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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818我那死後披馬甲回來的審神者》作者:尹桃蹊【完結】

第46章 故人紅豆飯

  沒要刀家男士們陪同, 信草自己回了楓婆婆家所在的武藏村。戈薇正在村子裡等信草,見到信草後她剛要說話,卻被其他「人」搶了先。

  「哦呀?這不是信草大人嗎?幾百年不見, 感覺你和之前不大一樣了呢。」

  只聽見聲音, 卻不見說話之人,信草掃了一圈, 最後目光落在犬夜叉肩膀上。

  一隻長著兩撇八字鬍的跳蚤妖怪由小變大,覺察到自己被吸了血的犬夜叉用手掌一拍, 跳蚤妖怪變成了可憐的紙片人, 晃晃悠悠的從他肩膀上飄下來, 落在信草手心裡。

  「冥加?」

  信草把跳蚤妖怪湊到眼前,端詳了好幾秒才認出他是誰。

  戈薇和犬夜叉齊刷刷眨巴眨巴眼睛,「你們認識?」

  「犬夜叉少爺, 這位是您父親犬大將的好友。」冥加想了想,「唔……您應該管她叫阿姨。」

  這一次,犬夜叉和戈薇齊刷刷的變成了綠豆眼,「誒?阿姨?」

  信草手一合, 冥加再次成了紙片人。她拍了拍手,像拍灰一樣把冥加拍到了地上。

  女孩子不管多大歲數,都不會喜歡被別人叫老的!

  「沒想到你是鬥牙王的兒子。」信草打量著犬夜叉, 眯著眼睛一臉慈祥的阿姨笑。

  「鬥……鬥牙王?」犬夜叉和戈薇已經徹底暈了。

  「鬥牙王是犬大將的名字。」冥加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犬大將還是普通犬妖時,曾和信草大人一起結伴遊歷。」

  「我喜歡到處跑,不怎麼愛在家呆著。」信草用兩根手指夾起冥加, 隨後向戈薇眨了眨一邊眼睛,做了個噓聲的手勢,「這是我的秘密,回到現世後別告訴別人啊。」

  信草是西元1008年生人;與犬大將結伴遊歷是在奧州合戰(1189)之前;兩人結伴將近三年,也就是1180—1183年左右的事;花山源氏滅族發生在1477年;而如今,戈薇穿越的年代在1549年。

  戈薇雖然一臉懵逼,但還是點點頭,「不會告訴別人的。」她頓了頓,繼續道:「那振妖刀……我們找到了。」

  「那振刀叫『鬥鬼神』,是犬夜叉的哥哥——殺生丸的刀。」她偏頭看了看犬夜叉,「我們之前遇到了他,看到他手裡的刀,我忽然想起那振妖刀的模樣,的確就是鬥鬼神。可是……」戈薇低下頭,「我們和他關係不太好,根本留不住他。」

  提到殺生丸,犬夜叉炸毛了。他抱臂偏過頭,冷哼一聲,「殺生丸那傢伙才不是我哥哥!」

  信草在心裡默念幾遍兄弟倆的名字,忽然覺得她的犬妖朋友簡直就是個人才……不,妖才。瞧瞧他起的名字——殺生、夜叉,這起名水準拉低妖界審美至少三百年。

  「既然是兄弟……」她捏著下巴想了想,「那就好辦了,犬夜叉,能借你一根頭髮嗎?」

  犬夜叉抖了抖耳朵,警惕的看著信草,「要頭髮幹嘛?」

  「陰陽術中有一個尋人的術法,術法施展作用靠的是目標物件的羈絆。用過的舊物、血緣關係、結下的因果,這些都能作為媒介。我想找到殺生丸,只能借助你和他之間的血緣關係。」

  犬夜叉特別實誠的拔了好幾根頭髮,遞給信草時還凶巴巴的說:「我才不會承認那傢伙是我兄弟,早晚有一天我會用這把鐵碎牙打敗他!」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信草阿姨語氣寵溺。

  由於天色已晚,信草打算明天再尋人。坐在門邊烤火時,冥加從房間裡跑出來,跳到了她肩膀上。

  「感覺信草大人你和從前看上去真的不太一樣。」冥加語氣有些疑惑,「現在的你,真的是這個時代的你嗎?」

  「哎呀,被你發現了。」信草笑了笑,「我是從六百多年後過來的,這個時代的我自從滅了花山源氏一族後,就堅持不再插手家族事務,現在也不知道在哪個深山老林裡浪呢。」

  「怪不得。」冥加點點頭,「雖然你的變化不大,但氣質不一樣了。」他搜腸刮肚的想著形容詞,「像一塊棱角分明的石頭,被歷史的河流不斷沖刷,終於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我家小狐狸也這麼說過來著,但它說更喜歡一身棱角的我。大抵所有人回過頭來看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吧。」她仰起頭看著明明滅滅的繁星,「我呢,出走一生,歸來時早已不再是少年。」

  信草偏頭看向肩膀上的冥加,「當初我還和鬥牙王打賭誰能活得更久,沒想到不只是他,曾經跟我喝酒打架的妖怪,六百年後都不剩幾個了。」

  冥加歎了口氣,「我一直以為你和犬大將挺配的,要是能成為夫妻該多好。」

  信草表情驚悚的盯著冥加,「為什麼你總想給我和你家犬大將拉郎配?幾百年前就跟你說過沒可能了吧?明明我們都沒有這個意思,什麼叫損友你懂嗎?」

  冥加語氣頗為遺憾:「所以我才覺得可惜,後來聽說你被一個人類小子撿走了。怪不得你和犬大將能成為摯友,你和他一樣,都愛上了人類。」

  信草挑起眉梢,「對不起,我還是人類,沒變成其他的什麼東西。」

  「可你也不是普通人類。」冥加一針見血道:「妖怪愛上人類註定是一場悲劇,只是犬大將死得早,沒能親眼看到愛人步入墳墓。你呢?你真的跟那個人類小子生活了一輩子嗎?」

  「你還和從前一樣,總是樂此不疲的捅我刀子啊。」信草有些無奈,她搖搖頭,「大抵是沒緣分吧。我看著那個人從青年到中年,從中年到垂垂老矣,最後壽終正寢,但我們從來沒在一起過,一天都沒有。」

  「誒,為什麼?」冥加不解的看著信草,他以為信草至少和那個人類有過一段幸福時光,但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發生了什麼事?」

  信草歎了口氣,睫羽微垂,蝶翼般落下一片陰影。

  她的目光無比複雜,是活了幾千年的冥加都看不明白的複雜,明明眉宇間有種風不驚水不起般的平靜,眼眸裡卻像沉著一座浩瀚凝淵。

  提起舊事時總是笑著的信草,唯獨此刻沒笑。平日挺直的脊背像是不堪重負般,微微彎下來。

  「冥加。」她聲音很輕,「別問了。」

  ***

  同樣的月光下,不同的時空中。

  鶴丸長籲一口氣,放下飼料桶。

  丹頂鶴正在他旁邊吃食,鶴丸摸了摸它後直接往地面一坐,從衣兜裡摸出一疊錢,一邊查數一邊念念有詞:

  「這些是早中晚給動物餵食掙得錢;這些是上午在鬼屋扮鬼掙得錢;這些是下午發傳單掙得錢……」

  白川家有派人來接過鶴丸,不過讓他拒絕了。

  他得在食骨之井附近等著主公,還想用自己的眼睛看看這個現世。於是他白天在附近的遊樂園打工,晚上暫住在日暮家。

  「掙得這些錢應該夠給主君買個禮物了吧?讓我想想送她什麼好。」

  鶴丸拖著下巴若有所思,「嗯,一定得是能嚇到她的禮物才行。」


第47章 幻境城煲

  第二天一早, 信草用樹枝在地面畫了個陣,將纏著犬夜叉頭髮的人形符紙扔到陣中央,符紙自動燃燒, 飄起的兩縷煙一縷連著犬夜叉, 一縷連著另外的方向。

  信草手一揮,切斷和犬夜叉相連的煙。

  「真的不用我們陪你嗎?」

  戈薇落在信草身上的目光透著擔憂和關心。

  信草連連擺手, 「不用不用,你們忙自己的就行。」

  聽冥加說犬夜叉和殺生丸的關係真的不太好, 她還怕戈薇和犬夜叉跟去後兄弟倆又打起來。

  不過冥加倒是跟著信草一起上路了。畢竟是跟隨犬大將幾百年的老臣, 有他在, 很多事處理起來說不定容易一些。

  走了兩天終於找到殺生丸,不過看他正跟一個妖怪打架,信草沒插手。大妖怪自尊心都高, 她如果插手,殺生丸估計會不高興,不過她還是順便給一旁的玲和邪見套了個結界。

  「感覺殺生丸長得更像他父親。」信草一邊和冥加閒聊,一邊把衣兜裡的糖分給玲和邪見, 邪見一開始很警惕,剛想叫玲別吃陌生人給的東西,沒想到這句話還沒說出口, 玲不但自己吃了糖,還在邪見嘴裡塞了一塊。

  「冥加爺爺帶來的人,一定不是壞人吧。」玲笑呵呵道。

  糖有些粘牙,把邪見的嘴給粘住了。他忙著解救自己的牙, 沒空搭理玲和信草。

  那邊打完後殺生丸走過來,冥加向殺生丸介紹信草。

  殺生丸臉上沒什麼表情,卻微微眯起眼睛。

  「人類?父親的朋友?」

  信草倒是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如果是父親的朋友,作為一個人類來說,她活得也太久了。

  「我這次來找你,是想詢問一下鬥鬼神的事。」信草簡單解釋了一下她遇到的情況,「現在我需要找到這把妖刀,它的外表和你手裡這把刀一模一樣,不過……氣息卻不太一樣。你這把刀顯然已經臣服於你,但那把刀裡的氣息卻異常暴戾。」

  信草頓了頓,繼續道:「這個世界存在兩把『鬥鬼神』,一個在你手裡,一個是來自于未來的,我需要回收那把來自于未來的妖刀。」

  玲倒是蠻喜歡這個送給她糖吃又設下結界保護她的小姐姐,她拉了拉殺生丸的袖子,殺生丸低頭看了一眼玲後,對信草說:「鬥鬼神是用悟心鬼的牙,悟心鬼是奈落的分|身,你可以去找奈落。」

  他說了一個位址,就帶著玲和邪見走了。

  信草歎了口氣,這是要跑斷腿的節奏啊。按照殺生丸說的地址,再加上有冥加認路,她翻過一座山頭後,看見奈落的城堡。

  途徑山林時,冥加看她一會摸摸這片樹葉,一會捏捏那根樹枝,一副跟植物培養感情的模樣,就問她:「你這是在幹嘛?」

  「冥加,奈落是個不好對付的大妖怪吧。」

  「當然!」冥加吹鬍子瞪眼,「不然犬夜叉少爺也不會跟他鬥到現在也沒把他滅了!」

  信草點點頭,手指撫過一片樹葉的葉脈。她靈力所剩無幾,沒辦法直接碾壓,到時候就要靠這些『孩子們』了。

  到了奈落城堡門口,她卻微微一愣。

  「戈薇……你們怎麼在這?」

  她又一次遇到戈薇和犬夜叉,彌勒珊瑚七寶雲母也都在。

  「戈薇小姐的四魂之玉碎片被奈落的毒蜂搶走,我們追隨著碎片的氣息找到了這裡。」彌勒解釋道。

  兩邊也算是殊途同歸,早知道信草就不用繞這麼一大圈了。

  「咣當」一聲巨響將信草從沉思中拽出,不等眾人阻止,犬夜叉踹開了城堡門。

  「呦,犬夜叉。」

  一個手執摺扇、乘坐著巨大羽毛的女子出現在城門上空。

  女子站在羽毛上,微微勾起唇角。這次還來了一位新客人啊。」

  「風使神樂。」犬夜叉敵視的看著女子,抽出鐵碎牙,「你要阻攔我們嗎?」

  「這扇大門可不會讓你們這麼容易進。」神樂揮舞著手中摺扇,無數骷髏鬼兵從漆黑的土地中冒出,行動時發出讓人牙酸的嘎達嘎達聲。

  「想要進門,就先跟這些孩子們玩玩吧。」

  扔下這句話,神樂連帶著巨大的羽毛一起消失在城門上空。

  城堡大門雖說是打開了,但是信草沒急著進去,也沒幫犬夜叉他們打骷髏兵,而是觀察了城門幾秒鐘。

  「先別進去!」信草拉住想要進門的戈薇,「這個門上設有幻陣,那些骷髏兵就拜託你們了,我來試試能不能破陣。」

  她將指尖夾著一張符紙射向大門,掐著指訣念念有詞:「僧伽,淨身,障壁,陰陽,破障,清淨,幻像,成就吉祥!」

  幾絲電光閃過,符紙被燒毀,焦黑色紙屑落在門口,最後被風吹散。

  信草捏著下巴若有所思道:「開來沒辦法從外部打破,只能入陣了呢。」

  她沒什麼猶豫的直接走進大門。先是感覺到一陣眩暈,緊接著,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中。

  ***

  1189年,奧州合戰。

  「大哥哥!快看,他醒了!」

  聽見耳邊聒噪的喊聲,頭暈的不得了的信草緩緩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裡,幾個小孩子正朝她揮手。灶台便,一個青年連忙走過來,動作輕柔的將她扶起。

  「你還好嗎?」

  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青年俊俏的臉映入她的眼眸。

  大概十八九歲上下,身材挺拔,眉目清澈溫潤,腦後垂著的小辮子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不羈。陽光透過窗格罩在他側臉上,青年略顯清冷的五官也透出幾分暖意。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麼?

  信草覺得有點懵,腦子裡亂糟糟的,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她往後挪了挪。

  似乎看出信草的疏離,青年也極為守禮的向後退了半步。

  「我怎麼在這裡?」信草蹙著眉道。

  「你不記得了嗎?」青年愣了愣,隨後嘴角銜上一絲微笑,耐心的解釋道:「你在陸奧國的流浪武士那裡保護了這幾個孩子,之後不小心被武士用刀鞘抽了腦袋。」

  信草沉默良久,感覺腦子裡像塞了團棉花,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麼。

  如今是文治五年(1189),在位的天子是後鳥羽天皇。而她源信草的生命基本二十年左右一輪回,這一次是第五次。

  如今父母兄長皆已去世,家族裡她資歷最老,對於現狀略感無聊的她,目前正離開家族遊歷修行中。

  這次也是外出遊歷,看見前路被幾個欺負孩子的武士擋住,就管了一把閒事。

  她倒不是多好心,只是那樣窄的鄉路被人擋住,而她又懶得繞行,就乾脆路見不平出手相助了。

  也是她自己不小心,沒發現其中一個武士假暈,結果被人趁機用刀鞘抽了腦殼。

  救人不成反被揍,信草覺得挺沒面子的,還好被過路人救下……等等,這個青年是過路人吧?

  信草微微挑起眉,「你是?」

  「我正好經過這附近,當時看這幾個孩子快哭了,還以為你死了呢。」說完,他遞給信草一碗水,隨後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倒是有幾分俏皮,「我不會告訴別人你是女子。」

  信草差點將青年手裡的碗打翻。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男子衣裝,不太明白對方是怎麼認出來的。不過既然被看出來,信草也沒覺得怎樣。她穿男裝只為方便出行,沒有掩蓋女子身份的意思。

  看青年還端著那碗水,信草道了聲謝,伸手接過碗。

  碗是她救下的那幾個孩子家中的舊碗,邊緣還破了個缺口,但洗的很乾淨,水也是溫熱的,喝上去還帶著點井水的甘甜。

  她小口啜水的時候,聽到青年的聲音:「我叫信秀。」

  剛醒來沒多久,信草腦子轉得有點慢,良久才慢悠悠說道:「好巧,我叫信草。」

  名叫信秀的青年彎起唇角,笑容很好看,「那還真是有緣分呢。」

  信草眨了眨眼睛,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他,猶豫了一會,她斟酌著開口:「現在外面戰亂頻繁,看你的模樣,應該出身不錯吧?還在外行走,難道是正在修行中?」

  信秀回答的相當坦誠,「實不相瞞,我其實是一名陰陽師,目前正在為未來能承擔起家族責任而修行。」

  「這樣啊。」信草點點頭,卻也沒說什麼。畢竟是萍水相逢,這些年行走世間,與她擦肩而過的人數不勝數,和所有擦肩而過的人搞好關係那也太累了。

  之後沒多久兩人就分開了。

  離開遇到信秀的村莊後,信草繼續她的旅行,途中經過一座鬧鬼的城池,她很感興趣,進城去調查,沒想到在城裡又遇到了信秀。


第48章 追鬼宴

  信草挑著一盞燈籠, 獨自走在漆黑的街道上。

  夜色深重,層雲籠罩,天上無月亦無星, 街邊人家門窗緊閉, 冷風哭號而過,搖動信草手裡的燈。

  剛到這座城時, 信草就發現城裡氣氛不對,人們打量外來人的眼神躲躲閃閃, 還不等天黑就關門閉戶, 好像在懼怕什麼一般。

  她在城下町隨便拉住一個百姓打聽情況。

  「小兄弟你是外來的吧。」這人是個笑起來頗豪爽的大叔, 伸手就想拍她肩膀,「我們這座城啊,半夜總有一個鬼將拖著長刀在街上溜達。」

  信草目光忽然落向對方手掌, 明明那眼眸裡什麼情緒也沒有,大叔卻覺得手有些涼。

  他動作頓了頓,訕訕的放下手臂。「城主正在召集能夠退治惡鬼的陰陽師,小兄弟……大人不妨前去一試。」

  信草微微頷首, 扔給對方兩枚銅板。

  大叔趕緊接住銅板,用手指摩挲幾下,嘿嘿笑出聲, 隨後看到信草背影,想到之前那個涼颼颼的眼神,他啐了一口:「嘁,威風什麼呀!」

  信草沒工夫搭理這個市井小民, 她直接去會見了城主。

  對於陰陽師的到來,城主表示出極高的誠意,特地設宴招待了信草。

  「對了,在您之前也有位陰陽師大人來過,不過他沒留下來吃飯,也拒絕了我的邀請,而是去城下町找了家民宿落腳。」城主撫著圓滾滾的肚子笑道:「你們可以一起退治惡鬼——」

  「不必了。」信草放下筷子,語氣淡漠:「我不喜歡跟陌生人做搭檔」

  ——這位陰陽師大人很高冷啊。

  城主能說不同意呢?他當然不能。有本事的人都有個性,希望這位看上去還很年少的陰陽師能展現出與他個性相稱的能力。

  這就樣,信草才在半夜提著燈出現在城裡,只是她在城裡溜達了一圈又一圈,沒發現什麼拖著刀的鬼將,更沒察覺到哪裡有邪氣。

  「真無聊啊。」她百無聊賴的歎口氣,打算打道回府時,忽然回過頭。

  「呲啦——呲啦——」

  刀刃從帶著沙子的地面拖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一朵雲被狂風吹散,瀉出一縷月光。

  比正常人高大兩三倍的黑影邁著沉重步伐從遠處緩緩走來,它身披甲胄,頭上兩隻尖角,身後拖著條骨尾,龍爪般的腳踏下時,地面都跟著震一震。

  信草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見惡鬼遠遠舉起刀,她微挑起一邊眉梢。

  手伸進衣襟,剛把符紙拿出,忽然有人從身後捂住她的嘴,將她拖進暗巷。

  「是我。」

  那人壓低聲音,順便吹滅了信草手裡的燈籠。

  借剛才一閃而過的燈光,信草看清這人竟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青年。

  「信秀?」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呀?」青年彎起唇角,他的笑容在月下很好看。

  信草冷淡的微微頷首,完全沒有看到熟悉人的熱切。這些年她愈發不喜歡和人類交往,他們壽命太短,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剛要走出巷子,又一次被信秀拉住,「你要做什麼?」

  「退治惡鬼啊。」信草回過頭暼青年一眼,抽回自己的袖子,「你杵這我沒意見,但是別阻攔我可以嗎?」

  「那傢伙不好對付。」信秀皺了皺眉,「我們需要想一個萬全之策。」

  「不需要。」信草扔下一句話,直接走出巷子。信秀摸了摸鼻子,覺得這女孩比第一次遇見還要冷淡。

  不過信秀是個大度的好人,是這年頭難得一見的良心,即使人家女孩子對他愛搭不理,他也沒直接扔下信草不管,而是將符咒夾在指間,打算看情況不對就立刻上去救人。

  他凝神看著信草慢慢走向惡鬼。

  隨著距離的縮短,這只惡鬼在信草眼裡越來越大,同時她也注意到,惡鬼身上有傷口。

  傷口?是被那個叫「信秀」的陰陽師所傷?

