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轉貼] 《(西遊)原來我是唐和尚》作者:煙波蕭蕭【完結+番外】

第96章

  我看向觀音, 準備聽他顛倒黑白……哦,不是, 是解釋前因後果。

  我本來以為他會編出一套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的神神叨叨能把人繞暈的話,但出於我意料的是,他這次給出的理由, 乍一聽居然還能說得過去,當然,也只是表面上說得過去,依然不能深究。

  朱紫國先王在世的時候, 現在的國王只是東宮太子, 他年幼的時候, 喜歡遊獵,經常率領人馬帶著鷹犬浩浩蕩蕩的遊走在山林之間。有一日, 在落鳳坡前,他彎弓射箭射傷了兩隻孔雀, 卻不知道那兩隻孔雀是有大來歷的。

  那是西方佛母孔雀大明王所生, 一雄一雌,雄孔雀被射傷,雌孔雀更是帶著沒有被拔出的箭回了西天。

  這可把孔雀大明王心疼壞了,對原先的東宮太子現在的國王降下懲罰,要他拆鳳三年,身患啾疾。

  見過了太多的熊孩子和熊孩子背後的熊父母,我實在沒有想到,孔雀大明王居然十分理智, 沒有過分遷怒。畢竟,將心比心,再通情達理的家長,看到自己孩子插著箭回去,心情也不會多美麗。

  甚至於,我更覺得,如果孔雀大明王要以此為理由殺滅國王降災朱紫國,雖然過分,卻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他並沒有。

  見多了小心眼到極點的神佛,忽然你出現這樣一個寬容大度的,簡直是泥石流中的一股清流。

  「這和菩薩你那金毛犼有什麼關係?」猴哥在我開口之前,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問了。

  「那時候,我正騎著金毛犼路過,這話被他聽在心裡留了意,便下凡騙了王后,使之與國王分離,應了拆鳳之劫,為國王消災。」觀音看著地上的金毛犼,「卻不想你們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打殺了他。你說這罪孽大不大?」

  聽上去這金毛犼可以去唱一場《竇娥冤》了。

  可惜,他跟錯了主人,在我這裡,逆反心理已經茁壯成長到不可逆轉了,觀音的話剛出口,我並沒有順著他的意思想下去,而是習慣性的去尋找其中漏洞。

  「這金毛犼是菩薩放下界的?」我問。

  觀音看著我,答道:「這倒不是,這金毛犼是趁著看管他的牧童打盹的時候偷偷咬斷鐵鎖下凡來的,我事先也不知情。」

  「孔雀大明王菩薩的一雙兒女受苦他不在意,卻要為傷了他們的人消災?」六耳諷笑,「他屁股到底朝哪邊坐的?這可一點都不像菩薩你養的。」

  「你這賊猴胡說什麼?」觀音喝道,「孔雀大明王菩薩定下懲罰,必會應驗,我這金毛犼雖然私自下凡,可心地卻不壞。」

  「是不壞,大明王菩薩也只要國王拆鳳啾疾,你這金毛犼說是來為他消災,怎麼卻搶了他的金聖宮,又每幾個月要一次宮女姦淫?這懲罰可不是大明王菩薩降下來的吧?」六耳依舊犀利的讓人流淚。

  我發現,如果六耳不懟我而是把目標轉移的時候,作為旁觀者,看著是十分痛快的。

  觀音沉默半晌,「只是獸性難馴,如今他已被你一棍打死,又何必再計較這些?」

  「我有什麼好計較的?」六耳翻了個白眼,「就算整個凡間的人都死絕了,又與我何干?我是煩這個大和尚,沒什麼本事心又軟的跟豆腐似的,整日的見不得人過得不好,見一次就嘰嘰歪歪的原地停留好幾個月,他一不高興了孫猴子就不高興,孫猴子不高興了就使勁的找我麻煩。我是為了我自己的清淨!」

  莫名躺槍的我:「……」

  我到底什麼時候給了六耳這種錯覺?在猴哥那裡我膽小的標籤就已經揭不下來了,到了六耳這裡,又成了聖父?

  算了,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別玷污了這兩個字吧。

  六耳的發揮太過出色,完全沒有給出說話的機會,他就自己把觀音堵得啞口無言,最後居然也不追究金毛犼被打死的事,只計較了一下紫金鈴,想要要回。

  猴哥晃了晃手腕,金剛琢剛好化作合適的尺寸套在上面,「說來奇怪,那紫金鈴被金剛琢收走之後,居然就不見了。」

  等觀音離開後,我忍不住問猴哥,「真的不見了?」

  猴哥點頭,「真是奇怪,老孫之前也沒用過這金剛琢,只記得金剛琢在獨角兕大王手裡的時候能收寶貝,也能把寶貝再放出來。老孫如今會收不會放,要是哪天不小心把自家的寶貝變沒了,豈不糟糕?」

  這個猜測有點可怕,猴哥立刻駕雲去找太上老君求攻略去了。

  「師父啊,咱們這樣,會不會得罪了觀音菩薩啊?」豬八戒蹭到我身邊,問道。

  我直覺想回他一句『不是早就得罪了嗎』,可我穩重寡言的人設此時還是發揮了作用,「菩薩不是不講理的人,六耳的話哪一句錯了?」

  六耳挺胸哼了一聲,眼神睥睨。

  「還有孔雀大明王呢?」豬八戒依然不安,「那可是佛母……」

  「朱紫國國王的拆鳳啾疾哪樣沒實現?」我問。

  豬八戒搔搔腦袋,「所以,沒事了?」

  「能有什麼事?」除了確認靈山那個地方也存在溜鬚拍馬之外。

  孔雀大明王只是說要降下懲罰,還把懲罰項目明確了,也擋不住別人拿著雞毛當令箭,擅自發揮。甚至這根雞毛都不是孔雀大明王給出去的,最多算是不經意間掉了根毛,被人撿走宣稱那是來自他的令牌。

  這都已經不是閻王好過小鬼難纏的問題了,而是有人打著他的旗號喊著為他分憂的口號行過分之事,即使事情敗露,造成不好的後果,也不能輕易責備。

  如果我再想壞一點,那就是努力揣摩上級意思,使勁的想要表現刷存在感。這是目的,至於過程手段?

  那重要嗎?

  至於觀音說的什麼金毛犼是為了朱紫國國王消災的話,我才不信,沒誰消災能把災越消越多的。

  又不是玩開心消消樂,消起來沒完沒了的!

  不得不說,發現這一點的時候我居然沒覺得有多失望,這提醒了我一件事,那就是靈山非聖地。

  難怪當年唐和尚師徒四人千辛萬苦抵達靈山,因為沒討好給出好處費,一心所求的大乘佛法全變成了空白紙頁。

  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這時候,悟風從獬豸洞裡出來,手中的黑纓槍看起來越發深沉帶著煞氣,臉上的表情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師父你什麼時候來的?算了,那不重要,金聖宮娘娘就在裡面,她被嚇壞了,一直哭,誰的話也不聽,把我們師兄弟當做了另一夥妖怪,早知道這樣,當初就管國王要一件信物來證明身份了!」

  說起金聖宮娘娘,我更覺得金毛犼的做法完全是打著消災的旗號滿足自己的私慾。何為拆鳳?使夫妻分離。但我覺得孔雀大明王的意思是讓國王與後宮斷絕往來,清心寡慾,做幾年和尚,而不是把人家正宮搶走,留下東宮西宮還有其他佳麗在後宮。

  等見到金聖宮娘娘的時候,我更確認了這個想法,抓一個女人單純軟禁和想和她困覺的待遇可不是一回事。

  這世上帥哥千千萬,前有二郎神,後有小白龍,我顏值不差,但和他們一比也就不那麼起眼了。可有一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顏值不夠氣質來湊,我的氣質還是佔了親和那一掛的,金聖宮娘娘一見了我,便止住了眼淚,眼中混雜著絕望和希望。

  金聖宮娘娘之前應該是坐在塌上的,但此時洞府內一片雜亂,那張已經被打破的矮榻依稀還能見得到之前的華麗,金聖宮娘娘癱軟在地上,狼狽不已。

  「娘娘勿怕。」我彎腰打算扶起她,可剛碰到她的手臂,手掌就一陣刺痛,彷彿抓了一把尖刺。

  「你是哪裡的和尚?可是……可是陛下派來救我的?」金聖宮娘娘一臉期待的看著我。

  「正是。」我直接點頭,給出了這個會讓金聖宮娘娘安心的答案。

  金聖宮娘娘立刻俯身而拜,「多謝聖僧,多謝眾位長老救我!」

  我急忙避開,連說不敢當,卻不敢再次伸手扶她了。

  沒錯,我想起來了,她就是那個穿了一件什麼衣服結果渾身長刺的那個人。

  不過金聖宮娘娘也沒在乎這一點,她大約是在這裡待久了,如今恢復自由十分喜悅,不用我們把扶,就自己站了起來出了洞,剛走出洞口,又『呀』的一聲退了回來,「這裡怎麼還有一位……」

  「師父!」猴哥朝我揮手,「我去找了老官,結果沒想到,那紫金鈴居然也是他煉的,只是早早就送了旁人。」

  我一向尊敬技術人才,可我萬萬沒想到,我印象裡只會煉丹的太上老君,居然煉製過那麼多的厲害的法寶,簡直趕得上是批發的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

  朱紫國國王見到金聖宮娘娘果然十分激動喜悅,眼看一場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戲碼即將上演,國王才握住金聖宮的手,就猛然甩開,有些驚駭的樣子,「娘娘身上怎麼長了刺?」

  天空中傳來一溫厚的男子聲音,「陛下誤會了,金聖宮娘娘身上沒有長刺,而是穿了一件護體法衣。」

  「張紫陽?怎麼是你?」猴哥一探頭,就認出了那個人。

  「見過大聖。」被猴哥叫做張紫陽的男人騰雲而下,「幾年前,我去赴佛會,路過此地,發現朱紫國國王有拆鳳之憂,算出金聖宮被妖怪擄走。我怕娘娘被玷污,壞了人倫,日後即使被救出也難破鏡重圓。便把我的一件舊衣變成新衣送給金聖宮娘娘,那一副穿上身後,自家無感,但旁人一碰,就彷彿碰到了一手毒刺,再也親近不得。」

  「也是你好心。」猴哥說,「如今妖怪已除,金聖宮娘娘已經回到王宮與國王陛下團圓,這毒刺衣裳……」

  「自然不必再穿了。」張紫陽一揮手,金聖宮娘娘身上的那件五彩霓裳就脫落下來,變成一件棕毛舊衣。張紫陽再抖抖衣服,一回手就自己穿上了。「如今事已圓滿,小仙告辭。」

  真真的來無影去無蹤。

  國王卻是一臉感激,向猴哥問明了那張紫陽的來歷,說要給他添一份香火,報答這段護妻之舉。

  作者有話要說:  嗯,這本小說是《西遊記》的衍生,裡面所有神佛都以原著為基礎,大家不要帶入現實ORZ

  以及,原著裡,觀音這段表現,算了,節選一段吧————————

  好猴子,一把攥了三個鈴兒,一齊搖起。你看那紅火、青煙、黃沙,一齊滾出,骨都都燎樹燒山!大聖口裡又念個咒語,望巽地上叫:「風來!」真個是風催火勢,火挾風威,紅焰焰,黑沉沉,滿天煙火,遍地黃沙!把那賽太歲唬得魄散魂飛,走頭無路,在那火當中,怎逃性命!

  只聞得半空中厲聲高叫:「孫悟空!我來了也!」行者急回頭上望,原來是觀音菩薩,左手托著淨瓶,右手拿著楊柳,灑下甘露救火哩,慌得行者把鈴兒藏在腰間,即合掌倒身下拜。那菩薩將柳枝連拂幾點甘露,霎時間,煙火俱無,黃沙絕跡。行者叩頭道:「不知大慈臨凡,有失迴避。敢問菩薩何往?」菩薩道:

  「我特來收尋這個妖怪。」行者道:「這怪是何來歷,敢勞金身下降收之?」菩薩道:「他是我跨的個金毛犼。因牧童盹睡,失於防守,這孽畜咬斷鐵索走來,卻與朱紫國王消災也。」行者聞言急欠身道:「菩薩反說了,他在這裡欺君騙後,敗俗傷風,與那國王生災,卻說是消災,何也?」菩薩道:「你不知之,當時朱紫國先王在位之時,這個王還做東宮太子,未曾登基,他年幼間,極好射獵。他率領人馬,縱放鷹犬,正來到落鳳坡前,有西方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所生二子,乃雌雄兩個雀雛,停翅在山坡之下,被此王弓開處,射傷了雄孔雀,那雌孔雀也帶箭歸西。佛母懺悔以後,吩咐教他拆鳳三年,身耽啾疾。那時節,我跨著這犼,同聽此言,不期這孽畜留心,故來騙了皇后,與王消災。至今三年,冤愆滿足,幸你來救治王患,我特來收妖邪也。」行者道:「菩薩,雖是這般故事,奈何他玷污了皇后,敗俗傷風,壞倫亂法,卻是該他死罪。今蒙菩薩親臨,饒得他死罪,卻饒不得他活罪。讓我打他二十棒,與你帶去罷。」菩薩道:「悟空,你既知我臨凡,就當看我分上,一發都饒了罷,也算你一番降妖之功。若是動了棍子,他也就是死了。」行者不敢違言,只得拜道:「菩薩既收他回海,再不可令他私降人間,貽害不淺!」那菩薩才喝了一聲:「孽畜!還不還原,待何時也!」只見那怪打個滾,現了原身,將毛衣抖抖,菩薩騎上。菩薩又望項下一看,不見那三個金鈴。菩薩道:「悟空,還我鈴來。」行者道:「老孫不知。」菩薩喝道:「你這賊猴!若不是你偷了這鈴,莫說一個悟空,就是十個,也不敢近身!快拿出來!」行者笑道:「實不曾見。」菩薩道:「既不曾見,等我唸唸《緊箍兒咒》。」那行者慌了,只教:「莫念莫念!鈴兒在這裡哩!」這正是:犼項金鈴何人解?解鈴人還問繫鈴人。菩薩將鈴兒套在犼項下,飛身高坐。你看他四足蓮花生焰焰,滿身金縷迸森森,大慈悲回南海不題。


第97章

  國王久病體弱, 如今身體大好,又與心愛的金聖宮娘娘團聚, 便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心,想要再開獵場,重新奔馳在山水之間, 彎弓射箭自在無邊。

  國王和我說這件事的時候興致勃勃,給我講了不少他行獵時的趣事,當然,也參雜著一些遺憾, 比如在他還未登基之前, 曾經遇到過的兩隻孔雀。

  「我從未見過那樣神采非凡的孔雀, 當時一見就愛上了。」國王的表情十分生動,「那時我和金聖宮娘娘婚約才定, 那孔雀又是一雌一雄,若是能送給娘娘, 一定會討她開心。可惜, 最後我雖然射中了那兩隻孔雀,卻沒能留得住它們,讓我遺憾至今。」

  我:「……」

  我是明白為什麼孔雀大明王非要弄出個拆鳳之劫了。

  為了讓國王不繼續作死,再射中某些禽獸外表的二代,我把他和金聖宮娘娘會遭此劫難的前因後果給他說了。

  如我所想,國王驚呆了。

  「那……那兩隻孔雀,居然是孔雀大明王菩薩的兒女?」國王這下坐不住了,出了大殿, 面朝西方而拜,口中唸唸有詞。

  我聽了一會兒,都是在讚揚孔雀大明王的寬容氣度,和乞求原諒。

  接下來,國王再也不提行獵的事了,再然後,他居然把孔雀定為國鳥了!從殺死傷害孔雀到對孔雀不敬,他細分了律法,一條條制定懲罰措施,居然還進行了全國推廣。

  對此,我只能保持目瞪口呆。

  這還沒算完,他又大興寺廟,專門供奉孔雀大明王菩薩,還請我去主持開山儀式。

  好吧,就沖孔雀大明王是一個有理智不遷怒的清流,我也不打算拒絕。真的,雖然傳說中這個主名聲不大好,傳說剛出生就特別凶惡,喜好吃人,連如來都沒放過,但看他對朱紫國國王的處置,我倒懷疑那些不好的名聲到底又幾分真了。

  做完了這一系列事之後,我便離開了朱紫國。

  白晶晶沒走。

  作為一個神醫,她的業務真的很忙。金聖宮娘娘從獬豸洞裡回來之後,先前身體積攢下來的小毛病一下子全都爆發了,國王也跟著慌,雖然相信白晶晶的醫術,但一天三變的問詢也把白晶晶煩的夠嗆。

  「我為什麼要選擇做一個好人?」白晶晶再見我的時候十分哀怨,「我要還做我的白骨夫人,借國王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來煩我。」

  這倒是句大實話,但是,我問,「白骨夫人能享受香火嗎?」

  白晶晶嚶嚀一聲,「不能。」

  猴哥笑的特別猖狂,六耳只會比猴哥還大聲。

  白晶晶撇撇嘴,半點目光都沒分過去,「我知道跟著師父一定會更好,只是那國王有些煩人,才讓我不耐煩了,並不是真的心生抱怨。要我還是白骨夫人,雖然也有修行路子,可到底陰氣太重,本體都被陰煞之氣侵蝕變黑,長此以往,沒準就是黑骨夫人了。哪像現在,我的骨頭那麼白,白的都像是在發光……」她一臉的憧憬,「我以前都沒想過會有這麼漂亮,。」

  我抽了抽嘴角,不知道怎麼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一個夜光骨頭架子。

  我正被腦海裡想像的發著慘綠色光芒的骨頭架子滲的不輕,白晶晶話音一轉,語氣中充滿了謙虛的請教著,「師父,幾位師兄,尤其是大師兄一定比我還要厲害,是不是已經渾身都是金光了?」

  猴哥開始呲牙。

  我理解他,猴哥雖然本領高強,但論起功德香火來,和白晶晶一比,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為了不讓白晶晶再次被拆成一堆骨頭,我不得不提醒她,「你大師兄是太乙金仙。」

  白晶晶重新低眉順目起來。

  然而猴哥還是一聲冷笑,「師父,既然小•師•妹如今會發光了,不如把頭摘下來,夜間趕路的時候,也能照亮,不用另引火把了。」

  白晶晶立刻腳底抹油溜了。

  我都有點心疼她,每一次都那樣不屈不撓百戰百敗再戰再敗,特別的有恆心有毅力的給猴哥找不自在,想要挖坑坑猴哥。結果最後每次都被猴哥修理,也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麼。

  猴精,猴精,說的可不是猴子成精啊。

  這一次也不例外,很快,宮裡就傳出了白神醫被毀容的消息,據說那是白神醫為了給金聖宮娘娘調理身體,親自嘗試了新藥,結果藥性與身體起了衝突,一張芙蓉面變成了陰陽臉。

  國王簡直感動死了,白晶晶的待遇再一次拔高。而這次,後宮妃子毫無異議,某些風言風語更是銷聲匿跡,連對白晶晶的態度都從情敵變成了可以求助的非利益相關人了。

  我看向猴哥,直覺這和他有關。

  猴哥在樹上翹著腳一晃一晃的,「哪裡毀容了,老孫只是給她抹了點鍋底灰,流言會變成今日的模樣,誰知道那骨頭架子又打什麼壞主意。

  第一百二十七次勸和,失敗。

  我就不明白了,白晶晶那麼會趨利避害的一個人,怎麼就總是暗搓搓的想要給猴哥一點虧吃呢?我更不明白,猴哥那麼豁達的一個猴,怎麼也盯緊了白晶晶不放?

  宿命這種東西真是讓人覺得無力又奇妙,難道冥冥中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即使沒發生,他們已經隱約有了感應,一個似乎直覺這是讓自己喪命的狠手,一個也隱約覺得骨頭架子曾經讓他吃了大虧?

  我們走的是時候,白晶晶還沒有脫身。倒不是她沒有辦法脫身,而是按照白晶晶的說法:「師父,半途而廢不好,沒有一個正經的時機讓我隆重退場被人銘記,我總覺得虎頭蛇尾少了點什麼似的。」

  這個理由,我簡直無力反駁。

  我們一路向西,有六耳的存在,即使離得遠了,但又沒出千里範圍,他做實況直播的主播做的不亦樂乎,我也通過這個不稱職的主播瞭解到了白晶晶在朱紫國設計了一個怎樣的退場。

  不算太震撼,但十分符合她的職業特徵。

  白晶晶白神醫是在嘗百藥的時候不幸吃到了毒藥,不治身亡。國王十分傷心,那時候金聖宮娘娘的身體在白晶晶的調養下也恢復了元氣,腹中還有一個嬰兒,也對白晶晶十分感激,最後,兩人一商量,給白晶晶弄出了一個醫仙的稱號,還套用了神農嘗百草的典故,在孔雀大明王的廟中蹭了一個位置,得到了不少香火。

  白晶晶是個人才,我再次肯定。

  再後來,我們一路西行上千里,脫離了朱紫國的範圍,六耳的主播生涯才告一段落,這讓他很是意猶未盡,又開始催我趕路了。

  這果然不是我徒弟,和我無緣。

  這一天,我們在山間行走,我抽了抽鼻子,覺得自己似乎聞到了硫磺的味道。這年月火藥技術還不成熟,但黑火藥的配方比我還記著,現在一聞到硫磺味,心裡就忍不住默念一硝二硫三木炭。

  猴哥對我的警惕不以為然,「師父安心,老孫看了,這附近山好水好,沒有惡妖。」

  猴哥這態度,倒讓我忍不住開了腦洞,如果一朵大蘑菇現在炸起來,那些神佛能扛得住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我有點後悔自己當初沒選相關專業了。


第98章

  我雖然一聞到硫磺味就想到了黑火藥, 但實際上,前面是一處溫泉, 周圍長了不少雜草,看上去無人問津。氤氳的白氣讓那週遭看起來朦朧許多,硫磺味雖然刺鼻, 可也抵不住溫泉的誘惑。

  「這倒是個好地方!」猴哥跳了過去,「師父,泡一泡,也好解乏……嘶, 這水有些燙啊。」 豬八戒已經奔了過去, 一邊跑一邊脫衣服, 到了溫泉邊上正好精光,一個猛子紮了進去, 「老豬倒是覺得正好。唔……舒坦!」

  「你那皮糙肉厚的,哪裡比得上師父!」猴哥笑罵道, 「師父那身皮肉白嫩的很, 老豆腐和嫩豆腐能一樣嗎?」

  我開始考慮抽空是不是要給猴哥開展一下文化課,雖然我水平不怎麼樣,可也不用擔心亂說話引出歧義。什麼老豆腐嫩豆腐,這比喻像話嗎?

  哎,豆腐原本多純潔的詞啊,到底是誰弄出來的引申義?

  我走過去試了試水溫,手剛伸進去的時候還好,過了幾秒鐘我就受不住了。本來還算白皙的手通紅一片, 再看豬八戒渾身都泡在裡面還自在撩水的樣子,我必須認同猴哥的說法,這頭豬的確皮糙肉厚。

  猴哥朝遠方瞭望,「師父,這處溫泉是活水,老孫順著水道去下面看看,興許能有師父受得住的地方呢。」

  我拉住他,「不用多忙,你們幾人這一路也辛苦了,在此歇息就好,不用管我。」

  猴哥還有些遲疑,被我朝溫泉那邊推,「去吧去吧。」

  幾個悟全都扎堆進了溫泉,衣服脫得遍地都是,莫名的讓我想起了無遮大會這個詞。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無遮大會可是佛教盛典,每五年舉行一次的佈施僧俗的大齋會,我的思想怎麼可以這麼不純潔。

  我搖著頭,朝山石那邊走去,我看到那山石上有一層黃色的粉末,結合這裡的地點,認為那可能就是硫磺。

  「師父!」猴哥在我身後喊,「別走遠了?」

  我揮了揮手,表示知道。

  硫磺到手,我又叫沒有下水在一邊抱怨溫泉裡沒魚的紅孩兒來給我燒了一份炭,至於硝,我聽過硝石,也聽說用土辦法能在五穀輪迴之地獲得,但眼下,卻沒有這個條件,只能試試硫磺和木炭在一起的效果了。

  紅孩兒不知道我在幹什麼,但也圍觀的興致勃勃。

  結果,那一小堆硫磺和木炭的混合物,完全辜負了我的期待,別說爆炸,連啞炮都不算,就那樣燃燒著,偶爾冒個火星。

  紅孩兒蹲在我身邊,等到那一小堆混合物燒完了之後,有些茫然的看著我,「叔爺,這是做什麼的?聞味嗎?」

  我:「……」

  鬼知道那是做什麼的,我都開始懷疑,自己還是不是接受過現代教育的穿越者了,怎麼居然連黑火藥都搞不定?

  「啊,我知道了!」紅孩兒忽然恍然大悟,「叔爺你是想過年了吧?我記起來了,過年時點的爆竹就是這個味道!」

  我:「……」

  你叔爺表示,不想和你說話!

  心情鬱悶的我表示要溜躂溜躂,緩解一下心情。

  我沒想到的是,這裡雖然看起來荒僻,但轉過山坡再看,卻換了風景。前方有一不算大的屋舍,我打眼望去,能看到四個女子在臨窗描繡。我頓了頓,換了個方向。

  猴哥說這裡好山好水沒有惡妖,我倒不覺得這可能是什麼非人類,但我現在只想溜躂一下,不自覺的就朝少人的地方走。

  結果,儘管換了方向,沒過多久,我又遇到了一座亭子,亭子裡有三個女子在蹴鞠。

  這次我看住了。

  作為半個足球愛好者,我一向喜歡看人玩花活,但以往任何一個世界級巨星和亭下那三個女子比起來都不如,看著那球上下翻飛,女子身形姣好翩若起舞,實在是一種視覺享受。

  我屏聲而立,生怕自己發出一點動靜打擾到她們,讓那球落地。

  不過,事與願違,有一個女子看到了我,發出了一聲嬌呼,另外兩個女子也注意到了,同時向我看來。

  球掉了。

  我心裡既失望又抱歉。

  「見過幾位女施主。」我雙手合十行禮,「驚擾了幾位女施主,還望海涵。」

  那三個女子推推搡搡,最終推出來一個人與我對話,「你是哪來的和尚,要到哪去?」

  「貧僧是東土大唐而來,去往西天的和尚。」我答道,「路過貴寶地,見幾位女施主蹴鞠技藝高超,實在心嚮往之。」

  「大唐的和尚也蹴鞠嗎?」本來躲在後面的女子問,

  「不是和尚的也會玩。」我還真沒怎麼留意過蹴鞠的起源時間,在大唐……也許是我常常出入的是佛堂寺廟,倒也沒看過,不過此時,怎麼說還不是隨我?

  「那正好,一起來玩。」又有女子的嬌笑聲從我身後傳來,「我們姐妹七人,每每隻能耍些花活,正經比賽卻湊不夠人。如今你來,我們八人分為兩隊,豈不妙哉?」

  「這……」我略一猶疑,就被兩個女子推到一邊,「聖僧,一起來玩嘛。」

  然後我們就開始玩球,雖然從場面局勢來看,更像是我和球一起被那七個女子玩。人最怕對比,我好歹也是能進校隊代表過學校參加聯賽的人,現在笨拙的和初學者沒兩樣。我看著掛在半空中的那個風流眼,實在不敢相信怎樣精準的控制才能把那個球踢進只比它大一圈的球門裡去。

  正想著,一顆球就通過了。

  「又是一球!」進球的那個女子拍著手,「聖僧,你們那隊落後啦!」

  我忽然頓悟,原來,自古以來,女足都比男足厲害啊。

  一場比賽下來,我本來都不忍心去看最終比分,但意外的是,雖然輸了,可比分也不算難看,只要是隊友太給力,有我這個大後腿,居然只落後了一球。

  我出了一身汗,那幾個女子同樣也是香汗淋漓,此時笑起來倒是多了不少真誠。

  然後,她們邀請我去家裡用齋。

  「也要換身衣服。」七娘——沒錯,我已經弄清楚眼前七個女子的名字了,從大娘到七娘,特別好記——說道,「這附近有溫泉,我們在家裡修了水池引水進去,可以時刻梳洗。你身上衣物潮濕,穿起來難受哩。」

  這次我拒絕了。

  偶遇一場認識幾個球友是一回事,可登堂入室沐浴梳洗……這可有些過了。即使是在現代,也沒人會說這種做法妥帖。通常情況下,都是大家就此分手,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我提出了告辭,「我還有幾個徒弟,在山坡對面,此時我已經離開久了,再不回,他們會擔心。」

  「那就叫幾位高徒一起來。」大娘一錘定音,「小五小六,你們去請人來,其他妹妹隨我和聖僧回家,準備齋食。」

  我推辭不過,偏偏這時候到了飯點,剛剛又運動了一番,肚子叫了起來。幾個女子齊齊笑了起來,連拉帶推,回的卻不是我之前看到的那處屋舍,而是在更遠的地方,一座石頭屋子。

  牆是石頭壘的,門是石頭做的,裡面的桌椅板凳通通都是石頭的。

  外面陽光正好,可當我走進來的時候,卻無端打了個哆嗦。

  這可不像是石頭屋子冬暖夏涼能解釋的通的。

  我真傻,猴哥之前說這裡沒有惡妖,可不代表這裡沒有妖怪,我覺得,我大概又到了妖怪洞穴裡。

  「聖僧,快進來啊。」大娘還在前頭催促。

  看在我們之前做過愉快球友的份上,我決定讓自己陽光一點,別看到妖怪就覺得人家想吃我,這太狹隘了,雖然也有想睡我的,但沒準也有心思坦蕩熱情好客的呢?

  大娘和二娘去了廚房,留下三娘四娘七娘和我說話。沒一會兒,廚房裡傳出味道,明明應該是很香人的脂肪味道,卻讓我覺得作嘔。

  我覺得我這輩子都別想吃肉了,身體已經徹底適應不了了。

  「女施主,貧僧是胎裡素,吃不得葷的。」我出聲提醒道。

  大娘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來,「聖僧聞錯了,我們做的就是素呢。一道麵筋,一道煎豆腐,全是素的。」

  話音剛落,二娘端著兩個盤子走了出來。

  「這是麵筋。」二娘介紹道。

  我一看,一盤子黑乎乎的東西。

  「這是煎豆腐。」另一個盤子也放了下來。

  這可和我印象裡的豆腐沾不上邊,白的滲人,卻又沾了不少黑點。

  然而這都不是問題,問題在於,我雖然號稱胎裡素,可不代表我不知道葷菜是什麼樣子,如果她們以為我之前沒吃過就可以輕易糊弄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我站起身,「看來貧僧與這裡無緣,幾位女施主,貧僧就此告辭。」

  可惜,此時已經走不得了,三娘四娘堵在門口,臉上依然笑嘻嘻的,「聖僧這就掃興了,我們姐妹辛苦置辦飯食招待與你,你怎麼這樣不領情呢?這雖不是素的,可比素的好上百倍千倍。」

  「貧僧乃是出家人。」我看向左右,估摸著眼下的局勢。禪杖是在我手裡的,倒不是我預料到會遇到妖怪,而是有時候把禪杖當做枴杖用在山裡很方便,沒想到現在更是有了其他用場。

  「出家人可是認不出這個的。」二娘忽然痴痴的笑了,「那些過路的人,都以為這就是麵筋和豆腐呢,其中也不是沒有和尚,還不是一個個吃得開心,還讚我們姐妹手藝好。」

  我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這到底是什麼?」

  「這個啊……」二娘拉長了調子,吊足了胃口,「這麵筋,看著素,卻是用人油炒煉,人肉煎熬,熬成肉糊再弄出的麵筋模樣。」

  我感覺胃中一陣翻滾。

  「還有這豆腐,是取得人腦切片,用人油細細煎好的,吃起來別提多香了。」二娘看著我彎腰,笑的更歡了。

  我忍無可忍,一禪杖抽了過去,二娘原本窈窕的女子身形不見,變成了一隻大蜘蛛。

  「這裡是盤絲洞!」我恍然大悟。

  「你這和尚,居然敢傷我二姐!」周圍立刻射來好幾道飛絲,一下子黏走了我手中的禪杖,「本來還想客客氣氣的讓你死個痛快,如今,就變成肉汁讓我們姐妹喝了吧!」

  我想起蜘蛛的進食方式,整個人都不好了。

  猴哥救命啊啊啊啊!!!!


第99章

  我記得我看過一篇科普, 大致內容講述了蜘蛛是如何進食的——

  首先,先用蛛絲把獵物捆綁好;然後, 把口器插入獵物身體中,注入……唔,記不清了, 反正不是毒素就是消化液,作用就是讓獵物體內被液化;最後,蜘蛛就可以開開心心的喝肉汁了,只留下一個獵物的外殼栩栩如生。

  當時我特別佩服這種操作, 但如今一想到這種待遇也許會輪到我身上, 我就佩服不起來了。

  我當初為什麼會以為踢球踢得美的妹子心靈一定也會很美, 我怎麼就忘記足球界還有一種存在叫做足球流氓?

  按理說,我對付蜘蛛精已經有經驗了, 可一隻蜘蛛和五隻蜘蛛還是有差距的。這一次,我更是狼狽許多, 渾身都被捆的結結實實, 那蛛絲十分黏,把我裹成一個繭子,如果此時再有一口棺材,我就是木乃伊了,沒準千年之後就能上演木乃伊歸來。

  再一次聲明,我恨群毆。

  但此時我更怕自己身上忽然被插進蜘蛛的口器,五臟六腑被消化成肉汁,最後只剩一張人皮。

  接二連三的把天上神佛懟了一遍之後, 我對天上那群盯梢的是否還會盡心盡力的保護我持懷疑態度。

  猴哥猴哥猴哥猴哥,猴哥快來啊!

  說猴哥,猴哥到,聽到猴哥在外面的呼喝聲的時候,我簡直熱淚盈眶。

  嗯,這只是個形容詞,我的眼睛被糊的牢牢的,壓根流不出淚。

  外面的打鬥聲十分激烈,我被不知道誰扛了起來往外跑,聽聲音像是悟風。

  沒一會兒,打鬥聲停了下來。我感覺到有幾個人湊到我面前,然後伸手撕包裹在我身上的蛛網,那蛛網不僅黏性還是韌性都十分可觀,最後還是猴哥拿主意,把我放進了不遠處的一個溫度適宜的溫泉裡。

  說來也奇怪,那些蛛絲一遇到溫泉水就軟了下來,三扯幾扯,我總算從那繭子裡出來了。

  才松一口氣,不遠處就傳來轟然巨響。

  猴哥一皺眉,看向幾個悟,「保護好師父,老孫過去瞧瞧。」

  我緩了緩神,目光沒有目的的飄移著,忽然定格在了不遠處,那裡,死了一地的蟲子。

  「哪來這麼多蟲子?」我感覺身上開始發癢。即使之前沒有過密集恐懼症,但我覺得我現在有了。

  「這些都是那幾個蜘蛛精的乾兒子,想要阻攔我們,可不就被碾死了。」豬八戒看了一眼不怎麼在乎,一臉八卦的看向我,「師父,你真和洞裡的妖怪一見鍾情,要和她過日子了?」

  我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麼?」

  「就是先前五娘六娘來報信,說師父與她們大姐一見鍾情,不去取經了,要在這裡婚禮洞房,請我們去喝酒。」豬八戒嘿嘿笑道,還用肩膀撞了撞我肩膀,「師父,是真的不?」

  真個球!

  我揪著豬八戒的耳朵,語氣特別柔和,「你信了?」

  豬八戒一個勁的縮脖子。

  悟風憨笑,悟清湊到我身邊,「本來我們都是不信的,可……」他看了一眼六耳,那猴子就坐在我對面的樹上,翹著腳給我一種他正在看戲的感覺,「可六耳說師父和女妖怪在一起玩的特別快活。」

  我想把那隻破猴子從樹上拽下來,探討一下關於名譽損失費的問題。

  六耳朝我呲了呲牙,「我哪裡說錯了?你和那些女妖怪玩的不快活,聲音喘成那樣,雖然青天白日的不太好……呀!打不著~惱羞成怒了?」

  我瞪著六耳,對剛才扔過去的那塊石頭沒有打中他感到萬分遺憾。

  再看其他幾個悟,一個個低頭順目的特別乖巧。

  「叔爺!」紅孩兒的聲音遠遠的傳來,特別的有活力,「我剛才弄得那一下你聽到了嗎?」

  紅孩兒跑的很快,他身後跟著的是猴哥,猴哥的肩膀上坐著猴兒子,猴兒子手臂上纏著一條炸鱗的小白蛇。

  唔,仔細一看,猴兒子好像也炸毛了,感覺胖了一圈。

  「怎麼了?」我回憶了一下剛才的動靜,「剛才那下是你弄得?」

  紅孩兒一臉無辜的看著我,「我看叔爺似乎想玩爆竹,就自己試著做了一個,讓悟飯幫忙找了一些材料,才做好還沒有來得及試,就被幾隻妖怪闖了過來,我一驚慌,就沒忍住噴了點火星子,然後爆竹就爆了,沒想到動靜還挺大,哈哈。」

  我想了一下自己弄得那個幾乎沒有聲息的實驗版黑火藥,再聯繫到紅孩兒這番話,忽然有種吐血的衝動。

  這差距也有點太大了吧。

  「沒炸到你吧?」我上下打量了一下紅孩兒,就怕他出了什麼岔子,讓我沒法和鐵扇公主交代。

  「只是動靜大了點,哪能炸的到我?」紅孩兒一臉的不屑,「別說是我,連那幾隻妖怪都只是被嚇了一大跳變回了原形,緩過神來還要繼續跑呢,我就順便噴了把火,把她們烤了。」

  額,我實在沒想到,蜘蛛精就這樣狗帶了。要是平時,我會順理成章的認為這是因為她們水平太差,但在剛才,我被纏成了個繭子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可紅孩兒卻輕而易舉的解決了她們……這讓我對幾個悟已經紅孩兒的戰鬥值再次有了一個新認識。

  換個說法,大概就是,我太……水了。

  多麼痛的領悟。

  我正自怨自艾呢,猴哥和六耳又打了起來。

  猴哥指責六耳知情不報,六耳說大和尚和女妖精們玩的快活怎麼好去打擾……霹靂乓啷,最後以六耳落敗為結果。

  「叔爺,你們玩什麼玩的快活呢?」紅孩兒一臉純潔的看著我。

  我給他安利了一下蹴鞠,可惜,這不是單人運動,紅孩兒聽了一會兒,就不耐煩的抱著他的平衡車跑到天上飆車去了。

  倒是猴哥,聽了半晌後冷不丁的開口,「原來師父也喜歡玩球。」

  我點了點頭,這個愛好很光明正大,正常人才不會想歪,也只有六耳,會把這故意誘導成某項不可說的活動。

  「我哪故意誤導了?」六耳還在喊冤,「我一個處猴,哪知道你們凡人那些事,只是聽著像認錯了!」

  信他才有鬼。

  「難怪。」猴哥摸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陣風颳過,白晶晶出現在面前。

  「師父,我是不是來晚了?」白晶晶提著裙角,左右張望,「已經打完了?」

  「白妹子,朱紫國的事辦完了?」豬八戒湊了過去。

  「是啊,總算弄完了。」白晶晶揉著額角,一副終於解脫了的樣子,「為了求個善終可累壞我了,就怕那天國王被誰吹了枕頭風,壞了我的功德。後宮那些女人勾心鬥角的,還有人不知死活的想要利用我給金聖宮墮胎。還好我機警,避了過去。如果我再不找藉口脫身,誰知道那些人還會做出什麼來,一個個錦衣玉食的享受著,偏偏還不知足,她們不知足就算了,偏偏還要拉扯上我。我辛苦修行,可不是為了給那些女人參謀該怎麼保養讓國王多睡她幾晚的,太沒追求!」

  「晶晶。」我出聲,發現大家都在看我之後,補完了後一句話,「這裡還有處猴呢,別說的太直白。」

  六耳的表情變來變去,總算是出了我心中的一口氣。

  「孫悟空!」六耳忽然出聲,「你中意過哪只母猴子嗎?」

  猴哥表情不變,「我一心大道,哪裡顧得上這些旁枝小節。」

  噫,真不愧是我猴哥啊,太淡定,這鄙視的小眼神太傳神了。

  結果,下一刻,猴哥就看向我,「師父,恰好白晶晶也在,她之前做過繡球,再做一個皮球應該也不難。」

  白晶晶表情略帶茫然,「師父?」

  猴哥又小聲接道:「難怪當初奎木狼會把師父變成老虎,這喜歡玩球的習慣倒和獅子差不多。」

  這下輪到我感覺糟糕了,這小心眼的傢伙怎麼會是我猴哥?!

  雖然我說處猴主要是為了噎六耳,讓你躺槍純屬無意,但這報復要不要來的這麼快?做男人要豁達,在座的各位,除了豬八戒娶過老婆,其他的誰不是啊?

  我還以為這件事在大家做和尚以後早就看開了呢。

  至少,我早就看開了。

  唉,全都是淚。

  為了猴哥這不喘氣的報復,我決定脫粉一天。


第100章

  晚上, 我做了一個夢。

  我發現我命犯蜘蛛,每次遇到個蜘蛛精, 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會做夢,這讓我以後怎麼面對蜘蛛俠?

  夢中的景象光怪陸離,這次倒沒有蜘蛛用她的邏輯把我往溝裡拐, 而是……我覺得我彷彿成了一個旁觀者背後靈,跟著唐僧師徒四人繼續西行。

  過了盤絲洞,到了一處道觀,觀裡有個道士, 是蜘蛛精的乾哥哥, 為了給蜘蛛精報仇吃唐僧肉, 決定把他們毒死。

  我心裡一邊納悶的看著唐和尚隱約覺得自己不長這樣,一邊想讓這個老道士測測智商, 誰會想吃毒死的肉,不怕跟著也中毒了嗎?毒性強如眼鏡蛇, 也不是說就對毒性免疫了, 被咬一口照樣歸西。這幾個妖怪的打算,到底是想要報仇吃肉還是跟著陪葬啊?

  然而沒人看得到我,自然也不知道我這話又多金玉良言,豬八戒那個沒耐心的,在老道士在後面和蜘蛛精商量怎麼弄死他們的時候還只想著吃,看到人家端來茶水的時候笑的像朵花似的。

  猴哥猴精的發現了不對勁,然而,好言難勸找死的鬼, 唐和尚遵循一貫風格,信外人不信猴哥,喝下紅棗茶就嗚呼了。然後是豬八戒,最後只有猴哥和沙和尚倖免於難。

  我一邊覺得這徒弟數目似乎有些不對,好像缺了不少人,一邊被動的把跟隨對象從已經撲街的唐和尚變成了孫悟空,大打了一場,結果那老道士眼看不敵,刷的一下把上衣脫了,赤裸的上身上長得全是眼睛……

  我一下子就被嚇醒了。

  摸著蹦蹦跳的心臟,我感覺有些口渴。

  天還沒有亮,一邊點著的火堆還沒有燃盡,帶來了一點亮度。幾個悟或靠或臥都睡得不錯,連鼾聲都特別有規律。

  我揉了把臉,小心的起身,儘可能的不弄出什麼動靜的走到白馬旁。白馬趴臥在地上,背上的馬鞍邊掛著一個水囊。我取下水囊的時候大概弄出了一點動靜,白馬晃了晃頭,睜開了眼睛。

  我用手覆住了它的眼睛,小聲的說,「沒事,睡吧。」

  手上傳來抵蹭的動作,白馬重新安靜下來。

  我喝了一口水,也沒有了睡意,走到篝火前坐下,偶爾添上幾根乾柴。看著火光重新明亮起來,我發起呆來。

  也許是因為醒的太突然,剛才做的夢裡面的內容我居然沒有忘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大概就是接下來的劇情了。然而,原劇情裡老道士之所以找唐和尚的麻煩,最開始就是為了給蜘蛛精報仇,唐僧肉還是蜘蛛精主動提起的,如今蜘蛛精死了,大約也沒有誰給他報信,我們即使路過那座道觀,也會順利的過去。

  這算不算是蝴蝶效應?

  在這種安靜的時候,人似乎都十分擅長自省,至少,我回顧了一下自己以前的作為,總覺得有幾分不安。作為一隻稱職的蝴蝶,我在每個我能想到我能做到的地方都扇了扇翅膀,而這最終帶來的結果……

  我揉了揉臉,不想讓那些悲觀和黑暗的情緒佔據我的全部思緒。

  ——管好自己就行,沒必要為別人的錯誤影響自己,許多煩惱都是自己找的,有空想著沒用的,還不如多去刷幾套題,想想你中考的時候數理化要打多少分才能把語文成績丟下的分拉回來。

  這話是我哥對我說的,在我自以為不著痕跡實際上十分明顯的傻乎乎的試探的時候,因為我當時不理解居然真的有人可以不在乎父母的缺席陪伴,如果是我,只要我一想到父母離婚各自重組家庭,自己被當作拖油瓶拋開,平時連面都不見,連撫養費都是每年直接打一筆,雖然數目很多,但這不是錢的事。

  可我哥當時已經修煉的百毒不侵,似乎真的不在乎這件事。他甚至和我親爸相處的很好,而母上大人對他甚至還沒有對我親爸的其他弟子熱情關心,天知道這才是他親兒子。

  當時我覺得我哥的想法簡直灑脫的帥的不行,但現在……

  我一邊覺得他想的太開簡直有些冷情,一邊又羨慕他居然真的能做到不關心不在乎,自己劃下一條線,就能毫不猶豫的執行到底。而不是像我,儘管我知道哪些無辜死去的人和我毫無關聯,這一切也不是我的錯,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去想那些人的死是不是也有我的一份。

  我絕望的發現答案是肯定的。

  我沒法把這一切當做真的和我無關。

  就在我看著火光出神的時候,身邊忽然多了一道身影。

  「師父?」猴哥的聲音傳來,「怎麼沒去休息?」

  我扭頭,沒有心情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白天被嚇到了?」猴哥沒在乎我的沉默,自顧自的說道,「這次是老孫疏忽了,沒想到居然看漏了一整窩妖怪,讓師父你受驚了。下一次,不如我給師父你拔根毫毛,變作小蟲跟隨師父,有了事也好及時應對。」

  「與你無關。」我不能繼續沉默了,「是我自己亂走的。」

  「快去休息吧,不然明天白天沒精神,騎馬的時候打瞌睡,六耳又該嘲笑師父你了。」猴哥說。

  不遠處的樹上,六耳傳來非常大聲的不屑哼聲。

  猴哥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丟了過去,準頭比我好多了,至少從六耳小聲的咒罵聲中我可以確定,猴哥這一下打中了。

  「師父?」猴哥又在催促我。

  「我剛才做了一個夢。」我不想回去睡覺,隨口扯了一個話題。

  「什麼夢?」猴哥也很配合的問我。

  「夢見那幾隻蜘蛛精沒有死,而是跑到乾哥哥家裡求救去了。」我說,「那妖怪的乾哥哥是個千眼蜈蚣,有一種非常厲害的毒,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給我們上了混了劇毒的茶,除了你,大家都被毒死了。然後你也打不過那妖怪……」

  猴哥簡直都忍不住發笑了,「師父,夢是反的。」

  「我覺得這個不是。」我說。

  「蜘蛛精真的全都死了,我大侄子燒死了三隻,焦香,一腳踩下去嘎嘣脆。老孫打死了四隻。」猴哥躺了下來,翹著腳,「老孫一棍下去,就把那蜘蛛打的冒漿,肚子裡那些沒成型的絲都冒了出來,師父你要是不信,我帶你去看看?」

  猴哥的描述太有畫面感,我在腦中想像了一下,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杞人憂天了。

  「行了行了,師父,快去睡覺,一會兒就天亮了。」猴哥推著我,「就算真的遇到了什麼蜈蚣,怎麼可能是老孫的對手,師父要想要,老孫捉活的給你泡酒喝。」

  我被猴哥這大包大攬的語氣逗笑了。

  等我重新躺下之後,才想起來,我說過要脫粉猴哥一天的,一天也就是十二個時辰,現在過了一半了沒有?

  我實在不想承認自己食言而肥,所以,過了午夜就是新一天?

  這個說法很好的安撫了我。

  天亮的時候,六耳一個勁的朝我哼哼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我總覺得他看起來不安好心。

  白晶晶向我告辭,表情急切的似乎迫不及待的想到下一站,為自己的演藝生涯增光添彩。我懂她,要是我,總共才來了幾個時辰,一臉懵逼搞不清狀況,流彈不知道中了多少,還被兩隻猴子拎出來掛牆頭偏偏自己實力弱渣根本無法反抗……

  除了走為上,還有別的什麼辦法嗎?

  又走了幾日,白晶晶前來報信,說前方有一個黃花觀,觀裡有一個道士,正是蜈蚣成精,要我們早作提防。然後又在六耳的目光被逼退,說要繼續前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量力而為。」我提醒道,總覺得白晶晶這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話十分的不吉利,彷彿一個Flag。

  「師父放心,我肯定不會逞強。」白晶晶笑容燦爛。

  猴哥貌似不經意的朝她看了一眼,白晶晶立刻縮脖子溜了。

  「悟空……」我有些無奈了。

  「師父,那骨頭架子是裝的!」猴哥簡直比我還無奈,「你也別總心軟,那骨頭架子比你心裡有數的多。我要是不時刻敲打她,她能上天!」

  好吧,你是偶像,你說了算。

  路過黃花觀的時候,我本來沒打算進去,可偏偏豬八戒喊著肚子餓,跑到人家門口去敲門化緣了。門一開,從裡面出來兩個道童,先把我們迎進去,一個老道從裡面走了出來。

  我看了一眼猴哥,他臉上還是笑嘻嘻的,看不出什麼異樣。

  落座看茶,被端上來的果然是幾杯紅棗茶,只有一杯是黑棗的,被那老道士用隔年陳棗不可待客糊弄了過去。

  我看著那杯色澤金紅的茶液,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

  猴哥已經歪纏上去要和老道士換茶了,六耳也跟著起勁,其他幾個悟看不出什麼,但我沒動茶,他們也沒有搶先。

  「你們這些和尚好生無禮!」老道士一副生氣的樣子,「我好心拿新棗泡茶給你們喝,你們一口不喝,偏偏要這黑棗的,難道老道還能在裡面放了毒不成?」

  「若是沒毒,你倒是和老孫換啊?」猴哥說完,一下變了臉色,「你這蜈蚣精,這點本事就想算計我們師徒,不自量力!」

  那老道神色一變猛然掀了桌子,緊接著風驟起,周圍瀰漫起紅霧,我感覺眼睛一花,身體一軟,失去了知覺。

  等我們醒來的時候,已經被關在了地穴中。大概反派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在自以為穩操勝券的時候都控制不知傾訴欲,換個說法,就是很有人道主義思想的想讓刀俎上的魚肉死個明白。

  這是個好習慣,我希望以後遇到的妖怪都能保持住。

  蝴蝶的翅膀不是那麼好扇的,我以為七個蜘蛛精已死,就沒人來報信挑撥報仇,但沒想到,蜘蛛精在逃走之前,不僅放出了自己的乾兒子來阻擋幾個悟,還派出了好幾個來給乾哥哥報信。老道接到了報信,十分心急,可等他趕到的時候,只來得及收屍。

  他和那幾個乾妹妹大約有幾分真感情在,就決心報仇了。

  「你們這些賊和尚,與我妹妹們戲耍的開心,轉眼就不認人,害了他們性命,如今,報應不爽,放倒你們的毒藥就是我從幾位妹妹身上得的,也算是她們親手報了仇了!」老道在我面前走來走去,「現在,是我的造化到了,一飲一啄,皆為前定。我為妹妹們報仇拿下了你們,偏巧你們就是從東土大唐而來前往西天取經的和尚,人人都道吃了唐僧肉可以長生不老,我的造化來了哈哈哈哈……」

  我覺得這道士有點像中了舉的范進,歡喜的有點瘋了。

  傻孩子,這一路上想吃唐僧肉的不知凡幾,如今又在何方?這哪裡是讓人長生不老的唐僧肉,明明是裹著蜜糖的砒霜!

  可惜,我的好言相勸老道士根本不領情,所以最後他被猴哥叫罵出去後沒了動靜也可以理解。

  「師父,我們得出去謝一謝菩薩。」猴哥把我從地上攙扶起來,用腳踢了踢其他幾個賴著不起的悟,然後看向我說。

  「菩薩?哪位菩薩?」我心裡默默祈禱,一定不要是觀音,不然我對著她肯定笑不起來。

  「是毗藍婆菩薩。」猴哥說,「當時我被那千眼蜈蚣弄得苦不堪言,多虧菩薩現身,拿出一根金針刺瞎了那千眼蜈蚣的眼睛,才讓他老實下來。」

  毗藍婆菩薩在佛教中地位崇高,但本人性情卻有些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喜一人獨居,除了參加盂蘭會,平日里根本不出門,只一個人清修,交好的菩薩也不多,沒想到這次會主動現身幫忙。

  我被猴哥扶到外面,毗藍婆菩薩還沒走。對於和我沒過節並有救命之恩的菩薩,我自然老老實實的行禮感謝。

  毗藍婆菩薩看了我一眼,忽然笑道,「好你個金蟬子,沒想到下界輪迴後,倒是清明了不少,不再整日胡混了。」

  我被說得摸不著頭腦。

  等毗藍婆菩薩走後,悟清才湊到我身邊,小聲說,「聽說毗藍婆菩薩和黎山老母關係不大好。」

  黎山老母……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觀音好像和她關係特別好。

TOP

第101章

  毗藍婆菩薩帶走了千目蜈蚣, 他身上的眼睛都被刺瞎,神通已破, 被毗藍婆菩薩收回去當個看門的也不是多麼難以接受。

  幾個悟圍住猴哥,八卦毗藍婆菩薩到底用了什麼法寶,讓之前把猴哥弄得手忙腳亂的妖怪給收服了。

  「就是根針。」猴哥說, 「不過那針是昴日星官在眼裡煉成的。」

  悟風好奇的問:「那昴日星官和毗藍婆菩薩是什麼關係?怎麼會把這寶貝借她?」

  「這個我卻知道。」猴哥說,「那是親親母子,如何借不得?」

  幾個悟恍然大悟,「原來毗藍婆菩薩是只老母雞!」

  「慎言!」我忍不住說道, 「毗藍婆菩薩救了我等性命, 休要言語無禮。」

  幾個悟縮縮脖子, 「知錯知錯,師父, 我們上路!」

  我的徒弟居然催我上路,這一定是……六耳的錯!

  行行復行行, 我們又遇到了一座高山, 我都不用掐指一算,就知道這不是什麼好山。然後我見到了好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太白金星。

  別說,早些時候他在我面前刷存在感刷的我心煩,這些年沒怎麼見,乍一看他,我居然心裡也升起了幾分親切。

  太白金星一開始還很有范兒的給自己塑造了一個世外高人形象,隔著山站在高處提醒我們前面有凶惡的妖怪,可惜, 我身邊的猴哥還算穩重,六耳那絕對是表演型人格兼多動症兒童,看到有人在他面前充當大頭蒜,立刻不樂意了,飛過去就把化身為老翁的太白金星拎了過來。

  不過也多虧了他這樣,才讓太白金星的馬甲披不下去,只能自己掀了。

  廢話,不掀的話,六耳那張嘴快的,已經把他歸為前方妖魔的同夥,要打死他。

  我都有些心疼太白金星了,武力值低到處跑腿,遇到的還都是不講理的。

  「好久不見,李先生別來無恙。」我笑眯眯的打了聲招呼。

  太白金星那張臉苦的像是喝了膽汁,「聖僧也別來無恙。」

  「還好還好。」我客氣著,「這一路收了幾個徒兒,都十分能幹。」

  猴哥聽我們寒暄聽的不耐煩,「閒話少敘,太白金星,你剛才說前面有妖怪,是怎麼回事?」

  「回大聖,這山叫做八百里獅駝嶺,中間有座獅駝洞,洞中住著三個魔王,十分厲害。手下的小妖,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加起來足有三萬,再有巡哨的,把門的,燒火的,砍柴的,統共有四萬七八千,專門守在此地吃人呢!」

  獅駝嶺聽上去有些耳熟,我正想著呢,猴哥就先說了話,「這次又是天庭裡誰的童兒跑下來了?」

  為了給太白金星留點面子,我忍住沒笑。但是,猴哥,你什麼時候改名叫做犀利哥了?

  太白金星滿臉尷尬,「大聖誤會了,這次真的與我天庭無關,我們自查了許多遍,那裡的妖魔另有來歷。」

  「都查過了?」猴哥挑眉問,在太白金星點頭後又說,「太上老君那裡也沒錯過?」

  太白金星的表情僵的簡直沒法看,「回大聖,真沒有關係。」

  猴哥冷漠的回了一聲,「哦。」

  「大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太白金星這語氣裡帶著些討饒的味道。

  「既然此處如此難走,到時候我若去天庭搬救兵……」

  「十萬天兵任差遣!」太白金星說完這句話,就再也不肯多留,急慌慌的化作清風走了。

  總覺得他的身形略狼狽呢。

  「師父。」猴哥一改剛才的嬉笑,「看來這次前面的妖怪真與天庭無關,而且十分不好對付,不然太白金星也不會如此,興許天庭還想借我們的手除了那妖魔。」

  「與天庭無關……」我看著猴哥,只覺得一切盡在無言中。

  「不好說。」猴哥搖了搖頭,「先前打死了一頭金毛犼,怎麼也該有些威懾。」

  「是我打死的!」六耳跳腳。

  我還有猴哥誰都沒理他,我不知道猴哥是怎麼想的,但我印象裡,這次的三個妖怪似乎依舊是有後台的。

  可惜記不清後台是誰了,對此,我感覺萬分遺憾。

  「我們暫且歇下,等白晶晶回來再議。」我做出了決定。

  可惜,千等萬等,白晶晶就是不來。

  我心裡隱約覺得有幾分不對,這不是白晶晶的作風。想到她臨走前留下的那句類似於flag一樣的話,我心裡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猴哥雖然把白晶晶嫌棄的不要不要的,但在白晶晶沒了消息以後,也是他主動提出要去尋找白晶晶的。

  「那骨頭架子雖然總是不像話,可也還有些用處,總不能讓她給人去拆了。」猴哥留下這句話,就騰雲走了。

  「其實,現在想想,拆起來也不好玩。」資深熊孩子,達成過手拆白晶晶成就的紅孩兒如此評價著,「當年是我見識太少。」

  我:「……」

  六耳再一次做起了主播,把猴哥探查到的內容實時傳達給了我們,也讓我們對那三個魔頭的實力有了底。

  太白金星這一次居然沒誇張。

  大魔頭當年干的事和猴哥也差不多,因為沒收到王母蟠桃宴的帖子大鬧了一場,玉帝派了十萬天兵,結果被他一口吞了,嚇的天庭再沒人敢和他交手,只能關了南天門做縮頭烏龜。二魔頭有一長鼻子,被捲住就命消魂散。三魔頭更厲害,在這四百里外有一個獅駝國,三魔頭五百年前到了那裡,一口氣把全城上至國王文武大臣下至百姓吃了個乾淨,如今那裡已經成了妖怪之國。

  我納悶死了,這還有沒有天理了?這樣的都能在此地快活,沒誰敢拿他們怎麼樣,倒是進過正式編制的下場,算了,不想了,越想越覺得這世上還是做壞人有前途。

  六耳撓了撓下巴,懶散極了,「孫猴子打死了一個小鑽風,變成了他的模樣又去騙人……什麼東西?出來!」

  一架玲瓏白骨從草叢中鑽了出來,居然發出了白晶晶的聲音:「師父救命,我又落到蠢獅子手裡了!」


第102章

  很多年以前, 在獅駝嶺的東方,有一個國家叫做烏雞國。那裡的國王得罪了文殊菩薩, 被如來降下法旨,派了一頭青毛獅子過去。那青毛獅子變成一個全真道人的模樣,解了烏雞國的乾旱之災, 在深得國王的信任之後,背後捅了國王一刀,把他推井裡去了。

  國王身死,魂魄出竅, 卻因為那青毛獅子交遊廣闊而求告無門, 直到我借宿到他身死的那股寺廟, 他給我託了個夢,才算過了這一難, 重回陽世,從此以後成了唐傳佛教的忠實吹。

  而這其中, 白晶晶立下了不小功勞, 和後面的白蓮花人設不同,那一次的白晶晶所扮演的角色很是遭了不少人的唾罵,白晶晶本人也深感無辜,覺得自己就是一可憐的擋箭牌。所以,在我們到達和她聯絡上之後,她很愉快的就把那青毛獅子帶到坑裡去了。

  然後,又一次,在青毛獅子要被打死的時候, 文殊菩薩出來救場,說了前因後果,領走了那頭獅子。

  這件事我以為早就告一段落了,但沒想到,白晶晶會到前方探路一去不回,弄回來一個袖珍骨架回來求救。

  這事有點不對啊。我皺眉,被白晶晶喊過蠢獅子的只有那一頭青毛獅子,可是,已經出場謝幕過的角色,怎麼可能再出來一次?靈山的龍套演員沒那麼緊缺吧?

