這沒完,不久後,她就聽說,牛魔王的愛妾玉面公主被猴子打死了,牛魔王大怒,打死了取經人,和猴子打的不分上下,最終召集了自己其他結拜兄弟,把猴子抓了。

  所以,昨天她一見我們,就以為見鬼了,直覺的扇了芭蕉扇,直到紅孩兒解釋明白才發現自己弄錯了。

  對於這個發展,我簡直是猝不及防,所以,六耳比我們早走那麼早,其實是替我們……唔,說擋災也不對,總之,這取經果然不是隨便誰都能取的,現在好了,他被牛魔王抓走了。

  「對了,那白馬呢?」我對這個十分關心。

  鐵扇公主微微蹙眉,「長老是說那匹看著神俊可總是腿軟讓人騎不得的白馬?」

  我點頭。

  「那馬太慫,拉不得人也拉不得物,配種的時候更是逃得飛快。我就隨意的放在山腳讓它自己吃草生活了。」鐵扇公主話語間還有些嫌棄。

  我真想和她解釋一下,那不叫慫,那叫特殊生存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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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我想念我的白馬, 發自內心的。

  但這不意味著我願意在被鐵扇公主用芭蕉扇傳送一次再回翠雲山,那感覺非常不好也是真的。

  況且, 我看向東方,平日裡沒有條件就算了,如今距離大唐如此之近, 我回大唐不太可能,但儘可能的呼吸一下靠近大唐的空氣不過分吧?

  我想在這住幾天,暫緩一下自己的思法明師父之情,至於思鄉之情……唔, 我思的是現代, 在哪都是一樣的可望不可即。

  當我說出這個決定的時候, 幾個悟都面露絕望,「師父, 你該不會想重走一次吧?」

  我覺得我的人品被質疑了,毅力被高估了。

  如果白馬還在的話我也許還能想一想, 但現在, 我的腿部雖然經過鍛鍊線條十分美好,可我一點都不想要這種鍛鍊。

  懷念機械時代的小汽車。

  ……等等!我怎麼才想到這回事,有紅孩兒在,沒準真的能搞出一輛小汽車呢。雖然什麼機械構造動力學都嚴重的違反了現實理論,但它能跑能飛啊。

  就好像是紅孩兒現在腳踩的平衡車,只是有著平衡車外形的法寶。

  我簡直為自己的後知後覺而痛苦。

  「師父,你不管悟飯了?」猴哥很冷靜的開口。

  悟飯……好吧,我已經忘了他掉線很長一段時間了, 但兒大不由爹,悟飯本性活潑,總是喜歡把小玉掛在身上到處玩,之前一年,因為我們的行程進度在我的拖後腿之下變得十分緩慢,悟飯就跑的更開心了,只是時不時的還記得送些山裡的果子回來,平日裡的存在感小的可憐。

  所以,在翠雲山的時候,它又跑了個沒影,我們被鐵扇公主一芭蕉扇扇走的時候,它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浪呢。

  曾經一度,我還擔心過哪天他給我領回來一串猴孫子。

  「對啊,叔爺,我來的時候悟飯還叫我一定要把你帶回去呢。」紅孩兒這次沒和猴哥唱反調,幫腔道。

  鐵扇公主再次向我賠禮,我也只能向靈吉菩薩告別,準備再接受一次滾筒洗衣機待遇。別說會有騰雲駕霧這種待遇,那次我蹭猴哥的觔斗雲被從半空中拍下來的經歷足以成為我的心理陰影了。

  靈吉菩薩對我的道別毫不意外,「既然如此,我便送你們一程。」

  我一愣,剛剛謝過,就感覺眼前一花,身形也有些不穩。可當我站定之後,卻發現眼前的景色完全變了。

  「這是哪裡?」我看向四周,這裡可和我之前路過的風景完全不同。

  鐵扇公主看了看左右,「這應該是火焰山西邊,菩薩直接把我們送過了火焰山。」

  「靈吉菩薩真是貼心。」我半感謝半煩惱的說,「但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被那假悟空搶走的行李和馬還有悟飯小玉都在火焰山那一邊?」

  「那好辦!」猴哥不以為意,「師父你在這邊稍等,老孫走一趟把那些都捎過來。」

  「小叔慢行,我先把這火焰山的溫度降下來,路上才好走。」鐵扇公主拿出芭蕉扇,念了聲咒語,本來小小的扇子就不斷變大,她正要扇,忽然從地下鑽出一個道士來。

  「你是何人?」猴哥上前一步問道。

  「回大聖,我乃火焰山土地。」那道士模樣的土地彎腰行禮。

  「土地?」猴哥看著他,「那你怎麼是一副道士模樣打扮?」

  「大聖可知這火焰山來歷?」土地問。

  「老孫以前有沒來過這兒,上哪知道去?」猴哥問鐵扇公主,「嫂嫂久居於此,可知?」

  「我只知道,這山是五百年前突然從天而降,恰好我的芭蕉扇能可知這山火。」鐵扇公主回道,「至於其他,知道的就不多了。」

  「這山卻是與大聖有些淵源。」土地說。

  「關老孫什麼事?」猴哥一臉的不爽,「難不成這山還是我弄的?」

  我真想告訴猴哥,沒事別亂立Flag,這山可不就是和你有關。

  「五百年前,大聖大鬧天宮之後,被顯聖二郎神所擒,被放入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爐中鍛鍊,沒想到大聖本領高強,不僅無事,還蹬倒了丹爐,有幾塊磚掉落了凡間,內裡還有些丹火,落入此地,變成了火焰山,弄得周圍寸草不生。」徒弟哀怨的看著猴哥,「我本是兜率宮內看守丹爐的道人,出了此事後,被老君責罰,降到此地做了土地。」

  猴哥抓耳撓腮,看天看地,「那你這次出來是為了什麼?難道是要和老孫算後賬?」

  「哪裡敢哪裡敢?」土地急忙擺手,「我只想請大聖發發善心,滅了這火,既方便往回,又有澤被此地生靈的功德,我也好回去見老君。一舉三得,豈不好?」

  「這火焰山附近人家,五百年來都是過的這樣的日子?」我忍不住開口問道。

  「正是如此!」那徒弟點頭。

  「既然你也知這是澤被蒼生的功德,為何五百年沒有人施以援手?」我想了想,五百年了,那不是五年五十年,五百年,王朝都不知道換了多少,能住在附近的,必定早就習慣了這種環境,習慣不了的,也早早的搬走了。如今過了五百年,再把火焰山弄走,改變周圍的水土環境?這是幫人還是坑人?

  雖然這口鍋猴哥得背一半,但是,既然當初太上老君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為什麼不立刻解決,偏偏只貶下一個看爐的道人下來做土地?

  別說這是為唐僧西行增加劫難的,那時候金蟬子還沒被貶呢,這個我堅決不認。

  所以,還是只因為對這件事不上心吧?

  「小神沒有這份本領啊。」土地苦著臉說。

  「現在有了?」

  「齊天大聖有。」

  猴哥的眼珠子轉來轉去,沒給出一句準話,「既然這裡寸草不生,我看周圍人家過的也算富足,那他們是靠什麼生活的?」

  「這個我知道!」紅孩兒瞪了一眼土地,「還不是有我娘的芭蕉扇,扇一下熄火,扇兩下生風,扇三下下雨。住在附近的人家遵照這時間播種收穫,自然五穀豐登。比起你這個不作為的土地,我娘至少能保一方平安,連供奉也只是十年一次罷了!」

  「長老請聽我一言。」鐵扇公主看向我,「這地界環境特殊,不僅五穀,連種出的瓜果都十分甜蜜,遠近聞名,每到收穫之時都會有人前來購買,因為只有這獨一份,價錢也賣的上,故百姓雖然要忍受炎熱,日子卻不難過。這位土地說的什麼澤被生靈的話,我是不認的。」

  「你還有何話說?」猴哥瞪著眼睛看向土地。

  「……」土地喏喏,「可若沒這火焰山,凡人也不必拜仙。鐵扇仙何必把話說的這麼漂亮,還不是擔心若沒了火焰山,無人供奉與你嗎?」

  「你敢說若這火焰山被熄滅,這裡就會風調雨順嗎?只要有一點不順,凡人還是會供奉與我。」鐵扇公主怒道,「你想借小叔之手結了這看守火焰山的任務不算錯,但你不該把我們當傻子糊弄!把別人說的那麼壞,一張甜口又把人奉承的好了,壞了我們的交情,好處倒讓你佔去了!」

  猴哥呲牙冷笑,那土地一下子又鑽進地裡去了。

  鐵扇公主對我的熱情中又多了一分親近,扇了扇子讓火焰山暫時熄了火可以令人通行,無論如何也要請我們去翠雲山做客,還把紅孩兒的妹妹擺了出來,說那孩子也和我有緣,請我去給她取個名字。

  我暈,鐵扇公主的丈夫叫做牛魔王,就算有命名權,那也是他的。

  沒想到,一提起牛魔王,鐵扇公主的表情就淡了下來,「那老牛早就離了我,去那積雷山摩雲洞做上門女婿去了。」

  「娘~」紅孩兒搖著鐵扇公主的手臂撒嬌,「那狐狸精不是已經被打死了嗎?你就別生氣了。」

  鐵扇公主搖頭,「這是我和你爹的事,你不要鬧。」

  紅孩兒氣的爬到山頂噴火去了。

  「長老見笑了。」鐵扇公主有些歉意的對我說。

  我有些驚訝,「沒想到紅孩兒在夫人面前如此乖巧。」

  「我兒一向乖巧,只是年紀尚小,學了老牛不少不好的做派。幸好遇到長老,改了許多。」鐵扇公主一揮手,一架馬車就出現在路邊,「還請長老上車。」

  我們又穿過火焰山,回到了翠雲山。

  山腳下,一匹白馬正在悠閒的啃草,左一口右一口,偶爾蹦跳兩下,悠閒的不行。

  「師父,白馬!」猴哥打了個呼哨,那白馬就噠噠噠的自己跑過來了。

  鐵扇公主說被假悟空搶走的行李還在積雷山那邊,便要侍女帶著口信去找牛魔王幫我們要回。結果,侍女回來的時候,沒有帶回行李,反而身後跟著一個傳信的小妖。

  那小妖哭喪著臉,一見我們就俯身而拜,「長老啊,七大聖啊,求求你們,把那猴子收走吧!」

  「這是怎麼回事?」我以為六耳已經狗帶,畢竟,牛魔王打頭帶著結拜兄弟把他抓住了,這打殺玉面公主的仇怎麼會不報?我私下裡還問了猴哥,他都承認,自己很難從六位兄長手下討到什麼好處。

  「那猴子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雖然被抓住了,可打又打不死,放又不甘心,偏偏又長了一雙能聽千里的耳朵,還會變化之術,也不知道聽了什麼,變成玉面公主的樣子,整日罵人,聲音響遍百里,大王也拿他沒法呢。」小妖哭喪著臉,「再不解決了他,大王的臉面可就丟光了!」

  我該說什麼呢,猴子果然不會輕易的狗帶,不論石猴還是獼猴。

  等我們又一路往積雷山趕的時候,我才發現,這小妖說的話有多含蓄。

  我騎在馬上,才看到積雷山的影子,嬌滴滴的女子責罵聲就彷彿在耳邊響起——

  「大力牛魔王!你這個負心寡義薄情的混賬!我本見你忠厚老實本領高強值得託付,特帶了百萬家財招你為婿,不過十餘載,你就把我摩雲洞搬空了一半,珠翠金銀,綾羅綢緞,柴米油鹽,一樣樣全搬給了你那黃臉婆!你這個混賬!算什麼男人!……」


第87章

  我覺得我的記憶再一次遭受了挑戰。

  在我的印象裡, 牛魔王的妻子是鐵扇公主,小妾是玉面公主, 然後他寵妾沒滅妻,不過人卻是跟著小妾過的。結果現在六耳變成的玉面公主大聲嚷嚷,牛魔王是入贅的?