  不,肯定不是他。這只惡鬼的實力不是普通陰陽師能對付的,能重創它的人,必然實力高強。

  信草咬破手指,鮮血沾在九張符咒上,持咒的右手劃過唇邊,輕喝一聲:「萬魔共伏,急急如律令!」

  流光一閃,符咒化為萬千光刃切過惡鬼身體,光芒散去後,轟然一聲,惡鬼巨大的身體倒下,又化為被風吹走的黑沙。

  手指間還夾著符咒的信秀僵立在原地,一臉懵逼。

  ——好厲害啊這個人!

  信草拂了拂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也沒管信秀,自己徑直離開。走了幾步後,她又回過頭,面露疑惑,對傻站在巷子裡的信秀說:「惡鬼解決了,你不走嗎?」

  「……走!」信秀收起符咒,快步趕上信草步伐,和她並排,「沒想到你這麼厲害,還真是不能以貌取人呢。」

  信秀笑得毫無芥蒂,「看你挺年輕的,一定是術法天才吧。」

  「還行,那只鬼已經受傷了。」信草言簡意賅道,心裡補充了一句:要是所有人輪回都帶記憶的話,大概都會是天才。

  剛剛信秀的表現看在她眼裡,雖然看不出對方水準如何,但至少人品不錯,在提醒過隊友卻沒被對方重視後,即使心知危險,也沒扔下她一個人逃命。

  是個好人,而且還是個老好人。

  兩人去找城主,得知惡鬼已被消滅,城主大喜過望,不但安排了重宴,還要賞賜兩位陰陽師大人。

  信秀很謙虛,也不居功,直接說是信草解決了惡鬼,自己根本沒有動手。一般情況下,信草幫人除妖伏魔也就是收些辛苦費做盤纏,不過剛要開口時,她的目光落在城主腰間的佩刀上。

  「城主大人,您能不能讓我看看這振刀?」

  城主一愣,遲疑一下後將刀解下遞給信草。

  信草將刀從鞘中抽出,立刻被美麗的刀身所吸引……不,應該說被刀身嚇到才對。

  這是一振讓人驚豔的太刀,刀匠鍛造這振太刀的時候應該用了很大力氣,甚至可以說是暴力,這樣捶打出來的刀刃閃閃發光,甚至能像鏡子一樣反射出人的臉。

  信草一看到這振亮閃閃仿佛能發光的刀時就喜歡上了它,甚至不知道為什麼,心頭還冒出幾分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城主大人,」她手腕俐落的一轉,將刀收回鞘中,「這振刀有名字嗎?」

  「這振刀也是別人送我的,是五條國永的成名作——鶴丸國永。」

  信草手指撫過刀鞘,微微彎起眼睛,「給我的賞賜能換成這振刀嗎?」


第49章 結緣櫻花糕

  「這……」

  城主不太樂意, 不過提出要求的人是他想要巴結的陰陽師,他想了想,最終還是忍痛割愛。

  信草帶著太刀鶴丸國永離開城池後, 聽到有人在身後喊她。

  「——信草大人!」

  灼熱陽光烤著簡陋土道, 她停住腳步,面無表情的回頭, 看到信秀正小跑著追趕她。

  「有事?」等到對方跑到身邊,信草問他。

  「信草大人還要繼續遊歷嗎?」青年手撐在膝蓋上, 彎著腰氣喘吁吁道。

  信草微微頷首, 「繼續, 怎麼了?」

  「結個伴如何?」

  喘過氣來後青年揚唇問她,臉上笑容一出,驀然間風也柔和, 烈陽也不再刺眼。

  信草愣了愣,隨即蹙起眉有些為難道:「可是我不習慣跟陌生人結伴……」

  如果這人是只妖怪的話,沒准她就同意了。

  「兩次不期而遇,應該不算是陌生人了吧。」青年攤攤手, 語氣誠懇,「你看,你知道我叫信秀, 我知道你叫信草,這也應該不算陌生人了吧。」

  信草語塞,隨即抿抿唇,多少有些不自在, 「我不管你,想跟你就跟吧。」

  「那就請多關照了。」青年加快幾步,和信草走在並排。

  這一結伴,差不多結伴了兩年多。

  信草這個時候已經是花山源氏的「老祖宗」,但與人類交往的經驗卻少之又少。在她那些所謂的親人還活著時,父親對她冷漠殘酷;母親第二次懷孕又生出她後,差點瘋掉;兄長害怕她報復,從來躲著她;長輩們全部去世後,家族的人對她客氣恭敬卻也懼怕。

  她把自己關在深山的神社裡,不見外人,也封閉了內心。

  信草活的時間長,卻活的不怎麼明白,朋友都不是人類,她自己也像是初入人世不久的小妖怪,是信秀教會了她很多事。

  野外生存的經驗,為人處世的技巧,會在她做錯事的時候講道理,生氣的時候也會凶她,兩人有吵架的時候,但吵過後很快就會和好,信秀對待她的態度,是將她當做和他一樣的平等人類。

  從前的源信草只有妖怪朋友,但如今,她也有了人類朋友。

  他們一起走過很多地方,去古城探索奇聞,去村鎮參加祭典,冷天凍地的時候進深山尋找雪女,烈日炎炎的季節在寺廟潛心修行,也曾因為闖禍一起灰頭土臉的逃跑過,也曾於河畔垂枝櫻下支個棋盤飲酒賞花。

  其實那時候,她是喜歡上信秀了,信秀應該也是喜歡她的。

  從她第一次降生,到現在的一百多年裡,二十年一個輪回,每次不等生命真正鋪陳開,她又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投身於下一次輪回,周而復始。

  這是她頭一次瞭解到,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原來無數詩詞俳句中歌詠過的男女愛情,原來是這樣的讓人開心。

  結伴遊歷兩年後的某一天,信秀詢問她:「信草,我想帶你見一見我父親。」

  雖然兩人從未把那層窗戶紙捅破,但這句話的含義不言而喻。信草同意了,於是信秀帶她回自己的家族,只是走在鴨川河畔時,她越來越覺得心慌。

  終於,等到抵達信秀家門口時,她聽到自己的心臟「咚」地一聲,仿佛瞬間砸爛在那扇氣派的大門上。

  那時她最想要做的其實是逃跑,但偏偏雙腳像生了根,一動也不能動。

  信秀剛要推門,這時又剛好有人從裡面打開門。一個中年男子走出來,信秀恭敬的叫了聲父親大人。

  中年也沒想到門外有人,愣了一下,他第一眼看的卻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信草。

  他忽然對信草低頭行禮,道:「信草大人,您回來了。」抬頭又看了眼信秀,「看來您已經見過犬子了。」

  在兒子的怔楞目光中,花山源氏這一代的家督大人解釋道:「信秀,這位就是我伯家的審神者——信草大人。」

  那一刻,周圍全部聲音仿佛瞬間消失,又像是有一個粘稠得令人生厭的力場,阻擋一切接近這裡的東西——聲音,時間,還有陽光和空氣。

  信秀錯愕的目光落在信草身上,他微微張著唇,卻說不出一句話。

  良久,信草緩緩開口,她發現自己的聲音比她想像中冷靜的多。

  或者說,冷靜過頭了。

  「貴公子雛鳳清音,我伯家後繼有人。」

  說完這句話,信草一拂衣袖,抬步走進大門,向前走時,她一次也沒回頭。

  她不敢去看信秀的神情,更不敢讓信秀看到她的。

  她怕自己的狼狽和難堪,會刺痛青年那雙清澈誠摯的眼睛。

  信草回到山中的神社,信秀一次都沒來找過她,就在信草以為對方可能真的再也不想見到她時,信秀上山了。

  他看上去很平靜,說是想找她談一談。

  兩人面對面跪坐在地板上,門外廊上春光正好,有微風拂過,攜著櫻花瓣吻過樹下石台,吻過回廊樑柱,吻過簷下風鈴,最後落在信秀的白色狩衣上。

  信草出神的注視著悠悠然然的櫻花瓣,想著最後到底哪片花瓣會落在這個人心上。

  「我還以為你不想再見到我了。」她輕聲說。

  信秀沉默半晌後,道:「你其實不知道我是源家的人吧?」

  「我不知道,我不太愛在本家呆著。」信草搖了搖頭,「而且你用術的路子挺亂的,不像是有傳承的樣子,我一直以為你是哪個野雞陰陽師。」

  「其實你也一樣。」信秀聽言,苦笑著說:「一個挺有本事的女孩扮男裝在亂世行走,又看不出用的是哪家的術,怎麼想都不像是貴族出身。」

  「我還以為,你會覺得是我故意欺騙你,玩弄你的感情。」信草垂下眼睫說道。

  信秀搖搖頭,「你是個不會說謊的人,我向父親打聽過你,雖然經歷很多,但你的眼睛其實很乾淨,心裡在想什麼,看你的眼睛就全能明白了。當時在本家門前,看到我父親的那一刻,你眼裡的錯愕不是假的。」

  「這麼明顯的嗎?」信草也笑了,她點點頭,眼中卻漸漸泛起迷蒙般的水光,像是快要哭了一樣。「行,我記著了,以後不能讓人這麼輕易看透我。」

  他都看見了!那時她眼睛裡的狼狽和難堪,他都看見了!

  兩人沉默下來,最後是信秀再次開口,他的嗓音壓得極低,甚至有些沙啞,「信草,以後我們就是家人了吧。」

  信草抿抿嘴唇,「嗯,家人。」

  「這樣……也挺好的,是吧?」

  「嗯,挺好的。」

  青年躬身行了一禮,「那就這樣吧,我先告辭了。」

  信草沒開口,信秀轉身離開,神社的木制地板尚帶初春深山中的涼意,她卻仿若未覺般跪在原地一動未動。

  良久,她忽然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有誰在跑動,白襪踏在回廊上,咚咚咚。

  信秀重新出現在門外,他又回來了!

  信草的手腕被他一把拉住,因為跑得太急,他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我……我想帶你走,我們離開這個地方,那些流言蜚語,那些是是非非,我都不想去理會。」

  他啞著嗓子,看向信草的目光悲傷中帶著期待,期待中又有堅定。

  「信草,我只想要你。」

  信草低著頭,劉海擋住她的眼睛。

  「我最多就能活到二十來歲。信秀大人,幾年之後,我會在這個家中重生,到時候你怎麼辦?」

  青年握住信草手腕的手指忽然緊了緊。

  「你的人生是一條直線,從最初一直向前走,到終點時戛然而止;而我的人生是一個圓,永遠沒有終點,不斷迴圈迴圈再迴圈。」

  「沒關係!」信秀馬上介面,「我可以一遍又一遍的等你。」

  信草忽然抬頭,她拔高聲音,眸光微涼,「你會愛上你的兒孫輩嗎?」

  信秀目光一窒。

  「結束吧。自從知道我們是同族,自從知道你是我的小輩,你知道我是什麼感覺嗎?」

  信草目光越過門框和回廊,落在庭院的櫻花樹上,「我覺得狼狽難堪,更覺得……羞恥臉紅。」

  信秀的手顫抖了一下,他艱難的開口,像被人扼住咽喉一般:「原來這段感情對你而言,竟然只是狼狽難堪還有羞恥的經歷?」

  青年頹然的鬆開信草的手腕,口吻微帶嘲弄:「我明白了,是我讓您困擾了。」他一字一頓道:「信草大人。」

  兩人熟識後他再沒叫過她信草大人,而這一次,他叫出「大人」這個詞的語氣,和花山源氏的族人們一樣。

  他拂袖轉身離去,這一次,再也沒有回來。

  雪色狩衣上粘著的櫻花瓣被他的動作震掉,飄飄悠悠,打著旋落在她膝頭。

  信草低頭看著那枚花瓣,又看它被穿堂而過的風吹起,一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手忽然接住那枚花瓣。

  風瞬間寂靜下來,花瓣在手心安安靜靜睡著。托住花瓣的掌心半闔,手指修長纖細,像沒有一絲雜質的玉石,白皙純淨到幾近透明,卻沒有一絲羸弱之感。

  「這可真是嚇到我了~」清朗的嗓音從身後傳來,「你對那人還是有感情的吧?為什麼不答應他呢?」

  ——是誰?!

  信草猛地轉過頭。


第50章 前男友婚宴

  信草一回首, 那個白衣金眸的驚豔少年瞬間映入她眼簾。

  他一手捏著那枚花瓣,懶懶的倚在牆邊,溫軟的粉色被他白皙指尖襯托的更加豔麗, 那雙正專注的看著她的金色雙眸也在春日麗光中熠熠生輝。

  「你是……付喪神?」

  信草指間不知何時夾了張符咒, 她警惕的盯著突然出現的付喪神,現在還不知對方是敵是友, 如果他敢妄動,她會立刻把符咒丟出去。

  「放輕鬆放輕鬆, 我也被驚嚇到了好嗎。」鶴丸投降般舉起雙手, 「沒想到我在這個時候就成為了你的刀呢, 主君。」

  信草狐疑的看著他,「主君?」

  鶴丸指了指身後刀架上自己的本體,「我叫鶴丸國永, 我就是這振刀。」

  他有些興奮的湊到信草跟前,也不管對方手裡還捏著符咒,盤著腿坐下,語氣歡快的對信草解釋:「我是從一千年後穿越回來的, 你是我未來的主君,怎麼樣,有沒有被這個設定嚇到?沒有沒啊有沒有?」

  信草花了足足一分鐘, 才消化了鶴丸這句話。

  她耿直的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鶴丸笑得更歡暢了。

  信草仔細觀察著這位忽然出現的付喪神。他笑起來很好看,是一種讓人眼前一亮的驚豔;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有種偷吃到糖果的孩子氣般的滿足;他的眼睛也很清澈乾淨, 亮晶晶的,好像裡面有星星。

  她看了看擺在架子上的刀,又看了看鶴丸,默默收回符咒。

  她在這個付喪神身上,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危險和敵意。更何況,他又笑的這樣好看。

  「你真是從一千年後來的?那……」信草想了想,有些好奇地問:「這個時代的你呢?」

  鶴丸回身指著架子上的刀。

  信草一愣。

  「我來到這個時代,原本是有遠征任務的。不過意外遇到了溯行……唔……就是我的敵人。他們人多勢眾,我受了些傷,可能剛好本體就在附近,就莫名其妙的被吸入了本體中修養。」

  似乎對這個時代的信草很感興趣,鶴丸在她周邊跳來跳去,一刻也閒不住。

  「我做刀時沒有這段時期的記憶呢,現在想想,可能是因為本體被未來的自己附身了吧。」

  雖然不太懂他所說的遠征任務和記憶什麼的,但是能因為受傷被吸進本體,信草總覺得事實應該不像他說的那樣,只是「受了些傷」。

  或許傷的很重吧。

  信草忽然想起,這振刀兩年前就跟著她了,於是又問他:「你在我身邊多久了?」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這個時代的我。」

  「兩年多了吧。」鶴丸摸著下巴回憶道:「從那個城主把我給你時我就在了。只是因為受傷靈體不穩,一直沒辦法現形。」

  信草眨了眨眼睛,忽然勾起唇角:「所以這兩年來我的事你都知道?」

  看著信草笑,鶴丸忽覺不妙,他連連擺手,「不不不,我沒看你洗澡!」

  話音剛落,他似乎才意識到什麼,忽然捂住了嘴。

  信草笑容逐漸加深,看上去威脅性十足,還一字一頓道:「偷、看、我、洗、澡?!」

  「我不是,我沒有!我只是一把刀,一把刀而已啊!主君,快放下你的符咒,這個驚嚇不好玩!」

  信草像模像樣的抖了抖符咒,其實符紙上一個字也沒寫,不過被嚇到的鶴丸卻忽然從屋子裡消失了。

  信草先是一愣,隨即看向架子上的真刀,幾秒後她唇角微微翹起,眼神了然,手腕一翻,收起了符紙。

  才嚇唬一下就鑽回了本體,這付喪神好像有點慫……

  像是看出她在想什麼,架子上的鶴丸國永不滿的振動幾下。

  ——他才不慫呢!