  「什麼蠢獅子?」六耳撥弄著那個袖珍骨架,「這是白晶晶修煉出來的分身?」

  袖珍玲瓏的骨架躲到了我身後,「師父!就是那蠢獅子,文殊菩薩的坐騎,被騸過的那頭青毛獅子!」

  「你確定?」我嚴肅了起來。

  「那蠢獅子在我面前化過不知多少次原形撒歡,我怎麼會認錯?」白晶晶說,「況且,如果不是那蠢獅子,旁的獅子哪會一見我就面色猙獰,把我關到小黑屋裡做繡球?除了我這種皈依的,普通妖怪之間相處可親熱的很,不然我也不能哄了金角銀角和我結拜成了姐弟。」

  「獅駝洞中一共有三個魔頭,青毛獅子是老幾?」我問。

  「他是老大。」白晶晶顯然即使被關進小黑屋也知道不少事,「老二是一頭象精,老三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叫做什麼雲程萬里鵬,據說還和西天如來有親,只是不耐靈山管束,過的貧苦,五百年前便跑了出來,過的自由痛快。他還有一樣寶貝,叫做陰陽二氣瓶,倒有點像金角大王的那個紫金紅葫蘆,都是只要把人裝進去,一時三刻,就化為漿水。不遠處的獅駝國就是他的地盤,老大和老二都是幾年前才來的,住在獅駝洞,他們結拜為兄弟,據說……」白晶晶看了我一眼,「據說就是為了對付孫猴子還有其他幾位師兄,吃唐僧肉的。」

  「可我聽說,那大魔頭本領極高,曾經也鬧過天庭,一口氣吞吃了十萬天兵……」我不是不信白晶晶的話,而是我很難相信,這樣厲害的一個妖怪,怎麼會做了文殊菩薩的坐騎,還……還被騸了。

  這完全說不通好嗎?這和東方不敗為了獨步江湖而揮刀自宮可不同,如果青毛獅子真的曾經這麼厲害,這種事他不會反抗嗎?還是說他當年吞了十萬天兵後也被西方靈山收服,被戴上了什麼箍兒,導致性情順服了?

  可如果性情順服到連被騸都不反抗,他這會兒怎麼又實力暴增下來作惡了?

  這背後不會又有什麼黑暗交易吧?

  我簡直想不通。

  我把這疑惑一說,其他幾個也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白晶晶期期艾艾,扯著我袈裟的下襬,「這好像和我有一點關係,那隻蠢獅子之前被我騙了,心生不忿,才趁機再次偷跑下來,找師父麻煩。」

  如果不是確定獅駝嶺一劫本來就存在,我就信白晶晶的猜測了。

  我沉默著思考,豬八戒卻一貫憐香惜玉——即使白晶晶現在只是衣服袖珍骨頭架子——蹲在我身邊,伸出大掌拍了拍白晶晶,「白妹子,你別焦心,該來的躲不過,這都是……命……白妹子你怎麼這麼不禁拍?!」

  豬八戒被嚇得一個屁股蹲坐在地上。

  剛才那一巴掌,直接把白晶晶拍散了架。

  六耳發出特別猖狂的大笑聲,還伸手把骨頭撥弄的更亂了。

  那動作快的,我都沒反應過來。等我反應過來以後,地上那堆骨架一動不動,似乎變成了死物。

  「六耳!」我忍不住瞪向六耳。

  六耳一臉無所謂的撓著耳朵,「附在上面的真靈不見了,不是我弄得,是獅駝洞中有變,孫猴子在洞裡撒潑,骨頭架子自己把真靈收回去的!」

  豬八戒拍著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可嚇死老豬了。」

  我看向西方,前面的山高聳入雲,什麼都看不到。

  過了不多久,猴哥就沖了回來,三頭六臂,手中的如意金箍棒還滴著血。我正要和他說話,卻發現猴哥身後有一道陰沉的影子,再往上看,一隻大鳥呼扇著翅膀,速度居然不弱於猴哥。

  又一陣天旋地轉,從上方傳來一股吸力,不僅是我,連帶著猴哥幾個悟六耳紅孩兒都被吸了上去。這時候,我只能慶幸猴兒子帶著小玉又去山中浪了,以他們的智商,回來的時候應該能推測出發生了什麼事,太白金星之前有言在先,說天庭可借十萬兵馬,也算是個可以求助的地方了。

  等我坐穩了,發現四週一片白,清清爽爽的,從裡面的形狀上看我們應該是被裝進了一個瓶兒裡,沒什麼危險的樣子。其他幾個都比我反應的更快,已經站起來敲敲打打了。

  「師父,你說,這是不是小師妹說過的三魔頭的陰陽二氣瓶?」悟風開口,「看上去也沒什麼可怕,怎麼會一時三刻就把人化成水……」

  我正要點頭贊同悟風的話呢,就見瓶中起了火,四周全是火焰。

  「什麼火,居然也敢在我面前賣弄?!」紅孩兒嗤笑一聲,掐了個手訣,不知道施展了什麼法術,那些火焰居然有序的排到了一起,鑽進了他的身體裡。紅孩兒見我看他,還抽空解釋了一句,「當初我在火焰山就是這麼煉化三昧真火的,足足煉了三百年!」

  這邊紅孩兒還沒有把火焰化盡,又憑空出現了許多條蛇,幾個悟各使出手段把蛇弄死,猴哥變大變小來回變個不停,可那瓶兒也跟著變化,對眼下的處境完全沒有幫助。

  火焰燒光了那些蛇屍,緊接著又噴出幾十條火蛇來。

  「有完沒完了?!」猴哥跳腳,「這火厲害,老孫的一身毫毛都被燒軟了!」

  我也感覺到了熱度,要知道,之前猴哥可是給我身邊扔了好幾個辟火訣的,那辟火訣一直很給力,沒想到現在也開始失效了。

  我用禪杖敲了敲,禪杖敲到瓶身傳來的聲音很脆,再用力也只是聲音大一點,別說打出裂紋,連震動都沒有。

  瓶內的溫度越來越高,我隨意一抹臉,手背就濕漉漉的。當用盡手段都沒有辦法的時候,很容易讓人產生悲觀情緒,其他幾個悟也越發急躁,看著他們,我反而一下子心靜了,腦中忽然出現一篇經文。

  四周都是火蛇,我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後席地而坐,開始默唸經文。

  也許是心靜自然涼,我居然感覺身邊的溫度漸漸降下來了。然而其他人的驚呼讓我知道這不是錯覺,當我唸完那篇經文的時候,火蛇已經消失不見,溫度也可以忍受了,這瓶中又變回我們剛剛進入時那樣白淨淨的。

  「師父,你剛才念的是什麼?」猴哥湊了過來,「怎麼好像能控制這瓶兒?」

  我低頭看著手,搖頭,「這經文我以前從未見過,只是忽然出現在腦中,覺得應該念出來。」

  「難道是哪位菩薩給的指引?」猴哥抓了抓頭,忽然叫了一聲,「什麼東西?這麼硬!」

  手一攤開,三根直挺挺金燦燦的毫毛出現在他手中。

  「老孫的毫毛都被那火化軟了,怎麼這三根還這麼硬?」猴哥想了一會,「我記起來了,這是那次我跟觀音討寶貝,他給的我,說是三根救命毫毛!」

  「就三根毫毛能有什麼用?」豬八戒湊了過來,「這細細的,還能把這瓶兒鑽出個洞來不成?」

  「就算能鑽,也就老孫能脫身。」猴哥瞪著那三根毫毛,「幾位師弟就不說了,師父在這瓶兒裡就出不來,又有何用!」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興許是讓你先出去,然後去請救兵?」

  猴哥咧了咧嘴,「沒有老孫的護持,這瓶兒裡再起火怎麼辦?到時候師父你被化了,老孫請來救兵又怎樣?」

  儘管如此,我還是讓猴哥先鑽個孔試試。我是實用主義者,才不會因為這毫毛是觀音給的就不用。

  當猴哥鑽好孔之後,我就聽見呲呲的漏氣聲,好一會兒才停。猴哥一拍腦袋,「老孫知道了!這瓶叫陰陽二氣瓶,裡面厲害的就是這陰陽二氣,如今瓶兒漏氣了,這寶貝也算是廢了。」

  我卻沒聽猴哥說什麼,而是把目光在他和六耳身上來回移動。

  六耳看向猴哥,忽然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捲毛猴子!」

  猴哥反應了過來,「還是先看看你自己吧!」

  沒錯,之前還不明顯,但當溫度徹底降下來以後,渾身都是毛的兩隻猴子,全都換了個非常時髦的造型。

  卷卷的,很洋氣。

  我摸了摸頭,不得不慶幸自己是個和尚。


第103章

  無論猴哥還是六耳, 他們身上只要是露在外面的毫毛,都打著小卷, 一下子把他們的風格從犀利猴變成了卡通猴,軟萌極了,整隻猴看起來都是毛茸茸蓬蓬松的。

  也讓我的手有些蠢蠢欲動。

  真的, 那小卷給我的感覺……雖然還沒有上手摸,但我就是覺得那手感一定特別棒。

  不過我倒這點小心思目前沒誰知道,兩隻猴子都致力於嘲笑對方,光言語交鋒還不過癮, 又抄棍子打了起來。這一打不要緊, 之前會變大變小就是打不破的陰陽二氣瓶, 一下子倒了下來,隨著兩隻猴子打鬥的動作滾來滾去。

  苦了身在其中找不到著力點無法控制身形的我。

  到最後, 我都自暴自棄的直接臥倒,找準節拍讓身體隨著瓶子的節奏滾來滾去。所以, 當那瓶子真的不動了的時候, 我的身體還受著慣性力的影響,又朝前滾了一段距離才停下來。

  有人揭開了瓶子的封口,我四肢大張往上看,和一隻褐色的帶著凶光的眼睛對了個正著。

  瓶中的光線不錯,我清楚的看到那隻眼睛的瞳孔緊縮了一下,下一刻,我就被人從瓶子中倒了出來,其他幾個悟並紅孩兒六耳的反應比我快多了, 在我剛從地上坐起來的時候,他們已經站了起來,以一種警戒防衛的姿態對著一個妖怪。

  那妖怪面向凶惡,聲音中更帶著一分凶狠,「是哪個和尚念了我哥哥的經,滅了我瓶中的火?」

  不用我主動招認,其他幾個就把目光對準了我。

  妖怪看向我,「不可能,我哥最嫌你囉嗦,那次要不是如來及時趕到,早就把你一口吞下肚,怎麼會傳你經文?」他搖了搖頭,目光中帶著一點驚奇,「總不會是你輪迴幾世,學會了識時務,又把他奉承好了吧?」

  我看著這妖怪,「不知閣下是哪位,令兄又是誰?」

  「既然你不知,我會告訴你?」那妖怪一臉不屑,「等著你去告狀嗎?」

  我發現眼前這是個叛逆期的中二病。

  不過,既然他說我會去告狀,是不是證明,他和靈山有關係,後台正是靈山裡的某一位?還有他口中那個差點把我吞了的哥……我想起白晶晶轉述的話,三魔頭叫做雲程萬里鵬……

  「你是大鵬?」靈山裡名字帶著『鵬』字的,我只想起那麼一個,我之前認為心胸寬廣不遷怒人的孔雀大明王他弟。

  「你怎麼認出我是金翅大鵬雕的?」妖怪直接往後跳了一步,左右張望,不知道在防備什麼。

  我喜歡他這股不打自招的傻氣。

  但是,大鵬身份的確認也讓我有些鬱悶,金蟬子當年到底都幹了什麼啊,總不會囉嗦到佛母那裡,把佛母煩的要吞了他吧?

  他是不是傻?一隻蟲子跑到一隻鳥嘴邊,嫌自己活得長嗎?

  經過這好幾遭,我對金蟬子的人緣真的不敢抱太大期望了。

  「你怎麼看出來的?」大鵬朝我逼近,然後被一步跨到我身前的猴哥擋住了。他一愣,接著就是哈哈大笑,「捲毛猴子哈哈哈哈……」

  因為猴哥背對著我,我對他的表情如何並不知道,但我所能看見的,他露在外面的特別可愛的小捲毛似乎更加蓬鬆了。我腦補了一下正常情況下會這樣的原因,只能推測猴哥因此炸毛了。可惜,毫毛變捲毛,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氣勢,反而因為蓬鬆而更加可愛了。

  不過,聽著猴哥的話裡都帶著狠意,我決定這一點我自己清楚就行了。

  「孔雀大明王菩薩何等寬厚,怎麼你就一點沒學到?」猴哥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誰寬厚?」大鵬就像是聽到了個笑話一樣,「當初我們一起出生,他比我早了片刻,可論起凶惡來,誰不知道他才是凶惡的那個?吸一口氣,周圍四五十里的人可都進了他的肚,連如來都被他一口吞了,我這才哪到哪?」

  「你在此地作惡,吞吃了一個王城的人,盤踞在此足足五百年,往來過路人也不知道害了多少,這還不算什麼嗎?」我忍不住出聲,「你是佛母之弟,怎麼行為卻像妖魔?」

  「佛母之弟?」大鵬嗤笑一聲,「不過是個好聽點的名頭,好處沒有,限制一堆,誰稀罕?」

  「大明王菩薩也知道你在此作惡?」唉,我對孔雀的好感度一時間是掉不下去了。

  「我哪知道他知不知道的?」大鵬冷哼了一聲,「當年他被弄去靈山封了個什麼佛母還百般不願,念了千百年的經,居然跟著念傻了,也假仁假義起來,恐怕都忘了自己當初是被硬捉過去的!也只有我,一直不忘本,還記得本性。」

  如果你的本性是吃人,還是忘了好。我把這句吐槽嚥了下去,大鵬的名號還是很響的,如今能不動手就不動手,還是不要主動製造衝突了。

  猴哥卻起了好奇,「佛母地位尊崇,大明王為何不願?」

  「這不是廢話?」大鵬用看智障的眼神看著猴哥,「你是喜歡無拘無束自由快活,還是被人整天耳邊嗡嗡嗡的守著什麼清規戒律?他吃錯了東西受到教訓活該,偏連累我也跟著倒霉,也就是你們這些傻子,一個個的,以為靈山有好東西,千辛萬苦的去求。我在這裡吃了好多取經人,也算做件好事,送他們去今早投胎,下輩子清明一點,免得被矇騙。」

  說完,他又朝我冷笑,「金蟬子,你不如進我肚中,破了這十世輪迴,此後再轉世也不必受人轄制,那個什麼如來弟子的名號也只是聽著好聽,不要也罷!」

  「等等等等等……」眼看就要打起來,豬八戒一下子橫插了進來,「這、這大家都是親戚,別動手,別動手,大鵬菩薩,我師父好歹也要管你叫聲舅爺爺,你見面不給紅包就算了,怎麼還要吃他呢?這多不好,要是傳出去,沒準三界神佛仙凡就以為你小氣吧啦,見了晚輩為了不給見面禮,直接把人一口吞了。這名聲,好說不好聽,多有損您的英明偉岸形象啊!」

  「舅爺爺?」大鵬忽然像抽風了一樣的笑,「若是叫我舅爺爺,那該管孔雀叫姥姥還是老爺,他是個公的哈哈哈哈。」

  我發現這大鵬的笑點特別低。

  不過笑點低也不耽誤他打架,說動手就動手,半點不含糊,「這話要是被孔雀聽到了必然暴起,還是讓我提前替他收了你們吧!」

  猴哥和大鵬這種級別的妖怪鬥法我也是第一次見,場面大的讓我幾乎睜不開眼,更糟糕的是,這裡的動靜鬧得太大,先前大鵬可以說是獨處一室,我們這邊的人數佔優,可這一鬧開,動靜就遮掩不住,很快,有小妖進來探查,有的加入了打鬥,有的就跑掉了。然後,另外兩個魔頭就來了。

  「唐和尚!你如今又落我手,我非報當日的一仗之仇,哄騙之恨!」一個青臉的妖怪就朝我奔來,「要不是你,晶晶怎麼會先引我入陷阱,後離我而去?!」

  「青毛獅子?」我被擠到角落裡,看著大步朝我走來的妖怪皺眉。

  「正是!」青毛獅子朝我咆哮一聲,伸出手來就要抓我的肩膀。

  「你不是被文殊菩薩帶回去了嗎?」聽說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文殊他還能不能好了?看牢自己的坐騎這種事很難辦嗎?還是說他和觀音在同一家淘寶店裡買的繩索,都是質量差的讓寵物啃啃就斷的?

  青毛獅子很輕鬆的躲過我掄出去的禪杖,並順手抓過,一個用力,禪杖就被甩飛了出去。

  我之前在瓶子裡被滾來滾去滾的手軟腳軟沒什麼力氣,這個結果倒不奇怪。但問題是,這下我一下子變成手無寸鐵,跟獅子玩肉搏想想就覺得那是異想天開。

  更糟糕的是,我都被青毛獅子逼在角落裡了,卻沒有得到援手,足以說明其他人都被纏住無法分心。

  這樣一想,我心裡反而升起一股狠勁,見青毛獅子張開了大嘴逼近,索性直接撞了過去,賭一賭自己的身體夠不夠結實。我抱著破釜沉舟的心,卻沒想到還沒碰到那獅子,就感覺腰間一緊,被一條白花花的東西捲到了一邊。那東西也沒控制力道,我直接撞上了洞頂,撞得頭昏眼花的。

  「大哥別急,這和尚白嫩,清蒸最好,生吃浪費!」我聽見有人這樣說。

  洞中一片火光,紅彤彤的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的一隻手腕被纏的和身體緊緊貼合,纏在手腕上的念珠硌的我頑固生痛,我伸出另一隻尚且自由的手拽住了還留出一截的念珠,使勁一扯,繩斷珠裂,迸發出一片金光,不知道打到了下面的誰,嗚嗷慘叫聲不絕,腰間一鬆,從空中墜落。

  「師父!」恍然間,我聽到有聲音參差不齊的大喊。

  然後眼前一黑,掉進了一個熱烘烘濕潤潤還帶著惡味的地方,一條軟軟的東西擦過我的身體,身下一個顛簸,我就順著那力道沒頭沒腦的朝下滾去,然後掉進了一堆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里面才停了下來。

  我伸手朝四周試探,摸到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

  是骷髏的形狀。


第104章

  我醒來的時候, 頭疼的特別厲害,不是那種著涼感冒後的頭痛, 而是像被人狠狠的揍了一頓的那種疼法。我忍不住伸手去摸最疼的那個地方,卻意外的摸到了軟軟的像是布的觸感,而其他的地方光溜溜的, 好像被剃光了頭。

  我睜開了眼睛。

  入目的,不是我熟悉的家,而是一張架子床,帷幔被勾起, 能看到床外的擺設, 古色古香的讓人心生不詳。

  「老爺醒了, 快去告訴夫人!」一個粉衣的小丫頭看了我一眼,跑了出去。

  另一個綠衣的小丫頭走過來扶我做好, 「老爺可算是醒了,這麼多天了, 可讓夫人擔心壞了。」

  我看著這個綠衣小丫頭, 很想說服自己是被誰惡搞,也許周圍就有攝像機等著我出醜,在我以為自己穿越了的時候,會冒出一堆人來笑話我。我謹慎的保持著沉默,不停打量著周圍的擺設,希望能找出破綻來。

  綠衣小丫頭非常善談,我還未發一言,她就已經嘰嘰喳喳的說了起來, 從她的話裡,我算是知道了為什麼那些穿越的人都很少有露餡的了,因為身邊總有一個毫不設防特別話癆的存在把一切背景都介紹了。

  按照綠衣小丫頭的說法,我是個外來的和尚,一日路過山林的時候遇到了被強盜吊在樹上的夫人,一見傾心,驚為天人,郎才女貌,結為夫妻。從此還了俗不再做和尚,與夫人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而之所以傷了頭,是因為想要送夫人一盆稀世蘭花,在山中尋找的時候遭遇了大雨,山體滑落被陷其中,被一塊石頭砸了頭,昏迷了許久,才剛剛醒來。

  「夫君醒了?」外面有清脆的女聲傳來,一個身著白緞的女子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夫君,現在感覺可好?頭還疼的厲害嗎?渴不渴,餓不餓?有什麼想吃的?」

  「你是誰?」我看著一臉親暱的朝我靠過來的女子,忍不住朝後躲了躲。

  「夫君,你怎麼忘了我了?」那女子似是很驚訝,可眼中還帶著一點喜氣洋洋,轉瞬又轉為悲傷,「我們拜堂成親,互許誓言,三生石上也刻了名字,你怎麼不記得我了?」

  我感覺有些迷糊,難道我不小心穿越了,還佔了這個女子的丈夫的身體?聽綠衣小丫頭說這位原主受了重傷昏迷多時,可醒來的卻是我,難道是我鳩佔鵲巢?

  這個結論有點讓人難受,可那個女子卻一點都不在意,只說我現在無事就好,讓我不要著急,說以後的日子還長,不用計較一時。

  這個態度可以說是非常好,畢竟穿越這種事情可以說是非常扯了,她當我剛清醒信口胡說也不是不可能,可我總覺得有些奇怪,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頭上的傷好得很快,在我提出想出門看看的時候,那個自稱地湧夫人的女子沒有阻攔,反而親自扶我出去。

  「這……這周圍怎麼一戶人家都沒有?」我早就習慣了高密度人口聚集地,而眼下和我的習以為常相差甚遠。

  「有人家呢,不過離得遠。」地湧夫人還給我指了一個方向,「那邊還有一個鎮海禪林寺,你還記得嗎?」

  我當然不記得,佛道宗教這種存在距離我的生活一向很遠,除非是旅遊景點,否則我是不會主動往裡走的。

  「不記得也好,那寺裡的和尚軟得很,明明是他們的寺廟,一遇到強人妖邪,他們連話都不敢講,只知道躲藏,沒有一點出家人的氣度,你先前也不喜歡的。」地湧夫人說,「不過你心好,見他們在自家的廟裡活的像個外人,拿了一筆錢給他們,讓他們另蓋一廟,才算有了安穩的棲身之地。」

  地湧夫人所說的一切對我而言都陌生極了,我總覺得她是在講另一個人的事蹟,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每當我這麼說的時候,地湧夫人都會面帶哀戚的摸著我頭上已經結痂的地方,「你的頭傷得太重,醒來就好,那些不重要的,忘了就忘了吧。」

  可問題在於,我覺得我什麼都沒忘,只是不知道怎麼穿越了,白撿了一個身體,這身體還是有老婆的,這可有點尷尬。

  而我之所以尷尬,就是因為地湧夫人在我身體好了一些之後,隱晦的暗示她想和我困覺。即使我和她說我對她毫無印象她也毫不在意,可問題是,我比較喜歡走心,她現在只想走腎。

  唔,這麼說也許不大公平,在地湧夫人看來,夫妻之間這種事天經地義。

  可是我是拒絕的。

  地湧夫人於是整天用那種看負心漢的眼神譴責我,弄得我心虛不已,只能在一些小事上儘量做得體貼一點。

  這一天,我正給她削桃子,一個紫衣小丫頭從外面跑來,笑嘻嘻的,「夫人,夫人,東面傳來一個熱鬧,可有趣,要不要聽?」

  「什麼熱鬧,讓你這麼高興?」地湧夫人微張著嘴,我十分知趣的把一塊削好的桃子喂了過去,得到一個媚眼如絲。

  我看著自己手上的桃汁,依舊覺得這其中有一種難言的違和感,十分不對勁。

  不過,很快,我就把這點不對勁拋開,因為那個紫衣小丫頭真的帶來了一個大消息。

  有多大?可以說是顛覆了我的慣常認知。

  唐和尚被大鵬吃了!

  「唐和尚?」我很難保持沉默,這個唐和尚,是我知道的那個唐和尚嗎?「哪個唐和尚?」

  「這世上和尚千千萬,可能被叫做唐和尚的,也只有東土大唐皇帝駕下御弟聖僧一人了。」地湧夫人軟軟的朝我靠過來,我非常正直的伸手扶住她讓她重新坐直,並忽略那個帶著不滿的嬌嗔眼神,「都說他是西方如來佛祖二弟子金蟬長老轉世,十世修行的好人,吃他一塊肉便可長生不老,至少能成就一個太乙金仙。沒想到,到底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居然被大鵬給吃了。」

  我懷疑我這次穿越不是普通的穿越,而是穿越到了某部魔改電視劇裡,唐和尚被大鵬吞了,還西遊個毛啊?而且我承認,比起唐和尚,我更好奇孫悟空,那才是我的偶像男神好嗎?

  「既然是如來弟子,怎麼會這樣輕易狗帶?」我努力轉移著話題,「他是一人走的嗎?就沒有什麼人保護他嗎?」

  「聽說他有幾個厲害的徒弟,大徒弟還是五百年前曾經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孫悟空,可這次的對手是鳳凰之子大鵬,那天生天養的時候自然不是對手。」紫衣小丫頭說道,「聽說,那唐和尚是被大鵬一口吞了的,他的幾個徒弟立刻紅了眼,弄得大鵬有幾分狼狽。可既然唐和尚已經吞吃下肚,也沒必要硬打,大鵬便變回原形,展翅飛遁,逃亡西方。後來如來佛祖感應到唐和尚正面臨生死劫難,出手相助,可那時,唐和尚在就在大鵬的肚子裡被消化乾淨了,只剩下一件錦斕袈裟。那大鵬還不知悔改,佛祖氣怒之下,狠罰了他,連帶著青獅白象,還有他們背後的主人都沒有逃過。」

  我忍不住笑出聲,現在狠罰了,早幹什麼去了?

  「夫君?」地湧夫人有些奇怪的看著我。

  我一愣,心裡的違和感更勝,這件事和我有什麼關係,唐和尚倒霉我為什麼還要嘲如來?我搖了搖頭,「我只覺得西天也不太平,心也不齊。」

  「管它西方如何,我們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地湧夫人一臉的無所謂,「紫兒,那大鵬最後怎麼樣了?他吃了唐和尚,有沒有功力大增?」

  「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紫衣小丫頭搖著頭,「那大鵬半分本領沒漲,要不是孫悟空那夥人最後像是發瘋了一般,大家都不信唐和尚真的被他吞了呢。」

  「發瘋?」我忍不住開口,「唐和尚死了,難道不應該是好事嗎?至少他們可以散夥分行李回家了,難道他們還要繼續去取經?」

  「聽說是呢。」紫衣小丫頭說,「那幾個徒弟倒是重感情,說要替師父走到靈山,取得真經送回大唐。」

  我越想越覺得這個發展彆扭極了,大話西遊都不會這麼來好嗎?

  因為這個消息,我恍惚了好幾天,回過神的時候,才發覺地湧夫人不見了。

  「夫人去廟裡上香了。」紅衣小丫頭說,「臨走的時候,還請老爺要幫她給老太爺和舅老爺上香呢。」

  我完全不記得有這回事了,被紅衣小丫頭引進了一個房間,房間裡有一張雕漆供桌,桌上有一個大鎏金香爐,再上面供著兩個牌位。一個大點,寫著『尊父李天王之位』,小一點的那個寫著『尊兄哪吒三太子位』。

  看著那兩個名字,我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到底是撞名了,還是Cos玩上癮了?

  這樣隨意認爹認兄弟,天庭上那兩位知道嗎?


第105章

  地湧夫人是一天後回來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儘管她離開的時間不過兩天一夜, 可面上絲毫沒有旅途的疲憊,而是紅潤的像是進行了一次大補。不過想到她只是去寺廟上香,我把這歸結為人逢喜事精神爽, 沒有多想其他。

  果然,地湧夫人回來一見我就是十分歡喜,還和我說她去寺裡抽了簽,說明年會有含章弄瓦之喜。

  我反應了一會兒, 才想起來這好像是兒女雙全的古代說法。

  地湧夫人說完, 眼神既明亮又期待的看著我。

  我:「……」

  我不想接這個話, 於是,我硬轉了話題, 提起那個房間裡供奉的兩個據說是地湧夫人父兄的金字牌。

  地湧夫人一副很詫異的樣子,「夫君你忘了, 當初, 我們拜堂成親的時候,就是對著那兩個金字牌拜的啊?」

  她一副特別自然的樣子,弄得我倒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小題大做了,不就是撞名嗎?雖然那兩個人名少見了一點……好吧,我沒法把這歸結到撞名上去。我摸了摸頭,一直縈繞在心間的違和感始終無法消失。

  「岳父和舅兄已經仙逝了?」我只能這麼想。

  沒想到地湧夫人特別詫異的看了我一眼,「夫君,你在想什麼啊, 父親和哥哥都在天庭,是神仙呢。」

  「這麼說,我娶了一個神仙的女兒?」我隨口調笑道。

  「你不是已經知道我是白毛老鼠精了嗎?」地湧夫人說。

  我想啊想,總算是想起來這是怎麼回事了。那是我剛醒來沒多久,聽說這個地方叫做陷空山,地湧夫人又總是一身白緞衣服,就隨口問她是不是錦毛鼠,她非常痛快的點頭了,我當時還當她非常幽默,能配合我的笑話,也就沒放在心上。

  如今一想……

  御貓錦毛鼠什麼的發生在北宋,而現在似乎是唐朝。

  我又想到前幾天聽說的唐和尚被大鵬吞了的熱鬧,總算是明白這不是個普通的世界。

  「你是妖精?」我心裡倒沒有什麼害怕的感覺,只是覺得有些好奇,畢竟,這可是個新物種,而我印象裡的妖精,都帶著些傻氣,不是智商低下的那種傻,而是,一見了書生就以身相許掏心掏肺的那種傻。

  而考慮到我和地湧夫人的關係,如果流傳的夠久遠的話,沒準蒲松齡聽說了還會加進《聊齋》裡呢。

  我對此沒有任何懷疑。

  即使我不是書生,但看上去也是白淨斯文的。

  想到這裡,我忽然頓住了,這個……這個和尚和妖精一見鍾情還俗成親……我怎麼覺得有點像反面教材?

  地湧夫人可不知道我在想什麼,面上還帶著些苦惱,「夫君以前不是也知道嗎?還說不在乎,怎麼一撞了頭,就不認了呢?」

  說完,看向我的眼睛已經盈了水光。

  「是我不對,居然忘了。」我急忙道歉,又想起那兩個托塔天王和哪吒三太子的金字牌,心裡安慰自己,儘管我看起來像個反面教材,但如果那兩個人真是地湧夫人的父兄——當然是認的干親,李天王可是實打實的人類,而且超古板,不可能去睡妖精——想必人品應該還能有些保障。

  地湧夫人嬌嗔的瞪了我一眼,算是放過了我。

  我卻好奇她是怎麼和李天王父子扯上關係的,這要是沒有一點什麼傳奇經歷,應該是做不到的吧。

  「當時年幼不懂事,多虧父親哥哥大量,饒了我性命。」地湧夫人淡淡的說。

  原來,地湧夫人是三百年前修煉有成得了人身,結果控制不住口腹之慾,偷吃了香花寶燭。這也許不對,但也算不上什麼大錯,可問題是,那香花寶燭是靈山的,這下,就跟捅了馬蜂窩一樣,才修煉有成的金鼻白毛老鼠精居然被李天王父子通緝逮捕了。

  「你吃了靈山的香花寶燭,然後被天庭的李天王和三太子追捕?」我懷疑自己的理解能力有些問題,「靈山和天庭,這有些扯不上關係吧?」

  「父親和哥哥欠了如來佛祖的人情呢,儘管他們是天庭的,可不是也被差遣了?」地湧夫人答道。

  「什麼人情?」這種跨系統的調派,我還是覺得有些彆扭。

  「你可知道托塔李天王的那座寶塔是什麼來歷?」地湧夫人問我。

  「……」我還真是楞了一下,在我印象裡,李天王就一直是托塔李天王,至於他的塔是哪裡來的,我還真沒有探究過,他不是一直都托著那個塔嗎?

  「不知,請夫人賜教。」我說道。

  「這件事說來話長,還要從我哥哥剛出生的時候說起……」地湧夫人對我娓娓道來。

  原來,哪吒三太子當初出生的時候,左手上有個『哪』字,右手上有個『吒』字,便取名叫了哪吒,這位三太子一出生就是個人物,三歲的時候去海邊玩,就踢倒了水晶宮,捉了蛟龍抽筋。李天王覺得這個兒子小小年紀就這樣能闖禍,日後必成大患,就要把危險消滅在萌芽狀態,要滅了他。哪吒也是個小暴脾氣,立刻拿刀割肉還母,剔骨還父。

  故事到了這裡,和我印象裡的大致吻合,除了哪吒剛出生時的樣子,我記得哪吒剛出生的時候是個肉球,才被李天王當做不詳十分不喜,沒想到地湧夫人沒提這一點。我當她是沒在意,繼續聽著,結果接下來的發展才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驢了。

  哪吒割肉剔骨之後,還了父母精血,然後一點靈魂就跑去西天靈山去求救命了,當時如來在講經,慧眼一看,就知道了前因後果,便用蓮藕做骨,荷葉為衣,念了一段起死回生真言,哪吒又活了!

  講真,我就算對神話傳說興趣不大,也知道把哪吒做成蓮藕娃娃的人是太乙真人,這裡怎麼改成如來佛祖了?

  我看著地湧夫人,覺得她在逗我。

  「莫吃驚,佛祖法力無邊,起死回生之術對於其他人是千難萬難的,與佛祖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一點功德。」地湧夫人把我覺得自己被驢的驚訝當做了對這個故事的驚訝,笑的特別從容,帶著一點也許她都沒有察覺的優越感,「後來,我哥哥起死回生後,降了九十六洞妖魔,法力無邊,神通廣大,後來還要殺父親,報當年之仇……」

  結果李天王不是對手,求到了如來那裡,如來一向以和為貴,便賜給了李天王一座玲瓏剔透舍利子如意黃金寶塔,又把哪吒叫來,讓哪吒以佛為父,和李天王盡釋前嫌,從此李天王也變成了托塔李天王。

  這個人情不能說不大,有這個人情在,如來能差遣李天王父子倒也說得過去。

  可是我不信啊!我的印象裡哪吒的師父是太乙真人,實在很難接受忽然變成了如來佛祖。

  地湧夫人還在說她父親哥哥一家都和西天佛界有緣,「哪吒哥哥排行第三,大哥金吒也在侍奉如來佛祖,是前部護法。二哥木吒在南海觀世音菩薩那裡,是菩薩的徒弟……」

  地湧夫人如此介紹,大約是想證明她雖然有一點黑歷史,但家中都是根正苗紅的,和西方的關係也親近緊密。但我聽了,只有一個感覺——

  天庭吃棗藥丸。

  以李天王三太子的地位,這種東西方的緊密結合,天庭一貫的弱雞形象……

  玉帝大概不想忍也得忍了。

  但不得不說,介於我根本接觸不到這個層次的爭鬥,他們怎麼鬥都和我無關,可地湧夫人的介紹給我的感覺也很矛盾。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就足以證明她不是一個害人的壞妖精;可如果她說的不是真的,這和我的認知有衝突都不算事了,重要的是她矇騙我的居心。

  很不幸,我現在的看法就有些悲觀。

  哪吒怎麼可能是如來救的?!

  因為這個,接下來的幾天我心裡都多了幾分警惕,對周圍環境的探索也積極起來,地湧夫人有疑問的時候,都被我用「想好好看看家中附近環境」的藉口搪塞過去了,她還很興致勃勃的和我一起,指點我哪裡好走,哪裡陡峭,哪裡有猛獸該慎行,哪裡一到季節山花爛漫十分美麗。

  對我好的我都有些愧疚自己居然懷疑她。

  這一天,幾個小丫頭在院子裡收拾了兩張矮榻,桌上擺了瓜果,我和地湧夫人一起躺在塌上看星星,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地湧夫人比我健談多了,對天上星宿也十分瞭解,在我看來,天上的繁星多的難以分辨,她居然能一一指認,告訴我那是什麼星什麼星,有哪位星君鎮守。

  銀河爛漫,美人相伴,氣氛十分美好。

  直到地湧夫人介紹道二十八星宿中的西方星宿的時候,我才注意到,她居然落下了一個,本來該有的西方七星宿變成了六個。

  「少的那個是奎星。」地湧夫人對我說,「當年他與玉女兩情相悅,可天庭不允,便約好下界再續夫妻情緣。結果玉女所托生的寶象國在唐和尚的取經之路上,那唐和尚蠻橫不講理,硬是迷惑了玉女,使夫妻反目,而後又借勢相逼,讓本無過錯的奎木狼被鎮壓山底不得回天庭上去,這一對有情人便徹底的拆散了。」

  「誰讓他是單身狗,看不得別人秀恩愛呢。」我打了個哈欠,覺得夜風有些涼。「李天王也是天庭中人,你與我在一起,會不會也壞了規矩,有朝一日會被拆散?」

  地湧夫人嬌笑,「哪裡會,我又不是天庭中人,他們管不到的。」

  我心裡除了失望以外,居然也多了一分安心。

  風颳得越來越大了,也沒裹挾什麼沙石,但打在臉上卻有一種生疼的感覺。

  「夫人,外面風大,我們還是先回屋中暫避……」我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本來在桌上擺的好好的果盤被吹落在地。

  地湧夫人卻直接站了起來,「夫君快回屋,這是妖風!」

  「妖風?」這個名詞可有些新鮮,我被地湧夫人被她扯進屋,等回屋後才有些好奇的順著窗戶向外張望,「這裡還有妖怪?」

  「我不就是?」地湧夫人朝我飛了一個眼神。

  「你是妖精,怎麼能一樣。」我輕車熟路的安撫著她,忽然發覺有什麼東西落到了院裡,發出墜落的鈍響。

  地湧夫人合上了窗子,等一切風平浪靜之後,才出門查看。

  我跟在她身後,發現院中多了兩個被黑布籠罩的非常大的燈籠,裡面還有窸窸窣窣的動靜。扯開黑布一看,那裡面居然是兩個五六歲左右的孩童。

TOP

第106章

  那兩個孩童一開始怔愣楞的不說話, 等我把他們從籠子裡抱出來放到被重新扶好的軟塌上以後,他們才像是回過神一樣哇哇大哭。

  我頓時手足無措, 我一向對喜歡哭鬧的孩子敬而遠之,可眼下的情況又不相同,明顯, 這兩個孩子不是無理取鬧,而是真的被嚇壞了。

  我抱起其中一個小孩,再想抱另一個的時候發現有些力不從心,就看向地湧夫人, 打算讓她幫個忙。地湧夫人看這兩個孩子的目光及其熱切, 再想到她從廟裡求籤說明年會得子……

  我覺得我能理解她熱切的過分的眼神。

  她是妖精, 我是人,有個生殖隔離的存在, 想必造小孩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氾濫的母愛很容易投射到這樣年紀不大的孩子身上。

  不過, 她抱小孩的動作和我如出一轍的不熟練。

  我們倆這一夜幾乎沒怎麼睡, 等到把兩個孩子哄好讓他們重新入睡之後,天也要亮了。我和地湧夫人相視一笑,心裡又多了幾分擔憂。

  「你昨夜說,那股風是妖風,這兩個孩子被關進籠中,會不會也是妖怪作祟?」我問,「我們的院落雖然十分大,可和周圍比起來也不算什麼, 這樣都能掉下兩個孩童,在其他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地湧夫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當然,那只是一瞬,很快又被擔憂所覆蓋,「夫君說得對,我昨夜也看了那股妖風,裡面被裹挾的絕不止一個籠子。」

  「這可如何是好。」我有些急,「那些孩子被妖風攝走絕不會有好下場,可若像這兩個孩子這樣中途掉落……深山莽林,有野獸出沒,這些孩子也活不下來。」

  「夫君別急,我這就著人去外面尋找,找到那些孩子救下他們,也算是功德一件。」地湧夫人安慰我,說完,就立刻出去發佈命令,看模樣居然比我還積極不少。

  我真為自己有一瞬間懷疑這兩個孩子是她弄來的而感到愧疚。

  真奇怪,我以前沒這麼疑心的。

  地湧夫人吩咐完之後,也沒有放鬆下來,一直心事重重的。期間,那兩個孩子醒來後又哭鬧了一會兒,很快就被我臨時趕製出來的玩具收服了。以前我只知道自己手工做得好,沒想到,現在不僅好,還做的很快,就像是被加了熟練度一樣。

  但這怎麼可能?我搖了搖頭,地湧夫人這裡對我並不設防,這裡可沒有一點類似玩具的存在。

  等那兩個孩子的情緒穩定下來以後,我才試著問他們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那兩個孩子知道的事情少得可憐,他們只記得有一天被關進籠子裡,從此以後就在裡面吃睡,再也沒有出去過一步。大一點的那個孩子記事比較多,說被關進去以後過了兩次年節。不過也就只是這樣,再多的,他也說不出來。

  地湧夫人像是很悲傷,又說要去上香。

  這種事聽上去的確駭人聽聞,我理解她的心情,雖然沒什麼用,但找個神佛寄託發洩一下也沒什麼不好。接下來兩天,外出尋找其他類似遭遇孩童的並沒有帶來好消息,彷彿事情就真的那麼巧,被妖風裹挾的那麼多,就只有兩個掉落到我們在的院中。

  地湧夫人回來的時候依舊面色紅潤,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她在我憂心忡忡的時候有些得意。但很快,她就嚴肅了起來。

  「我在廟中靜心的時候,忽然覺得那夜裡看到的妖風有些熟悉,只是當時拿不準,就沒有說。」地湧夫人道,「但現在,我又去查看了一下風過之處留下的痕跡,倒很像是我的一位故人留下的。」

  「會吃人的故人?」我直覺的皺起了眉,「那是什麼來歷?」

  「我與他同在靈山腳下長大,只是他比我早成精。」地湧夫人道,「不過,他偷吃了佛祖的清油,逃出了靈山,我最後一次聽說他的消息,是說他已經被拿住,被靈吉菩薩看守。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再次出現蹤影。」

  「你認準了是他嗎?」我問。

  「昨夜刮過的那場風不是普通的風,而是三昧神風,我認識的,只有他會驅使。」地湧夫人急匆匆的說道,「夫君,此事非同小可,我不知道他是路過此地還是把此地當做了他的底盤,只是,這無底洞我住了許久,是不能被別人佔去的。我要出去一陣子好好探查此事,你一個人在家……」

  「你儘管去,不用擔心我。」我立刻說道。

  地湧夫人似是不放心,最後還是離開了。

  雖然地湧夫人把情況說的很緊急,但接下來幾天風平浪靜,我也就漸漸放下了心,以為那只是個過路妖怪。

  地湧夫人這一走將近半月,我每日在家裡逗孩子,覺得比她在的時候過得還要輕鬆,直到這天外面傳來了敲門聲,家中留下的小丫頭出去開門,我本來沒當回事,緊接著就是門被狠狠關上的聲音,還有小丫頭帶著顫的尖叫,「有……有妖怪上門了!」

  院中亂作一團,我心裡也有些慌亂,但此時,還是要鎮定下來。我出去抓住那個尖叫的小丫頭,「什麼妖怪?」

  「是個長鼻大耳的豬頭妖怪!」小丫頭六神無主的回道。

  既然知道這世上有唐和尚,那麼一說到長鼻大耳,我心裡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豬八戒。心裡剛一鬆,又想起唐和尚被吞了,此時即使外面的是豬八戒,那也是沒有了韁繩控制的豬八戒,雖然他在高老莊裡還算勤懇,可我也沒忘記那是個吃過人的傢伙。

  我莫名想到黃渤出演孫悟空的那一版西遊,裡面的豬八戒可不是善類。

  但此時家中慌亂一團,我也只能站出來,戰戰兢兢的看著門口。門外,粗粗的喘氣聲清晰可聞。

  「門外何人?」我提高了聲音問道。

  「夭壽啊,這聲音聽起來怎麼這麼像師父?百鬼規避,大吉大利……」我聽到外面的妖怪這樣嘟囔著,然後也扯著嗓門粗著嗓子答道,「別怕,老豬是好人,是去西天取經的和尚。路過比丘國的時候,那裡有妖邪作祟,鹿精做了國丈,狐狸精做了美後,整日勾著國王,掏空了國王身體,國丈出了個餿主意,說要一千一百一十一的小兒的心肝做藥才能救回國王。我和師兄們路過聽了這件事,不忍無辜孩童喪命,便出手相助,把那些孩童送走了,不過悟清前一陣子受了傷,控風沒控好,轉移的時候在空中掉了不少孩童,解決了比丘國的那兩個妖怪後,老豬就和師兄弟們分路來找那些丟了的小孩。這路經寶地,肚中飢渴,好不容易見了戶人家,這才過來化個緣,討些齋飯吃。「

  我恍惚想起,西遊八十一難裡是有這麼一劫,可是——

  「我聽說唐和尚被大鵬吞了,沒了他,你們怎麼還會去西天取經?」我問。

  「怎麼這事傳的這麼快?」又是低一點的嘟囔聲,而後才提高了聲音,「我師父雖然沒了,但如來佛祖掐算過,說他真靈尚存,在前面等著我們呢,老豬猜他是重新轉世投胎去了。唉,大鵬那肚子,消化起來也太快,救都來不及!這老豬在外面也說了半天了,能不能給口齋飯吃?吃完了老豬還要繼續去找孩子呢?哦,對了,你們這遇沒遇到過從天上掉下來的小孩,被籠子裝的?」

  「有兩個呢。」我阻攔不及,有小丫頭這樣回話了。

  「哎呦,可算是有了兩個了。」門外的人大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這孩子丟了五六十個,我們師兄弟好幾人一起找,到現在統共才找到七八個,要是那麼多孩子都出事了,可造的孽可就大了,等找回師父,他要是不記得就算了,要是記得,他心腸軟的跟豆腐似的,又得多想,想也想不出好東西,只能自己難受。他一難受,猴哥就跟著彆扭,猴哥一彆扭,倒霉的還不是我們這些底下的師弟……」

  我聽得好笑,心裡的防備不知不覺的就降了下來,親手開了門,「既然如此,你就……」

  儘管有了心理準備,但是,一個人身豬頭出現在面前,這對我的衝擊也有點大。

  「鬼呀!」結果豬八戒受的驚比我還要重,直接從原地跳了起來,然後跑的一溜煙不見,「猴哥救命,師父來冤魂索命了!」

  這一嗓子,直接把我幾乎衝到嗓子眼的驚叫給噎了回去。

  逗我呢?

  別說我是人,就算我是鬼,天蓬元帥還會怕鬼?


第107章

  我眼看著豬八戒像陣風似的跑的沒影, 然後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

  見鬼,師父, 冤魂索命。

  這些詞分開我明白是什麼意思,但是,如果合起來?

  豬八戒把我認成了我之前吐槽過的唐和尚?介於豬八戒一貫的不靠譜, 我倒沒有完全相信,但至少,從外表上來說,我和那個唐和尚撞臉了。

  這可不是什麼讓人覺得愉快的消息。

  先不說唐僧肉有多讓人垂涎, 單說如果我是唐僧, 會出現在這裡和地湧夫人成了夫妻卻與徒弟分離, 這其中必定有不少曲折內情。如果是沒見過豬八戒,有人這麼告訴我, 我一定對此嗤之以鼻,畢竟, 我之前聽到的都是唐和尚被大鵬吞了, 消化的特別乾淨,可現在,豬八戒說,佛祖算出唐和尚在前方等著?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感覺心裡沉甸甸的,彷彿忘記了非常重要的事。

  我想的太入神,直到眼前一陣風颳過,我忍不住眯了眯眼,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 卻被出現在眼前的傢伙嚇了一跳。

  一隻金色捲毛的猴子,肩膀上還坐著一個小猴,小猴脖子上還帶著一圈白色的項圈;一個相貌堂堂的大漢;長嘴大耳的豬八戒;一個藍色臉龐的看上去就有幾分凶惡的男人;以及一個約莫三十許膚色白皙眉目間帶著溫柔十分可親的夫人……

  有什麼在地上吱吱叫著,我低頭一看,是一個全身淡金色皮毛的小貂,見我看到他,跳的更加起勁了,「師父!師父!你沒事!」

  等等!

  我猛然看向那隻捲毛猴子,這是孫悟空?!

  我看著他的時候,他也在看著我,一雙眼睛金光閃爍,本來帶著幾分凶戾之氣的眼神慢慢緩和,表情也鬆弛了下來,帶上了難以掩飾的喜悅,搭配那一身捲毛,萌得我簡直像抱抱摸摸。

  管他是不是穿進魔改劇裡了呢,這個猴哥看上去簡直萌的讓人心顫。

  結果我還沒看夠呢,他肩上坐著的那隻小猴子一下子朝我撲了過來,四肢大張的抱住我的頭,我眼前一黑,差點站不住。

  這熱情可有點過了。

  我雖然這樣想著,身體卻彷彿有記憶一樣十分熟練的把那隻小猴子從臉上扯了下來抱在懷裡,皺起眉看著它。

  小猴子還想往我臉上蹭。

  我繼續皺眉看著它。

  「師父,你怎麼了?」我認為是孫悟空的那個傢伙看著我,先前的喜悅也淡了一份。

  我抓住小猴子的兩隻手,只能說出一句最俗氣不過的台詞,「你是誰?或者說,你們是誰?我們認識嗎?」

  最怕空氣忽然的安靜。

  直到豬八戒一蹦三尺高:「老豬就覺得哪裡不對勁,猴哥,怎麼辦?師父傻了!」

  你才傻了!

  疑似孫悟空的那股傢伙低聲嘟囔了一句:「老孫就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

  然後,他們重新做了一遍自我介紹。

  最後著重指出,我就是唐和尚,他們的師父。

  我再次確定這是魔改劇情,這徒弟的編制超了吧?

  「紅孩兒自獅駝洞中那一站,覺得自己本領十分不夠,不再貪玩,回了火焰山閉關修煉。還有六耳,那猴子雖然整天叫嚷著要去西天,可親眼見到青獅白像那般本領高強的妖怪因為皈依再見了主人就沒了棱角順服太過,生怕那是他日後的模樣,也不吵吵著要去,自己離開了。」猴哥看著我,「師父,你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嗎?」

  我有印象,但在我的印象裡,火焰山早就滅了,紅孩兒這個熊孩子也有人治了;至於六耳?如果他就是我所想像的六耳獼猴的話,他不應該早就被猴哥一棒子打死了嗎?

  所以,我只能搖頭。

  「外面說話不方便,你們進來吧。」我從門口讓開,「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和地湧夫人說的完全不同。」

  「地湧夫人是哪個?」猴哥問。

  我玩著懷裡小猴子的尾巴,「是我夫人。」

  後面一聲巨響,豬八戒的表情跟見了鬼一樣,「師父你成親了?!那咱們不去西天了?我來的路上看了看這裡,有些偏僻,人煙少,新開地也不肥沃,不如換個地方住?」

  「你不回高老莊?」我下意識的問。

  豬八戒立刻垂頭喪氣,「師父你怎麼又戳我心……咦,師父你想起來了?」

  面對幾個悟期待的目光,我搖了搖頭,「沒有。」

  垂頭喪氣的悟又多了幾個,別的悟還好,看到猴哥也這樣,我心裡別提感覺多罪孽深重了。

  「師父你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嗎?怎麼還會記得有個夫人?」猴哥重新打起精神來,問我。

  「我不記得了,聽夫人說,我是個路過的和尚,與她一見鍾情,便還了俗。有一日,為了給她去山中尋找禮物,不幸傷了頭,所以才什麼都忘了。」我說。

  「你那夫人如今在哪?」猴哥開始皺眉。

  嗯,皺眉也好看。

  我晃了晃神,「前幾日夜裡忽然刮了一陣怪風,從天上掉下兩個被布罩住的籠子來,籠子裡面裝了兩個小孩,我怕還有更多的孩子落到野地,遇到猛獸,便和夫人商量派人出去尋找。這些天,她都在忙活這件事,沒有回來。」

  猴哥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師父,你可知道,你那夫人很可能是個妖怪?」

  「我知道。」我心裡也有些沉,可還帶著一絲僥倖,「可是,他是李天王的義女,哪吒三太子的義妹,應當不會做那些妖邪之事吧?」

  「你怎知她說的是真?」猴哥問。

  我帶著他去了供奉那兩人金牌兒的房間,「就是這裡,這應該不會亂寫吧?」

  猴哥看了一會,一抄手把兩個金牌兒都摟進懷裡,「師父你忘了,這年月,妖魔作惡可不分身份的。老孫且去一趟,先探探那女妖怪的底。若是作惡,天庭裡的那兩個也別想逃過!」

  猴哥一陣風似的走了,我和被留下來的其他幾個悟待在一塊兒,總覺得有幾分別扭,忍不住開口找了話題,「你們是我是你們師父,那當初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怎麼會和你們分散,一個人來了這陷空山?」

  真奇怪,即使地湧夫人對我不差,我心裡卻更相信剛見面長得有幾分奇形怪狀的悟們。

  「當初太亂了,那三個魔頭又十分厲害,青獅和師父你有前怨,白象和他一夥,大鵬也沒安好心……」悟風把當時的情況緩緩道來。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那時候能打的都打紅了眼,作為戰五渣的唐和尚本來在挺安全的角落裡,可也禁不住青毛獅子主動去找,當時幾個悟都打紅了眼,同時也分身乏術,看到他被白象用長鼻捲起的時候就往那邊沖,結果大鵬動作更快,直接把人給吞了。

  結果大鵬奸猾奸猾的,得了好處之後也不戀戰,直接化為原形跑了。一路朝西,可是沒跑多遠就被十七護教伽藍攔住,不過攔也沒攔住多久,但那一會兒的功夫,就足夠神佛降臨了。

  「青獅是文殊菩薩的坐騎,白像是普賢菩薩的坐騎,一見了主人來,立刻弄乖的變回原形。大鵬還有幾分桀驁,可也不是如來佛祖的對手。」豬八戒說著還抹了把淚,「如來直接把大鵬的肚子給剖了,可裡面除了些還沒消化乾淨的人肉外,只剩下一件錦斕袈裟,我們都是是師父的皮肉生的太白嫩了,要是老豬,皮糙肉厚的肯定能多捱上一段時間……」

  「大師兄當時眼睛都帶血了,我從來沒見過他那麼嚇人的樣子,變成三頭六臂要打死那三個孽畜,可惜,被菩薩們攔了。」金毛小貂坐在桌子上,「當時大師兄連菩薩都一起罵上了,說他們要是繼續包庇,就去砸了他們的道場,把這事傳揚天下,還是如來佛祖掐算過後說師父你尚有一線生機,在前方等著我們,才讓大師兄冷靜了下來,沒和菩薩們死磕。畢竟,當務之急是要先把師父你找到。」

  我的心裡燃起了小火苗,不算大,但存在感特別高。明明我對這段經歷毫無印象,但一想到害我的人還被包庇……

  「師父也不必惱怒。」那個叫做白晶晶的據說也是我的徒弟的女子開口說道,語氣嬌柔,但內容一點也不算友好,「菩薩們即使要包庇,也只能保青獅白象的性命而已,師父你被大鵬吞吃,青獅白象夥同這件事已經傳遍了三界。如來弟子轉世,奉命西行的取經人被西天的自己人給害了,就算隨行保護的有六丁六甲、四值功曹,可西天來的五方揭諦、護教伽藍也不少,天庭那邊失職都沒人注意了,現在大家都看著西天的笑話呢,如果處理不好……這世上有幾個傻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白晶晶的畫風和其他幾個悟格外不同。

  當然,我已經知道了她就是白骨精,反正徒弟都超標了,再多一個也無所謂,而且看猴哥默認的態度,我也沒懷疑她有什麼不良居心。就是——

  白骨精誒,在我心裡那可是個妖豔女子,畫風和眼前這個賢妻良母半點不搭好嗎?

  白晶晶哀怨的看了我一眼,彷彿知道我心中在想什麼似的,「師父,我平日裡也不是這個模樣的,這不是豬師兄說師父你大約轉世投胎了嗎?師兄裡面也沒有個會照顧奶娃娃的,就要我變成這副模樣,等找到了師父以後,做個奶娘。」


第108章

  我只慶幸我沒喝茶, 不然非得噴了不可。

  老實說,這個白晶晶身材稍顯豐滿, 皮膚白皙,一身衣服不知道是什麼布料裁成的,看上去卻很樸素舒服, 髮型也沒有什麼花樣,就是拿根木釵隨意的挽了一個結。

  但不能否認的是,她身上散發的那種親善溫和的氣質,讓人一見不會有任何不好的心思。

  我十分確定, 這樣的人, 會討小孩子喜歡, 也讓人相信她是能夠把小孩子照顧好的。

  但前提是,這不是為我準備的。

  「現在就不用了吧?」我和她商量著。

  白晶晶哀怨的嘆了口氣, 目光中帶著懇求,「師父, 你就讓我這樣打扮行嗎?不然等大師兄回來了, 又該嫌棄我沒用了。」

  噫,這句話裡面的信息量很大啊。

  然而,作為一個把猴哥視為偶像,在關於猴哥的問題上能夠理直氣壯的把心偏到胳肢窩裡的人……我只能說,白晶晶找錯訴苦對象了。

  不過,白晶晶的這席話似乎打開了什麼奇怪的開關,給了豬八戒無限靈感。

  「白妹子,忍了吧, 誰讓猴哥本領大呢。」豬八戒立刻唉聲嘆氣,「想當初,師父還說我是他最愛的豬呢,沒事就抱著我走路,結果那猴子嫉妒心強,愣是編了理由,塞了老豬一顆不知道什麼丹藥,把老豬催熟成現在這個模樣。師父,你當時也不高興,還說猴哥來著,這事你可得一直記得,別忘了啊。」

  我看著豬八戒,懷疑自己頭上是不是貼了『傻瓜』這兩個字。

  但我的無言似乎成了給豬八戒的鼓勵,他越說越來勁了,「還是想念當初在陳家莊的日子啊,你挑水來我種田,和和美美過大年……」

  簡直越說越沒譜了,豬八戒還不會是把他當初在高老莊裡過的日子強按到什麼陳家莊裡去了吧?別的我不清楚,唐和尚本人壓根不會在路上拖延,還挑水種田過大年?胡說八道也不帶有些譜的。而且,如果我是唐和尚,肯定一路疾行往靈山趕,取經這回事早干早完,還能成佛,多好的事,怎麼可能在路上拖沓?

  可惜,我這話一說出口,幾個悟看我的眼神就有些怪,我正不明所以,他們又恢復了正常,但那種正常有些刻意,連我都能輕易看出來。

  「師父你怎麼就忘得這麼徹底呢?」豬八戒小聲嘟囔著。

  「我說錯什麼了嗎?」我納悶。

  「師父誒,你覺得觀音菩薩他人怎麼樣?」豬八戒問。

  這個問題奇怪死了,「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法力無邊,當然是極好的。」

  豬八戒一頭砸到桌子上面,哀嚎,「完了,完了,師父真的傻了!」

  我覺得我說的是標準答案,完全沒問題。

  猴哥回來的時候,我正在發呆。不管怎麼說,今天的事給我的衝擊並不算小,需要處理的信息太多。一些曾經發生過的,正在發生的,將要發生的事情攪在一起,讓我覺得頭暈腦脹,只能憑直覺認為,這個西行取經隊伍並不單純,他們對西天,準確的說,是對某幾個菩薩的態度十分耐人尋味。

  我很討厭這種和我長久以來的固有認知印象發生衝突的變化。

  猴哥帶回來了一個有些糟糕的消息。

  他沒有找到地湧夫人,卻發現了鎮海禪林寺,沒現身,變成飛蟲在寺中僧人閒談時得知,這裡有害人的妖怪,他們寺中的和尚隔三差五就會有一兩個消失不見。

  「地湧夫人平日裡會去寺中上香,回來的時候精神極好。」我回憶著,本來平日裡不覺得奇怪的事情此時似乎都披上了一層詭譎的面紗,指引向一個輕易不會想到可一旦想到就越發不安的結局。

  捉賊拿贓,猴哥大概是看到了我的猶豫,決定帶我去鎮海禪林寺,親自探一探在那裡作惡的妖怪到底什麼底細。

  我和幾個悟到鎮海禪林寺的時候,天色就已經有些晚了,敲開門,假裝過往的僧人求入住,那寺裡的僧人雖然面色哀戚眼睛紅腫,但還是備好了房間,只說讓我們晚上鎖好門窗,不要出去。

  「難道你這裡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買賣,怕晚上被我們撞到?」猴哥問道。

  一個年輕一點的僧人面露不忿,另一個年長一些的搖了搖頭,制止了師弟的話語,「不是我們太計較,而是這寺中又妖魔在夜間出沒。每晚都會有師兄弟們值夜撞鐘打鼓,可每月總有那麼幾天,只聽到鐘響,卻不見人回。等白天裡再去找,只能看到衣服鞋子扔在後園,血粼粼的骸骨還在,皮肉卻被吃了個乾淨,這讓人如何不悲,如何不怕?」

  當然會怕,我聽聽都覺得恐怖好嗎?