  這就有點超乎我的意料了。

  積雷山傳來巨響, 領路的小妖苦著臉:「大王和其他五位大聖又出手了,可那猴子也不知道是什麼來歷,刀槍不入銅頭鐵骨,就是打不死, 打不死他就不閉嘴。這些日子大王不知道發了多少脾氣了。」

  我懂, 誰被人這麼宣揚都受不了。讓我覺得有趣的是, 那領路的小妖直覺覺得丟臉,卻沒說牛魔王被人抹黑。

  這只能證明, 這件事的真實性還是可靠的。

  我看向身邊同樣做過贅婿的豬八戒。

  豬八戒:「……」

  「老豬可沒這麼貪!」豬八戒反應過來後直接跳腳。

  鐵扇公主臉色通紅,「那老牛什麼時候送過東西回來?!」

  所以小三之外還有小四?

  我對這場家庭倫理劇興趣不大。

  等我們趕到積雷山的時候, 六個看起來一點都不良善的妖怪垂頭喪氣的坐在地上, 他們身後的籠子裡,綁著一個貌美無比的女子。那女子一見我,就是一呲牙,變成了一隻毛猴子。

  這次六耳沒有披著猴哥的皮,看上去好分辨多了。雖然在我眼裡,世界上的猴子大概只有三個樣,一樣是猴哥那種,一樣是猴兒子那種, 其他的可以通通歸位第三樣。

  猴哥在一邊從大哥一直叫到了六哥,然後沒得到多少寒暄時間,就被牛魔王推到籠子前,「好弟弟,哥哥知道你本領最大,這個潑猴……之前對唐長老不敬,不僅搶了馬匹行李,還假扮成你的樣子,在花果山作威作福,如今已被抓到,就交給你處置了!」

  我們領走了六耳獼猴一隻,至於牛魔王的家庭矛盾?

  反正紅孩兒再一次離家出走了。

  又走了數月,我們見到一座王城,樓閣崢嶸,十分大氣壯麗,唯一不算好的就是我在城中見到了十幾個和尚,衣著襤褸,披枷帶鎖,十分落魄的在乞討。

  雖然我一直管化緣叫做要飯,但這二者還是有本質的區別的。可街上的這些和尚,明顯不是正常的化緣,披枷帶鎖,明顯是有了罪過。可是,有了罪過自然也有處置,就這麼放到街上,還是感覺有幾分不對。

  我正要上前詢問,六耳就懶洋洋的開口了,「有什麼奇怪的,這裡是祭賽國,國內有一金光寺,金光寺裡有一座寶塔,寶塔裡供奉著一樣寶貝。結果有一天那寶貝丟了,國王大怒,就罰了寺裡的僧人。」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多?」我納悶極了。

  「你以為別人都像你這樣拖沓?」六耳丟給我一個白眼,「取經路上,當然是要早早打聽好前方情況,才好上路。」

  我很佩服這猴子的膽量,被猴哥修理了一路,他是哪來的勇氣接著懟我的?

  果然,猴哥又是一拳頭砸了過去,「對師父客氣點,要不是師父說要保護珍惜生靈,老孫早就一棍子打死你了!」

  六耳一臉的生無可戀,「這樣磨磨蹭蹭,等這和尚老死了都不一定到得了靈山!這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啊!」

  「我師父長命著呢,你沒了他還在!」猴哥又打了幾拳,看向我,「師父,真的不能打死嗎?」

  「這世間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非贏非鱗非毛非羽非昆的不多,和你同族的也只有三個。」我看著猴哥,「你真要打死?」

  猴哥看著六耳運氣。

  「靈明石猴也不過如此~」六耳挖著耳朵說。

  我把頭扭到一邊,不看這按照一次三餐的頻率來的毆打。

  等六耳被修理老實了之後,才幽幽的開口,「你們還要不要聽白骨精在王宮裡的事了?」

  沒錯,在我們離開積雷山之後,六耳雖然還是階下囚,但看向白晶晶的目光也及其不善。白晶晶當下挺身而出,又領了去前方探路的活計,逃離了六耳的視線。不過我覺得,如果白晶晶知道後來六耳被猴哥這麼修理,沒準會後悔離開的太早。

  猴哥也很後悔,「那骨頭架子損招最多,該留下她出幾個主意的。」

  這話半點沒避開六耳,讓六耳直接當著猴哥的面衝天翻了個白眼,然後又招了一頓打。

  「還不快說?!」猴哥瞪著六耳,「你現在也就千里耳能用一下了。」

  六耳一副懶得和你計較的表情,「這裡的國王十分昏聵,正為金光寺寶塔上丟失的寶物大為火光。如今已過了許多年,寶貝依舊沒有蹤影。先前這祭賽國靠著這寶貝成為西方大邦,享四方朝貢,年年都有美玉明珠,嬌妃駿馬。可自從這寶貝丟了,周圍各國就不來朝貢,想要興兵,那些文武大臣不想打仗,就把髒水潑到了金光寺的和尚身上,把他們拿去了審問,說這全是他們的錯,有經不過拷問的打死了,沒打死的,就像街上那樣的活著。不過,這也快活不了多久了,已經有周圍國家準備興兵攻打這裡,國王在太后的勸說下,給出了一個最後期限,如果在那個期限之前金光寺的和尚還交不出寶貝,就等著去死吧。「

  「期限是何時?」我的腦中飛快的轉動,這段故事聽起來也耳熟。

  「這個月月末,大約還有十天。」六耳一臉無聊的回答。

  「哎呦喂,白妹子這次不會是進宮做太后去了吧?」豬八戒很是興奮的說。

  「不會吧?」我一開始也這樣想,可後來想想,又覺得不對,「一國太后,哪裡那麼容易替代?」

  「她成了太后身邊得寵的宮女,身世飄零可憐,被外出的太后相救,帶到了身邊,數月之間就成了第一紅人,如今連國王都向太后討了多次,這次國王本來打算直接殺掉那些和尚的,是她勸說太后再寬限一些時日。國王雖然答應了,卻以她要做自己妃子為條件。」說到這裡,六耳揉了揉耳朵,「一群蠢貨,還以為那女人是什麼善類,大義獻身,都覺得她善良美好呢,連和尚都感激她像感激再生父母似的。」

  我真想知道,白晶晶背後是不是有一個團隊,專門給她寫劇本啊?

  這一套套的,我還沒遇到過重複的劇情呢。

  在我們說話的時候,有幾個帶著枷鎖的和尚湊了過來,帶著混雜著希望和絕望的目光,「請問這幾位長老,從哪裡來?」

  「我們是來自東土大唐前往西天取經的和尚。」我雙手合十,行了個禮。

  「真的是從東土大唐來的?」那幾個和尚先是一愣,然後就流下了眼淚,「感謝佛祖,感謝菩薩,我們終於有救了!」

  「這話是怎麼說的?」猴哥問。

  「昨夜有人給我們託夢,說是有一東土大唐而來的聖僧可以救得我等性命,洗得我等冤屈。」那幾個和尚擦了淚,「還請到金光寺裡詳說。」

  金光寺也是曾經的皇家寺院,如今卻空寂少人,只有幾個和尚。我們沒有多寒暄,直接問了具體情況。我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因為有寶貝就發光的寶塔,下了一場雨後寶貝不見,有海腥味殘留……

  猴兒子老老實實的坐在一邊,手裡玩著小白蛇。

  恍然間,我卻覺得那小白蛇變綠了。


第88章

  夜裡, 我們就借宿在了這金光寺。

  金光寺曾經地位尊崇,如今雖然衰落, 但屋舍還是齊全的,我們被分到了一個院落,住的倒也不差。

  夜裡, 我抄完一段經,正準備去睡覺,就聽見隔壁打起來了。

  揉了揉額角,我都不知道自己留下六耳算對算錯了。

  留下, 猴哥和他相看即使不是兩厭也好不了多少, 每日霹靂乓啷很少有消停的時候;不留, 萬一放出去再惹了什麼禍事怎麼辦?如果只是引火燒身還好,就怕他故技重施, 連我們一起燒了。如果簡單粗暴的打死……

  能和猴哥同等級的猴子,打死我都覺得不忍心。

  我正打算像往常一樣無視掉這一點, 忽然房門就被踢開了, 六耳嗖的跳到我身邊,「大和尚,你能不能和這孫悟空講講道理?!」

  「師父你休管他!接二連三的藉機生事,老孫非得給他點顏色看看!」猴哥厲聲道。

  「你才藉機生事,我六耳獼猴能通曉千里之事,那些人嘀嘀咕咕的聲音往我耳朵裡傳,被吵的睡不著怪我嗎?」六耳理直氣壯的說。

  猴哥壓根不信這一套,「那這些年你是怎麼過過來的?定是早有規避的法門, 如今卻不使,只為了折騰我罷了!」

  「你這個不識好人心的潑猴!既然你不想知道,我也不告訴你了!」六耳正想溜,被我一把攔住。

  「你聽到什麼了?」我問。

  六耳洋洋得意的看了猴哥一眼,被毫不示弱的瞪了回來,有些悻悻然,「也沒什麼,就是兩條魚精在佛塔上聊天打屁,囉里囉嗦的,倒是把這金光寺寶貝被盜的事弄明白了。」

  「怎麼回事?」這下,是猴哥一把把六耳拉到身邊去了。

  六耳這次沒有拿喬,「那寶貝是一舍利子,放入寶塔之上祥雲籠罩,瑞靄高昇,夜放霞光,日噴彩氣,便被附近的龍王看上了。」

  「哪家龍王這麼大膽?」猴哥問。

  我內心慼慼然,小玉這該有多尷尬啊,那可是他岳父家。

  「是亂石山碧波潭的萬聖龍王。」六耳答道,「他有一個女兒,花容月貌,叫做萬聖公主,萬聖公主的夫婿,是九頭蟲成精,被叫做九頭駙馬。前些年,就是萬聖龍王帶著九頭駙馬在這裡下了一場血雨,污了寶塔,偷走了舍利子。」

  老實說,我覺得涇河龍王有點冤。他只是沒按照規矩下雨,就被魏徵斬了,結果這裡的老龍王,不僅下雨,還下血雨,偷了佛寶,如今也沒人管他。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高皇帝遠?

  「這對翁婿倒是脾氣相投,一起做起賊來。」猴哥冷笑。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六耳嬉笑道,「那萬聖公主也厲害呢,去過大羅天上凌霄寶殿,偷了王母的九葉靈芝草呢。」

  「可他們偷這些有何用處?」我納悶,「可有人生了急症?」

  舍利子有什麼用就不說了,但那九葉靈芝草,明顯是用來吊命的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六耳說,「我只聽說,這兩樣寶貝放在龍宮中,水底下就變得特別亮堂呢。」

  這個理由,我給滿分,一點都不怕他們驕傲。

  「那兩條魚精走了沒?」猴哥問六耳。

  「還說著呢。」六耳打了個哈欠,「他們是奉命來此探查情況的,因為他們駙馬聽說有一個叫做孫悟空的特別能興風作浪的猴子就要路過這裡,一路上專門找人麻煩,這要提前打聽好,以作防備。一群沒眼色的,孫悟空能有我自在隨心?居然半點沒提六耳爺爺!」

  我側過頭,不看又一場鬥毆。

  好在猴哥這次也沒認真,而是抓住六耳朝寶塔飛去,「想要名聲,自己打出來!頂著老孫的名頭辦事,別人知道你六耳是誰?」

  我為塔裡的魚精和碧波潭裡的龍王駙馬默哀。

  一隻猴子都攔不住,這X2的效果……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一推窗,就聞到了一股魚腥味。

  「叔爺早上好!」紅孩兒的聲音傳來,很近卻不見人影。

  我探頭出去,才發現他在窗下蹲著呢,表情垂涎的看著不遠處被捆在樹下的兩個……妖怪。

  必須是妖怪,正常人長不出這麼有創意的造型。

  「呦!這哪來的怪物,嚇老豬一跳。」豬八戒這時候也推門出來,看到那兩個魚精,還真往後小跳了一下,被門檻絆了個正著,差點摔了。

  其他幾個悟都陸陸續續的出來了,彼此問一下情況,發現猴哥和六耳都不在,心裡便有數了。

  「師父,你知道大師兄去哪了嗎?」悟風問。

  「應該是去抓那個真正偷寶貝的賊去了吧?」我猜測著,把昨晚六耳聽到的事情轉述了一邊,一邊說,一邊還格外的注意用詞委婉,就怕刺激到同樣聽的很認真的小玉。

  我覺得我的用詞委婉是成功的,因為小玉看上去沒有半點波動。當然,也可能是即使有波動,我也看不出來。

  畢竟,小玉還是小白蛇的樣子,我再細心,也不懂蛇面表情學。

  沒多一會兒功夫,猴哥和六耳回來了,不止他們回來了,還帶回兩個匣子。

  「師父收好。」猴哥把那兩個匣子扔給我。

  「是什麼?」我一邊問,一邊打開其中一個匣子,裡面正是一個圓溜溜發著光的舍利子,那光十分柔和,照在身上特別舒服。再開另一個匣子,一股難以形容的清香傳出,吸上一口,就覺得神清氣爽。「這兩樣寶貝你們都拿回來了?」

  「那萬聖老龍被我打成兩截,可恨沒捉住九頭蟲。」猴哥鬱悶的說。

  「要是我在,那九頭蟲准保跑不了。」六耳說,「可你非要我變成九頭蟲的樣子去騙萬聖公主,把寶貝弄到手。要是我們換換,此時早就沒了後患。」

  「休要吹牛!」猴哥十分不給面子,「那九頭蟲與龍王法力高了不止一層,又善水戰,我對付起來尚且吃力,更何況你!」

  然後猴哥和六耳就誰更厲害又打了起來。

  我就不明白了,這樣明擺著的問題,為什麼六耳一次又一次的不肯承認,非要挨一頓揍才能老實呢?