  信草用指尖戳了戳鶴丸,「我不開玩笑了,你陪我說說話吧?」

  刀沒搭理她。

  看他像鬧彆扭的小模樣,信草覺得這個付喪神太可愛了,於是她又鍥而不捨的戳了戳,「鶴先生~」

  屋子裡卷起微風,潔白的鶴隨風緩緩降落,他的衣袖在空中鋪展開,如同羽翼一般。

  他笑嘻嘻地坐在信草對面,「你想聊什麼呢?」

  「你剛剛說一千年後。」信草垂下眼眸,看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原來我活了那麼久。」

  「活得太久,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會離開,最後只剩下一個人,這樣確實會覺得無聊。」鶴丸很理解她的點點頭,「你不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信草微怔,先是微微頷首,隨即仔細考慮了一下,又搖頭。

  「還有一個原因——我們是血親。其實我是個很差勁的人,直到現在,我依舊記得那天知曉他真實身份時的心情。」

  她的語氣裡有種深深的無奈和疲憊。

  「與其說是悲傷失落,更多的反而是尷尬,是荒謬。」

  「唔……人類真是麻煩。」鶴丸捏著下巴,若有所思道:「其實你對他有好感,但也沒有那麼喜歡他吧?

  信草一愣,想了想,有些喪氣的垂下頭,「我不知道呀,我之前又沒喜歡過誰。」

  鶴丸抬起頭,注視著信草的眼眸乾淨明亮,又格外認真。

  「我要是喜歡誰,不管遇到什麼困難和阻礙,不管她是誰,都會選擇和她在一起。」

  信草眨了眨眼,「如果是跨不過去的阻礙呢?」

  鶴丸做了個誇張的拔刀動作,「斬就是了。」

  信草被他逗笑,隨即笑容漸漸沉寂下來。

  她緩緩開口,尾音悠長,聽上去多少有那麼幾分寂寞和茫然。

  「鶴先生,你說的對。

  我可能沒那麼喜歡他。」

  關於信秀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因為受傷靈體不穩,鶴丸一直待在信草的神社裡,也不知出了什麼問題,能看見他的似乎只有信草一個人。

  自從鶴丸住在這裡後,信草每天都能看到他在神社四處飄來飄去,還對神社的巫女們吐舌頭做鬼臉。明知道巫女的眼裡只有一團看不見的空氣,信草覺得這個付喪神挺有意思。

  「你只有三歲嗎?」

  一臉興致盎然的鶴三歲:「萬一有其他人能看見我,一定會嚇一跳的!這不是很有趣嗎?人生要是缺少了驚嚇,心會先死去的。」

  「看你這性格,一定是個閒不住的。」坐在廊下的信草捧著白瓷茶碗,彎著眉眼笑問:「一千年後,你身邊有很多朋友吧?」

  「是啊,大家都是刀,住在一座大房子裡,你是我們的主君。」

  信草遲疑片刻,又問:「一千年後的我是什麼樣子?和現在的我一樣嗎?」

  鶴丸歪著頭想了想,「唔……差不多,但也不太一樣。一千年後的你,比現在處理事情更成熟。因為經歷過很多,看上去更加波瀾不驚的樣子。那幅世外高人的樣子挺能唬人的,其實我知道,你只是懶罷了。」

  他話音微頓,隨即翹起一邊唇角,「還有啊,你的身高一直沒長啊。都一千多年了,你家基因都不知道換了多少代,你怎麼還這麼矮啊?」

  信草怒了,扔出去的茶碗被鶴丸穩穩的接住,又在手心拋上拋下。

  「鶴先生!這都兩個月了,你的傷怎麼還沒好?什麼時候你才能回到自己的時代去?!」

  「兩邊時間流速不一樣嘛。」鶴丸身形飄忽的耍上了茶碗雜技,「我在這裡待久一點,那邊也不會過去多長時間的。」

  這時,回廊上忽然傳來腳步聲,巫女恭敬的走到信草身邊,輕聲道:

  「大人,本家那邊有客人來。」

  信草抿了抿唇,鶴丸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客人被帶進房間後,隔著竹簾朝信草行了一禮。

  「在下已與藤原大納言家的女殿下結親,婚宴訂在三日後。婚宴結束,在下將正式繼承花山源氏的家督之位。」

  青年的語氣平緩,聽不出任何起伏,隔著一道竹簾,信草只能看到對方影影綽綽的身影。

  「在下此次前來,是來邀請您參加我的婚宴。」

  「請問大人,您……可願出席?」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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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長壽麵

  「我還以為你只是不想丟份兒才答應了那個人, 沒想到還真來參加他的婚宴了。」

  鶴丸陪著女扮男裝的信草坐在賓客席上,仗著沒人能看見他,雙手撐在背後, 坐沒坐相的斜歪著身子。

  婚宴上來的人不少, 信草專門找了比較靠後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不過在場的除了伯家幾位主事者, 根本沒人認識她。

  「他之前親自來邀請我,無非是為了當面看看我的反應, 這說明他心裡還是對之前的事念念不忘, 亦或者是耿耿於懷。」信草舉起酒杯, 遮掩住翕動著的唇,「我來參加婚宴,就是想表明一個態度——我已經放下了, 希望他也能放下。」

  鶴丸眨了眨眼睛,「主君你還真是冷酷無情呢~」

  「是啊,我就是這樣的人呢。」信草垂下頭,睫羽微斂, 落下一片陰影。

  片刻後,她重新抬起頭,端起酒盞, 唇角輕勾,遙遙敬了信秀一杯酒。信秀緊緊盯著信草,看到她舉杯,他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晃動了一下, 像碎鑽又似水光。

  他忽然仰起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酒盞底輕輕磕在漆盤上,發出一聲清脆聲響,再次抬頭看向受邀而來的貴客們時,信秀眸光清明,一如信草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模樣。

  仿佛這兩年多的時間被誰偷走了,他是今日婚宴的男主角,她是來參加婚宴的眾多賓客之一,他們之前從未遇見過,他們不過是一對最熟悉的陌生人。

  婚宴結束,信草又一次踏上旅程。兩年後,她重入輪回,在偏遠的白川鄉分家出生。

  又過三年,信秀親自來白川鄉接信草回本家,她婉拒,沒跟他回去。

  十年後,當她想繼續踏上旅程時,信秀再次出現,這次卻是求助。

  「之前的源平之爭,花山源氏明哲保身沒有參與,如今幕府有意打壓,扶持了他族。官政場上,我伯家如履薄冰,我怕以一己之力無法保護家族,還請信草大人助在下一臂之力。」

  信草沉默片刻,問他:「家督大人這樣說,可是出於公心?」

  「是。」

  年近不惑的源信秀謙遜的低下頭,恭恭敬敬跪坐在竹帷前,行了個大禮。

  這一次,信草答應了他。

  這十幾年一直跟在她身邊樂不思蜀的鶴丸有些疑惑,等信秀離開後問她:「一千多年後的你跟我講過你和這個家族的恩怨,我記得你並不喜歡這個家族,你真願意幫他?」

  「是啊,我不喜歡這個家族,可是他求我了啊。」信草歎了口氣,望向天空的眼神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先答應他了。」

  信草回到花山源氏本家,她與信秀合力將伯家神道發揚光大,還曾入宮做過一段時間女官,瞞著信秀暗中處理了家族不少政敵。

  四十多年共事,兩人同在一個屋簷下,卻一向公事公辦,從未逾矩一步。

  這期間,信草轉世兩次。從初次相遇到信秀逝去,她見證了這個男人從青春年少到垂垂老矣。

  源信秀一共活了八十九歲,在世期間為家族鞠躬盡瘁。他一生無後,晚年收養家族裡一個男孩為繼子,將家督之位傳了下去。

  幸得上蒼垂憐,他一生無病無災,最後壽終正寢。

  去世前,信秀摒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信草,即使在他人生的最後一刻,他依舊守著規矩,相見也是隔著一張竹帷。

  只是這一次,換他在竹帷裡,她在竹帷外。

  「八十九歲,算是少有的長壽之人。」信草輕聲說道。

  「是啊,可我覺得還不夠。」

  行將就木的老人躺在竹帷之後,他側著頭,昏花的雙眼努力想要看清竹帷外那個模糊的身影。

  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他就再也看不到這個身影了。

  「信草大人,能靠近一點嗎?」

  信草挪近了一些。

  「再近一點。」

  看著快要貼近面部的竹帷,信草愣了愣,遲疑片刻,她用摺扇挑開竹簾,扇子一端卻被對方壓下。

  「我現在的模樣著實不怎麼好看,並不想讓信草大人看到我這幅失禮的樣子啊。」信秀輕歎道:「可以把手伸進來嗎?」

  信草把手伸了進去,對方的手帶著些微顫抖,輕輕覆在她手背上。

  那是一隻歲月刻上無數痕紋的手,也是一如六十年前溫暖的手。

  他緩緩開口,嗓音嘶啞:「過去的那些年,信秀一直都在麻煩您。直到今天,恐怕還要麻煩您最後一件事。」

  「你說。」

  「請替我,護佑花山源氏。」

  信草彎了彎唇角,沒有絲毫猶豫,一字一頓仿若許下誓言:「好,我答應你。」

  信秀輕輕笑出聲,明明還是那蒼老的聲線,卻不知為何,讓信草想起年輕時候意氣風發的他。

  「八十九歲,的確是少有的長壽,可還是不夠,遠遠不夠啊。」

  「信草,信草啊。」信秀喚著她的名字,聲音漸漸微弱:「我還想活的更久……還想要擁有……更多時間,我……還想繼續……」

  他的話終究沒有說完,拉住信草的那只手也悄無聲息的滑落。

  像是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一般,信草一動不動的跪坐在原地。

  良久,她動了,她輕輕握住了那只手,一如六十年前。

  哪怕它已經不再溫暖。

  ***

  夕陽下,抱臂倚在門外的鶴丸仰頭看著簷角垂下的銅鈴鐺,微風撥動清響,他白皙的臉頰半邊融進暖洋洋的日光裡。

  身後的門忽然被拉開,他看見信草面無表情的從屋子裡走出。

  鶴丸蹙了蹙眉。

  屋子裡的對話,他都聽見了。

  鶴丸想了想,斟酌道:「與其說是讓你護佑家族,不如說是想讓你護佑家族的血脈,這樣你就能一直存在。他這樣說的用意,其實是想給你找個人生目標,讓你能好好的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吧。」

  信草仿佛沒聽見一般,自顧自的走在前面。

  「他一生無後,是因為害怕有一天,你變成他女兒。」

  「別說了。」信草啞著嗓子開口。

  「他最後那句沒說完的話,其實是想繼續看著你,陪你走下去。」

  「我知道的啊!」信草忽然轉身,再也維持不了表面的冷靜,大聲喊道:「這種事情,我全都明白的啊!就是因為明白才……」

  說著說著,她忽然梗住,眼淚就這樣不期然的落下來。

  看到信草哭,鶴丸卻松了口氣,「這就對了,難受就發洩出來,別憋著嘛!來,我借你肩膀。」

  他走到信草面前,將她攬進自己懷裡,「哭吧哭吧,等哭完了,也會成長的吧。」

  低低的、帶著幾分忍耐的嗚咽聲埋進了鶴丸胸膛。

  他愛憐般的摸了摸信草頭髮,這個小姑娘就連發洩的哭聲,都有著讓人心疼的克制。

  信秀的後事安排妥當後,鶴丸來找信草告別。

  「我在這個時代滯留的太久,必須得走了,一千多年後的你還在本丸等著我回去呢。」

  信草愣了愣,鶴丸一共陪了她六十多年,她都快忘了,他回到這個時代原本只是來執行任務的。

  她笑了笑,總覺得自己唇角的弧度帶著幾分苦澀。

  鶴丸走後,她又是自己一個人了。

  可信草知道自己不能阻攔,還裝作沒事人一般故作開心道:「你陪我這麼久,我都沒為你做過什麼,有什麼要求現在趕快提哦!」

  「唔……」鶴丸捏著下巴想了想,「那就拜託你把我的本體送到安達家吧。幾十年後的霜月騷動(1285年),我是在安達泰盛手裡。畢竟我不能改變自己的歷史。」

  信草眨了眨眼睛,「改變歷史的話,你會怎樣?」

  「大概……會暗墮吧?」鶴丸頓了頓,繼續道:「通俗一點說,就是墮落成惡鬼。」

  「我知道了。」信草表情肅穆,慎重的點了點頭。

  鶴丸走的那天,她親自將刀送到安達家。

  離開安達家的路上,她用半開玩笑的語氣對鶴丸說:「你走之後,我得封印了關於你的記憶,不然我怕我會忍不住又把你從安達家搶回來。」

  鶴丸一愣,忽然變得很感動的模樣。

  看他這樣,信草被嚇了一跳,「怎麼這種表情?」

  鶴丸撓了撓後腦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從我被五條家鍛造出來,就從未在任何一家久留。聽你這樣說,我忽然覺得,之前四處漂泊數度易主,都不算什麼了。」

  他笑了笑,看著信草的鎏金色眼眸映著日光,看上去格外溫暖。「原來還是有人願意給我一個歸處的。」

  「我們一定會再見面。」鶴丸展開雙臂,用力抱住這個日後還會經歷諸多磨難的小姑娘。

  「信草子,我在未來等你。」


第52章 奈落切糕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章開始,雙信這對民間cp就徹底下線了,之後就是正兒八經的仙鶴草夫婦【哪裡不對

  以及,我捋一遍最近幾章的時間和劇情線——

  在現世追查妖刀下落——信草通過食骨之井到了戰國時代(1549)——發現妖刀是鬥鬼神,在殺生丸指引下去找奈落——在奈落門口遇到犬夜叉一行人,又中了幻術——幻境中,「夢」到了平安末期自己的經歷(1189—1256)——破幻術,睜眼還是戰國時代(1549)

  *

  「鶴先生, 如今的我已經走過一千年,終於再次和你相遇。」

  她額頭抵著鶴丸胸膛,笑了笑, 恍若隔世。

  慢慢從懷抱中退出, 白衣的付喪神還保持著擁抱的姿勢,雕塑般定格, 所有景物迅速退去全部色彩,日光慘白, 微風驟止, 鳥鳴不得聞, 連落葉也無視重力駐留在半空。

  時間停止流動,周圍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信草目光掃過這個靜止空間的一切,最後停留在一動不動的鶴丸身上時, 眼神變得極為溫柔。

  「回過頭再經歷一遍,愈發覺得我能遇見你們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她的眉眼盈盈一彎,「謝謝。」

  她垂下眼,睫羽微斂, 輕聲說道:「信秀,永別了。」

  她打了個響指,忽然, 從哪裡開始發出玻璃破碎的聲音,裂紋在空氣中延伸,這個仿若石化般的慘白世界瞬間分崩離析,景也好, 人也罷,全都化為一片齏粉。

  「啊——!!」

  奈落城堡門前,一個身穿紫衣、頭髮像蝴蝶翅膀的小女孩倒地,捂住胸口發出一聲慘叫。

  現實中的信草忽然睜開眼睛,她一步跨過城堡大門,身後犬夜叉他們還在對付神樂召喚出來的骷髏鬼兵。

  幻術中已然過去六十多年,而現實中不過短短幾秒鐘。

  「你……你怎麼醒了?!」紫衣蝶翼的小女孩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信草。「之前中過這個幻術的人,全都永遠沉睡在過去的幻象中!你怎麼能……你到底是什麼人?」

  「剛剛的幻術是你設下的?」信草走上前幾步,上下打量著她,「原來是一隻小蝴蝶精啊。」

  無視小女孩的驚慌失措,信草伸出手指戳了戳女孩頭上的蝴蝶翅膀,「唔……感覺蠻可愛的。」正說著,她指尖靈力細如電流,直接將蝴蝶精電暈。

  冥加還沉浸在幻術中沒有清醒,正一邊笑一邊流著口水。叫醒他後,信草問他:「你笑的好噁心啊,到底看見了什麼?」

  「咳……很美好的場景。」冥加煞有介事的清清嗓子,「你看見了什麼?」

  「一點舊事罷了。」信草輕描淡寫道,擺明瞭是不想告訴冥加。

  破掉門上的幻術,又幫犬夜叉他們殺了幾個骷髏鬼兵,一行人繼續向城堡深處前進。

  按照正常情況,奈落這時應該派人來阻止他們,但是很奇怪的是,接下來的一路他們沒有遇到任何攻擊。

  「冥加,你不是說奈落有很多分|身嗎?」信草輕聲問道:「怎麼都沒見分|身出來阻止我們?」

  半天沒聽到應答,信草看向自己的肩膀,才發現冥加已經不見了。

  犬夜叉「嘁」了一聲,語氣不滿:「那個老頭,又逃跑了!」

  「前面說不定有陷阱,大家一定要小心。」彌勒手握封住風穴的念珠,提醒著所有人。

  就在他們小心翼翼推進行程時,走廊盡頭忽然出現一個披著銀白色皮毛的身影。

  「是奈落!」犬夜叉大喊一聲,像打了雞血般抽刀出鞘。

  信草凝神盯著這個身影足足三五秒後,一敲手心,下結論道:「奈落原來是個狒狒精啊!」

  話音剛落,無數黑色觸手從皮毛下竄出,彈射般襲向信草,卻撞到了信草臨時撐起的結界上。

  「哎呀,惱羞成怒了呢。」信草笑盈盈的歪著頭說道,語氣輕鬆。

  與此同時,犬夜叉出刀迅速將奈落一切兩半。

  血腥的場景並未出現,切口處反而冒出滾滾黑煙,以為是瘴氣的戈薇挽弓搭箭,破魔矢卻未能淨化黑煙。

  這煙霧仿佛有生命一般湧向眾人,危急關頭,信草最先拉住離自己最近的戈薇。

  煙霧觸碰到身體時,失重感忽然襲來,煙霧散去後,信草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掉到了未知的叢林中。