  「我怎麼從來沒聽過此事?」我試探著開口,「我夫人每隔三五日都會來這裡上香,還會過夜……」

  我話還沒說完,那僧人就急忙擺手,「慎言慎言,這話可不能渾說。我們寺中雖然有妖邪作祟,可也是正經寺廟,從來不留女客的。而且,這裡偏僻,我也不記得哪位女施主能隔三差五的來。」

  「那吃人的妖怪八成就是地湧夫人了。」等到那兩個僧人離開,猴哥開口說道。

  我想起她每次自稱上香歸來後與她一起用飯,忍不住一陣難受。雖然我吃的一向是素齋,可身邊的地湧夫人吃的卻是我的同類……

  這感覺糟透了。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猴哥出去溜了一圈,回來的時候帶回了一套僧衣,正是這鎮海禪林寺裡和尚穿的樣式,「老孫弄了個瞌睡蟲,把今晚應該去敲鐘的和尚弄睡了藏好,一會兒替了他去敲鐘。師父,你是在這等消息,還是要親自去看看?」

  「我能去看?」我有些意外。

  「恐怕得要老孫使個法術,把師父你變小藏在身上。」猴哥嘆了口氣,「經過了獅駝嶺那一遭,老孫是再也不放心讓師父你一個人待著了。」

  雖然覺得既榮幸有感動,但我覺得,除了猴哥之外的幾個悟對這個說法似乎異議很大。

  讓我意外的是,居然沒人提出來,連之前黑猴哥的白晶晶和豬八戒都閉上了嘴。這一刻,我覺得猴哥無限接近無人敢惹的黑社會大佬形象。

  猴哥把我變成了一隻蟬,然後他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沙彌。

  眉清目秀,有點受。

  然後我趴在他肩膀上,跟著他去巡夜了。等到二更的時候,外面的風漸漸大了,猴哥毫不在意,依舊不緊不慢的朝撞鐘的方向慢慢走著,路過一處假山的時候,那假山後面忽然傳出了女子的嬌呼聲。

  我轉了個身,朝那個方向看去。

  一位佳人扶著山石,慢慢的走了出來。

  是地湧夫人。

  和與我在一起是不同,現在的地湧夫人,看上去帶著幾分輕浮放蕩,幾步路走的搖曳生姿,來到猴哥面前。

  「小師父,這麼晚了,別人都在睡覺,你怎麼出來亂走?」她輕笑著問。

  「今晚輪到我來敲鐘,才不是亂走。」猴哥的聲音少年感十足。

  「敲鐘有什麼意思,不如你隨我到後面,我們耍些別的樂子,保準比敲鐘有趣。」地湧夫人幾乎整個人貼到猴哥面前,拉著猴哥往後走。

  猴哥一邊配合著她說些廢話,一邊又說傻話,說自己不懂得什麼叫做交歡。

  我忍不住笑了一聲,結果一出聲就發覺不對,那『知了』聲聽起來真是格外的響亮。

  「哎呀,小師父,你的肩膀上落蟲子了。」地湧夫人伸出手,「我來幫你捉掉……」

  我正要躲,地湧夫人卻忽然腳下一絆,整個人都撲到了猴哥懷裡,一雙手像是找平衡又像是佔便宜的亂摸,也不知道碰到了哪裡,猴哥忽然爆了,變回了原本的捲毛臉雷公嘴,抄起如意金箍棒就要打。

  也不知道地湧夫人是本領低還是猴哥本領太高,擒住她並沒有費什麼事,然後就把她扔進了一個紅葫蘆裡。

  猴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葫蘆法寶?我正納悶呢,就聽見猴哥在說話。

  「那妖怪好生不要臉,這幕天席地的手就往老孫子孫根上摸。師父,你先前沒被佔了便宜,破了元陽吧?」

  我:「……」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臉皮薄的人,可這話,讓我怎麼答?

  偶像在前,我不要面子啊?!


第109章

  我往上爬了爬, 把自己縮在猴哥脖子上的捲毛裡,假裝沒聽到猴哥這個問題。

  接著猴哥就回到了我們休息的廂房, 把地湧夫人從紅葫蘆裡放出來,然後沙和尚拿出來一根繩子,把她捆住了。我正要提醒他們一根普通的繩子捆不住妖怪, 就見地湧夫人一下子變成了一隻白老鼠,讓我驚訝的是,那根繩子居然沒有脫落,而是跟著地湧夫人一起縮小, 連帶著四肢一起捆住了。

  哇哦, 寶貝誒。

  「大師兄, 師父呢?」悟風東張西望。

  我感覺自己被一隻毛手捉住,放到了椅子上, 然後視野一變,重新變回了人。

  「哈哈, 師父你變成金蟬, 又躲到猴哥的捲毛裡,一時間還真容易讓人錯過?」豬八戒哈哈大笑。

  我決定不理他,這麼沒眼色的豬,怎麼可能成為我曾經最愛的豬?

  之前猴哥不再的時候豬八戒和我說的那一通,果然是騙人的。

  這時候已經快三更了,猴哥說天色不早要盡快休息,這話十分有道理,獲得了豬八戒的熱烈響應。

  「白晶晶, 這老鼠你拿走。」猴哥說。

  白晶晶皺了下眉,看著那隻白老鼠帶著幾分厭惡,伸出兩隻手指捏起老鼠的尾巴,把她從地上提溜起來。為了不讓鎮海禪林寺的人懷疑,白晶晶不再是之前的奶娘形象,而是化作了一個老僧,等到人走了才變回來,依舊不是之前那張奶娘臉,而是一個明豔少女的樣子,倒是和我心中白骨精的形象吻合了。

  不過明美少女手裡捏著老鼠尾巴表情嫌惡的樣子也讓人有幾分不忍心,至少我覺得豬八戒就不忍了。

  「白妹子,把老鼠給老豬吧,你別睡到一半醒來的時候被嚇到。」豬八戒說,「老豬膽子大,這妖怪要是敢不老實,老豬一釘耙打死她!」

  我有些想笑,為了豬八戒說自己膽子大的話。

  當初是誰一見我就跟見鬼似的跑個沒影啊,這事還沒過去十二個時辰呢。

  猴哥看了一眼白晶晶。

  白晶晶笑顏如花,「多謝三師兄,只是男女授受不親,這母耗子,還是跟我一起住好了。」

  「都是妖怪了還分什麼男女?」豬八戒嘟囔著,「誰還能對只耗子起心思?」

  然後被猴哥訓了。

  「你休小看她!」猴哥說,「這禪林寺裡的和尚被她吃了不知有多少,都是化作美人先勾引走的,這妖怪交到誰手裡,都不能交到你手裡。」

  「老豬是那樣不正經的嗎?」豬八戒不服氣的說,然後被猴哥一呲牙,熄火了。

  我對猴哥的地位再一次有了認識。

  這一天裡發生的事情太多,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好不容易眯了一會兒,就被猴哥叫醒了。我看了一眼窗外,外麵灰濛濛的,顯然時間也不怎麼早。

  「師父,白晶晶從老鼠精那裡問出了一些事,還有比丘國那些孩子的下落,此事宜早不宜遲,我們還是儘早出發吧。」猴哥跟我說。

  我反應了一會兒,「那些孩子還活著?」

  自從知道地湧夫人是怎麼對待鎮海禪林寺裡的和尚的,我對那些孩子的下場一直是悲觀態度。

  「耗子嘛,總喜歡囤積食物,只是把那些掉落的孩童收集了起來,還沒有動嘴。」猴哥說,「師父穿好衣服,我們這就動身。」

  走之前,我用禪房裡的筆墨留下了一封信,大意是我們這行人是來除妖的,以及那妖怪如何勾引人害人,如今妖孽已除,日後寺後僧人不必惶恐云云。

  「師父何必和他們交代?」猴哥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等我們離開了才說。

  「這寺裡的僧人已經過的足夠擔驚受怕了,若早上來再發現我們都沒了蹤影,還不知道會編出什麼故事來自己嚇自己,何必不給他們一個明白?舉手之勞而已。」那些被害的僧人之死固然是因為他們本人心思不正受了誘惑犯了戒,可犯戒的懲罰如果是死亡的話,那也太嚴重了。

  我們在另外一處我從來沒去過的地方找到了那些比丘國丟失的孩童,他們已經被關在籠子裡,密密麻麻的擺了一整屋,屋裡很安靜,只是偶爾還有小聲的抽泣聲,想必這些日子他們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看守這裡的小妖很快被處理乾淨,悟清使了風,把那些孩童送回比丘國,悟風跟著他一起,準備向比丘國的國王做些解釋,處理好後續。

  等到這處洞府空蕩蕩的之後,白晶晶放出了地湧夫人。

  地湧夫人這次看起來狼狽許多,儘管白晶晶笑的一派天真爛漫,可我總覺得,在她們回房之後,肯定不是做普通室友,而是發生了什麼不可說。不然,我可不信好好的地湧夫人忽然迷途知返,坦白從寬了。

  「夫君!」地湧夫人一變回原形,就看向了我,「救我!」

  「不要臉的妖怪,少亂認夫君!」猴哥瞪了地湧夫人一眼,「我師父清清白白的一個人,怎麼會和你這妖怪攪和到一起?」

  地湧夫人的表情立刻變了,「你不是孫悟空?」

  「就是你孫外公我!」猴哥當然是孫悟空。

  「少騙我!」地湧夫人尖叫道,「孫悟空的師父乃是從東土大唐而來去往西天拜佛求經的御弟唐和尚,誰都知道前不久他被大鵬吞了,早就死了!」

  猴哥冷笑著不說話。

  「你是唐和尚?」地湧夫人這下把目光轉向我,「你都想起來了,所以找到你的徒弟們想要害我,全然不顧我們一日夫妻百日恩,不顧我對你的十分情意?」

  我皺了下眉,說實話,地湧夫人不管對那些和尚和被暗中收集的比丘國的孩童做了什麼或者即將做什麼,她對我都不差。我不吃葷腥,她便讓人給我做素齋;我不習慣與她同睡,她也沒有強求而是住在隔壁;雖然總是暗示和要我困覺,卻沒有硬來……

  可是——

  一想起她對外做的事,我才軟了幾分的心腸又硬了起來。

  若她以人為食,我很難相信她對我的真心,妖怪當然可以愛上人,但是,我不信妖怪會愛上食物。白素貞和許仙的故事雖然帶著幾分悲情色彩,可沒人懷疑過他們的感情,他們的相遇固然有白素貞的一分設計,可誰能說那份設計不用心呢,但白素貞之所以被認同甚至降服她的法海因此被人討厭,還不是因為她屬於善的那一方?

  如果白素貞吃人為惡,法海的行為可是絕對算得上是正義凜然,也不會讓人覺得許仙有幾分渣了。

  我的沉默興許是被當做了無言以對,地湧夫人的眼中染上幾分憤恨,「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救你,即使救了你,也該在你養好傷的時候直接吃了你。唐僧肉,我吃了便可長生不老,成為太乙金仙,何必如今被你們擒拿?!」

  猴哥拿出如意金箍棒往地上一戳,「少廢話!我師父心軟,你孫外公可不心軟,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講出來,若有一份隱瞞,老孫就送你去地府!」

  地湧夫人挺著脖子,似乎還想硬撐,就聽白晶晶忽然輕笑一聲,打了個哆嗦,氣勢立刻降了下來。

  「我大師兄可從來都不講情面的。」白晶晶的聲音刻意軟了下來,「即使你父是托塔李天王,你兄是哪吒三太子,在我大師兄眼裡,也算不上是什麼的。你也別想著他們會來救你,就憑你做的這些事,大師兄不去天庭扯著他們去告御狀,那都是他發了善心不牽連了。」

  白晶晶這番軟言軟語似乎比猴哥的疾言厲色更讓地湧夫人畏懼,她又看了我一眼,說了當時發生的事。

  那一天,她夜裡剛在鎮海禪林寺中吃飽,慢悠悠的往回走,發覺天上動靜不對,因為有前科,便立刻藏了起來。等到動靜沒了以後,才謹慎的抄近路準備回無底洞。

  結果路上就見到了一個和尚,衣服破破爛爛像是被什麼腐蝕了一樣,一顆光頭上青青紫紫,像是被狠撞了好幾下,還帶著血跡,呼吸微弱的倒在地上。

  地湧夫人剛吃飽,此時倒沒什麼胃口,便想把人帶回無底洞做儲備糧。

  結果,等洞中的小丫頭把人清洗乾淨以後,才發現那個和尚長得白淨斯文,眉頭或許是因為不舒服而微蹙,我見猶憐的小模樣一下子就擊中了她的心,讓她立刻變了主意。

  和尚還是要吃的,但卻是另一種吃法。

  不過,那和尚昏迷了好幾日,地湧夫人感覺有些心焦,便去山林中散心,結果就遇到了一位背著藥簍的老者。

  老者自稱是個大夫,是來上山採藥的。地湧夫人心中一動,就把人帶回了無底洞中,讓大夫查看和尚的症狀。要是再不醒,沒準她又改主意了。

  大夫仔仔細細的查看了一遍,皺著眉說了一大堆地湧夫人聽不懂的話,最後說,他有辦法讓和尚醒來,但這個辦法會有後遺症。

  「那大夫說,他藥簍中有一顆剛采到的草藥,和尚昏迷不醒是因為腦中有淤血,那草藥可以活血化瘀,卻是被叫做忘憂草的,只要服下,便會忘卻前塵往事,乾乾淨淨猶如初生。」地湧夫人說,「反正我看上這和尚了,忘了就忘了,也免得他醒過來之後百般不願,大家兩廂便宜,豈不正好?」


第110章

  在從猴哥這裡確認了我就是唐和尚之前, 我一直以為自己失憶是因為受傷過重,因為在地湧夫人這裡我剛醒來的時候頭上的確有傷, 而按照猴哥的說法,我是被大鵬一口吞下肚的,如今雖然不知道怎麼出來的, 但我覺得這記憶或許就是代價。

  這沒什麼不好接受的,至少,在我的認知中,失憶這種事雖然因為時髦值被使用過多變的俗氣, 可造成這個結果的無一不是受了重傷或者重大打擊。

  我覺得自己這個猜測還算靠譜, 至少猴哥他們是認可這個可能性的, 說我肉體凡胎,從大鵬腹中出來不可能毫髮無傷。

  但地湧夫人這麼一說, 我就知道自己想錯了,原來讓人失憶的操作方法還有下藥。

  我阿姨家的小表妹曾經在我家借住過一段時間, 那時候她正是少女情懷總是詩的年紀, 什麼四葉草忘憂草的都會讓她感動一下,我也無聊,搜了一下這些自帶文藝氣質的植物都是什麼樣子的。四葉草還好說,忘憂草什麼的,那不就是黃花菜嗎?

  我特別愛吃,尤其是涼拌的。

  我把這話一說,小表妹眼眶紅紅的看著我,一星期沒搭理我。我當時還覺得自己委屈, 我又沒有胡編亂造,說實話也不行?我哥那時候在國外,好幾個小時的時差,我硬是算好時差和他講這件事,因為其他人都覺得讓小表妹委屈了就是我的錯,我在這邊根本找不到同盟。

  還好我哥那個文藝青年沒有跟著一起討伐我,而是很誠懇的說我沒錯,但我以後最好學會對某些不是原則性的意見進行保留,心裡明白就可以。這一次是表妹就算了,如果是我有好感的姑娘,我再這麼嘴欠一把,沒準就要做一輩子單身汪了。

  金玉良言啊。

  可惜,就算我現在惜字如金,我照樣還是單身汪。

  跑題了,我想說的是,這裡提到的能真正讓人失憶的忘憂草,絕對和我以前吃慣的黃花菜不是一個物種。也不是為了刷什麼時髦值,人家就是簡單粗暴,直接把功效放在了名字上。

  一想到我會被格式化,我就覺得不寒而慄。剛出生的小嬰兒什麼都不知道會讓人心中柔軟,但巨嬰?那個送藥的大夫和我多大仇?

  我只能慶幸我失去的只是作為唐和尚的記憶,至於上一世的,雖然對現在幫助不大,可至少讓我保留了自理能力。

  「你先前可見過那個大夫?」猴哥臉色難看的問。

  「並沒有。」地湧夫人說,「我這陷空山,尤其是靠近無底洞的地方,凡人但凡消息靈通一點的,都知道不能靠近。」

  「來歷不明的大夫你也請?」豬八戒嚷嚷著。

  「死馬當作活馬醫,當時還有別的辦法嗎?」地湧夫人振振有詞,「到底該怎麼處置總該有個結果,我總不能一直那樣白白養著他啊。」

  這話十分有道理,我都無法反駁。能在這位主手裡活到被猴哥找到,我身上套的一定是主角光環。

  地湧夫人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又被關了起來。我和幾個悟沉默了許久,誰也沒先開口說話。

  「師父,你覺得這是巧合還是被人算計了?」猴哥問我。

  我心裡也拿不準,「誰會這麼處心積慮的算計我?如果我什麼都忘了,從此安心在這裡和地湧夫人過日子,不再去西天取經,對誰有好處嗎?」

  「如果真是被算計,會不會是天庭的人?」我問。

  根據現代最簡單的推理思維,誰獲得好處誰就是幕後黑手。唐和尚取經最能傷害到誰的利益?當然是天庭,待取經回來以後,也就是佛教在東土發揚光大的時候,作為本土宗教的道教的生存空間勢必會被打壓,如果說天庭應為這個而出手,十分合情合理。

  至於天庭和西天合作保唐僧?

  要是真的保了也不至於發生被大鵬吞吃的意外,信仰香火之爭……

  嘖,西方的上帝那邊分出了多少流派,彼此鬥得跟烏眼雞似的,這還是信仰同一個神的呢。我才不信天庭和西天就真的關係那麼好,表面上好私下裡捅刀多正常啊。

  然而,這番我認為有理有據的分析,卻得到了幾個悟一言難盡的表情,即使後來回來的悟風悟清也是如此。

  「有問題嗎?」我納悶極了,「難道我還得罪了其他神仙?妖魔?」

  「師父,你怎麼不去想西方的那些神佛呢?」白晶晶小心翼翼的問我。

  這個問題可有點奇怪,雖然這樣想,我還是回答了她,「我可是去西天拜佛求經的,又是如來弟子十世轉世,當然和他們是一家,他們怎麼會害我?」

  第十世不去老老實實修成正果,和個妖怪過日子,要是一不小心破了元陽,還不得逼死那些強迫症啊?

  可當我看到其他悟的表情之後,心裡卻是一沉。如果一個悟不認同我,那麼情有可原,可如果都不,我不得不懷疑是自己出了問題。

  「不對嗎?」我有些謹慎的開口,「難道我得罪的是西方?」

  說不通啊!

  那麼一個天天教導人從善慈悲的宗教,我得幹了什麼才能得罪他們啊?

  「師父,你怎麼想那些下凡作惡的妖怪?」猴哥問我。

  「額,沒後台的打死,有後台的領回去?」我看著猴哥嚴肅的表情,忍不住放輕了聲音。

  「你不覺得奇怪?」猴哥問。

  「不是為了磨難嗎?考驗唐和尚什麼的……」我忽然想起來自己不應該知道這些的,「地湧夫人這麼和我說的!」

  「那那些無辜受害的凡人呢?」猴哥繼續問。

  「命中……有此一劫?」我越說越覺得底氣不足。

  豬八戒又一次的用頭砸桌子,「師父傻了,師父傻了啊!也別去取經了,咱們收拾行李回陳家莊吧,那裡還有好大一片家業呢,總不會餓死!」

  「是西天。」猴哥忽然很肯定的說。

  我雖然不解,但既然猴哥這麼說了,那就是西天吧。

  「老孫去一趟兜率宮,看老官那裡有沒有什麼丹藥能解了忘憂草的藥性,讓師父你重新想起來。」猴哥說走就走,話音剛落,就沒了蹤影。

  我繼續發呆,還是想不明白西天為什麼對唐和尚下黑手。

  沒過多久,猴哥就回來了,一臉的喪氣,「老官那裡也沒有合適的丹藥。」

  「說真的,咱們回陳家莊吧。」豬八戒這次居然正經了一點,「要是這麼去西天,萬一哪天師父想起來了,非嘔死不可。」

  「也不是沒有辦法。」良久,白晶晶忽然輕聲說道。

  立刻收到了很多束質疑混雜著希望的目光。

  「我也是做過神醫的人!」白晶晶哼了一聲,「我聽說,有一座山叫做萬壽山,山中有一五莊觀,裡面住著鎮元大仙,他那裡有一棵樹,近萬年才結一次果……」

  「你說的那是人參果,師父已經吃過了。」猴哥說道。

  「吃過了?」白晶晶有些恍然,「難怪師父雖然不記得西行,卻也不像剛誕下的孩童那樣人事不知,興許這就是人參果的功效。」

  「繼續說。」猴哥說。

  「是你先打斷我的。」白晶晶小聲的抱怨了一句,正色道,「我要說的卻不是人參果,而是樹上結的果膠,據說數量極少,能解世間一切不良之症。可鎮元大仙卻沒那麼容易交好,我們也沒有什麼能夠交換的寶貝。」

  「這好說。」猴哥喜上眉梢,「你不知道,鎮元大仙和老孫是結拜的兄弟,先前更是說過欠了師父一個因果。若別人也許真沒辦法了,但對咱們卻正好。」

  猴哥又要走,我卻心中一動拉住了他。

  「師父?」猴哥不解。

  我皺著眉,「能否不驚動任何人,悄悄去,悄悄回?」

  「師父你是說?」

  我看了一圈屋中的幾個悟,「我不知道我忘記了什麼,但是,就是別讓其他人知道。」

  當我喝下白晶晶煮好的軟滑的人參果果膠,想起了一切的時候,我才發現之前的保密政策是多麼的明智。

  「師父,你到底想起來沒有?」猴哥有些發急。

  「我應該什麼都沒想起來。」我看著猴哥,說道。

  猴哥不愧是天生聰明伶俐的猴兒,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哦,哦,老孫知道了,那接下來怎麼辦?」

  「接下來,當然是把地湧夫人帶到天庭,光明正大的告李天王父子一狀,也讓我知道,這天庭中的裙帶關係有多麼的黑暗。」我抱著猴兒子,一邊給他順毛一邊漫不經心的說。

  不這樣,怎麼才能讓什麼記憶都沒有又發現『夫人』的妖邪行為飽受驚嚇的唐和尚對天庭的好感度一降到底呢?要知道,按照慣例,這地湧夫人肯定也是會被包庇的了。

  我甚至覺得,即使地湧夫人一點都不無辜,但在讓我失憶這件事上,也是被人利用了的。

  那麼,在消除了天庭那邊的好感度之後,接下來又會怎麼安排,才能讓我心甘情願的站到佛教那一邊,從此死心塌地的虔誠西行呢?

  不得不說,我對西天那邊安排的劇本感興趣極了。

TOP

第111章

  猴哥帶著地湧夫人和她供奉的那托塔李天王和哪吒三太子的金牌去了天庭, 我忽然有些懷念六耳,雖然他和我沒有師徒緣分, 但是,他是個好主播,如果他在, 我也能知道天庭那邊的應對。

  即使猴哥回來以後我依舊會知道結果,但是,轉播和現場直播是兩回事。

  猴哥回來的時候,表情還好, 沒等我問, 就把他幹的事都說了一遍。

  他這次上天庭, 本來但就是打著把事情鬧大的心,弄出些動靜來看各方的反應, 至少,要順著我的心意弄出點天庭的黑點出來讓我順理成章的降低好感度。所以, 他手裡拿著罪犯和證據, 壓根沒去找李天王父子,直接到玉帝面前告了一狀。他手裡的證據很實在,玉帝也頗覺得有幾分沒臉,就讓太白金星去叫李天王父子過來對質。

  猴哥還不依不饒,說怕太白金星中途和李天王父子串口供,也硬跟了過去。

  果然,李天王剛聽到這件事便勃然大怒,半點不認, 只說自己的小女才七歲,絕幹不出這種事來。猴哥也壞,半點沒提那個所謂的女兒是隻老鼠精,把李天王氣的想要揍他。

  也不想想自己有沒有這個實力,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這位李天王,似乎連他兒子哪吒都打不過的。

  最後還是哪吒想起來曾經有那麼一隻老鼠精認李天王做了義父,認他做了義兄。李天王被這一提醒,也記了起來,卻是惱怒中又多了難堪。

  「李天王說,當初他欠如來佛祖一個大人請,所以當初那老鼠精偷吃香花寶燭以後跑了的時候,如來就差遣了李天王父子去捉那妖怪。捉住了之後,本來應該打死,可如來又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擅殺生靈,又饒了那老鼠精的性命。那老鼠精也精怪,借此說李天王父子對她有恩,便拜了干親。」猴哥說,「李天王父子本來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沒料到,居然會被那老鼠精當做護身符擋箭牌,還在玉帝面前鬧得沒臉。」

  「是真忘,還是……」我對天庭上面的神仙的節操暫時持保留態度。

  「老孫覺得他是真忘了。」猴哥說,「李天王那人,雖然庸碌剛愎自用,卻不算沒有擔當。老鼠精做的事於凡人看來興許罪大惡極,但在他眼中,錯處未必多大,犯不上死咬著不認。當他被哪吒提醒想起來之後,也沒有求情,只說一切聽憑玉帝處置。」

  「聽上去沒什麼黑點……」這和我的推測可不同,我還以為李天王會死護著不放,而天庭也會很給李天王面子,直到我想起他們當初是如何對待奎木狼的,「玉帝是如何處置的?」

  猴哥頗有些無奈的看著我,「師父不是心裡有數了嗎?」

  我:「……」

  這種不痛不癢的懲罰不比包庇強到哪裡去,甚至,如果對方明目張膽的包庇了,那麼作為受害者還有話說,也能獲得一定的同情分;可一旦做出了處罰,別管是什麼處罰,那都代表著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了,如果再不依不饒的揪著不放……

  那就是不知進退,不識好歹了。

  這聽上去有點像先前奎木狼事件的重演,因為這件事,我對天庭的好感,唔,多虧有一個二郎神出現把瀕臨掉底的好感度往上拉了一大截,否則我真的會轉黑。而這一次,沒有了楊戩出面,隻猴哥一個人鬧上了天庭,毫無主場優勢,這個結果就不可動搖了。

  也許這就是西天所算計的地方,可即使如此,我還是如他們所願的對天庭的好感降了一截。

  楊戩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把那所謂的新天條弄出來,現在去攛掇一下他還來得及嗎?我怎麼覺得所謂的天條天規根本沒數,只要沒觸及到天庭上位者的痛點,怎麼說怎麼做都是他們隨心所欲的來呢?

  我心裡的不滿簡直不用假裝了,完全可以本色出演。

  我們沒有繼續西行,而是調轉了頭,重新往比丘國走。

  先前幾個悟出來是為了尋找孩童,如今孩童都找到也送回了家,可行李馬匹還都留在比丘國。猴哥說他可以走一趟把那些都拿回來,但我拒絕了。

  「我什麼都忘了,雖然說身上還有去西天求取真經的重任,可也知道,如今我腦中空空如也,半卷經文都不記得。」我說的有理有據,「不如回轉比丘國,那國中必有寺院,在那裡修行一段時間,知曉些我佛真意才好。如若不然,屆時即使到了西天,若有菩薩隨口一問,我卻什麼也答不出來,該怎麼讓他們相信我的一顆誠心?」

  「師父說的也有理,我們這就回轉,找一處名山古剎,尋訪大德高僧,為師父講經。」猴哥也跟著我一本正經的說。

  幾個悟在一邊擠眉弄眼,齊聲應和。

  比丘國中,人人把我們當做救苦救難的羅漢菩薩,國王待我們如上賓。我這才知道,先前國王被妖怪矇蔽,對一個狐狸精千寵萬愛,弄垮了身體,又有國丈攛掇,要用小兒心肝做藥治病。後來猴哥識破了這兩個妖怪的真面目,也讓國王醒悟過來,他破敗的身體也無可避免,還是猴哥從鹿精的主人——南極老人星那裡要到了四顆棗,吃下以後益壽延年,才算把身體補回來。

  「連壽星那裡居然也會出這種事,他騎得那頭鹿,該不會也是自己咬斷了韁繩偷跑的吧?」我搖了搖頭,這套路,簡直毫無新意。

  「興許是少有人把這當回事,隨便找了個藉口。」白晶晶說,「卻沒想到不甚上心的神佛有那麼多,都用了同一個藉口,就顯得毫無真心,讓人覺得絲毫不受重視。像我,每次都精心設計,百般謀劃,因勢導利,用最小的付出獲得最大的收益,還沒人說我不好……」

  白晶晶把自己誇成一朵花,然而她成就卓越,我只能為她點贊。沒看連猴哥都只是哼一聲,沒有出言打擊嗎?

  我們私下裡這樣說話有些肆無忌憚,倒不是一下子不怕天上那些盯梢的了,而是那些盯梢的都被猴哥趕走了。當初我被大鵬吞了之後,猴哥可不光是炸毛那麼簡單,他還遷怒到了天上的六丁六甲,四值功曹,五方揭諦,護教伽藍身上,再加上當時如來都把大鵬剖了也沒找到我,都默認我狗帶了,猴哥一炸毛,那些神佛就就勢被收了回去。

  直到今日,即使我平安無事,可那些傢伙們也沒有再次出來。

  當然,如果那些神佛想要繼續監視我也會有些別的手段,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在大鵬腹中金蟬脫殼了那麼一下之後解鎖了什麼被動技能,我似乎能感覺到是否有人盯著我。那種感覺很玄妙,有時候我心有所感的時候告訴猴哥,猴哥出去轉了一圈都說天上地下沒有找到盯梢的,可我就知道有誰在暗中盯著。好在那種暗處的盯梢並不是時時刻刻的,不然我的感覺會更糟。

  說到大鵬腹中那一遊,也許是死亡的危機讓我一下子被動觸發了金蟬脫殼,我不會說自己一點代價都沒付出——我能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先前收集的香火信仰少了一層——但我獲得的好處似乎更大。

  就像蟬,脫殼的那一刻也許很脆弱,但這是一種成長,是更加強大的必經的過程。

  這不是說我的戰鬥力一下子就提了上去,而是我的領悟,我的感知,我對法則的理解又提升了一個層次。

  我變得有些嗜睡,夢中,一個讓我倍感親切的看不清面目的淡金色投影與我相對而坐,傳經授道。

  那是金蟬子。

  我覺得我對他的認知出現了偏差,他並不是只給我留下了一堆難以收拾的爛攤子,這是他留給我的另一道餽贈,在使出金蟬脫殼之後才會解鎖的餽贈。

  然而對我此時的處境依然幫助不大。

  我算是弄明白了,金蟬子他,從一開始,在靈山的時候,就是一個戰五渣,純輔助的奶,燃燒自己,爆發別人。

  我夢想的大殺四方的場景有生之年大概難以出現了。

  我這邊在慢慢消化這金蟬子的餽贈,另一邊,興許是因為我遲遲不動身,終於又有人出招了。

  一開始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之前我就說了,我們留在比丘國的藉口是記憶全失連經文都忘了要重新學習,比丘國國王當然巴不得我們在他國內常駐,為了留我在國都,他大手筆把全國上下有名的大德高僧通通請了過來,每日與我講經傳法。

  變數發生在其中一位大德高僧身上。

  那位大德高僧已經九十許年紀,眉毛鬍子白的沒有一點雜色,卻忽然有一天,身體就衰敗了下來。他平日裡和我講了許多佛法經文,看到他,我又不免想到法明師父,與他關係不自覺就親近了幾分。當國王派來的御醫說他時日不多的時候,我心裡還感覺很難受。那位大德高僧卻心心唸唸著讓我這個死裡逃生的大唐御弟聖僧重新恢復我佛弟子的榮光,在圓寂前的那段日子,還爭分奪秒的為我講課。

  這天夜裡,我都扶他上床休息了,他卻一下子精神了起來,我心裡有不好的預感,覺得這大概是迴光返照的徵兆,但那位大德高僧卻拉著我不要我去叫人,而是斷斷續續的說不忍一生所學沒了下落,也不忍我一直渾渾噩噩,要把他的畢生領悟傳授給我。

  我覺得這不可能,但臨終關懷嘛,我不會反駁他。結果,他就給我來了一個醍醐灌頂。

  這操作,多像武俠小說裡剛出江湖的懵懂菜鳥遇到一位即將登仙的老前輩,他們一見如故,在老前輩臨死之前,把自己畢生功力傳給了菜鳥,然後含笑九泉。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那位大德高僧已經圓寂,而我,據說已經入定三個月了。

  我完全不覺得高興,因為在我入定的這段時間,我把大德高僧傳給我的信息都看了個遍,看完之後只能慶幸自己是假失憶,否則,如果我全盤接受認可了,那麼西天就會為自己得到了一個合格的符合他們價值觀的唐僧而慶祝了。

  先是把記憶洗清,然後再來一個醍醐灌頂,如果成功了,怎麼能不讓我徹底站到他們那一邊呢?

  與此同時,我被大德高僧醍醐灌頂獲得他畢生智慧的消息也傳揚了出去,我再也沒有藉口繼續留在比丘國。儘管國王還在留我,但我只能堅定的告辭離開。

  我們在路上走了大半年,再次路過陷空山的時候,那裡已經不復以往的妖氣陰森,而山中的鎮海禪林寺居然香火也不錯,我們借宿了一晚,招待我們的不是先前遇到的那兩個僧人,沒人認得我們,倒是挺熱情的講了一段傳說。

  傳說之前,這裡有一隻專門吃僧人的老鼠精,就在寺中僧人戰戰兢兢惶恐不安的時候,幾位羅漢下凡,假托凡僧借住,夜裡除了那妖邪後便飄然離去,只在房中留下一封書信解釋前因後果。一開始寺中的僧人還將信將疑,但後來真的沒有人再出事,他們便為那幾人設了牌位,上了香火,感激不盡。

  遇到懂得感恩的人,這讓我心情好了許多。

  我們繼續前行,又走了半年,正是夏日炎炎,一年中最熱的時日。這一日,中午的日頭太毒,我們坐在小溪邊休息,褲腿向上挽著,脫了鞋把腳浸在溪水中,兩邊有許多棵繁茂的垂柳,柳枝垂下,坐在下面就不覺得熱了。

  這時候,一個老婆婆挎著籃子從不遠處走來,越走越近,看到我們的時候還嚇了一跳,「哪裡來的和尚?」

  我的臉皮早就鍛鍊出來了,就那樣安安穩穩的坐著,「見過女施主,貧僧是從東土大唐而來,前往西天拜佛求經的和尚。」

  「胡說,胡說,大唐那麼遠,你們怎麼來的?」老婆婆搖著頭,站在一棵垂柳下,看來也想歇歇腳。

  「當然是一步一步走來的。」我不以為意,「一片赤誠之心,哪裡走不過?」

  「你這和尚倒是一片赤誠,可最重要的還是人命。」老婆婆說,「別再往前走了,若是再往前走,別說去往西天,恐怕這裡就是盡頭了。」

  「請婆婆指點。」我看著那個周圍隱約有佛光沒有收攏的老婆婆,耐著性子問道。

  「往前走,大約五六里地,有一處城池,那裡便是滅法國。那國王先前被以僧人言語輕慢,立下羅天大願,要殺一萬個和尚,如今已經死了九千九百九十四個無名和尚,就差六個有名的和尚了,要是你師徒去了,正好湊滿一萬之數,那國王為了大圓滿,豈能放過汝等性命?」說到這裡,老婆婆的聲音已然帶上了幾分嚴厲。

  「已經死了九千九百九十四個和尚?」我輕聲問道。

  「正是。」老婆婆回答。

  「此地距離西天不過萬里之遙,怎麼會發生如此駭人聽聞之事?」我搖著頭,佯裝不信,「那些和尚遭受迫害,怎會不去求助?旁的不說,單說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救苦救難,怎麼可能對此視而不見?老人家休要誑我。」

  我話音剛落,猴哥就跳了出來,「哎呀,原來是觀世音菩薩到來,弟子剛才沒認出來,失迎,失迎!」

  我才擺出一個驚喜的模樣,結果就看到眼前祥雲飄過,觀音他腳底乘雲,溜了。

  我:「……」

  誰能知道我心中臥槽的心情,他到底是來幹嘛的?!

  只是為了告訴我前面有個滅法國,就等我們這邊六個和尚過去湊成一萬之數讓國王的羅天大願實現嗎?

  那種被盯梢的感覺再次出現,我低頭想了一會兒,對猴哥說,「悟空,既然觀世音菩薩現身指點我們前方不可行,不如我們就此散去吧?」

  「師父?」猴哥一副特別驚訝的樣子。

  「聽說,當年我之所以決定西行,就是因為觀世音菩薩的指點。」我看向西方,表情惆悵,「如今菩薩再次現身,假托老婦來勸我回轉,是不是說,這真經我已經取不得,和我無緣,該回去了呢?」

  西方忽然炸了一個響雷,在青天白日萬里無雲之時顯得特別奇怪。

  真真的一個晴天霹靂。

  幾個悟都是一副忍笑的樣子,猴哥表情最真摯,「師父,行百步者半九十,從大唐到西天有十萬八千里路程,我們走了那麼多年,如今,我們距離西天不過萬里之遙,在此時放棄,也未免太可惜。」

  「是啊,師父。」白晶晶也跟著勸,「菩薩的來意未必是讓師父放棄,而是告訴師父前方多艱難,要是沒有足夠的恆心毅力覺悟,沒有經過足夠的磨礪,是無法取得真經的。」

  「是這樣嗎?」我微微瞪大了眼睛。

  「一定是這樣!」幾個悟七嘴八舌的肯定著。

  「那還等什麼,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師父且慢。」說話的還是白晶晶,「既然我們已經知道前方的滅法國專殺和尚,若是這樣直接去了,豈不辜負了觀世音菩薩的好心提醒?我雖然也入了師父的門,可卻沒有剃度,看上去也不是和尚,不如我先去城中打探一下,摸摸情況如何,可好?」

  「那就辛苦你了。」我笑的慈和。

  「不辛苦,這都是我應該做的。」白晶晶笑容甜蜜。

  我覺得,如果有人現場作畫的話,最後的成品絕對是一幅師慈徒敬的美好畫面。

  就是猴哥不屑的嗤笑有點煞風景。

  唉,我覺得,我這輩子應該都指望不上他能和白晶晶友好相處了。嗯,在外力的逼迫下沒準他倆能合作,但一旦環境平和了,他倆也是第一個鬧內訌的主兒。

  還好我壓的住。我不得不自我表揚一下。

  白晶晶去得快,回來的也快。她去的時候兩手空空,不過一天,回來的時候卻背了一個大包袱。

  「師父,我在城中店內買了六套假髮,還有衣物頭巾,只要戴上假髮,圍好頭巾,讓人認不出是和尚便可通行無阻。」白晶晶把包袱攤開,「時間緊急,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這滅法國的確名副其實,國王要殺和尚雖然毫無道理,可他本身卻是個明君,也不知道被哪路妖邪摸了頭,咱們還是不要硬抗還好。」

  「這國王專殺和尚,誰知道背後有沒有什麼妖邪攛掇,就像當初在車遲國一樣。興許不知道又有誰暗中託夢,那些沒得救的和尚……哼!」猴哥抬槓說道,「要是就這麼走了,沒準後來的和尚就會怨上師父。」

  「別的我說不好,並沒有妖邪這一點卻是可以確定的。」白晶晶說,「我之所以勸師父直接走,就是因為這件事全是國王一個人的心願,他一介凡人,難道我們還能打殺了他?如果這樣,我們和那些……又有什麼不同?師父你說呢?」

  「白晶晶說的有理。」我先肯定了白晶晶的說法,在猴哥瞪眼睛的時候,又補充道,「但如果就這樣一走了之,我們的關文該到哪裡倒換?即使我們裝扮換了個樣子,沒人能認出我們是和尚,可通關文牒上寫的清清楚楚,如果我們去倒換關文,國王必定會知道我們就是去西天取經的和尚,到時候,依然不會放過我們。」

  這絕對是一個現實問題,最後還是猴哥拍板,「實在不行,老孫就去弄個巧,假裝過往他祖宗託夢,讓他放我們過去!」


第112章

  最後的結果, 是我們暫時喬裝打扮進城,暫時潛伏一段時間, 弄明白滅法國國王為什麼對僧人有如此之重的惡意,看能否化解,然後再做謀劃。

  白晶晶買的衣物都很合身, 唯一一點不知道是有意還是故意的,就是六套假髮中,有一頂假髮是捲毛。

  我和其他幾個悟默認把那一頂留給了猴哥。

  猴哥一開始也並沒有在意,但白晶晶笑的太好看了一點, 然後他伸向假髮的手就遲緩了。

  我在現代也沒帶過假髮, 也無從分辨這滅法國的假髮和現代工藝製成的假髮有什麼區別, 唯一讓我比較掛心的就是我很擔心這假髮會好好的或者在行動間掉落。這時候再看白晶晶買來的頭巾,就知道這用處了。

  雙保險嘛。

  我已經很久沒有穿過俗家衣裳了, 而且滅法國的風格又與大唐不同,很是花了一些時間才換好。

  結果等大家都換了個差不多的時候, 猴哥還在瞪著那頂捲毛假髮。

  「悟空。」我催促著。

  猴哥運著氣, 半晌,才開口說道,「師父,我發現這滅法國,他們的百姓和其他地方的百姓長相還是有點區別的。」

  我點頭,興許是因為離天竺越來越近了,越往西,人的長相就可以明顯的看出和大唐不同, 但我沒明白的是,猴哥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所以,我覺得入鄉隨俗比較好。」猴哥說完,還點了點頭,在我們都不明所以的時候,吹了一口氣。

  一股熱氣襲來,等熱氣散盡以後,豬八戒先跳腳了,「猴哥!你也忒不地道,自己是捲毛就算了,怎麼把我們都變捲毛了?!」

  原來,猴哥吹了一口氣,本來在我們頭上戴的好好的假髮全都捲了。白晶晶最慘,雖然她原身是一具骨頭架子,但她的頭髮看起來真的特別真,結果現在,之前美美的發髻整體造型雖然沒變,看上去卻多了幾分異域風情。

  我覺得也挺好看的,但從其他幾個悟一言難盡的表情上看,我大概是個異端。

  「呆子,你懂什麼?!」猴哥呵斥了一聲,表情看起來卻十分的滿意,「你也不動動腦子好好想想,這滅法國的國王殺僧,怎麼會沒想到會有僧人去買假髮矇混過關?這裡的人絕大多數都是波浪發,你要是頂著一頭直髮,不就是明著告訴人家你有問題嗎?」

  「我就不信這國裡的全都是直髮。」豬八戒不服氣的說。

  「是啊,可人家的直髮都是真的啊,檢查的人上手一摸就知道這肯定不是和尚裝的。問題是,你能禁得起檢查嗎?」猴哥振振有詞,「白晶晶做事就是考慮不周全,若因為這個讓師父被人發現,那罪過就大了。」

  白晶晶一臉便秘,還要忍氣吞聲的表示贊同,「大師兄說得對,是我考慮不周了。」

  猴哥這才把假髮帶好,換了衣裳。

  我們彼此看了看,覺得都打扮穩妥了,又把頭巾纏到頭上,準備進城。

  「等一下。」猴哥又出聲,看向白晶晶,話卻是對我說的,「師父,我們這次進城,是假託過路商賈,雖然沒什麼貨物,可老孫毫毛萬千,拔出一撮變化成馬匹不成問題。問題是,咱們一群大男人上路沒什麼,可這裡面要是多了一個小娘子,看上去就有些不像話了。」

  看白晶晶的表情,我覺得她已經後悔一開始用捲毛假髮揶揄猴哥了,結果再一次讓這只記仇的猴子給報復了。

  「我可以假裝是……夫人。」白晶晶掙紮了一下。

  「誰的夫人?」猴哥冷笑。

  白晶晶打了個哆嗦,「那被帶出門長見識的女兒呢?」

  「沒腦子,沒嫁人的女兒出去和幾個男人同吃同住,名聲還要不要了?誰家會這麼坑女兒!」猴哥駁了回去。

  「侍女,侍女總行了吧。」白晶晶聲音中都帶著委屈,充滿乞求的看著我,「師父,帶上個女人上路,肯定就不會有人懷疑你們是和尚了。」

  「悟空——」我看向猴哥,提醒他適可而止。

  「是不會懷疑,但會讓別人覺得我們不是正經人。」猴哥懶洋洋的看著白晶晶,「不過,既然師父發話了,那你就做個侍女吧。」

  白晶晶實現身份三連跳,可惜是往下跳的。

  我們繼續前行,猴哥一邊走還一邊搖頭,「本來是想讓你做個一起做生意的結拜義妹,不過既然你想當侍女,老孫向來喜歡成全人,就依了你好了。」

  如果目光能殺死一個人,我覺得猴哥早就在白晶晶的目光中灰飛煙滅了。

  很快,我們便到了見到了佇立在遠方的一座城池。只看著那座城池,我便知道為什麼白晶晶說這裡的國王是位明君,即使他殺僧滅法。

  那城中一片喜氣沖融,祥光蕩漾,非英明君主不能帶來此等氣象。

  城門口查的並不嚴謹,我們也不是唯一進城的。事實上,這裡人氣充足的很,往來商隊十分多,守城檢查的兵士只是進行簡單盤問——

  「從哪裡來?」

  「東土大唐。」

  「那可是好遠。」

  「行腳商人,不走遠點,怎麼做得買賣?」猴哥應付自如,「說給這位軍爺聽,我們兄弟一行十八人,剩下的在後面押馬,就是為了做筆大買賣。這是我們大哥唐大官,我是猴二官,還有熊三官,豬四官,黃五官,沙六官,再加上一個伺候起居的丫頭。先來前頭探路。」

  這番話說得流利極了,守門的兵士也沒耐煩全都聽仔細,只看了一眼我們牽的白馬,還有後面又排起的隊伍,就放行了,「你們這馬倒神俊。」

  「托福,托福。」猴哥笑嘻嘻的牽著馬,正要走,發現豬八戒在後邊和人說話正說的熱鬧,「呆子,別說了,我們該進城了!」

  「知道了!」豬八戒應了一聲,然後和人告別,「老哥哥,我不騙你,你要是能走到西梁女國,你這些貨物的賣價還能翻上一番。」

  等我們進了城,猴哥還在抱怨豬八戒和人說個沒完。

  「這你就不懂了。」豬八戒這次很自得,「生意人有生意經,這行話一說出去,聽到的人就知道我們是正經生意人,就算有人懷疑,這也有人給我們作證啊。」

  這話聽上去很有道理,但是——

  「你就是心癢,又想做生意了吧?」我問。

  豬八戒『嘿嘿』兩聲,剛想撓頭,手一碰到頭巾,就縮了回去,「那個,拿什麼,咱們今晚在哪投宿啊?這裡可沒有寺廟借住,咱們要去住店嗎?」

  「最好包下個小院來,咱們自己住著,也別讓人隨意進出,也能自在些,省的……不小心捂得頭上出了痱子。」白晶晶意味深長的說。

  這次連猴哥都沒有反駁她,可是我們仍然沒有找到能包下的獨立小院。

  這裡往來商賈太多,十分繁華,若是淡季還有可能,但現在,條件好的住店都滿了,我們最後標準一降再降,找到了間客棧。那客棧有些陳舊,是一位寡婦經營的,為人倒也熱情,先小人後君子,把這裡的花費說了個清楚明白。

  「上等宴席,每位五錢銀子,能請小娘子來陪;中等的,每位兩錢銀子,沒有小娘子,只有一些水果酒水;下等的嘛,沒人服侍,鍋裡有飯自己去取,困了,拿些干草打個地鋪,等到天亮的時候,隨意給個幾文錢就行。」趙寡婦說,「不知幾位客人要哪一等的?」

  「要上等的。」猴哥說,「不過我們兄弟這一路跋山涉水,辛苦多日,肚中一直沒有油水。要是一下子上了葷腥,恐怕腹中不適。這幾日你不要上葷菜,好好做幾席素齋,讓我們好好養養腸胃便好。」

  「那可還要小娘子?我這裡請人十分方便,若客官喜歡,我這就讓人抬轎子出去院裡請。」趙寡婦說,「別的我不敢說,那些行院裡的小娘子,個個都討人喜歡的很,伺候人也有一套,保準讓客官解了疲乏,心情舒暢。」

  一開始趙寡婦說什麼小娘子,我還以為是服侍用餐的侍女,可等她說完,我才反應過來,這哪裡是我想像中單純的女服務員,而是另一種不那麼單純的職業。

  可以說,我行走了這幾萬里,還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什麼時候客棧也有這種附加服務了?

  好在猴哥十分穩得住,「算了,不要,不要,我們這些都是有家室的,走南闖北整日不著家,哪能再對不起家中的婆娘。你只去做一些熱湯熱菜給我們就可以,然後再燒好熱水,等我們休息前好好泡一泡澡。」

  趙寡婦雖然臉上還帶著笑,態度也十分慇勤,但她身上帶出的那點失望的感覺卻遮掩不住。想也是,我們一下子推了那麼多附加服務,連酒菜都是要的素的,不像葷菜那樣有賺頭,她能掙到的錢就很有限了。

  「老闆娘。」白晶晶從包袱裡摸出一個銀錠子,遞給了老闆娘,「我們在這裡少說也要住上半月,這是給你的定錢,我們的一干吃用,就先從這裡面扣,少了你再找我。」

  老闆娘瞬間笑成了一朵花,「哎呦,姑娘你可真是美麗又大方,有你在,難怪這幾位官人都看不上行院裡的小娘子了。」

  猴哥翻了個白眼,白晶晶的笑容有些僵。

  我似乎明白了為什麼這間客棧條件不算太差卻客源不豐,這老闆娘一開口,直接就把拿主意的和金主一起給得罪了。

  接下來,白晶晶臉帶笑意,把這間客棧裡裡外外挑剔了一遍,最後把樓上右半層給定了下來,又要干燥通風,又要陽光充足,又要干淨無蟲蟻,又要少有人打擾,然後又嫌房間裡味道不好,要點香。總之,這間客棧裡面只要閒著一點的人,都被她支使的團團轉。

  「我還是覺得不解氣。」等把一切都收拾好了,那些人也離開了之後,白晶晶這樣說,「一個兩個笑的像二傻子似的,沒笑成二傻子的就罵我是挨千刀的狐狸精。」

  「狐狸精哪有你道行高。」猴哥回了一句。

  「也是。」白晶晶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整個人又美滋滋的了。


第113章

  晚飯我們的主食是面卷子和白米飯, 用來下飯的是一道粉湯,裡面有木耳、嫩筍、豆腐、麵筋和青菜, 勾了芡,喝起來十分潤滑味鮮,把本來許久沒得到款待的胃照顧的熨帖極了。

  第二天的時候, 我破天荒的有些起晚了。

  長途跋涉後的熱水澡加上鬆軟的床鋪,真是讓人墮落的大殺器。

  這個理由我認為十分正當,但發現我是唯一一個起晚的之後,我還是免不了自我檢討一番。

  自制力太差!

  我們在這裡住了近十天, 總算把滅法國的情況基本摸清了。

  滅法國一開始也不是滅法的, 甚至, 這裡曾經還是一個頗為虔誠的國家,因為距離天竺乃至西天不遠, 上上一任國王還派人去西天求經,花費了國庫半年的積蓄, 取回了真經之後全國推廣, 效果怎樣暫且不說,但國王本人卻是非常虔誠的。然後沒多久,上上一任國王GameOver,上一任國王繼任,他繼承了老爹的狂熱,對僧人的優待進一步擴大,弄得國家財政都有些吃力,好在他也算是勤政不好女色, 唯一一點愛好都花在佛教身上了,除了這一點,讓人也說不出他其他不好來。在他任上,國內的僧人數量有了極大的進步,等他駕崩之後,上位的就是現任國王了。

  按理說,這位國王被祖父和父親熏陶過,即使沒成為一個狂熱的佛教徒,但天然的好感度肯定不低,沒想到,他物極必反,因為有僧人對他無禮不敬,就直接發下羅天大願,要殺一萬個僧人。

  人家還不是隨便說著嚇唬人的,而是身體力行的在執行,短短兩年,整個國家風氣一下子扭轉過來,他當年許下的一萬之數也只差六個了。

  嗯,不出意外的話,就是差我們六個。

  要說這國王是個不孝子,專門跟自己父祖過不去吧,這個結論有些偏頗。儘管他把父祖的積累都推翻打碎了,但他並不是昏君,一個地方如果商業發達,至少能證明這個國家是太平的,而王城上方祥和的氣象也證明,這是個明君。

  很難說這種氣象是怎麼形成的,但是,它卻可以真實反映出一個國家的現狀。好,那就祥雲籠罩;不好,被妖怪影響的,那種不詳的黑雲也是遮掩不住的。

  雖然我聽說國王是因為有僧人說他壞話而怒而殺僧以後,一開始覺得那個說他壞話的僧人也是西天指派,國王就像曾經的烏雞國國王那樣,嗯,能夠成就個羅漢金身之類的,然後被西天派來的人給考驗了。可以想到他立下羅天大願殺僧還一直殺的很順利,我就默默的給這個想法打了個叉。

  當初說國王壞話的那個僧人肯定掛了,而如果那僧人是西天的,就憑那些小心眼,在覺得自己被冒犯之後,不可能不給滅法國動些手腳。

  所以,這一切都出自國王主觀意願,他強硬的進行滅法,還成功了,不僅沒引起西天的報復,還讓觀音來提醒我前路不可走。

  唔,後面關於觀音那一點也許是他的激將法,或者又是一種看我西行之心堅不堅定的考驗,這點先不提,但他眼看著九千九百九十四個僧人被殺,我可不信這裡面的僧人死前沒有唸著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的名字求救的。

  關於西天信仰和信徒的關係,我總覺得有幾分扭曲和矛盾。

  在我這個功利主義者看來,信徒之所以會信仰,一方面是為了給自己找到一處心靈的寄託之地,在遭遇現實中不如意的時候獲得一份安慰;當然,在這個有神佛的地界,還可以求得庇佑,祈求風調雨順,這幾乎是農耕國家的命脈了。不過因為後者所求而產生的信仰也不算牢靠,就像烏雞國和車遲國,佛教不給力,那就換道教,還一點的就把原來信奉的佛教放在一邊,報復心重一點的,車遲國的那些和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其中雖然有那三個大仙的功勞,但最終下命的,還是國王。

  而那些神佛是如何對待信徒的呢?

  沒人指望神佛會把信徒當做衣食父母,儘管他們提供信仰香火和供奉,神佛之所以是神佛,就代表了他們的層次更高一層。但在我看來,偶爾的施手照顧卻是必須的,神佛可以不理會每一個人的請求,這要求太高了,我都覺得不現實,但近萬人信徒集中一國被害,還不能讓他們施捨一眼嗎?

  要知道,在現代,無論遊行示威還是上訪,大家都默認人多力量大的。

  而現在滅法國發生的事,給我的感覺卻是,信仰給了,香火給了,全身心都投入了我佛,而神佛就那樣順理成章的把他們當做了所有物,一枚棋子,一枚可以為接下來安排犧牲掉的棋子,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們的喜怒哀樂懼都不重要,只要能達成他們所信仰的神佛的目的。

  也許今生滅,會得到來生福?

  「不是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嗎?」白晶晶意外的通透,「師父你之所以會覺得不平,是因為你還把自己當做普通信徒,覺得自己被辜負了,無力反抗,儘管你是金蟬子長老轉世。」她一邊吃著瓜,一邊和我說,「但如果你成就了神佛,所看到的層次有不同,也就不會想這麼多了。我見過一個山中獵戶,他有一條好獵犬,為他獵了許多獵物,他平日裡也特別愛惜它。但有一天,那條獵犬追獵物的時候一腳踏入了一個窄溝,別斷了一條腿,那獵戶看了之後,發現即使腿傷養好了,那獵犬也不能再為他捕獵了,就直接殺死了獵犬,美美的吃了一頓肉。而他家中還有別的獵犬,他依然可以每日上山,靠新的獵犬為他捕獵。」

  「我討厭你說的這個故事。」我說。

  「事實如此,師父你也別太自擾了。」白晶晶用絲帕一點一點的拭著嘴角,「這些規律,我們身處其中,其實早就習慣了。有本事的生,沒本事的死,如果投靠了一方人物,興許可以得到靠山,但卻少了自由。獅駝嶺那事,師父雖然吃了個大虧,可我還是要說,那讓師父,甚至師兄們吃虧的大妖,你沒看到,見到主人的時候被罵一聲孽畜,就乖順的不得了。在我看來,還不如死了呢。」

  我看著白晶晶頭上被她改造的已經看不出原樣的禁箍,心裡忽然有些發沉。

  「這些年,你怨過我嗎?」我問。

  「什麼?」白晶晶一愣,看著我有些茫然。

  我指了指白晶晶頭上的禁箍,「要是沒有這個,你也未必會受制於我,離開本來生活的地方,向西方一路顛沛流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白晶晶摸了摸頭上的禁箍,「這些年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師父你也就最開始唸過一段咒。再說,我當年的作為,雖然總是被大師兄一眼識破沒有成功,但我本來是真的沒有對師父你安好心,技不如人,也只能認了。」

    「到底不得自由。」我搖頭。

  「自由不自由的,是另一回事,但我過的卻也快活多了。」白晶晶笑顏如花,「而且,師父帶我走上了另一條路,如今我也有香火供奉,可比我當年做白骨夫人有趣的多。當然,師父,你要是能管管大師兄,讓他對我好一點,那就更好了。」

  「你想讓他對你好一點,還總去招惹他?」我無奈。

  白晶晶笑的一臉無辜,「我就看不慣那猴子的嘚瑟樣。反正他又不會打死我,招惹他幾下又怎樣?」

  這不是M嗎這?


第114章

  如果給白晶晶加個標籤, 那就是不作不死,而在她看來, 既然怎麼也不會死,那就可著勁撩唄,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白晶晶和我聊完, 也吃完了瓜,就起身打算離開了。結果才走到門口,就像是被嚇了一跳似的往後跳了一小步,「你怎麼在這?」

  我好奇的往門口看。

  猴哥施施然的進屋, 連一個眼角都沒給她。

  白晶晶站在原地臉色變幻不定, 然後一跺腳跑了。

  「師父。」猴哥叫我, 「咱們在此地還要停留多久?今天已經有人跟老孫打聽馬匹的事了,若待得久, 老孫就拔些毫毛,變出幾百匹馬, 給糊弄過去。」

  「是不是八戒認識的新友打聽的消息?」我好奇。

  豬八戒這段時間又重新過了一把做買賣的癮, 我們先前進城的時候,為了不太過於標新立異,我讓幾個悟都變成人類模樣,本來豬八戒還嘟囔著說變不好,被猴哥砸了幾拳之後,也成了一個面目端正的大漢,不算十分英俊,卻符合主流審美。

  我當時的第一個想法就是, 難怪當初他能去做上門女婿。

  反正,現在豬八戒就頂著這樣一張老實誠信的面孔,在城中也算是交遊廣闊了。

  「不像是。」猴哥搖頭,「那呆子知道咱們那些馬匹的來歷,不會介紹人來買。那些人,倒像是聽說了風聲,就是為了馬來的。不過他們來路似乎不正,有些遮頭掩面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現在有些後悔當初打著馬匹販子的招牌。這個年代的寶馬,可不是現代的出行工具,雖然也有這部分功能,可更是被列為一種軍需。

  如果買家是走官方路線的,那沒什麼好說的。可猴哥說那些人遮頭掩面,我就怕自己落入什麼政治爭鬥中。

  希望是我想多了,不是說這滅法國的國王還算英明嗎?

  晚上用飯的時候,白晶晶不出所料的又被猴哥找了茬,白晶晶一副忍辱負重的樣子看向我,「師父——」

  「別叫師父!」猴哥很不給面子的拆台,「我非得治治你的毛病不可,省的一天到晚的給我蹬鼻子上臉。」

  白晶晶像是氣得不行,「誰蹬你那塌鼻子了?!」

  說句良心話,猴哥毛臉的時候那鼻子的確不怎麼挺,但現在化出的這張臉,看上去可一點都不塌鼻子。

  白晶晶的話似乎沒觸到猴哥的痛點,他只是冷笑了一聲,就繼續吃飯了。

  白晶晶愣了一會兒,露出了一個勝利的笑容,接下來用餐的動作別提多端莊多淑女了。

  以我對猴哥的瞭解,我覺得這事沒完。但直到晚上我回房間裡睡覺,猴哥都沒什麼舉動。

  難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猴哥之腹了?

  結果晚上我睡得正熟的時候,忽然被外面的尖叫聲給驚醒了。

  那尖叫聲高且厲,充滿了無限驚恐。緊接著,外面傳來都慌不擇路時的碰撞聲,整間客棧從安靜變得喧嘩,外面的燈也被點亮了。

  「什麼人作死啊!大晚上的不好好……啊啊啊!!!」趙寡婦帶著睏意的聲音從外面樓下傳來,話還沒說完,就化成另一聲尖叫,「有強盜!!!」

  這聲尖叫更尖更厲,內容更醒腦,徹底的趕走了我的瞌睡蟲。

  我起床穿好衣服,把假髮重新帶好,推門出去。這時候其他幾個悟早就把闖入的人給用繩子捆了起來,二十多個人被捆成一團,都丟在下面的大堂裡,看起來十分壯觀。

  我緩了緩神,那些人原本用來遮面的面巾被拉了下來,我發現其中有幾張面孔十分的眼熟,正是這客棧中的人,有的看堂,有的挑水,有的打雜,這幾日對我們照顧的十分慇勤。

  雖然我們住店是花了錢的,這裡的活計對我們慇勤一點十分正常。可眼下的場面,卻說明了那句老話——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老闆娘。」我看向縮在角落裡打著顫的趙寡婦,「這事,你可知曉?」

  這算是黑店還是賊窩?

  趙寡婦使勁的搖頭。

  接下來的事情沒什麼好說,直接報官就可以了。結果沒想到,明明是那些人主動來招惹我們,偏偏反咬一口,說我們是殺人犯,手裡有命案。

  這種被抓了現行的案子我以為不會有波折,但再次被傳喚過去知道了這事之後,我的心情簡直和日了汪沒有兩樣。

  這官府該不會是想要暗箱操作搞包庇那一套吧?

  那強盜還振振有詞,「大人明鑑,我們兄弟只想做筆買賣,卻沒想過傷人命。下手也謹慎得很,先前也觀察了半月,準備做的周詳,要不是出了沒想到的事,怎麼會還沒動手就驚了人?實在是這伙馬販子喪盡天良,我們才推開一道房門,就看見吊在房樑上的骨頭架子,陰森森的下巴骨一張一合,向我們求救訴冤呢!」

  骨頭架子?額,沒聽說白晶晶有變回原形休息的習慣啊。而且,以她的本事,就算有,怎麼也不該沒有警惕心被人看個正著啊。

  「笑話。」雖然這麼想,我仍然搖頭否認,「當時已是深夜,燈燭俱滅,就算推開一間房門,裡面也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你不光看到了骨頭架子,還能看清動作?」

  「當時的確黑,可那骨頭架子卻是會發光的!」強盜頭子梗著脖子看向我,「你們這些人,雖然打著馬匹販子的主意,這些天身邊也就一匹馬,誰知道你們私底下做什麼生意?」

  「那還來劫我們?」我覺得他把在場的人當傻子騙。

  結果那強盜頭子振振有詞,「黑吃黑才更有油水!」

  我:「……」

  我居然無言以對!