  雖然猴哥大發神威的姿勢帥的沒有朋友,簡直讓人百看不厭,使我大飽眼福。

  用過早齋,我帶著那兩樣寶貝和幾個悟去拜見國王,倒換通關文牒。那國王對我態度還算好,殿上的文武百官看上去也精神飽滿,一點都沒有金光寺中和尚說的那樣昏聵無能。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又沒開天眼,對國王的態度還有所保留。

  這一次倒換關文簡直順利的讓我有些不適應,換好了之後,我獻上了舍利子,「稟陛下,昨日我夜宿金光寺,聽聞寺中僧人失職竊寶,我那徒弟心中好奇,過問了一二,結果發現這其中另有內情,這寶貝是被附近亂石山碧波潭的龍王攜其女婿盜走,又聽聞國內因寶貝丟失將起兵戈,便出手將寶貝討了回來。如今物歸原主,還望陛下饒恕金光寺的僧人。」

  我剛說了一半的時候,國王就站起身,等我說完,國王已經親自從我手中接過匣子,打開看到裡面的舍利子後更是紅了眼眶,一臉激動的握住了我的手,「東土大唐雖然距離這裡萬里之遙,可我也聽說那裡的人人品貴重,急公好義,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聖僧如此德行,難怪會被唐王看重,成為取經人。也只有聖僧這樣的人,才配取得真經!」

  奉承話很好聽,但要我說,也就聽聽算了,其中真相,真是……

  要不是強行綁定,我真想說這倒霉差事愛誰做誰做。

  不過在聽說萬聖龍王雖然已死,但他那九頭駙馬卻逃了之後,國王百般懇請,要我們一定要多停留一段時間,以免那九頭駙馬來報復。

  這是必須的。

  舍利子重回金光寺,我終於見識到了那發光的寶塔何其令人心馳,金光寺僧人喜極而泣,對我要進入寶塔清修的請求一口答應。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想進去,但是,沐浴著佛光,我的心境倒是平穩了不少。有時候對著舍利子誦經,還能看到金光成像,顯現出一個我並不認識卻覺得十分親近的大和尚。

  我與那和尚相談甚歡,等出塔的時候,差點忘了今夕何夕。

  等我知道幾個悟居然還沒能拿下九頭蟲的時候,我簡直驚訝極了。

  「太狡猾!太狡猾!」猴哥叫著。

  難得的,六耳沒和他唱反調。

  「老豬還被他抓過一回。」豬八戒垮著臉,「兵器都被他繳走了,還好大師兄去救了我。那龍宮裡的小怪被打死了不知多少,可……可惱啊!」

  「打不過?」我直接問了。

  「法力高深,遁法精妙。」悟風說。

  懂了,人家是能打就打,打不過就跑。

  「那萬聖公主呢?」我問。

  「也沒找著。」猴哥喪氣的說,「海裡那麼大,她隨便變成一小條泥鰍就找不到了,我正想讓小白龍下水去找。」

  「不行!」我直覺反對。

  「為何?」猴哥納悶。

  「我聽說——」我小聲說,「那是他前未婚妻。」

  門外忽然飛進一道白光,小玉一直很清朗的聲音帶上了幾分氣急敗壞,「師父你哪聽來的渾話?!我還是清清白白一條龍,哪有什麼未婚妻?!」

  這些年,我看過猴哥炸毛,也看過白龍炸鱗。

  不枉此生。


第89章

  我看著小玉, 語重心長,「安心安心, 我們都知道你與這事無關。那萬聖公主無論做了什麼事,也牽扯不到你身上。」

  「本來就無關!」小玉變回了玉龍三太子,丰神俊朗立於堂中, 簡直就是帥哥界的代言人。「我乃真龍太子,那萬聖公主不過是一潭龍王之女,若是真與我有婚約,又怎麼會看中九頭蟲?」

  我:「……」

  不是, 三太子, 你這關注的重點是不是出了點問題。

  總之, 為了證明自己的確是清清白白一條龍的玉龍三太子,自告奮勇的領下了搜尋萬聖公主的任務。我看著他雄糾糾氣昂昂的背影, 這是惱羞成怒了?

  所以,婚約還是……存在的吧?

  嗯, 一定是存在的!不然, 小白龍當初沒事怎麼會因為一顆珠子受罰呢?總不會是因為閒著沒事幹吧,這一定是被綠帽了!

  我想了想,覺得這邏輯十分順。

  「大約是我記錯了吧。」看著幾個悟那求真相的眼神,我果斷把這個鍋自己扛了,總不能讓小玉遭受師兄弟們異樣的目光吧?

  幾個悟鬆了一口氣。

  我都不知道他們這如負釋重的樣子是怎麼來的。

  「老孫去看看,別讓那九頭蟲傷了小玉。」猴哥起身打算跟上,剛做了個起飛的動作,就不動了。

  「怎麼了?」我看向天空那一陣風雲, 有些緊張,「九頭蟲來了?」

  猴哥不復緊張,單手叉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絕對參雜了幾分不懷好意,「是顯聖真君。」

  哦,是顯聖真君……二郎神?!

  如果拉一張名單,上面記著我不想見的人神佛,二郎神絕對在上面佔有一席之地。倒不是我們曾經有過什麼過節,而是……

  咦,我愕然發現,我現在回想的時候居然不覺得太尷尬了?

  好神奇,人的臉皮果然是會隨著年齡增長的。

  我看著從天而降的二郎神並身後六人,目光卻被二郎神身邊的一條細犬吸引住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哮天犬吧?

  不知道摸起來手感怎麼樣。

  「你怎麼下來了?」猴哥問。

  「我與梅山兄弟本來在行獵,中途接到王母法旨,說此地亂石山碧波潭中萬聖公主盜取靈芝草,要我把她拿上天庭。」楊戩回答,「結果恰好在上面看到聖僧師徒在此,想必對此有所瞭解,便來打聲招呼。」

  「這次你倒沒找錯人。」猴哥說,「那靈芝草還是我送回去的呢,沒想到會勞動二郎神大駕。」

  猴哥講明前因後果,我看著那頭尖身細腿細的細犬嘯天一臉嚴肅。結果就在我一眨眼的功夫,哮天犬從一變成了二。

  「額。」我沒忍住發出了一點動靜。

  猴哥和二郎神都停了下來看我,我指了指那兩隻哮天犬。

  和已經睜開了第三隻眼的二郎神不同,猴兒一口就道破了真相,「六耳!」

  其中一隻哮天犬邁著狗步走了過來,把頭搭在了我的腿上,「我這不是看到和尚好像很想上手的樣子,好心做了次好事嘛。」

  我還要謝謝你哈?

  「看來聖僧又收了一位高徒。」二郎神很快回過神,閉上了第三隻眼。

  「還沒……」這是我。

  「我可不是這和尚的徒弟!」這是六耳。

  然後兩隻猴子又內訌了。

  「讓真君見笑了。」我撐起笑臉,一副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

  嗯,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猴子鬥毆難道不是日常嗎?

  再一次把六耳踩到腳下之後,猴哥就跟著二郎神跑去碧波潭準備去抓九頭蟲了。

  幾個悟當然也沒有落下,等我回過神的時候,身邊就剩一個六耳,連猴兒子都跟著跑去了,也不知道他去了能做什麼。

  難道是為小玉搖旗吶喊打Call?

  我打算重新回塔裡繼續唸經參悟,結果一轉身,發現六耳一臉深沉的看著我。

  「怎麼了?」我看著他,該不會是被猴哥打擊大了,開始懷疑人生了吧?

  六耳看了我一眼,「想不想去看他們的除妖現場?」

  說實話,挺想的,但是,做人,自知之明很重要,尤其是要有做後腿的自知之明。我都習慣待在後方等待前方勝利的消息傳來了,如今卻問我想不想去前線看看……

  當然想了,猴哥除妖的時候超帥的好嗎?

  然後六耳颳起一道風,我再睜眼的時候,腳步有些不穩,就要踉蹌的朝前走,結果被一隻毛手抓住了,「老實點,到時候摔了你那猴子又尋我的不是。」

  我才發現身邊的翠綠有些不同尋常,我不是落入了灌木叢中,而是被六耳拎到了樹上。如果剛才我往前踏一步,那就只會往地上掉,我看了一下高度,這裡離地面至少十米,摔下去可不好玩。

  「地上放不下你嗎?」我有些後怕。

  「我是猴子,自然是要待在樹上的。」六耳一臉的不在意,「站得高,看得遠。」

  我抽了抽嘴角,你怎麼不上天呢?

  六耳找到的這個視角很好,樹葉茂密,剛好能擋住背後吹來的風,同時不會被越來越烈的陽光曬到,視野還特別好,看對面的碧波潭十分方便。

  當然,我受視力限制,看得不那麼清楚,可不斷翻滾的水面還是能讓我想像出地下的戰況有多激烈。我看了一會兒,水面忽然平靜了下來,二郎神帶著梅山六兄弟和哮天犬並幾個悟,原地不動休息了,開始了露天Party。

  有酒有肉,有水有果。葷素分明,誰也不耽誤誰。

  「先前是我誤會你了。」六耳忽然開口說道。

  「嗯?」我還沒從眼前這一幕中回過神,尤其是想到自己的處境,這對比有點殘酷。

  「你們這一路走的這麼慢,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六耳說,「至少,你這幾個徒弟也沒盡全力,不然幾人圍攻,也不至於拿不下九頭蟲。」

  「他們是我徒弟。」當然要想師父之想急師父之急,我以為,從女兒國出發以後,我們雖然水也沒有明說,但的確的默契的再次拖延了進度。

  「怎麼就這麼沒有追求呢?」六耳看起來是真的不解了,「如果你們一路快行,也能早日到達靈山,到時候成就真佛,脫了肉體凡胎,不比現在痛快?」

  「現在哪裡不痛快了?」我問。

  六耳撓著頭,「哪裡痛快了?遇到事,你那幾個徒弟都把你扔在一邊,什麼打鬥都輪不到你,你雖然是出家人,可也是個漢子,被這樣對待會甘心情願?」

  哦,我明白了,六耳大約以為我的男性尊嚴會因此受傷,但他是在還是圖樣圖森破,雖然唐和尚很招人煩,但有一點他可被人羨慕了,不是誰都能被孫悟空一路保護不離不棄好嗎?