  她身邊還有剛剛情急之下拉住的戈薇。

  「這是哪裡啊?」

  戈薇打量著周圍景色,有點懵。

  「應該沒走遠,就是城堡外的森林。」信草語氣聽上去很感興趣,「大概是類似空間傳送的法術吧,可惜時間太短,不然還可以研究一下。」

  「這種時候,就不要想這些啦!」

  對於信草不慌不忙的悠哉模樣,戈薇有些無奈。不過正是因為她這樣的態度,戈薇之前的緊張情緒反而全都不翼而飛。

  「犬夜叉他們也不知怎麼樣了,我們試著——」

  戈薇話剛說一半,地面忽然開始震動,咣咣咣,一下接著一下,像有巨人正在走路。

  巨大的陰影慢慢覆在兩人頭頂,一隻頭頂長著兩隻角的青紫色惡鬼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這不是悟心鬼嗎?!」戈薇瞳孔驟縮,「它不是死了嗎!」

  「悟心鬼。就是那個咬碎了鐵碎牙,還會讀心的奈落分身?鬥鬼神就是用它的牙齒鍛造的吧?」

  信草看著悟心鬼若有所思,「話說……奈落到底是個什麼妖怪?這一隻長得不像狒狒啊?」信草眨了眨眼睛,打量著面前身形巨大的惡鬼,評價了一句:「嗯,胸肌挺發達的,但是裸奔不太好。」

  戈薇:「……」

  悟心鬼盯了信草兩秒鐘,也不知讀心讀到了什麼,目光有些複雜,最終決定無視她。

  它把醜陋的腦袋轉向戈薇,「犬夜叉的同伴啊,你心裡正在疑惑,明明我已經死了,怎麼會再度出現。我可以告訴你,我回來就是為了向你們復仇!從奪取無數生命的妖刀中再次誕生的我,遠比過去強大,既然是你先出現在我面前,我就先殺掉你吧!知道你死去的消息,想必犬夜叉的心聲一定很有趣——」

  悟心鬼話音忽然一頓,它猛地轉頭看向信草,大聲吼道:「奈落不是狒狒!更不是什麼努力幹活還不黏人的小妖精!我也不是牛羊妖怪!長著角的就都是牛羊嗎!你這小姑娘真沒見過世面!而且我話癆怎麼了?!老子就喜歡說話你管得著嗎!」

  「啊……」信草目光驚奇的看著悟心鬼,「原來你真的會讀心啊。」

  戈薇默默的離這倆精神病遠了點。

  悟心鬼冷哼一聲,「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對我的讀心術不屑一顧,你認為一力降十會,只要實力足夠強悍,我的歪門邪道不會有任何用武之地。但是小姑娘你錯了,你的心聲還告訴我,你的靈力不足,而且我的實力也足夠殺幾百個你這樣的小豆丁……你又在心裡罵我話癆是不是!老子最討厭別人叫我話癆!」

  惱羞成怒的悟心鬼舉起鬼爪,朝兩人狠狠揮去——


第53章 鶴氏蘋果糖

  「你叫我……小豆丁?」

  聽到這個稱呼後, 信草忽然笑了,而悟心鬼揮下的爪子在快要接近兩人時驟然停住。

  他的腕子上,纏著一根粗壯的樹藤。

  「這種弱小的植物, 怎麼可能困住我!」

  悟心鬼轉回身拽了拽自己的胳膊, 發現根本拽不動,順著樹藤的走向,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信草手上。

  她的手剛好搭在一棵參天大樹上。藤蔓就是從這棵樹上生長出來的。而悟心鬼也忽然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 他聽不到信草的心音了!

  悟心鬼怒火中燒, 他嘶吼著撲向信草, 藤蔓被他全身的力氣拉扯的吱吱嘎嘎直響。

  「藤蔓快斷了!」戈薇連忙抽出一支箭,卻被信草阻止,「不忙。」

  她再次打了個響指, 地底忽然鑽出十數根粗大的樹根和藤蔓,將悟心鬼全身牢牢捆住。

  信草將手重新搭回樹幹上,手心冒出些微綠色靈光,她挑起眉梢, 似笑非笑著對掙扎中的悟心鬼說:「實力的確可以碾壓一切歪門邪道,就像這樣!」

  她搭在樹幹上的手掌忽然用力向下一壓,粗壯的植物根莖牢牢纏裹住悟心鬼, 同時跟著信草掌心的動作收縮擠壓。

  悟心鬼被裹的密不透風,連慘叫都無法出口,最後只聽到幾聲讓人牙癢癢的骨頭碎裂聲,漿糊般的血肉從藤蔓根莖縫隙爆炸般溢出。

  戈薇呆愣了一會, 默默將箭收回箭筒。她看向信草,遲疑著問她:「這是操縱植物的術嗎?」

  「應該不算操縱,我到奈落城堡之前,和城外山頭樹林裡剛開啟靈智的山精們『聯絡』了一下感情,我付出靈力幫它們強化,它們得在合適的時機幫我一把。所以這相當於一個交易,我也是付出了代價的。」

  她沒說的是,現有的靈力無法支撐她用大型術法,只能借助這些山精的力量,而這些山精履行承諾後,自然會去找這個時代的信草討要靈力。

  給過去的自己挖坑,信草一點都不含糊。

  藤蔓吸收了悟心鬼的血肉,打著飽嗝蹭了蹭信草的手指,最後又重新鑽回地底。

  一片狼藉的草地上有一小灘血跡,鬥鬼神的碎片躺在血泊裡,變得黯淡無光。

  「好厲害!」戈薇盯著藤蔓鑽進土裡的位置,問信草:「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嗯……我嘛,只是個普通的審神者而已。」

  信草蹲在血泊前,內心有些嫌棄那些藤蔓的「吃相」,剛要伸手撿出妖刀碎片,一根細小幼嫩的藤芽從土裡鑽出來,貼心的幫她將全部碎片挑了出來。

  看到這一幕的戈薇彎腰撐著膝蓋,笑道:「看來它們很喜歡你呢。」

  之後的經歷就簡單了許多。奈落把戈薇一行人分成兩撥,戈薇對妖刀化成的悟心鬼,其他人對瘴氣和毒蜂,看來是想將他們各個擊破,不過沒想到多了個開掛的信草。

  奈落的計畫落空,帶著搶來的四魂之玉跑路了。至於信草,她拿到妖刀碎片就算任務完成,可以直接去時政那裡交差。這次沒有妖刀搞鬼,她和戈薇順利的從戰國時代回到了現世。

  回到現世時是晚上,信草一開始以為鶴丸被白川家帶走了,打算回去接上鶴丸再去時政交差。

  可她根本沒想到,鶴丸就坐在食骨之井邊等她。

  「呦!」

  鶴丸朝她揮揮右手,左手還拿著一個啃了幾口的蘋果。

  「在這裡看見我有沒有被嚇到?」

  剛從井裡爬上來的信草眨了眨眼睛,「你怎麼在這?!」

  「我就住在這啊。」鶴丸俏皮的朝信草眨了眨眼睛。

  「哈?」

  「你們兩個去了好幾天,都累了吧,快過來歇著。」戈薇的媽媽一邊推著兩個女孩的肩膀,一邊對信草解釋:「這個小夥子因為要等你,特意在附近找了兼職,晚上就來我們家借住……啊!鍋裡還煮著咖喱呢,我得去看看!戈薇你來幫我一下。」

  戈薇媽媽小跑向廚房,順便拉走了戈薇,離開前還扔下一句話,「信草一定要留下來嘗嘗伯母的手藝哦!」

  「伯母做的飯超贊的!」鶴丸大聲說道,還沒跑遠的戈薇媽媽瞬間喜笑顏開。

  信草道了聲謝,看著鶴丸時表情變了變,語氣多了幾分嚴肅:「白川家沒管你?」

  要是他們真沒管鶴丸,她現在就能去掀了白川家房頂。

  「不是啦,他們要帶我回京都,是我自己要求留在這裡的。我對現代人的生活方式很好奇,就讓他們回去了。」

  信草還想再問點什麼,鶴丸卻直接拉住她手腕,把她帶到日暮家的餐桌旁。

  六個人圍著一張桌子坐下,有些擁擠,氣氛卻溫馨。戈薇媽媽似乎很喜歡鶴丸,一直在給他夾菜。

  他跟戈薇爺爺和草太也聊得來,不但能和戈薇爺爺談茶道,還能輔導草太的歷史課!

  沒在惡作劇的時候,這個付喪神還挺有平安老刀的風範。

  晚飯後,信草和鶴丸向戈薇一家告別。走在街上時,她看到道路兩旁裝飾著彩燈的松柏,才忽然意識到今天是什麼日子。

  「今天耶誕節?」

  「準確來說是平安夜。」鶴丸翻著自己身後背著的大書包,「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哦!主君你先把眼睛閉上。」

  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信草有點感動,內心還生出幾分期待。

  她乖乖閉上眼睛

  「當當~可以睜開了!」

  她緩緩睜眼,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個超大的蘋果!

  真的是超——級——大!都快比她腦袋大了!

  信草瞠目結舌的看著快要懟到她臉上的蘋果,半晌,喃喃道:「這可真是……嚇到我了啊。」

  能買到這麼大個的蘋果,也是……挺不容易的。

  看到信草被嚇到,鶴丸的笑容格外燦爛,「我之前洗過了,主君你可以直接吃,一定要都吃掉哦~」

  信草雙手接過這個足足兩斤的大蘋果,心說這要是全吃了,她一年之內大概都不想再見過蘋果了。

  「謝謝你啊,鶴丸。」她艱難的開口,「這麼大的蘋果,找來挺不容易的吧?」

  「是啊,超級不容易買到,還是托兼職的同事才弄到的呢!」

  信草乾笑著,「那個……你掙錢也不容易,還給我買什麼禮物啊。」

  「雖然這個蘋果超級貴,花掉了我全部薪水,但是能看到主君你被嚇到的樣子,我覺得非常值誒!」

  ——所以你其實只是想嚇我嗎!?

  看到鶴丸期待的眼睛,這雙眼睛那麼好看,信草一時之間說不出拒絕的話。

  「分你一半行嗎,太大了,我實在吃不了。」她折中了一下。

  「行呀!」鶴丸點點頭,答應的挺痛快。

  他們去便利店買了把水果刀,將蘋果切開,一人捧著一半,坐在廣場的長椅上哢哧哢哧的啃起來。

  啃蘋果的時候,信草問鶴丸:「你都做了什麼兼職啊?」

  「唔……早晚在生態園給丹頂鶴餵食,白天穿著布偶衣服發傳單,更多時候是去鬼屋嚇唬人,有時候得閒還會幫超市搬搬箱子。」

  信草沉默片刻,抿了抿唇,「對不起,我帶你來現世,本來是想讓你好好玩的。」

  鶴丸倒是笑的很坦然,「用不著道歉啊,我覺得這次經歷超級有趣的,我很喜歡喂動物和鬼屋的工作,發傳單和搬箱子就有點無聊了。對了,要聽聽我打工時有趣的事情嗎?」

  信草點點頭,「想聽!」

  鶴丸將手裡的果核準確的投射進垃圾箱裡。看信草手裡還剩一半,估摸著她是吃撐了又不忍心讓他失落,還想勉強自己繼續往肚子裡塞,於是他乾脆直接搶過她剩的蘋果,一點也不嫌棄的啃了一口。

  聽著那清脆的響聲,信草忽然覺得臉頰有點發熱,她眨眨眼,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又看了看啃蘋果的鶴丸,不好意思道:「那個……」

  「主君我跟你講啊,我喂的那些丹頂鶴超級聰明,其中有一隻——」

  鶴丸不動聲色的轉移了話題,挑揀著上班時的趣事講給信草聽,貼心的照顧著她的情緒,儘量不讓她尷尬。

  時間悄然流逝,不知不覺間,廣場上響起零點的鐘聲,鶴丸將果核扔進垃圾箱。

  「主君,我們該回家了哦。」

  兩人回了本丸,刀劍男士們早就已經把本丸裝飾了一番,院子裡燈火通明,雪人和松柏上掛著閃爍的彩燈,本坪鈴下面的麻繩上還掛著一個紅彤彤的聖誕襪。

  鶴丸偏過頭朝信草笑了笑,「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信草彎著眉眼看向鶴丸,「你送了我禮物,我還沒回禮呢。」

  鶴丸卻搖了搖頭,他微微彎腰,動作輕柔的理了理信草的鬢髮,隨後又附在她耳側,故意壓低的嗓音伴著溫暖的氣息拂上她臉頰。

  「你能在這個冬天回到本丸,這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咚!

  咚咚咚!

  信草忽然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猶如鼓槌。


第54章 本丸棒棒糖

  過完耶誕節後, 緊接著就是年關。信草弄來一台電腦和投影儀,放置在本丸的大廣間內。

  「紅白歌會可是新年的浪漫。」信草拍了拍投影儀,周圍聚過來一群看熱鬧的刀劍男士。

  「我聽說過這個。」三日月笑呵呵道:「聽說看紅白歌會時還要有被爐。」

  見三日月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信草忽然了悟, 「三日月先生是覺得冷?本丸供暖不好嗎?」

  「畢竟是老人家了呢。」三日月打著哈哈。本丸其實不冷,他只是想體驗一下被爐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好吧。」信草點點頭, 掏出自己的小本本記下被爐,「還有什麼需要添置的?」

  「有年終獎嗎?」亂舉起手, 興致勃勃的問:「我想買新衣服!」

  「嗯……我記得我剛給你們發過工資吧?算了, 如果時政給我發年終獎, 我也給你們發。」

  愛染也跟著舉起手,「要有晚會,還有煙花!」

  「煙花和酒已經備齊了。」

  宗三看著正播放日劇的電腦螢幕, 一臉憂鬱的對劇中人物說:「被困在裡面的你們也是籠中之鳥嗎?」

  「等等宗三先生,你先把刀放下!雖然勇於撕破鳥籠是一件好事,但這個並不是鳥籠啊!」

  小夜:「柿子……」

  燭臺切:「不知道廚房的食材夠不夠用。」

  江雪:「不出陣就行。」

  髭切:「我們要準備好壓歲錢了啊,唔……髭切?」

  膝丸:「兄長, 髭切是你的名字啊!」

  ……

  信草手忙腳亂的做著記錄,又購置了不少年貨。就這樣,本丸熱熱鬧鬧的迎來了新年。

  十二月最後一天, 伊勢神宮舉行請神祭典。

  白川家歷任家督都是伊勢神宮的大宮司;負責請神上身的是伊勢神宮的齋宮,也是一名內親王;而作為監督神明的審神者今年由信草擔任。

  祭典結束後,信草本來打算離開,卻被齋宮叫住。

  「我姑姑的寶冠章是不是在您那裡。」

  信草不動聲色的打量小女孩一眼, 之前做齋宮的皇族公主今年結婚了,於是換成這位才十三歲的新人。而信草前面十幾年一直昏昏沉沉,今年也是她這一世第一次擔任伊勢神宮的審神者。

  信草可以確認,兩人之前從未有過接觸。

  她想查明時空亂流和朋友失蹤的真相,之前大庭廣眾之下拿出過一次寶冠章就是為了「釣魚」,沒想到這麼快就有魚咬鉤了。

  不過這位齋宮才十三歲,她不會自己無緣無故的問出這些。

  為了引出小姑娘背後的人,信草沒有猶豫,直接承認:「是,勳章的確在我這裡。」

  「雖然對外公佈的是我姑姑已經去世,但我知道她只是失蹤了,也許有一天她會回來。所以勳章放在你那裡不太好。」

  「這些事應該都是機密。」信草語氣帶著幾分誘哄:「您都是從哪聽說的。」

  內親王蹙蹙眉,對信草轉移話題不太滿意,「您別管我在哪裡聽說的,這是我們皇室的東西,您理應歸還。」

  「我只知道這個勳章歸個人所有,別人無權干預擁有者對它的處理方式。這是我朋友送給我的,那它就是我的。」信草不為所動,勾唇輕笑,「您非要我歸還,是最近法律新增的條令嗎?」

  齋宮愣了愣。

  「看來不是了。」信草微微欠身,「那麼請容我告辭。」

  齋宮抿抿唇,「我沒在跟您商量,這是命令。」

  信草聽到這話,忽然笑出聲。

  「您在拿什麼命令我?身份地位嗎?」

  她轉過身,唇角依舊掛著笑意,眼眸迷蒙溫潤,看著很好欺負的模樣,說出的話卻如針尖般銳利:

  「抱歉,你還不夠資格。叫你背後的人來跟我談!」

  扔下這句話,信草直接轉身離開。

  她沿著回廊走到盡頭,拐了個彎,對等著她的白川家主說:「查一查齋宮最近和那些人接觸過。」

  之後信草並沒有留在白川家過年,而是回了本丸。

  這天晚上,大家一起在大廣間慶祝新年。

  大廣間擺滿了被爐,桌上不但有裝在漆盒裡的禦節料理和鯛魚,還有各種各樣的火鍋和壽司;鳴狐和小狐丸特地做了油豆腐,和五隻狐之助一起享用。

  為了助興,每個家族都出了一個節目,千子差點要脫掉衣服給大家跳個肚皮舞,最終被蜻蛉切阻止。

  次郎和日本號拉著信草喝酒,結果信草一不小心喝高了。

  她一喝高就有個毛病,一改平日少說多做的低調內斂作風,話癆起來沒完沒了,而且還非得拉著本丸兩大社交恐懼症患者胡侃。

  大俱利伽羅和山姥切國廣也很無奈,想要發火,看她醉的東倒西歪的樣子,又沒了火氣。

  最後信草直接醉倒在榻榻米上,被鶴丸看見,他跟燭臺切交代一聲後,背著信草離開了大廣間。

  信草軟軟的伏在鶴丸背上,兩人近在咫尺,只隔著兩層衣衫,互相分享著彼此的溫度。

  女孩子的頭垂在他肩膀上,柔軟的髮絲掃在鶴丸脖頸,帶來微微的癢。她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和女孩子的馨香,溫而軟的氣息,靜謐卻也無處不在。

  鶴丸覺得自己變得有些奇怪,不但放緩了腳步,竟然還會產生「如果道路不能延長,希望時間能再延長些」的想法。

  最近自己好像變得越來越奇怪。

  他有些迷茫的偏過頭,剛好看見信草微微顫抖的睫毛。

  一切曖昧在這個瞬間被打破,鶴丸跳脫的心思直接拐到了其他地方——

  裝醉?!