  然而,我有沒有話說不重要,重要的是,強盜頭子口中的那個骨頭架子根本不存在!趙寡婦也證明我們就是七個人一起投宿的,沒多也沒少,最後官府判決我們無罪,把強盜們丟入大牢。

  回去的時候,我本來打算換客棧,這裡一開始看上去條件不大好,但住了半月其實也挺舒心的。但再舒心,安全得不到保障也不行,即使沒人能給我們造成威脅,可萬一馬甲掉了讓人發現我們是和尚了怎麼辦?

  然而趙寡婦母女哭的可憐,怕我們這一走她店裡的名聲就徹底沒了,對我們苦苦哀求,最後我們還是留了下來。

  我把幾個悟叫到房間裡開小會,重點放在白晶晶屋中把強盜嚇尿的發著螢光的骨頭架子。

  這完全不像是白晶晶會犯的錯誤。

  等白晶晶說完,我們確定,這件事的確不能怪她,至少,不能全怪她。

  以白晶晶的精明伶俐,當然不會在這種時候故意生事,問題是,她變不回來。

  「我好端端的怎麼會把自己吊在房樑上。」白晶晶邊說,還邊用眼睛去看猴哥。

  好吧,真相很清楚了,晚飯的時候白晶晶的確把猴哥惹著了,但猴哥沒當場發作,而是吃完飯採取打擊報復。

  介於這是猴哥,我就不說他小心眼了,只能說他不緩不急,有大將之風……不行,我有點想揍猴子!

  猴哥當然不會那麼容易讓我揍,第二天,猴哥就出去了一趟,等他回來的時候,身邊又多了許多個人。

  「都是老孫毫毛變的。」猴哥跟我說,「那些馬我也變出來了,就在城外,要是有貴人來買,我們也正好接觸一番,好知道些滅法國的內幕,應該比外面流傳的誰都知道的消息更詳細。」

  猴哥這個辦法十分好,因為沒過多久,就有人來和我們接觸了。

  來人似乎身份高貴,隨從們乍一看穿的普通,可白晶晶告訴我,那些人裡面穿的衣服的布料都不便宜,只是在外面罩一層便宜的做偽裝。

  猴哥隨意拔了一撮毫毛,變成了三百餘匹馬,參照標準都是我騎的白馬,而那白馬是李世民大大給我的,所以這批馬的質量可想而知,我又不是真正的馬販子,把談生意這件事交給了豬八戒,再有白晶晶在一邊掠陣,沒什麼不放心的。

  結果白晶晶總是能給人驚喜,她和對方的領頭人套上了交情,結果套的太好,人家想要把她要走帶回去做姬妾。

  送走了提出這個交換意見的人之後,猴哥都要笑瘋了,白晶晶面無表情。

  雖然我們拒絕了,但對方似乎也不介意,或者說,他們更看重那批馬,這些女色消遣只是可有可無的。

  我覺得對方背後的那個人肯定是個能幹大事的。

  而事實也是如此,當我們接觸逐漸深入的時候,想買那批馬的真正主人——興許是覺得我們太磨嘰了想要以勢壓人?——露出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滅法國王太子。

  而讓我覺得有些不妥的是,如果對方的身份是真的,他買這批馬的目的是什麼?明明可以走官方渠道非要這樣私下接觸,我就算政治敏感度不行,也覺得這裡面的味道不太對。

  當王太子親自和我見了一面以後,他的話驗證了我的想法。

  沒錯,他打算暗搓搓的招兵買馬,造他老子的反。

  王太子說的慷慨激昂,「父王倒行逆施,違背先祖遺志,殘暴不仁,枉殺僧人,實乃昏君!」


第115章

  我看著王太子, 十分不理解。

  王太子已經是王太子,地位穩固, 等國王駕崩之後,妥妥的下一任國王。而且,國王現在年紀也算大了, 以這年月的平均壽命,我想不到王太子這樣迫不及待的理由。

  至於他說的什麼父王是昏君的話,我也就聽聽算了,完全沒當真。

  想要造反, 當然要給出一個表面上正義凜然的理由來做遮羞布, 雖然在我看來, 在即使不算盛世但百姓也過著太平日子的時候造反是一件十分傻逼的事。

  天時地利人和,能佔幾樣?

  「子造父反, 不孝不忠不義,我的馬不會賣給這樣的人。」我搖頭拒絕。

  王太子制止了隨從即將暴起的動作, 看向我, 「唐大官,你在王城裡住了也有半月,覺得這裡如何?」

  看王太子果然沒有翻臉的意圖,我就知道自己這步算是走對了,能把造反這件事都找出一個好聽的理由的人,是不會輕易的翻臉的,相反,他還會努力說服你, 想要得到你的認同。這固然是為了自己能夠得到助力,又未嘗不是他在給自己增強信心,希望得到更多的認同。

  「繁華之地,就是……」我搖了搖頭,「若沒有強盜那事,我會覺得這裡更好。」

  「你覺得,這裡為什麼會有強盜?」王太子問。

  強盜的出現還需要理由?即使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也不是沒有強盜出現的。出現的理由可以萬萬千千,有外因也有內因,這一點暫且不去計較,但這個職業不會消亡卻是真的。

  「總有好吃懶做,企圖投機取巧的人。」我淡淡說道。

  「這樣的人的確有,但國王失了教化之責才是根本。」王太子說,「身為一國之主,不去教化百姓一心向善,反而把勸導百姓從善的僧人殺滅。沒了這些人的慈悲教化,那些強盜才會墮落,百姓才會受此之害,長此以往,百姓人人為賊,一心從惡而無人度,這國也就從根上爛了,若不及時改正,日後,遺患無窮!」

  我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幾分想笑。

  別鬧,即使我現在是一個根正苗紅的佛教徒,我都不敢說這等大話,似乎在王太子看來,只要信了佛,就人人為善,惡人被度化棄惡從善,善人則更善。這的確是一種理想狀態,可人性的多變注定這根本不可能實現,若人人性格千篇一律,思想一樣……

  我想了想,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這是傀儡吧,以為很有思想實際上所有思想都是被人灌輸的無思想之人。

  「國王如此作為自有它的道理。」我一邊想一邊說,「不是說國王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有僧人對他無禮嗎?」

  「那是他先對僧人無禮!」王太子急急的反駁,「是父王不遵先祖立下的規矩,又怎能怪大師呵斥他呢?」

  這是親兒子嗎?怎麼胳膊肘往外拐的那麼厲害?還是說,自古以來,總會出現幾個坑爹的熊孩子?

  「聽殿下的意思,神佛地位還要高於國王?」我很納悶,這王太子是不是傻?作為一國太子,未來的國王,就這麼想要有誰騎在他的脖子上?

  結果,王太子十分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

  儘管我不覺得封建王權有多好,但想想那些神權至上連國王繼位都要先得到教皇認可的西方國家,以及教廷中那些烏煙瘴氣的和教規規定的完全不符的作風,甚至他們為了斂財搞出的所謂的贖罪券,儘管不是同一個宗教,但想要讓我認同王太子還真不容易。

  宗教什麼的,上位者當工具使可以,但如果發自內心的認同當祖宗供著……

  我穩住了王太子,以一種極其認真負責的態度和他定好時間去看馬匹。王太子先前也沒看過馬,雖然手下應該和他匯報過了,但這麼重要的事,他親眼去瞧一瞧才會更放心才是真的。

  總走了王太子以後,我居然覺得有幾分心累。

  雖然我不是搞政治的,但我寧願面對的是一個野心勃勃的王太子,而不是因為宗教信仰就要造反的傢伙。不過,這大概也是我想當然,在信徒心中,當然是信仰高出一切,其他的都要靠邊站。

  我和幾個悟正商量該怎麼在下一次見面中繼續忽悠王太子,從他口中掏出更多消息,結果宮中來人,國王有請。

  我們真是小看了一個有決心和魄力執行殺萬僧的國王對這個王城的控制和統治。

  當我看到國王用一種瞭然的語氣提及王太子來找我們的目的,我就知道,王太子在外面蹦噠的時候,全被國王看到了眼裡。

  我都不知道該覺得國王可憐還是王太子可憐了。

  「你們是從東土大唐前往西天的取經人吧。」國王十分老辣,一下子把我們的馬甲給掀了。

  這時候再否認也沒有意義,只會更加讓人看低,雖然我不知道國王是怎麼知道的。

  「貧僧玄奘,見過國王陛下。」我行了一禮,心裡倒沒有特別慌張,如果國王想滅了我們,早就動手了。

  「唐三藏,你的名氣十分響亮。」國王點了點頭,從王座上走下,「寡人一直以為你們折在了路上,不然,沒道理烏雞國、車遲國那邊的刊印的佛書都傳到這邊了,你們人還沒有蹤影。」

  這話,叫我十分難以回答。

  我總不能告訴國王我路上使勁拖時間,和那些急於趕路信奉時間就是金錢的人十分不同。

  因此,我只能微笑。

  不過國王也不在意,「我第一次看到你編寫的經文的時候,頗有幾分茅塞頓開之感,但我也要說,你寫的那經文,雖然看上去還是佛經,但如果細讀,卻有幾分不對味。但作為國王,我卻是更喜歡這種。」

  這是當然,當初我寫的時候就沒少夾帶私貨,而且為了傳播度還刪減了一些自由反抗,甚至有些應和上位者的思想。

  節操什麼的,其實我也不太多。

  「彼時國內僧人氾濫,不交賦稅,不上徭役,寺廟眾多,寺內僧人信仰虔誠者少,破了清規戒律的多。」國王搖著頭,「寺廟更像是一個脫罪之地,只要入了寺廟,就是方外之人,我這國王就管不得他了。」

  我心有慼慼焉的點頭,這個問題其實在大唐也存在,武則天是怎麼在身為李世民小老婆之後又進了李治的後宮的,我離大唐十分遠,久沒聯繫,沒法看現場,但根據我那不太靠譜的記憶,似乎就是武則天去了一個寺裡剃了光頭做了尼姑然後……明明正史就在眼前上演可我偏偏只能不靠譜的猜,這感覺也是夠了。

  反正吧,就是去寺裡走一圈,再出來的時候,先前的經歷就被洗掉,又是新新鮮鮮一個人了。

  「若只是如此,也就算了,偏偏他們還不知滿足,野心勃勃。」國王嘆息著,講述了一段往事。

  每次王權更迭的時候,總是伴隨著權利動盪。有人順順利利的從二把手晉陞為一把手,也有二把手不那麼幸運,有幾個不省心的兄弟想要把他拉下來自己取而代之的。

  國王就不那麼幸運,有了糟心的兄弟。

  他是長子,然而天生就是務實的性格,雖然也受了家庭熏陶,可明顯他的防禦罩比較厚,雖然也熟讀佛法經文,但也只是熟讀,於信仰上並不那麼熱衷。而他的幾個弟弟,則比他忠誠狂熱的多,別管那是真心信仰還是為了獲得老國王的歡心而做的戲,反正,那幾個弟弟在老國王那裡比當時還是王太子的國王受寵多了。

  不過老國王顯然還有一份理智,依然堅定的把王位傳給了當時的王太子,現在的國王。

  「他們勾結了寺中僧人,在寺中藏匿了糧草馬匹武器,準備把我取而代之。」國王語氣淡淡的說著他的兄弟,「那些寺中僧人,因為那些年我與他們不算親近,並未一心討好,便用我父王以及我從國庫裡撥出的錢物資助了我的弟弟們。這種作為,哪裡還有一點出家人的模樣?也不過是打著出家人的名號,假作出家人的樣子,一樣的爭權奪利,一樣的費心算計,因為披了一層還算高貴的外衣,反而讓我覺得更加噁心。」

  我卻想著,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國王心中自有算計,果然不是被僧人衝撞了幾句就頭腦發熱要滅僧的。

  「可他們不知道,我對他們一向有防範之心,也小看了我對國家的掌控力,最終陰謀不了了之。」國王冷笑,「我順理成章的減除了對他們的額外優待,果然不出幾年,民間就傳來了對我的怨懟之言。」

  我只能說,這僧人一直以來被捧得太高,把一切當做了理所當然,當待遇被收回的時候,想要他們不抱怨,是根本不可能的,除非那是真正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得道高僧。

  「這就算了,些許民怨,只要我用心治國,百姓日子好了,他們總會知道我的好。但那些僧人不該在發覺我心意不會變之後,去蠱惑太子。」國王的聲音帶著冷意,「這是我的國家,不是那些僧人的。」

TOP

第116章

  我就以這樣一種先前從來沒想過的方式搞清楚了國王看似簡單粗暴的滅僧行為背後的前因後果, 不得不感嘆歷史的相似性。

  大概是這一路上看多了不是虔心信仰就是腦袋有坑的國王,一開始我雖然是打算弄清楚滅法國國王會這麼做的原因, 但實際上,我心裡已經把答案劃到了一個大致範圍內,甚至即使猜測這裡面如果有內情但要是國王對我說就是因為有僧人對他不敬才大發王霸之氣, 我大概也是會信的。

  但是沒想到,國王會給我這樣一個靠譜的理由。

  沒錯,我覺得這個理由非常靠譜,或者說是有理有據, 前因後果俱全, 一點都不蛇精病。

  我這才想起來, 同樣的事,已經發生過兩次了, 而且是在百多年前。

  那時候還沒有大唐,隋朝也沒影, 北魏和北周的皇帝都這麼幹了一次, 效果嘛,反正這兩人沒誰因為這麼幹被認為是昏君,不是當時人的看法,而是後世評價,武帝這個謚號可不算壞。不過我對這件事印象也不深,畢竟,我從小到大都在寺廟里長大,沒誰會給我詳細講解讓本門受到重大打擊的事件。

  我居然能明白國王這麼做的無奈和必要, 別人拿著鋤頭一下一下的挖你的牆角,這要是不管,家被挖塌了,能忍?

  這年月可沒有什麼人人都是主人翁的觀念,這個國家的主人翁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站在國家最頂端的國王,他會眼看著別人不斷的侵蝕著自己的利益?沒有賦稅,不上徭役,優待甚多,雖然生活在這裡卻不受管制,長此以往,誰都不是傻子,肯定有越來越多的人會因為這種優厚的待遇出家為僧,而那些人大多數往往都是賦稅徭役的主要構成人員——青壯男子。

  這麼一來,國家怎麼能不衰弱,鄰國可不都是彬彬君子,糟糕的是,那時候的國王很可能都沒有什麼有效手段來防禦,總不能讓婦孺來上戰場吧?

  可惜——

  我看著國王,他的目光明亮有神堅毅果敢,可到底還是上了年紀,而他的繼承人,卻已經被洗腦了個徹底,即使不造反,等國王一駕崩,重新恢復僧人的地位輕而易舉,國王此時殺出的局面就會被推翻。

  「我與王后只有一子。」國王說,「他年紀尚幼的時候我就帶著他聽政,本以為會讓他明白對國家的責任,瞭解治理一個國家的艱辛,他也一直做得很好,我以為他會繼承我的理念,沒想到,卻是我把事情想的太好。雖然僧人之患令人憂心,一開始我卻沒打算手段如此激進的。」

  按照國王的說法,他是想要溫水煮青蛙。不過關於溫水的定義顯然僧人和他理解的完全不同,他以為自己手段很溫和了,但在僧人看來,這簡直太嚴苛,這座山頭攻不下,那就換個目標。

  結果國王就被激怒,直接使出了雷霆手段。

  效果不錯,卻讓父子直接離了心,遺患無窮。

  「寡人一直在想,該怎樣破此局。」國王看著我。

  我掛著標準表情也看著他,心裡升起不妙的感覺。

  這……

  該不是想把鍋推給我吧?

  像我這樣訥於言而敏於行不善言辭的人,可沒信心能把那個被洗腦的熊孩子掰扯回來。

  然而,我的反對意見無效。

  或者說,我反對或者贊同,對國王來說意義不大。他老而成精,看我的時候不像那些被我光環迷惑的人那樣當局者迷,直接從那些傳來的經文冊子裡發現了我的本質。

  我這從大唐就開始披的大德高僧的馬甲,一路而來從未引發過質疑,到了這裡,被掀了。

  唉。

  感覺還真有點複雜。

  半個月後,滅法國上上下下開始流傳來自東土大唐的聖僧唐三藏怒斥國王滅法不道,讓國王羞愧不已下詔罪己的故事。

  我聽到白晶晶打探出來的消息後,久久不語,對國王編寫的劇本也只能說一個服字。

  這國王肯定自己駕崩後王太子會恢復舊例,索性先下手為強,用大棒子把僧侶勢力打的只差一口氣歸西的時候,又擺出洗心革面的樣子,送上了點甜棗,先把框架給弄好。這樣做的好處在於,國王不用擔心自己死後前功盡棄,當然,現在這樣佈置完之後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

  這其中的關鍵點,在於王國的下一任繼承者——王太子。

  這就要靠我了。

  老實說,我把握不大,儘管我也忽悠過不少人,但是,狂信徒還是第一次遇到,對於效果,我不敢保證。

  國王也知道自己兒子有多坑,所以在外表現好像他的一朝醒悟全都是我的功勞一樣,幫我把王太子的好感度拉得特別高。

  他的目的超標達成,王太子看我的表情簡直像是在看現世的神佛。

  「唐大官,哦,不是,是聖僧。」王太子和我見面的時候國王已經『醒悟』了,乍一看我的時候特別驚訝,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朝我下拜,「多謝聖僧點醒我父王,解救受苦僧人!」

  我這心裡的感覺呦。

  我真不好意思告訴他,其實我什麼都沒做,這一切都是國王的自導自演。

  王太子完全不計較先前他和我約好時間去看馬結果被我放鴿子的事,在他看來,我就是那個不辭辛苦,冒著危險,為了信仰敢於在死亡威脅下也要一爭的真正高僧,而且道行非常高,居然把他那個頑固不化的父王弄醒悟了。

  於是王太子每天拉著我談論經文。

  滅法國先前滅法,不光是僧人,連寺廟佛像經文什麼的都一起毀了。可王太子畢竟地位不同,不光私下裡留下了一份,而且記性非常好,看過的經文都能默寫下來。這些經文可是真金白銀從西天靈山裡求來的,我跟著翻看,如果客觀公正的說,也是非常精妙。

  「這樣勸人向善的經文,差一點就在國內絕跡。」說到激動的地方,王太子甚至淚流滿面。

  「經文無錯,錯的只是利用經文來滿足自己私心的惡僧。」我做不到那樣的真情實感,只能儘可能的客觀理智的評價。

  當王太子和我相處時日變長,覺得和我更加親近的時候,也吐露了幾句真心話,「我也知道父王滅僧是為了國家不至於被拖垮,可是,作惡的畢竟是少數僧人,真正有德行的高僧何其無辜?惡僧褻瀆佛法就算了,可連高僧一起株連,以後和人教導百姓從善呢?無人教導,未來百姓品行又如何能好?對國家依舊無益。」

  王太子居然不想我想像中的那樣無腦死忠,這一點倒是讓我挺驚訝的。

  反正吧,如果不能大刀闊斧乾綱獨斷的來,那麼政治最後還是會變成一種妥協的藝術。國王看似醒悟了,但這不代表他會恢覆滅僧前的舊例,而是把我推了出來,要全國信佛的僧人學習我的經文。王太子雖然和我也算親近,但他不會覺得我編寫的經文會比正宗的出自靈山的經文更加絕妙。

  這聽上去挺有道理的,要是我的經文那麼好,那麼大唐的皇帝大大何至於要我去西天取經。

  猴哥這次來了個神助攻:「我師父可是西天如來佛祖座下二弟子轉世,你們取回的經文裡不知道有多少是他參與編寫的呢。要不是我師父為了修行下界輪迴,哪裡輪得到你們能見他?」

  這個身份聽上去就很牛掰了,國王有些詫異,但王太子立刻又狂熱了起來,看向我的目光讓我覺得自己簡直要燒起來了。

  接下來就是對僧人地位和待遇的討價還價了。

  國王想要僧人納稅服徭役,即使可以因為僧人的關係額度低一點,也別一毛不出;但王太子覺得讓出家人像普通百姓那樣沾染錢財出苦力簡直成何體統,據理力爭。

  當他們爭執不下的時候,我輪到我做裁判了。

  國王是胸有成竹的,因為他知道我是和他一夥的;巧的是,王太子也是這麼想的。

  「僧人畢竟是方外之人,若繳納賦稅,服徭役,僧俗混同……」我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的不讚成,然後盯著王太子喜悅的眼神繼續說道,「但是,若不繳納賦稅,那麼這遲早會成為心思貪婪者斂財的手段,同樣不妙。不如換種手段,讓有產業的寺廟每年拿出部分錢財收益來供養附近村落中的鰥寡孤獨,也算是行善積德了。」

  國王沉思不語,王太子先是皺眉,「以往沒有這樣做的。」

  「所以僧不像僧,佛門清淨地成了藏污納垢之地。」我語氣堅定,「出家人,本來就不應該太過看重錢財的。想當年,我從大唐出發,我大唐天子只給我了一份通關文牒和化緣用的紫金缽盂,一路走來,也算是幫了不少人,其中不乏豪門大戶王公貴族,但我們也只收些衣物乾糧,金銀一分不取。我這樣行走的僧人都是如此,那些有產業的僧人又有何懼?況且,只是部分錢財收益,又不是要他們全拿出來?」

  「聖僧一路行來居然如此艱辛嗎?」王太子驚訝道。

  「我倒是聽說過一二。」國王看著我,「在東方,有不少國家的國王願意和聖僧共享江山,甚至還有把王位讓於聖僧而自己為民的,但聖僧心思堅定,一心向佛,全都推拒了。」

  王太子看我的眼神帶著崇拜的小星星。

  我只能露出一絲坦然自若的微笑。

  內心大雨滂沱,你當我不想要啊?!


第117章

  反正, 我給王太子灌輸了「真正有德行的出家人都不在乎金銀產業,只有假僧惡僧才會看重那些」的理念之後, 因為有我以身作則,在王太子看來,國內的僧人發展勢力再壯大, 也不會讓國王與之分享江山甚至退位讓賢,而我居然拒絕了這樣的誘惑,果然是貨真價實的聖僧,相比之下, 國中的僧人就有些貪婪太過了。

  他甚至向國王認錯, 「兒臣先前以為對待那些僧人寬容也算是對佛祖尊敬的一種方式, 但連佛祖的親傳弟子都過著如此清苦的生活,那些僧人怎麼過不得?」

  然後他提出, 別讓那些有產業的僧人每年捐出部分財物了,乾脆全捐了算了, 這樣才能算得上是虔誠。正好還可以作為一條標準, 讓那些以為可以靠做僧人發財的人止步,留下真正的一心向佛的人。

  我都替國王心累,這麼個總走極端的二愣子,他就不會中庸一點嗎?

  但怎麼教兒子是國王的事,我在這邊政策條款都制定的差不多之後,提出了告辭。

  雖然我習慣了披馬甲,偶爾也會抱怨因為形象包袱的存在讓我無法放飛自我,可是, 當我的馬甲真的被國王掀了之後,我又懷念起馬甲的好來了。這個國王是一個好國王,但不意味著我在他身邊感覺良好,被那種『我看透你了』的目光沐浴著,我可一點都不自在。

  當我提出告辭之後,國王還沒說話,王太子就立刻同意了。要不是確定他對我好感非常高,而我們這段時間相處的還算好,我都以為他早就迫不及待的趕人了。

  可王太子的話語是誠摯的:「我國距離天竺國只有千餘里之遙,願聖僧早日到達靈山,修行圓滿。」

  「只有千餘里之遙了嗎?」我有些怔愣,十萬八千里,現在只剩下一個零頭了嗎?

  因為我是一個不收錢財的『好』和尚,國王父子送行的時候也沒一個提到錢財的,只給我們準備好了緇衣和鞋子,做好的能吃很久味道也不錯的乾糧。最重要的是,國王還送給我了一張地圖,就是當年他祖父派人去西天取經所走過的路線。

  「還望聖僧一路平安,早日求得正果。」國王看向我,意味深長。

  「借陛下吉言。」雖然我知道這肯定不可能。

  以往我和幾個悟往西走,都是憑感覺,如今有了地圖,真是方便了不少。當前方有高山阻路的時候,地圖上標出了可以繞行的小路,我們順著小路走,很快繞過了高山,到達了一處村落。

  冬天到了。

  「師父,我們在這裡歇腳嗎?」猴哥問我。

  「且先看看。」我張望了一下,這裡有貧居,也有富戶,只是看地圖還沒走出滅法國範圍,就不知道這裡的村民如何。滅法國現在是不滅法了,朝中大臣在知道國王和王太子達成和解後還上書求問要不要改國名,國王沒直接表態,而是問王太子意見,王太子直接拒絕了,說不改,要以此為鑑,留作教訓,警醒後人,以免再出僧災。

  朝廷內製定的政策肯定早就快馬傳遍全國了,滅僧什麼的肯定也不存在了,但這個村落有些偏僻,我不確定他們對僧人是什麼態度。在車遲國暫住的村莊裡經歷的那一遭,雖然對我沒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我肯定不想再來一次被出賣的事情了。

  好在事實證明,我想得有些多,這個村子是真的偏僻,他們連先前的滅僧都不知道。

  聽說我們是從東土大唐來西天取經的和尚,村裡的富戶立刻把我們請到了他家中,安排齋飯。這一家也是積德行善之家,當家人身上還帶著功德之光,只是那功德之光有些黯淡,似乎正在經歷低谷。

  我們在他家住了三日,關係熟稔之後,我便問他有何憂愁。

  當家人嘆了口氣,「我這一生,打出生之後就衣食無憂,父母慈愛,成年後娶妻生子,夫妻恩愛,兒女雙全。本來應該了無遺憾,卻不想生兒不孝,是個孽障。」

  原來,這家二兒子從小聰明伶俐,長得也好,有孝敬父母友愛兄弟姐妹,可誰曾想,到了成婚的年齡,偏偏看上了一個剋死了爹娘親眷的女人。別管什麼封建迷信不迷信的,當家人當然不會答應,結果二兒子就去倒插門了。當家人氣不過,就說要斷絕關係,但到底是從小寵愛的兒子,哪裡捨得,可兒子偏偏不肯妥協,說要憑自己立起來,讓爹娘放心。

  這個村莊不大不小,又偏僻,南來北往的商隊都不經過這裡,想要掙下一份家業何其艱難。當家人一邊欣慰自己兒子有志氣,一邊又心疼他,近日聽說兒子跟著人上山打獵,心裡自然焦躁不安。可惜他知道的時候兒子早就走遠了,根本追都追不到。

  說到這裡的時候,當家人眼睛一亮,「聖僧,您道行高,能否卜算一下,我兒此行吉否?」

  卜算嘛,我倒是會解籤,不過這業務幾十年沒用了,也不知道還准不准。

  但我又想了想我現在的修為,覺得可以一試。我借住在這人家,雖然不必有求必應,但因果不論大小還是少欠一點好。

  我讓當家人準備好木料,我在房內忙活了一晚,做出了籤文和經筒,然後讓當家人抽一簽。

  我本以為憑我運氣的加持,即使籤文不是大吉也是中吉,沒想到最後當家人抽出來的卻是一支下下籤,大凶。

  這可有點不大妙。

  當家人大概從我的臉色中發現了不妙,連聲音都是有些顫巍的,「聖僧——」

  外面忽然傳來哭叫聲,緊接著,這家的夫人就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當家的!二兒出事了!」

  來報信的是住在外面將將獲得承認但還沒進門的二兒媳,她哭的雙眼紅腫,思路卻極清晰,把前因後果講了個清清楚楚。

  二兒媳原本是獵戶的女兒,不過這年月在山上打獵的風險太大,她也是因為這最後家中只剩下她一個的。但家傳的本事她學的不差,雖然頂著命硬克親的風言風語,倒是把日子過起來了。這一次,她本來應該和丈夫一起進山的,但她臨出行的前幾天忽然覺得身體不適,丈夫便請了大夫,得知她有了身孕,立刻高興的不得了,讓妻子留在家中,自己進山了。

  沒想到,一去不回。

  二兒媳對丈夫這行人要去的地方心裡有數,算計著時間怎麼算都覺得他們不該耽誤這麼久,心裡不踏實的她就拿著武器全副武裝的按照之前定好的路線走了一遍,沒找到人,卻發現了帶著血跡的被撕碎的布片。

  二兒媳頓時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強忍著悲痛從山中回來,一回來就來求助了。

  說完這一切事情之後,二兒媳整個人都呆呆的。家中一片兵荒馬亂,倒讓人忽略了她。

  「女施主可還好?」我有些不忍的問。

  二兒媳愣愣的搖頭,「原來我真的命中克親,現在又要連累我腹中的孩兒還沒出世就克父了。」

  我看著她,卻覺得沒那麼糟糕,「女施主的命數是先苦後甜,此時未必沒有轉機……」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去而復返的當家人夫人抓住了袖子,「聖僧所言是真?」

  我嘆了口氣,「此時二公子生死不明,若他下了地府,我可能沒有辦法,只要他有一息尚存,我的幾個徒弟全都神通廣大,應該能找到二公子,保他無憂。」

  夫人和二兒媳一齊拜下,「求聖僧慈悲!」

  當他們找來當家人的時候,當家人卻不甚熱絡,遣走了夫人和二兒媳後,聲音嘶啞,「我知聖僧好意,可我這兒子,未必是被猛獸所傷。」

  「此言何解?」我納悶。

  「我知道和他一起進山的那些人,都是行家好手,等閒猛獸傷不到他們。」當家人說,「如今他們全都不得回,害他們的,只能說山裡的妖怪。」

  「這山裡有妖怪?」因為我們繞山而行,居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先前我們也不知,只當是山中猛獸更加兇猛,直到十幾年前,村中一老婦的獨子上山打柴後一去不回,幾天後給老母親託了夢,說自己是被山中的妖怪抓了吃的。」當家人搖頭,「那老婦人只有這一依靠,這些年,雖然有村眾人救濟還活著,可……唉!」


第118章

  我一直以為, 這裡已經距離天竺很近了,治安怎麼也該有所提升。畢竟, 天子腳下,誰敢炸刺?不過轉念一想滅法國國王干的那些事似乎也沒遭什麼報應,我又不那麼確定了。

  靈山, 好像也沒什麼義務去降妖除魔,只要這次的妖怪不是他們放出來的,也怪不到那裡去。

  那麼,現在的問題來了, 這山中的妖怪, 和靈山有關嗎?

  我倒不想太悲觀, 但這一路以來遇到的妖怪,有幾個沒後台?

  雖然我們已經走過了那座高山, 可妖怪害人的事撞到了跟前,還是要管一管的。

  當家人的二兒子和其他幾個獵戶已經失蹤了幾天, 如果他們真是被妖怪掠走的, 很可能已經出現了傷亡,但未必會全死。

  當家人大約已經死心了,還因為心地善良而勸我們不要去涉險,不過在猴哥小露一手之後,眼中本來的沉寂消失不見,重新燃起希望的小火苗。既想兒子平安無事,又擔心希望過大到時候一場空更加難受,十分的患得患失。

  「聖僧, 聖僧……」當家人搓著手,就那樣的看著我,大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施主且寬心。」我安慰他,「我方才觀你二兒媳相貌,不像是無福之人,此事興許還有轉機。」

  「可是——」當家人一副明明很在意偏偏還很悲觀的樣子,「我自然是相信長老的,可這凡人如果落入了妖怪手裡,不會立時斃命嗎?難道妖怪還會把人養起來?」

  唉,說到這個,我還真有一點經驗。

  「這不好說,」我擺出很有把握的樣子,「落入妖怪手中的人,興許有不幸當場斃命的,還有會被帶回洞中養上幾日,清空了腸胃再料理的。更有……」

  我忽然頓住了。

  「聖僧?」當家人急急的看著我。

  「更有起色心,把人擄回去做相公的。」不過一般都是我的待遇,正常女妖,應該不會看上普通凡人吧?

  又不是誰都叫白素貞的,而叫白素貞的也不會傷人吃人。

  當家人的臉色卻有些綠,「聽說,這隱霧山上的妖怪是個男妖!」

  「那就好,那就好。」我安慰著他,「會擄人做相公的,都是女妖。」

  當家人看了我一眼,一點都沒被安慰到,「聖僧,唉!」

  直到當家人把這件事託付給我們後離開,我都沒弄懂他那欲言又止的到底想說些什麼。

  再一扭頭,白晶晶因為憋笑弄得表情有些扭曲。

  「笑什麼?」我隨口問道。

  「師父,這世上,不光是男妖怪會搶女人,女妖怪會搶男人的。」白晶晶忍笑說道,「您想的太天真了。」

  然後猴哥就一腳踹了過去,「少和師父講這些亂糟糟的事!」

  我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白晶晶話裡的意思和當家人的欲言又止,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還以為是多重要的事,結果,就這?

  看著那幾個把我當做是真空環境長大的純潔的不能再純潔的和尚徒弟,我真不忍心告訴他們,這才哪到哪,真污起來,你們幾個加起來都不是我對手。

  即使我只是一個理論學家,但仍然能甩開你們這群老古董一大截。

  因為救人如救火,隱霧山又十分大,我們決定兵分兩路。一面由猴哥高空搜索,一面我親自入山,把妖怪誘出來。

  不是我吹,對我不動心的妖怪有是有,但絕對不多,而一個會吃人的妖怪,是怎麼也不在這個範疇裡的。

  猴哥有幾分不放心,白晶晶自告奮勇要和我一起,必要的時候保護我。

  「你?」猴哥不屑的哼氣,「連我大侄子都是輕易上手把你拆了,還保護師父?」

  被紅孩兒拆了當積木玩並被燒成花骨頭架子絕對是白晶晶的一大滑鐵盧,可現在戳她痛腳的是猴哥,她也只能忍氣吞聲,「就算我本領低微,但腦子也還是好用的,在大師兄你趕來之前,我也能周旋一陣。」

  這話倒是沒毛病,猴哥點了點頭,答應了,然後讓悟清和白晶晶一起跟著我,他帶著其他幾個悟去搜山。

  我站在山腳下,抬頭看著早就沒了猴哥他們身影的天空,心裡升起一種預感,「我覺得,我們能比悟空他們更早遇到妖怪。」

  「我也是這麼想的。」白晶晶說。

  悟清縮了縮脖子,「理應如此。」

  一行三人進山,兩男一女,我總覺得這個搭配有些不對。想了想,我伸手招呼悟清過來,讓他變回原形。重新抱好熱乎乎軟絨絨的小貂,然後讓白晶晶用嫩枝條編出一個小筐,把小貂放了進去。

  「吱——」悟清有些懵。

  白晶晶很快回過神,「師父是想,假作獵戶在山中行走?」

  我點了點頭,這次被抓的都是獵戶,誰知道這山裡的妖怪對自己的獵物有沒有什麼特殊偏好,先按保險的來才好。這山這麼大,就算是唐僧肉特別香,也得人家先聞到味兒啊。

  白晶晶哭笑不得,「師父,你這模樣,哪裡有一點像是獵戶?白白嫩嫩的,要是獵戶都是這模樣,早就餓死了。」

  「你有什麼辦法?」我問她。

  「這個容易,這山中有妖,雖然他們之前抓了不少人,但誰會嫌吃的東西少呢?」白晶晶胸有成竹的說,「我們只要發出些動靜,他們自會尋來。」

  「什麼動靜?」在這方面,我覺得白晶晶比我經驗豐富,我自然看重她的意見。

  沒想到白晶晶一下子卡殼了,「弄出點……人聲?」

  「難道要扯著嗓子喊嗎?」我不確定的問。

  「要不然,唱山歌?」白晶晶想了一會兒,提議道。

  山歌?

  我想起那首山丹丹的花兒紅豔豔,那應該是正經的山歌吧。

  我就想了這麼一小會兒,回過神的時候,白晶晶眼睛亮亮的看著我。

  「師父,你會唱?」她問我。

  不,我不會,別看我。

  可惜我意志不太堅定,被白晶晶纏了幾下,沒忍住亮了下嗓子。

  剎那間,山林俱靜。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讓人開口跪的本事呢?

  不過,公蟬都是天生的男高音這一點似乎還是有點科學依據的。

  白晶晶看著我不說話,躺在白晶晶剛編好的還沒蓋上蓋子的筐裡的小貂肚皮朝上四爪朝天,看上去特別的僵硬,就差口吐白沫了。

  「有這麼難聽嗎?」剛剛升起的一點驕傲之心就這樣被打落凡塵。

  「師父……啊!」又是一陣妖風,把我和白晶晶連帶著裝悟清的筐一起捲到天上,結果控風還控的不好,我們彼此磕磕撞撞,感覺糟透了。

  「論控風的本事,這妖怪絕對是倒數第一!」當風停歇後,我坐在地上,捂著頭對白晶晶說。

  白晶晶沒有立刻回話,而是直接靠在了我身上,我一愣,就看見她臉色慘白,身體顫抖,抱著我的手臂,把頭埋在了我胸前,一副怕極了的樣子。

  「好個標誌的小娘子!」有人大聲說道,然後一把扯開白晶晶,「這像是個溫柔的,去給大王送過去,正好大王缺個伺候起居的丫頭。」

  白晶晶雙眼含淚,睫毛上掛著一點水滴要掉不掉,整個人柔弱無助極了。

  如果是這是白晶晶的入戲狀態,我只能說,看上去挺新鮮的。

  白晶晶被拉走,先前開口的那個妖怪看起來還像是個頭目,隨意的打量了我一會兒,「看不出你一副白嫩可口的樣子,倒有一副好嗓子,這一嗓子下來,直接傳到我們隱霧山折岳連環洞中,唬了我們大王一跳,讓吃著正好的連肉骨頭噎住,嗆咳了半天,這才讓我出去拿你。你這和尚,出門在外身邊還帶著一個小娘子,恐怕也不是什麼正經和尚,我便替佛祖收了你,那小娘子你也不必再擔心,只要她柔順,我們大王不會薄待她。」

  說完,他一揮手,就有兩個小妖上前,拉著我往後走。

  悟清跟在我身後,興許他小貂的外表不止能迷惑人,連妖都不覺得他有什麼危險,把他當做普通的靈智未開的小貂,居然沒人搭理。

  不出我所料,我最後被送到了大約是廚房的地方,在連接廚房的一處洞穴中,有三個男人被綁著倒在地上,看到我之後,先是眼睛一亮,隨即更加的絕望。

  小妖嘟嘟囔囔的和守門的另一個小妖交代著事情,要他好好記下順序,記下我們這些儲備糧放置的時間,既要腹內乾淨可以下口,也不能放的太久肉不鮮嫩。

  如果我不是作為食材的存在,我都得說他們安排的居然很科學。

  交代完之後,那兩個小妖就離開了,沒多久,守門的小妖也不知去哪玩了。洞穴中算上我一共有四個人,在小妖眼裡,大約四個凡人是怎樣也沒本事逃出妖怪窩吧。

  我不在關注外面的動靜,反而把視線對準洞中的其他三人,他們頭髮有些凌亂,臉上髒兮兮的,身上也不知道是自己受了傷還是沾上了別人的血,看起來十分狼狽。這時候,有兩個人緊咬著牙關瞪著洞口方向,一個大約是被嚇壞了,發出的牙齒打架的聲音居然有些嚇人。

  「請問——」我清了清嗓子,可惜那三人沒一個搭理我的,「哪位是隱霧山西邊村子裡鄧員外家的二兒子?」

  本來惡狠狠的看向洞口的一個男人一下子轉頭看向我,「你知道我家?」

  我心裡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大約找到正主了,自然而然的露出了非常值得人信賴的神棍……哦,不,是高僧大德的笑容,「我受員外所托,來尋人。」

  「可你……」二兒子面容悲慼,搖了搖頭,「可你如今也被擒獲,就算尋到我,別說救我,恐怕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我得說,我討厭這個歇後語。

  什麼泥菩薩,我看上去可不是樣子貨!

  這時候,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我閉上了嘴,安靜的等待著來者。

  來的也是個妖怪,不過看他的打扮,倒不像是尋常小妖,應該有些地位。讓我詫異的是,這個妖怪來勢洶洶,結果一看我,那表情就像是見了鬼一般,先是僵住,而後猛然轉身拔腿就跑。

  而後被悟清一腳踹了回來。

  「聖僧饒命!聖僧饒命!」那個妖怪緊閉著眼睛,不停的磕頭,「害了你的是大鵬王啊,是他一口把你吃下肚,小人是無辜的啊,你就算不甘心變成了厲鬼,也找錯了人報復啊!請饒命!」

  呦,這居然是個知道當初獅駝嶺裡發生了什麼的妖怪。

  我來了興致,給悟清使了個眼色讓他到外面放風,掙開先前已經被悟清弄開的繩子,開始了訊問,「你是哪個?怎麼知道獅駝嶺的事?」

  「回聖僧。」那妖怪還是眼睛緊閉的樣子,「小人本來是獅駝嶺三大王手下的一名鑽風,那一日高徒和三位大王大的不分上下,我覺得情況不妙,就從後門跑了。一路向西,來了這隱霧山,幸得收留,怎曾想居然又遇到聖僧你來冤魂索命?!小人冤啊!」

  我看著幾乎縮成了一團的妖怪,忽然笑了,「那我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妖怪一抖,「請聖僧吩咐。」

  「你先告訴我,這裡的妖大王是個什麼來歷——」


第119章

  這妖大王有一個挺威風的稱號, 叫做南山大王,雖然我不知道這裡明明是隱霧山為什麼他不是隱霧山大王。不過這不是重點, 可以暫時忽略。讓我感興趣的是,這妖大王居然是一隻艾葉花皮豹子精。

  我對他的印象一下子就被喚醒了。

  我喜歡毛茸茸,毛茸茸中最喜歡的就是貓, 無論黑貓白貓小貓大貓,這豹子當然也包含在其中。

  我當初看《西遊記》的時候,對這只妖怪的印象也算的上是深刻了,原因無他, 實在是豹子精的顏值夠好, 花紋夠美。可惜這豹子精的品行不大好, 居然強搶民女,還把人老公也抓回來了。

  不止如此, 還抓了唐僧,拿樹根變成唐僧的腦袋丟出去騙猴哥他們師父被吃了, 猴哥識破了一次, 打上了門,然後第二次又丟出一個真腦袋出去,這下三個徒弟都慌了,豬八戒還給那個腦袋挖了個墳,師兄弟們都在墳頭哭了一通。

  我當初看的時候還覺得豹子精真聰明,居然連猴哥都騙過了。可現在想想,他這個計謀,有毛用?

  按照豹子精的思路, 他好像是覺得,他把人師父吃了,這三個圍攻他的徒弟就可以離開不再找他麻煩了。但他怎麼就不動動腦筋,害了人師父,怎麼可能不招做徒弟的報復?

  既怕徒弟,又捨不得唐僧肉,還沒有孤注一擲的決心和勇氣。

  要知道,如果他當時咬咬牙狠狠心,而不是出自某些除了他自己以外誰也不知道的心思只嚷嚷的厲害就是不下嘴,直接把唐僧吞了,這麼一來,就算是被打死,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結果他到最後,唐僧肉沒吃到,自己還掛了,也不知道折騰半天到底是為了什麼。

  唉,想來想去,我也只能把這歸結為唐僧身上極其厲害的主角光環。

  而倒霉如我,這層光環似乎就不那麼有效了,至少,唐僧雖然總被妖怪捉去然後剝的赤條條的準備下鍋,可每一次都是有驚無險,哪像我,直接在大鵬肚子裡游了一圈,沒了記憶不說,還差點和一個吃人的女妖怪做了夫妻。

  想想就不開心。

  不過現在不是不開心的時候,想到鑽風妖怪——對了,那個唱『大王要我去巡山,抓個和尚做晚餐』的是不是就是個小鑽風?——說的,這個自稱南山大王的豹子精其實本領並不如何高超,和獅駝嶺的那三個魔頭差遠了,只是這裡偏僻,周圍也沒什麼成氣候的妖怪,所以才讓他顯了出來。

  我心裡有些發癢,想要拿這個豹子精做個實驗。

  先前從大鵬肚子裡游了一圈使了金蟬脫殼才脫身之後,金蟬子留下的又一層餽贈解封,開始傳授給我一些法訣。這本來是一件好事,如果金蟬子不是一個戰五渣的治療的話。

  當然,以金蟬子的層次,即使他再戰五渣,那戰鬥力也絕對比現在的我要強。可這並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一手通天一腳踩地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法訣,唔,這有點誇張,但是,我想做戰士啊,做不了戰士做法師也行,什麼也比一個治療好呀。

  戰鬥的時候,通常戰術之一就是先殺對方的治療好嗎?

  尤其是這個治療是純治療,距離暴力奶媽差遠了。

  總之,全怪金蟬子這個不爭氣的,在靈山待了那麼久,居然沒有一點危機意識,簡直是溫室裡的小花朵,讓我這個想和靈山懟一懟的人絕望極了。

  除非是萬不得已的時候,我真不想使出自爆這一招,雖然我莫名覺得,如果我在靈山爆一下,威力即使比不上蘑菇蛋也差不多了。

  可惜,幾個悟都在我身邊,這麼破釜沉舟不留一絲餘地的硬幹,我是干不出來的。

  哎,距離靈山越來越近,我心裡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簡直多的壓不住。

  鑽風妖怪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倒給我了,我隨口警告他幾句,就放了他離開,倒不怕他出賣我什麼的。一來,白晶晶裡應,我和悟清外合,搞定一隻豹子精綽綽有餘;二來嘛,別忘了這只妖怪原來是哪的,他可是在獅駝嶺看了現場,特別知道猴哥他們幾個的本事,膽子估計早就被嚇破了,我就算現在放他走,他最可能做的,大概就是收拾行李找下家去了。

  我的料想不算錯,可我對豹子精手下的幾股勢力有些錯估了。鑽風妖怪當然要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可一直盯著他的鐵背蒼狼怪一直擠兌他,還引出了豹子精的懷疑,鑽風妖怪不得已,眼一閉腳一跺,把我的馬甲掀了,然後苦口婆心的說以猴哥為首的幾個悟有多不好惹,而我就是那燙手山芋。

  白晶晶偷偷告訴我的時候,我簡直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最近怎麼了,怎麼總有人掀我馬甲?

  可惜,如鑽風妖怪這樣看的清楚的妖怪不多,大多數妖怪都被唐僧肉給迷住了。那豹子精還特意去看了我,就差直接流口水了。

  那口水還沒落到地上,外面一陣喧嚷,猴哥上門砸場子了。

  然後那妖怪就指了指地上的一個老樹根,念了句法訣,那老樹根就變成了一個頭顱,恰好是我的模樣。

  猴哥那個小暴脾氣,我偶爾撩撥一下,他大概能看在我是他師父的份上放過,如果換了別人……反正一出出杯具總在上演。

  這次輪到豹子精杯具了。

  我沒看到他們爭鬥的場面,只知道最後豹子精被豬八戒打死了,然後幾個悟又清理了一下洞府裡面,遇到的小妖都沒有放過。我無暇去管這些,因為我在洞穴後面所連通的花園中發現了一座小亭,上面寫著剝皮亭三個字。這並不算什麼,但如果那亭子和周圍的擺設都是白骨累成的就很糟糕了。

  我在這裡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才把這些慘死之人超度乾淨。

  下山的時候,心裡還有些沉甸甸的。

  山下村落中,已經父子夫妻一家團圓的當家人對我十分感激,等我謝絕了他們的貴重謝禮後,在當家人的邀請下住了下來,一方面是冬日出行不易,另一方面,就是多做幾場法事,這山中屍骨無存的人,絕不止是被豹子精害了的那些。

  等我把事情都安排好之後,剛鬆了一口氣,就發現猴哥看豬八戒又不順眼了。

  「怎麼了?」我問悟風。

  悟風憨笑,不說話。

  豬八戒的大聲嚷嚷從窗外傳來,「猴哥,我是真不知道,真的,要是我知道你穿膩了虎皮裙想換一條豹皮裙,我打那妖怪的時候絕不動用釘耙,把那皮子打的全是孔……」


第120章

  事後, 我嚴肅的批評了豬八戒,想想看, 猴哥那條虎皮裙穿了多少年了,平日裡沒注意,這次被提醒我一看, 有的地方毛都被抹沒了,這種條件下,猴哥依舊艱苦樸素,沒有換新, 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一種新花色, 怎麼就被他給戳爛了呢?

  豬八戒痛心疾首, 深刻檢討。

  然而猴哥毫不領情,或者說, 我覺得在我和豬八戒都發完言之後,他好像更氣了。

  「怎麼了, 悟空?」我才為我剛發現的疏忽愧疚不已, 如今看到猴哥這個樣子,想要補償他的心更堅定了。

  「啊啊啊!」猴哥仰頭長嘯,跑了個沒影。

  我一愣,「看來悟空真的很喜歡豹紋裙啊。」

  居然難過的都不理我了。

  想到這裡,我看向豬八戒,「那豹皮壞到什麼樣子?真的沒有好的地方來做一件裙子嗎?」

  豬八戒撓著頭,「那豹子精早就被一把火燒乾淨了,有好的地方也晚了啊。」

  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傳了出去, 當晚,先前我們在妖精洞裡救出的二兒子就給我們送來了一張豹子皮。

  「這是我先前跟著人上山打獵時獵到的,皮子都是鞣好的,請聖僧收下,不要嫌棄。」說完,也不等我回話,丟下豹子皮就跑了。

  我:「……」

  我用手擼了一把順滑的皮毛,別說,手感還真是一級棒,通體杏黃色,上面有著梅花形狀的黑色斑點。

  和被打死的那頭豹子精看上去差不多,猴哥應該會喜歡。

  我見來白晶晶,讓她縫裙子。

  「我縫?」白晶晶白皙纖細的手指指著自己,一臉的不敢相信。

  「我們師徒中,不是只有你會針線活嗎?」即使白晶晶提出了疑問,我也覺得這個安排沒什麼問題。「而且手巧,先前做的繡球簡直讓獅子唸唸不忘。

  「可是,可是我……」白晶晶最後垂下了頭,「知道了,師父。」

  看白晶晶這個樣子,我反而有些猶豫了,「要是你不願意,那就算了吧。」

  我想了想,一條裙子而已,做起來毫無難度,先前猴哥穿的虎皮裙就是他自己縫的,也穿了這麼多年,實在不行我去借下針線縫幾針估計也差不到哪裡去。

  沒想到,我這邊要放棄了,白晶晶反而來了精神,一把把我先前隨意搭在腿上的豹子皮扯走,「師父放心,裙子而已,我肯定能做出長裙短裙,寬裙窄裙,讓大師兄天天換著穿。」

  男式的裙子也有這麼多種?

  在這方面我還真沒研究,比不上白晶晶權威,只當自己活的太糙了,把事情全都交給了白晶晶。

  不過事實證明,不是我太糙,而是我太甜,居然相信白晶晶會老老實實的給猴哥縫裙子。

  我看到猴哥的時候,猴哥還穿著他的虎皮裙,看上去神清氣爽,又是那個爽朗的猴子了。倒是白晶晶一天到晚的待在房間裡不出來,等被叫出來以後,我們全都愣住了。

  白晶晶整個人全都被豹子皮包住了,只露出一張臉,而那張本來白淨的臉上,一左一右分別被抹上了三道墨痕,其他地方也是一點一點的黑色斑點。

  宛若一隻女豹子精。

  我看向猴哥,他得意的表情根本毫無遮掩;再看向白晶晶,她泫然欲泣的朝我靠近,然後猴哥一呲牙,她轉身就跑。

  「悟空,這是怎麼回事?」我隱約有了猜測,但不那麼確定。

  猴哥呲牙一笑,「骨頭架子又不老實,我給她一點教訓。」

  過了春節,沒多久就多了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在這山村裡停留的時間足夠長,該再次上路了。

  只是村中的人盛情,又拉著我們強留了幾天,開了宴席做送別。

  「再往前走,應該就是鳳仙郡了。」我回憶著滅法國國王給我的地圖,「那裡是個非常富饒的地方,正是天竺國外郡,距離靈山越來越近了。」

  「雖然看著近,但其實還有一段距離。」猴哥說,然後不知道從哪掏出幾塊糖來,朝一個躲在角落裡怯生生的朝我們看的小孩兒扔過去,「小孩兒,吃糖,甜甜嘴。」

  這是最後一場送別宴,正是這裡和我們關係最親近的鄧員外家辦的,村裡的大半人都來了。這個小孩兒看起來有些眼熟,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小孩兒接過糖,朝猴哥露出了一個有些羞澀的缺了兩顆門牙的笑容,只是剛笑一下,又趕緊閉上了嘴,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正在掉牙,他把糖放進嘴裡,又朝我們走進了一點,聲音有些含糊,「我娘就是鳳仙郡的人,那裡可壞了。」

  「壞?」這個形容詞可不大好,我不大想道聽途說,但滅法國國王給我們的地圖是幾十年前的,而如果這個小孩兒的話是真的的話,那麼他的母親至少知道那裡近幾年的狀況。

  「我娘說她是被她爹娘賣了的,就為了一口吃的,後來才到的這。」小孩兒蹲坐在地上,「那兒不好。」

  我和幾個悟面面相覷,最後決定去拜訪一下這個小孩兒的母親。

  那小孩的娘親聽了我們的來意之後,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把她知道的都和我們說了,「聽說我剛出生的時候,那裡的確是富饒的,土地寬廣,軍民殷實,但沒過多久,就連年大旱,井底無水,泉眼乾涸,有錢的富戶還好一些,像我爹娘家雖小有餘裕的人家,雖然也能撐上一兩年,可年景越來越不好,半點雨水都無,家中的存糧吃光,先是賣衣賣物,後來我爹爹更是生了一場病,大夫說那是餓病,可家中半點糧食沒有,最後我娘拿我換了三升米,我離了鳳仙郡,輾轉到了這裡,後來他們如何,我也不知。」

  我一時無言,典兒當女這種事,即使這其中有許多不得已的苦衷,聽上去還是讓人不愉快的。

  「聖僧勿擾,我這樣的已經算是幸運了。」小孩兒的娘親說,「雖然剛開始吃了些苦頭,但婆婆出錢贖了我給相公做妻,又生兒育女後,日子是越來越好了。如今想來,萬般皆是命,我命不好生在鳳仙郡裡,可至少住在城中,和那些住在城外的相比,已是幸運了。」

  「城外更亂嗎?」我問。

  「城內有郡守派兵管理,生不了大亂子,但聽說在城外沒官人管的地方,打劫吃人的都不少呢。」小孩兒的娘親回答。

  因為臨行前知道了這樣一個消息,等我們上路的時候,心裡還有些發沉。

  「連年大旱……」我騎在馬上,「悟空,你說,這是天災,還是人禍?」

  猴哥走在前面搖頭晃腦,「不好說,不好說。」

  離了村莊,又走了一天我們看到了一條大路,順著大路往西走,一路景象漸漸荒蕪。

  按理說,現在正是春天,萬物勃發的時候,可越往西,路邊的植被越稀,有幾棵乾枯的半倒的樹上,樹皮甚至都沒了。越走,那種乾燥的氣息越濃重。

  和我先前去過的沙漠比還差了一截,但也好不上多少。

  當土地乾燥到地上的裂縫多的像被砸裂的玻璃細紋的時候,我跳下了馬,半蹲在地上,用手撿起一塊乾結的土,用力一碾,就化作粉末掉在地上。

  真的沒有半點水分。

  豬八戒比我更加專業,他只看了一眼,就搖頭說道:「這地廢了。」然後他拿出釘耙往下挖,挖了約莫半米深,下面的土還是乾的讓人絕望,一點水汽都沒有。

  「這得旱了多少年啊?」豬八戒從坑裡跳了出來,「這地絕對種不了莊稼,沒莊稼,人也留不住。師父,你說前面那鳳仙郡,該不是已經是空城了吧?裡面的人要是還沒餓死,估計也背井離鄉出去求生機去了。」

  這個猜測可有些消極,卻是可能性最大的。

  我們又往前走了好幾天,在腳下的土地上的裂縫越來越大的時候,看見了一座城池。

  一座高大雄健還能看出昔日風采但如今已經風燭殘年的城池。

  路越來越不好走,我索性下了馬,一步一步的朝前走,來到城門下,城牆上貼著的一張榜文雖然紙張發黃有些裂,但字卻很清楚,那是一張求法師祈雨救民的榜文。

  左右再看,這裡一片寂靜,不僅城門大開無人看守,透過城門再看街道和兩側的商戶人家,都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

  「這該不會已經是座死城了吧?」猴哥跳到了半空,「師父且歇歇,老孫去城裡轉一圈,看看情況如何,還有沒有人在。」

  我點了點頭,心裡卻對結果感到有些悲觀。

  沙漠中之所以存在綠洲是因為有水源,所以才是生命的奇蹟。可這裡……

  我拿下白馬背負的水囊,擰開又喝了一口水,興許是因為這裡實在太乾了,我這些天喝水的頻率都有所上升。多虧豬八戒那裡有玉淨瓶可以盛江湖之水,才不至於因為少水而心情愈發暴躁。

  清涼的水劃過食道,驅走了些許燥意,連帶著讓我的腦袋都清醒了不少。

  這種連年的大旱絕不多見,因為有神佛的存在,祈雨這種事並不完全是靠撞大運,而是真的會有神仙回應這種請求。我從來不覺得這有多難,車遲國的那三個妖怪都能做到的事,鳳仙郡難道就沒有焚香祈願嗎?

  降雨這種事歸龍王管,而龍王歸……天庭?

  難道這次又是天庭的鍋?

TOP

第121章

  我拚命想回想著, 但是,我的記憶不靠譜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我實在想不起來西行路上有哪一劫是和乾旱有關的了。當然,我們先前遇到過遭遇乾旱的國家,但我們去的時候, 人家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和這空蕩蕩的宛如死城的情況根本不一樣。

  鳳仙郡……

  我念叨著這個名字,然而浮現出來的卻是鳳仙花,和小鳳仙。

  唔, 小鳳仙大約是個人名, 但我想不起來這個有點桃色味道的名字是什麼來歷了。

  不過應該和西遊無關。

  我在城門口胡思亂想, 忽然感覺街上似乎有了一點動靜,轉頭看去, 一個乾瘦的人朝我這邊飛奔,猴哥就跟在他身邊。

  「師父, 我把本地的郡侯找來了。」猴哥給我介紹道。

  那個郡侯一跑到我身邊, 話還沒說,直接跪拜,「求聖僧慈悲,施展神通,救救我這鳳仙郡吧!」

  「大人請起。」我急忙扶起他,忍不住朝他身後看了看,有兩個老僕模樣的人跟在後面,「我等初到貴寶地, 尚且不知發生了何事,能否詳談?」

  「好,好,請到我府上來。」郡侯沒有半點意義,滿臉殷切似乎把我當作了救世主。

  城中的大街都是青石板鋪就,可想而知這裡昔日的富饒,郡侯府離這尚且有一段距離,郡侯忍不住,就把事情一股腦的在路上直接倒了出來。

  鳳仙郡乃是天竺國的外郡,一向富饒,百姓和樂。結果在二十年前,忽然就旱了起來。郡侯信道,府中供奉著玉帝,自打第一年有了天旱的徵兆的時候,就日日燒香夜夜供奉,祈求一點慈悲,降下雨來。然而,這份祈求並沒有上達天聽,大旱一來就不走,鳳仙郡內寸草不生五穀斷絕,郡侯壓了三年,情況沒有太失控,然後,旱情不解,危機就不會消失。大旱的時間越來越差,郡侯的約束力就越來越弱,最後,這鳳仙郡內的百姓,不是死了,就是遷走了。

  最後,只剩下郡侯帶著他的兩個老僕在這裡生活,他的家人都已經離開了。

  「郡侯為何不走?」我問。

  「我姓上官,也是天竺國內著姓,接管鳳仙郡一來兢兢業業,愛民如子,也被讚一聲清正賢良。」郡侯嘆息著,「可這大旱卻是在我治理期間發生的,求神告佛都無用,還有人編排著說這是我暗中做的孽,遭了天譴,連累了這鳳仙郡和郡中百姓。我自認無愧天地,被人這樣說,我怎麼甘心?因此,我便留在了這裡,著人守著榜文,期待有一天有神通廣大者到此,解了災厄。到時候,就算讓我立刻死了,也能瞑目了。」

  「郡侯何必說此不祥之言?別人如何我不敢妄言,可我大徒弟卻和四海龍王都熟,這一地二十年不下雨,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興許就是有人疏忽大意,出了差錯。」我安慰道。

  「龍王爺也會出錯?」郡侯有些不敢相信。

  「在大唐,曾經有龍王不按規矩降雨,最終被斬首了。」我回答道。

  郡侯眼中似喜似悲,又是朝我深深一拜,「還請高徒出手。」

  我看了一眼猴哥,猴哥大包大攬,「包在老孫身上,保管讓你知道這事的來龍去脈,如果有敷衍誤事的,也別想打馬虎眼混過去。」

  郡侯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只是朝猴哥也深深一拜。

  猴哥走了之後,郡侯怔愣了有一會兒,然後才回過神,趕忙讓老僕給我們上茶,我喝了一口,感覺那水不甚新鮮,像是被放了很久。結果我還沒說話,先前最性急的豬八戒已經把水一口吐了出來,「這水怎麼有股味?」

  郡侯眼中帶著一點心疼,口中還解釋著:「請恕罪,只是我這鳳仙郡實在無水,這些還是從遠處運來的,這水在路上就走了數月,到了這裡以後,也的確算不上新鮮了。」

  豬八戒楞了一下,有些遲疑的看向地上之前被他噴出的水,那水落在地上,這麼兩句話的功夫,居然就只剩下了一點水印。

  然後他掏出玉淨瓶,「老豬這裡有水,請你喝。」

  郡侯看著被倒在白瓷大碗裡的清水,雙手有些顫抖的捧著碗,碗邊貼著嘴唇,先是小口小口的抿著,然後是大口大口的喝,眼淚滑落眼角,有幾滴落入碗中,他卻恍然不覺。

  作為旁觀者,我承認,這場景看得人挺心酸的。

  「慢點喝,老豬這裡的水管夠。」郡侯把碗裡的水喝乾淨之後,還沒放下碗,就被豬八戒再次倒滿了。

  郡侯哭的稀里嘩啦的。

  就在這時,我看到外面的天色忽然暗了下來。

  「是不是要下雨了?」白晶晶問,「外面應該是龍王在行雲吧?」

  郡侯一愣,連水都顧不得喝,三兩步的跑到院中,看著不斷聚集的烏雲,跪在了地上,口中唸唸有詞,我聽了一耳朵,都是祈求和感謝的話。

  然後,烏雲聚集也只是一會兒功夫,沒多久就散去了。

  郡侯跪在地上的身影都僵硬了。

  「聖僧……」他的聲音都是顫抖的,「難道,我鳳仙郡就要從此滅亡,再無生機了嗎?」

  我抿著唇,安慰道:「再等等。」

  幾個悟聚在一起,不時的看看天,從他們的表情來看,他們對這個發展也有些意外。

  是啊,那可是猴哥,只是來弄一場雨,不說像和誰吃飯那樣簡單,但之前,誰想過這會辦不到呢?