  不過這話我沒和六耳說,以他的境界,大概不會理解我不僅不惱怒,反而樂在其中。

  「難道到了靈山我就不是我了嗎?」我換了個角度,「即使到達靈山,我也只是東土大唐的一個和尚,取到了經文,還要再把經文帶回大唐,再走十萬八千里。」

  「不會成佛?」六耳詫異。

  「我從未聽說過。」我一本正經的說。

  「總不會一點好處都沒有吧?」六耳有些坐不住了,「西天不會那麼小氣吧?」

  「你去靈山是為了得到好處?」我問。

  「沒好處的事誰幹?」六耳理所當然的說,「如今天地間無人法力能及西天如來,即使天庭有事也會求以援手。凡間信佛者更是不少,就拿著祭賽國來說,只是一顆舍利子,不知是哪位高僧大德圓寂所遺,放入高塔,就可以日夜發光,讓人心悅誠服。這祭賽國的國王既不英明也不能干,可就憑這舍利子,成了上邦,周圍四國都以他為尊。這還只是一顆舍利子,如果……」

  我聽著六耳白日做夢,心裡感覺到最多的卻是悲哀。

  一個國家不靠君主賢明,不靠文武幹練,只憑一個珠子就成了一方霸主,怎麼這麼諷刺呢?

  一切都如空中樓閣,看上去十分美好,根基卻淺薄的可憐,就如這祭賽國,不管先前多被周圍四國尊崇,舍利子丟失後,之前的待遇不也是一朝被打回解放前了嗎?

  這可不是一個好榜樣。

  我正在這傷春感秋思考人生呢,碧波潭那邊再起波瀾,先前悠閒的氣氛不再,光影效果堪比魔幻大片。

  我眼看著他們群毆了那九頭蟲,眼看著那九頭蟲長了翅膀變成九頭鳥往天上飛,眼看著哮天犬咬掉了九頭鳥一顆頭,眼看著九頭鳥變成八頭鳥飛走了……

  「打錯人了吧?」我有些呆愣的看著六耳。

  「哪裡錯了?」六耳帶著我從樹上跳了下去,落腳的地點不遠處,就是剛才被哮天犬咬掉的那顆頭。

  「師父!」猴哥急忙走過來,又瞪了六耳一眼,「師父膽子小,你把他帶來,嚇到師父怎麼辦?」

  我都顧不上猴哥再次毀我名譽詆毀我膽小了,急忙拉著他問道,「不是九頭蟲嗎?這怎麼變成九頭鳥了?」

  「本來就是九頭鳥,不過是叫做九頭蟲罷了。」猴哥悄悄伸腳,把那顆頭踢遠了。

  我覺得我受到了欺騙。之前我以為九頭蟲是水底下的蠕蟲成精,結果你現在告訴我他是隻鳥?那他是怎麼和萬聖公主過到一起的?生殖隔離呢?水和天空差遠了好嗎?

  難道這就是飛鳥與魚的愛情故事?

  難怪悲劇了。


第90章

  九頭蟲一跑, 碧波潭內就再也沒有能打的了。猴哥幫著二郎神把龍宮內大大小小上至龍子龍孫下至蝦兵蟹將通通抓了出來,一一辨認, 要把那偷王母靈芝草的萬聖公主找出來,也不知道那萬聖公主怎麼那麼會藏,最後還是小玉抓到了正主。

  「我就說得三太子出手。」猴哥笑著從玉龍三太子手裡接過一條泥鰍, 丟給了楊戩。

  楊戩的第三目再次睜開,而後又緩緩閉上,用一個葫蘆把這泥鰍裝了。

  「難為你要在這樣大的水潭內找一隻泥鰍,居然還找到了。」我看著玉龍三太子, 對著他, 感覺總沒有對待小玉那樣自在。大概是因為我習慣了被猴兒子當做麻繩玩的小白蛇, 面對如今丰神俊朗的三太子……

  我看了一眼二郎神楊戩,還好有個更帥的在這兒, 遮蓋了玉龍三太子不少光芒。

  玉龍三太子朝我矜持的笑了笑,一身的貴氣風流卻遮擋不住, 然後走到猴兒子身邊, 一抬手,猴兒子就竄到了他的肩膀上。

  等等,這個節奏不太對吧?難道不應該是玉龍三太子變回小玉纏到猴兒子身上嗎?

  還是說玉龍三太子之前給出一滴精血的損耗如今已經補回來了,不需要再變小了?不過這麼多年了,也的確是該恢復了。

  楊戩向我走來,我以為他是想告別,沒想到,他把我拉到一邊, 問我現在凡間都是怎麼教導妹妹的,他想讓三聖母多些防人之心,不要總是思凡嚮往凡間生活,話裡話外都對讀書人充滿了好感。

  「有你這樣的兄長,令妹居然還能看的上其他男人?」我下意識的說道,看見楊戩皺了下眉,急忙描補,「真君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有真君這樣樣樣出色的兄長在,三聖母居然沒有受到一點影響嗎?」

  搞不懂為什麼不管是天上的女仙還是得道的妖怪為什麼都喜歡讀書人,至少在我的印象裡,那些讀書人都是家貧無背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代名詞,怎麼那些女神級別的人就認準了這個類型的歪脖子樹呢?

  我想了一下,大概是因為那些故事都是讀書人編的,把自己帶入了主角,年少清貧的時候就要有貌美富有的女妖來為他紅袖添香,等到功成名就後,曾經的幫助就成了阻礙,這時候,就會有正義的和尚道士來告訴男主角他被矇蔽了,然後就該在痛苦迷茫中斬斷情緣,迎娶真正的白富美,走上升職加薪的人生贏家之路……

  噫,我是不是想的太陰暗了?這裡面一定也有真愛的存在的……吧。

  我本來不想管這件事,三聖母無論喜歡上誰都和我無關,就當是豐富民間神話傳說也不錯。可我之前作死,在寶象國的時候和猴哥說了一大通天庭對男仙和女仙的不平等待遇,還拿三聖母舉例,結果就被人家哥聽到了。雖然三聖母下凡這件事還沒有影子,沉香救母更是摸不著邊,但楊戩似乎把這放在心上了,也是,家族傳統的影響力還是很大的,他當然要小心提防。

  楊戩聽到我的疑問,居然還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大約是因為她與我相處時間長了,反而更嚮往和我不一樣的人吧。」

  一個和尚,一個早就脫離了人間煙火的男神,我倆居然就現在的姑娘喜歡什麼樣的男人以及該怎麼不著痕跡的引導她別走錯路討論了很久。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我發現楊戩身上的高冷光環都少了一層。

  楊戩居然會認真的考慮討論這種問題,說出去誰信啊?

  反正,如果我不是當事人的話,我是不會信的。

  我和楊戩的初步討論結果,就是先讓三聖母瞭解一下凡間的夫妻相處狀態,我覺得,作為相對獨立的女仙,三聖母未必能接受夫妻之間的地位不平等。先給她看一些真實,打破她心中自己描繪出來的完美想像,以免將來萬一真的看上哪個男人,就直接套上了自己的完美模板,以為自己找到了一生摯愛,陷入了自己想像的愛情中,反對她的全都是不理解她的壞人。

  「這種事,果然還是要多請教明白凡間情況的人才能分析透徹。」楊戩看向我的目光……算了,我不想形容了。

  我只希望,我這個純理論黨有朝一日不會被拆穿,不然十個我加一起都不夠一個二郎神吊打的。

  等告別了楊戩,我才想起來,女妖和書生的故事還有另一種解釋——

  在書生年輕英俊的時候,貌美的女妖找上他,百般恩愛。等書生年紀大了一些之後,有了成就去找門當戶對的閨秀,踢走為她操勞的女妖……唔,真相是女妖付出了一點根本不看重的金錢,等到書生年紀大了之後,就可以愉快的分手繼續找小鮮肉去了~

  我拍了拍額頭,這世界的套路真的是太多了,我還是安心做我的和尚好了。

  祭賽國國王對我們師徒幾人感激不盡,有送金又送銀還送玉,在我堅決推辭之後,又期期艾艾的問我玉龍三太子是否定親,他有一個公主還待嫁,想和我結個親家。

  我:「……」

  我就知道,以玉龍三太子那張臉,天天招搖,招來桃花是遲早的。

  以前存在感最低的就是玉龍三太子了,他一掛在猴兒子脖子上,特別不起眼,乍一看還會讓人誤以為他是猴兒子脖頸間長的一圈白毛。結果自從碧波潭回來之後,他大概是要彌補過去幾近消失不見的存在感,一直保持人形,身上那種貴氣根本遮掩不住,讓人一看就覺得那是乘龍快婿的上好人選。

  可惜,這龍是真龍,做不了國王的女婿。

  在我拒絕的第二天,玉龍三太子重新變回小白蛇,又一次掛到了的猴兒子身上。

  難道是因為證明了自己的魅力,心滿意足了?

  我本來沒打算在祭賽國留多久,但是金光寺裡的僧人再三懇求,我還是多留了一個月,期間聽說王宮裡失了火,險些就要把太后燒死,還是她一個忠心耿耿的侍女不顧生死的救了她,只可惜,那個侍女只來得及把太后推出去,自己卻被掉下來的橫樑砸了個正著。等火滅的時候,已經燒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國王內心十分悲痛,因為那是他預定的妃子,心愛的女子,想起她生前最喜佛法,於是決定在金光寺中再開一間佛堂,把她供奉上去,享受香火。而金光寺的僧人因為那女子之前為他們求過情,居然不僅不反對還很樂意。

  看著金光寺上下許多僧人忙活著這件事,我簡直無語凝噎。白晶晶說她已經想好了脫身方法,但我沒想到會是死遁。感謝現在交通極度不發達,祭賽國的人大概不會知道,在他們更東面的車遲國內,已經有寺廟供奉白晶晶的佛位了。

  我想了一下,如果千年之後這些國家沒有敗落,那些寺廟依然存在,會不會有佛學家或者考古學家發現這其中的巧合,根據種種傳說又編造出一個美麗的故事。

  在國王的請託下,我還給白晶晶辦了一場法事,只是這一次的法事我有些敷衍。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白晶晶又一次鬥志昂揚的往下一站進發,誰知道我現在給她超度,是祝福還是詛咒。

  等到這一切都忙活的差不多了,我也提出了告辭。

  國王十分不捨,卻敵不過我意志堅定。我走那天,國王並文武百官滿城百姓以及金光寺的僧人一起送我。國王送我走了二十里才回,其他人又送我走了二十里,再往前走,就只有金光寺的僧人們跟隨。我叫他們回去,他們卻不肯,說要和我一起去取經。

  我拒絕了又拒絕,等我離開老遠,還能聽到後面的哭聲,哭叫著說與我無緣。

  這讓我感覺自己成了一個不肯負責的渣男,可沒人知道我心裡的苦,明明我都是為了他們好。

  又走了數月,一路上雖然沒有遇到什麼妖魔鬼怪,可路上過的也不太平。猴哥和六耳的爭鬥再次升級,幾個悟當然是站在猴哥那一邊的,結果六耳落入了下風。要是知趣的,早就服軟了,偏偏六耳越挫越勇,這一路熱鬧的不得了,半點寂寞都無。

  我總覺得六耳白白長了一副精明像,要不就是輸多了被刺激到了,不僅和猴哥爭強,連其他幾個悟都沒放過。

  也許是因為在其他幾個悟身上他能找回被猴哥打擊的幾乎沒有的身為高手的自尊心?我私下裡這樣揣測,因為論本領,六耳的確比幾個悟高強。

  這一天,六耳和豬八戒比的是耙地。

  不是我們又轉回種田風了,而是前方山嶺相阻,嶺上長滿了荊棘,別說馬,連人都不好過,也只有蟲蟻能夠蜿蜒前行。

  一看到這座山,我的心裡就有了警惕。根據我這些年被妖怪抓走的經驗來判斷,這裡絕不是什麼無名之山,我恍惚記得,八十一難裡有一個妖怪是蟒蛇成精,眼睛紅紅的有燈籠那麼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這裡。

  六耳和豬八戒劃出道來,要比看誰清理路上的荊棘清理的又快又好。豬八戒嘿嘿一笑,整個人像是被充氣的氣球一樣,變得非常大,連帶著他手裡的九齒釘耙也跟著變化,一釘耙下去,路上的荊棘就被摟走,露出地下的能夠行走的路面來。

  六耳不甘示弱的哼笑一聲,跟了上去,速度居然不弱於豬八戒。

  這樣一對比,騎著馬跟在後面還是被越落越遠的我……簡直弱爆了。

  走了大約百八十里,天快黑的時候,我們看到了一座石碑,上面寫了十七個字——

  荊棘嶺荊棘蓬攀八百里古來有路少人行

  「師父,看來這裡就是荊棘嶺了。」猴哥跳到半空中,「辛苦師弟了,這八百里,按照今天這個速度,我們怎麼也得走上七八天呢。」

  「哪裡用得上那麼久?」六耳挑釁著看向豬八戒,「反正我們清的也是並列的兩條道,不如哪條道清的快,就讓大和尚走哪條道,絕用不上七八天!」

  「嘿!你這猴子,今天我是在讓你,你真以為犁地你能比得上老豬?」豬八戒不干了。

  為了比誰能幹的又快又好,他們夜裡都沒休息,又繼續了。

  我騎在白馬山夜間趕路,困得不行,一直點著頭瞌睡。然後又是一陣天旋地轉,我心裡暗道一聲『來了』,直接沉入了夢鄉。

  我對這個發展毫不意外。

  不就是師父又被妖怪抓走了嗎?