  唉呀媽呀這可太有意思了!

  走出一小段距離,他語氣中帶著笑意,輕聲提醒:「主君,已經離開大廣間很遠了,別再裝了。」

  信草睜開眼,她的眼神清明,哪還有之前迷迷糊糊的醉態。

  「為什麼要裝醉呢?」

  「被你發現了啊。」信草歎了口氣,「我也是沒有其他辦法了。一直都沒怎麼跟大俱利和山姥切說過話,明明住在一座本丸裡,卻連遇到的機會都少有。」

  信草歎了口氣,「他們似乎有些排斥和我交流,平時走路都躲著我。我也不知道他們需不需要添置什麼,有沒有不開心的事,也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和他們多說幾句。」

  信草的下巴擱在鶴丸肩膀上,話音含糊,軟聲軟氣道:「我想知道,他們在這裡過得好不好。」

  鶴丸愣了愣,最後笑出聲。月色下,他金色的眼眸看上去格外溫暖。

  「虧你能想出這種辦法。」

  信草搖搖頭,「裝醉欺騙他們還是不對,以後有機會的話,再去和他們道歉吧。」信草清了清嗓子,「那個,鶴丸,放我下來吧,我可以自己走。」

  午夜鐘聲剛好在這時響起,廊上清音回蕩。愛染帶著其他小短刀們在庭院裡放煙花,將一方天空映的五光十色。

  「新的一年就這樣來了。」鶴丸仰起頭看煙花,無視了信草讓他放下自己的話,一副「鐘聲太響你說啥我沒聽見」的模樣,轉而說道:「主君,許個願吧?

  信草眨眨眼,看出鶴丸擺明是不想放她下來。最後她無奈的放棄反抗,「唔……希望明年能長高,腿長兩米八。」

  鶴丸斟酌著開口:「主君啊……」

  「怎麼了?」

  「我覺得放棄也是一種人生選擇。」

  信草直接施展出自己的鎖喉神技,她勒住鶴丸的脖子,氣哼哼道:「看破不說破你懂嗎!」

  「松松松鬆手啊主君我快要被勒死了!要溫柔的對待鶴啊!」

  身後不遠的拐角,因為擔心信草喝醉而跟出來的山姥切默默轉身離開了。

  他回到大廣間,「大俱利,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雖然信草沒喝醉,但回到房間後還是覺得有些酒意上頭,她很快就睡著了。這一覺睡的特別沉,早上是被手機鈴聲震醒的。

  天色已經大亮,她迷迷糊糊接起電話,啞著嗓子道:「喂?」

  打來電話的是白川家的管家爺爺。「信草大人,家主讓我跟您轉達一句話。」

  「哦,你說。」她掩唇悄悄打了個呵欠,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好像身體變得更沉了。

  「這幾天日本忽然流行起一種靈力病毒,感染的除了身具靈力的人類,甚至還有妖怪和付喪神。家主大人讓您這幾天小心點,出門時記得做好防護措施。」

  「知道了,什麼類型的病毒?」信草揉了揉眼睛,還是覺得身上哪裡不對勁。

  好像身體多出點什麼,感覺怪怪的。

  「二公子(家主弟弟)給這個病毒起了個有趣的名字,叫『性轉病毒』。」電話那邊的管家爺爺忽然停頓幾秒,再開口時語氣遲疑:「信草大人,您的聲音怎麼變了?」

  信草拖著長音「啊」了幾聲,「唔……有點啞是嗎?昨天酒喝多了,一會多喝點水潤潤嗓子應該能好吧。」

  「審神者大人,不好啦!!」

  臥室門忽然被狐蝶結推開,它一邊飆淚一邊撲向信草,「刀家男士們全部變成刀劍女士——」

  它的話忽然頓住,看著信草,眼睛瞪的溜圓:「你……你是誰?!」

  信草愣了愣,低頭看向自己。「我當然是——」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她的胸……等等,她的胸呢!

  原先最起碼也算是小丘陵,現在完全變成一馬平川的大草原了啊喂!

  手機裡,管家正問她發生了什麼事。信草忽然想到某種荒謬的可能,哆哆嗦嗦的將手伸向兩腿間……

  她身體一顫,手機滑落到榻榻米上。

  咦咦咦咦咦咦!!!

  不不不這不是真的,一定是她早上睜眼的方式不對!

  阿姆斯壯迴旋加速噴氣式阿姆斯壯炮什麼的,一定是她的錯覺!一定是!

  她再次伸手,顫顫巍巍的摸向雙腿間——

  夭壽啦!白川信草變成白川信艸了啊啊啊啊!!!


第55章 性轉盛宴

  狐蝶結像個盡職盡責的標兵般, 寸步不離的守在審神者房間外。

  站在它對面的,是各式各樣美貌的小姐姐們。

  在刀劍男士……啊不,刀劍女士們共同注視下, 狐蝶結壓力山大的抹了把額角並不存在的冷汗。

  「那個……審神者大人沒出什麼事, 就是……就是和你們一樣,她應該很快就能出來了, 你們要是等急了就先回去?」

  房間內,一陣嘩啦啦沖水聲後, 信草目光陰沉的從衛生間走出來, 甩上門時動作有點大, 「啪」地一聲,嚇壞了趴在房間裡的狐圓圓。

  狐圓圓抬眼看著信草,「嘖嘖, 你這眼神陰的都能擼出一把冰珠子下來。怎麼樣啊,看到了沒有?」它賊兮兮的湊到信草跟前,壓低聲音問:「大不大啊?」

  「挺……挺大的……」信草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頹然的捂住臉。「這可真是新年大禮啊……」

  「我們信草大人氣場兩米八呢, 性轉了那必須是大屌正太……」小狐狸正說著,注意到信草的目光掃向四周,最後定在八角櫃的果盤上。

  中間的蘋果上赫然插著一把水果刀。

  ——臥槽!她想幹什麼?!

  胖成球的狐圓圓一個猛子紮過去, 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叼起水果刀直沖向窗邊。

  於是,狐蝶結和眾刀劍女士們眼睜睜看著那把刀呈抛物線從二樓窗臺被狐圓圓扔下來。

  狐蝶結打了個激靈,渾身毛都炸起來了!

  「你們快離開這裡!任何刀都不許留下!」狐蝶結大吼一聲, 「要是審神者大人一個想不開自宮怎麼辦!」

  話音剛落,兩秒之內,人跑得乾乾淨淨。

  信草:……我不是,我沒有!你才要自宮呢!你全家都要自宮!!

  她沖到視窗旁想解釋一下,結果發現外面除了狐蝶結一個人都沒有。一氣之下,她把狐圓圓從二樓窗戶扔了出去。

  「自宮」未遂事件後,第一屆本丸全體代表大會在大廣間召開。

  會議中心思想是——接受性轉事實,落實兩學一做,正確處理男性主君與刀劍女士的關係,共同構建健康和諧本(後)丸(宮)。

  基本上能出席的都出席了。

  一襲水藍長髮的溫柔大姐姐一期一振看了眼自己的弟弟……不,妹妹們,問藥研:「包丁沒來?」

  身穿白大褂的知性女醫生藥研推了推眼鏡,「他還在屋裡哭呢。平時甜食吃太多,一夜之間胖成二百斤的孩子,可能一時間接受不了。對了,一期哥……姐……哥……啊我到底叫你哥還是姐?!」

  旁邊一群軍裝蘿莉中,亂藤四郎看上去最開心,正牽著裙角轉圈圈,雖然他……她的外貌和之前沒有任何變化。

  同樣沒什麼變化的還有次郎太刀,她正一臉愉悅的跟自家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小仙女大哥……大姐安利自己的花魁裝。

  三日月老奶奶依舊和以往一樣淡定的坐在大廣間外的回廊上,和大胸細腰翹臀長腿的小狐娘在回廊上喝茶。

  一旁的清雅美人鶯丸端起茶杯,「啊,茶梗豎起來了,會有好事發生吧。」

  「各位,要拍照了哦!抬抬頭!」

  爽朗女漢子陸奧守吉行舉著相機哢嚓哢嚓的拍;兜帽擋住大半張臉的山姥切連忙將金色長髮塞進披風裡,他低著頭,只露出一角線條精緻的白皙下頜。

  「別把臉藏起來啊,看你現在多漂亮。」氣質魅惑的青江小姐姐試圖拉下山姥切兜帽,「來,對著鏡頭笑一個?」

  山姥切死死拽住自己的兜帽,「不要說我漂亮!」

  海盜禦姐燭臺切找了半天都沒看到鶴丸,問身旁的元氣少女:「貞醬,你看到鶴先生了嗎?」

  「沒有哦。」太鼓鐘雙臂在腦後交叉,想了想說:「現在還能叫『鶴先生』嗎?應該該叫『鶴小姐』才對吧。」

  此時的鶴小姐去了哪裡呢?

  他偷偷爬上審神者的窗。看到方桌旁正在用終端連線時政的少年,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主君變成少年也依舊可愛。黑色短髮柔軟有光澤,眼睛也像黑濯石一般漂亮,整個人看上去乖巧又溫軟,讓鶴丸想起黑色皮毛的小奶貓。

  聽到笑聲,信草掛掉連線,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雖然對方聲音女性化,不過在這個本丸裡,會爬她窗戶的除了狐之助就只剩下鶴丸。

  她慢條斯理道:「信不信我也把你從二樓窗戶扔下去?」

  小奶貓也是有爪子的!

  「別呀主君。」鶴丸嬉皮笑臉的坐到信草身邊,特哥倆好的拍拍她肩膀,「這個驚嚇超贊啊主君!而且你看啊,你比之前高了好幾公分呢!這下超過一米五了呢,開心不?」

  「並不。」信草氣哼哼的斜了鶴丸一眼,眼睛忽然瞪大。

  美女你誰?!

  一陣風襲來,銀白色長髮在微風中飄散開,拂過信草臉頰耳廓,微微帶著點涼和癢。

  髮絲後面的金色雙眸燦若暖陽;斜交的領口微開,轉頭回眸的瞬間,白皙脖頸上的美人筋與精緻的鎖骨相遇;鎖骨下微微露出的溝壑和山巒……

  這得有36D了吧豈可修!

  ——我性轉前還沒有36D呢!

  信草捂著鼻子,內心嫉妒的想著。

  「主君,你剛剛在聯繫時政嘛~」

  美麗的鶴丸小姐姐剛拉住信草袖子,撒嬌信手拈來。信草打了個寒顫,瞬間退離五米遠。

  「你……你正常一點!」

  這個模樣像炸了毛的小奶貓。

  平時的信草太淡定了,仿佛什麼事情都在她掌握之中,這樣的信草多少帶著點距離感。忽然變成男孩子後,她看上去很不自在,這種想要極力掩飾的慌亂反而讓她多了幾分人氣。

  這樣的主君讓鶴丸忽然有了調戲的樂趣,不過他知道不能調戲狠了,不然以後沒得玩了。

  鶴丸清了清嗓子,「說正事啦,主君打算之後怎麼辦?」

  「導致本丸全體性轉的原因是一種未知病毒。不只是我們這裡,日本兩島都受到了這種病毒的侵襲,而且範圍在擴大。白川家正在緊急開發特效藥和疫苗,但是……什麼時候才能開發出來還是未知數。」

  信草歎了口氣,「我把這事上報了時政,時政下達了新任務——尋找病毒來源,難度A級。」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走吧,接下來我們要開個會,把大家都叫上吧。」

  鶴丸笑了笑,「都在大廣間等你呢。」

  等信草走到大廣間門口,推開門,腳步忽然頓住。

  好……好多漂亮的小姐姐!

  而且小姐姐們各有特色,都不帶重樣的!

  現在,這些美美美的小姐姐們齊刷刷抬頭,用美麗的眼睛看著推門的信草。

  「怎麼了,主君?」身後的鶴丸看她停下,語氣疑惑。

  「沒、沒什麼,就是忽然覺得……」信草清清嗓子,一本正經的點點頭,露出一個蜜汁微笑。

  「活著真好。」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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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實力至上大鍋飯

  身為一個男嬸, 被大胸細腰長腿的小姐姐和奶萌可愛的小蘿莉們包圍,感覺好幸福……個鬼啊!!

  講真,信草是有些挫敗的, 尤其是看到小姐姐們的胸和腿時。

  她原來都沒這麼大的胸!還有這麼長的腿!!

  鶴丸看上去倒是可開心了, 一覺醒來變成女孩子,這可是從來沒有過、想都沒想到的驚嚇誒!

  本丸大部分刀劍付喪神看上去都很淡定;一部分對於變成女性這點覺得有些困擾, 比如說左文字一家,看上去更憂鬱了, 信草推門時還聽見江雪說了一句「這個世界充滿悲傷」。

  不過也有開心的, 比如說追求驚嚇的鶴丸, 再比如本丸的女裝大佬——亂藤四郎和次郎太刀。

  尤其是亂,信草覺得他馬上就要開啟買買買的模式。可愛的小裙子此時不穿還待何時?

  關於病毒問題,現世政府向時政發來求助, 時政又下達了調查病毒來源的任務,怕信草人不夠用,還特批帶現世的刀劍男士……刀劍女士不限制刃數。

  至於時政BBS上審神者們都在討論,到底是哪個本丸這麼幸運的感染了病毒。甚至還有重金求照片的。

  鶴丸靈機一動, 讓陸奧守吉行多幫他洗一套照片。

  至於去現世調查的任務,付喪神們紛紛表示要跟她去現世。

  信草想像了一下她帶著一群美貌小姐姐們的場景,忽然感覺自己就像擁有大批後宮的宅男, 怕是一上街就會收到無數男士嫉妒的白眼。

  為了避免騷亂,時政對這種事早有準備,給了她一些符紙,戴在眼睛前就能讓付喪神的存在感降到零, 也就是說基本等於隱身了。

  只不過符紙有限,刀劍付喪神們只能輪流跟她去現世。

  根據白川家對現世的監控,最開始的病例來自于東京的高度育成高中附近。為方便調查,信草在東京租了一間公寓,讓時政辦了假的身份證件,一個名叫「白川信司」的高中男生新鮮出爐。

  對,她現在只能當男生了。

  既然病毒最先是從那所中學附近流出,中學又建在海島上,是全封閉式教學,如果信草能扮成學生暗中調查是最方便的。

  問題是這個學校硬氣的很,偏差值高,又是全封閉式,管理嚴格實力至上,哪怕是幫政府辦事可以走後門,信草也得補上升學考試,然後按照考試成績分班。

  她又上不了幾天學,至於嗎!!

  作為一個隻上過家裡蹲大學的人,成績出來後,信草的成績單那是相當精彩——高的特別高,低的特別低,波浪起伏驚濤拍岸,跟最近的股盤一樣個性十足。

  毫無疑問,最後她被分到據說成績最差問題兒童最多的D班。

  順便一說,博多看過信草全是叉叉的理科試卷和接近滿分的文科試卷後,心情十分的複雜,曾一度要求給信草補課,最後被信草殘忍的拒絕。

  插班生自帶熱度,尤其在這樣一所偏差值極高的重點高中,家長們擠破頭也想把孩子送到這,能插班就代表來歷不簡單。

  這與信草的期望不符,她的任務又不是體驗校園時光,自然是泯然于眾生最好。

  為了保持低調,信草在自我介紹時表現平平,總體而言就是一個發育不太好,個頭矮小相貌清秀內向又無趣的男生,自我介紹完也沒幾個人能記住他。

  然而安排好座位後,她後排的棕色頭髮男生抬頭看過來那一眼有點陰涔涔的。

  懷著複雜思緒上了一天課,第二天一早,班主任叫她去辦公室。

  D班班主任是個身材超棒的美女,知道信草是走後門進來的,唯二的要求就是——不許給班級扯後腿,不許影響其他同學。

  ……以她的理科成績,這個怕是有點難度。

  離開辦公室,信草剛好遇到了同班同學——是一個叫「櫛田桔梗」的女生。

  就現在觀察到的來看,這是個還不錯的女孩子,樂觀積極友善熱情,就是……太愛多管閒事了點。

  「白川同學剛剛被班主任叫走了吧?」她有些擔心道,「沒事吧?」

  「沒事。」信草低著頭,做出一個唯唯諾諾的男生該有的表現。

  櫛田桔梗還是不放心的模樣,「老師說你了嗎?如果有什麼為難的事,白川同學都可以跟我講,我不會告訴別人,也會盡全力幫助你。」

  她說的情深意切,如果信草真的是「白川信司」這種唯唯諾諾一說話就臉紅的男生,今天櫛田桔梗的表現,大概從此以後要成為這個小男生的女神了吧。

  但是信草卻欲哭無淚,櫛田桔梗拉著她說話,而她現在只想上廁所。

  她都憋了一節課了啦!