  「此地連年大旱,應當不是龍王疏忽。」玉龍三太子款款走來,手裡還拎著一個土猴兒。

  我抬了下眼,這位終於和猴兒子在外面浪夠了?

  「怎麼說?」雖然如此,但玉龍三太子到底出身龍王之家,這其中興許有我們所不知道的潛規則。

  「有龍王趕來,就說明這地界並非無龍族掌管,可即使龍王趕來烏雲聚集,仍然沒下一滴雨,只能說明,有人明令禁止這裡不得行雨。」玉龍三太子說的振振有詞,「不然,沒哪個龍王敢擔負這份業果的。」

  「會是誰這麼做?居然和鳳仙郡有如此仇怨。」我看向郡侯,難道他在無知無覺的時候,得罪了哪路小心眼神仙?

  「這我卻不知。」玉龍三太子搖頭,「但我知道,那人一定地位不低,甚至高於大師兄。」

  「怎麼說?」我問。

  「師父不知,大師兄在四海龍王那裡堪稱煞星,如果是能抬手就過的小事,他們是不會為難的。」玉龍三太子看向天空,「龍王絕不敢招惹下令禁雨的那個人,否則,即使沒有法令不得擅自下雨,看在大師兄的面子上,隨意打兩個噴嚏,也是無人能管的。而龍王的噴嚏,落入凡間,也是一場甘霖了。」

  猴哥在天庭的地位早就不是昔日的弼馬溫了,他現在雖然無官無職,但即使天庭中有人不把他當回事,可也會賣一份面子。至於不會賣他面子的人——

  我看著郡侯,他能得罪這樣的人,準確的說是神仙嗎?

  或者說,他有這個本事去得罪嗎?

  猴哥回來的時候,我們這邊的氣氛有些沉鬱。

  「師父,我回來了。」猴哥的聲音剛傳來,人也已經站在了我面前。

  「悟空。」我完全顧不上寒暄,「這其中到底有何糾葛?天上怎麼就認準鳳仙郡不放了?」

  猴哥看向郡侯,「說來說去,還是你引起的禍端。」

  許多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五,那天玉皇大帝出行,監觀萬天,浮游三界,恰好來了鳳仙郡,撞見了郡侯推到供奉著玉皇大帝的案桌,把供品喂了狗,十分冒犯。玉帝當即就怒了,回到天庭以後就立了三件事。

  「在披香殿內,有一座米山,大約十丈;有一座面山,大約二十丈;還有一把一是三四寸長指頭那麼粗的鎖梃……」隨著猴哥的訴說,我腦海中被深埋的印象被喚醒,「米山邊有一隻拳頭那麼大的小雞,面上旁邊有一條金毛哈巴狗兒,鎖梃下染著一盞明燈,燈焰燒著鎖梃。什麼時候米山面山被吃光,鎖梃被燒斷,什麼時候這鳳仙郡才能下雨。」

  郡侯聽完,眼睛一翻,雙腿一軟,跌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哎,哎,老孫還沒說完了,怎麼就暈了?」猴哥跳起來,把郡侯重新弄醒。

  郡侯一醒來,雙目無神,整個人散發著絕望的氣息,「鳳仙郡遭災,全在我一人之過,若是要我立刻身死,我也絕不推辭,可為何連累我郡中百姓身死流離,卻獨留我一人守在此地?!」

  「莫灰心,此事也並非不可解。」猴哥安慰道。

  「要是等那米山面山皆無,鎖梃燒斷,這鳳仙郡也就徹底死了。」郡侯哭道。

  「若是你誠心悔改,心懷慈善,此事可解。」猴哥說,「這可是四大天師告訴我的法子。」

  「這些年我時時懺悔,可這鳳仙郡還是敗壞了下去。」郡侯說道。

  「你懺悔的是什麼?」猴哥問。

  「我施政不道,觸怒上天,連累百姓。」郡侯回答。

  猴哥撓了撓頭,「可玉帝怒你,是因為你推翻了他的案桌啊,你懺悔別的事,這當然沒用。」

  「可我也不知道玉帝震怒是因為這件事啊。」

  郡侯的表情……我都有些不忍去看了。


第122章

  這一路看得越多, 我越覺得自己的見識少,那些天上的神佛總能在我覺得自己已經足夠瞭解他們的時候, 再次刷新一下我對他們的印象。

  烏雞國那一遭,讓我知道了什麼叫做小心眼;朱紫國那一遭,讓我發覺神佛也並非全不講理, 可仍有其他神佛打著消災的名義以他的旗號禍害生靈;等到了滅法國,國王殺了近萬僧人西天半點沒追究;再到這鳳仙郡,郡侯推翻供桌,原本擺在供桌上的供品被家犬吞食, 讓玉帝看個正著……

  摸著良心說, 就算是我, 如果被人這樣無禮對待心情也不會好到哪裡去,能做到毫不計較一笑而過的都是聖人, 可這和降下懲罰遷怒株連又不是一回事,即使這是萬惡沒人權的封建社會, 就要株連而不是一人做事一人當, 可起碼也要把罪名公佈了吧?

  就算皇帝抄家誅九族,別管給按的罪名是真的還是莫須有,至少明面上能交代的過去。直接朝人腦袋上打一棒子使出絕戶計的,這應該是土匪強盜吧?

  沒錯,玉帝立下的那三個條件在我看來和絕戶計無異,十丈高的米山,二十丈高的面山,拳頭大的小雞, 絕對算是小型犬的哈巴狗兒,還有被燈焰燒的鎖梃,就算日夜不停歇,這米山面山鎖梃又能消去多少呢?米山面山尚有會消化乾淨的一天,鎖梃?用油燈去燒黃銅?溫度不夠,達不到熔點,那才是真正的無解。

  除非天庭上的油燈溫度和我所想的凡間的油燈溫度不同。

  天上一日,凡間一年。

  這時間差一算下來,即使我覺得鳳仙郡侯有錯在先,這懲罰也太過嚴苛。

  當然,玉帝還留了個後門,只要真心悔改就會饒恕。這聽起來就寬和大度多了,可問題是,這年頭一旦出現什麼天災的確主政者都要罪己檢討自己,要麼是冤枉哪位大好人了,要麼是哪項政策有失天和了,要麼親小人遠賢臣了,要麼被女色迷住了……

  從郡侯的話裡,我能聽出他對這些都進行了檢討,可依然什麼用都沒有,這才讓他即使鳳仙郡的百姓死的死跑的跑之後還留在了這裡想求一個明白,如今知道了真相,才有些經受不住。

  推翻了供桌,供品被狗吃了,這件事未必郡侯毫無印象,但他也未必會把這當做是原因,認為鳳仙郡的災禍因此而起。懺悔的時候也許提了一句,可絕不會佔多大部分,自然也不會被認為是真心悔改。

  我按著額角,不知道郡侯會如何選擇。

  這事要是擱在我身上,在還有挽救的餘地的時候認慫絕對沒問題,可如今鳳仙郡已經變作一座死城,歷經了二十年乾旱,即使立刻降下雨水,恐怕沒有幾年的功夫也養不回生機。死者不會復生,外逃的生者如果還活著也已經在他鄉安定了下來紮了根,更不會回來……

  郡侯有些怔愣的從地上爬起,聲音都透著虛弱,「多謝聖僧和高徒讓我明白因果,此時天色不早,我這裡還有些干糧,請聖僧和高徒用了,早些休息吧。」

  「郡侯大人,你……」我覺得郡侯的狀態太恍惚了,讓人有些放心不下。

  郡侯扯出一抹有些勉強的微笑,「聖僧,我乍聞真相,得回房緩緩,請恕我不能相陪。」

  郡侯走後,我們謝絕了老僕送給我們的乾糧,讓他們留著自己吃,畢竟,這裡的糧食十分寶貴,我們又不是沒有餘裕。只是這一頓飯我吃的十分沒有滋味,心裡一直惦唸著郡侯會如何選擇。

  半夜的時候,我被外面的驚雷吵醒,當下心裡一顫,立刻起身推開了窗戶。

  窗外很亮。

  不是月光清亮,而是霹靂一直降下,照亮了天空。

  我拽了拽外衣,看著外面有些皺眉。

  這可不是要降雨的架勢。

  被吵醒的不止我一個,我聽到旁邊相鄰屋子的或門或窗被推開,猴哥的身影出現在庭院中,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忽然大叫:「師父,不妙!不妙!」

  「何事不妙?」我被他一驚,離開了窗戶推門出去。

  「師父快回屋!」猴哥急忙推我,「這郡侯成魔了!」

  「這該多大的怨氣,竟然引得上天示警?」白晶晶也急急的趕了過來,「我當日修成屍魔的時候,也沒動靜呀。」

  「你來幹什麼?」猴哥一臉嫌棄的看著他。

  白晶晶愣了一下,「是啊,我躲什麼,這又不是來劈我,要找個功德善人借求庇護才能平安。」

  猴哥嗤笑一聲,「你以前到底幹了多少虧心事。」

  「劈下來了!劈下來了!」豬八戒和其他悟已經跳上了房頂,大呼小叫,「那個被劈的黑影是不是郡侯?」

  我和猴哥對視一眼,最終,他沒再把我往屋裡推。只是當霹靂近距離劃過的時候,那種裹挾天地之威的力量讓人情不自禁顫抖。

  我立於邊緣,明明我不應該知道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我可心裡卻有了答案。

  一唸成佛,一唸成魔。

  我痴痴的看著那個和天地之威抗衡著的身影,忽然升起了一個怎麼也壓不下去的念頭,如果成魔會獲得這樣的力量,如果這樣可以讓我不再小心翼翼的走下去,如果這樣可以讓我有能力去管我所看到的不平之事……

  成魔不好嗎?我聽見有人這樣問我。

  我對成魔成佛並沒有偏見,甚至在某個時期,我覺得魔道是自在隨心正道是道貌岸然,做好人只會迎來別人的迫害,作惡雖然會名聲差可也無人敢惹。可如果這兩條道路出現在我腳下,讓我只能選擇一條路走的話……

  成魔不好嗎?鮮血鋪就的那條路後傳來讓我覺得十分耳熟親近的聲音。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朝那邊偏了偏,想抬腳卻覺得腳步沉重無比。

  另一條路上,隱約傳來哭泣哀嚎之聲,求神拜佛之音不絕於耳,可最後全都變成了更加絕望的靜默。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我看到地藏王菩薩朝那條路走去,絕望被打散,欣喜虔誠的聲音誦唸著經文,祥和鋪滿了那條路。

  我心裡是更加傾向於那條路的,因為那裡有光。

  可我同樣邁不出步伐,因為我在嚮往著光的時候,同時也在畏懼著那份光。

  我並不嚮往成為神佛,不覺得自己可以做救世主拯救所有人,也不認同人將所有寄託在神佛身上,因為當災禍發生的時候,那些寄託祈求很少能得到回應,有些甚至就是他們所寄託祈求的神佛一手造成。

  我不喜歡那種高高在上,將萬物生靈視為螻蟻的感覺。

  那代表了孤獨和麻木。

  腳下的兩條路越發分明,身後的黑暗似乎在推擠著我,催促著我快些做出選擇。

  可我哪一條都不想選。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背後的推擠猛然發力,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跌倒了哪一邊,只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來到了一個我從來沒有到過的地方。

  陽光正好,微風拂面,空氣中帶著青草的氣息,我看了下周圍,自己正站在街角的一棵樹下,樹上結滿了一個個紅彤彤的棗子,有幾個孩童正站在我身邊,拿著長桿打著棗兒。

  我試探的叫了猴哥,然而猴哥並不在,不隻猴哥,連幾個悟也同樣沒有回應。我想要問問打棗的孩子這裡是何處,可叫了幾聲,沒有一個孩子理我。

  棗子的吸引力就這麼大?我不得不承認這一點,然後走的更近一點,拍了拍一個看起來年紀最大的孩子的肩膀……

  我的手穿過了那個孩子的肩膀。

  我楞了一下,又試了幾次,不得不承認,我現在大概就是一抹幽靈。

  一個幽靈的存在能做什麼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作為幽靈的自己,掌握了輕功和穿牆術。我先前一直很好奇鬼魂穿牆而過是什麼感覺,這次有了親身體會,好像也不能看清楚牆壁的內部結構。

  我無聊了好一會兒,才打起精神來,想要通過非常手段來搞清楚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應該是陷入了某種幻境,如果要破解,一定要找到關鍵節點。

  然後我發現了很多有意思的事——

  這裡是一座小城,百姓看起來生活的也還算好,乍一看,『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這句話十分貼切,這裡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每個人都彬彬有禮,即使走在街上不小心相撞,都搶著道歉賠不是。

  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這裡的百姓素質真高,可當我又一次無意中見到了一個不小心把水果攤上的水果碰掉了的人惶恐的目光後,我才發覺這裡面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這裡的百姓,活得太小心翼翼了,彷彿有什麼在監視著他們,要他們一直這樣文明有禮。我不知道如果犯規的人會怎麼樣,可從這些人的表現上看,絕對不會很美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

  這一天,街上亂糟糟的一片,一隊官兵闖入一戶人家,很快,那一家人都被枷鎖帶走,整個過程中,沒有一個人上前圍觀,連路上本來的行人,都低頭避走。

  這真是太奇怪了。

  沒一會兒,一個男人趾高氣昂的走了回來,一邊走還一邊熱情的和周圍街坊鄰居打著招呼,那些街坊鄰居一邊禮貌周全的回應,眼中的鄙薄卻遮掩不住,然而那個男人毫不在乎,高高興興的走進了剛被抓走的那戶人家的房子裡,自在的彷彿那是自己家。

  我心裡一動,跟了上去。

  那個男人穿過庭院,路上有一塊木牌被他隨意踢開,剛好翻了面,露出了上面的文字——

  齊天大聖孫悟空之位。

  我看著那幾個字,彷彿從來沒有認識過。

  當晚,那個男人從行院裡帶回來一位小娘子,被貌美的小娘子勸了幾杯酒,幾乎把所有事都說了。

  比如他本來是個混子,被這家人招為上門女婿後發現他們家居然有神佛排位,當下按捺住,趁人不備的時候去官府告發了。

  「自聖僧殺神滅佛後,天下各處年年風調雨順,從未再有過天災,人禍更是在剛冒頭的時候就被消滅了,這些人居然還不知足……」那個男人唸唸叨叨,摟著那個小娘子回了房間。

  我卻愣住了。

  這感覺不對,非常不對。

  我剛一轉念,周圍的環境扭曲變形,當一切都停止之後,我看著坐在交椅上的一身白衣的人呆住了。

  那是我的臉。

  「你是誰?」我知道這句話有點傻,但是,這種霸氣側漏的姿勢和氣場,我真的不覺得我有。

  「我就是你啊。」那個人懶洋洋的開口,連起身都沒有,就那樣看著我,「我遵從了你的心願,這世間再無神佛,你覺得可好?」

  我本來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可根據我這些天的觀察,我只覺得可怕。

  「沒有了神佛,就不再有刻意降下的天災,百姓不會再受桎梏,被視作螻蟻。」那個人換了個姿勢,「不過後來我發現,天災還是有的,雖然和神佛無關,但到底傷的還是百姓。所以我施展法力,讓天下風調雨順,只要勤勞就能夠有飯吃。然後我又發現,人的慾望是無止境的,能吃飽了飯,就想吃的更好,布衣覺得不好穿了,還想要絲綢的……」

  「這不是很正常嗎?」我皺眉。

  「正常?」那個人嗤笑一聲,「想要過得好沒有錯,可野心家陰謀家的動作卻很不好,我以為消除了天災百姓就會過好,結果忘了還有人禍也會讓百姓受苦。」

  老實說,我對這種人民內部矛盾的接受程度還是很高的,整個人類歷史的進程,不就是一部戰爭史嗎?

  可那個人明顯不這樣想,「我屠神滅佛,就是為了讓百姓從此不會再受制卻無力反抗,不會再有無畏的傷亡,哪能留給那些野心家陰謀者來消耗?所以,這些人必須死。」

  我對這種重度中二宣言沒什麼興趣,但也沒忍住還是刺了一句,「你以為你是誰,管得這麼寬。」

  「我為他們入魔,還管不了他們了?」那個人不高興的哼了一聲,很快又高興起來,「你看現在多好,人人謙虛禮讓,大家親如一家,無人作惡行事,這是我建造的夢想之國!」

  「那些犯過錯的人呢?」我問。

  「當然沒有存在的必要了。」那個人說,「重典之下,那些明知故犯的也不必再浪費糧食了。」

  「無論什麼樣的錯?」我皺眉。

  「小錯不斷積累就會變成大錯,何必讓事情發展到最壞的樣子呢。」那個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及時止損,我覺得你是贊同的。」

  不,這是兩回事。

  面前的人偏執自我,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錯,我不想做無用功,但有一件事我還是要問:「悟空,還有其他幾個徒弟呢?」

  那個人露出一點兒委屈和憤怒的樣子,「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當初他們就反對我的種種舉措,我這做師父的,也只能大義滅親了。」

  我看著他,簡直不敢相信聽到了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那猴子枉擔了自由反抗的名義,其實他只是不服管教罷了。還有其他幾個,逆師不遜……」他搖了搖頭,「不清理門戶,留著他們來害……」他看向我,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你居然傷我?」

  我鬆開了手,剛剛不知道怎麼出現在我手中的一把鋒刃此時正留在那個人的身體裡,「你管的太多了。」

  「是你要入的魔!」他朝我大喊。

  我發現自己居然毫無觸動,就那樣看著那個人化為光點,點亮了整個空間。

  空間越來越亮,刺得我睜不開眼睛,可不知道有誰又在推搡著我,讓我不得不睜開眼睛。

  入目的,又是一張毛臉雷公嘴。

  我還有些懵。

  「……師父,師父!」猴哥的聲音漸漸清楚,「你醒了嗎?」

  「悟空?」我眯著眼,心裡想這是真是假。

  「師父。」猴哥回了一聲,稍微讓開了一點,讓我看到了其他幾個也湊得很近的悟,「剛剛入魔的郡侯朝師父這邊跑來,結果一下子金光大亮,在霹靂降下之前就被超度了,沒想到師父如今的修為又精深了。」

  「精深什麼啊,超度完了之後自己也暈了過去。」我聽到豬八戒這樣嘟囔著。

  我被猴哥扶起來,此時天已經亮了,我看著周圍的一片廢墟,總算找回了幾分真實感。

  難道我剛才進入的幻境就是所謂的心魔製造出來的?還是被入魔的郡侯影響的?可無論哪一種,這樣破解起來,會不會太容易了一點?我並非想要抱怨什麼,而是,在我心目中所謂的高大上的心魔,難道不應該讓人欲罷不能極難掙脫嗎?

  總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假心魔。

  我拒絕相信如果最後達成屠神滅佛成就後沒有了制約的自己會變成那樣可怕一個人,究其作為,甚至不比那些神佛好到哪裡去。

  郡侯的房間已經壞的沒有一點之前的輪廓了,那裡是受到霹靂攻擊最多的地方,此時已經化為了粉塵,我站在旁邊念了一會兒經文,算是全了這份相識之緣。

  我們很快離開了鳳仙郡,先前看上去只是久無人居的城池,現在更像是破敗了百年的一座空城。

  白馬有些煩躁的踏著地面,灰塵揚起,天上依舊沒有下半分雨。

  「悟空,你說這鳳仙郡,日後是不是會變成一座徹底的死城了?」我看著晴朗的天空,問猴哥。

  猴哥撓頭,「我也不知,興許日後有有德行的善人遷來此地,慢慢又會興盛起來。又或者……就這樣吧。」

  我又看了一眼鳳仙郡的城門,駕著白馬朝前跑去。

  「師父等等!馬上的水囊我還沒擰緊蓋子!」豬八戒喊道。

  我停了馬,轉回身去看,果然有一個水囊的蓋子被顛簸掉了,裡面的水灑出了一些,不僅弄濕水囊外面,還有一些灑落到了地上。

  「哎,還好咱們是不缺水的,不然灑了這一水囊,不知道該有多心疼。」豬八戒重新把蓋子擰緊,看向地面,「造孽啊,這水一落到地上就被吸到土裡了。」

  「不然又能如何?」我說,這裡比沙漠還要更糟糕,唯一好的一點就是干旱結板的土地不會被風揚起風沙罷了。

  「師父,我覺得你昨夜超度郡侯的那一下,似乎又有所領悟。」猴哥有些猶豫的說。

  我唯一的領悟就是沒有制約的力量失控起來會很可怕,但這沒必要告訴猴哥,我總不能和他說,在幻境裡,我可厲害了,都能把他吊打,因此只能轉移了話題,「有領悟又如何,總不能讓這裡乾旱不在,植被重生。」

  說完,我打馬要繼續往前走。

  「師父!」豬八戒這次喊得都有些破音了。

  「又怎麼了?」難道又有水囊沒弄好?

  「師父,你看……」幾個悟站在原地,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我下了馬,走過去,決定如果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一定要好好說一說他們。可當我低下頭的時候,看著地上的那一點新綠,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這是……」我抬頭看天,難道玉帝知道自己玩大了,開始補償了?

  「師父,你再灑水試試。」猴哥把豬八戒的玉淨瓶遞給我。


第123章

  看著山林野地見萌發的新綠, 我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淨瓶,十分懷疑這是被人掉包了。

  這明明是個普通的裝水的瓶子, 只是容量比較大,什麼時候有了這種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

  在我印象裡,的確有一個淨瓶能做到這一點, 可那是觀音的寶貝,當初猴哥弄倒人參果樹的時候就是靠那救回來的。

  可我這個不是啊!

  我晃了晃玉淨瓶,總覺得有點不真實。

  我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看向淨瓶的主人豬八戒, 結果豬八戒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 似乎對這個結果也意外極了, 見我看向他,正要說什麼話, 結果因為太急嗆咳了半天,「師父, 你怎麼能拿起我這個瓶兒?」

  我看著手裡實在算不上大的玉淨瓶, 覺得這個問題很莫名其妙。

  「老豬這瓶兒看起來不大,可裡面裝了滅法國一條江裡十分之一的江水,重的很。」豬八戒瞪著眼睛,「要不是大師兄搶的太快,我哪敢給師父你拿?」

  我卻只注意到了豬八戒前面那句話,「裝了這麼多水,那裡的水量會不會變少?」

  「江河之量又不是固定不變的,老豬要不裝上點, 汛期河道兩邊沒準就會被淹。」豬八戒理所當然的說,「師父放心,這事老豬心裡明白。這鳳仙郡被玉帝下令無雨河枯井干,這少了的水,可不就去了別處。」

  雖然不是一回事,但我居然從裡面察覺到了一點X水Y調的意思。

  我晃動著手裡都玉淨瓶,沒有半點吃力的感覺,彷彿那就是一個普通的玉瓶,可按豬八戒的說法,這個瓶子只是能裝,卻不能減重。若是十斤的東西我能夠很輕鬆的拿起,可百斤就有些吃力,然而,十分之一的江水,即使先前用了不少,剩下的也不會是我能拿動的。

  「果然。」猴哥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老孫先前就覺得有些不對,師父果然又有收穫。」

  我看著自己的手,又看著這滿地新綠,如果捅一個中二病的話就能有這種收穫,請給我再來一打。

  離開鳳仙郡的時候,背後已經重新煥發了生機。接下來的路程我騎在馬上一直很沉默,一直在消化自己實力UP這件事,總算明白先前鳳仙郡的變化不是因為豬八戒的玉淨瓶,而是法隨心動,以水為載體滋養了土地,煥發了生機。

  我想起先前傳過教的幾個國家,我也曾經擔心會不會有神佛降下災禍來減少信徒——我心裡並不覺得如果這種情況發生那裡的百姓還依然會篤信那些我編寫的經文,以如今的生產力水平,信仰不牢靠也很正常,畢竟有奶就是娘嘛——的時候,猴哥曾經和我說,那裡的百姓因為篤信唐傳佛教,已經不是一般神佛可以肆意干預的了,除非我決心給他們災禍,一般情況下,即使不風調雨順,也不會有旱澇之災。

  我一直覺得這個說法很唯心,我當然希望哪些地方的百姓過得好,可我不覺得我的想法能有這麼大的影響。

  但現在,我不確定了。

  猴哥看著我糾結了很久都找不到頭緒也有些無奈,「師父,我真不知道你是悟性好還是不好。」

  「怎麼說?」我問。

  「悟性不好的人做不到這一步,而做到這一步的人只會更上一步,而不是像師父你這樣被困在原地。」猴哥說,「老孫當年拜師的時候本領學的飛快,毫無阻礙,真不知道師父你怎麼就是想不明白,你們人族就是心思多,要不是數量更多,出了幾個英才,沒準就是老孫帶著猴子猴孫坐在玉帝的位置上了。」

  我看著猴哥可以說感覺非常委屈了,關於法術的理解如果要比喻的話我是才學會一元一次方程,結果你把微積分當做及格的標準,還能不能繼續愉快的玩耍了。

  儘管這樣說,但接下來的路程我還是試著主動施法而不是憑著感覺。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糟糕,我這個希望自己戰鬥力爆表的人,好像還是繼承了金蟬子的屬性,是個治療。

  還是個散發著生機有著大補之效的治療,先前我不信,但我現在覺得,如果有人真的把我吃了,沒準真能長生不老。

  幾近枯死的樹木,無力回天的動物,但凡我所遇到的只差一口氣歸西的生命只要被我一碰就立刻恢復,連猴兒子這段時間都特別喜歡粘著我,一開始我還以為它在哪被嚇到了所以來求安慰,結果它倒在我懷裡舒服的直哼哼。

  不僅猴兒子,其他幾個悟,除了猴哥,趕路的時候也靠的我更近一點,豬八戒更是無所顧忌,有好幾次都貼著白馬走。我本來以為他們是怕前方有妖怪來襲,但有一次我蹬在馬鐙上的腳滑出去不小心踢了豬八戒一下,他不僅沒惱,反而笑呵呵的。

  然後靠的離我更近了。

  「在師父身邊待著舒坦啊。」我問了好幾次,直到拿猴哥出來威脅豬八戒,他才說了實話,「跟吸仙氣一樣,感覺神清氣爽。」

  「讓人特別想咬一口。」白晶晶弱弱的出聲。

  豬八戒立刻跳腳,「沒,沒有的事。師父,老豬可是皈依好久不吃人,更別說吃師父了。」

  「感覺,我說的是感覺。」白晶晶補充道。

  我算是明白這些天白晶晶為什麼對我若即若離,有時候殷切的讓猴哥直接一腳踢走,有時候躲得遠遠的一臉糾結。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白晶晶沒有了蹤影。

  「白晶晶呢?」我問。

  「前頭探路去了。」猴哥滿不在乎的回答,「先前是老孫疏忽了,雖然距離靈山越來越近,可前方也未必沒有作孽的妖怪,不幸的城池。如今讓白晶晶先前前面打探好,心裡也好有個底。」

  我們又走了半月,此時已經是深秋,先是遇到了零星幾處人家,再往前,一座城池隱隱在望。

  此時天色將晚,我們正打算先去找戶人家借住,等到明日天亮的時候在進城。沒成想,不遠處傳來了哭嚎之聲,聲音急切絕望。

  我調轉了馬頭,朝聲音發出的地方走去。

  那裡臨著一條河,大約十幾米寬,和我先前遇到的動不動就幾百里寬的河面相比差遠了,我先前沒在意,卻沒想到,有人在河中游泳的時候沒頂了。

  幸好周圍不是沒人,有人發現以後就有水性好的好手下水去找人,那人的家人也被從家中喊來,此時看著平靜的河面,一聲又一聲的喊著那個人的名字。

  一個看起來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指揮著撈人的方向,他身邊的一個年輕人先看到了我們,想了想,朝我們走來。

  「禪師有禮了。」他先打了招呼。

  「施主有禮了。」我回了一禮,正要說些什麼,就聽見水面上有了動靜,岸邊也安靜了下來,兩個赤條條的漢子從水中浮出來,一左一右的叉著一個人,朝岸邊游來。

  情況不大妙。我看到了被叉上來的那個人一動不動,頭就那樣無力的低垂著,即使被拖上岸後平躺在地上,也半點反應也無。

  大約是他家人的人撩開了貼在臉上的濕髮,我看到了一張年輕的臉,這張臉的主人被大力的推搡著,卻毫無反應。

  「太遲了。」先前和我說話的那個年輕人嘆息著,然後看向我,「不知禪師可會超度?」

  我抽了抽嘴角,直接走了過去。

  還超度呢,我再晚一會兒,那人就該歸西了。

  興許我一身僧衣直接代表了身份,不僅沒人攔我,連那人的父母都問我一場法事如何計價才能讓那個下輩子投個好胎。

  我沒說話,只是單膝跪在地上,用手一拍那人的胸口,那人被我拍的一顫,緊接著,一口水從口中噴出,然後就是無法控制的嗆咳,整個人都蜷縮起來,也漸漸的睜開了眼睛。

  我心裡鬆了一口氣,關於我新領悟的能力我還沒在人身上做過實驗,但如今看效果,還不錯。

  我被當做活菩薩被請進了那戶人家,讓我意外的是,他們看到猴哥他們的長相反應雖然有些不自然,卻也沒有害怕畏縮。

  用過了齋飯,我打斷了這家人不絕於口的感謝之言,直接問起了這裡的情況。

  「回禪師,這裡是玉華縣郊外,前方不遠的城池就是玉華縣城,乃天竺國下郡,這縣中的城主,就是天竺皇家宗室,被封為玉華王,十分賢良,崇僧重道。禪師有大本領,若是玉華王見了,一定非常歡喜。」那家的男主人說道。

  我和男主人又說了一會兒,對這裡的情況也算是有所瞭解。總之,這裡的城主是世襲制,為人都不壞,也有能力,治下的領地年年豐收,百姓的日子過得不壞。

  而且一定見識很廣。我想,即使有著救兒恩人徒弟的身份,如果不是他們見慣了,恐怕對幾個悟的長相也不會接受良好。

  我試探的問了一句,男主人倒沒瞞我,「距離玉華縣不遠的地方,有一座豹頭山,山中有一虎口洞,那裡住著妖怪……」

  「妖怪?」我看著男主人,對他這樣平常的語氣有些詫異。

  「禪師莫怕。」男主人對我說,「雖然有傳言說那裡十分危險,提起妖怪也並無好話,但我家和那裡的妖怪打過交道。那裡的妖怪大王我沒見過,卻知道他手下的小妖並不算壞,沒有害人,也十分守規矩,隔段時日就會來買豬買羊,價格十分好,從不拖欠,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有一次來買羊的妖怪沒帶夠銀錢,又不耐煩再來跑一趟,就讓我趕著羊和他一起回了豹頭山,當時我心中懼怕,恐一去不回,可又不敢拒絕,狠下心來把家中事安排好後就趕著羊跟著走了。到了那豹頭山,我老實跟在後面,也沒有妖怪為難我,後來的銀錢也一併補齊了。當時那山中大王似乎再開什麼會,底下小妖見我好奇,還給我包了一包果子問我要不要湊熱鬧長見識。我那時膽小不敢應,如今卻是十分遺憾了。」

  我:「……」

  這麼畫風清奇的妖怪,老實說,我都想見一見了。


第124章

  實話實說, 我從來沒見過老老實實的守著人類規矩的妖怪,說他畫風清奇不算錯, 更準確一點,就是那妖怪十分接地氣,一點都不離譜, 直接打入了群眾之中,贏得了口碑。

  就是讓人聽起來,這妖怪給人的感覺十分不妖怪。

  難道是因為距離靈山越來越近,大神太多, 妖怪不敢作惡, 只能往往奇葩方向發展了?

  我有點想叫白晶晶回來, 因為她肯定會知道這個妖怪的底細。

  這是一次次成功經驗所積累出來的信任。

  天亮的時候,我們告別了這戶人家, 朝玉華縣城走去。

  玉華縣城內,果然和那戶當家人說的一樣繁華熱鬧, 我們先去了驛館, 把行李馬匹都安頓好,然後去拿著通關文牒去王府拜見。玉華王對我十分客氣,賜座後拿起我的通關文牒細細觀看,有些敬佩的指著先前各國的印信手押,「國師長老,你這一路西行,途徑了這麼許多國家,覺得我這玉華縣如何?」

  能如何?我一頓奉承, 讓玉華王眉開眼笑,十分順利的在關文上印了寶印,押了花字。

  玉華王年過四十,對東方的國家卻很感興趣,拉著我住在了王府中,晝夜相伴。我推辭說自己徒弟還在驛館,他就非常有誠意的讓他的兒子去驛館把幾個悟也請來。

  我還能說什麼呢?

  我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繼續和玉華王侃大山。

  要是在別的地方,我還會擔心一下這裡的人會不適應猴哥他們的長相。但在郊外那戶人家那裡,我知道這裡的人也習慣了和妖怪打交道,早就不會大驚小怪了,也就沒提這件事。

  結果,沒過多久,就有侍從從外面跑進來,「殿下,驛館裡有幾個妖怪,大王子正在和他們打鬥,讓小的回來報告消息……」

  我心裡感覺有些不妙。但是,沒道理百姓對妖怪司空見慣,反而王子被嚇一跳吧?

  玉華王還沒說什麼,又有一人來報,「殿下,二王子、三王子、四王子、五王子就點了人馬趕往驛館了!」

  等我和玉華王匆匆趕到的時候,想像中的大打出手並沒有出現,幾個年紀不大的小王子圍在幾個悟身邊,一個勁兒的要拜師。

  「師父!」猴哥一看我,就跳了過來,「師父你怎麼回來了?倒換完關文,可以走了?」

  玉華王看著我,表情差點繃不住,「這是長老的徒弟?」

  我點頭。

  「……」玉華王看了一眼院中依舊在纏著其他幾個悟的小王子們,似乎有些不忍直視,「不愧是長老座下高徒,我這幾個孩兒一向心高氣傲,只服氣有本事的人。如今也恰是一場緣分,王府中宴席已備好,不如我們先回府如何?」

  我自然是客隨主便的。

  宴席很好,可猴哥他們依舊很端得住,沒有答應收徒的請求。

  幾位小王子看向玉華王,玉華王笑道,「心誠則靈,旁人可幫不上你們。」

  雖然這樣說,接下來幾天,玉華王和我說話的時候,還是沒忍住的透露了一些關於幾位小王子多誠心有恆心有毅力的消息。

  而事實證明,心誠這一點十分重要,五個悟都收徒了。

  拜師那天,玉華王感慨萬分,我這才知道,五個小王子中,有兩個是他弟弟的兒子。

  「當初我們兄弟三人,我用一條齊眉棍,二弟使的是九齒耙,三弟的武器是一根烏油黑棒子。後來父王仙去,我繼承王位,也生了三個兒子,除了老大隨我用齊眉棍,老二用的是黑纓槍,老四使得是三股鋼叉,老三是二弟的兒子,用的也是九齒耙,老五是三弟的兒子,隨著父親用了烏油黑棒。」玉華王說,「如今,長老帶來五位徒弟,個個本領高強神通廣大,這幾個孩子恰逢機緣,偏偏慣用的兵器也十分相似,可不就是緣分?」

  我也覺得這事巧極了。

  幾個小王子全都是肉體凡胎,自然拿不動幾個悟多則上萬斤少則幾千斤的兵器,幾個悟倒是對新收的徒弟十分上心,念了真言咒語,吹了一口氣到徒弟們的心腹之中,幾個小王子醒過神以後宛如脫胎換骨,一個個筋骨強壯,精神抖擻,連自己師父的兵器都能拿得起來了。

  看得我那叫一個眼熱。

  沒錯,現在的我也算是大力士了,也玩過猴哥的如意金箍棒,可這都是最近的事,在以前,我還是弱雞的時候,看著如意金箍棒別提多眼熱了,可猴哥也沒說給我吹口氣。

  對徒弟比對師父好,我放任了自己的小情緒。

  結果大概是怨念太深,晚上就做了一個夢,驚醒以後,我立刻就豁達了。

  上樑不正下樑歪,猴哥對我的態度和我對如來的態度,咳咳。

  因為幾個小王子都有了神力,先前的兵器就不趁手了,玉華王決定召集鐵匠,買萬斤鋼鐵,重新打造。然後又請幾個悟把兵器暫借,好讓鐵匠能照著模樣複製出新的兵器來。

  幾個悟十分大方的應了。

  我從來不知道幾個悟的兵器在離了他們之後居然如此的漂亮,放在外面,遠遠看去,簡直是霞光萬道衝天,瑞氣千般罩地。

  比現代的霓虹燈好看多了。

  不過我沒繼續欣賞下去,因為白晶晶回來了。

  白晶晶這次回來以後心情不錯,看得出附近沒有什麼棘手的事。事實證明,我猜的沒錯。

  「我去了豹頭山,那裡有一虎口洞,裡面住著一個妖怪。」白晶晶很快進入了正題,就是表情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命中犯獅子,這虎口洞裡的妖怪大王,是一隻黃獅精,手下帶著一群成了精的虎狼彪豹,馬鹿山羊,平日裡安分守己,也不害人,和人交往的時候也規規矩矩。就是有些好美色,我去的時候洞中還有一美人,但我問了,人家也沒什麼不樂意的。」

  「他沒迷上你吧?」我腦中第一個跳出來的想法確是這個。

  白晶晶的表情一言難盡,「師父,你說說,這像話嗎?豹頭山,虎頭洞,又虎又豹的,裡面居然住著一頭獅子,你說這像話嗎?當時我一看到差點沒忍住轉頭就跑,就怕是那青毛獅子換了個毛色又偷跑了!」

  「……」看著白晶晶似乎心有餘悸的樣子,我強忍住了自己想笑的衝動。

  白晶晶說自己命中犯獅子,好像還真有那麼一點道理。

  「然後呢?」我問。

  「那是個正經妖怪。」白晶晶說,「雖然行事作風不像個妖怪反而像個人,我問了他知不知道唐僧肉,結果他看我的眼神像是我要害他一樣。」

  「怎麼說?」我好奇。

  「師父,你大概不知道你現在在妖怪口中的名聲。」白晶晶有些同情的看著我,「已經不是人人想吃的唐僧肉了,而是一碰就死的催命符。我聽黃獅精說,自從大鵬被如來佛祖剖了以後,大家都知道如來佛祖不會對害你的妖怪坐視不管,就算有本事能吃了你的,可本事再大能大的過大鵬嗎?與其被收拾一頓元氣大傷得不到好處,還不如敬而遠之,反正你只是路過的。」

  我承認,對於這個發展,我完全沒準備。

  「可百靈下界,總有些家養有後台的。」我不覺得他們會一下子識趣了。

  「……金毛犼。」白晶晶小聲補充了一句。

  「那是六耳打死的。」我覺得……好吧,其實如果把這鍋扣在我身上,我也不是那麼冤。

  「可那些妖怪都覺得是師父你害的。」白晶晶說,「連那黃獅精,聽說師父你馬上就要到了,我走的時候,正在洞中收拾行李,說要帶著小妖先去投奔祖爺爺去呢。」

  「他不害我,我怎麼回去弄他?」我是那麼不講理的人嗎?

  白晶晶看了一眼猴哥,朝我身邊躲了躲,「可黃獅精說,他聽到消息,師父的徒弟孫悟空就是一煞星,專門做破門害命的買賣,十分不講道理。總之,他要先躲好,等師父過了玉華縣再回來。」

  我恍然覺得自己成了一個惡霸,所到之處,讓人望風而逃。而猴哥,就是我手下助紂為虐的第一打手。

  猴哥已經在冷笑了,不過是對著白晶晶的。

  「你又添油加醋的和那黃獅精說了什麼?」他問白晶晶。

  白晶晶朝我身後又縮了一縮,「我……我就誇大了一下大師兄你的本事……」

  接下來的拆骨架日常,我就不轉播了。


第125章

  等大家都散去以後, 我就想著這黃獅精,越想越覺得可樂。

  從來沒見過這樣知趣到令人哭笑不得的妖怪!

  可惜對我有些誤解。

  要不是他視我如災星, 我還真想和他好好認識認識。只是眼下實在沒機會了,按白晶晶的說法,人家腳底抹油溜得飛快, 我總不能跟到他祖爺爺家裡拉著他跟他解釋我是個大好人吧。

  這黃獅精膽子小卻品格不錯,照理說他祖爺爺也不會差,可我一身唐僧肉,萬一他那祖爺爺禁不起誘惑呢?

  想到這, 我敲了敲頭, 居然忘了今時不同往日, 有如來剖大鵬的前事在,稍微消息靈通一點的妖怪大概都不敢這麼做了。

  接下來的路途應該會平坦很多, 這是唯一能讓我心生安慰的了。

  接下來幾天過得一如往昔,我每日與玉華王在一起, 我好奇天竺國的情況, 他更好奇從大唐到玉華縣這一路我的見聞,我們倆在一起倒是很有的聊。幾個小王子的兵器還沒有打造好,不過仍然更在猴哥他們身後學著身法,白晶晶更是和王妃關係極好,天天在一起調脂弄粉,簡直成了閨蜜。

  結果,這樣的日子沒過上幾天,又一天清早, 傳來了一個壞消息。

  猴哥他們兵器被偷了!

  「那五樣兵器,加起來也有數萬斤了吧?」聽著那些人的告罪聲,我根本就沒覺得這會是有人監守自盜,「但凡能毫無聲息的不驚動一點人就直接把這五樣兵器取走的,絕非等閒之輩。」

  要是平時,猴哥他們丟了兵器,我又知道這附近有一窩妖怪,我准覺得那是妖怪干的。可這居住在這裡的黃獅精……聽白晶晶的描述,我怎麼也不覺得他有勇氣幹這種事。

  聽到我們的消息就望風而逃的傢伙,會再冒出來幹這種和挑釁無異的事?

  猴哥他們丟了兵器也十分心焦,好在這不是第一次丟兵器了,他們雖然著急到底也沒亂了分寸,只是猴哥揪著白晶晶問她是不是被黃獅精糊弄了。

  白晶晶當初回來的時候說話說得信誓旦旦,但眼下這一件事一出,她看上去也有點不那麼自信了。

  「我去找他問個明白!」白晶晶發狠道,「青毛獅子我奈何不了他,這麼個黃毛獅子我怕他什麼?!要是他敢欺瞞我……」

  白晶晶沒說她到底打算怎麼做,但是,這種沒說出口的威脅給人的遐想空間才更大啊。

  等到白晶晶一走,猴哥忽然就不急了,甚至還有心情繼續指導徒弟。

  所以說,白晶晶雖然有心眼,但對上一個猴精,還是沒什麼勝算。

  白晶晶就這樣去打前陣了,我一開始雖然也擔心了一下,可一看猴哥他們那種氣定神閒,也跟著安下心來。

  白晶晶再回來的時候是三天後了。

  「如何?」我問。

  白晶晶嘆了口氣,「師兄們的兵器,是被那黃獅精拿走的。」

  猴哥他們此時不在我身邊,有些話我就自己問了,「那黃獅精不是很守規矩,買採買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嗎?」

  詭異的,我想起一句話來——

  所謂的忠誠,只是背叛的籌碼不夠大。

  當然,如果認真來講,這句話十分偏頗,把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批的一文不值。可即使這樣,我還是要想一想,那黃獅精先前老實守規矩,是不是也中了這個套路,那些吃食什麼的尚屬平常交易便可獲得,猴哥他們的兵器可是世間難得。

  白晶晶坐在椅子上,直接倒了一杯茶喝,動作快的讓我都來不及提醒她那是壺涼茶。

  「他是守規矩,可也有鬼迷心竅的時候!」白晶晶又喝了兩杯茶似乎想要壓下心裡的火氣,「師父,我先去了豹頭山虎口洞找他,那裡果然半隻小妖都不見,我喚來山神土地,問了黃獅精的祖爺爺在何方,他們告訴我,黃獅精的祖爺爺住在竹節山九曲盤桓洞,我到的時候,那傻獅子還跟他祖爺爺獻寶呢。」

  我叫人添了壺熱茶進來,把白晶晶手裡的冷茶倒掉換成熱茶,然後才示意她繼續說。

  白晶晶咬牙切齒,一口把茶喝了,「那傻獅子,一見了我,立刻把我推到外面,還警告我!說他祖爺爺是正經的得道妖怪,才不會去害人吃人,更別說去動唐僧了。師父你說這像話嗎?像話嗎?!在他眼裡,我成了要害人的壞妖怪了!」

  「你也說他是傻獅子,這腦子不轉彎也是有的。」我看著要氣炸的白晶晶,急忙安撫到,「別人不知道你如何,難道我還不知道嗎?休為那些不瞭解你的傢伙動氣。」

  「我自是明白這個道理,不會與他一般見識。」白晶晶說,「雖然我當時就想打他,可到底還是師兄們的兵器重要。我便問他,可拿了什麼兵器沒有?他那雙眼睛立刻就瞪大了,慌張的很,問我是不是王府裡的人知道兵器是被他拿的了,我還沒回聲,他就愁眉苦臉,發愁說如果王府的人找上他,他到底是還還是不還。」

  我覺得我有幾分理解白晶晶的感覺了,按照正常思路,這根本不是還還是不還的問題,而是承不承認、要不要耍橫打死那些前來討要兵器的問題。雖然我先前說過了,但我還是要再說一次,這黃獅精的腦回路也未免太清奇。

  「他以為那些兵器是王府的?」我問。

  白晶晶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沒錯。然後我就告訴他,那不是王府的兵器,是他躲的那幾個煞星的兵器。」

  「然後他什麼反應?」我好奇極了,不知道黃獅精的反應會不會也同樣清奇。

  白晶晶的表情讓我覺得十分難以形容,非要說的話,和生無可戀十分相似,「他嚇傻了,怕極了,生怕大師兄連帶著他祖爺爺這裡一起打過來,我還沒來得及攔住他,他就一陣風的朝裡跑,我跟了上去,正聽到他對他那個祖爺爺陳情,說要一人做事一人當,以死謝罪,要是大師兄他們打過來,就把他的屍體給他們看,再把兵器歸還,絕不連累祖爺爺和兄弟們。」

  我本來是想笑的,可又覺得笑不出來,總算明白為什麼白晶晶叫黃獅精是傻獅子了。

  的確夠傻,卻又有幾分傻的可愛。

  「然後呢?」我問。

  「說完他就撞牆想要自盡。」白晶晶翻了個白眼,「好在他那祖爺爺不傻,做事有條理的多,發現了我的來歷,請我代為轉圜,求師兄們饒恕一二。」

  等幾個悟回來以後,我便把白晶晶的話轉告給了他們,雖然我私心想要直接答應諒解,這那些兵器到底是幾個悟的,我總不好越俎代庖。

  「老豬算是開了眼了,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妖怪?」豬八戒呼扇著大耳朵。

  「豬師兄,你不知道,那五樣兵器裡,黃獅精最愛的就是你的九齒釘耙。」白晶晶開口說道,「要不是我去的及時,說出了兵器來歷,那黃獅精還想開一釘耙會,邀請遠近各方妖怪,來欣賞評鑑呢。」

  豬八戒的嘴巴咧的更大,「哈哈,好妖怪,和老豬一樣有眼光,就沖這一點,老豬也不能和他計較啊。」

  猴哥哼了一聲,「先前偷走兵器的時候還以為那妖怪識得寶貝,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哎呀,猴哥,我們都知道師兄弟裡最寶貴的兵器就是你那如意金箍棒,可這喜好問題吧,有時候就是一心頭好,看上了,別的再好也不喜歡了。」豬八戒嘿嘿笑道,「有眼光,有眼光。」

  「大師兄,你不會因為傻獅子沒看中你的如意金箍棒,就惱了吧?」白晶晶聲音弱弱的問。

  可惜,這以退為進的激將法對猴哥不起作用。猴哥一臉正色的對我說,「師父,若這妖怪只是個不服管的賊,老孫替天收了他也罷。可如今聽白晶晶的話,那妖怪雖然小節有虧,可也算得上是敢作敢當重情義的漢子,老孫最喜歡和這樣的人相交,若他好好賠個不是,把兵器還回來,大家相交一場,也算緣分了。」

  猴哥和豬八戒都表了態,悟風悟清悟淨也表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一個個十分的寬宏大量。

  悟風更是多講了一句,「山野妖怪,心性不定,見到了心愛之物就順手拿了,倒不一定是有壞心。當初我也談禪論道,看到師父的寶貝袈裟……咳咳,多虧師父不計前嫌,把我收歸門下,好心教導。經此一事,我想日後黃獅精在行事的時候也會多些思量。」

  除了猴哥,其他幾個悟都莫名其妙。

  觀音禪院的事我本來差不多都忘掉了,如今聽悟風一提——

  噫,時光如梭,居然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嗎?

TOP

第126章

  一方有意諒解, 一方真心認錯,事情解決的就很容易了。

  猴哥代表著幾個悟跟著白晶晶去了一趟竹節山九曲盤桓洞, 把五樣兵器都取了回來,還告訴我,黃獅精的祖爺爺叫做九靈元聖, 十分妥帖,不僅歸還了兵器,讓黃獅精給猴哥認錯賠不是,還弄了一席宴席, 招待了他們一番。

  猴哥喝了幾盞酒, 藉著酒勁又耍了一套棒法, 讓人轟然叫好。

  「可惜沒用。」白晶晶私下裡偷偷告訴我,「黃獅精還是覺得豬師兄的九齒釘耙最好。」

  為了維護猴哥的面子, 我沒笑出聲。

  猴哥還和我說,那九靈元聖與他十分說得來, 他們喝酒的時候約好, 等我們在玉華縣事了之後,路過竹節山的時候再好好相聚一番,謝謝我這個師父。

  「謝我?」我驚訝,他們不是把我當災星嗎?

  「這有什麼。」猴哥一臉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他們先前懼怕師父,是因為流言可怖。如今知道師父你是個寬容慈悲的好人,自然又想起你也是高僧大德,怎麼會不想交往一番?若師父興致上來講講經, 對他們也不是沒好處的。」

  我有些心動,畢竟,我之前就想去看看那個畫風清奇的黃獅精,如今有了機會,的確沒必要放過。

  在我這得了准信,猴哥又把白晶晶踢出去送信了。

  整整兩季,我們一直留在玉華王府,猴哥他們做師父做的十分像樣,把幾個小王子調教的雖然比不上他們可也算是人族中頂尖的高手後,我們才告辭離開。

  「先往東南去。」猴哥說,「九靈元聖還欠我們一頓酒呢。」

  猴哥擺出一副要債的嘴臉,可九靈元聖卻十分好脾氣,「見過聖僧,見過幾位高徒。好酒一直有,就怕大聖到時候喝醉了。」

  九靈元聖招呼我們入正廳,一會兒,他的幾位愛孫也跟著來請安了。那幾個妖怪都是一副人形模樣,但既然是九靈元聖的愛孫,黃獅精的兄弟,我默認這是一窩獅子精。

  我一邊端著高僧范兒和他們招呼,一邊遺憾他們雖然看上去不是玉樹臨風就是高壯威猛,卻沒有毛糰子更招人喜歡。

  酒席很快準備好,上好的素席,連帶著素酒。因為我酒量不大好,我就沒有碰酒,這裡畢竟有許多外人,我可不想讓自己的高僧范兒碎成渣。

  九靈元聖這裡的酒是真正好,一番推杯換盞下來,席間的氣氛也熱鬧了許多。我看了一眼幾個悟,他們都自在極了,和先前小有摩擦的黃獅精也沒了芥蒂,豬八戒勾著黃獅精的脖子,一副哥倆好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們說到了什麼,發出了大笑聲,然後豬八戒就扛著他的九齒釘耙,來到大廳中間開始耍。

  耍到正精彩處,九齒釘耙脫手,飛到黃獅精那裡。我還來不及驚呼——豬八戒的能力雖然在猴哥的對比下顯得很渣,但實際上他的本領不差,也打死過不少妖怪——就見黃獅精一下子跳起接住釘耙,也耍了起來。

  「好!」豬八戒還在一邊助威。

  大廳內的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九靈元聖的其他幾位愛孫也跟著起鬨,想要看看其他幾樣兵器的主人的威風。幾個悟也不是怯場的人,一時間,除了我這個和九靈元聖一起坐在正席上的,其他的都下場了,場地不夠的時候就手拎著酒罈子在旁邊湊熱鬧,看到精彩處叫一聲好,大口的喝上幾口酒,別提多自在了。

  我坐在略高處的正席上雖然也看得高興,但也抽空抱怨了一下形象包袱讓我不能融入群眾。

  這時候,黃獅精似乎喝多了,嗷的一聲,變回了原形。

  黃獅黃獅,我本來以為他是一頭黃毛獅子,但他一變身,我卻發現他那是一身金毛十分燦爛耀眼,昂首一吼,簡直妥妥的獅子王。

  興許是我看向黃獅精的目光太過熱烈,我忽然感覺腿上一重,一頭金毛小貂跳了上來。

  好吧,別人家的獅子再想擼,也比不過自家的這個隨時能擼的毛茸茸。

  但黃獅精的變身似乎打開了什麼奇怪的開關,他的那幾個兄弟先後後化作了原形,開始和幾個悟玩撲倒遊戲。

  我低頭專心擼貂,才不是羨慕呢。

  可惜,雖然我這麼想,但目光還是忍不住跳入場中,那顏色各異的毛糰子撲來撲去醉態可鞠真的十分養眼,有一頭白獅全身毛髮雪白,不知道怎麼的被絆倒了,四腳朝天的躺在地上,不停的蹬腿,身體轉來轉去,就是起不來,讓我十分想上前幫一把。

  不過其他獅子動作更快,直接用嘴咬住他的四條腿,一起用力把雪白獅子扔到半空,然後一哄而散,雪白獅子掉在地上,差點摔成了獅餅。

  雪白獅子似乎是被摔蒙了,結果他那幾個兄弟依舊不顧道義的故技重施,不過這一次準頭不大好,偏離了方向,雪白獅子掉到了一頭大黑熊身上。

  黑熊?

  我這才緩過神一看,悟風已經沒了蹤影,場上只有一頭黑熊,抱著一個罐子吃的高興。被雪白獅子咋了那麼一下也沒有反應,只是挪了挪屁股,繼續埋頭到罐子裡。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是個蜂蜜罐子。

  「孩子們多活潑啊。」九靈元聖還一臉欣慰的和我感慨著。

  活潑……

  好吧,我看著地上到處都是的酒罈碎片,耍酒瘋和活潑,唔,勉強也算沾得上一點邊吧。

  酒氣漸漸瀰漫到整個大廳,我雖然沒有飲酒,但這麼聞著就醉了幾分,看東西就變得有幾分朦朧。我本來就喜歡看獅子,這眼前好幾頭獅子賣萌玩耍,我當然更是看的目不轉睛。可看著看著,我怎麼覺得那獅子的形狀……有些不像獅子了呢?

  我看了一會兒,叫來白晶晶,問她還有沒有多餘的繡球。

  白晶晶看著我,「師父——」

  我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稍等一炷香的時間,我現做。」白晶晶咬了咬牙,跑了。

  我繼續盯獅子,發覺那不是我的錯覺,這幾頭獅子,和先前相比,真的有了變化。

  很快,白晶晶拿來了一個新的繡球,上面還點綴了許多晶亮的流蘇,我吹了聲口哨,把繡球往大廳中間一丟,幾頭獅子就一齊跳了起來。

  「晶晶,你覺沒覺得,這幾頭獅子的長相有些怪?」我問,沒等白晶晶回答,我忽然覺得我知道了答案,「我想起來了!和獅虎獸一樣,這些也不是純種獅子!」

  「聖僧這話也不算錯。」九靈元聖笑呵呵的端著一杯酒,「這些雖然是我的愛孫,有的卻是只有獅形。」

  九靈元聖用手點著他那幾位愛孫,「猱獅、雪獅、狻猊、白澤、伏狸、摶象、黃獅……」

  我先前以為這就是這幾頭獅子的名字,看聽九靈元聖介紹,似乎這還是他們的原形?

  別的我不好說,但白澤不是瑞獸長得像山羊嗎?狻猊雖然長得像獅子但他不是龍九子之一嗎?

  我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也被這酒氣熏醉了。

  下面鬧得越發厲害了,九靈元聖盃中的酒也沒停,我正在糾結白澤、狻猊的問題,就聽耳邊一聲巨響,面前的席案被掀翻,一頭巨大的獅子朝前撲了過去,一口叼起猱獅,一口叼起雪獅,又一口叼起摶象,把自己幾個愛孫收拾的妥妥帖帖,然後留下一個腦袋頂繡球。

  我的形容是不是有些怪?一口一口又一口的似乎不能同時進行?

  不,這一點都不怪,而是實況描述。

  猴哥先前居然沒告訴我,這九靈元聖是九頭獅子!

  我感覺自己心裡有些發麻,倒不是密恐什麼的,而是……能想像一頭獅子長了九個腦袋嗎?

  我能想像九頭鳥,因為鳥的脖子細長,可是獅子的短粗脖子?

  想像不出來,所以見到實物的時候感覺到的衝擊就無限大。

  後來我就睡過去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猴哥說已經過去了兩天。

  「這酒居然如此霸道,我沒喝光聞著酒氣就醉倒了。」我揉著太陽穴,活動了一下因為久睡而變得痠軟的身體。

  「那哪是凡間的酒。」猴哥搖頭,「那酒是天上來的,喝上一口,就能醉上好幾天。九靈元聖下凡的時候也帶了這麼一瓶酒,以此為引,釀了好大一批酒,酒性烈而霸道,凡人別說喝了,就算聞一聞也頭暈。」

  「你又知道了。」我挑眉。

  「好吧,這是別人告訴我的,老孫當時也喝醉了。」猴哥扶我起來。

  我出去的時候,發現這裡居然冷清了不少,雖然也見到了一二小妖,可九靈元聖和他的那幾個愛孫都不見了。

  「九靈元聖被他的主人帶回天庭了,其他幾頭獅子也就散了。」猴哥說。

  「主人是誰?」我問。

  「是太乙救苦天尊。」猴哥回答,「因為看守九頭獅子的童兒貪飲了酒,九頭獅子就下凡來耍了。後來,童兒雖然醒了,可見到九頭獅子跑掉,心中懼怕,不敢上報。還是太乙救苦天尊要出行,發現失了坐騎,掐指一算,才找了過來。」

  我看著還沒有收拾好帶著那日凌亂痕跡的大廳,心裡驀然升起一份傷感。

  這九頭獅子在下界並未作惡,如今回了天庭,恐怕再難得自由了吧。

  歡愉只是短暫,我看向西方,又要上路了。


第127章

  我忽然多愁善感了起來, 心情一直有點低落,我想了好幾天, 最後把這歸結為,唔,近鄉情怯有些不準確, 應該說是遇坑意遲。

  又走了半月,我們達到了金平府外。

  白晶晶依舊去前頭探路,如今沒有消息傳回來,應該說這地界還算太平。除非她不幸又被妖怪扣住了, 但想起後面那一窩獅子, 我覺得, 臨近西天,應該沒有妖怪敢這麼囂張了。

  金平府的城池看上去富貴大氣, 只是我們到達的時候天色已晚城門已關,恰好城外有一慈雲寺, 我們便借住在了那裡。慈雲寺修建的格外氣派, 招待我們的僧人卻一點都不自驕,十分的和氣,說起話來也十分風趣,聽說我是從東土大唐來的就要下拜。

  「這是為何?」我被嚇了一跳。

  「回長老。」那僧人順勢起身,「我們這裡修行向善的人,都指望著修功德下輩子能投胎到中華地界,好生享福呢。」

  我把這當做了一句玩笑奉承,看著僧人被猴哥他們幾個的長相嚇一跳, 然後念叨著東土地界果然不同凡響,俊的特別俊,醜的也醜的很有風格。

  這實在是個有趣的人。

  入寺先拜了佛,我們跟隨著僧人去見院主,院主正帶著一眾僧人做晚課。這等情景我許久未見,一時沒忍住,也加入了進去。

  晚課昨晚後,我和院主交談了幾句,因為時間不早,便回房歇下了。

  早上我起來又跟著做了早課,院主閒下來之後也和我說話,先是讚了一番我的佛心虔誠,對這一路見聞聽的津津有味,聽到崇佛的國家跟著念阿彌陀佛,聽到有的國家國王信仰不堅由佛轉道又念我佛慈悲,聽到有的國家殺僧滅佛……

  這次直接淚流滿面了。

  相較於我,這才是一個一心向佛的忠實信徒,襯的我都有些冷漠了。

  「天下之大,果然四海各有不同。」院主嘆息了一聲,「若不是放心不下我這一寺僧人,我也想要雲遊一番,增長見識,磨礪佛心。」

  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想和這位院主換一換。

  院主的感慨只是一時,很快便打起精神來給我們介紹當地習俗風物。各地習俗不同,我聽得倒也覺得有趣,最後,院主有些遺憾的看著我,「不知長老會在此地停留多久?若是不急的話,待上半載,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我金平府內有一燈會,從十五到十八,各地都懸掛燈火,徹夜笙簫。」

  我看著院主,「想必還有其他節目,若不然,這燈會與其他地方也並無不同。」

  「長老說的是。」院主說到這裡的時候難免流露出了一點自得,「這金平府下有一縣,縣裡有二百四十家燈油大戶,產的也不是普通燈油,而是喚做酥合香油,異香撲鼻,十分難得。」

  我不免有些疑惑,難道那酥合香油是什麼土特產,非得到正月十五才能獲得,所以院主建議我留到那時候?