  早!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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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我醒來的時候, 以為自己會淪為階下囚或者直接成了廚房內還沒處理好的食材,但當我睜開眼睛之後, 才發現,事情和我想像的簡直天差地別。

  我不僅沒有處境狼狽,還成了座上賓。

  我剛一醒, 就有小童前來問安,沒等我阻止,另一個小童就跑了出去。沒過多一會兒,一位老者走了進來, 「見過聖僧。」

  「你就是之前將我攝來的妖怪?」我看著那個文士打扮的老者, 總覺得他和之前遇到的那些妖怪十分不同。

  「聖僧莫怕, 我和那些歹毒想害聖僧性命的妖怪並不同。只是聽說聖僧來自東土大唐,那裡人傑地靈, 風流人物層出不窮,心下難耐, 特請聖僧前來會友談詩, 讓我等領悟大唐風采。」那個老者看著我的眼神簡直自帶聖光。

  我臉上掛著親切有禮的笑容,心裡的羊駝簡直要壓制不住了。

  我寧可抓我來的是吃人的妖怪,想吃我都不是問題,因為討論詩詞明顯比那更能折磨我。我在大唐可沒受過什麼熏陶,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梵文和經文上面,對於詩詞,唔,我還記得床前明月光, 李白寫的,對吧?

  天知道這時候李白在哪,是不是在地府等著轉世投胎,我記得他是唐玄宗時期的人,而唐玄宗,他好像是武則天之後的繼承者……

  我懷念了我哥一分鐘,這種文青掛明明是他擅長的,而我就是那個語文考試還要死記硬背詩詞分析的苦手。

  我萬萬沒想到,在我脫離了語文考試這種地獄級的深坑之後,轉世投胎又過了幾十年,居然又要再一次重新面對。

  「不知道老人家如何稱呼?」我扯著話題拖延時間,心裡飛快的想著應對之策。

  「我乃勁節十八公,虛長千歲,聖僧叫我十八公便可。」勁節十八公十分好客,這麼一會兒工夫,瓜果茶點就都準備齊全了,「我幾位老友尚未趕到,還請聖僧稍等片刻。」

  我當然不介意了,我巴不得他們再晚到一點,最好拖到猴哥他們來。

  不過我低估了他們想要見我的熱切程度,我才吃了幾塊茶點,就有三人匆匆趕了過來,俱是年長,對我十分熱切。

  那三人一個叫孤直公,一個叫凌空子,還有一個叫拂雲叟。分賓主落座後,就把自己寫的詩文拿了出來,先是互吹了一波,然後請我點評。

  我:「……」

  我真不好意思告訴他們,那些詩我雖然聽懂了,但更多的想法卻沒有。語文考試好歹還會發下試卷給個思考時間呢,如今他們四雙眼睛齊齊的看著我,我能怎麼辦?

  比那些作惡的妖怪更棘手的就是這種了,想打,沒理打;不打吧,他們在簡直能逼死個人。

  還好我高僧大德的包袱在身上捆的牢牢的,此時不動聲色,誰也不會懷疑我是個沒什麼文采只比文盲好上一點的存在。這時候,就需要忽悠大法出現了。

  「四位老翁千載修行,感悟良多。貧僧不敢獻醜,只說一些微薄領悟,拋磚引玉,請勿見笑。」我十分坦然大方的看著四位老者,開始和他們講起修行之道。作為一個見過大世面的人,看著他們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轉移話題成功。

  要是當初我語文老師也這麼容易忽悠該有多好。

  我不求他們頓悟,事實上,像老黿那種頓悟後修得人身的才少見,我自己都稀里糊塗的不知道是怎麼點化的他,我只希望目前大家能保持住這種和諧友好的氣氛。這一路上,遇妖便成劫難,雖然我還沒想起這一難是怎麼形成的,但心裡卻直覺這種氛圍不會持續很久。

  四位老者也不知道感悟到了什麼,朝我齊齊行了一禮。

  然後又開始做詩。

  我:「……」

  這到底是什麼妖怪,能不能有點正常妖的興趣愛好,作詩能讓你長生不老嗎?我們講講唐僧肉十八吃好不好?

  不,這個話題也有點危險,還是再換一個吧。

  於是我提出要見幾個徒弟,「他們與我驟然失散,此時心裡還不知怎麼擔憂懊惱。我既無事,還是要和他們說一聲才好。」

  我以為他們會找藉口拖延,沒想到,勁節十八公很痛快的答應了,「聖僧勿憂,再多坐一會兒,我這就著小童去給高徒送信。」

  「給誰送信?送什麼信?」一聲嬌俏的女子聲從屋外傳來。

  我循聲看去,兩個青衣女童執燈在前方引路,後面跟進來一個女子,手持一枝杏花,笑吟吟的看向屋內。

  「是杏仙來了。」勁節十八公起身。

  「不請自來,請勿見怪。」杏仙笑道,「只是我聽說幾位翁翁在此宴請佳客,談詩論法,實在不忍錯過。我這裡也有幾句小詩,還請聖僧點評。」

  我:「……」

  第三次了!

  一晚上三次讓我點評詩,如果你們寫的詩有靈的話,會哭的!

  杏仙此時已經唸完一首詩,充滿期待的看著我。

  四位老者也同樣看著我。

  我拚命的去想當年語文老師講過的答題模板,「這首詩清秀雅麗,不同流俗……可歸為婉約派之作。」

  「婉約派何解?」杏仙好奇的看著我。

  我心裡一咯噔,我好像又記錯了,那是形容宋詞的。但自己說過的話,哭著也要把話給圓了。

  作為一名大賽型選手,在高壓壓力下,我的發揮還是很好的,雖然有些歪,可在座的人崇拜的眼神卻做不了假。我鬆了一大口氣,覺得自己簡直折壽十年。

  更讓我覺得折壽的事情發生了。

  我以為德高望重不流凡俗的四位老者,居然老不羞的要給杏仙和我做媒。

  「西方路遠,不如留在此地,每日談詩論道,自在無邊,何必西天萬里遙。」勁節十八公對我說。

  談詩?還每日?

  謝謝,我寧願狗帶。

  然而杏仙看著我的眼神已然充滿了愛意和崇拜,真是愁人。

  我前不久還和二郎神吐槽說女仙太單純,看到個好像有才華的書生就掉進坑裡,沒想到,報應不爽,天道輪迴,我這個假裝很有才實際上並沒有的和尚居然也被人看上了!

  先是蠍子精,再來杏仙,難道有人給我設了個桃花陣來招桃花嗎?

  杏仙還在看著我,本來我們就座位相鄰,這一下,她靠的更近,她身上的香氣縈繞在我的鼻端,弄得我一個激靈。

  不能這麼被動,我想。然後,我對杏仙微微一笑,「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困於一隅,只看得到眼前天地,自娛自樂。雖一時會有清新之作,可也困住了你……」

  接下來的時間,我可著勁的給他們安利大唐。也不算我吹,大唐詩人簡直像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長一茬,詩文即使後世遺失了不少,還是多的讓人背誦的頭大。

  「凡人壽歲不過百年,那些詩文也就此埋沒。」我看著杏仙,「我不知女施主壽歲如何,但我知道得道的女仙會活很久,何不前往大唐,不僅可以盡情交流,還能把那些詩文收藏起來,留給後人呢。」

  白求恩怎麼教導我們來著,要做一個純粹的妖,一個有用的妖,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妖。

  所以,去為文化傳承做貢獻去吧,也不枉妖生漫長,不要總想著嫁人,還挑和尚嫁,讓我這個和尚十分為難。

  猴哥找來的時候還帶著火氣,結果看到我們相處的情形又有些疑惑。

  「師父?」猴哥看向我。

  「無事。」我搖了搖頭,和四翁和杏仙道別。

  當我們走過荊棘嶺的時候,回首再望,那嶺上的荊棘居然感覺少了不少。

  「奇怪,這些植物精怪最不喜歡移動,如今怎麼搬家了?」猴哥看向我,「師父,你和他們說什麼了?」

  「只是聊了聊詩文。」我回答。

  「只是詩文?」猴哥一臉不信。

  唉,被猴哥這麼瞭解,我怎麼感覺這麼棒呢。

  「還有遠方。」我看向東方,一臉深沉。

  詩和遠方,哪個文青能拒絕?我不是文青都聽過這句話,可想而知傳播多廣,忽悠杏仙依然管用,連那四翁都動心了。

  我也算為大唐詩文傳承做出貢獻了。

  我驕傲,我自豪。

  儘管往後傳,反正輪不到我全詩背誦,千萬別客氣。

  嘿嘿。


第92章

  辭別了杏仙和四翁, 我神清氣爽,一想到自己為文化傳承做出了貢獻, 自覺自己的形象都高大了許多。

  六耳對我的被抓走這件事耿耿於懷,和他的表現一對比,幾個悟儼然是撿來的, 雖然我覺得他們不是不緊張,而是……就像我被抓習慣了一樣,他們大概也看我被抓看習慣了。

  唔,這就是成長啊。

  「這樣在乎我的安危, 難道你想拜我為師?」我逗六耳。

  六耳瞪了我一眼, 「做夢去吧!」

  然後又被猴哥修理了。

  不得不說, 這個戲碼短時間內我是看不厭了。

  一路打打鬧鬧,路上也算太平, 我卻知道,不只是我, 連幾個悟心裡都提著氣, 根據經驗,太平多了,那都是為接下來的大妖出場做準備。六耳的存在也不是完全沒有用處的,至少這段時間,幾個悟甚至猴哥都被他數落了一遍又一遍,拿我被十八公捉走這件事來證明幾個悟本領一般。幾個悟被他說的心煩卻無法反駁,都憋著勁想給接下來的妖怪一個教訓呢。

  我這才明白他之前的耿耿於懷來自哪裡——

  在我被抓走的時候,幾個悟都沒有反應, 如果他有了應對,不就一下子顯出他的本領高強了嗎?

  簡直幼稚的不行。

  這一天我們遇到了一座山,那山十分之高,彷彿連接天地,直衝霄漢。祥光藹藹,彩霧紛紛,樓台殿閣若隱若現,耳邊鐘磬悠揚,儼然一座寺廟。

  「奇怪。」猴哥看了一會兒,「這裡景像有些像西天雷音寺,可其中又有些凶氣,十分奇怪。」

  悟清也跟著點頭,「若不是我在靈山土生土長,興許也會認錯,這裡很像西天了。」

  「那到底是不是?」豬八戒沒什麼耐心的問。

  「不管是與不是,此地絕非等閒廟宇,我們路過,怎能不拜?」悟風一臉的神往,「師父,你說呢?」

  要我說,我覺得我們大概遇到了山寨貨,小雷音寺。所以——

  「這是自然。」雖然記不大清裡面的妖怪是什麼來歷了,但是,敢在這裡設小雷音寺的妖怪,太有前途了。

  我就欣賞這樣有理想的妖怪!