  信草只能紅著臉對櫛田桔梗說:「那個……櫛田桔梗同學……我……我去趟衛生間……」

  「誒?」櫛田桔梗臉瞬間漲紅,「對不起,我囉嗦了這麼久。」她急忙鞠一躬後跑掉了。

  站在男廁所門前,信草犯了難。

  雖然她現在外在是個男生,但裡子還是個女生啊,讓她跟一群男生排排站比誰尿的高……抱歉她做不到。

  好在學校的廁所有單間,但是想要進單間,要經過一排小便池。

  鶴丸還在一旁幸災樂禍,「主君,要我幫你上廁所嗎?」

  亂想了想,出了個餿主意:「主君不能接受男廁的話,去女廁怎麼樣?我們幫您把風。」

  鶴丸連忙擺手,「主君現在是男人,萬一被人發現會被當做變態的。」

  亂藤四郎無愧他的名字,他也在一旁添亂:「不是有種男女一起進廁所的play嗎?我摘掉符紙,然後主君把我帶進女廁不就可以了?」

  信草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等等這是學校……不對這不是重點,亂你真的知道廁所play是什麼意思嗎?」

  「就是男人女人一起上廁所啊?」亂一臉純潔道。

  信草深吸一口氣,「誰告訴你這個詞的?」

  鶴丸直覺不妙,打算打岔時亂指著他,「鶴先生……鶴小姐告訴我的啊。」

  「鶴,丸,國,永!你還是回去遠征吧!」

  ——信不信讓一期知道了拖你去手合!

  「我錯了我錯了主君!」鶴丸忙不迭的認錯,哪怕回去告訴一期,再把他掛鳥居上,他也不想在這時候遠征啊。

  一定會錯過不少好戲的!

  最後信草到底在鶴丸哧哧的憋笑聲中沖進了男廁所。

  信草垂著頭,蹭蹭蹭的路過小便池和正在上廁所的男生們,迅速鑽進一個隔間。

  終於解決完人生大事後,信草渾身舒暢的走出門,卻被三個高年級的男生堵在門口。

  「剛剛進門的時候你撞到我了不知道嗎!」為首長得人高馬大的少年梗著脖子,凶巴巴地斜眼看信草,「看你上個廁所還扭扭捏捏,見到學長也不打招呼,現在的一年級行啊,都敢目無尊長了。」

  信草很清楚自己進門的時候並沒有撞到人,她默默地想,這是遇到傳說中的校園暴力了?

  問題是,她上廁所扭捏關他們什麼事?她又沒吃他們家的大米!

  見信草沒搭理他們,自顧自的洗手,其中一個男生似乎生氣了,「學長問你話呢,啞巴嗎?」

  「這個低年級之間沒見過,估計不是什麼厲害角色。」旁邊的男生提議,「看他這幅娘炮樣,要不我們把他褲子扒下來,看他到底是不是男人怎麼樣?」

  信草挑起眉梢。

  ——信不信老娘掏出來比你們大!

  另外兩人哄笑著贊同,為首的那個笑的最歡,笑過後還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樣說道:「不過我們也可以放過你,不想被扒就把你終端裡的錢轉給我們!」

  高度育成高中的學生們在高一開學初就會發一個手機型的終端,每個月由學校發放資金到終端上。因為是全封閉式教學,整座島唯一的建築就是這所學校,為了方便學生生活,學校的超市里基本什麼東西都能買到。

  當然,發放的資金是有限的,而且可以轉帳。

  信草現在終於明白這幾個高年級為什麼把他堵在廁所了。

  原來是要錢。

  「你到底聽沒聽見我們說話!」

  為首的男生想要推信草腦袋,他剛伸出手,身子一輕,眼前景物瞬間倒轉。

  信草一招撂翻男生,她手裡握著亂的本體,刀刃就插在男生脖頸旁的瓷磚縫隙裡。

  冰冷刀刃上倒映出男生驚慌失措的臉。

  「我就算殺了你,也沒人敢找我的麻煩。」信草勾勾唇,聲音幾乎算得上溫柔,「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

  這三個高年級小混混就是欺軟怕硬的草包,看他們狼狽逃跑,信草正打算收刀入鞘,忽然覺得不對勁。

  她回頭,看到隔間門慢慢打開,一名棕發男生從裡面走出來。

  臥槽廁所裡怎麼還有別人!

  等等!這不是坐在她後排的綾小路清隆同學嗎?

  綾小路同學抬起頭,一雙平靜無波的死魚眼看向信草……手裡的刀。


第57章 海鮮雜湯

  死寂。

  超級尷尬的死寂。

  什麼叫人設崩塌?

  這就叫人設崩塌!

  綾小路清隆眼神無波無瀾的看著信草, 而信草還保持著半蹲的姿勢,短刀插在瓷磚縫隙中,兩人目光相對, 誰都沒有先開口。

  兩三秒的冷場後, 綾小路同學忽然動了。他轉移開目光,默默走到水池邊洗手。

  超級淡定啊這位大哥!

  鶴丸看看洗手池前的男生, 又看看人設崩掉的自家主君,笑嘻嘻的問信草:「主君, 要不要把這人做掉?」

  他還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信草沒好氣的斜了鶴丸一眼。

  綾小路同學非常淡定的洗完手, 從信草身邊經過時, 腳步頓了頓。

  「我不會告訴別人。」

  扔下這句話,他就直接離開了。

  信草松了一口氣。

  封印記憶是件很麻煩的事啊,綾小路同學太善解人意了有木有!

  可能上天不忍心叫信草一個人崩人設, 剛被綾小路清隆抓住把柄的當天晚上,她也抓住了對方把柄。

  白天需要當個低調的好學生,調查病毒來源的事都被信草放到了晚上。她直接召喚出一個戰隊,大家分頭以學校宿舍為中心向四周排查。

  信草帶著鶴丸走到海邊林蔭路時, 隱隱約約聽到兩道非常熟悉的聲音。

  一男一女,是跟她同班的綾小路清隆和櫛田桔梗。

  她也就是透過樹枝縫隙隨便那麼瞟了一眼……

  噫!

  那個看上去無比正經的面癱系綾小路同學,他的手竟然放在了櫛田同學的胸上!雖然聽不清兩人到底說了些什麼, 但是光這個畫面就能讓她腦補出一千字的不可描述!

  原來你是這樣的綾小路!

  旁邊的鶴小姐痞裡痞氣的吹了聲口哨。

  櫛田桔梗走後,綾小路清隆在原地站了幾秒鐘,隨後目光直直看向信草藏著的地方。

  「出來。」

  他的語氣也和眼神一樣,一點波瀾起伏都沒有。

  信草輕了清嗓子, 從大樹後走出,經過綾小路時拍了拍他肩膀,「兄弟,啥也不說了,我懂。櫛田同學確實很漂亮身材又很好,班裡很多男生都對她有意思,那個……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綾小路卻出乎意料的絲毫沒為自己解釋,而是直接問信草,「你在找什麼?」

  信草心說這人真敏銳,表面上卻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打著哈哈:「我只是睡不著,想出來跑幾圈而已。」

  「這樣嗎。」綾小路點點頭,不再追問,也沒打招呼就徑直離開了。

  鶴丸若有所思的看著綾小路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隨後想到什麼,轉頭看信草。

  「主君!」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可惜被符紙遮擋住了。

  懶洋洋倚著樹幹的信草歪歪頭:「嗯?」

  「啪」的一聲,鶴丸忽然一手撐在樹幹上,做出壁咚的姿勢,低著頭,臉慢慢朝信草靠近,語氣聽上去深情款款,就是擋住眼睛的符紙有些煞風景。

  「主君,我也有胸,你要摸嗎?」

  鶴小姐的36D輕輕靠在信草的鎖骨上。

  很軟很彈,還很暖,貼上來時信草身體瞬間酥了一半。

  他身上有很好聞的氣息,有點像本丸洗衣液的味道,像冰鎮過的玻子汽水,像下過雨的仲夏傍晚,更像是深山中野蠻生長的花草,清淡明快,生機勃勃,帶著一種自由自在的爽朗肆意。

  信草呆愣三五秒後,突然猛烈咳嗽起來。

  「噗……咳咳咳咳——!!」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亂的聲音適時插入,信草出溜一下子鑽出鶴丸的「樹咚」,瞬間躲他遠遠的。

  嚇死她了喂!

  這只鶴吃假藥了嗎(╯‵□′)╯︵┻━┻

  「哈哈哈哈主君被嚇到的樣子好可愛哈哈哈……」

  信草:「……」

  亂一把抱住信草手臂,半真半假抱怨,「主君,人家也想和你玩壁咚~」

  信草:「……」

  嚇的她差點又想跑。

  過了半天亂才想起自己來找主君的目的:「藥研哥……姐在噴泉池那邊發現了情況。」

  等他們趕到噴泉池,才發現亂說的「情況」到底是什麼。

  這個學校,出現了死人。

  一具男生的屍體泡在噴泉池中,藥研蹲在池邊,正在檢查男生的死因。

  「應該是淹死的,身上沒有其他傷痕。」他翻著屍體眼皮,檢查瞼結膜,「這地方之前應該是出現過時間亂流的特異點,我經過這裡時,時政給的儀器響了,但是並沒有看到特異點。」

  信草走上前看了眼屍體,發現竟然還是個熟人。

  這不是白天在廁所堵住她的其中一個嘛!

  「也許是他之前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被人滅口了。」信草掃了一眼周圍的監控器,「這個位置剛好在監控器的死角,看來是拍不到兇手了。」

  她咬破手指,在屍體上寫了一個「靈」字,字剛寫完,忽然聽到雜亂的腳步聲。信草站在原地沒動,手一揮,殷紅的血字慢慢滲進屍體中。

  幾輛警車圍在噴泉池周圍,不知是誰之前報了警,員警來的悄無聲息,信草施展術法又不能分心,剛好被包圍,跑都跑不了。

  血字徹底消失時,幾名便衣從車上走下來,像信草出示了警|官證,「同學,我們接到報案,想請你協助調查。」

  語氣還算客氣,信草點點頭,跟著他們上了警車。周圍還來了幾個看熱鬧的學生,一邊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一邊忙著拿手機拍照,閃光燈一晃一晃,都快趕上警車的車燈亮了。

  信草估摸著明天自己就能上校報,這樣的出名方式她還真不想要。

  在警方看來信草的嫌疑最大。死者白天剛勒索過她,她又放出就算殺掉對方也沒人敢找她麻煩的狠話,剛好出現在案發現場,本人又無法解釋大晚上出現在那種偏僻地方的原因。

  雖然還沒找到定罪的鐵證,在排除了其他嫌疑人的情況下,沒有不在場證明又與死者結下過梁子的信草的確是最可疑的人。

  日本對犯罪嫌疑人的調查期為7到15天。只是信草作為嫌疑人被拘留的時間還不到三天,就被提前釋放了。

  當然,這並不是因為警方找到了兇手,和信草預估的一樣,時政必然會插手。

  離開警視廳時,鶴丸帶著死者的靈在門口等她。

  「已經問到了哦,主君。」鶴丸戳了戳一臉驚恐的死靈,「他說兇手是『一角仙人』。」

  信草挑挑眉,「一角仙人?」

  「那……那個人戴著一角仙人的面具。」死靈磕磕巴巴的開口,「我沒看見他的臉,但是我覺得那個人一定是個男人。」他想了想,繼續道:「我我我還在噴泉池裡看到了奇怪的黑色漩渦,漩渦裡有張人臉。」

  「還記得是什麼樣的臉嗎?」

  「我當時被嚇到了,從水裡冒出來一張臉,正常人都會被嚇到吧,就沒仔細看……隱隱約約記得是個挺漂亮的女人,長頭髮,像水妖一樣。」

  該問的話都問過後,信草念了幾句咒送死靈轉生,然後就回了學校。

  她曠課三天,大多數學生都知道了那天晚上的殺人案。某些不利於信草的傳言早就傳遍整座學校,學生們對此議論紛紛,甚至還有人聽風就是雨的認為她就是兇手。

  等她回到學校後,真正的校園暴力就此拉開帷幕。

  不都說這是一所偏差值極高的學校嗎?大家來到這裡不都是為了考個好大學嗎?光想著撕逼,都不學習嗎?

  還是說應對校園暴力也是增長社會經驗的一種方式?

  信草淡定的從鞋櫃裡拎出死老鼠,倒出室內鞋裡的釘子。但是等她回到班級,看到桌子上的水筆印和被人掀了釘子有些散架的椅子後,卻是有些生氣。

  為人隨和不代表沒有底線。

  懶得計較也不代表什麼事都能寬容。

  有一群人隔著一條大馬路朝我家門口的方向吐痰,我能無視;但你們要是真敢穿過馬路跑到我家門前吐,別怪我把你當熊孩子,趴下褲子給你一頓胖揍!

  不過心理年齡老大的人,生起氣來也沒急頭白臉,信草甚至從始至終表情都沒變過。

  「咣當」一聲,她把自己被人掀了釘子的椅子往男班長身邊一撂,強行搶走了男班長的椅子。

  搶椅子的理由也讓人挑不出毛病——「你既然自告奮勇領了班長的職位,維持班級秩序與和諧就是班長的責任。同班同學的椅子被掀了釘子,這麼大的動靜你竟然不管不顧?這班長的位子你要是沒能力坐,那就讓給別人。」

  「是別班的學生把你——」

  「所以你就眼睜睜看著別班同學來我們班級破壞公物都不阻止嗎?你是哪班派來的救兵嗎?」

  「班、長、大、人!」信草似笑非笑的看著男班長,一字一頓道,「什麼叫leader?那是領跑的先驅者,才不是沒有自己立場、只會討好所有人的老好人。」

  她掃了一眼班級裡的其他同學,再開口時意有所指:「在這所奉行實力至上主義的學校,leader可不單單指一個人。不明白這個道理,D班永遠都只是D班,就算考試成績刷的再高,這輩子也別想追上A班。」

  鶴丸在旁邊提醒,「主君人設,人設崩了!」

  ——草人設是為了低調,去警察局走一回,她現在都高調成電燈泡了,還管個屁的人設!

  換了椅子後信草也沒坐成,她直接被班主任叫走了。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信草攤手,「您說校園暴力嗎?這個對我沒什麼影響,更何況施行暴力的都是別的班級,我們D班最多不過是冷眼旁觀罷了。」

  她用了男班長的說法,給班主任留下點面子。

  「看來你也發現了他們的問題,這些孩子缺少凝聚力,多謝你剛剛在教室說的那番話。」班主任斟酌道:「如果我說我想讓你幫我——」

  「老師,容我拒絕。」信草舉起一隻手,「我跟學校有協議,我是有任務的人,不是來享受校園時光的,剛才多說那幾句算是之前拖了班級理科平均分後腿的補償。」

  班主任定定的看了她兩眼,隨後歎了口氣,「好吧,你找的那個東西……找到了沒有?」

  信草搖搖頭。

  「會不會是在海上?」

  信草眯了眯眼睛,「我想過這個可能性,排除了校園,那就只有學校周圍的海域了。只是大海比較難排查,手續又麻煩,申請工具或者救助海上自衛隊還需要等審核通過。」

  班主任拉開抽屜,直接扔給信草一個鑰匙。

  信草用指尖挑起鑰匙,「這是?」

  「遊艇。」

  「沒想到老師你這麼有錢。」信草晃了晃鑰匙,「謝啦~」

  「不用謝,我希望你趕緊辦完事後滾出我的班級,班裡都被你搞的烏煙瘴氣的。」

  「怪我咯?」信草很無辜。

  她帶著鑰匙去了海邊,除了一直跟著她的近侍鶴丸,這次還特意召喚了陸奧守吉行。

  看到船和大海時,陸奧守開心的就像個孩子。信草從網上找了份操作說明給他,遊艇就直接交給他折騰了。

  兩個小時後,熟悉遊艇操作的陸奧守帶著信草和鶴丸出海。無聊的信草坐在船頭釣魚,同樣無聊的鶴丸湊到她跟前,「這樣能釣到魚嗎?」

  「能啊。」信草也就是隨口一說,她還對三天前的樹咚耿耿於懷,「還能釣到鯊魚呢!」

  結果鶴丸信以為真,覺得釣鯊魚什麼的簡直屌炸了,於是也拿了個釣竿陪信草一起坐在船頭。

  結果沒一會兒信草就扔了釣竿。

  鶴丸:「等等,不是說好一起釣鯊魚的嗎?」

  信草回身一笑,這笑容倒是有幾分頑皮味道。

  「你還真信能釣上來鯊魚啊?」

  鶴丸一臉錯愕,語氣控訴:「主君你騙人……啊不,你騙刀!」

  信草笑吟吟道:「我是隨口胡說的,這片海域沒有鯊魚——」

  話音未落,鶴丸的魚鉤就被咬住了。

  「哇,應該是一條大魚!」

  鶴丸使勁拽著幾乎彎成弓形的魚竿,信草連忙拉住鶴丸以防他掉進水裡,結果一個大浪湧來,兩人一起跌進海裡。

  怕信草被沖遠,鶴丸在海中反身拉住她,兩人在水裡撲騰時無意間看到了那條咬鉤的大魚——

  「臥槽主君你不是隨口胡說的嗎!這片海域不是沒有鯊魚嗎?!!!」


第58章 海藻布丁

  信草吐出一口又鹹又苦的海水, 欲哭無淚道:「我真的是胡說的……」

  這裡離陸地已經很遠了。天色陰沉,風浪極大,海水中又借不上力, 兇惡的鯊魚卻在漸漸逼近。

  事實證明, 能在陸地上浪得風生水起的人,不一定能在大海裡繼續風生水起。

  術業有專攻, 把一獅子扔水裡它照樣蔫吧,甭管你是不是陸地霸霸, 進了海洋圈就得跪下叫爸爸。

  就像在海裡抱成一團的信草和鶴丸, 慫得像倆泡了水的鵪鶉。

  「主主主主君它遊過來了啊!!!」鶴丸扒著陸奧守扔下來的救生圈, 一臉驚恐的打著磕巴,「目標非常明確的朝我們遊過來了啊!」

  「別別別別方!我們身上沒傷口,它應該不會攻擊我們!」信草也扒著游泳圈, 一個浪花打過來,差點把她掀翻,幸好鶴丸在旁邊拉住了她。

  「可是主君,」鶴丸指了指信草的手指, 「你前幾天用過自己的血,你手上的傷口還在呢。」

  「啊……我忘了……」

  兩隻鵪鶉慘兮兮的對視,一模一樣的眼神, 一模一樣的苦笑。

  「讓讓讓我想想辦法!」信草搜腸刮肚的想著自己這點靈力在水裡能用什麼術法。

  鯊魚此時已經遊了過來,海洋生物在水裡的速度可比陸地鵪鶉快多了,都不給他們躲的時間。

  它用腦袋一頂再一挑,直接將扒著游泳圈的兩人挑飛上天, 又掉到遊艇上。鶴丸剛好墊在信草底下,信草的臉埋在了鶴丸36D的波濤洶湧中。

  ……好,好像有點幸福這是怎麼回事?