  院主還在繼續說,「那香油十分貴重,一兩香油就值二兩銀子,一斤香油值三十二兩銀子。每年上元燈會,都要準備一千五百斤,點上燈,請佛爺降臨,等到燈暗了,天明再去看,香油也沒了,那就是佛爺收了供奉,來年必然風調雨順五穀豐登;要是沒收或收的少了,下一年就要不好過了。」

  「佛爺降臨?」我得承認,我沒想到院主說的會是這件事,「年年如此?」

  院主點頭,「若不是佛爺保佑年年風調雨順,這金平府怎能如此繁華。」

  果然是因為快到西天靈山了,連神佛菩薩那些平日裡高高在上的也親民了許多嗎?

  可眼下距離上元節還有半年,我沒有任何理由在這裡多做停留,即使院主拉著我讓我為寺中僧人開法會,也只有半月時間。我心裡沒有什麼期待——儘管聽上去這裡降臨的佛爺十分講究公平買賣,也不傷人命,不是我反感的那種——前方就是那些神佛菩薩的大本營,到時候什麼看不到啊。

  如果那時候我還有心情的話。

  倒是悟清,對這傳說中的酥合香油十分感興趣,有一天還偷跑到產油的那個縣裡去偷瞧了,回來的時候告訴我說,「酥合香油果然名不虛傳,香,真是特別香,簡直比如來佛祖的清油還香。」

  我讓悟清變回金毛小貂,把他從頭擼到尾,總算讓他忘了這麼一件事。

  唉,這可是只偷吃過油的小貂鼠。

  結果,在我正要告辭臨行前,我大概是夜裡著了涼,直接被病魔擊倒,無法上路了。

  這可真是個奇妙又糟糕的體驗。

  不是說我沒生過病,但自打到了大唐以後,除了我已經沒什麼印象的剛出生的嬰兒時期時候因為被拋棄又咬掉了一根腳趾之後的發炎發熱,之後我的身體還真是沒出過什麼岔子。我也十分小心,在這個發燒感冒都能讓人一命嗚呼的年代,簡直惜命的不得了,即使是西行路上,除了第一年沒有經驗在冬天趕路差點被凍了個半死,可就算那樣也沒多打個噴嚏,之後也吸取了教訓每年冬天都找好地方貓冬。更別說我後來還吃了人參果,不僅容貌一直維持在二十出頭的樣子,身體更是好的不得了。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一天一蘋果,疾病遠離我,人參果什麼的,可比蘋果給力多了。

  地湧夫人那一次應該算是意外,因為等我有意識的時候,其實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所以說,當我第二天醒來之後感覺腦袋發脹,鼻子不透氣的時候,一時沒反應過來我病了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也正因為我沒意識到,我的身體直接發出抗議了。

  和主持告別的時候直接暈過去絕不是一個好的抗議方式。

  我徹底的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做『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我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虛弱過,更坑的是,我這個自詡治療實際上也很治療的存在,居然拿自己的身體沒有辦法!

  這簡直沒有道理!

  只是這一點點小不如意和其他病狀相比,簡直小的不值一提,我從來不知道生病是這樣難過的一件事,我纏綿病榻一連數月,可身體就是不見好,弄得我本來無所謂的心態越來越消極悲觀,該不會是靈山那邊的BOSS發覺我太過不服管教,想要把我直接人道毀滅吧?

  之所以沒有來雷霆一擊,難道是他們內部意見不統一,正在開會討論?

  我越想越憋屈,好幾次差點沒直接叫侯哥過來把我扔靈山去,趁我在一命嗚呼之前給他們爆一次。

  治療雖然武力渣,可自爆這種抱著同歸於盡想法的事,最後的效果也是很可觀的。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好幾日不見的猴哥終於回來了,「師父,我打聽出來了,你這病來勢洶洶又許久不好,是為了應劫。」

  「應劫?」我腦袋的反應速度還是沒有跟上,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

  「沒錯。」猴哥坐到我身邊,從懷裡掏出一個桃遞給我,「花果山的,現在桃子都成熟了,我記得師父你愛吃硬桃,好不容易才找出來的。」

  我拿著那個桃,一邊覺得這桃子沉呼呼的墜手,一邊心裡又全是感動。可惜我味覺失靈好久了,聞不到這桃子的香甜味道。

  猴哥看了我,起身出去了一下,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盤子和小刀,又把桃子從我手中拿走,削皮切塊後用盤子盛了再給我。我用小刀一塊塊的插著吃,沁涼微甜的口感讓我暈沉的腦袋清醒了許多。「悟空,你說的應劫,到底怎麼回事?」我一邊吃著桃子,一邊問道。

  猴哥嘆了一口氣,「師父這病許久不好,按理說,先前吃了人參果,不應該再生這些病。我想起來太上老君還欠我們些許仙丹,就去了兜率宮找他,和他說明情況,看有沒有對症的丹藥。結果太上老君說師父這病無藥可救,只能硬捱才好。」

  「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劫難?」難道是因為天竺地界妖怪少,所以才直接在我身體上做手腳湊劫難嗎?

  話說,九九八十一難,我到底攢夠了沒有?

  「聽說還是前生結下來的因果。」猴哥說,「據說師父你前世不愛惜糧食,浪費了許多,這才有了這一難。」

  我:「……」

  因為浪費糧食就讓我遭這個罪?

  好吧,這個理由我還真是無力反駁。我不知道金蟬子轉世九世的時候怎麼樣,但我在現代的時候,遇到不喜歡吃的東西……

  阿彌陀佛,如果是這個原因的話,我認了。

  知道了因果,我心裡積累的那些負面情緒消散了許多,又在床上躺了半月,我身體恢復了一些力氣,院主見我有些無聊,便開了藏經閣,找出了一些經書給我看。

  都是我沒看過的。

  院主不以為意,「這都是寺中珍藏,若非長老是有德行的高僧,我也未必會給你看。有些經書,修行不到的話,看不懂還好,就怕再添煩惱反而不美。」

  我翻看著經文,當做打發時間,雖然態度不甚端正,但也有了不小收穫,有許多我先前沒弄懂的地方,現在也覺得茅塞頓開。

  然後我翻到了佛祖答眾生問那一節,正是佛祖在講眾生平等。

  我本來放在紙頁上的手指收了回來,本來心中的矛盾不解全都有了答案。

  我一直以來所認為的眾生平等,是那種真正意義上的存在平等,不存在上下高低之分,大家一視同仁。動物和植物是一樣的,人和妖是一樣的,大家公平平等,權利相同,不分高貴卑微。

  但事實證明,是我想太多。

  佛祖所以為的眾生平等,和我想的卻不同,這裡的平等,是眾生身上的佛性相同,都有成佛的機會,即使那個微薄的可能性是萬分之一,千萬分之一,甚至億萬分之一,在成佛的概率上,大家都是平等的。

  妖能成佛,怪能成佛,國王能成佛,乞丐能成佛。

  但這不代表他們在俗世的地位也相同。

  這和我想的萬物生靈生而平等一點都不一樣。


第128章

  我看著那一頁, 上面的文字是用梵文書寫,一點都不存在翻譯錯誤。

  曾幾何時, 我的語文老師對我的閱讀理解能力和作文能力都要絕望了,最後硬是給我定下框架死記硬背才沒讓這一科拉後腿。但現在,我一點都不覺得這是我的問題, 這事是當初法明師父給我講的好嗎?

  我倒是理解一個外來宗教要融入本地肯定會有所變化調整,又或者在傳播過程中因為傳播者的素質而有所變動,但我沒想到,這樣的核心觀點居然除了這麼大的偏差。

  雖然知道名義上的眾生平等就是名義上的, 現實中各方各面實現完全的平等才是不現實。可既然這是宣傳出去的核心理念, 那麼, 作為被信仰的存在,他們對待自己的信徒是平等的, 不會因為身份之差而有所區別對待。

  這是我以前的想法,所以, 當我先前看到的那些一件件由和神佛菩薩有關的存在造成的不幸, 我覺得他們言行不一,根本一點都不在乎信仰他們的人。現在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想太多,因為神佛眼中的眾生平等和我以為的眾生平等根本不是一回事,他們也是把人分為三六九等的,而這三六九等也只是信徒之間的差別,與神佛而言,當懲罰降下的時候, 身份如何倒也沒什麼差別。

  我為這個新發現沮喪了一會兒,為了不在腦子裡繞來繞去最後把自己繞暈,我又拿起了經書,接著看了下去。

  多看一點,知道的更多一些,也沒什麼不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真的和金平府的燈會有緣,等我身體好的差不多,經文也看的差不多的時候,馬上也要到了上元節了。

  上元節那天晚上,我們出了門進城裡看燈。燈會我見過不少,可沒有哪個地方的燈會有這裡這樣燦爛。整個金平府燈火通明,雖然不是亮若白晝,可綵燈光耀,各形各貌,簡直讓人移不開眼睛。

  街上行人如織,天上火樹銀花,閤家歡樂不夜天。

  除了那些花樣繁多的燈,還有許多戲耍的藝人,三三兩兩的分落在街道兩旁,時不時的傳來遊人叫好喝彩聲。

  幾個悟的喜好各有不同,我便打發了他們自己去耍。如此佳節,也沒必要讓他們守在我身邊,這金平府中又沒有會對我不利的存在,大家都鬆快一點才好。

  看罷了一處雜耍攤,我又往前走沒幾步,就被人叫住了。原來街道另一邊有幾個僧人站在一個攤子前正在猜燈謎,有一個實在猜不中,忽然看見了我,想起我是東土大唐來的,便央我幫他們猜。

  真是,我該怎麼告訴他們,我根本不是文人那一掛,即使勉強分過去,也是妥妥的拖後腿的料?

  不過我的運氣這次還好,我看了一眼燈謎,全都是一些佛偈,倒也沒難得住我。

  再往前走,就到了金燈橋。

  橋上有三盞金燈,每盞燈約莫有水缸那麼大,外面是用金絲變成的兩層樓閣,裡面大約裝著琉璃,燈火點燃的時候十分美麗耀眼。這三盞金燈前有僧人誦詠經文,慈雲寺的院主站立在一邊,見到我,十分高興的招呼我過去。

  我在慈雲寺裡一住半年多,與院主的關係已經極熟了,當下也沒客氣。

  站的遠的時候,我就聞到了一股異香,如今湊得進了,更是香氣撲鼻。

  「這點的燈油,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酥合香油了嗎?」我問院主。

  院主點頭,正要說些什麼,半空中忽然傳來呼呼風響,本來看燈的人一下子散開了。

  「這是怎的?」我有些納悶。

  院主招呼那幾個唸經的僧人也一起退下,「是諸佛降祥,我們也該迴避了。年年如此,大家也習慣了。」

  可當我抬頭看那風的時候,卻發現那根本不是神佛降世,而是一陣妖風。

  認真的?聽說這金燈橋是上古傳流,而這燈會向神佛獻香油也有了數百年歷史,結果,這麼許多年,收到香油的根本不是什麼佛爺,而是妖怪嗎?

  我心裡的彆扭也只是一會兒,畢竟先前院主也說過一些,只要獻了香油便風調雨順五穀豐登,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不好,不然大家也不會深信這是佛爺而不是其他的什麼妖魔。即使假借了神佛之名,可也算得上是買賣公平,我也就沒打算多管閒事。

  然而,大多數時候,不是我找事,而是事找我。

  我萬萬沒想到,這都到了天竺國,距離靈山也不算遠了,在這樣的地界裡,我居然又被妖怪用風攝走了。

  難道還有這樣不怕死的妖怪嗎?還是只有黃獅精是特例,其他妖怪在看待我的問題上的態度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嗎?

  一回生,兩回熟,三回四回五回……

  我早就不是吳下阿蒙了,落地的時候站的穩穩的,倒是唬的洞中的妖怪不敢上前。

  「這是哪裡,你們是何方妖怪?」我問。

  「少廢話!」當中的一個大妖怪一揮手,「小的們,把這和尚剝了,洗涮乾淨,我們用刀剮了,用香油煎著吃。」

  小妖們一擁而上。

  而我在聽到他們說吃人的時候,也放開了手腳,說起來,我雖然覺得自己長進不少,可也沒有實戰過,如今又妖怪來給我練手,倒也不錯。

  或者說,好的有些過了。

  我手裡還拿著禪杖,只一揮過去,禪杖還沒碰到小妖,一陣金芒外露,所過之處的小妖全都化為原形,做出了求饒的樣子伏在地上,再不敢上前。

  「現在能告訴我,這裡是哪裡,你們是誰了嗎?」我看著還站立著一開始還自持身份沒有動手的三個妖怪,再次溫聲問道。

  這下,他們一起撲了過來。

  三個妖怪一個用斧,一個用刀,還有一個用棍。若是平時,我也許真的招架不來,可先前在玉華縣的時候,猴哥他們各自收了徒弟,我也看了一些功夫傳授,出於私心,向猴哥討教了不少。禪杖和如意金箍棒雖然有些不同,但若大而化之,還是有不少共通之處的。

  猴哥那段時間教我教的很認真,平日裡就怕我有一點不舒服,但那次,習武不是什麼容易事,猴哥卻一點都沒放水。

  等我累的渾身痠痛的時候,豬八戒還偷偷找我,問我要不要學他的釘耙。

  我沒興趣,豬八戒又抱怨了一陣我偏心猴子。

  我問了好半天才問出來,原來自從猴哥的金箍棒在黃獅精那裡沒比得上九齒釘耙以後,猴哥心裡就憋著氣,如今看我這個做師父的更喜歡他的如意金箍棒,心裡才扭了過來。

  然後輪到豬八戒鬧彆扭了。

  我:「……」

  做人師父簡直太難了有沒有?

  不管怎麼說,猴哥的教導還是很有用的,那三個妖怪被我打得要往洞外跑,我心神一動,這洞口處的藤蔓瘋長,不僅封死了洞口,還把那三個妖怪給捆得結結實實。

  「現在能好好回答我之前的問題了嗎?」我依然好聲好氣的問。

  不過那三個妖怪膽子太小,一下子變回原形,開始狂啃纏住他們的藤蔓。

  唔,原來是三頭犀牛怪。

  牛吃草,倒也算是克制了。可惜,那些藤蔓不是普通的藤蔓,我敢保證,這三頭犀牛怪即使把自己撐死,他們也別想啃斷纏在自己身上的藤蔓。

  這三頭犀牛怪目前態度很不合作,我就拎起了一隻已經變回原形的小妖,把他這洞中仔細的搜尋了一遍。

  讓我驚訝的是,這洞中居然沒有我想像中的白骨纍纍。

  難道是這犀牛怪吃人是不吐骨頭的?

  想到這裡,我心裡一沉,白晶晶實力雖然和猴哥他們比很差,可她跟腳更差,在遇到我們之前一步步修成屍魔,也算是草根崛起。可她這次絲毫沒有預警,到底是錯過了這裡,還是……

  「幾位大王並不吃人。」原來我不知不覺把那句吃人不吐骨頭說了出來,小妖在我手裡抖啊抖,抖著聲音回答。

  「不吃人?」我晃了晃手裡的猞猁,要是平時我會抱在懷裡揉一圈,但現在?這是階級敵人。「難道我不是人嗎?」

  「可大王平日裡就是不吃人的。」那隻猞猁縮著爪,「真的。」

  「那我怎麼會被抓來?」我繼續晃。

  猞猁努力的把自己縮成球,「興許您老人家……看起來好吃?」

  感情這還是我的錯了?


第129章

  我當然知道我看起來很好吃。

  一開始是賣相好, 後來在鳳仙郡裡經過那一遭,雖然我沒感覺, 但按猴哥的說法,似乎都噴香四溢了,連白晶晶都有些禁不住誘惑。現在雖然已經收斂了, 但如果有妖怪看到我之後動心了,那是理所當然的。

  可問題是,動心是一回事,動手就是另一回事了。

  怎麼就這麼大膽子呢?

  好好的犀牛怪, 天天悠閒的啃著青草, 每年上元節去弄些香油, 這小日子不是過的挺好的嗎,怎麼就這麼想不開要試試開葷呢。

  也不看看自己的腸胃能不能消化的了。

  我走到洞口, 那三隻犀牛怪還在使勁的啃藤蔓。

  我想了想,藤蔓一下子變得堅硬無比, 有一頭犀牛怪一時沒防備, 被崩掉一顆牙,嘴裡的血立刻流了出來。

  很好,現在他們不想著去啃草了。

  「現在能和我說話了嗎?」我覺得我的態度簡直好極了。

  那三頭犀牛怪總算老實了。

  原來這裡是青龍山玄英洞,這三頭犀牛怪分別叫做辟寒大王,辟暑大王,辟塵大王,都是成精了千年的妖怪,也算的上是地頭蛇了。平日裡行為也不算過分, 雖然假借神佛之名要香油,可也保佑了一方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小日子過的也不錯。

  「既然你們是正經修煉,從未害過人命,怎麼把我攝來了?」我看著他們支支吾吾轉移重點,一個勁的說自己老實,沒忍住問道。

  辟寒大王看了我幾下,「回聖僧,我們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我勾了勾嘴角。

  「沒錯。」辟寒大王點頭肯定道,「聖僧站的地方離金燈太近,以往每年這時候金燈旁邊的人都沒了影兒,我們一時不查,就不小心把聖僧也一起攝來了。」

  我承認我長得挺純良的,但這不意味著我真的有看起來那麼好騙。

  「既然是不小心攝來的,為什麼不放回去,而是立馬要小妖洗刷活剮用香油煎著吃?」我問道,同時藤蔓縮緊,「我問話你最好老實回答,否則,等到我的徒弟們打上門的時候,他們可沒有我這麼好說話。」

  「你徒弟是哪個?很有名嗎?」辟塵大王愣愣的問。

  「大約沒你們年歲大,但你們也該聽說過,我大徒弟名叫孫悟空……」我正說著,結果剛開了個頭,就被打斷了。

  「你大徒弟是孫悟空?!」辟寒大王叫道,「你是唐和尚?!」

  這不廢話嗎?

  「你抓都抓我了,還不知道我是誰?」我有些好笑的問。

  先前我遇到的妖怪,敢抓我的,哪一個不是知道我身份專門抓我來吃想要長生不老的?

  「要知道你是唐僧,打死我們也不敢動你啊!」辟暑大王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了,「大半年前黃獅兄弟還來我們這邊拜訪,說不幸與你師徒有了誤會,幸好最後諒解了。我們估算著你路過此地的時間,怎麼算,你也早該路過了啊!」

  所以,這是一個充滿了誤會的故事。

  三頭犀牛怪本來想像以往那樣收走香油,然後看見了一個站在橋上金燈旁邊還沒有退開的我,直覺吃了我會有大好處,邊想做就做,把我一起捲了過來。而我之所以站在燈前沒有像其他百姓那樣早早的退到橋外,是因為我發現了被百姓當做佛爺供奉禮拜的是三個妖怪……

  這讓我說什麼好。

  看著那三個不再把我當成蜜糖而是砒霜的妖怪,我嘆了口氣,算了,怎麼說也是初犯,還是和他們講講道理吧。

  我把那三頭犀牛怪說的心悅誠服痛哭流涕,等到猴哥趕來的時候,正對洞中的情況感到驚訝呢,一下子被已經脫離藤蔓控制的犀牛怪抱住了大腿,「大聖爺爺啊,我們知錯了,你快把聖僧帶走吧!」

  猴哥朝洞中掃視了一圈,我對他點了點頭,他便收起了如意金箍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如今悔悟,還請開恩啊。」犀牛怪哭哭唧唧。

  我被送走的時候很不開心,總覺得自己被當作瘟神了。

  雖然那的確是某種程度的事實,可也不要表現得這麼明顯啊。

  在回慈雲寺的途中,白晶晶找了過來。

  「師父!」白晶晶看向我們身後的方向,「我聽豬師兄說師父又被妖怪抓走了?怎麼還有這麼膽大的妖怪?」

  猴哥眼睛一瞪,「要你前頭探路,怎麼就沒探清楚青龍山中有妖怪?」

  「這次是我疏忽了。」白晶晶抿了抿嘴角,雙眼帶著些濕意的看著我,「讓師父受苦了。」

  「無妨。」除了心理有點受打擊之外,這次我還真沒怎麼樣。「你這次過來,可是前方有不對的地方?」

  白晶晶不再故作姿態,而是嚴肅了起來,「回師父,我一路向前,到達天竺國的國都,還未進城,就看到國都上方氣象不對,等我入宮一看,宮中果然有妖怪作祟。」

  「是什麼妖怪,都做了什麼?迷惑國王了?」我問。

  「這倒沒有,或者說,還沒有怎麼作惡。」白晶晶回道,「那個妖怪化作了宮裡的公主,我看不清她本象,卻也知道,國王和王后全都是人,怎麼會生下一個妖怪孩兒?而一個妖怪寄居宮中,怎麼可能沒有企圖。如果她是個假的,那真公主又在何方?」

  不得不說,白晶晶這些個問題都問到了點子上。一個妖怪不麻煩,但一個把真公主取而代之地位不低的妖怪就很麻煩了。說句有些自戀的話,我覺得,那妖怪就是衝著我來的。

  既然如此,還是早早的解決了才好。

  我們沒有耽擱時間,回了慈雲寺取了行李馬匹,和院主告辭後便繼續了西行。

  走了半月,又遇一處高山,這山卻是好山,裡面沒住著妖怪,反而有一大寺廟,叫做布金寺。我們進寺化了齋,道明了來歷之後,一位老僧遣來一個小和尚請我們過去。

  那位老僧自稱已經一百零五歲,但看上去不過花甲之年,腿腳十分利落,帶著我逛著布金寺。

  布金寺十分有來歷,我在大唐的時候都聽說過,被記載在了經文中。如今被老僧領著,一磚一石都自有來歷,我聽得也十分長見識。然而,當我們繞到後園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女子的幽泣聲。

  那聲音纏綿繞耳,聞者心酸。我定了定神,看向老僧,「請問長老,這是何人在哭。」

  我懷疑,這老僧一開始那樣熱情的給我做導遊,就是為了引我來這裡。而這裡果然有蹊蹺,這裡可是寺廟,傳來女子的聲音,可不那麼尋常。

  老僧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左右無人,便朝我下拜。

  我被嚇了一跳,在他雙腿著地前趕緊攙扶起了他,「老院主為何如此?若有難處,請但說無妨,萬萬不可行此大禮。」

  老僧嘆了口氣,「此事說起來還有幾分蹊蹺,若非是遇到了聖僧,我也不會說出來的。」

  原來,幾年前的今日,老僧正在月下感悟,忽然狂風大作,等到風停的時候,不遠處就傳來女子的哭泣聲。老僧心中好奇,過去一看,一個美貌端莊的女子忽然出現,自稱是天竺國的公主,在月下觀花的時候忽然被風吹到了這裡。老僧心中似信似不信,但一個美貌女子出現在寺中絕非好事,他想了想,便把那個女子鎖到了一間空房之中,外面又用磚砌成監牢模樣,只留下一個能遞碗的方孔,讓那女子不至於在裡面被餓死。然後召集眾僧,說那女子是個妖怪,如今已被降服,但出家人不好輕易傷她性命,以後就那樣關著了,只讓她不要餓死就是了。

  「那麼,那女子到底是公主還是妖怪?」我傾向於前者,在白晶晶說天竺國有個假公主的時候。

  「我覺得她是個好人,可這些年我也去過國都,打聽過公主之事,可從來沒聽說過有公主出了意外。」老僧嘆了口氣,「如今我年數已大,不知何時就會圓寂。那女子在我活著的時候不會有事,可若我不在了……」

  聽到這裡,我有些好奇,「老院主為何一開始說那女子是妖怪,把她關起來呢,如果把她放回民間,她未必不能回家。」「聖僧,老衲活了這麼許多年,自認看人還有些眼力。那女子我要是把她放走,她恐怕就要失了性命。」老僧說道,「至於為何要把她關起來,說來慚愧,實在是她一女子在寺院中,一著不慎,若是被玷污了,那豈不是天大的罪過。所幸她也十分聰慧,明白了我的意思,整日裝瘋作怪,尿裡眠,屎裡臥,怔怔愣愣的說胡話。只有在夜裡的時候,大約實在想家,才有哭泣聲傳出,如此幾年,再無人懷疑,僧中人都信了她是妖怪。」

  我正想說佛門清淨地怎麼會有這樣的好色之徒,可看著老僧無奈的表情,我只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和我這個外來人相比,當然是老僧更瞭解這裡僧人的秉性。

  顯然,這些事對老僧而言也不算光彩,他緩了緩神,「如今,聖僧便要往天竺國去,必會見到國王,還請聖僧仔細明辨,讓正邪各歸其位,一來彰顯法力,二來也是功德一件。」

  這並不是什麼難為人的是,即使老僧不請託,有白晶晶帶回來的消息,我也會把這件事弄清楚。如今已經知道了真公主的下落,也算是省了一份心。

  但我沒有想到的是,到了天竺國國都的時候,我正趕上了一樁盛事,我騎著馬正走在街上了,迎面就有一個繡球朝我飛了過來。我下意識的一接,身邊馬上圍上了一群人,高喊著「打著了個和尚」、「見過駙馬爺」、「貴人快請進宮中!」。

  我看著懷裡的繡球,有些懵。

  這都什麼時候什麼地界了,怎麼還有人用這種老套的方式找老公?歷史經驗教導我們,至少教導了我,這樣隨意來的婚姻注定是一場悲劇。

  具體事例可以參照陳光蕊和殷小姐。

  作為他們的兒子,我對這種事真的是敬謝不敏。


第130章

  我被一群人簇擁著往王宮走, 路過被裝點的格外華麗時不時傳來女郎笑鬧聲的高樓時,我抬頭向上看去, 正好把一個格外貌美的女子看了個正著。

  她也毫不羞怯,頭上雖然帶著紗巾遮住了半邊臉,可卻是一點都不避讓的看著我, 一雙明媚的眼睛彎成了月牙,任誰都能看出她的好心情。

  又是一隻不知進取只想睡我的妖怪。

  我在心裡嘆息著,我一心修煉法聖可不是為了讓這些女妖精來摘果子的。

  幾個悟在我身後竊笑,一點幫忙的意思也沒有。

  國王見了我之後十分親熱, 先問了我的來歷, 又問公主可否願意嫁我, 公主當然十分樂意,於是國王就高高興興的讓欽天監去選日子去了。

  我看著那公主, 她也含情脈脈的看著我,向國王說道, 「啟稟陛下, 我與公主雖有姻緣,可到底不甚熟悉。可否讓我與她……」

  話還沒說完,特別會聽弦音知雅意的國王就大手一揮,「好女兒,你帶著我的女婿去御花園裡走走。」

  公主微微一訝,就笑著應了。

  天竺國的御花園,當然,建築風格和大唐有許多不同, 這裡人的衣著打扮和我印象中的印度人相差不大。公主大約真的很想和我打好關係,我們在御花園裡走了一圈之後,她招來伎樂,開始歌舞。

  我有沒有說過,我一直覺得印度歌舞帶著一股魔性,十分的具有異域風情特色。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聽著那歌舞,腦中卻響起另一段BGM——

  是誰送你來到我身邊……噢沙噢沙裡瓦沙裡瓦……

  這不是《天竺少女》玉兔成精嗎?

  我看著公主,目光特別專注,當公主禁不住我的注視避過臉的時候,我忽然開口問道,「你喜歡白兔嗎?」

  公主一愣,隨即笑道,「特別喜歡,駙馬呢?」

  「我還好。」我看著這位明媚動人的公主,又想到在布金寺中裝瘋賣傻的公主,「以前也看過別人養兔子,我先前記得,如果要抓兔子,直接拎起兔子耳朵就好。但也有人說,拎耳朵並不是一個好辦法,不知公主以為如何?」

  公主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這我並不知曉,但想來,拎耳朵對兔子來說並不舒服吧。要是我養了兔子,一定好好的把它抱在懷裡,仔細關愛,哪裡捨得那般粗暴。」

  「可如果兔子不聽話呢?」我問,

  「那樣可愛的小東西,就算有一二不遜,主人又哪裡捨得計較。」公主急忙轉移了話題,「駙馬好生奇怪,如果喜歡兔子,便好好待她就好,怎麼就先去想兔子會不會聽話什麼的。」

  「因為我在想,該怎麼教訓別人家的不聽話的兔子。」我看著公主,自覺表情特別的真摯誠懇。

  公主直接站了起來,「別人家的兔子如何,自會有別人家的人來管,駙馬何必多管閒事。如今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

  「恐怕不行。」我才知道自己也有點翻臉如翻書的本事,在公主抬腳要走之前,就動了手。

  然後我就看著公主一下子消失不見,衣物頭飾全都散亂在地上,一隻白兔從裡面跳出來,就要逃走。

  猴哥不知道在一邊潛伏了多久,拿起如意金箍棒就砸了下去,白兔急忙剎車往我這邊跑,被我隨手一撈,先是抓住了一條腿,緊接著被狠狠的蹬了一腳。那力道十分大,直接讓我的手臂失去了知覺。

  果然,兔子蹬鷹這個詞還是有事實依據的。

  為了不去證實兔子急了會咬人這句話,我也顧不得其他,直接揪住了兔子耳朵,總算讓她老實了起來。

  「先用幌金繩捆住。」我說完,把兔子遞給猴哥,揉著手臂。剛才那一下足夠狠,所以此時酸麻脹痛的感覺也格外酸爽。

  我們這邊鬧出的動靜不算大,但架不住圍觀者比較多。無論是我對公主動手還是公主變成一隻小白兔被我抓到,先前氣氛緊張的時候無人出聲,此時塵埃落定,鬧出來的動靜簡直讓人頭疼。

  我們被王宮中的侍衛包圍了。

  國王把我們當做了不識好歹的妖僧,我還沒來得及說話,猴哥就已經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從借宿布金寺發現那裡被關了一個自稱是天竺國公主的女人,到我們來到王城發現上方有妖氣徘徊,到如今發現這裡果然有妖怪作祟害了真公主自己假扮公主取而代之。

  最後做了個總結,「你這國王好生糊塗,我們幫你除了妖怪,你不知感謝趕快去救回你的女兒不說,偏偏不識好歹,把恩人當成仇人,簡直豈有此理!」

  被這一番教訓,國王的目光驚疑不定,卻不再對我們喊打喊殺,只是恭恭敬敬的把我們請回殿中休息,名曰視若上賓,實際上是軟禁觀察,只等派去布金寺裡的人回來稟報。

  不過我估計那國王大概已經信了七八成,因為他把那隻白兔也一起丟進來了,還不是怕如果那時真妖怪會害了他?

  我倒是不急,幾個悟也悠哉自在,特別是豬八戒,雖然不能出去逛,但也沒人怠慢,他敞開了肚皮吃了個痛快,好像要把這些年對肚子的虧待一起補回來。

  白晶晶這段時間很忙,都沒時間繼續給猴哥添堵,國王對我們的款待可不止吃食,白晶晶最喜歡裡面的布料,那些鮮亮的料子在市面上根本不常見,白晶晶很有興致的給自己裁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幾乎我每見她一次,她的穿著打扮都不相同。而猴哥這次少見的沒有譏諷她,我懷疑這是因為有悟風和白晶晶一起臭美。

  悟風作為一頭黑熊,對鮮亮衣服的嚮往可從來不遜於白晶晶。只是以往機會少有,如今得了悠閒,又有國王的無限供給,他天天美的跟掉進蜂蜜罐子裡一樣。

  等國王再次來見我們的時候,我正對著白晶晶遞到我面前的衣服瞪眼。

  那是一件一看起來就知道穿上去會特別清涼的衣袍,換而言之,露肉特別多。

  我當然不會介意這一點,但那是以前,如今再看,總覺得突破不了心裡的恥度。

  唉,想當年,我也是會在夏天裡打赤膊的漢子啊。

  國王到了以後,一見我就下拜,滿臉的感激不盡,謝我為國除了妖邪。

  「公主可還好?」我問。

  為了清白和安全,裝瘋賣傻了那麼多年,如今重見光明復得自由,也不知道會如何。只希望這些年她意志足夠堅定,否則,即使出來了,恐怕也很難逃脫昔日的陰影。

  「還好,還好。」國王眼中含淚,「多虧聖僧能辨真假,不然我女兒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遭多少罪。」

  「不必謝我,這與我不過舉手之勞。若要謝,就去謝布金寺裡的老院主吧,若不是他機智果敢,如今公主殿下還不知身落何方。」我倒沒有邀功,作為一個過路和尚,我倒願意用這償還當日老院主的一份人情。

  國王也算明理之人,此事自不必我多說,直接把布金寺所在的百腳山改名為寶華山,給布金寺賜了封號,叫做敕建寶華山給孤布金寺,把老院主封為報國僧官,每年三十六石的糧食作為俸祿,還可以世襲。

  關於最後一點,我是有點疑問的,畢竟,僧人無子孫後代,這個世襲,到底怎麼個襲法?

  等著一切都弄好了,國王緩過神,才想起來問這白兔精到底為什麼要害公主。

  那白兔精被我們抓住捆好放到籠子裡之後,就開始了非暴力不合作,整日不吃不喝,活像跟人賭氣。不過我們之中還真沒有特別憐香惜玉的主兒,白晶晶更是同性相斥,即使我比較喜歡毛茸茸,可當這個毛茸茸覬覦我想睡我的時候,我再重口也擼不下去。

  一開始,我們還要防著白兔精作妖,可後來看這白兔精比我們氣性還大,一副決不妥協的樣子,我們就把她丟到一邊沒再理。我私下裡更是懷疑,這兔子是不是跟嫦娥混久了,因為主人十分高冷難以討好,所以想要討好嫦娥的人都對她特別縱容遷就,所以才養出了這麼一副脾氣。

  白兔精死活不開口,我們雖然私下裡認定這兔子就是衝著我來的,公主純粹是無妄之災,也不能直接對國王說。

  送走了國王,我把裝兔子的籠子從角落裡拎出來,晃了幾下,「被我們抓住這麼久都沒見你主人來,你說,是不是因為你不乖,你主人不要你了?」

  那兔子朝我呲牙蹬腿,然而她被幌金繩捆的結實,毫無殺傷力。

  給太上老君的褲腰帶點個贊。

TOP

第131章

  我們在天竺國王宮裡沒呆多久, 雖然白兔子的主人還沒有找上門,可國王最近看我的目光越來越熾熱, 很有幾分移花接木把假公主的駙馬變成真公主的駙馬的意思。

  白兔子自然被我們一起帶上路了。

  不只是我,可能連白兔精都察覺到了情況不對,沒有了以往的高冷傲嬌, 開始變得躁動不安。

  「哎呀,看來你的主人是真的不要你了。」白晶晶成了白兔精的臨時飼養員,不過顯然她對毛茸茸的小動物沒有什麼愛心,別說溫柔撫愛了, 一天少說幾句恐嚇之言都是她那天心情好。而顯然, 剛被猴哥又懟了回來的白晶晶的心情實在是說不上好。

  在解決了王宮裡的假公主真妖精事件之後, 白晶晶本來就打算繼續朝前走了,不過被猴哥攔了下來, 「前方不遠就是靈山,即使有妖精也不敢再冒頭, 你還是留在師父身邊, 照看這白兔精比較好。」

  「不過是一隻兔子,雖然看上去像是家養的,可如今被我們擒獲這麼久也沒有主人來尋,顯然是不被在意的,直接把她打回原形讓她再也害不了人不就行了?」白晶晶說。

  「這會不會有些太重了。」豬八戒對白兔精也十分感興趣,除了吃和誰以外的時間,都在盯著那隻白兔子,表情還有幾分蕩漾。

  「哪裡重了, 她先讓真公主流落荒野,被囚於窄室,與父母生離;後又覬覦師父,想奪元陽,要是讓她幹成了,打死她都贖不了這罪過。」猴哥看起來也有幾分不爽,「要不是師父又濫發好心,你以為這兔子還有命能在這裡蹬腿?」

  這裡的確有我一份回護,至少,在我眼中,白兔精還算不上罪大惡極不可救藥,總不能不給半點悔改的機會就直接一竿子打死,再說,我記得這兔子是月裡嫦娥的寵物,寵物闖了禍,這主人怎麼也該向受害者補償一二吧,如果真的把兔子打死了,對公主來說固然出了一口氣,可又有什麼好處呢。我把這個想法和公主提了一下,她也贊同我的想法。

  雖然那種贊同不像是打算討要好處,而是不想和一個更加強大的存在結仇。

  但現在想想,無論是我還是公主都有些一廂情願了,這兔子自打落到我手裡之後,就沒了下文了,就好像那真的是一直沒主的野兔子一樣。讓我們不得不帶著她一起上路,以免這白兔精在我們離開後再次為禍天竺國。

  白晶晶顯然對於白兔精並不十分滿意,或者說是因為白兔精她不得不一直跟著我們被猴哥想起來就嘲笑一番,可無論武力還是智力都比不上猴哥被碾壓的狀態很不滿意。

  白兔精一雙紅色的眼睛晶瑩剔透,不愧是成了精的白兔子,即使耳朵被拎著,她也能調轉身體的方向,拿屁股對著白晶晶。

  「我還是覺得這白兔有幾分眼熟。」豬八戒盯了白兔精許久,終於開口說道。

  「天下白兔子都長一個樣,無非就是肥一點的和瘦一點的。」白晶晶沒好氣的說。

  「那哪能一樣。」豬八戒擺著手,「再相似的白兔,看久了,也是能分辨出一二的。」

  白晶晶顯然打定主意要把從猴哥那裡受到的冤枉氣發出來,說話的時候就帶上了刺,「那豬師兄看我也看久了,知道我身上有多少塊骨頭嗎?如果我被打散了,豬師兄還能認出我覺得眼熟嗎?」

  豬八戒被堵了個啞口無言,「這,這師妹是師妹,老豬也是正經人,哪裡會看……」

  白晶晶哼一聲,「假正經!」

  「誒,這話可不對啊。」豬八戒反駁道,「大師兄拆你拆了不下十來回,你問他,他知不知道你有多少塊骨頭,他肯定也不知道,咱們是兄弟都是正經人……」

  白晶晶瞪向猴哥。

  猴哥沒看他,正用變小的金箍棒掏耳朵,「白骨架子,有什麼好看的?我管你有幾塊骨頭。」

  「看,我就知道。」豬八戒滿意了,「我們是把你當做正經妹子的,哪裡會去冒犯。」

  「那你是想冒犯這兔子精,還是兔子精的主人?」白晶晶十分犀利的抓住了重點。

  豬八戒乾笑了幾聲,在發現我們把目光都轉向他的時候,知道是在逃不過了,才撓著頭,扇著耳朵支支吾吾的說,「當時不是喝醉了酒嘛,要是平日,老豬也是風流倜儻人人崇拜的天蓬元帥……」

  白晶晶看上去有些不解,大概是因為她不知道豬八戒被貶下凡背後的故事,倒是猴哥,一下子坐了起來,「呆子,你說這兔子精,是月宮裡的玉兔?」

  「看著像。」大概是把最難開口的那一段講了出來,豬八戒再說話的時候就流利了很多,「當時我心慕嫦娥仙子,自然多瞭解了一番她的喜好。可惜月宮平日裡就冷清,我也不好靠的太近,知道的最多的就是那隻搗藥的玉兔。」

  「那嫦娥知道她的玉兔跑下凡間作惡嗎?」白晶晶質疑道,「是她根本不在意玉兔,還是已經知道了玉兔做了什麼,卻怕擔罪名不敢認?」

  這個問題,實在不好回答。

  就連我,也有幾分不確定。雖然在我的印象裡,這兔子是被嫦娥親自接回去的。可如今一點動靜也沒有,我大概也無緣見一見那個三界第一大美人了。

  我心中有些遺憾,因為我真的好奇嫦娥會美到什麼地步,會不會讓我這個自覺看慣東西美人的人再驚豔一次。

  就出了這麼一會兒神,結果幾個悟不知道又怎麼把話題轉了回去,又開始研究白晶晶到底有多少根骨頭了,結果其他幾個悟一問三不知,最後,白晶晶問到了我頭上。

  「師父,你知道嗎?」白晶晶的表情看不出什麼異樣。

  所以我也就隨便的答了一下,作為師父,我當然要比徒弟知道的多,「二百零四還是二百零六?」

  我也有點記不清了,但人體骨骼數量是二百出頭準沒錯。

  白晶晶的表情有些凝固,我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她小聲的回答,「是二百零四。」

  「哦。」我就當複習一下冷知識了,也沒放在心裡,結果一抬頭,幾個悟看我的表情簡直一言難盡。

  「怎麼了?」我問。

  其他幾個悟縮脖子的縮脖子,看天的看天,只有豬八戒十分大膽的回了一句:「師父,你還真數過小師妹的骨頭啊?」

  「我沒……」我的話被堵在嗓子眼,只能眼看著白晶晶的臉頰浮起一層薄紅,有些嬌羞的拎著兔子跑遠了。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師父!——我覺得我從幾個徒弟眼中讀出了這個信息。

  我這上哪說理去,明明這對我而言就是類似於常識的存在,我還知道世界上最珍稀的鳥叫朱鹮呢!

  額,起碼在二十一世紀朱鹮鳥很珍貴,但在唐代……

  管他呢。

  太陰星君的到來絕對緩解了尷尬,雖然如果不是猴哥上前叫了一聲『老太陰』我壓根沒反應過來那位是誰。

  太陰星君不是自己一人到來,身後還跟著一眾仙子,個個貌美非凡,讓人見之忘俗。

  而後我才反應過來太陰星君是誰。

  以我淺薄的神話知識,太陰就是嫦娥,而嫦娥是射太陽的后羿的妻子,偷吃了長生不老藥,飛昇上天,獨居廣寒宮,日夜只和玉兔吳剛還有桂樹相伴。

  有句詩怎麼說的來著,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可誰來告訴我,為什麼廣寒宮之主是這位上了年紀的女仙,而她身後亦是熱鬧極了一點都不寂寞。

  我真慶幸剛才猜對了白晶晶的骨頭數量,不然,經過這麼一遭,我又該對我的常識起懷疑了。

  猴哥正和太陰星君對話,弄懂了太陰星君來此的目的——回收玉兔。

  我十分疑惑,「星君是才發現玉兔走脫的嗎?」

  不是我說,其他寵物在事情敗露之後他們的主人可是第一時間來救命的,不過也可能是這次玉兔犯下的罪過還不致死,所以太陰星君不急?

  「發現有些時日,可卻是才掐算出她在長老手中。」太陰星君氣質極佳,縱然因為年老而美貌不復,可舉手投足間都讓人忍不住放緩呼吸,「長老興許不知,你與幾位高徒都被遮掩了行跡,修行不到家的是,是掐算不出你的事情的。」

  我看著太陰,不確定她是不是在和我開玩笑。

  然而太陰星君就彷彿在說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一般,「我修為不弱,也費了一分功夫才掐算出玉兔在長老手中,至於其他人,除非有西方如來那一雙慧眼可以直接目視,否則,想必也會花費許多功夫。」

  「有人替我遮掩?」我只想想到這一個可能性。

  太陰星君搖頭,「這不好說,也許只是長老厭惡被人盯著呢。」

  我一愣,我當然恨不得自己隱形,可聽太陰星君的意思,這似乎成功了?

  太陰星君沒給我留下多少糾結的時間,而是問我要了玉兔。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給她說了玉兔在天竺國的作為,以及被她害的吃了不少苦頭的公主。

  然而太陰星君只是一笑,聲音中帶著些許無奈,「此事我亦知曉,那天竺公主也不是外人,正是月宮素娥,與這玉兔有些不合,曾經打了她一巴掌,而後思凡下界,投胎到了天竺國正宮腹中,玉兔此番下凡,也是為了報當日之仇。」


第132章

  太陰星君帶走了玉兔, 也說了回去天竺國給真公主前素娥一個交代,讓她知道自己為何遭此大難。

  對此我無話可說。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白晶晶倒是意外的對玉兔緩和了顏色, 「依太陰星君所言,這玉兔的作為倒也不過分,可惜她後面貪心不足, 居然打了師父你的主意。」

  「不過分?」我看向白晶晶,「當初她把公主拋到荒野,未必不是不想要她的命,至少, 是打了絕不讓公主回到王城和國王相認的主意。」

  西行路上的劫難, 有的妖怪是另有目的, 有的是想要趁火打劫,他們自以為料得了天機, 可未必不是身在局中無法看透自己的處境。

  至少對於這次下凡報仇的玉兔而言,她當然想要長長久久的做她的公主, 然後以權勢逼人招唐僧為駙馬, 取得元陽修成太乙金仙。等到那時候,有了實力自然也有更大的自由。

  只是玉兔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很有前途的發展本來就是一個坑,也就是她還算恩怨分明,除了公主沒禍害其他百姓,又倒霉催的遇到我反而被我禍害了,沒造成什麼糟糕的後果才被輕鬆放過。否則……

  「有仇不報,是傻子嗎?」白晶晶理所當然的說。

  「可和她結仇的素娥已經轉世投胎, 忘卻前塵,忽然來了這麼一遭,豈不是飛來橫禍?」我簡直神煩這套前世今生的關係,就不能一世事一世畢嗎?

  「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素娥打了玉兔,她去投胎是她的事,可玉兔難道就該因為她投胎了去忍著,把這事一筆勾銷了?」白晶晶聲音有些激動,「要麼別做,做了也就別怪別人記仇報復。」

  我一直覺得『凡事要麼不做,做就做絕』這句話戾氣太重,不是黑白分明不好,而是有些摩擦真的沒到這份上。可白晶晶現在的樣子,不單單像是為玉兔鳴不平,反而更像是在為自己訴說委屈。

  「你也有仇人轉世投胎了?」我問。

  白晶晶一下子閉上了嘴,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師父,我不是病死的。」

  我一愣。

  「可我那時卻做了一個糊塗鬼,連害我的人是誰都不知道。」白晶晶眼中閃過一絲水光,語氣卻是凶狠的,「若是讓我知道仇人是誰,我管他是不是轉世投胎忘卻前塵,我都定然要他不得好死!」

  在我心裡,打一下兔子和殺一個人完全是性質不同的兩件事,可如今看白晶晶難得的脆弱,我閉上了嘴。

  接下來的路程有些沉悶,白晶晶主動去前頭探了路,沒過多久就回來了,「前方就是銅台府,以師父的腳程,過了銅台府在走上七八日也就該到了靈山了。此時佛音甚盛,我不敢唐突,只能回來和師父一起走。」

  我心裡有些複雜,在距離靈山很遠的時候,我拚命的拖著路程,如今靈山近在眼前,我心裡原本的推拒居然消失不見,居然還有一點小期待。

  這種感覺有點似曾相識。

  我騎在馬上想了好幾日,總算想明白這熟悉感來自哪裡。

  每次考試前我沒複習好覺得要考砸的時候,我總是希望考試來的慢一點,等到考試真正到來的時候,我反而就鎮定了,甚至連成績都恨不得當場出來。不是對自己多有信心,而是——

  早死早超生吧。

  雖然聽太陰星君說的我似乎很厲害,可以想到在靈山坐鎮的是如來,我總覺得有一句詩和眼下的場景特別相配——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嘖,太不吉利。

  沒走幾日,我們就到了銅台府,向前聞訊的時候,有人給我們指了路,「過了這個牌坊,在南北街有一坐西向東的虎坐門樓,那裡是寇洪寇員外的家,他家門前有一塊僧牌,你若去了,他必定好好款待與你。」

  我們順著指引到了寇員外家門口,果然那裡掛了一個大牌子,上面寫著萬僧不阻四個大字。

  寇員外見了我們之後大喜,連說與我們有緣。

  原來,寇員外立誓要齋萬僧,和滅法國國王的滅萬僧一樣,他也是正是差了我們師徒幾人的數目正好滿萬人。如今就要圓滿,見了我們,寇員外怎麼能不喜出望外。

  遇到這種巧合的事,我自然也不會推脫,便答應了寇員外,在他家住下。寇員外因為達成齋萬僧圓滿成就,這段日子也是非常忙碌,還請了二十四位大德高僧做圓滿道場,這裡的道場和大唐相似,看得我倒有幾分親切。

  道場接連辦了三日圓滿結束,寇員外心願達成,連帶著家人都十分高興。

  可惜,這世上有一個詞叫做樂極生悲,同樣,也有一個詞叫做好人有好報。

  寇員外為了做道場,雖然他是這縣裡有名的富戶,可這次拿出來的錢財還是讓人吃了一驚,結果被盜匪看在眼裡,趁著夜黑,來打劫了。

  這次確實那群盜匪倒了大黴,我們都住在寇員外家,猴哥隨便拔幾根毛,就能讓那些盜匪吃不了兜著走了。

  猴哥做完這事也沒聲張,等到早上起來的時候才和我說了一聲,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外面傳來嘈雜的尖叫聲,出去一看,被猴哥打暈綁住扔到院子裡的盜匪終於被發現了。

  寇員外急忙報了官,等官府人把盜匪押走審問出前因後果之後,寇員外對我們簡直感激不盡。

  而我心裡卻想著,如果這次我們沒應寇員外直接在道場結束後告辭,這些盜匪未必不能得手。到時候,我們豈不是嫌疑很大?而寇員外齋萬僧做圓滿換來這樣一個結果,簡直可憐可嘆。但不管怎麼說,這事到此已經告一段落,等到官府處置了那些盜匪之後,我們謝絕了寇員外給我們的贈禮,再次上路了。

  八百里路程,我們到達了靈山腳下。

  我望著山上樓閣宮闕,心中的親切熟悉之感簡直控制不住,就彷彿回了家裡一樣。

  我有些看呆了。

  「師父。」猴哥扯我,「我們到靈山了!」

  「如此氣象,果然是西天極樂之地。」我翻身下馬,順著大道走到樓閣門首。

  那裡正立著一個人,一身錦衣,相貌秀麗,見我就笑,「你們可算是來了。當初觀音菩薩還對我說,你們兩三年就能到,結果我等了一年又一年,這哪裡是兩三年,分明是二三十年,他把我哄得好慘。」

  我看著他,覺得有幾分眼熟,卻不知道他是誰。

  「這是金頂大仙。」猴哥顯然比我人面更廣,與誰都能熱絡上。

  我們跟著金頂大仙進去,先是好茶招待,又有香湯沐浴。等我洗淨塵土換上新衣後,感覺整個人也跟著煥然一新。

  金頂大仙看了我,還讚了一聲,「果然是真佛子。」

  我:「……」

  我覺得我擔不起這名號。

  等我們休息好,金頂大仙又引著我們到了後門,指著一座有五色祥光的山峰對我們說,「那裡便是佛祖盛境,你們去吧。」

  我們登上了山,周圍除了我們再無人跡,走了大約五六里,便被一道八九里寬的和阻了路。

  山裡會出現這麼寬的河,我只能說靈山果然不同凡俗,這操作也是可以的,就是我覺得自己當年學的地理知識大概喂了汪。

  顯然這裡不會有什麼河神之類的存在送我們渡河,我們在河邊找了許久,才發現一座橋,橋邊有凌雲渡三個字,大約就是這條河的名字。可惜,那橋是獨木橋,凌空於水面,上面被水汽侵濕,看起來就十分滑。若是寬一點也好,可獨木橋就是一根獨木,還特別細,我伸腳試了試,也就是我腳掌那麼寬。

  這時候我後悔極了自己居然不會走鋼絲。

  我看著那獨木橋是在有些畏懼,不光是我,其他幾個悟也是如此。可惜此處不能騰雲駕霧,要想過河,只能一步步走過去。

  只有猴哥怡然不懼。

  猴哥在上面都逛了好幾圈了,就為了向我們證明那獨木橋很好走,不要懼怕。可惜,幾個悟不是咬著手指拚命搖頭拒絕,就是直接倒在地上耍賴不起。

  這時候,為了師父的尊嚴,為了做一個好榜樣,我站了出來。

  路上那麼多劫難都過了,一百步已經走了九十九步半,只差一哆嗦就能到達,我才不信我會敗在一根獨木橋下。

  我的平衡力還算可以,在橋上走的雖然慢,可也算穩。

  腳下河水湍急,等我快走到河心的時候,一道浪頭打來,我腳下一滑,掉了下去。

  我被河水淹沒,從身到心都是一片沁涼,可腦中卻奇異的清醒。一點亮光從河水深處朝我游來,幾乎剛和我相碰就融入我的身體。耳邊傳來笑聲,我抬眼一看,一個人撐著槳低著頭看著我。

  「莫怕,我渡你過河。」那人一笑,又看向岸邊,「你們幾個還不上船?」

  我撐起身體,卻發現這船居然沒有底,可卻穩穩的在河中遊蕩,站在裡面也不會掉下去。

  不過,我眼下並沒有注意這一點,而是忍不住的歡愉。金蟬子實在狡猾,我以為他留在靈山的那一點真靈會藏得嚴實,沒想到,居然就在這凌雲渡下。只是他當年留下這一點是怕自己受罰回不了靈山所留的後手,又怕藏得離靈山太近會被如來發覺,如今倒是方便了我。

  想像中覺得融合真靈後整個人都完整了的感覺並沒有出現,又或者說是我還來不及體驗,就被河上漂浮的一具屍體嚇到了。

  還記得當年我和殷丞相殷小姐去河邊祭拜陳光蕊嗎?唸完祭文殷小姐痛哭的時候,陳光蕊的屍體就從河裡浮了上來,面容與我極為相似,只是多了一頭烏髮。如今,同樣的事再次發生,然而這一次,在河裡漂浮的那具屍體,我絕不會認錯。

  那是我的。

  我還來不及多想,心中卻有所了悟。

  如今的我,大約就是脫去了驅殼,只剩元神了。

  「恭喜,恭喜。」船靠了岸,撐船人向我賀喜,「如今洗去凡塵,成佛可待。」

  我嘆了口氣,「還要多謝接引佛祖。」

  接引佛祖一笑,連船帶人消失不見。


第133章

  過了凌雲渡, 在繼續上行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簡直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沒過多久,就看到了雷音寺。

  寺外,青松林立, 許多優婆塞、優婆夷、比丘僧、比丘尼與樹下修行,我才要行禮,就被他們避開,催我進寺去見如來。

  山門前, 四大金剛已經等候在此, 一層一層的傳報, 等了稍許時間,便引我們進了寺中, 穿過三門,來到了大雄寶殿之中。此時, 大雄寶殿內已經聚集了許多神佛, 從裡及外,一聲聲的召喚:「聖僧進來。」

  我深吸一口氣,踏進了大雄寶殿。

  「貧僧玄奘,見過如來佛祖。」我無視了來自兩側帶著壓力的注視,看向了坐在上位的如來。

  如來看著我,當我們目光相接的時候,我便知道我先前所做的偽裝失效了。

  不過,既然已經到了靈山, 我也沒指望能一直瞞住。

  「迦葉,阿儺,你們先引眾位高徒去珍樓,好生招待。」如來吩咐道,「玄奘前世與我有淵源,且隨我來好好說話。」

  「師父。」猴哥看向我,眼中帶著不安。

  我反而鬆了一口氣,把幾個悟好好看了一遍,「無妨,你們先出去。」

  等他們走遠,我還能聽到豬八戒混不吝的嘟囔聲,「……別擔心,就算師父不討佛祖喜歡了,取不到真經,大不了咱們就回去,又不是什麼根基也沒有,陳家莊還有好大一片田……」

  我不知道給猴哥他們引路的迦葉、阿儺是什麼表情,但大殿中的其他菩薩金剛阿羅揭諦大曜珈藍的表情才是足夠精彩,有的還忍不住看向我,被我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然後重新低頭唸經。

  「隨我來。」如來從上位走下,留下一句話,便兀自朝後走去。

  西方極樂之地不是隨便說說就算的,至少,在我們所走的這條小徑,兩邊是仙花仙草,樹上結的是仙果,不遠處的樓閣帶著五色氤氳,寶塔散發著金光。佛音在耳畔徜徉,呼吸間皆得自在。

  「東土大唐如何?」如來問我。

  在沒見到如來之前,我曾經想像過我們見面時的場景,然而不論哪一種,都沒有現在的平和,他眼中帶著憐憫慈悲,只被他一看,我都有種想要和他訴說委屈的衝動,因為冥冥中有一種感覺告訴我,無論我說什麼,都是可以被包容的。

  可是——

  我閉了閉眼,壓制住了那股衝動,「不及我想像中的好,卻也還算安居。」

  「和西方極樂比之如何?」如來問。

  「天壤之別。」關於這一點我沒有逞強,我之所以說大唐沒有我想像中的好,是因為參照物來自千年之後,可即使是千年之後,想要找出一處可以和靈山相媲美的地界也不可能。

  「那你為何心有不甘,無心取經?」如來看向我,目光依然慈憫,卻給了我極大的壓力。

  「東土大唐的百姓,難道念了西天的經,就能把東土變成西天嗎?」我也問。

  「若人心向善,如何不能?」如來回我。

  「那裡講究仁義禮智信,如何不善?」

  「孔氏固然立下仁義禮智信之教,可對犯罪之人的處置大多都是流放絞刑斬首而無度化勸導,何等的愚昧不明。只仗著天高地厚地廣人稠,多貪多殺,多淫多誑,多欺多詐。造下無邊罪孽,惡貫滿盈,永墮幽冥。有進入畜生道者,以身還債,將肉飼人;也有永墮阿鼻,永世不得超生。」如來說道,「而我西天有經三藏,可以解煩惱,釋災愆,法傳東土,功德無量,可你卻不情不願,離經叛道。如今我問你,又有何說法?」

  我從來不知道,在我心目中這個時代的世界第一強國,居然在如來這裡的評價如此之低。他貶低的太徹底,讓我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辯起。

  孔教儒家,固然是統治者為了維護自己統治而立起的招牌,但千百年來發展浸潤,也絕非無可取之處。可如今被如來這樣一說,我居然感覺整個東土大唐就是個土匪強盜窩。

  而且,佛教自詡為拯救東土的救世主,把道教天庭放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喧賓奪主。

  「造惡因,承惡果。」我低聲說,「既然造下了罪業,那麼無論墮入有名還是阿鼻,不也是活該嗎?難道那些人的滿身罪惡,念幾卷經文就可以消泯了?」

  「誰人能無過?」如來問道,「若是棄惡向善,也算是一樁功德。」

  「棄惡向善,那之前那些被惡欺凌的受害者又有何辜?眼看著害他們的人不僅得不到懲罰,反而有了新造化?」我問。

  「若一心向佛,自有一顆寬恕之心。」如來說道,「我以為這些年你已有所了悟,不想卻比之前更加不遜。」

  我被這個評價弄得一愣。

  不遜?我?

  難道我不認可這個說法就是不遜?可不是一切事情都是值得被原諒的,傷害已經造成,難道要因為施害者或真或假的醒悟就必須要選擇原諒,否則就是沒有寬恕之心嗎?

  選擇原諒的人固然有一顆寬容之心,但拒絕原諒的人就該受到指責嗎?

  我搖頭,「這不對。信徒虔心信仰,是為了心中的那一片自在,而不是成為神佛手中的玩具,身不由己。」

  「既已誠心信仰,便無自私,將身家性命身外之物一同託付了。」如來道,「只有心思不純者,才會在乎這些。」

  「所以,為了神佛的功德,虔誠信仰者可從容赴死,心思不純者死有餘辜嗎?」我想到了這一路上的風風雨雨,那些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神佛不理的信徒,「自私的到底是誰?」

  「是你太過功利,只看眼前。」如來看我的目光彷彿我多麼的不可救藥,「今世修行,來生福報,凡人性命於我等不過蜉蝣朝生夕死,靈魂不變,何必計較一時。」

  什麼是三觀衝突,這就是三觀衝突。我說今世,他說來生,只要我今世好好活著,我管什麼來生,一碗孟婆湯喝下,誰還認識誰?