  可惜,人家不稀罕我的欣賞。

  一開始還是很正常的,我們拜了山門,確認了一下這裡的確叫做小雷音寺,穿過外門,走入二層門內,一抬眼,就看見了如來大殿,有佛坐於寶台之上,殿外,更是密密麻麻的坐滿了其他神佛。

  悟清看起來緊張的不行,就這樣,還不停的給我介紹那些人的身份。

  五百羅漢,三千揭諦,四金剛,八菩薩,比丘尼,優婆塞,還有更多的聲僧道者。

  「難道是我久不回靈山,忘了靈山的景象?這裡其實真的是靈山?」悟清一臉迷糊,「不然,哪個敢冒充這麼些神佛?」

  我徑直看去,實際上我認識的不多,但就我所知道的那幾個菩薩,他們還真的好好的端坐在兩邊。即使我心裡認定這些都是假冒的,可心裡卻開始懷疑這次的妖怪是否又有後台。

  這場面玩的太大了,真實的讓土生土長的靈山貂鼠悟清都有些懷疑。如果不是猴哥依然挺拔站立嘴角還帶著冷笑,我沒準還真會以為自己的拖沓讓靈山忍無可忍,直接打算和我來一場終點相見歡呢。

  坐在大殿寶台上那個Cos如來的傢伙看我們跟遊玩參觀一樣,就是不見佛就拜,厲聲喊道,「汝師徒幾人,怎麼見如來不拜?」

  我咳了一聲,如果如來會這麼容易炸毛沉不住氣,那還真是好事一樁。可惜,這種好事我沒見過。

  我就想了一下,猴哥就打了上去。六耳不甘示弱,幾乎分毫不差的跟了上去。結果他們倆被一個金鐃裝了進去。立時,周圍本來還慈悲著的眾神佛立刻撕開了表象,露出了猙獰面目。

  這一次,被抓的可就不只是師父了。

  獨樂了與眾樂樂,孰樂?

  我認為是眾樂,好師徒,就要這樣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總不能每次被抓的都是我,顯得我好像多沒用似的。雖然這是事實,但我做師父的不要面子啊?

  就像猴哥他們在我被抓的時候不那麼緊張一樣,如今我從那些小妖口中聽到對我們的處置,我也不那麼擔心。即使聽上去我只有三天好活,只要三天一過,被關在金鐃裡的兩隻猴子化為膿血,就是我們剩下幾個人進蒸籠的日子了。

  那些小妖太可惡,還說這三天就要餓著我們,好好的清一清腸胃,肚腹裡乾淨了才好下嘴。

  豬八戒已經嚎上了,「老豬不好吃啊!皮糙肉厚的蒸不熟啊!」

  真是天真可愛的不行。

  悟清一直皺著眉,一副看上去煩惱極了的樣子。

  「怎麼了?」我問。

  悟清有些猶豫,「那金鐃,我看著有幾分眼熟,卻也不敢確定。」

  「那妖怪是靈山的?」我很快抓住了重點,「又是誰養的什麼?」

  「我並沒有認出他,只是那雙黃眉實在眼熟。」悟清回道,「我聽聞彌勒佛祖有一副金鐃十分神通廣大,只要被關進去,外面不打開,誰也出不來,裡面不通光亮,十分憋悶,只能在三日後化為膿血。而彌勒佛祖面前有一個司磬的黃眉童子……」

  話說到這份上,我們就心裡有數了。

  好了,這個妖怪的後台我們知道了。

  笑口常開彌勒佛,我實在沒想到,居然連他都掉節操了。

  我開始念《彌勒經》,眼見著黃眉大王的腳步已經朝我們走來了,結果中途一轉彎,又回來路去了。

  好慫。

  帶頭大王都不來理我們了,其他小妖也自覺避開了這個地方。晚上,我正眯著呢,猴哥來了。這裡沒有什麼燈火照明,我看不到猴哥在哪,只能聽到他的聲音。

  他怎麼從金鐃裡脫身的暫且沒說,只讓我們放安心,他要去一趟武當山,請來蕩魔天尊來對付那妖怪。

  黑暗中,另一人的磨牙聲也清晰可聞,我猜那是六耳。

  猴哥的脾氣我還是很瞭解的,他此時這麼說,就已經有些示弱,證明這妖怪……也許不是妖怪,而是妖怪手中的法寶讓他無可奈何,只能去請外援。

  但我覺得,既然要請外援,與其繞圈白欠人情,不如直接把正主弄來。

  於是,我把悟清的猜測和猴哥說了。

  「彌勒佛?」猴哥的聲音忽遠忽近,「老孫記得了!」

  「真的?」六耳反而有些懷疑,「如果那真是彌勒佛身邊的童子,本身便得道可期,怎麼會下凡來做妖怪,還要吃人?吃人就算了,怎麼還吃到大和尚你身上?這不是自甘墮落?」

  真是個好問題,呵呵。

  那些得道的身邊的寵物童子吃人的還少嗎?即使事發,還會扯一個為了增添磨難的名頭,好像如果沒有我,那些寵物童子也不會下凡,那些無辜的人命也不會消失一樣。

  可惜,我的良心經過磨礪,這種程度的說辭已經完全不能觸動我了。即使良心偶爾痛一下,也不是為了這個。

  彌勒佛祖很快出現,收服了黃眉大王。彌勒佛不愧是笑口常開佛,和觀音那麼腳底抹油跑的飛快的傢伙完全不同,人家敢於承認錯誤,雖然同樣說了是為我們增添磨難的話,可人家是先承認了自己的失察之過的!

  這就很博人好感了。

  而我更在意的是,彌勒佛話中的意思——

  百靈下界,就是為了給我添魔障。

  這……

  這算不算我的猜測得到了官方認證?

  「凡人何辜。」我低聲說道,看向無精打采低眉順目的黃眉,「您這童兒下界為怪,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性命。」

  「一個都沒有!」沒等彌勒佛回答,黃眉就忍不住跳了起來,「這裡人跡罕至的,十年八載也未必有行人通過,你們師徒還是我做的第一筆買賣呢。」

  「休得胡言。」彌勒佛看向黃眉,「當日我去赴元始法會,留你一人在宮中看守,本以為你性情穩重,也以為自己門戶安穩,沒想到,百靈下界居然也有你一個。偷了我的金鐃,拐了我的後天人種袋,又拿了敲磬的捶兒,也不知是哪個教你的。如今又滿口渾話,你可還有一絲出家人的教養?」

  「何止。」六耳在一邊涼涼的開口,「他還把這裡叫做小雷音寺,讓山中的草木精怪充當五百羅漢、三千揭諦、四金剛、八菩薩、比丘尼、優婆塞,自己更是變化模樣,成了如來佛祖。我出來行走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膽大的呢。」

  「你還做了這樣的事?」彌勒佛問道。

  「若我和普通妖怪下凡一樣,怎麼體現我靈山氣派?」黃眉理所當然的說。

  哦,關於這一點,我可以給予肯定,因為這真的是太氣派了,場面大的讓我覺得這次的妖怪天生就是干大事的料。

  「再氣派又怎樣,還不是要吃了我們?」豬八戒嘟囔著,「什麼沒吃過人,要不是這裡人少,你早就開葷了。」

  「那只是為了嚇你們一嚇。」黃眉強自解釋道,「我本來只是想試一試孫悟空的本領,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到達西天,若是能打得過我,你們便可以西行求正果!我靈山佛法絕妙,哪裡能輕易的傳出去,沒本事的趁早滾蛋!」

  彌勒佛都不笑了,「哪個教你這些的?還有髒口話,你都是哪裡學來的?」

  「我是為了靈山日後著想,法不輕傳,要是隨便哪個走個十萬八千里就能取到真經,那以後靈山不還熱鬧的像是凡間的集市?」黃眉逞強說道,「我這也是為佛祖解憂,以免到時候真的有人攪了靈山的清淨。」

  「胡說!」彌勒佛道,「靈山真經,心誠之人便可得。況且,你可知道他是誰?」

  黃眉看了我一眼,聲音雖然壓低,卻也被我捕捉到了,「不就是金蟬子長老轉世嗎?他當初輕慢佛法才被貶下凡間,若輕易再取得佛法回歸真位,以後誰還會看重我佛?再者說,如若成功,即使效仿的人不多,可金蟬子長老一人的聒噪就能抵得上千人萬人,哪裡還能得到清淨?那可是靈山,如來佛祖就是太慈悲!」

  我覺得,我需要重新思考一下金蟬子的地位和人緣了。


第93章

  我為金蟬子的神佛緣很是憂慮, 如果黃眉的觀點能代表大眾的話,那麼就足以說明, 這一路上我遇到的劫難,至少是來自佛教的劫難,沒準就是真劫難而非磨煉, 要阻絕我回靈山的路。

  金蟬子真聒噪到這份上?

  至少,我覺得我自己就是一個安靜沉穩的人,保持過的最高紀錄是三天沒說一句話,自己一個人帶著好幾盒泡麵待在工作室裡做設計, 可以說是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所以我不太理解一個人, 哦, 不,是一個神佛能話癆煩人到這份上。但再一想金蟬子的原身是一隻金蟬, 而我夏天被樓下的蟬鳴弄得想要報復社會這回事,我當然不會報復社會, 但那心情真是一樣一樣的, 特別想要這個物種種族滅絕。

  所以,黃眉的話大概真實性可以保證?

  可這也未免太兒戲了吧?

  再說,修行之人首要做到的就是不為外物干擾,被話癆幾句就受不住……到底是黃眉根底太薄,還是金蟬子自帶特殊攻擊效果啊?

  也許是因為我想的太投入,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彌勒佛已經不見了。

  不見就不見吧,人家已經保證過會好好懲罰黃眉, 除了我師徒幾人倒了下黴,黃眉也沒造其他的孽,我也就不在乎了。

  想想彌勒,再想想觀音,這做佛和菩薩的差距啊,嘖嘖。

  不過想到金蟬子的人緣,我又沒心思感嘆其他了。

  六耳表情疑惑,「這西天就是這做派?一個小小的童子,都能干涉如來親傳弟子的輪迴修行?」

  「當然干涉不了,所以,這就成了磨難,師父這一路也沒少受苦。」猴哥看著我,「師父,你別聽那小童胡說八道,沒準那就是被誰給利用了,師父你多沉穩,那傳說中的金蟬子一點都不像,也不討人嫌!」

  哎,猴哥就是猴哥,總是滿口大實話。

  我瞬間被治癒了。

  所以說,我和猴哥相處這麼多年都沒有粉轉黑,靠的全是猴哥時刻散發的人格魅力啊!

  我們師徒幾人就繼續和和樂樂的上路了。

  六耳看我們的目光儼然在看一群弱智兒童,他扯了扯紅孩兒頭上的小揪揪,「他們一直這樣?」

  「哪樣?」紅孩兒最近火氣有點大,他的平衡車有了點問題,不知道哪裡堵住了,速度再快也不會噴火,他為這個問題發愁很久。

  六耳沉默了一會兒,「……自我感覺良好?」

  「我老叔說的難道不是實話嗎?」紅孩兒朝六耳噴氣,「我叔爺那麼正直沉穩可靠聰明慈祥……」

  此處可以省略一千字關於對我的美好讚揚,為了不水字數,就暫時忽略吧,總之,核心思想就是,在紅孩兒心裡,我贊爆了。

  為了讓紅孩兒的稱讚名副其實,我決定幫他點出他的平衡車的問題出在哪,反正之前他急的噴火的場景我已經看夠了。

  什麼?我之前是故意為了看他樂子?

  師父我是這麼無聊的人嗎?

  我明明是為了培養他的動手解決問題的能力!

  沒錯,就是這樣,當初我老師也是這麼對我的!

  這是傳承!

  等到平衡車再一次能噴出火後,紅孩兒看我的眼神更加炙熱了,「可惜叔爺你是出家人,不能成家,不然和我娘在一起,立時就兒女雙全了……」

  這破孩子,先不說差輩的問題,你把你爹牛魔王放哪了?