  鶴丸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他差點沒把骨頭摔散架。

  還沒等他們爬起來,甲板上的陸奧守目瞪口呆的看著鯊魚,只見它蹦兒一下長出兩條肥胳膊和兩條小短腿,四肢並用爬到了遊艇上。

  上了船後,鯊魚還抖了抖身上的水,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套衣服一雙木屐,慢條斯理的穿戴上。

  這下目瞪口呆的不只是陸奧守,還有剛爬起來的信草和鶴丸。

  「……這是鯊魚成精了吧?」鶴丸喃喃道。

  信草眨巴眨巴眼睛,「那個……您好?」

  鯊魚猛地回過頭,盯了信草半天,小眼神看上去有點兇惡。

  於是信草眼睜睜看著對方的表情開始多層次變化——剛開始還有些疑惑,隨後眼睛亮了亮,像是忽然認出她是誰一般,激動中帶著懷念。

  別問她是怎麼從這張鯊魚臉上看出這麼多表情的,她也不知道。

  「信草大人,老夫是海坊主啊!一別幾百年,您不認識老夫了嗎?」

  信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有點懵,「對不起,你說你是誰?」

  「海坊主啊!」

  「呃……我記得海坊主是條鯰魚。」信草打量著鯊魚精,狐疑道:「怎麼變成鯊魚了?」

  「這些年老夫一直潛心修行,變得更加強大後就換了個皮膚。」

  換了鯊魚頭的海坊主還十分不解的看著信草,「您現在這不是也換了個皮膚嗎?」

  ——我這是被迫變性!才不是什麼換皮膚!

  信草心很累,懶得解釋,於是乾巴巴的說了一句:「恭喜你哦。」

  陸奧守似乎對海坊主特別感興趣,連遊艇也不開了,圍著鯊魚頭問東問西。鶴丸偷偷捅了捅信草,「變強大還會改變物種嗎?那我要是去修行,會不會從鶴變成雕?」

  「那你還是別去修行了,我還是更喜歡鶴。」

  「啊我就知道主君最喜歡我!」鶴丸笑嘻嘻道。

  信草面無表情的吐槽:「你的理解能力有待提高,真的。」隨後她轉向海坊主,「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鶴丸在旁邊加了一句,「還咬了我的魚竿。」

  「最近大海裡出現了一些奇怪現象,我昨天做夢,夢到了晴明大人,他讓我醒來後到這片海域咬魚竿。」

  ……直接讓海坊主現身不好嗎?為什麼非要咬魚竿?為什麼非要嚇他們一跳?

  晴明大人,皮這一下你很開心嗎?!

  一千多年前,信草跟著親生父親離開漁村,到了京都後,她曾有幸見過晴明大人。

  那位大人當時已是暮年,但依稀能看出往日年輕時的風采。他見過信草後,把手放在小姑娘頭頂良久。

  他說:「孩子,如果你未來不盡人意,記著一定要耐心等待。」

  當時年紀尚小的源信草還不懂這句話什麼意思,如今卻能完全理解。也許安倍晴明見到她的第一眼,就看盡了她的一生。

  從回憶中走出來,信草對海坊主笑了笑,「看來是晴明大人在指引我們呢,剛好我也在調查這片海域,海坊主能幫忙真是再好不過了。」

  在海坊主的帶領下,遊艇開向更深的海域。

  他們到了一片漩渦流。

  「從前無論是風浪還是渦流,我都能夠輕鬆控制,但是這一片的海域很古怪,渦流是最近出現的,我卻控制不了。」海坊主指著渦流說道。

  信草凝神細看,發現渦流中隱隱帶著紫黑色的螢光,很像時間溯行軍身上的東西。

  「這下面可能有時間亂流,我要去看看。」信草一邊說一邊脫了校服外衣和鞋子。

  鶴丸立刻開口阻止:「主君我去!」

  「主君還是留在船上吧。」陸奧守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探險可是俺的最愛呢!」

  「陸奧守需要留下開船,至於鶴丸你……」信草反問他:「你能關閉亂流嗎?」

  鶴丸捏著下巴想了想,最後喪氣的垂下頭,「好像不能。」

  「所以你們就別爭了,我去。你要是跟著我的話,我還要給你套結界,多浪費靈力。」信草把座標發給時政後,拍拍鶴丸和陸奧守肩膀,安慰道:「海坊主也會跟我一起下去,我會在身上系根繩子,你們拉著點就行了。」

  涉及到導致朋友失蹤的時間亂流,趕在時政派人來之前,信草必須要親自下水查探一下。她給自己套了層結界,海坊主跟在她身邊。繞過幾個危險的渦流區,穿過樹林般的海藻和星河般的魚群,他們在一處礁石壁上發現了時間亂流。

  時間亂流前守著不少時間溯行軍,信草給海坊主打了幾個手勢,海坊主先出去引走一群溯行軍。

  之後信草和剩餘的敵人打了起來。

  水中行動多有不便,這一點適應的不只是信草,還有溯行軍。信草的符紙又不防水,她只好繼續動用自己所剩不多的靈力。

  可憐巴巴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她狠狠心咬破皮,血絲滲了出來。

  時間亂流就是不穩定的時間通道,一不小心就會引起較大範圍的時間風暴,被捲入的人即使僥倖從罡風中活下來,也會被送到座標未知的世界。

  如果這個世界恰好不在時政的管理範圍中,人可能就回不來了。

  信草帶著靈力的血有幾縷順著海水飄向時間亂流。

  剛接觸到信草的血,時間亂流忽然晃動起來,伴隨著通道周圍的裂紋不斷擴大。

  等在遊艇上的鶴丸和陸奧守眼看著主君跳下水後,繩子一圈圈減少,最後繃成一條直線。

  沒過多久,繩子開始劇烈搖晃。

  鶴丸蹙起眉,他剛要伸手,繃緊的繩子忽然鬆弛下來。

  心下一驚,鶴丸拽起繩子往回拉,手上輕飄飄的,根本不像系了個人的重量!

  果然,等拉到盡頭時,繩子是斷裂的。

  鶴丸扔下羽織甩掉木屐,攔住同樣打算跳海的陸奧守,「船上得留個人,說不定主君一會兒自己回來了呢,時政派人過來時也得有個接頭的。」

  勸住陸奧守,鶴丸深吸一口氣,一頭紮進水裡。

  他朝著信草離開的方向遊去,偶爾浮到水面換氣,再潛入水下。

  也不知遊了多遠,鶴丸忽然感覺到一陣強大的吸力,他凝目望去,水下視物模糊,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打著旋的黑洞,還有個快要被黑洞吸進去的人影。

  ——主君!

  鶴丸借著吸力加快速度,在信草被黑洞吸進去的前一秒拉住她的手。

  他一手拉住海藻以防自己也被吸走,一手拉住信草,將她慢慢拽到自己身邊後,立刻用海藻將自己和信草綁在一起。

  信草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已經失去了意識。鶴丸忽然發現她的手很冰,甚至比冰涼的海水還要冰。

  她的手指傷口不大,還在往外冒血,血液卻沒有在水中融化或是散開,而是悉數飄向黑洞。

  鶴丸搖了搖信草,她還是沒有睜眼。他撕下衣袖上一條布料,綁紮在信草流血手指的血管近心端。

  然後,他做了一件以前從未做過的事——

  俯身,闔眼,貼上信草的唇,將氣渡給她。

  兩人唇瓣貼上的瞬間,鶴丸手指顫了顫。

  她的唇柔軟而沁涼,像布丁一樣香甜,但鶴丸此刻卻沒什麼旖旎的心思,滿腦子都是擔憂焦急。

  主君的嘴唇怎麼也這麼涼?

  她到底流了多少血?

  到底發生了什麼?

  以及,她一定不能有事。

  銀白色長髮在水中散開,絲絲縷縷,眷戀著,綿綿纏纏著,不斷蹭過信草的臉頰,然後膩在她頸窩不肯離開。

  兩人靠的如此近,就連溫度也漸漸相融。

  鶴丸抱緊信草,他開始覺得窒息。

  不能浮到水面換氣,兩人被海藻綁住才沒被那個黑洞吸進去,誰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進去後會不會被絞成肉餡。

  手腳漸漸沒有力氣,眼前白茫茫一片,耳朵聽不到任何聲音,胸口很痛,想要呼吸空氣卻有大量海水倒灌進嘴巴裡……

  意識模糊中,忽然有兩片冰涼的唇貼上了他的唇。

  一雙手正在解開海藻,鶴丸下意識阻止,恍惚中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安慰他:「就算我出事,我也不會讓你有事。你相信我嗎?」

  相信呀,怎麼會不相信。

  這個世界上,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呀。

  所以你,一定不可以有事啊……


第59章 鶴跳牆

  意識清醒後, 鶴丸並沒有立刻睜開眼睛。

  「地面」顛簸,搖搖晃晃,空氣裡散發著潮濕發黴的爛木頭氣味, 隱隱還能聽見幾聲女孩子壓抑的啜泣。

  鶴丸悄悄睜開一隻眼睛。

  空間陰暗狹小, 似乎是在一個車廂裡。在他旁邊還有一個瘦小的女孩子,身上髒兮兮, 抹著眼睛,臉上猶帶淚痕。

  不是主君, 她不在這裡。

  鶴丸忽然坐起身, 嚇了那個女孩一跳, 瞪大眼睛看他推了一把車廂門,結果發現根本推不開,門是鎖著的。

  條件反射想要抽刀, 刀卻不在身邊。

  刀沒了也沒關係,反正還能幻化出來,又不是本體,他就是發現自己身上衣服被換了。

  鶴丸花了兩秒鐘, 認真考慮了一下給他換衣服的人究竟是男的還是女的。

  畢竟……雖然內心住著個爺們,自我認知也是個爺們,但他身體現在還是個女的。

  「你……你還好嗎?」

  旁邊那個臉上帶著淚痕的女孩怯生生的問他。

  鶴丸想了想, 微微探過身問女孩:「這裡是——」

  話剛說一半,門外突然傳來開鎖的聲音,鶴丸立刻躺倒繼續裝暈,眼睛卻悄悄睜開一條縫, 打算暗中觀察。

  對面的女孩子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的操作,他手指放在唇前,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有人扯開門,又將兩個女孩子推搡進車裡,動作有些粗暴。

  「抵達平安京之前,你們都給我老實點。」

  一個老太婆惡聲惡氣道。

  ——平安京?

  被捲進時空風暴,主君目前也正在失蹤中,著急也不是辦法,鶴丸決定先搭個順風車。

  雖然不知道現在所處的世界是什麼時代,但平安京這麼有標誌性的地點,如果主君也到了這個世界,也許大概有可能……會去平安京吧。

  抱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心態,鶴丸莫名其妙想到之前跟主君去現世大商場時主君囑咐過的內容——

  「如果不小心走丟了,看到那個掛著紅牌子、特別顯眼的前臺了沒?你就去那裡,讓工作人員發個找人的廣播。」

  可惜這裡沒有廣播,只好找最顯眼的座標點了。

  門一關上,鶴丸立刻睜開眼睛坐起身。

  兩個女孩上車後就縮在角落,其中一個哭哭啼啼說:「爹怎麼能這麼狠心!我們不是他的女兒嗎?為什麼要把我們賣掉。」

  這兩個女孩長得很像,明顯能看出是一對姐妹花。

  另一個女孩反而很平靜很看得開,「家裡都揭不開鍋了,如果能被賣給貴族老爺,最起碼生活有保證,這不是挺好的嘛。」

  「可是……」

  「好啦好啦,哭有什麼用。」女孩抬眼看著鶴丸,「你也是要被賣到平安京的?」

  鶴丸沉默片刻,點點頭。

  大概是因為同病相憐,車上三個女孩再加鶴丸這個披著女孩子皮的男刃聊了起來。鶴丸這個性格也很適合跟別人打成一片,用了點套話的小手段,他弄清楚了現在身處的時代。

  如今是長曆二年,也就是1034年,鶴丸掐指一算,如果這個時間軸有主君的話,她應該是二十多歲吧。

  ——二十多歲的主君是什麼樣子的呢?是不是壓根沒長個,還是那麼矮?

  鶴丸有點好奇。

  放棄搞事的鶴老老實實待在車廂裡,於是承載著女孩子們的牛車就這樣順利的從京畿周邊村莊駛入平安京。

  牛車在一間民居停下,有人開門時放出女孩子們,「都下來都下來。」

  老太婆趾高氣昂的攆著她們洗澡換衣服,看到鶴丸不動,她用柳條抽在門框上,「說你呢,快點下來,幹嘛呢!」

  鶴丸當然不可能跟一幫女孩子同池洗澡,朝老太婆盈盈一笑,他忽然伸手將她敲暈,跑路之前還問其他女孩子要不要也逃跑,可惜沒人跟他一起。

  鶴丸想想倒也覺得釋然了,這個年代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在外面亂跑,怕是真的會出事。

  離開後鶴丸在城裡瞎逛,平安京他之前來過很多次,但從來沒來過這個時代。

  他在城下町閒逛,這個店鋪看一看,那個小攤瞅一瞅,路邊兩個正歇腳的力工說著花山源氏的閒話,剛好被他聽到了,

  他們說的不是鶴丸希望聽到的源信草,而是其他人。

  「源家那個嫡長子,就是將來要繼承家督的那個,聽說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

  「嗐,我知道他,也不能說是草包,就是平庸了一些。不過聽說好多年前他不敬神明,被下了詛咒。」

  「下了詛咒還能活?」

  「這年頭什麼怪事沒有啊!我跟你講,你別告訴別人,聽說是現任家督找別人頂了缸,他才平安無事的。」

  「頂缸的那個倒楣蛋是誰呀?」

  「這誰知道!」

  鶴丸若有所思,隨便拉了個路人,問花山源氏的住處。

  對方要忙著去做什麼,看上去還挺不耐煩,隨便指了個方向就跑了。可這隨便一指導致鶴丸不但跑錯了街道,還翻錯了圍牆。

  鶴丸坐在青石牆頭朝院內望去,院子裡鬱鬱蔥蔥,花木繁茂,木魚聲繞過通幽曲徑,傳到牆頭時已經不甚清晰。

  這家似乎在舉行葬禮。

  咚咚咚的木魚聲還挺有節奏感。

  光看院子和房屋的規模,少了幾分壯觀,多了幾分精巧秀致,青石牆面還有夕顏和爬山虎攀藤生長,不像是家大業大的花山源氏,倒像是哪家公子尋芳的別院。

  確認自己找錯地方的鶴丸剛要跳下牆頭,一個女孩忽然從幽徑走出來。

  八九歲左右,個子很矮,小小的一隻,穿著簡單的白褂黑袴,齊肩短髮,白皙的小臉上,還有一雙古井般幽深的黑瞳。

  似乎若有所感,女孩的目光瞬間投向牆頭。

  鶴丸本來想躲來著,沒想到對方不吵不鬧,也不叫人,直接走到圍牆下,抬起頭,用黑幽幽的眼眸直直盯著他看。

  「你……你好。」鶴丸磕巴著開口。

  等了半天也沒聽到小女孩說話,鶴丸蹲在牆頭,乾巴巴的笑了笑,「像我這樣的人忽然出現,有沒有被嚇到?」

  女孩審視的目光掃向鶴丸,「你是誰?」

  「嘛……」鶴丸撓了撓後腦勺,試圖轉移話題,「這裡有人去世了?」

  女孩沉默片刻,道:「那個人是自盡的,不太吉利,你如果是過路的人,還是快快離開吧,免得沾惹上晦氣。」

  鶴丸想了想,道:「其實我是迷路了。」他對小女孩露出一個看上去無比純良和善的微笑,「你知道花山源氏怎麼走嗎?」

  「你說的是本家還是別院?」

  鶴丸眨了眨眼睛,「有區別嗎?」

  「有。」女孩面無表情的開口,聲音清脆卻像一塊冰般,聽上去涼涼的。「別院有很多,這裡是其中一座。」

  「這樣啊……」鶴丸敲了一下手心,繼續問道:「我想找一個叫源信草的人,你知道她在哪嗎?」

  女孩一愣,隨即目光有些微妙的看著鶴丸,黑眸幽深,眸底卻仿若有一道光利刃般劃過,「你找她做什麼?」

  「她其實是我主……朋友!」鶴丸瞬間改口,找人的話說主君有些奇怪,「我到平安京就是特意來找她的。」

  女孩好半天沒接話,良久,她開口了:

  「是嗎——」她拖著長音,唇角帶著三分笑意,可這三分笑意卻沒蔓延進眼眸。

  她的嗓音和目光一樣,冷冰冰的。

  「我可不記得有你這樣喜歡翻牆的朋友。」


第60章 黑蓮花糖

  「我可不記得有你這樣喜歡翻牆的朋友。」

  小信草似笑非笑道。

  是的, 似笑非笑。這個表情出現在七八歲孩子的臉上,多少顯得有點奇怪,再配上冰涼的語氣, 感覺整個人像錯位了一樣。

  鶴丸瞬間語塞。

  主君?

  這個小女孩就是源信草?

  這個小不點就是他的主君?!

  主主主主主君現在不是應該二十多歲嗎?!怎麼會是這樣一副小豆丁的模樣!這也太小了, 感覺比栗田口家的孩子們還小啊!

  說好的膚白貌美大長腿呢……不不不,他相信就算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主君, 也不可能有大長腿的!