  然而這話我卻不能對如來說,他站的太高,看到的又太遠,如果我處於他那個位置,我都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也這麼想。或者說,如果我真的繼承了金蟬子的記憶,大約也會贊成。

  這個想法在我腦中一閃而逝,接著就被我拍飛。

  金蟬子如果真的這樣想的話,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事發生了。他早就做出了選擇,自然也知道自己會承擔什麼樣的後果。可他還是這樣做了,這就是他最後的答案。

  「敢問佛祖,當年金蟬子被貶下凡,到底所為何事?」在如來的目光下,我很難保持沉默,只能轉移話題。

  「你不記得?」如來問我。

  我心裡稍微踏實了一點,「我只記得我是金蟬子,因為怠慢佛法被貶。這都是其他認識金蟬子的人告訴我的,可是,這其中是否還有內情?」

  「你的確怠慢了佛法,又冥頑不靈,因此我才要你下界修行。」如來說道,「前九世的時候你雖無記憶卻一心向佛,我本以為到了第十世不會有所差錯,你定然能夠功德圓滿,不負先前的磨難。結果只少看了幾眼,居然變得比曾經的金蟬子更加執拗。」

  「金蟬子當初到底悟出了什麼?」我索性直接問道。

  「你不記得。」這次,如來的聲音不僅帶著肯定,還有一份無奈,「你不記得,卻依然沒變,難道這真的是天意?」

  我聽的莫名其妙。

  如來帶我進入一座寶塔,一步步走到最頂層,他指著一排被封死的箱子,對我說,「這些就是金蟬子所悟。」

  我看了如來一眼,見他沒反對,就打開了箱子,以一種開寶箱的激動心情,翻閱著裡面不知道被封存了多久的紙張。

  金蟬子在佛法上的造詣不知道比我高了多少,等我全都看完的時候,外面的日月不知道已經輪換了幾回,只有如來一直在一邊。

  「你作何想?」如來問我。

  「後面的經文有些亂,也有幾處自相矛盾的地方。」我心中疑惑,「只有這些嗎?這其中並無破格之處,佛法寬容,我也見過獨成一派者,為什麼到了金蟬子這裡就如此苛刻?」

  「弟子學有所成,我自然喜悅,可若是……」

  我聽如來講了又一段故事。

  如來真的不介意弟子出門立戶,他門下弟子在外有道場的又不是一個兩個,如果能遍地開花使周圍信眾一心向佛,那當然最好不過。所以,當初金蟬子若有所得的時候,如來又豈會不高興?雖然這所得是金蟬子被迫修閉口禪的時候領悟的,但又有什麼關係?

  我卻覺得,你要一個話癆的人強制閉口,人道不人道另說,但那人壓抑久了,有話不能說,在心裡沒準就變異了。

  如來有慧眼,能掐算,一時沒忍住,就算了算自己那個雖然囉嗦沒進取心卻聰慧的二弟子未來成就如何。可惜結果卻和他想的完全不同,金蟬子會成佛,然而如來卻透過成佛的金蟬子看到了一個讓他無法釋懷的未來。

  靈山不在,神佛寂滅。

  「我覺得這和金蟬子無關。」我覺得嗓子有些發乾,「既然靈山和眾位神佛都不見,金蟬子也不可能獨善其身。」

  「他的確沒有獨善其身,可結果已經造成。」如來說道,「我追本溯源,才做出一二推測,這一切根本居然和金蟬子所悟有著絲縷關係。」

  我回憶著剛才看到的那些經文,又拚命回想著幾次思想解放,打死我也不信這能和金蟬子扯上關係,「世人所思所想奇妙無窮,若有一二相撞並非不可能。佛祖如何就認定金蟬子是禍首?」

  「此事或與他有關,或與他無關,可我卻不能再放任他參悟下去。」如來說道。

  「所以才有了怠慢佛法,輪迴十世。」我低聲說道,「佛祖認定此事與金蟬子有關,便讓他輪迴,封掉記憶,一世一世的讓他追尋佛法求而不得,直到十世磨礪結束,忘掉自己所悟,取得真經,帶回大唐,傳播信眾,功德圓滿。」

  「只是到底功虧一簣。」如來嘆息著。

  我搖著頭,「這改變不了什麼,即使我真的把真經帶回大唐,讓中土百姓人人唸佛,最後結果依然不會發生變化。月有圓缺,有輝煌便有式微,這不是一點偷桃換李的改動就能改變的。」

  如來看著我不說話。

  我總算明白了為什麼這一路走來遇到的菩薩們與我印象中的大不相同,如果如來所說的神佛寂滅的時間和我想像中的一致,那麼往後數也只有千餘年的時間留給他們。於凡人而言這是一段長的讓人絕望的時間,但對於神佛來說,這點時間算得了什麼?

  孫悟空在五行山下就被壓了五百年,而留給他們的時間,還不夠壓三回孫悟空。

  若是如來是個普通人,我會說他太過著相。可實際上如來比我還要厲害許多,我能想明白的事,他未必想不明白,他如今執著於變數想要更改為來,只是不肯接受那個未來罷了。

  「你來的太急。」如來說,「如果你在路上繼續參悟,而非空有本領無法自如施展,等到法身歸一的那一日,興許你就會明白我所說。」

  「佛祖會給我那麼多時間嗎?」我不以為然。

  如來看著我,「不會,你已經在路上浪費了太多時間。」

  我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

  「唐三藏會帶著大乘經法回東土。」如來說。

  「但我不會。」我應和。

  「我用盡手段引你歸回正路,如今已經仁至義盡,師徒之情亦盡。」

  「我知道。」我看向如來,「可這依然不會改變未來。我曾經以為神佛代表天道,可是我錯了,天道依然是天道,於天道而言,神佛亦是芻狗,會興,也會亡。」

  「我如今所為,便是為了可以改變的一線生機。」如來抬起一掌,「我會讓東土萬家誦念真經,人人向善,真佛不滅。」

  「我猜我是看不到這一天了。」

  「你曾經有過機會。」

  「師父。」我唸著這個有點陌生的字眼,「你知道我不會坐以待斃的。」

  …………

  …………

  「南無阿彌陀佛。」

  在一片金光中,我聽到有誰在嘆息。


第134章 番外現代篇(1)

  最後奮力一搏所帶來的衝擊還是超出了我的想像, 我以為我會被摔得很狠,可當我急切的掙紮著要起來的時候, 卻發現身下的觸感十分不對。我睜開眼睛,這裡已經不是靈山寶塔,而是一處陌生中帶著熟悉的房間。

  雪白的牆壁, 上面貼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海報,床頭正對的牆壁上還有一個籃筐,上面還搭著一件球衣。我坐起身看向地下,亂糟糟的一片, 一些書本凌亂的堆積著, 桌子上是一個還沒有拼裝完的金紅色鎧甲……

  我跳到窗邊往外看, 外面綠樹成蔭,偶爾有行人走過, 十分的安靜寧和。

  我回來了?我坐在床邊,感覺有些發蒙。

  當我決心去靈山的時候, 我就猜到了最後的結局, 這其中甚至無關對錯,只是立場不同。在我想進任何辦法都覺得自己無法對抗如來以後,靈山之行在我心裡已經是歸西之路了。

  不過我也的確是歸西了。想到凌雲渡裡漂流而去的那具身體,即使室內一點都不冷相反還有些悶熱,我還是打了個哆嗦。

  沒有了我,想必幾個悟應該也不會被為難,他們本來就是被牽扯進來的局外人。我那最後一搏能否傷到如來我不確定,但我確信那不會毫無影響。

  但會有多大的影響……

  床下忽然傳來極其囂張的音樂聲, 我被嚇得跳了起來,想了半天才恍然這大概是我的手機鈴聲。手機不知道怎麼掉到了床與牆的夾縫之中,被我弄出來以後,那邊的電話已經掛斷,我只看了一眼屏幕,然後屏幕就黑了下來。

  好在現在的手機一共才三個鍵,我雖然對這已經有些陌生了,但按亮屏幕到底不難。

  難的是屏幕上居然要輸入密碼。

  我瞪著屏幕,鬼知道我幾十年前設了什麼密碼。

  屏幕亮了又暗,然後音樂鈴聲再起,這次,我接通了電話。

  「剛才怎麼不接電話?你不會一直睡到下午這個時間吧?」電話另一端傳來好聽的男中音,「你媽媽要出差,本來定好的翻譯忽然病了,我去應一下急,你上次想要的是什麼手辦來著,發給我,我看能不能買到。」

  「額。」我看著手機,好一會兒才把這個聲音和老爸的對上。

  「鳴鳴?」電話那邊的人聲音有些無奈,「還沒睡醒呢?」

  「有點。」我拿著手機在地上走來走去,遇到障礙就踢到一邊,「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大約一星期,如果順利的話。」老爸說,「到底想好要誰的手辦沒有,機會就這一次,過時不候。」

  「暫時想不起來。」我腦袋裡暈暈沉沉,「就是,就是我想你們了。」

  「……」老爸笑了一聲,「多大了還撒嬌,好了,這次給你買漫威全套可以嗎?」

  「可以。」我坐到地上,又應和了兩聲,然後掛斷了電話。

  我回來了。

  這個認知終於在我腦中蔓延開來,我跳到床上打了幾個滾,直到有些氣喘才攤開四肢平躺在床上,這固然是我想要的結果,理應感到高興,可心裡還有一半分給了難過。

  接下來幾天,我沒有出門,而是在家中重新熟悉著現代的各種事物,翻看相冊把人際關係又重新認識了一遍。手機密碼也搞定了,倒不是我終於想了起來,而是……感謝我的手機,它是支持指紋解鎖的。

  等我心理準備的差不多了,我才在電腦上的搜索欄裡打下了『西遊記』三個字。

  一切都沒有改變。

  我的心情一下子落入谷底。

  直到有人在外面砸門。

  砸門的是趙博,比我大兩歲,從小都是在一起玩的,長大之後交情更好。

  「我就知道你在家。」趙博看到我的時候好像被嚇了一跳,「你怎麼了?頹成這樣?失戀了?」

  「去你的。」我轉過身的時候摸了摸臉,毛茸茸的。

  好吧,一直窩在家裡,我也的確是懶得打理自己了。

  「我去我奶奶家,正好碰到金奶奶了,問起你的時候她還說你不在家,已經好幾天沒過去了。結果我路過這樓的時候就看見你家裡有人影,過來一看,你還真在家。」趙博繞到我身邊,「到底怎麼了?」

  「失戀了。」我隨手撿起他剛才扔過來的理由。

  「我怎麼沒聽說你戀過?」趙博嘟囔了一聲,「失戀了好,走,跟哥出去,哥帶你去見一個大美女。」

  「沒興趣。」我擺了擺手。

  「別呀,俗話說得好,柳暗花明又一村,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趙博把我推進衛生間,「快點,好好打扮一下,我還指望你去施展美男計呢。」

  「什麼鬼?」我看著被塞進我手裡的剃鬚刀。

  「用我幫你打泡沫嗎?」趙博嘿嘿賤笑。

  「滾蛋。」我把他踢出去,「你到底想幹嘛?」

  「我最近不是買了一本小說正到處尋摸女主角嗎?」趙博倚在門口對我笑,「結果你也知道,能擔得起流量的那些小花不僅特別貴,也看不起我這小家小戶的網絡劇,我就打算找新人。可現在這審美,想找個有辨識度的美女實在太難了,我都快愁死了,結果,刷的一下!我一下子見到了我心目中的女主角,一見傾心不可自拔,可惜美女太高冷,我連一句話都沒和她說上。我估計是因為我形象有點不值得信賴,所以,靠你了。」

  「你拍網絡劇?」我衝著臉,「什麼時候的事?」

  「我好歹是科班出身,家裡又不是沒條件,平時也去其他大劇組跟著打雜跑前跑後,積累了不少經驗,也該下水挑大樑試試了。」趙博裝模作樣的嘆息著,「可惜,別人都當我是玩票,我家老頭天天陰陽怪氣的打擊我,我非得幹出點什麼讓他看看不可。」

  趙博家裡也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影視公司,而他這個人長得其實也不差,交過幾任女朋友卻不算花花公子那一掛,可惜,那張臉太有迷惑性,讓人一看他就不覺得他是個正經能做事的人。

  「現在演員有這麼難找?」我問。

  「好歹是我的第一次,我寧缺毋濫的。」趙博幽幽的說。

  趙博的車就停在樓下,我住的這一片是大學的家屬樓,雖然外表看上去有些舊,不過環境好,平時很安靜,只是假期的時候路上跑的孩子有些多,開起車來要十分小心。

  等出了校園大門,趙博才松了一口氣,踩上了油門。

  「每次回來我感覺都想走地雷陣似的。」他吐槽道,「萬一擦破點皮,人家孩子的家長說什麼先不管,我爺爺奶奶非得念叨死我不可。」

  「所以向我學習,騎自行車啊。」我看向車窗外,道路兩邊高樓林立,店舖了人流穿梭。「人真多。」

  「好歹是週末。」趙博開了音樂,「保持住形象啊,我能不能收攏女主角然後來個一鳴驚人,希望全寄託在你身上了。」

  「萬一我也不行呢。」我試圖表現的積極一點,然而,這有點難。

  「那我們也算是看到美女了,就當是撫慰一下你失戀的心靈吧。」趙博說,「雖然我覺得你這失戀最多也就是失了暗戀對象。」

  「好好開車。」看著趙博揶揄的目光,我有些後悔隨意扯了一個理由了。

  我們去的地方是市中心廣場,那裡平時人流量就很大,可當我看到烏泱泱的人頭後,還是忍不住質疑了一下,「這裡舉辦什麼活動了嗎?」

  「是啊,為希望小學捐款。」趙博說,「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麼發現那美女的,她是募捐團隊中的一員,其他人在一邊宣傳,她拿著古琴坐在一邊彈奏,特專業。別管是為了愛心還是美人,反正捐款的人很多。可惜美女不愛說話,我好不容易才打聽出來她姓白,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你就不能專業點?」我看著那麼多的人,下車的腳步怎麼也邁不出去,「有照片嗎?我想看看那美人的美貌程度值不值得我擠進人群。」

  「我以我的名譽保證,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你確定你有名譽?」

  「但我什麼時候坑過你?」趙博把我從車里拉出來,「照片我有,但是,相信我,照片展示出來的只是美貌,但那種風采,你看了真人才會知道。」

  「最好你說的是真的。」我看著人群,深吸了一口氣。

  我以前真的不覺得自己有人群恐懼症,可現在我有些懷疑了。

  離的越近,琴音便越清楚。

  雖然那是從音箱中擴散出來的,可平心而論,那琴音十分好聽,如果這是琴師的真實水準的話,那麼這位琴師絕對堪稱大家。技巧夠,意境美,還帶著禪意,令人寧心靜氣,脫卻浮躁。

  難怪廣場這裡這麼多人,秩序卻很好。

  趙博抓著我一直向前,往募捐箱裡放了一沓粉紅票之後,才有些激動的給我指著一個方向。

  那裡有一位一身白衣的女子,背對著我們,全部心神似乎都在手下的古琴中,對於其他人對她的注視半點不覺。

  募捐活動據說一共舉辦七天,每天一上午。今天的活動很快進入了尾聲,之前搭起的展台被拆卸搬回了車裡,琴師也停止了撫琴。

  可人群依然不散,很快有幾個人圍住了那位琴師。

  「又多了和我搶人的!」趙博抱怨了一句,一邊往那邊湊一邊說,「白美人光憑那張臉就能在娛樂圈裡佔據半壁江山,能發現這一點的當然不只是我,雖然她全拒了,可誰都不會這麼輕易放棄。靠,先前人還沒這麼多的!」

  我們繞來繞去,終於繞到了那位琴師的正面。

  「漂亮吧?」趙博在我耳邊說,「是不是忽然很慶幸自己失戀了?」

  我看著那位琴師不語,良久,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視線,看向了我。

  「白晶晶?」我有些不確定的開口。

  這張臉對我來說有些陌生,可卻充滿了白晶晶的感覺。

  但是,這……可能嗎?

  「師父!」琴師本來高冷無表情的臉忽然生動了許多,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緊接著就朝我跑來,抱住了我的手臂,「師父,我總算找到你了!」

  我聽到了趙博倒吸冷氣的聲音,卻顧不得他,只看著白晶晶,「你,你怎麼在這?」

  「這說來話長。」白晶晶歪著頭,做出一副嬌俏可愛的樣子,「要在這說嗎?」

  「不,不,不。」趙博急忙插了進來,「這裡人太多,我知道有一個地方特別安靜,正好適合說話。」

  白晶晶給了趙博一個笑臉,趙博的樣子看上去似乎馬上就要暈倒了。

  簡直太沒出息!

  等我們上了車,趙博還有些飄飄然,「金子啊,你是從哪裡認識的白小姐啊?她叫你師父,是在遊戲裡嗎?」

  「好好開車。」我和白晶晶坐在後座,如果不是我已經找回感覺的技能裡沒有駕駛這一項,我肯定親自開車,而不是坐在後面擔心什麼時候會遭遇一場車禍。

  「不是,我這不是太意外了嗎?」趙博調轉車頭,「早知道你和白小姐認識,我早就給你看照片了啊。」

  「師父,這位先生是……」白晶晶端著端莊的笑容,看向趙博。

  「我,我,我是趙博,是金子的哥們。」趙博的聲音十分沒出息的帶著顫抖和磕巴,這讓我忍不住再次看向白晶晶。

  大約是白晶晶平日裡化身的美人都是這個程度的美貌,我居然感覺有些習慣了。

  「叫我趙哥博哥都行!」趙博還在說話。

  白晶晶正要開口,被我打斷,「叫他趙叔叔就可以了。」

  「金子!!!」趙博抗議,「我還沒到叔叔輩呢!」

  「你是我哥們,她是我徒弟,輩分不能亂。」我毫不通融的說。倒不是擔心白晶晶吃虧,而是趙博這樣的,要是事先不劃下道來,一百個他都不夠白晶晶玩的。

  大概美人便侄女這個打擊對趙博來說有些大,在他又一次向白晶晶提出邀請後得到了白晶晶一個要考慮考慮的答覆之後,他居然沒提別的話。

  「你現在住在哪裡?」我問白晶晶。

  「我現在在福寧寺裡借住。」白晶晶可憐兮兮的看著我。

  福寧寺是我們這裡不大不小的一個寺廟,還沒有被商業化,裡面真正的僧人到還有,香火也不錯,在老一輩人心目中的地位很高。但白晶晶既然這樣說了,就只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現在也是孑然一身,沒有真正的落腳處。

  「先和我回家吧。」我想了想,說道。

  「聽師父的。」白晶晶又開心了起來。

  趙博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內涵豐富的讓我簡直沒法說。

  做人,能不能思想純潔一點?

  不知道趙博有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反正,他把我們送到學校門口,就愉快的說拜拜了,臉上掛著的笑讓我覺得有陰謀在醞釀,雖然他給出的理由是家屬區那邊孩子多,不好開車。

  我信他才怪!

  在回家的路上,我遇到了好幾位看著我長大的老教授,他們無一不是先看我再看白晶晶,然後露出慈祥的笑容,「一鳴交女朋友了啊。」

  結果白晶晶戲精發作,居然還假裝羞澀了一下。

  「如果哪天再有我被失戀了的流言,全都是你的錯。」我打開家門,讓白晶晶先進去。

  白晶晶先是在裡面逛了一圈,「師父,這是你的家?好小。」

  「這邊安靜。」學校家屬區的住房規格大多統一,面積大約一百二十平米,對我來說是足夠了,是家中幾處房產中我最喜歡的一處,「先別管這些,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

  白晶晶乖巧的坐好,「師父,你還記得你在靈山上都幹了什麼嗎?」


第135章 番外 現代篇(2)

  我在靈山幹了什麼?

  如果簡化的說一下的話, 就是我在如來的臨終關懷下知道了前因後果,然後十分符合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的邏輯的發展, 被如來拍了一巴掌。我當然不會老實認拍,就頂了……好吧,準確的說是爆了一下。

  我不知道塔外的旁觀者如何看待這一切的發生, 或許是驚心動魄?但於我而言,那只是一場難以抵禦的衝擊,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就已經回到了現代。

  可聽白晶晶的說法, 這件事好像並不是一件小範圍的衝突?

  「我幹了什麼?」我問白晶晶。

  「當時師父與如來佛祖進了塔內, 幾日不出, 大師兄前去問詢,迦葉回我們說師父在接受教導, 要我們不要打擾,誤了師父機緣。結果沒過多久, 我們就感覺到靈山一陣微顫, 再看向師父所在的寶塔,金光漫天,只看了一眼就眼睛發痛。這等異象持續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而後如來佛祖出來,告訴我們說師父你已經頓悟,此時入定無法醒來。」白晶晶說,「他說師父入定前曾有過交代,說此次入定不知會有多久, 唯恐誤了取經大業,便要我們帶著經書回去,以師父的名義求得圓滿。」

  我有些詫異,本來我以為如來會再弄出一個假唐僧搪塞幾個悟,沒想到,他居然打著這個主意。

  「然後呢?」我問。

  「大師兄不放心,偷偷變化去塔裡看了一下,然後就帶著我們跟迦葉、阿儺去領經文了。」說到這裡,白晶晶聲音有些抱怨,「師父你不知道,靈山那些神佛好不厚道,我們一路就算不是千辛萬苦也十分辛勞,你知道迦葉、阿儺最後給我們的是什麼嗎?空白經書!上面一個字都沒有!」

  「真的?」我感覺有些驚訝。

  空白經書這件事的確是在原著裡發生,因為唐僧沒有給迦葉、阿儺孝敬,最後還是如來用無字真經圓了過來,然後唐僧把李世民送他的紫金缽盂拿出去當了買路錢,才最終獲得真經。沒想到,在事情發生變化之後,這一節居然還是發生了。

  我不覺得如來還想再添波折,可既然這件事發生了,大約就可以證明他所心憂之事迦葉、阿儺並不知曉,這才扯了後腿。

  「當然是真的。」白晶晶說的肯定,「豬師兄當時就抱怨開了,其他幾位師兄也不開心,想要去理論一番,結果被大師兄攔了下來,說得到空白經書正好,說明我們與靈山無緣,正好自己填補,把師父先前寫過的經文寫上,還省了紙錢。」

  「後來這空白經書就沒有換?」我知道猴哥一向機靈,很可能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但我沒想到,他居然會這樣做,「沒人阻止你們嗎?」

  「我們走的很順當,到了通天河的時候,被師父點化的那隻老黿還馱我們過岸了呢。」白晶晶說道,看著我,有些不安的樣子,「師父,有哪裡不對嗎?」

  「我想想。」我按著頭,這哪是哪裡不對,這是哪裡都不對。

  最大的不對,就是如來居然沒有阻止這件事的發生。即使因為迦葉阿儺的緣故依然出現了無字經書,可這不是不能補救的,可他什麼都沒做。我不覺得這是他的本意,因為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之前根本沒必要對我出手。

  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才讓他無暇他顧。

  「師父?」白晶晶小聲開口。

  「繼續說。」我把心裡的疑問暫時按捺下來,「你們回大唐了嗎?」

  「回了。」白晶晶的精神一下子振奮起來,「當時太宗皇帝已經不在,在位的是他的兒子李治,我還見了他的皇后,那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師父你知道嗎?她後來做了皇帝。」

  「然後呢?」我問。

  「然後啊……」白晶晶小心的看了我一眼,「我們把重新寫滿了字的經書遞交了上去,謝絕了高宗皇帝的封賞,又去祭了一下法明大師,約好每十年再聚一次,就各自分散了。大師兄帶著悟飯三太子和白馬回了花果山,悟風師兄回了黑風洞,沒過多久就被觀音禪院的僧人請去宣講佛法;悟能師兄在回大唐的路上路過高老莊去看了一眼,見到曾經的高小姐孫子滿地跑之後低落了許久,後來就回了陳家莊打理土地去了,悟淨師兄跟著他一起;至於悟清師兄,他和我在一起,變回了原形,在後宮裡被養的油光水滑,十分得寵。」

  「後宮?」我看著白晶晶有些不可思議,「你又進了誰的後宮?」

  「高宗的。」白晶晶說,「不是妃嬪,是武後相請,要我為她講佛。後來高宗身體不適,要武後幫忙代理朝政,我瞧著有趣,便做了個女官。等到武後登基以後,我也做了次相爺。」

  儘管我是白晶晶的師父,但我也要承認,論人生的跌宕起伏和精彩程度,我是遠遠不及她的。

  「師父,你是不是覺得女子不該把持朝政?」也許是我一直沒出聲,白晶晶有些不安。

  「不是。」我搖了搖頭,「我只是在想,既然你這麼厲害,怎麼沒把武則天取而代之,自己做了皇帝呢?」

  「會遭天譴的。」白晶晶特別耿直的回答我。

  玩笑了幾句,白晶晶才說道她是怎麼來的這裡。

  再有趣的事,如果一直一成不變的話,也會很快失去興趣。白晶晶經歷了三朝興亡,心裡也有幾分無趣,再加上每次聚會的時候她修為都是最低被猴哥收拾的不行,最後下定決心,找了個風水寶地,閉關修煉去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白晶晶似乎也有幾分糊塗,「我那時在洞府中好好的入定,結果大師兄就帶著其他師兄找了過來,我一出洞府,就覺得世間有幾分不對。本來我洞府所在之地也有土地山神,不缺有道精怪,可這次一出來,他們全都沒了影。大師兄久居花果山,據說這次是打算去天庭找二郎神喝酒,可騰於九天之上的時候卻發現沒有了天庭所在。他懷疑天地有變,便叫齊了我們,準備去靈山看看。」

  「靈山怎麼樣了?」我問。

  「靈山也不見了。」白晶晶表情凝重,「我們問了原本住在靈山附近的人家,據他們說,在我們離開後,靈山以凌雲渡為界慢慢分離,數百年後徹底分開,再無一人能到靈山。大師兄一直懷疑師父你被如來關了起來,先前想著畢竟是師徒不會下狠手,又把我們支了出去不要我們插手,但如今卻顧不得太多,領著我們闖了進去。大雷音寺仍在靈山之上,可裡面的神佛菩薩羅漢之流修為高的不知所蹤,修為略低的陷入沉睡,我們去了師父待的那座塔,結果一進去就被困住,我們雖然有法力支撐,可卻得不到補充,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我們發現塔頂忽然有亮光,還沒來得及查探,就感覺整座塔都要崩潰,來不及多想,大師兄就把我們都踹進了亮光裡。等我醒來的時候,就到了這個奇怪的地界,和師兄們也離散了。」

  「你來了多久?」

  「五天。」白晶晶伸出一隻手,「本來我沒當回事的,即使這個地方奇奇怪怪,可若控制一個人弄清前因後果也不難。可我卻發現,這裡雖然有香火信仰,卻和我修煉的不是一個路子。我身上的法力越來越少,我不敢擅自動用,看到一個身上有功德的人,迷惑了他,這幾天一直跟他做這個叫什麼募捐的事,勉強跟著獲得了一些功德,才算暫時安穩下來。可聽說他們這個募捐只做七天,我正愁接下來該怎麼辦,就見到了師父。師父,你說我們是不是特別有緣?」

  五天前也正是我回到現代的時間,我不確定這裡面是否有什麼聯繫,聽到白晶晶的話,下意識的點頭。

  的確有緣,在這個人口大爆炸的年代,十四億分之一的幾率白晶晶就遇到了我,可不是有緣。

  「那我是不是你最喜歡的徒弟?」白晶晶繼續問。

  我剛要點頭,結果剛點到一半就停住了,「你又在打什麼注意?」

  白晶晶那雙漂亮的眼睛轉來轉去,「師父,這裡和我們曾經待的地方不一樣了,當然我還認你是我師父,可這排行能不能重新排一下?這次我可是第一個,能做大師姐嗎?」

  我想了一會兒,在白晶晶略帶些緊張的注視下,搖了搖頭,「你也說在這裡修行不易,肉身難得,要是被悟空再拆一次,難道你要頂著骨頭架子行走嗎?」

  白晶晶一下子就洩了氣,「那猴子太刁蠻不講理!」

  不過,在這件事上白晶晶大概已經被打擊習慣了,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師父,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是不是比我們早很多?我覺得你和這個世界毫無違和,好像就是這裡的人一樣。」

  我看著白晶晶,如今事情到了這一步,有些事也可以告訴她了。

  「我是書裡的人?」白晶晶的接受能力比我想的要好很多,「我能看看那本書嗎?」

  接下來的兩天,白晶晶除了抽兩個上午做完募捐活動,其他的時間都用來看《西遊記》了。時而呲牙咧嘴,時而洋洋得意,我看了一眼她手裡的書,發現她高興的地方大多都是猴哥被虐的地方。

  「你不生氣?」我詫異的是白晶晶居然對她在書裡被猴哥打死這件事無動於衷。

  「有什麼好生氣的?」白晶晶喜滋滋的說,「我早就猜到我和猴子……大師兄有前世冤孽,書裡我雖然沒了性命,可大師兄被我算計了個徹底,還被念了那麼多遍禁箍咒,又被趕走了。唉,師父你要是真有這麼好騙就好了,當初大師兄打我的時候,我演的多好啊,結果你就眼睜睜的看著。」

  我:「……」

  我發現我和白晶晶有代溝了。

  這還不算,現在是暑期,打開電視的時候總有幾個頻道在播放《西遊記》,白晶晶一下子就被迷住了,「這裡真好,要是先前,只有天庭才會有這樣的法寶吧?」

  我對化身電視兒童的白晶晶沒有辦法,在教她簡單操作以後,就隨她沉迷了。

  結果有一天早上我從房間裡出來,發現白晶晶居然沒待在電視機前,而是守在我門口,一看到我就眼睛發亮——

  「師父,你會唱《Only You》嗎?」

  摔,她都看了些什麼啊?!

TOP

第136章 番外 現代篇(3)

  《Only You》什麼的我還是能哼幾句的, 但是,對白晶晶?還是算了吧。

  就在我要琢磨是不是把《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翻出來讓白晶晶體會一下什麼叫做惡意的時候, 我聽到門口傳來鑰匙插進鎖孔轉動的聲音。

  不只是我,連白晶晶都注意到了,金教授走了進來。

  「鳴鳴, 聽說你……」金教授看著白晶晶愣住了。

  「爸,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提前說?」我走上前結果行李箱,有些納悶。

  「哦,哦, 是應該和你先說一聲。」金教授的目光在我和白晶晶身上漂移了一下, 聲音裡帶上了幾分尷尬。

  我看了一眼牆上的表——剛過早七點, 我的狀態——剛剛起床,其他——白晶晶站在我房間門口。結論——有姑娘在這裡過夜。

  這番推測邏輯上完全沒問題, 如果這就是事實的話。

  與其說上好幾遍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的軲轆話,我決定還是簡略一點比較好, 「晶晶, 叫師爺。」

  「師爺好。」白晶晶非常乖巧的叫人。

  我覺得,金教授的表情足夠我回味一年。

  白晶晶經驗豐富,幾句話的功夫,就讓金教授相信了她是我的筆友,這次之所以來找我,是因為她的養母去世無家可歸。

  我在一邊看得咋舌,以前沒覺得金教授這麼好忽悠啊。

  但事實是金教授居然一點都沒懷疑,還關懷了白晶晶幾句, 告誡她不要輕易相信從未蒙面的年輕男人。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白晶晶看向我的眼神十分令人暴躁,有那麼一瞬間,我居然理解了猴哥總想把白晶晶拆了的心情。

  「我也不是誰都相信的,我是知道師父是好人。」白晶晶誠懇極了。

  金教授沒多留,把一箱子手辦留給我之後接到一個電話,又出門了。

  「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個養母?」我問白晶晶。

  「那是我來這之後遇到的第一個人。」白晶晶說,「她是一位修行的居士,我見到她的時候她獨自一人在彌留之際,我那時候也才發覺這個世界有幾分不對,就傳了一些法力給她,想讓她和我說說這裡的人情。只是她隱居已久,說的東西我也聽不懂,倒是知道了她不少事,最後無力回天,還是我超度了她,把她安葬了。」

  「然後?」以我對白晶晶的瞭解,她這麼善良,一定還會有別的打算。

  「還說呢,我虧大了。」白晶晶一臉懊惱,「在靈山寶塔上被困了不知多少年以後,我的法力本來就沒剩多少,結果為了弄清楚現在的處境,又在那位居士身上花費了不少。我還以為能和以前一樣,藉著這位居士的存在給自己編出身份來,也不枉我超度她一番。結果,這裡的人出門隨身攜帶那個叫做身份證的卡片,比路引戶籍什麼的難幻化不知道多少,就這樣也只能幻化出大致模樣,遇到機器照樣露餡。出門花銷也不使用金銀,偏偏把一張紙片當錢,有的人甚至還不用錢,拿那個我現在知道叫手機的東西一掃就行……」

  雖然白晶晶說的很淒慘,但我聽著卻忍不住想笑,當然,這不是我的錯,因為這的確很好笑。

  「多熟悉一下,你會喜歡上這裡的。」我安慰白晶晶說道。

  「我不覺得,這裡的人都有問題,一隻猴子怎麼就得了這麼多人喜歡?」白晶晶鬱悶的翻出遙控器,重新按下播放鍵,本來在電視屏幕上靜止的畫面再次生動起來,「這個編的更不像話,我白晶晶會看上那隻猴子?更不像話的是,那隻猴子最後還敢移情別戀?」

  我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

  趙博上門的時候,沒有了上一次來這裡砸門的隨意,西裝革履的讓我差點以為他是來相親的。

  「也差不多。」趙博從文件包裡拿出一本劇本,「自從見到大侄女以後,我覺得原來的劇本簡直配不上大侄女,就讓人又重寫了一份,今天剛寫好,我就拿過來給你們看了。」

  白晶晶十分給面子的接過了劇本開始翻看,我有些不滿的看著趙博,「只有一份?」

  趙博拍了拍腦袋,「得,我這還有電子版,你現打一份?」

  書房裡有打印機,這倒不麻煩。只是在我翻了三頁之後,就完全沒有想要看下去的衝動了。

  「你確定這劇本拍出來有人看?」我翻了翻劇情梗概,雖然標的是大女主劇情,可套路卻像是皇帝王爺滿朝文武都愛我。我不知道現在的潮流,可是,就我個人而言,實在是對這個不感冒。

  不過我的意見也無關緊要,因為顯然這種劇本的受眾也不會是我。

  「所以說女主角很重要。」趙博理直氣壯的說,「如果女主角美的驚為天人,這不就順理成章了嗎?」

  鑑於趙博才是那個科班出身的人,我對此保留意見。

  只是在心裡懷疑一下這種劇本能不能被可以自導自編自演一條過從不NG的白晶晶看上。

  結果就是,不能。

  「我得想想。」白晶晶說。

  想想的結果就是趙博變著花樣的討好白晶晶,簡直一根筋的就是認準她了。在知道白晶晶對西遊故事十分感興趣之後,除了網絡平台上能看到的版本,他還弄來了許多國外翻拍,都找來送給了白晶晶。

  「能看嗎?」我翻著那些碟片,心裡十分懷疑。

  中美日韓越南新加坡,我都不知道居然有這麼多的翻拍演繹。

  「我也沒看過。」趙博理直氣壯的說,「先看美版吧,《失落的帝國》,聽名字就大氣。」

  「我記得好像有一部紀錄片也叫這個名字。」我回頭,白晶晶已經坐好,十分期待的看著屏幕。

  十分鐘後,我看著男主覺得他有點眼熟。

  「演過《犯罪心理》。」趙博告訴我。

  又一會兒,白晶晶有些迷茫的問我,「師父,秦始皇焚書坑儒,是為了毀掉吳承恩寫的《西遊記》?」

  我:「……」

  這讓我怎麼回答?

  又一會兒,趙博也小聲嘀咕:「這觀音雖然長得不算好看,不過身材夠辣啊。」

  我看了一眼,連白眼都懶得翻,觀音哪有這麼性感。

  我早就猜出這部電影大概有辣眼睛的地方,畢竟是國外產的,但我絕沒想到會看到男主和觀音熱吻的畫面。

  「怎麼關電視了?」趙博被忽然黑下來的屏幕楞了一下。

  白晶晶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師父害羞了。」

  好想揍她。

  大約是我的表情實在算不上好,趙博識趣的退出了碟片,又換上另一張,「行行行,美國那邊和咱們文化範圍不一樣,咱們看日本的。」

  我猶豫了一下,交出了遙控器。

  結果我看到了一個妹子演的唐僧。

  「反串,應該是反串。就跟《新白娘子傳奇》裡的許仙似的。」趙博看我盯著他,把手裡的遙控器藏了藏,「而且,這妹子多端莊,多大氣,看起來多舒服,總比那個沒什麼用還特事兒媽的唐僧拉好感吧。」

  理智上我很想贊同,但感情上……

  白晶晶的臉繃的特別緊,看著電視嚴肅認真的像是在聽思想報告。

  不過,我的優點之一就是特別想得開,除非是和我三觀起嚴重衝突的事,這種程度還不足以讓我退散。做人,要有點娛樂精神對不對?

  性轉什麼的,反正我現在又不是那個要取經的唐和尚,換個角度來看還有點小激動。

  直到我看到有悟受傷,女和尚給了他一個吻,然後,傷好了。

  @!¥@¥……*@##!*&DQR……#!@¥……&

  「你是把遙控器給我,還是我直接關電視。」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晶晶猛然從沙發上跳起來,然後一陣風的跑進一個房間,砰地一聲把門關死,可我還是聽到了從裡面傳來的細碎的笑聲。

  「放鬆,放鬆。」趙博納悶的看著我,「你以前沒這麼敏感的啊。」

  「我覺得,這玷污了西行師徒的感情。」我幹巴巴的說。我當然沒有這麼敏感,如果現在播放的是一部性轉版的水滸,我絕對能面不改色的看下去,但西遊?還在白晶晶在一邊共同觀看的情況下?

  我沒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已經算是心理素質好了。

  接下來幾天,絕不是我多心,白晶晶看我的眼神是真的很奇怪。不過,在我爆發之前,她遞給我一份劇本,手寫體,字跡有些僵硬,但對於初學硬筆書法的人來說已經很好了。

  整個劇本全是繁體字書寫,我倒是沒有什麼閱讀障礙,和趙博拿來的那份劇本相比,白晶晶寫的這本簡直讓我看的欲罷不能。

  「這不算什麼?」白晶晶特別的雲淡風輕,「我在朝堂上經歷的事隨便拿出來一兩件,即使再小也是各方勢力的一場較量。如果這拍出來,等我有名了之後,大師兄他們也知道該怎麼來找我了。」

  這個問題我和白晶晶之前也討論過,就像我之前說的,十四億分之一的概率,在人海中找一個不知相貌的人是何等難度。我和白晶晶的重逢真的不是一句簡單的緣分能說清的,估計我現在去買張彩票,都可以中頭等獎。

  猴哥他們的相貌對於這個時代來說格格不入,我不確定他們是化作了人形還是躲到了人跡罕至的地方,尋人啟事自然沒辦法寫。而我的相貌也和先前不同,即使掛出去他們也不認識。這樣一排除,唯一的突破口就是白晶晶了。

  至少,最後白晶晶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這張臉是沒變的。

  「這倒是個好主意。」我說。

  「當然。」白晶晶得意的說,「我發現這裡並不是沒有信仰功德,只是這裡的人根本不會修行之法。師父你還記得我們去趙博家公司的時候看到的那個男明星嗎?他身邊也不是沒有信仰,可他根本不知道,更別說使用修煉了,簡直是暴殄天物!」

  「你是想……」

  「哼,中華這裡的人口就有十四億,還不算中華之外的地方,只要我能獲得十分之一的信仰,我的修為肯定能上一大截,猴子肯定不會比我有名,到時候我不信我揍不了他!」白晶晶簡直是豪情萬丈。

  我想了想猴哥的國民度,算了,還是不打破白晶晶的美夢,給她留點奮鬥的動力吧。


第137章 番外 現代篇(4)

  白晶晶打定主意要進娛樂圈, 可在這之前,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沒有解決。

  她是個黑戶。

  不是說通過一些非正常渠道無法為白晶晶取得戶籍, 可問題是白晶晶選了一條注定要把自己放在大眾目光之下的道路,那條路上沒人會緊盯著戶籍身份,可如果出現了紕漏, 根本經不起查證。

  事情的轉機很快出現了。

  那天,我接到了奶奶的電話,裡面旁敲側擊各種暗示的讓我把白晶晶帶過去做客。為了一次性的澄清讓老人家別多想,我答應了下來, 結果就看著白晶晶裝乖把事情糊弄了過去, 兩位老人家雖然很遺憾我們居然是純潔的師徒關係, 沒一會兒就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奶奶在國畫上頗有造詣, 白晶晶也不是一竅不通,兩個人聊得開心, 直接去畫室準備動筆, 再出來的時候,就打算拜師了。

  我奶奶拜白晶晶為師……

  「差輩了。」我看著白晶晶,用眼神譴責她,表現的太過了吧?

  白晶晶當然拒絕,最後和我奶奶成了忘年交。

  我有點不敢去想那些年裡白晶晶都修煉了什麼技能。

  中午吃過了午飯,鄰居吳教授過來串門,事情就是那麼巧,白晶晶來到這個世界上見到的第一個人, 那個隱居修行的居士就是吳教授的女兒。吳教授的丈夫已經去世,女兒年輕的時候遭遇車禍,女婿和剛出生的外孫女搶救無效,那之後女兒就出家了,此後再無消息。而白晶晶卻從那對母女相似的面相中發現了關係,一試探,就為自己找到了身份。

  吳教授以為白晶晶是女兒收養的孩子,如今女兒也去世了,便打算把白晶晶的戶籍落到她家的戶口裡。

  「小心沾染因果。」我看著在我印象中一直淡泊如水的吳教授在發現白晶晶和自己女兒關係時候的欣喜若狂,實在有些不忍心,只能提醒白晶晶注意分寸。

  「我知道。」白晶晶私下裡和我說,「當時那位居士死前可是我待在她身邊的,還耗費了不少功力,連安葬都是我做的。如今藉著她的身份給我換來一個身份,我為她母親養老送終就是。我先前還有些發愁該怎麼辦,沒想到這一切冥冥中自由安排。」

  白晶晶的話,我還真不能說她沒有道理。

  趙博再找上來的時候,看上去就沒有那麼光鮮了,臉上帶著胡茬,黑眼圈重的像國寶。

  「怎麼了?」我問他。

  「大侄女呢?」趙博先是左右看了看。

  「在吳教授家裡,她們才認得親,吳教授可不放心她和我住一起。」我拉開冰箱門,「喝什麼?」

  「啤酒。」趙博一下子鬆了口氣,把自己的外套往沙發上一扔,襯衫扣子解開了好幾個,熱的不行的樣子,「我把她寫的劇本給我家老頭看了。」

  「結果呢?」我拿出一罐啤酒扔了過去。

  「他看了都說好,還說只要演員稍微靠點譜,絕對能火。」趙博拉開易拉罐,有些惡狠狠的樣子,「然後他想換導演。」

  「我以為這是定的你來拍。」我說。

  「用來試水的網絡劇給我拍沒問題,問題是,老頭想把這運作成上星劇,賣到電視台裡。」趙博大概是憋屈狠了,「他讓我要麼去搗鼓原來的那個網絡劇,要麼進劇組做副手,反正挑大樑的事是輪不到我了。」

  「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我聽得似懂非懂。

  「就是因為知道有道理我才憋屈啊。」趙博大喊了一聲,「演員我找的,劇本也是通過我的手遞上去的,然後,我被踢了,不甘心啊!」

  趙博抱怨了一通,總算心滿意足的走了。一部電視劇不是說拍就能拍的,如今白晶晶倒是空閒得很,自從拿到身份以後,和吳教授好的不得了,兩個人還商量著要為已經去世的居士重新安葬,在那之前,還去了福寧寺準備請僧人做法事。

  吳教授和我爺爺家是鄰居,家中又沒有其他親屬,我奶奶是個熱心人,前前後後的幫了不少忙,又因為我和白晶晶的關係,把我也拉了過去。倒不是要我幫多少忙,但前後跑腿的事少不了。

  「福寧寺啊。」我覺得有些牙疼。

  「怎麼了師父?」白晶晶和我坐在一輛車裡,問道。

  「沒事,就是不太想進寺廟。」我這純屬矯情,就算知道現在寺廟裡的神佛和西遊裡的神佛不同,但一時間我還是不想面對。這次雖然是為位居士做法事,可以我對家人的瞭解,他們來都來了,是不可能不去上柱香拜拜佛的。

  「師父,你著相了。」白晶晶一本正經的開導我。

  我哼了一聲,「你不是說你已經把那位居士超度了嗎?」

  「可姥姥又不知道,花些錢讓她安心不是挺好的嗎?」白晶晶如今叫吳教授姥姥已經非常熟練了,「聽姥姥說她和這福寧寺的主持長老關係不差,平日裡也是有很多交流的,要是別人,恐怕都請不動人呢。」

  「是嗎?」我想了想,終於有了印象,「對了,吳教授是教梵語的。」

  我曾經做過的法事不知道多少,有的場面極大,有的普通鄉野,如今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再看,也能感受到幾分莊嚴肅穆。這場法事持續的時間不長,一上午就結束了。吳教授像是了結了一件心事,表情雖然還有些哀傷,可精氣神卻不錯。

  「廟裡有素宴,我都訂好了。」吳教授說道。

  吳教授身邊站著的是福寧寺的住持,剛才這場法事也是他住持的,可他現在看著我,笑容慈祥和藹,就是這話讓我有些敏感,「這位小施主和我佛門有緣。」

  我看著他,感覺有些懵。

  「怎麼講?」我奶奶站的也近,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問道。

  「剛剛我唸得那些經文,小施主都跟著我念了下來。」住持看著我,「如今俗世紛雜,要不是心中有佛,少有人能做到這一點。」

  不,我不是,我沒有。

  奶奶卻恍然大悟,「難怪你這段日子一點葷腥不碰,一直吃素。」

  這真是個天大的誤會,那哪是我想,而是做了幾十年兔子,我是被迫對葷腥反感。這完全是心理連累的身體原因,才不是我故意的。

  可這話沒法說出口,只有住持看著我的目光更加和善了。

  我想打自己一巴掌,沒事跟著念什麼經啊。還有住持方丈,耳朵為什麼那麼靈,我明明已經很小聲了。

  用住持的話來說,就是如今有慧根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了,即使不出家,但閒來無事的時候也可以來這裡和他聊聊。我看著住持,他是難得的真信仰堅定的人,還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我對於這樣的存在向來很尊敬,連拒絕都有些說不出口。

  用完了齋飯,住持告辭去打理事務,我們一行人也沒急著離開,就像是我先前想的那樣,老一輩帶著我們這些小年輕,幾乎把能拜的都拜了一遍,上香叩首,一步不差。

  我站在門口,打定主意不肯進去。尤其是供奉著如來佛的大雄寶殿,更是有多遠離多遠。

  「行了,你們現在的年輕人也不信這個,自己去玩吧,就是別衝撞寺裡的師傅。」好在老人家也是善解人意的。

  我和白晶晶對視一眼,溜之大吉。

  看來,有心理陰影的不只是我。

  「真奇怪。」白晶晶等離得夠遠了才對我說,「就算我知道這裡的神佛都是人造的,可心裡還是不自在。」

  「信仰集合體,誰知道生沒生出靈智來。」離得遠了,我心裡就自在了許多,三繞五繞的,沒有計畫的亂走,居然走到瞭解簽的地方。那裡聚集了很多人,求前程,問學業,乞姻緣,雖然安靜,卻很有人氣。

  「師父,我們也去求一簽吧。」白晶晶拉著我往那邊走。

  「你還不如求我。」我說。

  「入鄉隨俗,萬一師父你不靈呢。」白晶晶笑著說,先是把搖籤筒的小和尚弄得呆呆愣愣,然後從裡面抽出一條竹籤,「上上籤,我要交好運了。」

  我雖然之前可有可無,但被周圍人一感染,心裡忽然起了一個念頭,等我抽好籤之後,卻是個中吉。

  「師父,你想的是什麼?」白晶晶問道。 「以你的氣運,怎麼會是中吉?」

  這個簽說不上壞,但要說好?就像白晶晶說的,以我的氣運,連上上籤都是稀疏平常。

  「我在想你那幾個師兄的下落。」我說道,「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白晶晶沉默了一下,「應該無事,我本領最是低微,如今也好好的,幾位師兄都強過我……」她的臉色忽然有些發白,「我是第一個被大師兄踢出去的,後面幾位師兄……還有大師兄……不可能,那猴子一向本領高強,天生天養,哪裡那麼容易出事?」

  「應該沒事,畢竟,是中吉。」我嘆了口氣,什麼心情也沒了。也不知道是系統不兼容還是幾個悟和我關係親近,我只能隱約感覺出他們沒出事,可更詳細的情況,卻掐算不出來。

  我和白晶晶沉默的走著,等回過神的時候,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那裡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僧人在打掃,院中有許多籠子,裡面都裝著活物。

  「廟裡也養活物嗎?」白晶晶有些懷疑的問。

  「回女施主,這不是廟裡養的,一些是救助的受傷的小動物,另一些,就是信徒準備放生被我們攔下來的。」掃地的僧人回道。

  「放生的為什麼要攔下來?」白晶晶不解。

  這個問題我都能回答,「有的是外來物種,會破壞生態平衡。有的是沒有野外生存能力,一放生就等於死。」

  白晶晶點頭,「原來是這樣。」

  掃地的僧人正打算說些什麼,屋舍裡忽然有了動靜,一開始只是籠子被撞的聲音,然後貓狗還有別的不知道什麼動物一起叫喚,聽起來有幾分滲人。

  掃地的僧人嘆了口氣,「又開始了。」

  「大師,這是怎麼回事?」白晶晶問,「裡面的動物不安分嗎?」

  「前兩天有人在山裡撿了一隻黃毛貂,那小貂受了很重的傷,被送到了寺裡救治。」僧人回答道,「可惜那小貂野性太重,十分能鬧,連被關在一個屋舍裡的其他動物都怕他怕的不行。後來我用黑布遮了那籠子,其他動物看不到才好一些,沒想到又鬧起來了。」

  也許是一種冥冥中的預感,在聽到黃毛貂的時候,我心中就是一動,等那僧人說完,我忍不住開口,「大師,能不能讓我看看那小貂?」

  「那貂太凶,會傷人的。」僧人提醒我道。

  「這倒無妨,只看他和我有沒有緣分吧。」我很堅持。

  而這份堅持也有了收穫,在味道不怎麼好聞的屋舍裡,僧人掀起了蓋在一個小籠子上的黑布,我看著正在撕咬欄杆的小貂,聲音極輕,「悟清?」

  小貂本來一門心思的咬著欄杆,一雙本來的黑豆眼泛著紅光,雖然個頭不大,可全身都散發著凶戾之氣。

  直到我喊了他。

  本來炸毛的小貂鬆開了嘴,血絲順著嘴角留下來,有些茫然的看著我,然後使勁的衝撞著籠子,發出委屈的吱吱聲。


第138章 番外 現代篇(5)

  我從來沒見過悟清這樣狼狽的樣子。

  準確的說, 悟清一直把自己照顧的挺好,每次到我手裡都是一隻油光水滑的小貂。但現在, 我印象裡乾淨漂亮機靈的不得了的小貂,卻糟糕的不行。

  尾巴上有一大塊禿斑,露出了下面有些發紅的皮膚。身上金色的似乎總是在發著光的毛髮變得灰突突的, 後腿上有一大塊傷口,現在依然還滲著血,弄得周圍的毛變得一縷一縷的。

  籠子裡的小貂還在吱吱的叫著,發紅的眼睛流出大滴大滴的淚水。

  「能把籠子打開嗎?」我問那位僧人, 手卻忍不住伸到籠子的縫隙裡, 用手指摸了摸小貂的腦袋。

  「哎, 小心!」那位僧人有些驚訝的看向我,「他居然沒咬你?」

  「大概是這小貂和我有緣。」悟清的兩隻前爪抱著我的手指, 低著頭臉頰在我指尖蹭著,「我能收養他嗎?」

  那僧人有些不可思議, 「原則上沒有問題, 但你真的想好了?雖然這小貂性子凶,到底也是生靈,萬一以後覺得不如意……」

  再三確認我的主意已定後,僧人給了我一張表格,填好之後一套程序下來,最後才把小貂連著籠子一起給我了,「這貂受了傷,不過野性大, 誰也碰不得他,先前請了獸醫給他處理傷口,結果還把獸醫咬傷了,給他包紮好的傷口也被他把紗布給撕咬掉了,你以後要養他,可一定要當心。」

  「我知道,多謝大師提醒。」我用鑰匙打開籠子,悟清一下子跳到我肩膀上。只是他到底受了傷,身體的靈活性不比以往,我不得不伸手託了他一下。「籠子暫時就不需要了。」

  我聽著悟清帶著喜悅的吱吱聲,十分不捨得把他關起來。

  這看起來當然對自己對其他人不太負責,但既然我決定要立刻回到車子裡然後回家,我想路上應該也遇不到幾個會因此受到驚嚇的人。

  白晶晶和我想法相同,她對悟清很關心,事實上,我覺得她有點受到了驚嚇。

  「怎麼會這樣?」白晶晶看著悟清,「四師兄怎麼這樣了?」

  悟清把自己團成一個球,一個勁的在我身上哼哼,沒有理白晶晶。

  這時候我就有點慶幸自己是個治療了,當然,能力在回到現代以後大幅度刪減,可也足夠應付眼下的情況。悟清的傷口不再滲出血水,連皮毛似乎都光亮了一點。

  白晶晶似乎陷入了某種焦慮之中,我看了她好幾眼,每一眼她臉上的表情都不同。

  我用厚毛巾給悟清搭了個窩,看著他泛紅的眼睛重新變成黑豆眼,安心的睡著之後才把白晶晶拎到外面。我覺得要是再放任白晶晶想下去的話,沒準她就會想到非常可怕的東西。

  「師父,四師兄怎麼變回原形了?」白晶晶咬著手指,「而且好像還是無法變回人形。」

  「他的法力耗盡了。」我剛才已經把悟清檢查了一遍,往好的方面想,悟清傷得不重,如今在我身邊,想必也能安心養傷;而糟糕的那方面——

  耗盡的法力得不到補充,他也無法變成人形。

  我不確定悟清能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因為他先前被關在籠子裡的時候顯然被氣瘋了,即使他以往非常喜歡被我擼,可他到底是一隻得道老鼠,有選擇的變回原形和只能變回原形可是兩回事,我還真有點拿不準他的態度。

  「難道以後四師兄就一直這樣了?」白晶晶很是發愁,「在這裡如果想要繼續修煉就要得到信仰,我還能去做演員,可如今四師兄這個模樣該怎麼辦呢,誰會去信仰他?」

  我倒沒有白晶晶這麼發愁,因為我想起來微博上的那些寵物博主,印象裡貓狗居多,但悟清的賣相也不錯,如果經營的好的話,應該也能吸引不少粉絲。我準備打電話給趙博,問題認不認識這方面的營銷高手。

  晚上的時候,我和白晶晶都被教訓了幾句,因為我們沒有打招呼就先回了家。不過在他們知道我們是為了領養一隻受傷的貂鼠的時候,再看我和白晶晶的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長。

  我有些頭疼,儘管我和白晶晶都知道彼此關係單純,可我們在外人看來的確走得有點近。

  「這次與我無關,我什麼都沒暗示!」白晶晶舉手以示清白。

  「你以後準備交男朋友嫁人嗎?」我有點好奇。

  白晶晶有些不屑的抿著唇角,「除非我用邪功直接採補,否則我和誰在一起都吃虧。師父你覺得我是吃虧的人嗎?」

  我誠實的搖頭。白晶晶當然會吃虧,可如今能壓著她讓她心甘情願吃虧的存在,大概不是她師父我就是幾個悟了。至於其他人,據我觀察,別說來硬的,就算是軟的白晶晶也會把糖果收下,炮彈還回去。

  「那師父你呢?」白晶晶反而問我,「你打算娶師娘嗎?」

  我想了想,非常用力的想,實在想不出答案,「清心寡慾了這麼多年,順其自然吧。」

  唉,總有一種會打一輩子光棍的預感。

  在悟清養傷的時候,我也待在家裡沒出去,不停的卜算著其他幾個悟的下落。有了悟清的前車之鑑,我對其他幾個悟的情況實在樂觀不起來。我先前想的是白晶晶幾乎毫髮無損,其他幾個悟再差也差不到哪去,可現在?

  我覺得大概是我之前過於樂觀了。

  我卜了好幾次,還是中吉,可除此之外在沒有其他更多的線索。佛門本來就不喜這般行事,認為會妨礙因果沾上罪業,弄得我現在都開始懷疑自己卜出來的結果了。

  等悟清終於恢復過來之後,告訴了我他的經歷之後,我才稍微鬆了一口氣。至少,悟清會如此狼狽,有一半原因在他自己身上。

  雖然悟清在我這裡是個軟萌小可愛,但別忘了他也曾經是佔據了山頭的妖王,又跟著白晶晶在宮廷裡混過,被周圍人追捧討好,很是養成了一副高傲脾氣。在被猴哥一腳踹進這個世界後,他那時候其實還是人形的,就是落地的地方有些偏僻,還遇到了好幾個穿著奇怪的人。不過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那些人正在獵殺他的同族。

  悟清當然不會袖手旁觀,可那些人也不會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傢伙手下留情,結果就起了衝突。悟清仗著自己一身本領,卻沒有及時發現這裡的環境已經變了,施起法來毫不吝嗇,最後法力越來越少卻沒有補充,只能變成一隻可憐兮兮的小貂。不過好在他已經解決了那些人,身上的傷,主要是後來在野外遭遇其他野生動物造成的。

  畢竟,一隻小貂,是非常容易被當做獵物的。

  悟清很不幸的過了好幾天誰都可以欺負他的流浪生活,有一次實在受傷過重,再醒來的時候就被關在籠子裡,直接氣瘋了。然後沒多久,就遇到了我。

  我給悟清從頭到尾的順毛,對他的運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悟清剛來的時候遇到的那夥人大約是偷獵者。悟清為了拯救同族出手倒不算錯,只是他後來運氣實在不佳,才落到後來的境地。

  知道幾個悟初來這裡還帶著法力我就放心了,悟清雖然莽撞不謹慎,但其他幾個悟都是老江湖,我覺得我可以對他們的處境樂觀一點。

  至少我不用在看到哪裡的農田被野豬禍害了農民組織人手去殺豬的新聞的時候擔心一下了。

  但我的占卜大業還在繼續,即使那對我有所消耗,可如果能提前找到幾個悟,這完全值得。等到金毛小貂悟清在微博上有了名氣的時候,趙博終於有些看不慣我的神神叨叨了。

  「別和佛家死磕啊,要算命你還得看咱們周易。」趙博說。

  我拍了拍頭,「哎呀,鑽牛角尖了。」

  我決定棄佛從道。

  結果……慘不忍睹,和我做和尚的天賦比起來,我做道士的天賦簡直是負數。這一點其實早就經過了猴哥的驗證,他教導悟飯的進展都比教導我的要來得快,在這方面,我比榆木疙瘩強不了多少。

  不能求己,我只能去求人,最後得到了一句「時候未到」,我只好繼續等下去。

  悟清的網紅生涯還算順利,白晶晶已經進了劇組,我才閒下來,忽然收到一封來自學校的郵件,通知了實習地點。

  哦,差點忘了,我還是個學生呢。

  摔!

  我大腦一片空白,這都過去幾十年了,那些專業知識我早就還給學校了好嗎?


現代篇(6)

  我忘了是誰和我說的了,世界上最悲慘的噩夢就是在自由浪飛了好幾年之後, 一覺醒來出現在高考考場裡。這是絕對的地獄級噩夢, 但現在, 我不確定我的情況會好到哪裡去。

  沒錯, 我沒倒霉到在考場裡睜眼, 可在我幾乎把專業忘的差不多的時候,通知我去實習?

  現在轉專業還來得及嗎?

  別的我不敢說,但在梵語上,我是絕對的專業級水準。

  我點開許久沒有進去的班級微信群,裡面也熱火朝天的討論著實習的事。因為專業的特殊性, 幾乎所有人都是學校安排的,工資也是象徵性的很少一點。幾個活躍的號碼不斷的吐槽, 然後有人扔了一張截圖上來, 後面緊跟著一句留言。

  ——這年頭,專業再好, 也不如會念兩本經啊。貧僧打算出家了,從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各位施主有禮了, 阿彌陀佛[合掌]

  我點開截圖,那是一張招聘啟事,一座還算有名氣的寺廟在招實習和尚。

  對比我們還不到一千毛爺爺的實習工資,人家實習期間的工資就將近兩萬, 別說群裡的其他人都激動了, 連我都有些小動心。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然而, 我還是把持住了。

  好不容易回到這個花花世界,我可不是為了繼續唸經求佛的。

  「車輛工程……」悟清還是一副小貂模樣,但在微博上已經有了五十萬粉絲的他已經恢復到可以開口說話了,整天沉迷微博不可自拔,完全不符合正常寵物貂可以一天睡二十個小時的正常作息。他用爪子戳著我翻出來的專業書,「師父原來你是學怎麼造車的啊,難怪之前你能哄住紅孩兒。」

  「這是兩回事。」我翻著以前做的筆記,一邊還抽空回答悟清。

  「的確好像不大一樣。」悟清抱著手機——平板電腦對他的體型來說不太友好,不過即使是手機我也沒弄懂他的小爪子是怎麼完成有效操作的——「不過師父,你可以參考一下嘛,你要是能造出會飛的車,一定會出大名的,沒準就比霍華德•斯塔克還要厲害。」

  「誰?」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汽車製造業裡好像沒哪位大拿叫這個名字啊。

  「鋼鐵俠托尼•斯塔克的老爹呀。」悟清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地上掃來掃去,「師父你加油,哪天也給我設計戰甲,我要做鋼鐵貂!」

  我覺得我有必要控制一下悟清的瀏覽內容了,漫改電影能當真嗎?

  「那些都是不存在的,全都是編造出來的人物。」我說。

  「怎麼可能?」悟清抱著手機直起身子走到我身邊,「這麼多人喜歡他呢,要是這是假的,難道這些人也被騙了嗎?」

  這個問題有點複雜,我翻著悟清的瀏覽記錄,「你怎麼對熱武器這麼感興趣了?」

  悟清哼哼了兩聲,把自己擰成了一條麻花,「我就是覺得這比法術好用多了。」

  想起悟清初來這個世界時遭遇偷獵者吃的虧,我揉了揉他的小腦袋,這似乎也算順理成章?