  總覺得牛魔王的家庭危機在玉面公主死後不僅沒有緩解,反而被澆了一勺油,越演越烈呢。

  「哎,師父,前面有人家,我們今晚有借宿的地方了!」猴哥叫道。

  這是個好消息,只是出了一點意外,我們借宿的人家門扉緊閉,撬開之後,開門的老者一身素服,家中正在辦喪事。

  這老人人很好,雖然家中正有傷心事,卻依然給我們準備了飯食。用過飯,我們正想要打聽一下附近的情況,就見外面忽然狂風大作,外面傳來男人的嘶吼女人的尖叫,還有牛羊豬雞鴨雜亂的叫聲。

  招待我們的李老表情似悲似泣,握緊了手裡的藜杖,「那害人的妖物又來,左右老朽活不了多久了,還不如讓老朽和他拼了,即使打不過,也是一份血肉,喂了他,也好過家中兒女受害!」

  說完,他看向我們,「聖僧還請在屋內躲好,避過了這一著,別再往前走了,順著來路回去吧,前方的路上,磨難太多,別平白丟了大好性命!」

  「老人家且慢!」我看了猴哥一眼,六耳就一下子竄了出去,猴哥嗤笑一聲,也跟了上去,「老人家不必著急,我這幾個徒弟都是有大本領的,如今受了你家的齋飯,便替你解決了這危局麻煩。」

  「那妖怪十分厲害的!」李老急道,「令高徒還年輕,怎能如此莽撞?我們先前也不是沒有請人來降妖,可!可那些人都不是對手,只能白白送了性命!」

  「那是因為你請到的不是孫悟空。」我讓老人坐下,無視六耳明明人在外卻依然能傳進屋裡的冷笑聲,「安心等待,很快就能分勝負了。」

  「就是,老人家別著急。」豬八戒湊了過來,「你要是沒事做只能等著不安心,不如我們來說說如果除了妖能有什麼好處,能讓老豬敞開肚子吃飽不?」

  豬八戒的人生追求,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實在啊。

  「只要能除了妖,別說吃飽飯,讓我們拿出百畝地來建造寺廟供奉幾位長老都絕無二話!」李老拍著胸脯說,而後忽然皺了下眉,「這,這怎麼外面沒動靜了?該不會是那妖怪吃飽了又走了吧?唉,可憐了兩位高徒!」

  話語中,都帶上了哭腔。

  「老倌兒你別胡說,一條小小的蛇妖,有老孫出馬,自然手到擒來!」猴哥的聲音在外面遠遠傳來,「老孫打死了那妖怪,還不快出來看!」

  猴哥的聲音很大,如果不是我用心聽,我就差點錯過了六耳那略低的「誰是大和尚徒弟」的爭辯。

  李老急忙推開門,我跟了上去,門戶之前被狂風吹得大開,此時一眼望去,猴哥瘦瘦小小的一個人,拖著比他整個人還粗一圈的大蛇往這邊走。沿途門戶俱開,家家都在念阿彌陀佛。

  走到李老家門口,猴哥把手一鬆,一副輕鬆無事的樣子走到我身邊,「師父,妖已除了。」

  我還好,可李老直接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抄起手中的藜杖朝那蛇妖身上打去,邊打邊罵,我聽了幾句,大約是這家的兒子被這蛇生吞,連屍體都不得,只能匆匆立個衣冠冢。

  那蛇妖已經死的透透的,如今再無任何反應,漸漸的,又有其他人加入了進來,每一個人都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聽他們的哭訴,都是受過這蛇妖之害沒了親人的。

  人多力量大,最後,他們生生把蛇妖給活拆了。

  莊裡的人視我們如恩人,知道我們還要繼續前行,無不勸說,最後還是我們意志堅定才給我們指了路,道明了前方何處,是哪家哪國,有何忌諱。

  前面就是朱紫國,國王也算勵精圖治,可身體卻不大好,幾年前就貼了皇榜,想要召集天下神醫,為他醫治。

  又是一個耳熟的國名,不知道里面藏了什麼妖。

  等我們抵達朱紫國的時候,卻沒有發現所謂的皇榜的存在。王城裡的百姓面上帶著一看就是富足生活所養育出來的感足感,對待我這樣的外來人也客氣的很。

  所以我也就不客氣的發問了,「在我來之前,曾聽說國王陛下身體有疾,如今,可是大好了?」

  「可不是!」驛館裡的官員回答我,「前一年,有一位女神醫揭了皇榜,這一年來,在她的精心調養下,國王陛下的身體越來越好,還免了我們三年的稅呢。」

  「何方女神醫,居然有如此大的本事?」我好奇的問。

  「具體名諱倒不知道,只聽說曾經在東土大唐求過學,被人稱作一聲白神醫。」驛館官員回答我,「那是個真正有仁心的神醫,每月的初一十五都會在城中免費為人看診,不知道活了多少人命,簡直是真佛在世,菩薩下凡!」

  唔,作為那個隱隱猜出來白神醫身份的人,我對此暫時不發表任何意見。


第94章

  雖然驛館裡的官員說朱紫國國王身體大好, 但當我去倒換關文的時候,他看上去還有些病弱。不過, 大唐的名號還挺響,他看到我以後,精神不錯, 對大唐也是一副心嚮往之的樣子,和我聊了許久。

  當我給他講魏徵夢中斬龍的故事的時候,有宮女從側殿而來,手裡還端著一碗散發著不友好味道的湯藥。

  「陛下, 這是今日的藥。」那宮女行禮, 手中托盤上的湯藥卻紋絲不動, 「白神醫吩咐過,切不能錯過了時辰。」

  那國王一笑, 有些歉意的看著我,「聖僧稍後, 待我飲完這碗藥。」

  「陛下請自便。」我當然不在意這個, 實際上,我正在思考如果所謂的白神醫就是白晶晶的話,她到底有沒有行醫執照?中醫和磨豆腐可不是一回事,難度至少是深淵級別的,我對此一向很有心理陰影,能外敷絕不口服,能吃中成藥絕不選湯劑。

  國王大概是喝慣了湯藥的,端起碗毫不含糊的一飲而盡, 然後捏起一塊蜜餞放入口中,過了一會兒又用清茶漱口後,才和我說話,「這些年,為了治病,無論什麼藥都吃過,簡直苦不堪言,最後沒有辦法了,才開了皇榜,以半座江山為酬,尋找神醫。幸好天不絕我,來了一位白神醫,醫術高明,醫德更是令人敬佩,她不要我的半座江山,只求我善待百姓。故此,我與宮中上下對她一向尊敬,她說出的話,定的規矩,是沒人敢違背的。要是被她知道我不按時吃藥,興許下一刻,一碗黃連湯就等著我呢。」

  我一笑,萬分理解,「做大夫的,最恨的就是不聽醫囑的人了。」

  國王點頭,「就是這樣。」

  我和國王談星星談月亮談理想,談的十分愉快,加之又快到了端陽節,國王更是盛情留我們過完節再上路。

  說道端陽節,我倒是有些惆悵,獨在異鄉為異客,我倒是許久沒過端陽節,也許久沒有吃過粽子了。節禮佈置這種事自然輪不到國王插手,是銀聖宮娘娘和玉聖宮娘娘聯手置辦的。

  朱紫國對後宮稱呼和別處不同,其他地方後宮分正宮、東宮和西宮,而這裡就叫做金聖宮、銀聖宮和玉聖宮。正宮王后不出來,反而交給了東宮和西宮,要不是覺得這國王人不錯,我都覺得他又是一個寵妾滅妻的人物了。也正是因為相信他不是,所以我才多嘴問了一句金聖宮娘娘。

  沒想到一下子把國王的眼淚給問下來了,「金聖宮已經不在宮中了。」

  原來,在幾年前,同樣也是一個端陽節,國王帶著後宮妃嬪在御花園中飲酒作樂看龍舟,結果一陣妖風吹過,來了一個自稱賽太歲的妖怪,說他住在麒麟山獬豸洞,看上了金聖宮娘娘美貌,要討她做夫人。國王自然不願意,可那妖怪弄強,說數三個數,如果三個數數完了,國王不把金聖宮娘娘給他的話,他就先吃國王,再吃大臣,最後將滿城百姓通通吃光。

  國王雖然深愛金聖宮娘娘,可他首先是一國之主,對百姓黎民更有一分責任,不得已,將金聖宮娘娘推走,眼看著妖怪攝走金聖宮娘娘,心中驚恐愧疚,因此坐下了病,久治不癒,最後不得不開皇榜。

  很好,我知道這次的任務了。

  這些妖怪一個個的都什麼毛病,奎木狼下凡弄走了百花羞,這個叫做賽太歲的又搶走了金聖宮,我再也不說西方的巨龍搶公主故事惡俗了。

  國王知道的也只有這麼多,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只能從白晶晶那裡獲得了。

  問題是,我來了這麼多天,白晶晶一直沒有現身,連我在王宮裡都沒有遇到她。

  國王哭夠了,擦乾了眼淚,又開始痛訴妖怪的惡行:「自那就幾個月後,那妖怪沒幾個月都要來一次,每次都要走兩個宮娥,我不敢不給,可給了以後又怕慾壑難填,他終有一日不滿足會傷害我等,便在宮中建了一座避妖樓,每次一看風頭不對,就躲在裡面,直到妖怪離開。」

  我跟著國王去看避妖樓,我本以為那會是什麼了不得的建築,沒想到,那避妖樓不在地面,而是在地下。

  古代版防空洞是也。

  我正參觀呢,外面忽然傳來風聲,有人在外面雜亂的喊著『妖怪來了』這樣的話,國王就很熟練的跑到角落一蹲,假裝自己沒有存在感。

  過了一會兒,風聲消失,喧嘩聲卻更大了。

  「陛下,白神醫被妖怪抓走了!」

  這是我今年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我覺得我可以靠這個笑話笑到新一年。

  我們從避妖樓裡爬出來,外面的人面色慌張,猴哥在半空中從雲朵上跳下來,上下打量了我一會兒,鬆了口氣,「還好師父無事,剛才看到那妖雲,老孫還以為師父又被妖怪抓走了呢。」

  「為師無事。」我看向遠方,「只是白神醫被妖怪抓走了。」

  「……白神醫?」猴哥的聲音有些遲疑,最後才恍然,「她又憋什麼壞水了?」

  「沒錯!那妖怪抓走白神醫,一定有心使壞!」國王走了過來,深深的看了猴哥一眼,「這位神僧有騰雲駕霧之本領,還請出手相助,只要滅了那妖怪,我願意以江山相酬。」

  猴哥看向我,抓了抓頭,「這個好說,只是那妖怪的來歷還不分明,我……已經有人去探尋了,待摸清那妖怪的底細,老孫一定砸了他的老巢!」

  國王感激不盡,我和猴哥就先一步告退,回了驛館。

  我正打算推門,就聽見豬八戒的嚷嚷聲,「剛才過去的那陣是妖風不是?老豬當時正吃的過癮沒注意,該不是師父又被妖怪抓走了吧?」

  幾個悟七嘴八舌的回話,他們有的壓根沒注意到,有的注意到了卻沒放在心上,如今聽豬八戒這麼一說,心裡也有些打鼓。我聽見悟風的語氣有些游移,「不止於此吧,我聽聞朱紫國國王並沒有崇僧愛道,最近最信任的還是白•神醫,師父在這裡,應該再安全不過吧?」

  一個『白』字被他咬緊,充滿了暗示。

  「我當然不信白妹子會害師父,可是,白妹子留在這裡,本身不就證明這裡有為惡的妖怪嗎?」豬八戒急道,「這白妹子也是,這次怎麼躲著我們呢?」

  我這才發覺,有這個感覺的不止我一個。

  「囉嗦,親自問她不就行了!」六耳的聲音在耳邊炸起,面前的門猛然被風吹開,一個青衣紅衫的女子被丟在地上,那女子面上蒙著一層面紗,露在外面的眼睛生的極美,此時看向我們的目光充滿了哀怨,「師父……」

  「你這是從哪裡來?」我看向六耳,驚訝極了。

  六耳哼了一聲,聲音中充滿了得意,或者說嘚瑟?