  但鋼鐵貂什麼,手動再見。

  然而悟清卻對這件事上了心,我可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被我的徒弟催促著學習。當然,這不是沒效果的,至少,我請來的那位為悟清經營微博賬號的先生十分機智的用照相機拍下了幾個瞬間,然後編輯文字發了出去,讓悟清的粉絲直接翻了個翻。

  畢竟,會督促主人學習的寵物,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嘗到了甜頭的悟清更加積極了。

  而效果嘛,也是顯著的,至少,我重新撿起了那些已經忘掉的知識和技能。或許是因為重新學過再來一次就成了熟練工,或許……準確的說不是或許,而是我的吸收新知識的能力強到可怕。

  悟清開始攛掇我轉專業,我直接給他關了小黑屋,汽車製造和武器製造差遠了好嗎?

  我也愛鋼鐵俠,但絕對沒到這個份上。

  「師父,聽說你天天都在虐貂?」白晶晶在拍戲之餘,偶爾也會給我打電話。她在劇組中地位特殊,雖然是個沒有任何資歷的新人,可被力捧的勢頭誰都看得到,也因此礙了一些人的眼,每次和我聊天的時候都會吐槽許多人。

  只是她的吐槽在我聽來,是完全的樂在其中。

  「是我被貂虐。」我沒好氣的說。

  白晶晶笑的花枝亂顫,和悟清打完招呼之後,例行開始和我吐槽劇組裡發生的事。我的心情有點複雜,一來是八卦十分的能打發時間,二來嘛,白晶晶劇組裡有幾位演員也是我曾經喜歡過的,現在當然沒那麼真情實感了,可聽說他們的小動作和兩面派作風,心裡還是有些失落的。

  「與人斗其樂無窮,這句話果然很有道理。」白晶晶精神奕奕,「這個地方實在是太適合我了,根本不用我自己編造身份,他們自己就能給我編出各種花樣來,還把這當做真事的給傳播出去。先是被包養,然後是靠男朋友,等我當著很多人的面喊趙博一聲趙叔叔之後,我又成了富二代大小姐。這是最新傳言,我等著看還有沒有其他花樣。」

  「……」我沉默了一下,「這很有意思?」

  「多好玩啊。」白晶晶正要接著說些什麼,她的房門被敲響,「師父等我一會兒……」

  我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將近晚上十一點了,這時候能有什麼事?

  過了一會兒,白晶晶再拿起電話的時候,透過視頻,我看到她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帶上了一絲邪氣,讓人一看就忍不住拉起十八級警報。

  「我忘了說了,還有想要陷害我製造把柄的。」白晶晶笑的嫵媚,「他們還真把我當成了傻白甜。」

  我想起趙博他們給白晶晶商量好的人設,說傻白甜有些過分,但不諳世事的標籤卻是被打上了。白晶晶現在的身份是被佛門居士帶大從小和外界鮮有交流的養女,當時這個身份很合適,畢竟白晶晶再聰明機變也未必能一下子適應這個世界,不過現在好像被當成了可以利用的一個點。

  「你能應付的了嗎?」我有些擔憂,這不是我瞭解的領域,現在我很想給趙博打個電話。

  「師父,無論陰謀陷害還是挑撥離間,我都是他們的老祖宗。」白晶晶殺氣騰騰,「敢跟老祖宗動心眼,我肯定會好好給他們上一課。」

  這一刻,我覺得,白晶晶她,黑了。

  兩個月的實習很快過去,冬日不期而至。白晶晶的劇組殺青,新劇進入了後期製作。暫時沒有工作的白晶晶待在家裡幫我照顧悟清,偶爾背影出鏡,就算露出一隻手也能讓一些手控嗷嗷叫,很是搶了悟清不少風頭。

  然而我卻覺得白晶晶在憋大招,上次的事情她至今沒什麼反應,我才不信她會這樣輕易放過。

  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為如此瞭解白晶晶而自豪一下。

  「半個娛樂圈的人都被你拖下水了。」我看著網絡上群魔亂舞,「你用**術了?」

  「嗯哼。」白晶晶抱著悟清凹造型自拍,「那可不是我冤枉他們,而是事實就是這樣,只不過被人勇敢的揭發了出來。」

  微博卡的不行,我看著那位也算是一線的男演員對著鏡頭懺悔,把這些年他知道的權色交易抖了個精光,對白晶晶也只能說一個服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演員本來也是白晶晶劇組裡的,結果進組之後沒多久就違約退出了,當時就引來了各方猜測,雖然他把原因都歸結到了自己身上,但他的粉絲依舊認為自己的偶像被劇組霸凌了,鬧了好一陣。

  「他先前的退出?」我問白晶晶。

  「這事遲早會被爆出來,我總不能讓他連累我第一部劇的名聲吧?」白晶晶輕快的說,「師父你知道他養了一個邪術小鬼嗎?我把那個小鬼超度了,然後他就急急忙忙的連戲都不拍去找法師了。」

  「小鬼?那真的有用?」我頓了一下,「不對,那真的存在?」

  「對普通人來說,倒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白晶晶搖了搖頭,「師父,你忘了我先前說這個世界也是有信仰的,只是大家不知道該如何修煉。但我現在覺得,這裡也不是完全沒有修煉的人,不過衰落的太徹底,那點道行對我們來說可以忽略不計。在以前,不會點行雲布雨撒豆成兵的本事哪裡敢說修行有道,現在的那些鬼蜮伎倆簡直上不了檯面。」

  白晶晶的如意算盤打得十分響亮,她只推了一下,接下來的事情就像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等到她的新劇登錄衛視的時候,正好吃瓜群眾也對之前的熱鬧疲憊了,又開始開開心心的追劇。

  沒有黑歷史的白晶晶清清白白宛如一朵白蓮花。

  白晶晶忙的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但她看上去一點都不疲憊,容光煥發的不得了。

  很快,劇集被賣到國外,白晶晶跟著劇組去宣傳,工作之餘還進行了短途旅遊。結果當地軍閥混戰,她們一行人被扣留關押了。

  當我從新聞裡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心裡沒有一點擔心,只是為那個倒霉催的軍閥默哀。

  這該走了多大的霉運,才不開眼的去招惹白晶晶啊。


現代篇(7)

    一個正處於快速躥紅期的女明星在異國他鄉被扣留關押, 而那個國家政權動盪軍閥混戰,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是十足的新聞熱點,神通廣大的網友紛紛冒出頭來, 把那個國家的各方勢力分析的頭頭是道, 賺足了廣大網友的手動非手動點贊。

    那段時間我正在工作間裡敲敲打打,在得到白晶晶一個『勿憂』的傳信後, 稱職的做起了吃瓜路人。

    我對白晶晶去的國家說不上什麼瞭解, 吃了一路瓜,才勉強搞懂了那裡的勢力分佈。

    名義上的政府被架空名存實亡,各方軍閥割據勢力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彼此之間還算克制。而這些軍閥中只有少數本土勢力, 其他大多都有國外勢力扶持援助。

    老鷹家插了一手, 兔子家也沒落後。

    外交部和駐外使館一直在和扣押劇組的軍閥溝通這件事,吃瓜群眾們雖然討論的熱鬧, 但真正擔心劇組安危的卻不多。畢竟,現在整體大環境還算是平和的, 那位軍閥又不是極端主義者,會對路過的小演員充滿了惡意。受點驚嚇不可避免,但最終會有驚無險這個認知已經被蓋章認可了。

    事情接下來的發展似乎也沒出意外, 劇組很快通過官方微博報了平安, 簡略的說了一下事情經過, 以及請粉絲放心,說他們會很快回國。文字之下是配的圖片,圖片上的人精神還算好, 背景看上去也很豪華,看上去不僅沒被虐待,還被很好的招待了。

    劇組裡的男二號甚至還說這是他一生中最難忘傳奇的經歷。

    白晶晶的微博上毫無動靜。

    「這可有點不對勁。」我又刷了一遍白晶晶的微博,另一隻空閒的手習慣性的想要擼一把身邊的小貂。

    結果我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我已經放棄去數這是我的第幾次後悔了,明明我之前已經否認了悟清鋼鐵貂的意願,可惜他太會撒嬌,我的意志又不那麼堅定,最後還是如了他的願。這直接導致了本來熱乎乎毛茸茸的小貂變成了現在冷冰冰硬邦邦的樣子。

    我正鬱悶呢,結果手裡忽然被塞了一條毛茸茸蓬蓬松的大尾巴,再看悟清,一雙黑豆眼裡全是討好。

    好吧,誰讓我是個好師父呢,擼不了全身,擼尾巴也湊合吧。

    「那可是小師妹。」悟清晃著尾巴,「我和她在大明宮裡待過,只要她想糊弄誰,沒有不成功的。別看現在沒動靜,興許一旦有動靜,就是抓她的人想要請她主持朝政和她共享江山什麼的。」

    「現在的人可沒有以前那樣好糊弄。」我彈了彈悟清的鬍子,「萬一有人看上了白晶晶的美貌,你說她從還是不從啊。」

    「肯定是從。」悟清毫不猶豫的說,「然後再把那人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

    我花了一分鐘去想悟清這句話是敘事還是比喻。

    和我還分神擔憂了一下白晶晶的情況不同,悟清則是完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終於承認鋼鐵俠是虛構出來的人物之後,依舊沒有放棄成為鋼鐵貂的念頭,然後……我必須的說,漫威是個無底坑,而我對悟清所能觀看的網絡視頻沒有進行篩選也是我犯的錯誤之一。

    他又看了《銀河護衛隊》,然後想當第二個浣熊火箭。

    當然,悟清沒有浣熊那樣豐富的機械知識,可是,法力這種科學完全無法解釋的存在再一次發威。就像我之前不懂紅孩兒做的平衡車為什麼能在天上飛一樣,這一次,我只給悟清打造了一個動力系統幾乎是擺設的鋼鐵模型包住他的身體,連尾巴都露在外面,可悟清就能穿著那東西飛天。

    要不是我實在搞不清原理,我的畢設就有著落了。

    晚上的時候,我洗漱好正準備睡覺,就看見房門被直接撞開,悟清抱著手機跳到了我的床上,「師父,小師妹上熱搜了!」

    等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弄明白以後,也只能說一句白晶晶果然是白晶晶。

    那位軍閥的獨生子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在臉書、推特、Ins和湯不熱上都發表了真摯告白,說她是自己的靈魂伴侶。白晶晶的微博毫無動靜,可在那位軍閥之子的留言中,他好像完全被她迷倒了,甚至挑出了質疑的留言一一反駁了回去。他的賬號常年炫富,也有一大批粉絲,最後被認出照片上的人是白晶晶的國內吃瓜群眾看到,立刻鬧開了。

    「這人還說和小師妹連信仰都一樣,是注定的姻緣。」悟清一張毛臉糾結著,「可他長得又不好看,小師妹不可能把他當目標啊。」

    那個國家全民信佛,我對信仰問題倒不意外,畢竟,白晶晶也不是白白西行一趟,還在廟裡混上了能吃香火的位置。可我和悟清的疑惑一樣,白晶晶挑人一般都挑能做得了主的人,這位獨生子雖然是注定的繼承人,可也不像是她會攻略的目標。

    我和悟清想了一會兒,誰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也就暫時丟開了。結果等到第二天早上起床,直接被早間新聞上的一條消息砸迷糊了。

    軍閥反對獨生子對白晶晶的迷戀,被桀驁的獨生子射了一槍,失血過多後進入醫院,獨生子接手了手下勢力,一點哆嗦都不打的用全球直播向白晶晶示愛。

    我看著電視上的轉播的直播畫面,和悟清面面相覷。

    總覺得因為睡了這一覺,直接錯過了十個億。

    電視裡的評論員正在對這次事件進行點評,從軍事、政治、戰略各個角度開始解讀如果這樁婚事成為現實後的影響。再去看微博,許多號稱夜貓子的人已經炸開了,齊齊的刷起了#現實版瑪麗蘇#的標籤。

    我有點擔心白晶晶玩的太大,難以收場。

    就這一走神的功夫,直播畫面忽然從極端浪漫的花海變成了炮火濃煙,許多不同角度的直播畫面失去信號,只有在空中的一個角度依舊保持著運轉,讓本來圍觀浪漫表白的人親眼見識了一場現代戰爭。

    不過這個畫面也沒有維持多久,最後也被關閉了。

    這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為這件事魂牽夢繞無心他事,等到晚上的時候,才有了數條似真似假的消息傳來。

    嚴肅正經版的,是這是一場有計畫的進攻,因為在數月前,該國邊界的一處軍閥勢力內部叛變,本來獨掌大權的將軍被趕下台,然而勝利者還沒有嘗到勝利的喜悅,就被將軍先前留下的勢力再次顛覆,並在一個月內理清了內部勢力,還向外擴張吞併了另外兩股勢力,弄得國內本來各自為政的武裝割據勢力十分緊張,紛紛動了起來。

    白晶晶和她所在的劇組就是因此被連累的存在,他們本來只是進行正常的宣傳活動,然後被無故扣留。結果又不小心迷住了那裡的繼承人,才導致回國的時間一拖再拖。

    這個觀點是認可度最廣的,當然,因為其中涉及到了一點桃色,也有不少人默認白晶晶有那麼一點禍水潛力。

    而非嚴肅正經版的猜測就很多了,尤其是在路透中有人聲稱白晶晶被組織進攻的那位將軍帶走之後,許多人打開腦洞,撒了不少狗血,各地軍閥愛上我的劇情被編了不知道多少段子,禍水的標籤一下子被貼牢了。

    當我正在想這件事最終該怎麼收場的時候,手機上忽然來了一通電話。號碼是陌生的,來自國外。我心中一動,就接了起來。

    「阿爹阿爹阿爹……」電話那邊,傳來小孩子因為激動帶著尖利的聲音。

    我揉了揉耳朵,剛剛升起的希望化為失望,「小朋友,你打錯電話了。」

    「師父,是我和悟飯。」玉龍三太子的聲音傳來。

    「小玉?」三太子的聲音還是很有辨識度的,但驚喜來的太快,我總有幾分不真實,「你們那邊能開視頻嗎?」

    「我還弄不好,師父等一下,我讓白師姐幫我弄一下。」玉龍三太子說。電話被掛斷了,一分鐘後,跳出來一個視頻邀請,「師父,能看到我們了嗎?」

    玉龍三太子那張帥臉我只看了一眼,然後目光就粘在了一個勁調高的一個小男孩身上。那個男孩長得和唐和尚有七八分像,卻又多了幾分機靈活潑,看起來特別的招人喜歡。

    「悟飯?」我有些不確定的開口。

    「阿爹,你怎麼變樣了?」悟飯卻是直接扁起嘴,要哭不哭的樣子。

    我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就聽見門被推開,猴哥帶著三分火氣的聲音傳來,「白晶晶,你是不是骨頭架子許久沒被拆,又癢癢了?居然敢暗地裡給我使絆……」他忽然停下來,看向視頻屏幕,整個人帶著強大的氣勢,「你是誰?」

    白晶晶嚶嚶的哭泣聲傳來,「師父,你看大師兄……」

    「師父?」猴哥帶著幾分不確定的看著我,在我把手邊的小貂也拎起來給他看的時候,本來冷硬的氣勢一下子消融,笑容重新出現在臉上,剎那間讓人有種出暖花開的錯覺,「你真的在?看來這次骨頭架子沒說謊。」

    我看著猴哥,有點不能適應他從原來的眉清目秀變成一個棱角分明的大帥哥。

    猴哥把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坐下正對著我,聲音中還帶著一點委屈,「師父,就算我不是第一個找到你的,可你也不能聽這骨頭架子攛掇,讓她做大師姐啊。」

    「我說過這話?」我下意識的反問。

    白晶晶的尖叫聲猛然響起,「師父,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我頓了頓,「悟空,如今白晶晶修行不易……」

    「修行不易?」猴哥一副驚訝的樣子,「我怎麼覺得這裡比先前還適合修煉?」

    我想到白晶晶的宏偉目標,十分懷疑她在發現猴哥存在的第一時間就去作死了,結果錯估了猴哥的國民度,把他當成了和悟清一樣的倒霉猴,然後就撞到了鐵板。說到這個,我看向猴哥,「出了什麼事,你怎麼跑到國外去了?」

    之前在全國範圍內找幾個悟都無處著手,如今要把範圍再擴大到全球?

    唉,不知道白晶晶什麼時候能成為國際巨星。

    「也不是我故意的。」猴哥撓了撓頭,「師父你是知道我扭扭腰就能騰飛七八百里,翻個觔斗更是十萬八千里。當時寶塔都要崩了,我一跳出來就使勁往前衝,結果衝過了頭……」

    我不想笑的,真的。

TOP

現代篇(8)

    我想了想猴哥的速度, 又想了想如果他使勁往前衝會有什麼效果,最後不得不感嘆,其實這次猴哥沖的也不算厲害, 至少, 才剛出國境線,沒跑到地球另一頭去。

    又或者說, 猴哥其實沖的有些太過頭, 直接繞地球N周,最後才落到國外?

    不過這點問題無傷大雅,我更感興趣的是, 猴哥怎麼搖身一變, 居然在一個不太平的地方站穩了腳, 還成了主要勢力之一。

    不是我小看猴哥,而是……就算再聰明的原始人, 跑到封建社會也不能一下子開疆拓土封侯拜相吧?

    然而猴哥就硬是做到了這一點,聽他講完這裡面的來龍去脈後, 我不得不感嘆一聲時也命也。

    猴哥是最後一個從寶塔裡衝出來的,當時情況已經十分危急,而且因為他在裡面逗留的時間有點長, 也受了很重的傷。為了逃離身後的危險, 他不管不顧的往前衝, 感覺安全之後就直接從空中掉了下來,落到山中,變成了一座石猴。不過這個世界對猴哥實在很友好, 他本來就是天生天養從石頭裡蹦出來的,一回生二回熟,倒不急著出去,依然以石猴的形態恢復法力。沒過多久,他感覺到有一行人跑到他身邊,說的話他聽得半懂不懂,然後另一夥人追了上來,兩伙人交火,先到的那夥人中領頭的那個就躲到了巨大的石猴後。猴哥成了靶子心裡十分不爽,雖然本領還沒有完全恢復,但他刀槍不入,對付幾個人還是輕而易舉。

    我想像了一下當時的畫面,兩伙人正打的痛快呢,被當做屏障的石頭忽然裂開裡面蹦出一隻猴子……

    得有多少人懷疑人生啊。

    可我沒有算到的一點是,在猴哥滅了對著他掃射的那夥人之後,倖存下來的人對他頂禮膜拜,稱之為佛。

    和國內的『平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腳』不同,那個國家的國教就是佛教,信仰的十分真情實感。猴哥的出現壓根沒人去想這用科學解釋不通,直接當做了救世主現身。

    作為信徒,會把自己的基業奉上,似乎都是理所當然的了。

    「正好我本來也打算弄塊地盤,就算沒有花果山好,也不能差太多。」猴哥說,「就是要重新學習風俗麻煩了一點,不過也不算太難。」

    何止不難,猴哥吸收新知識的速度簡直讓人沒話說。

    等猴哥成了一方霸主後,他決心把失散的師弟師妹接過來,可惜,他只找到了悟飯和小玉——當時猴哥在寶塔裡往外踢人的時候,猴兒子照例和小玉纏在一起,結果等被踢出去以後,小玉立刻變回原形,竄出好遠。龍從雲這句話可不是白說的,小玉帶著猴兒子也竄過了國境線——至於其他人,他一時半會還沒消息。

    「悟飯是什麼時候學會化作人身的?」我看著重新又變回猴子的猴兒子,問道。

    「在師父你離開後兩百年的時候。」猴哥一把抓過猴兒子,「不過到了這個世界以後不太穩定,大多數時候還是原形出現。」

    猴兒子在猴哥懷裡眨巴著大眼睛,吱吱的聲音帶著委屈。猴哥摸了摸他的頭毛,「當時化形的時候他就是打著化成師父模樣的主意,沒想到到了這裡,師父你又換了一張臉。」

    我心裡這負罪感,簡直別提了。

    「師父,師父,你理理我啊師父。」白晶晶的聲音從角落裡傳出來,她一直在鏡頭外,一點都沒湊過來。

    「你還好嗎?」我問。

    「一點都不好。」白晶晶悲憤的開口,「要不是大師兄亂插手,我早就回去了。可現在?就算我不知道外面的事,我也能猜出來對我沒什麼好話,師父,我是不是被當做禍水了?」

    我有些迷糊,「難道這不是你想要的嗎?先前那麼大張旗鼓,世界上大部分網民應該都對你有印象了。」

    「我沒有!」白晶晶的聲音急的都有些尖了,「我被猴子……大師兄抓來好幾天了,在外面作妖的可不是我!」

    「那是誰?」我很確定早上出現在鏡頭裡的就是白晶晶。

    「是老孫的毫毛變出的白晶晶。」猴哥特別淡定的說,「這骨頭架子仗著自己有點小本領,居然敢來這裡偷襲我,既然敢這麼做,我會放她走?一日不教訓,她的骨頭架子就發飄。還想當大師姐?我一根小指頭就能碾壓她。」

    白晶晶繼續嚶嚶嚶,「我的粉絲五百萬呢……」

    我看著猴哥對著角落裡呲牙,然後嚶嚶聲立刻消失不見。

    「這麼說,這裡能不能修行,是要看信仰?」玉龍三太子若有所思,「可這信仰怎麼算?我們皆是異界來客,本應該毫無根基,可大師兄修行進度比先前更快,悟飯卻在倒退,連維持人形的時間都有限。悟清師兄此時的原形想必也不是他想變的,白師姐似乎已經掌握了訣竅?還有我……」

    「悟飯別亂用法力,我就是前車之鑑啊!」悟清趕忙插口,說了自己的經驗教訓。

    「你怎麼樣?」我看著玉龍三太子,按理說,他可不是沒有一點根基的,小白龍至少還有一票顏粉。

    「我覺得一切還好。」玉龍三太子說,「沒什麼變化。」

    「還是有的。」白晶晶的聲音再次傳來,「小玉你沒覺得自己的頭髮有點綠嗎?」

    玉龍三太子一臉純然無辜,「是和以前不同,但我是龍族,雖然我以前化作人形的時候頭髮是黑的,可在族中也不是沒有綠頭髮,何況我只是隱約帶著點綠。」

    我聽到了骨頭架子關節相撞發出的那種磕碰聲。

    「悟空,你又把白晶晶給拆了?!」我總算明白為什麼從頭到尾白晶晶都沒有出現在鏡頭內了。

    「我許久沒有和小師妹見面,一時激動。」猴哥眉毛都沒動一下,「師父你又不是沒見過,不是早就知道她有二百零四塊骨頭了嗎?」

    面對把拆骨架當做日常的猴哥,我能說什麼?

    我只能繼續把話題轉回小玉有些綠的頭髮上,「你們聽說過《西遊記》嗎?」

    鏡頭中的幾張臉十分茫然,好吧,我理解,他們一出現就是戰火紛飛,大概沒有那個時間精力心情去搞文娛消遣。

    「有時間去看看《西遊記》,許多事情你們就明白了。」我叮囑道。

    猴哥點頭,看他的樣子應該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這時候有人在外面敲門,我眼睜睜的看著小玉變成了一個冷若冰霜的大美人,然後挎著猴哥的手臂走了出去。

    「權宜之計。」門被關上之後,一副骨頭架子出現在鏡頭前,「畢竟,好多人想給大師兄送美人呢。大師兄的眼光高的很,那裡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要我說,送美人還不如送幾隻母猴子,就算大師兄現在人模人樣,我估計他還是喜歡猴子的。」

    我看著白晶晶,你這話倒是當著猴哥的面說啊。不過——

    「小玉變成美人就沒人打悟空的主意了?」我揉著額角,這麼餿的主意,不會是猴哥想出來的吧?

    「可她還能母憑子貴呀。」白晶晶那張白骨臉上下頜一張一合,「師父,你兒子被猴子搶走啦~」

    我看著白晶晶,有些心累。

    「師父!師父!」悟清在我身邊跳腳,「微博熱搜變了!」

    「又變成什麼了?」我覺得,我已經無所畏懼了。小玉都性轉給猴哥做擋箭牌,還有什麼能讓我驚訝的呢。

    事實上,還是有的。

    看著那一溜#給白晶晶點蠟燭#,我十分納悶,網友們也未免太神通廣大了吧,他們是怎麼發現擄走白晶晶的軍閥叫做孫悟空的?

    孫悟空+白晶晶,這可不是妥妥的BE嗎?

    難怪給白晶晶點蠟的人那麼多。

    白晶晶在屏幕的另一邊好奇的不行,「變成什麼了?是誰搶我的熱度和曝光度?」

    「現在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嗎?」我看著白晶晶,目光實在很難不複雜。

    「可我的名聲肯定被毀的差不多了,不管古今,漂亮女人被有權勢的男人追逐甚至掀起戰爭,別人肯定不會說是男人昏聵,而是女人禍國。現在我名聲沒有了,還不許我在意一下熱度嗎?」白晶晶又忍不住嚶嚶,「我經營了那麼久的好名聲,還攪亂了半個娛樂圈,如今功虧一簣,全便宜別人了!那猴子就是我命裡的煞星!」

    「還沒壞到這地步。」我把手機屏幕對準鏡頭,「你的名聲倒是還好,就是,廣大網友對這段感情不大樂觀。」

    白晶晶瞪著屏幕,然後一頭撞了過來。結果用力太大,骷髏頭直接被撞飛,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了下來。

    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一秒鐘變恐怖片我還能面不改色,我的心臟果然夠堅強。


現代篇(9)

    不過我還是小看了白晶晶的氣性, 她把頭撞飛了不算,接下來,肋骨臂骨什麼的也都散了架, 只留下一截脊骨在半空中浮著, 上面『白骨夫人』四個字金光閃閃。

    「這麼生氣?」我單手抵著下巴,看著白晶晶氣瘋了的樣子。

    「憑什麼我注定就要被猴子甩啊!」白色如玉帶著金芒的骨頭繞著白晶晶的那截脊骨飛來飛去, 「我有五百萬粉絲!憑什麼還是揍不過那隻猴子!給我點蠟, 點什麼蠟啊,我非要讓那隻猴子對我神魂顛倒,然後再拋棄他, 讓他做棄猴!我白晶晶發誓, 若是做不到這一點, 就讓我……」

    「就讓你怎麼樣?」在我正要打斷白晶晶明顯氣急發出的誓約的時候——有修行的人真的不能亂發誓,誰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出現因果報應坑死你——門口傳來猴哥的聲音。

    白晶晶本來浮在空中的骨頭猛然一滯, 然後稀里嘩啦的掉到地上。

    「咳,悟空, 你落下什麼東西了嗎?」我看著重新安靜如雞裝死的地上那一堆骨頭,問猴哥。

    「也沒什麼大事。」猴哥用腳踢開了一塊腿骨,「就是剛才有人向我報告, 說中華國正在交涉白晶晶他們的事, 是時候該把人放回去了。白晶晶現在這模樣又見不了人, 我就親自過來說一聲,沒想到,還聽到了白晶晶的雄心壯志。」

    白晶晶什麼動靜也沒有, 就好像真的是一具被拆散了的無生命骨頭架子。

    慫的渾然脫俗,一點都不做作。

    「她也是氣急了。」我打了個圓場,「網上有人說你對白晶晶見色起意才擄走的她,她一個姑娘家,當然很看重名節。」

    「是嗎?」猴哥又踢了踢地上的骨頭。

    白晶晶弱弱的聲音響起,「師父說得對。」

    「我以前怎麼知道你有這個骨頭亂飛的習慣?」猴哥彎腰拎起白晶晶的腦瓜殼,一下一下的拋著玩。

    「我是為大師兄鳴不平!」白晶晶十分利索的說,「像我這樣的,渾身都是骨頭沒有一點皮肉,更別說毛了,怎麼能入大師兄的眼呢?那些人不光侮辱了我的名節,還侮辱了大師兄的眼光,我實在太氣憤了!」

    「然後骨頭就炸開了?」猴哥把骷髏頭立在手心上,嘴角也帶上了笑意。

    「……」白晶晶沉默了一下,聲音更加的甜美諂媚了,「我是想著,這樣的消息我聽著都生氣,更別說大師兄了。可大師兄如今日理萬機,怎麼能被這點小事打擾呢,我就替大師兄把自己拆了,省的大師兄自己動手浪費時間。」

    我在視頻另一邊,聽完這句話趕忙彎腰脫離攝像頭的範圍無聲的大笑。

    白晶晶是個人才,絕對的能屈能伸,我已經不知道多少次這樣肯定了。

    猴哥嘴裡還放著狠話,可從語氣中不難得知這次白晶晶安全過關,「這次就算你聰明,要是下次再被我抓到,就不是拆幾塊骨頭的事了,到時候你就別叫白晶晶,改叫黑晶晶好了。」

    「不行,師父喜歡白骨架。」白晶晶急急的說。

    聽他們提到了我,我直起身子,再次看向屏幕。

    「師父什麼顏色都喜歡。」猴哥說,「我還記得我大侄子給你燒成過花的,師父不也沒說難看嗎?」

    雖然猴哥說的是事實,可我覺得自己的審美被侮辱了。

    猴哥說完,把手裡的骷髏頭往骨頭堆裡一扔,「師父,等我平定這邊的江山以後,你就帶著師弟們過來住吧,白晶晶說你在中華國住的地方特別小,什麼事都得你自己幹。等你來了以後,想住皇宮就蓋皇宮,想住寺廟就蓋寺廟。」

    「這就不用了,你在這邊好好過就可以了,別受傷……」我頓了一下,「現在應該也沒什麼能傷到你了吧。」

    猴哥呲牙一笑,才讓我在他那張臉上看出了一點過去熟悉的影子。

    「師父你就別操心了,以前你的衣食住行那樣不是老孫給你張羅的,以後照樣聽老孫的安排就是。」猴哥又瞄了一眼地上的骨頭堆,「我可是大師兄,要上管師父,下管師弟的,可不是有些人以為巧言令色就能成的。還想當大師姐?你能養得起師父嗎?還不是師父把你撿回去的?」

    等猴哥得意洋洋的離開以後,白晶晶在地上頹廢了一會兒,然後骨頭再一次浮到空中,一點一點的重新組合拼好。我覺得,如果再來兩次,我對人體骨骼學就可以無師自通了。

    「師父——」等白晶晶從一具白骨到變回膚白貌美的大美人之後,她所有所思的直接在地上盤腿坐了一會兒,然後抬頭問我,「師父,你說,我那五百萬粉絲,該不會都是殭屍粉吧?」

    白晶晶這個問題我實在不好回答,她現在可不是對《西遊記》一無所知的時候了,補劇補的比我都多,我從來沒聽說過的版本她都看過,但即便如此,她對猴哥的國民度似乎依舊沒有準確認知,並把這之所以廣受歡迎歸功到唐僧身上。一開始我還和她解釋唐僧是最不討喜的一個,結果白晶晶我行我素,讓我一度以為她成了我的腦殘粉。

    當然,真相沒有這麼美麗,白晶晶之所以特別喜歡唐僧,純粹是因為唐僧把孫悟空虐了好幾次,她看起來特別解氣。

    順便說一句,她第二喜歡的就是豬八戒,因為他太會進讒言,幾乎每次猴哥被唐僧虐都有他的攛掇。

    我想了想,回答她:「等你粉絲上了五億的時候,興許會在悟空面前走一回合?」

    白晶晶一頭撞到旁邊的椅子上,讓我一陣膽顫心情生怕這次飛出的不再是骷髏頭而是有血有肉的腦袋。好在這次白晶晶的頭還是很堅固的,倒是那把木椅直接散了架。

    「這日子沒法過了。」白晶晶呻-吟道。「我錯了,我不該和猴子硬碰硬的,我要用我的智慧碾壓他。那猴子有什麼好得意的,師父,等我回去就努力賺錢,省的讓那猴子以為除了他就沒人能養你了。」

    對此,我簡直無言以對。

    「這就不用了。」我有些艱難的說,「我還是能養得起自己的。」

    「師父你偏心!」白晶晶指責道,「憑什麼猴子能養你我就不行?!你重男輕女!」

    「胡鬧!」我也提高了聲音,「我才是師父,應該我養你們!」

    白晶晶的目光中充滿了同情,「師父,你現在穿的衣服還帶著破洞呢。」

    我覺得我作為師父的尊嚴受到了嚴重挑釁。斷開了視頻連接後,我發了一會兒呆,然後跳起來整理了一下我名下的財產,零零總總家人送的再加上我自己賺的,一點都不少好嗎?

    和成為軍閥的猴哥不敢比,但絕對能秒殺白晶晶。

    「師父你就是太樸素了。」悟清抱著手機打滾,「你應該住在幾千平米的房子裡,每天在幾十平米的床上醒來,開上千萬的車,帶幾百萬的表,身邊跟著十幾個跟班……」

    「你最近又在網上看什麼了?」那種家長監控軟件該去哪裡下載?

    「好多。」悟清繼續滾來滾去,「比取經和跟白師妹折騰後宮朝堂都有意思。師父,你說我這麼可愛討人喜歡,會不會有人來找我拍電影啊,之前可有人找我做廣告了。」

    悟清這邊想要出道卻沒有機會,白晶晶卻對著遞到手頭的邀請直瞪眼。

    白晶晶和她的劇組被扣留的時候就鬧得滿城風雨,等『她』在直播中被猴哥擄走以後事態立刻升級,宛如火上澆油,全民討論轟轟烈烈,因為猴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除非是與世隔絕的人,其他人都知道有個叫白晶晶的姑娘被孫悟空拐走了。這樣的撞梗十分有趣,因為大家都不覺得這段感情會有HE,對白晶晶的同情蓋過了對她禍水的評價。當然,後者也不是沒有市場,至少白晶晶身上#現實版瑪麗蘇#的標籤是撕不下來了。

    會趁熱打鐵的人多多啊,等白晶晶回來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採訪她,請她上節目,說一說她和孫姓軍閥的二三事。

    白晶晶對此大為火光,「說什麼?說他把我來來回回拆了不知道多少遍嗎?」

    儘管如此,白晶晶還是配合了幾次,在電視節目中笑的也優雅甜美,至於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反正,白晶晶在應付了一波媒體之後,留下了一個為新劇做準備的理由之後,就不再拋頭露面,窩在了我那裡。我為了做畢設整天在車間裡忙活,白晶晶也不嫌髒亂就是粘著我不走。

    這樣過了幾天,我不得不心生懷疑,「說吧,你又把悟空怎麼得罪了?」

    白晶晶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看來看去就是不看我,顧左右而言他,「師父,原來你真的不缺錢啊,我剛才聽人說,這裡都是你家的?」

    「你要是不說,要是什麼時候悟空翻了個觔斗過來,我可不替你說話。」我抱著臂,看著白晶晶。

    「師父……」白晶晶目光哀戚的看著我。

    「沒用,我鐵石心腸。」能讓白晶晶這麼乖巧慫,我有理由懷疑這次的簍子非常大。

    「其實也沒有什麼。」白晶晶絞著手指,「我就是偷偷把他浴室裡的洗髮水和沐浴露換成了脫毛膏……」

    「晶晶啊。」我看著白晶晶,和顏悅色,「你還是從現在開始想想,自己喜歡什麼花色,然後染骨架吧,如果讓悟空動手,你就沒得選了。」


現代篇(10)

    猴哥有多寶貝他那一身毛呢, 具體我說不好,但當初他變成捲毛猴的時候,心情可是十分不美麗的。可捲毛也是毛, 要是毛沒了……我可是看過不少貓啊狗啊的被主人剃了毛之後憂鬱了的故事, 當然,我不覺得猴哥會憂鬱, 但我怕他直接狂化。

    嘖, 白晶晶這次還真是作了個大死。

    別人都是不作死就不會死,到了白晶晶這裡,就變成了只要不死隨便作。

    晚上的時候, 我做了一個噩夢, 夢裡, 猴子模樣的猴哥一邊衝我笑,一邊伸手撓著頭, 一撓就掉了一大把毛,結果他還渾然不覺, 那些毛落地之後紛紛變成猴哥的樣子,成千上萬數億的朝我湧過來,一邊喊還一邊叫師父……

    我直接被嚇醒了, 我本來是沒有密恐的, 但現在, 我說不好了。

    等我早上迷迷糊糊的起床洗臉的時候,我才後知後覺的想到一個問題,凡人用的東西, 能對猴哥那一身什麼都能變的毫毛起作用嗎?

    「凡人用的當然不行。」白晶晶說這句話的時候低眉順目乖巧慫,「我自己又往裡面加了點料。」

    我:「……」

    介於猴哥現在還沒有狂化,我只能當他還沒有動過那些東西。打電話給猴哥一問,結果得知他之前出去談判去了,才剛回來。我剛和他提了一句,他就立刻心領神會,「那骨頭架子什麼時候按過好心眼,師父放心,她算計不到我。」

    白晶晶對此表示失望,「沒讓猴子掉毛,我還又被記恨上了,真是虧大了。」

    我覺得真情實感的替白晶晶擔憂了一會兒的自己簡直是瞎操心。

    白晶晶明顯屬於債多了不愁,在發現短時間內猴哥沒法把她怎麼樣以後,她就不再待在我身邊了,又和趙博湊到了一起,開始商量新劇本。趙博和我提過他有一個新創意,就是像把福爾摩斯的故事搬到現代一樣,他想弄出一個類似思路的劇集,講孫悟空和白晶晶在現代的故事。

    「你想,如果當初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時候第三打還沒有打中,忽然遭遇時空亂流,把這對冤家捲到了現代,面對完全超出了他們想像力的現代文明社會,他們不得不暫時摒棄前嫌,在攜手合作的同時暗中給對方挖坑,然後發展出了一段啼笑皆非的浪漫關係……」趙博在講的時候眉飛色舞,說到高興的地方還手舞足蹈。

    我繃著臉,克制著自己不要笑或者吐槽。雖然趙博只是提出了一個假設,可對我而言,猴哥和白晶晶是真的來到了現代社會,而且獲得的成就絕對超過了大多數人。

    攜手合作?沒有的。

    相互挖坑?完全可以。

    相對我的克制,白晶晶的反應就大多了,在趙博說完後一臉期待的看著我們的時候,白晶晶露出一個完美的假笑,開始提出意見一二三。

    「這個思路整體很好。」白晶晶先是肯定了一下,「但我覺得應該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不要被偶像光環迷住了眼睛。像孫悟空,他在《西遊記》裡的表現當然很好,可現在是現代了,再像他那樣雖然本領高強卻不服管教就不大好了吧?我還看過一篇文章,我覺得很有道理,就是說如果把唐僧師徒放到現代,混的最差的就是孫悟空,根本不會有人喜歡這樣的人!」

    趙博張了張嘴想要說話,白晶晶卻沒給他這個機會,「我們再說白骨夫人,她跟腳最差,就是白骨修成的屍魔,她為什麼要覬覦唐僧肉?不就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未來成就有限,急於提升嗎?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了她很有上進心!而且,她是想吃唐僧肉,可不像後來遇到的那些女妖精,一個個為色所迷,只想睡了唐僧,雖然那也能得到元陽……」

    我咳得嗓子都痛了。

    白晶晶端正了一張臉,「至少這能證明,白骨夫人意志堅定,不會被外物干擾。」

    「我懷疑是硬件跟不上。」趙博也一本正經的和她討論,「白骨精吧,咱們都知道她就是副骨頭架子,就算能弄障眼法變出肉身,可能不能進行床上運動還真說不好,假的就是假的,估計一上手就露餡了。」

    白晶晶的臉十分快速的扭曲了一下,「我們接著說白骨夫人,說到哪了,對了,是她還十分聰明,聰明到什麼地步呢?師徒四人,除了孫悟空,其他三個都被她耍的團團轉,先把唐僧放一邊,豬八戒和沙和尚一個天蓬元帥一個捲簾大將,都被她騙了過去,這起碼說明白晶晶先前觀察入微,隨機應變,才能扮演一家三口毫無破綻,要不是孫悟空有火眼金睛……」

    總之,白晶晶把白骨夫人一通誇,把孫悟空一通貶,力求證明在現代白骨夫人會如魚得水,孫悟空會處處吃癟。

    「大侄女啊。」白晶晶說到最後表現的太愉快,讓趙博回過了神,「你不會是大聖黑吧?」

    「怎麼會?」白晶晶臉上掛著完美無缺的假笑,「我只是覺得我們需要顛覆反轉,在原有人物性格基礎上加以引申,現在大家都把孫悟空捧得太高了,你想,如果出現一個吃軟飯的孫悟空,會不會讓人耳目一新?」

    「我覺得我會被臭雞蛋砸死。」趙博喃喃說道。

    「作為潮流的引導者,怎麼能畏首畏尾呢?」白晶晶鼓勵著趙博,「我覺得,按照我這個思路來,最後一定會一炮而紅!」

    「黑紅嗎?」我忍不住開口。

    「是誰說藝術創作要大膽創新的?」白晶晶有點委屈的說道,「不和你們說了,我先把劇本弄出來!」

    等到白晶晶離開之後,趙博有些憂心忡忡的問我,「大侄女先前被搶走的時候沒吃虧吧?他是不是把那個叫孫悟空的軍閥那裡受的委屈轉到大聖身上了?」

    「沒有。」她只是想換個方式給自己找場子。可這話不能對趙博說,「不用太遷就她,除非你想被刷負。」

    「唉。」趙博嘆了口氣,「其實白晶晶這個思路真不錯,現在女強男弱也挺流行的,要是男主角不是孫悟空,我現在就能定下來。你說,我和她好好商量一下,換個男主怎麼樣?我可不忍心糟蹋大聖,八戒怎麼樣?雖然好吃懶做偷奸耍滑,但絕對是個怕老婆的貨……」說完,他又搖搖頭,「不行,按照這個性格,他在現代其實是能混開的,和女強男弱有點不搭邊。」

    說到八戒,我又想起我的徒弟豬八戒了,他到底跑到那個犄角旮旯裡窩著了,以如今白晶晶的熱度,怎麼剩下的三個悟沒有一個找上門呢?

    趙博忽然使勁拍了一下手,「我想到了,把男主換成唐僧怎麼樣?又弱又慫還沒主見,被白骨精耍的團團轉,他特別相信白骨精,白骨精就整天暗戳戳的想要把他蒸熟下肚!」

    我:「……」

    唐僧招你惹你了!

    小心他晚上和你談人生!

    我憋著氣說,「別忘了,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第三打其實打的是變成老頭的白骨精,如果到了現代,白骨精還能是老頭的模樣嗎?要不是老頭……」

    「只要唐僧不知道那是妖怪,大多數時間他還挺尊老愛幼的。」趙博說到興頭上,「你想想,如果他們到了現代以後茫然無措,白骨精要藉著唐僧這個善人之身保證不變回白骨,兩個人相互扶持,先水上十幾集劇情,然後白骨精摸清了現代規則,刷的一下把老頭皮給剝了,變成大美女,然後唐僧那個慫慫的就立刻知道這是個妖怪,明白自己錯怪大聖了,接著自怨自艾,遠離白骨精,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幾集,然後白骨精發現自己動心了,再虐戀情深十幾集,等到他們終於突破了世俗宗教的羈絆,即將完成生命的大和諧之前,他們刷的一下又穿回去了,這次穿越到了取經之前的幾百年,唐僧見到了還沒有死亡還是人族的白骨夫人,結果正撞到了兇案現場,白骨夫人還是掛了,然後唐僧利用在現代學習的法醫知識,成為了一個替人主持公道的仵作,在他為九十九個死者找他害他們的凶手後,他功德圓滿的再次穿了,這次穿到了三打白骨精現場,孫悟空第三打一下子砸實了,白骨精徹底狗帶,唐僧大徹大悟,接著去取經了……」

    我抬腿就走,無視了趙博猖狂的大笑聲,覺得聽趙博胡扯的自己簡直有病。


現代篇(11)

    等我搞定了畢設論文, 畢業證和學位證都拿到手之後,天氣已經熱得不行,我拒絕了幾分工作offer, 直接把先前的積蓄拿了出來打算單干, 按照悟清的說法,我們以前都是接受香火供奉的存在, 要是在按部就班的工作, 那該多無聊。

    要玩,就玩點不一樣的。

    比如說給他的鋼鐵貂戰衣上加個斥力炮什麼的。

    我都懶得和他說我不是學武器製造的了。

    母上大人是我原來實習的那家車企的元老之一,現在主抓研發工作, 對我要單干倒沒有什麼意見, 還幫忙購買了不少設備, 而那些設備的總價值遠遠超過了我的積蓄。

    這讓我有些不安,雖然那是母上大人, 可在我心裡,早就沒有了過去的理所當然, 要知道我零零總總活過的年紀加起來絕對是要超過她的,弄得我現在只想獨立,不管是被父母養還是徒弟養感覺都不對勁。

    「你安安分分的在國內待著就行了。」金教授拍我的頭, 「這些你媽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你不是知道嗎?」

    「知道什麼?」我納悶。

    金教授看了我一會兒, 「就是當初你媽不讓你出國,最後你不是講條件說除非在國內能獲得一樣的資源嗎?」

    我這下是真驚訝了,「我有那麼熊?」

    唔, 我是還記得母上大人在我哥出事之後就直接封死了我出國的路,說國外十分危險,恐怖襲擊太多,還是留在國內安全。我當時不情願是真的,但印象裡好像也沒怎麼抗爭,如今被金教授一說,不由得有些臉紅。

    「你可長點心吧。」金教授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媽還說你畢業這一年特別聽話就是為了好好表現讓她別忘了這碼事呢,敢情你早就忘了。我和你媽都是細心人,你這麼粗枝大葉像誰啊。」

    我鼓了鼓腮幫子,覺得金教授十分不尊敬我這個七旬老人家。

    設備全都到位還需要一段時間,可天氣只有越來越熱的樣子,平時待在空調房裡還好,可一出門就像是進了蒸籠,在外面走上五分鐘就全身是汗。像我這樣晝伏夜出的還算好,可家裡的老人家明顯不能這麼過,有一次奶奶中午出去買菜,結果在太陽下多走了一會兒就頭暈噁心,送去校醫院一看,輕度中暑。

    「今年的天氣熱的過分了。」檢查的醫生見怪不怪的樣子,「家裡多備點藿香正氣水應急,平時喝多白開水,有時間的就自己煮綠豆水,這一熱就是兩個月呢。」

    我扶著奶奶讓她現在等候區坐一會兒,然後拿著醫生開的藥單去抓藥,等我回來的時候,奶奶看上去好了很多,正和人聊天,她們正聊在興頭上,奶奶把我拉到椅子上讓我坐,然後一轉臉就繼續八卦。我看了看奶奶的臉色,倒沒催著她走,先前帶她來醫院是怕有別的病症,如今知道是中暑,我抬手就能把症狀給消了,倒不用擔心她因為聊天延誤病情。

    我本來對她們聊天的內容不感興趣的,不管學歷如何,但家長裡短就是那幾件事,對我來說實在沒有吸引力。讓我有些意外的是,這次和我奶奶聊天的人也沒把重點放在我身上,倒不是我覺得自己是個重要人物,而是每次我都習慣了在打完招呼之後被詢問專業、成績、獎學金、畢業工作以及女朋友等等。

    於是,這一次打完招呼後,我拿出手機開始玩遊戲。

    可很快,我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這裡是校醫院,基本上來這裡的不是本校的學生就是教師及其家屬,不管私底下如何,明面上,大部分人還是相信科學的。可這次,他們討論的話題居然是菩薩顯靈?

    「菩薩顯靈?」我忍不住開口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差不多一年前。」這次開口的是奶奶,「就是晶晶和吳教授相認前沒多久的時候,你們住的那片家屬樓上面忽然出現了金光人影,好幾分鐘以後才散開。這事都上了本地新聞了,然後院裡有人解釋說這是幾個學生弄出來的投影,像海市蜃樓一樣的,說了一堆,總之就是解釋了這個現象。大家本來也沒當一回事,這事也就沒人在乎了。」

    「那菩薩顯靈又是怎麼回事?」我剛回來那幾天是夠宅,居然才知道還有這麼一回事。

    「這事說來話長。」說話的是一位老大爺,手腕上還掛著一串菩提子的念珠,「一開始大家都沒放在心上,結果後來,樓裡有一個教授本來癌症晚期了,醫院的大夫都對家屬說無能為力了,結果家屬把老爺子帶回家,想著沒多少時候了,就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吧,結果這麼過了三個月,愣是什麼事都沒有,去醫院一檢查,變成早期了!還有院長家的那個小丫頭,結婚懷孕,結果孕檢結果不好,要把孩子打掉,正在家哭呢,那天正好讓她看著了那金像,她本來就信佛,禱告了老半天,去打胎那天,她不死心,又去做了一遍檢查,結果,哈,什麼事都沒有,孩子好好的!這丫頭精著呢,誰也沒告訴,等孩子生了以後直接取小名叫佛奴,別人問她怎麼取這個名字以後,她才把這事說出來。本來沒人往這上面去想,可這事一傳開,大家彼此一印證,哎,那片樓裡大病變小病,小病直接沒的人還真不少,有幾個愣子,還找醫生鬧過,說自己先前被誤診了。「

    「鳴鳴啊,你也住在那片,有什麼感覺沒?」奶奶問我。

    感覺?我搖頭,「可能是我身體一直挺好吧,我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這就好,身體好就行。」奶奶她們愉快的進行了下一波八卦,連誰的痔瘡沒割就自己好了都說了一遍,結果中途又想到我了,「哎,咱們那天去福寧寺,寺裡的住持是不是還說你有佛緣來著?快一年了,也沒看你怎麼吃肉。」

    那個正轉著手腕上念珠的老爺子看了一眼我,「難道是被點化了?」

    「難道不是佛子轉世嗎?」我才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坑。

    「那不能。」老大爺回我,「佛子那肯定是要戒色的,那個叫白晶晶的丫頭是你女朋友吧?」

    「還真不是。」我搖頭。

    等到又一次大家庭聚會的時候,我發現在餐桌上談論這件事的人更多了,尤其是我那個早就辦了病退的大伯母,說起來頭頭是道,聽說最近去寺裡求神拜佛的次數都多了起來,「天下神佛總歸是一家的嘛,我多去廟裡拜拜,興許就能讓你大哥找到一個好工作呢。」

    我想,廟裡的神佛會不會理不確定,但我是沒有這個功能的。而且,要我說,大伯母也就是求個心理安慰,我那位大哥可是哈佛的MBA,直接碾壓我們金家包括我在內的同輩人,算是一座不可踰越的高山。

    等到大家吃完飯,母上大人提出要送老人去避暑,天氣最熱的時候還沒有到,現在就輕微中暑,要是天氣再熱一點呢?

    「小舅媽說的對。」姑姑家的妹妹說,「現在這天氣啊,連咱們國家的黑熊都跨越俄羅斯跑去北極避暑了。之前還不是上了新聞嗎?就因為這,北極熊和黑熊生小熊了,還有科學家呼籲別因為全球變暖讓純種北極熊消失呢。」

    我心中一動,彷彿有種莫名的指引,要我去北極一樣。


現代篇(12)

    我不知道別的黑熊是怎麼跑到北極的, 到目前為止,極地對我來說還是一朵普通人類很難征服的高嶺之花,不過既然客觀現實存在, 我知不知道的也不妨礙什麼。

    再說, 悟風可不是一般的黑熊,他是會飛的。

    沒錯, 我已經莫名認定悟風就在北極了。

    如果是這樣完全可以說通他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消息, 白晶晶就算火遍全球,消息也不一定能傳到北極去。那裡可不是什麼人類聚集地,最多有幾處科考站。

    我打定了主意想去北極, 獲得了一致的反對。

    「哥, 我開玩笑的。」提出這個提議的小妹皺著臉。「北極的夏天, 和咱們的冬天區別不大的,咱們只是想找一個避暑的地方, 不是去貓冬啊。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很不好你知道嗎?」

    可問題是我不是去避暑的,我是為了找熊的。

    晚一點的時候我給猴哥打了個電話, 他那邊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我從他的語氣中感覺到了幾分暴躁。

    「你那邊還好嗎?」我問,因為猴哥, 我平時也多關注了一點有關那邊的國際新聞, 可新聞上的報導沒有一點壞消息。

    「白!晶!晶!」猴哥咬牙切齒的說, 「我沒想到這裡的人是太小氣吝嗇還是狂熱過了頭,我先前讓人處理掉的白晶晶動過手腳的那些洗頭洗澡的東西,我以為已經被扔了, 結果,現在我身邊親衛隊有將近三分之一的人都光頭了!他們還傻乎乎的樂,以為這是什麼神蹟啟示?」

    「光頭算什麼神蹟啟示?」我想到了先前翻《西遊記》的時候裡面關於滅法國的那段情節,猴哥就是一夜之間把國王王后後宮妃嬪文武大臣給剃光頭了,然後那些人就皈依我佛。可這個把戲現在不會有人信吧?更何況,「你的屬下不本來就是佛教徒嗎?」

    「所以他們更相信這是我恩賜讓他們剃度了!」猴哥叫道,「我才不會這麼做呢,現在在我眼前晃的都是光頭,眼睛都快閃瞎了!」

    我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可我還是順著猴哥的意思安慰了他一下,「不是只有三分之一中招的嗎?你可以先把他們調出去讓他們長好頭髮再來,換上剩下沒中招的那個三分之二……」

    「行不通。」猴哥鬱悶的說,「隊長說為了風格統一,他已經讓剩下的人也把頭髮剃了,親衛隊都這樣,風氣一下子傳開,現在,我領的就是一群光頭和尚軍!天天看著一大群光頭,我這火眼金睛也吃不消。」

    猴哥抱怨了一會兒,等到心情暢快了一點才問我有什麼事。

    「我覺得悟風在北極。」我說道,「他雖然不喜歡太過熱鬧,卻也不是喜歡寂寞的,你們都來了一年了,就算用走的,他也不會一直待在那裡。我懷疑他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悟風師弟只比我早出去一會兒,當時我把白晶晶、悟清、悟飯小玉送出去的時候,他的反應也不慢,悟能悟淨都是被他送了一程,最後他只比我早一步出去……」猴哥回憶著,「我出來的時候受了不輕的傷,要是他也受了傷也未必不可能。師父,你知道悟風師弟具體落在哪嗎?老孫走一趟,看能不能找到他。」

    我有些擔憂的搖頭,「我也不確定,我只是感覺悟風會在北極,但具體位置還不明了。」

    「隔著電話說不清楚,師父你等我一下,我去找你。」留下這麼一句話,猴哥掛斷了電話。

    我嘆了一口氣,又去卜了一掛,結果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和中吉槓上了,這卦象從頭到尾的就沒變過。我把籤筒扔到一邊,開始上網查去北極的路線。現在是夏季,正是去往那裡合適的季節,不適合自助遊,但有一家旅行社的業務中有這條路線。可惜有人數限制,已經截止了報名。

    「師父!師父!」我聽到猴哥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可抬眼過去窗外卻沒有人影。

    「悟空?」我推開紗窗,一隻蛾子飛了進來,一落地變成猴哥的樣子。「這麼快?」

    「要不是怕嚇到這裡的凡人,我還能更快。」猴哥坐到我先前坐的椅子上,看著電腦屏幕,「師父你有主意了?」

    「我打算先去北極,然後在另做打算。」我繼續敲鍵盤,「國內的名額似乎都滿了,我試試看國外有沒有合適路線。」

    「非要這麼去嗎?」猴哥問。

    「我倒想直接飛過去,可我不會飛……」我頓了一下,扭頭看向猴哥,「我怎麼忘了,悟空你是會飛的。」

    猴哥嘿笑了一聲,「事不宜遲,師父我這就帶你去。」

    「等等!」我急忙翻箱倒櫃,「我得找幾件冬衣。」

    把自己裹成個球以後,我留了便條,鎖好了家門,和猴哥下樓找了一處空地,幾步路的距離,我就出了一身汗。還好路上沒遇到人,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釋這大熱的夏天我會穿一身棉衣。

    「師父你從背後抱好我了。」猴哥辨好方向,「這次肯定讓你試試一個觔斗十萬八千里的感覺,絕不會再被人中途拍下來了。」

    這可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我抱住猴哥的腰,「我準備好了。」

    騰雲駕霧。

    我們甚至和一架航班擦身而過,靠窗的位置有一個小女孩正好奇的朝外看,這種感覺實在奇妙,我朝那個女孩揮了揮手,在那個小女孩有所反應之前,我們越過了飛機。

    飛翔的感覺太好了,除了周圍越來越低的溫度和越發凜冽的風。等我們落地的時候,我感覺還有些發抖。

    「師父?」猴哥看著我,雖然沒多說什麼,可我覺得他眼中帶著求表揚的信號。

    「真是太……厲害了。」我打了個哆嗦,覺得悟清那個提議發明會飛的汽車的主意其實也不那麼糟糕,至少,那有車體的保護,不會讓體溫快速流失。

    我們找了個背風的地方休息了一會兒,猴哥出去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表情有些憂慮,「這裡一直都這麼冷嗎?」

    「這已經是夏天了,所以,對,其他季節比這還冷。」我回答。

    「看來我們不能指望悟風主動來找我們了,沒準是要我們把他從哪個洞裡挖出來。」猴哥說。

    「難道他傷得很重?你發現什麼了?」我急忙問道。

    「倒不是我發現什麼,而是悟風是黑熊成精,雖然修得人形,可身上也還帶著黑熊的習性。」猴哥說,「他一到冬天就犯懶,結果到了這地界,又可能受了傷,沒準就找個洞睡覺養傷去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猴哥說的是黑熊的冬眠習性,可是,「悟風與我們待了這麼久,我怎麼沒發現過。」

    「因為師父你到了冬天比他還懶。」猴哥一臉無辜的說,「還有一個更懶的八戒在一邊襯托,悟風在裡面一點都不顯眼,自然沒有發現。」

    「我那不是懶,短暫的休息是為了更好的遠行。」我為自己辯解了一句,「難道我們要把這裡的黑熊洞都翻一遍?」

    「除非悟風師弟在這裡建了一個顯眼的洞府,不然只能如此了。」猴哥說。

    不知道猴哥是怎麼規劃的路線,興許是因為我們走的比較深入,我們沒有遇到一個人,倒是和不少極地動物面對面。猴哥的動物語言學一定修滿級了,我看著他猴對狐講,彷彿能溝通一樣,可惜,依然沒有收穫。

    我第一次經歷了極晝,這種太陽永不落的感覺奇怪極了,沒有了太陽東昇西落之後,我對時間的變化都有些不敏感了。

    在一個大概是該正常日落的時候,我忽然聽到了遠方傳來的一聲槍響,以及緊接而至的動物的怒吼聲。

    猴哥跳到半空中張眼一望,就知道那邊出了什麼事,「有人在打獵白熊。」

    我不知道別的地方有沒有白熊,但北極熊就是白色的!而我記得,北極熊是受到保護的易危動物。

    偷獵者有這麼氾濫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悟清剛來的時候也是遇到了偷獵者才耗光了法力把自己弄得慘兮兮的。

    「我們過去看看。」我當下做了決定。

    「師父,這容易被人誤會是搶獵物的。」猴哥雖然這麼說,卻沒拒絕。

    我不得不抓緊時間給他科普了一下在現代不是什麼動物都能打殺的。而我們的行為不叫搶獵物,而是見義勇為的保護者。

    「現在的凡人真麻煩,先把動物殺得快絕種了,然後再立法保護?」猴哥一副難以理解的樣子,「虛偽!」

    「這是為了保護物種的多樣性。」我弱弱的辯解了一聲。

    那邊的戰況比我想像中的好很多,至少不是一邊倒的屠殺。猴哥一出手,直接碾壓了雙方,六個偷獵者直接被打暈,而一頭北極熊的胸腹那裡雖然有鮮紅的血流出,可看它的動作卻依然靈活,應該是傷勢不重,被猴哥瞪了一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起來都有點憨態可掬了,不見之前的凶悍。

    「師父,這些人怎麼辦?」猴哥踢了踢那些暈倒的偷獵者,「不處理的話,大概會被凍死。」

    「除掉武器,然後隨便扔到哪個聚居點前面吧。」我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大包裹,裡面裝了不少動物皮毛,「把這些也一起扔過去,不然別人會以為他們是需要救助的普通人而不是犯罪分子。」

    猴哥無所謂的點頭,抬手就是一道龍捲風,連人帶物的一起捲走了。

    我和那頭北極熊面面相覷,沒一會兒,它湊到我面前,用那雙黑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著我。我能感覺到它沒有惡意,雖然這聽起來挺奇怪的,畢竟,剛剛它還在人類手下受了傷。

    等猴哥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和這頭北極熊混熟了,還取出了卡在它身上的那顆子彈。不得不說,北極熊的皮毛夠厚,防禦力夠好,除了一點皮肉傷以外,居然沒有更大的傷害。

    猴哥按著北極熊的腦袋說了一會兒話,然後表情複雜的看著我,「師父,這白熊好像見過悟風。」

    在那頭北極熊的帶領下,我們在一個冰洞裡掏出了一頭小黑熊。

    我看著那頭還沒有我手臂長的小黑熊,十分不確定的問猴哥,「這是,悟風?」

    話音剛落,那頭小熊扭扭屁股在我懷裡翻了個身,然後睜開了眼睛,先是看看我,又扭頭看了看猴哥,「大師兄?!」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猴哥拎起悟風。

    「先前受了點傷,我打算冬眠養傷呢,個頭小好找洞。」小黑熊打了個哈欠,「沒事,傷不重,我估計睡上一個冬天就能好的差不多,等到春天來了自然就醒了。」

    「你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像好了嗎?」猴哥伸手戳了戳小黑熊脖子上的那一道月牙白毛。

    「是有點奇怪啊。」小黑熊完全不介意自己被拎著脖子,下意識的舔著手掌,「我怎麼覺得自己的法力沒恢復?還有這冬天怎麼還沒過去?一年了吧,我睡得時候是一片冰雪,怎麼現在還是這樣?春天呢?」

    「你這呆子!」猴哥晃著小黑熊,「跑這地方冬眠,你這輩子都別想等到春暖花開的那天了!」

TOP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5-7 08:16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40303 秒, 數據庫查詢 6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