  「你以為我像你們那樣拖沓?」六耳驕傲的簡直像是恨不得直接指著幾個悟的鼻子說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雞了,「那妖風一吹起來我就察覺不對,當下就跟了上去,和那妖怪去了那個什麼獬豸洞。可惜,被擄走的那個宮女中途就被嚇死了,我只能拎著這骨頭架子回來。」

  白晶晶從地上站起,整理好了有些凌亂的衣服,連面上的面紗都沒有一絲褶皺,如果她沒有在六耳看向她的時候躲到我身後,我會承認她看上去很女神的。

  不過白晶晶這點小小的存在感此時毫不影響六耳的心情,大概是他終於做了一件其他幾個悟都沒有做到的事,此時驕傲的挺胸抬頭的樣子,活像一隻神氣的……小公雞?

  「你可知道那獬豸洞妖怪的底細?」猴哥問。

  「白妹子,你這段時間怎麼躲著我們?」豬八戒幾乎是同時出的聲。

  六耳先跳腳,「我當時忙著救這個骨頭架子,還差點被那妖怪傷了,哪有時間去探聽他的底細?」

  白晶晶卻是猶豫又猶豫,對著我欲言又止。

  「怎麼了?」我問,還有些不敢相信問題居然出在我身上。

  我對白晶晶一向……好吧,是大多數時間都很和氣啊,她沒理由因為我產生逃避心理吧?無論是猴哥還是六耳的可能性都比我大的多,那才是欺負她的主力。

  「師父。」白晶晶看著我,終於在猴哥面露不耐煩的時候一口氣把話說完,「師父你不要傷心這裡面一定有誤會觀音菩薩不是那樣的菩薩這件事一定和他無關!」

  這話說的又快又急,雖然白晶晶的聲音甜美,但我還是反應了一會兒。等我反應過來了以後,也炸了。

  「那妖怪又是觀音座下的?」有完沒完了?!觀音是妖怪出產專業戶怎麼滴?

  「又?」白晶晶也準確的抓住了重點,「師父還遇見過別的也是觀音家的妖怪?」

  我沉重的點頭,才想起來白晶晶不知道陳家莊靈感的事,她那時候直接被六耳抓走了,我也一直忘了和她說。把那件事簡單的和白晶晶說了一下,白晶晶愣了一會兒,「原來竟是如此嗎?虧我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該怎麼和師父說這妖怪是觀音家的,就怕師父生了魔障。」

  說完,她又恨恨的說,「虧那還是菩薩家的呢,青毛獅子雖然蠢,可本性卻不算壞,這金毛犼卻是妖魔本性,不僅吃人,還強迫被擄走的宮娥交歡。師父,你說這事觀世音菩薩知不知道?他養的魚要童男童女吃,他的坐騎又搶人王后又吃人的……不是有一句話叫做物似主人型嗎?」

  我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不要太奇怪,人真是經不得對比的,和觀音相比,我居然覺得文殊菩薩都是好菩薩了,雖然人家也小心眼,可至少記得保護後宮女子清白,提前把青毛獅子騸了,雖然這對青毛獅子不太人道。可觀音——

  作為一個深沉的觀音黑,我才不信他對這件事一無所知,這背後肯定有他的策劃縱容,上一次在琵琶洞外他匆匆而來,帶著蠍子精的屍體又匆匆而去,半點不提之前的事。這一次,我忽然很想知道,他會不會再一次趕來,趕在猴哥打死那金毛犼之前,再把金毛犼帶走,而不給出一點說法。


第95章

  我對觀音再次突破下限報以了無限期望。

  降妖除魔這種事當然輪不到我上場, 除非我又被妖怪抓走了而其他幾個悟毫無辦法只能我自己擼袖子上。雖然我很想去看現場版,可幾個悟沒一個同意的。

  好吧, 作為一個對自己實力有清楚認識的小後腿,我明白他們的想法,只是對自己無法看觀音出現場而遺憾不已。

  不是我說, 幾個悟雖然本領都比我高強,可一對上觀音,就會落入下風。也不知道他們是太敬神佛了,還是我太不敬了。

  「你們要小心, 那妖怪有一樣法寶, 十分厲害, 連我都差點吃了虧。」等幾個悟要出發的時候,六耳才紆尊降貴似的提醒著, 「那法寶叫紫金鈴,是三個鈴串成一串, 一個鈴噴火, 一個鈴噴煙,還有一個鈴噴沙子,煙火還好一些,那沙子很不好對付,你們可別吃了虧,還要我去救你們。」

  「這倒不用。」猴哥笑嘻嘻,「告訴你一個秘密,老孫也有個寶貝, 只要往外一扔,任什麼都能吸進去。」

  我倒有些詫異,猴哥可不是喜歡仗著法寶逞能的人,要是這樣的話,他現在手中的法寶也不算少,除了如意金箍棒,還有從太上老君那裡訛來的紫金紅葫蘆和金剛琢——順便說一句,太上老君真是好人,讓我記恨不起來,不像是對待某些神佛那樣在心裡記小本本——這兩樣寶貝當初給猴哥添了多大的麻煩,就證明有多大的威能。但猴哥除了如意金箍棒之外,很少使用其他的法寶,用他的話說,就是「到底是外來的,再厲害也比不上自己一身的本事厲害,能救急,可也不能把身家性命全都託付在那上面」。沒想到,這樣有堅持的猴哥,居然把眼下的這種情況當做了需要救急的時候。

  六耳撇了撇嘴,顯然覺得這個結果十分無趣。

  「六耳弟弟啊,這次你怎麼不爭先往前趕著去了?」豬八戒看著六耳,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該不會你也和猴哥一樣,怕煙燻吧?」

  我恍然,對啊,那紫金鈴鐺會噴煙,猴哥是禁不起煙燻的。

  六耳朝豬八戒呲了呲牙,卻難得的沒有反駁。

  幾個悟離開了,只有我和六耳、白晶晶還有紅孩兒留下,紅孩兒沉迷改車,什麼都不知道,白晶晶坐立不安,只能儘可能的離我近一點。沒辦法,實在是屋裡除了我以外的這兩個都曾經狠狠的折磨過她,給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六耳似乎已經無視了白晶晶的存在,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搭在腦後,一雙腿翹在桌子上,把好好一張四腿椅子弄成前面懸空完全靠後面兩條腿保持平衡的樣子,還不時的抖抖腿,搖來晃去,弄得我特別想一腳踢過去,讓他直接趴在地上。

  「大和尚,想不想知道孫悟空那邊情況怎麼樣了?」六耳忽然開口。

  「你知道?」我問。

  「我能聽到。」六耳閉著眼,看上去愜意的不行,「他們已經到地方了,正在洞府門口叫陣呢。」

  我這算不算是趕上了現場直播?

  「哈哈,那洞府中的妖怪生了一副小膽,孫猴子都自報家門說自己是他們外公,那些妖怪還不敢出來應聲……哈哈哈哈,那群沒文化的,居然沒聽出來,還以為真的有人姓外名公,哈哈哈,還納悶為什麼百家姓裡面沒有這個姓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

  這個主播的笑點也未免太低了吧?

  「那妖怪出來了!孫猴子又在吹噓自己……咦,那妖怪似乎聽說過孫猴子的名號,也知道他是保和尚取經的人……打起來了!」六耳一拍扶手,椅子立刻就四腿著地了,他的雙腳也落在地上,沒有坐直,就保持著那樣弓著腰的姿勢。

  我正想聽轉播描述一下猴哥的英姿呢,結果斷開連接了,你說這急不急人。

  「然後呢?」我沒忍住催問了一下。

  六耳看我的身上有些茫然,「孫猴子叫了一聲賽太歲。」

  「然後呢?」我繼續問。

  「沒然後了。」六耳看上去簡直是在懷疑人生,「然後賽太歲就沒動靜了,現在他們在洞府裡清理那些小妖怪呢。」

  「順利就好。」我鬆了一口氣。

  「好什麼?!」六耳跳了起來,「都能差點讓我吃虧的人物,怎麼還沒過幾招就被孫猴子收伏了?這不對勁!不行,我得去看看!」

  六耳正要往外跑,忽然又折返了回來,把我也夾了起來騰雲駕霧,一路上我提心吊膽,就怕終於掉鏈子。十分不理解為什麼六耳也把我捎過去,即使我十分想去。

  「獬豸洞裡有個女人一直哭一直哭,聽得我耳朵疼。」六耳說,「那女人似乎就是金聖宮娘娘,孫猴子那幾個長得半點不像好人,更像是妖怪,那娘娘怎麼也不信他們是去救她的。大和尚,一會兒你和那女人好好說說,也只有你長了個好人樣了。」

  那雲飛的快,空中風又大,我不再說話,卻聽見六耳聲音中帶著驚喜,「那妖怪原來沒被打死,待我去給他補上一棒,送他去西天!」

  本來的平行飛行一下子改了勢頭,猛然下墜,我扶著六耳的腰,緊緊地閉著眼睛,這可比什麼過山車都刺激。只是剎那功夫,我就感覺六耳身形一震,我的腳重新踩到了地上。

  這時候,我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剛才在急速下降的時候彷彿聽到的一句話——

  「孫悟空,且住手,我來也——」

  我低頭,地上一隻大狗模樣的動物癱軟在地上,頭被砸的紅紅白白;再扭頭,觀音左手淨瓶右手楊柳,平日裡慈悲的表情不再,雙目微瞪,居然有了一絲凶狠。

  「額,怎麼回事?」剛才發生的一切對於我來說算得上是一場快進表演,我只看到了結果,對過程卻一無所知。

  「回師父,老孫在這獬豸洞前,先用金剛琢收了這妖怪的紫金鈴,又拿出紫金紅葫蘆喊了那妖怪的名字,把他收入葫蘆中。等收拾好了洞中小妖後,看到洞中纍纍白骨,忽然覺得有些生氣,便打開了紫金紅葫蘆打算直接打死他。」猴哥看了眼觀音,「不過還沒動手,就聽見了觀音菩薩的聲音。遲疑了片刻,這金毛犼就被六耳從天而降打死了。」

  「六耳獼猴,你可知錯?」觀音看著六耳,表情微凝。

  六耳跳腳,「我從天上趕來,一要注意大和尚的安全,二來心裡也恨這妖怪之前讓我吃虧,看他在地上,哪裡想得到那麼多,只想直接打死。菩薩的話我倒是聽到了,可聽到的有些晚,那時候我的棒子已經砸死了這金毛犼了。這是意外!」

  「你犯下大錯,不知悔改,居然還言辭狡辯?」觀音喝道。

  「我說的話句句屬實,哪裡狡辯了?」六耳不服。

  「在地面上的孫悟空都聽到了,你卻說沒聽到,這難道不是狡辯嗎?」觀音問。

  「我沒說我沒聽到,是聽到了,但已經晚了!」六耳看著觀音,大概是希望他能夠接受這個解釋。

  「誰會信?」觀音看向四周,「此等謬誤之言,誰信?」

  我忍不住舉起了手,「我信。」

  關於聲音的傳播速度這一節,我覺得我可以給觀音上一課。

  我覺得我講的挺好,原理我都記得,但因為時間久遠,那些專業化的名詞被我漸漸遺忘,此時說的都是特別容易被理解的大白話。看著幾個悟恍然還有六耳更加理直氣壯的樣子,我感到無比欣慰。

  但觀音的表情更難看了。

  切,好像誰在乎似的?

  觀音看著我,目光中充滿了失望,「你可知這一時手快,犯下了多大的罪過?」

  「這金毛犼在下界作惡,六耳雖然一時手快打殺了他,可也不能算錯,何罪之有?」我念了句佛號,「洞中白骨纍纍,那些冤魂如果在天有靈感應到這一幕,應該也能夠瞑目了。」

  「什麼作惡,我這金毛犼是下界來為朱紫國消災來的!」觀音道。

  「消災?」我看向觀音,就算是我語文成績再糟糕,我也不會把害人和消災聯繫在一起。「菩薩確定是消災,而不是欺君騙後,傷風敗俗,亂殺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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