  「你……」

  想到某種可能性,鶴丸遲疑著開口, 不知道該不該問她上輩子活到多大歲數。

  幽徑盡頭, 隔著幾重花木的房屋那邊忽然傳來呼喚聲, 「信草大人,您在哪裡——」

  聽到這個聲音,小信草忽然一改之前小大人模樣, 急急忙忙朝鶴丸伸出手,就差蹦起來,「快拉我上去!」

  鶴丸忽然有種想要逗弄小姑娘的衝動,他眼神戲謔的看著小信草, 不伸手,也不說話。

  小信草回頭看了眼,尋找她的人馬上就要走到這裡, 她連忙回過頭看向鶴丸,唇一開一合,語速快的驚人:「你要是帶我離開這裡,我就承認你是我朋友!」

  鶴丸眨眨眼睛, 忽然笑了,「說好了呦,朋友~」

  他一伸手,將小姑娘從牆根底下撈上來。這一幕剛好被尋找信草的下人看到,她指著鶴丸瞠目結舌,「你你你你」了半天後才想起來叫人。

  「拜拜~」

  鶴丸朝她揮揮手,抱著小信草跳下圍牆。

  小信草閉上眼睛,有風從她臉頰耳畔刮過,讓她感受到許久不曾有過的自由。

  雙腳落到實地後,她一手拎起累贅的衣物,一手主動抓住鶴丸的手腕往前跑,「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的!快跑!」。

  別看小姑娘長得矮,跑起來卻像個小豹子。不像是藏於深閨中的大家閨秀,倒像是喜歡在山林田地裡亂跑的野孩子。

  「我說……我這是幫你離家出走吧?」鶴丸一邊被女孩扯著跑,一邊有些無奈的說道。

  「那裡不是我的家。」小信草頭也不回的扔下一句話。

  「哦?」鶴丸尾音微微挑起,「之前你說有人自盡,是誰呀?」

  小信草忽然停住腳步,鶴丸差點撞到她身上。

  她回過頭,目光幽幽的落在鶴丸身上。那眼眸看上去七分冷漠,三分嘲諷。

  「是我母親。」

  她一字一頓道:「是我逼死了她。知道這個後,你還想做我的朋友嗎?」

  *

  花山源氏的家督大人剛下朝時,在禦所外遇到了家裡的僕從。他看上去慌慌張張的。

  「大人,別院的那位小小姐剛剛又偷跑出去了。」

  家督大人只是挑了挑眉,看上去完全沒有擔心離家出走的女兒的模樣,「出去找了沒有。」

  「找遍了全城,根本沒有找到。」

  「那就繼續找。」家督大人正了正頭頂冠帽,「我有些公事,需要去一趟陰陽寮。你們找到她後不用來回稟我,如果黃昏之前還沒找到,再來告訴我。」

  「今晚是盂蘭盆節,入夜時分怕是會有百鬼夜行。」僕從吞吞吐吐道:「大人,如果黃昏還是找不到……」

  「反正也死不了,再輪回一次,讓她長長記性。」家督眼神冷漠。

  坐在去陰陽寮的牛車上,家督一直在思考這個女兒的事情。

  他其實並不怎麼喜歡這對母女,當時外出路過漁村,他見對方姿容明豔,麗質天成,在這小漁村中仿若明珠蒙塵,就與她有了那麼幾段露水姻緣。

  只可惜,漁村的女子空有相貌,言行舉止卻粗鄙與其他村人無異,很快讓他失去了興趣。離開漁村幾年後,他再次因公事經過,無意中發現女子身邊跟著一個小姑娘,與他相貌有幾分相似。回去後家督蔔了一卦,發現這個小姑娘的確就是他的女兒。

  就算知道那個小姑娘是他女兒,他也不怎麼在意。這個年代,母族沒有勢力的私生子沒人會在意。

  直到嫡子闖下大禍,差點賠上闔族性命,他才想起這對母女。

  把這對母女接到平安京後,剛滿十五歲的信草被送上祭壇,替她的嫡兄長頂了神明的詛咒。

  那是一場殘忍的虐殺,祭壇之上全都是她的鮮血和抓痕。法事結束後,家督看著女孩骨骼寸寸斷裂的屍體,終於有了那麼幾分難過和不忍,於是厚葬了她。

  女兒的犧牲換來她母親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兩年後,女人再次懷孕,卦象原本顯示是一對雙胞胎,她還指望靠這兩個孩子揚眉吐氣,生下來的卻是一個女孩和一個死胎。

  女人鬱鬱寡歡,總覺得是女兒殺死了兒子,尤其在得知這個女兒其實就是信草轉世後,她差點瘋掉,一度以為鬼怪回來復仇。

  她的男人原本就不愛她,看她這幅瘋瘋癲癲的樣子,更是不耐煩,於是再也沒有來過別院。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女人終於恢復清醒後,竟然跪下求自己的女兒,能不能再為她「犧牲」一次。

  小信草當時站在她面前,沉默良久後忽然笑了。

  她捂著肚子,笑聲越來越大,幾近癲狂,肩膀都在顫抖,驕傲挺直的脊背慢慢彎下去,眼淚也笑了出來。

  她笑面前可笑之人,也笑可笑之人對面可憐的自己。

  「行,我去找他,你等著吧。」

  她擦掉眼角一點淚花,第一次偷偷跑出別院。

  小信草在本家門外守了一天,終於等到家督時,說出的卻不是讓求他去看看自己的母親。

  「大人,我想學陰陽術。」

  ——這是她第一句話。

  她徹底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不可靠的。沒有人會愛她,沒有人會心疼她,她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有本事,她才能不再被人欺負;只有自己有本事,別人才不會把她的犧牲當做一場笑話或者踏腳石。

  只有自己有本事,她才能報復這些人!

  她要為自己討回公道!

  她要血債血償!

  家督瞥了小信草一眼,直接將她扔給自己的嫡子。

  當年用鼻孔看人的少年如今已經長成,他不再把所有情緒寫在臉上,他已經學會了成年人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殘忍。

  當年祭壇之上這個女孩死狀慘烈,他是看到過的;如果她就這樣死了,他會感激對方一輩子,但她又莫名其妙的活過來,讓青年心情非常複雜。

  感激之情漸漸褪去,留下的竟然是「她怎麼還活著」「她會不會嫉恨我」「她有本事後會不會轉頭對付我?」

  表面裝作和藹可親,他說:「我會好好照顧妹妹」,卻把空有靈力卻沒有自保能力的小信草丟在黃昏時刻的大街上,又在她差點被妖怪撕爛吃掉前「及時」趕到救下她。

  「還好我找到你了,不然……」青年虛偽的笑著,為自己邀功,「看到了沒有,妖怪可是很恐怖的,陰陽術也不是那麼好學的,作為一個身具靈力的陰陽師,時時刻刻都要面臨生命危險。」

  「嗯,還好哥哥趕過來了。」小信草紅著眼睛,微微勾起唇角,笑容乖巧,「我不學陰陽術了,我害怕妖怪。」

  青年滿意的摸了摸信草的頭,把她送回別院。

  面對母親期期艾艾的眼,小信草垂下眼眸,撒謊這種事,說多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父親大人不想來見你,他說你……」她頓了頓,再開口時,帶著惡意的一字一句,仿佛蘸了毒汁,「你讓他覺得噁心。」

  好噁心啊,這個女人。

  好噁心啊,那對父子。

  她閉上眼,眼前是當年祭壇之上血紅恐怖的一幕。

  那種刻骨銘心的痛,夜夜出現在她的噩夢裡,讓她輾轉難安。

  當晚,信草的母親自縊身亡。

  *

  沒得到鶴丸的答覆,小姑娘垂下頭。

  ——我到底在期盼什麼呢?

  她咬了咬唇,覺得自己可笑,剛要轉身離開時,忽然被鶴丸握住腰舉了起來。

  「嗚哇……你幹什麼?!」

  「舉高高啊~」鶴丸舉起小姑娘轉了一圈,語氣歡脫:「親親抱抱舉高高,聽說小孩子都喜歡這麼玩!你不喜歡嘛~」

  「快放我下來啊!!」

  鶴丸把踢著腿吱哇亂叫的小信草放下,看她紅著臉窘迫的整理著自己的頭髮,覺得這小姑娘咋這麼可愛。

  咬唇也好,垂著頭扭動手指也好,不好意思的挽頭髮也好,小心翼翼的眼神也好……主君變的這麼小,戴上濾鏡後鶴丸覺得她每一個動作表情都可愛到爆炸!

  「走走走,我帶你溜達溜達。」

  他牽著小姑娘的手,帶她逛遍平安京,見了很多她從前沒見過的東西,品嘗到很多沒吃過的零嘴。

  「這什麼東西,太甜了!」

  「誒你不喜歡嗎?明明栗田口家的小孩子很喜歡這種糖,你怎麼會不喜歡?」

  「我又不是小孩子!」

  「哇你嘗嘗這個!聽說是從唐土傳過來的,真的是會嚇人一跳的味道!」

  「辣——!!水在哪裡?水?!」

  當然鶴丸兜裡沒錢,小信草兜裡也沒錢,倆人一起偷吃,還被一個逮到他們的店主追的滿大街跑。

  「時間過的好快,已經黃昏了。」

  小信草抬頭看看天色。

  「你要回去了嗎?」

  「不。」小信草搖搖頭,「你知道嗎?這條路是家督每天這個時候會經過的路。」

  一陣風吹過,拂起她雪色的衣袖。

  「之前聽下人說,今晚有百鬼夜行。所以今日的黃昏,也比以往危險得多」

  「什——」

  鶴丸話音未落,風驟然停歇,氣溫越來越低,仿佛寒流忽至,空氣也漸漸凝固起來。

  夕陽落下,長長街道一頭出現黑壓壓的一片——這些妖怪的數量,遠遠大於信草之前被丟在街道上時見過的。

  太刀忽然在鶴丸手中幻化,他剛要拔刀出鞘,卻被小信草按住手背。

  她沒有看鶴丸,面對著即將來臨的危險,她緩緩抬手,兩指落在半空中,指尖已經被她咬破,血珠兒順著纖細的手指滑下。

  「拜託你別插手,有沒有人幫過我,那個男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她的語氣中帶著懇求,她的手正害怕的發抖,她的眼眸裡卻像燃著一團火。

  那是將要把自己燃盡的怒火,更是不擇手段削尖腦袋拼上性命也要出人頭地的野望。

  「我能改變命運的機會不多,姐姐,我求求你,別插手。」

  她挺直腰杆,面對著眾多妖怪,緩緩念出之前兄長來「救」她時念過的咒語。

  從聲音發顫,到逐漸堅定。

  「東海之神,名為阿明;西海之神,名為祝良;南海之神,名為巨乘;北海之神,名為禺強;四海大神,退避百鬼,蕩除凶災。急急如律令!」

  明亮灼人的白光之後,眾多鬼怪潰散,卻有更多的撲上來,前赴後繼的撕咬上來。

  ……

  小信草喘著粗氣,身子直打晃,染血的衣衫破破爛爛,身上沒有一塊好皮膚。地面一片狼藉,妖怪的屍體如戰利品般堆積在她周圍。

  真疼啊。

  可是遠沒有在祭壇時疼。

  花山源氏家督經過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他走出牛車,眼神複雜的看著幾乎站不穩的小信草,「這是你第一次用陰陽術?」

  「之前看兄長是這樣做的,我……我是不是做錯了?剛剛情急之下就……」她抬起頭期期艾艾的看著她的生父,眼淚含在眼眶,卻倔強著沒有掉下來:「對不起,父親……不,家督大人,我……我不該偷跑出來,我只是想要見一見您。」

  她磕磕巴巴的說著,緊張的看著家督,就像小孩子看著自己崇拜的父親。

  「你做的非常好。」家督忽然笑出來,甚至還摸了摸小信草的頭髮,這是他第一次對她如此和顏悅色。

  小信草松了一口氣,忽然失去意識,倒在家督懷裡。家督皺了皺眉,卻還是把她橫抱在懷裡,送上了牛車。

  只見過別人用一次的術就能順利用出,還能在中元節當天的逢魔時刻保住性命,這個孩子的天賦,要比她的嫡兄強多了。不,她恐怕是年輕一代最有天賦的,如果盡心培養的話……

  不行!也不知這孩子會不會對家族有怨懟,如果培養出來反害了花山源氏怎麼辦?算了,還是送她去別院吧。

  家督內心正在猶豫不決中,卻忽然被小信草捏住衣角。

  她依舊在半昏迷中,眉不安的蹙著,嘴裡還嘟噥著模糊的囈語,「父親,女兒好想您……」

  家督愣了愣,眼神漸漸柔和。

  「直接回本家。」他吩咐車夫。

  車簾放下之前,為了不礙事躲進巷角的鶴丸借著夕陽最後一點餘暉,看了一眼小信草。

  聽到家督那句「回本家」時,她纖長的睫羽顫了顫,隨後唇角微微勾起。

  笑容森涼,還帶著一分諷刺和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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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成長快樂橡皮糖

  小信草被帶回本家那天, 她嫡兄的臉色相當精彩。

  他站在廊下,聽他的家督父親說出經過後,那一瞬間臉都快趕上彩虹了, 紅黃橙綠青藍紫換了個遍。

  最後, 他努力朝小信草擠出一絲笑容。

  「哈哈哈哈妹妹真厲害啊,早知道你天賦這樣好, 我那天就不應該同意讓你回別院。」他乾巴巴說著:「你要好好跟著父親修行,不能像從前那樣因為害怕就退縮——」

  話音未落, 小信草撲上來抱住他大腿開始哭。

  論表面功夫, 論演戲, 這個受盡萬千寵愛、從小到大沒受過委屈的青年照她差遠了!

  「嗚嗚嗚謝謝哥哥,要不是因為你前些天在我面前用過那個咒,剛剛我就被妖怪吃了嗚嗚嗚……是哥哥你救了我一命, 我一定好好跟父親學,好好跟你學嗚嗚嗚嗚哇哇——」

  聽她這樣一說,嫡子心裡都快慪死了,還不能發火。

  小信草裝的情真意切, 把眼淚都埋進對方的衣服裡。小孩子的外貌和天真,就是她現在最好的偽裝。

  住進本家後,她對外的身份是私生女, 家族裡同齡的孩子都排擠她,她也懶得理會,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花山源氏族學的進度她跟不上,晌午跟著聽課, 下午就悶在屋子裡抄書補功課。

  抄了幾天書後,有人敲她的窗戶。

  「是你?」

  小信草看著窗外的鶴丸笑臉,愣了愣。

  「沒人看見你來吧?」她朝四周瞧了瞧。

  「放心吧,沒人看見。」鶴丸大喇喇的鑽窗進入信草的房間,「唔……怎麼有種偷情的感覺?想想還真有點小激動呢!」

  信草撇撇嘴,不搭理他。

  鶴丸完全沒有客人的自覺,進了房間後往地板上一坐,問道:「這幾天你過得開心嗎?」

  信草抄書的動作頓了頓,「沒什麼開心不開心的。不過……」她低下頭,蘸了墨的狼毫重新落於紙面,「你能來找我,我挺開心的。」

  這次輪到鶴丸愣住,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小聲自言自語:「這個時候的你就這麼會撩了?」

  小信草沒聽清,「你說什麼?」

  「沒什麼。」鶴丸連忙搖搖頭,「你快抄書吧,我就是來看看你,不想耽誤你學習。」

  雖然這麼說著,可沒過一會鶴丸又忍不住了,「哎呀哎呀,我快無聊死了。」他趴在地上搖晃著腿,比小信草還像孩子,「我們出去玩吧?」

  小信草無奈回頭,「說好不耽誤我學習的呢?」

  像是忽然想到什麼,鶴丸一敲手心,「哥……姐姐帶你出去騎馬怎麼樣?」

  「可是我父親那邊……」信草有些遲疑,她還沒騎過馬呢,但是又怕被家督發現她溜出去玩。

  「咱們避開他不就好啦!」

  之後鶴丸就真的帶信草去城外騎馬了。七月多雨,這一天陽光卻很好,坐在馬背上的小信草揪住身前鶴丸的衣服,卻被他拽開手,改成環抱住他的腰。

  「衣服滑,不好抓。」他回過頭認真囑咐道:「一定要抱緊,知道嗎?」

  小信草使勁點點頭,緊張的環抱住鶴丸的腰。

  看她這麼緊張,鶴丸笑著回身摸了摸她的頭,「放心,不會讓你摔下去的。」隨後他頓了頓,繼續道:「就算摔了,我也會墊在你下麵。」

  馬兒奔跑起來,疾風從小信草臉頰刮過,仿佛能將煩惱全部吹走一樣。不知過了過久,小信草靠在鶴丸的後背上,鶴丸忽然覺得後背有一塊衣服是溫熱濕潤的。

  她哭了。

  他在心裡歎了口氣,卻沒有停馬,也沒有回頭。

  之後鶴丸每天都會帶小信草去騎馬。她都已經養成了習慣,每次都緊緊抱住小姐姐的腰。這樣的日子一共維持了將近半個月。

  小信草偷偷溜出門的事最終還是被家督大人知道了,原因是她出門被其他孩子看到,然後告了密。

  她被怒斥一頓,還被打了二十個手板心。戒尺抽在她手心時,她心裡想的卻是——幸好被看見的是她,不是小姐姐。

  「如果不能專心,就回你的別院去!」

  鶴丸給小姑娘手心上藥的時候,說了句對不起,看上去難過又愧疚。

  「明知道你的志向,我還非要拉你出去玩,以後我絕對不會再打擾你了。」

  這一次他說到做到,之後小信草在屋裡抄書,他就趴在地板上靜靜看她抄書,經常是小信草抄完書後回頭一看,發現鶴丸已經睡著了。她怕他著涼,每次都要給他披上衾被。

  直到某一天,有個人來找鶴丸。

  那是個青年男子,長相和信草有幾分相似,鶴丸去現世的白川本家時曾經見過他。

  「你怎麼來了?」鶴丸一開始有點懵,還四處瞅了瞅,「主君呢?主君也來了嗎?」

  「信草沒來。」白川家主歎了口氣,「我是來接你回去的。」

  鶴丸一怔,「主君出了什麼事?」

  「你家主君沒出什麼事,總而言之……你回去就知道了。」

  白川家主的態度讓鶴丸有種不好的預感,這邊的小信草也讓他放心不下。

  雖然是從未來穿越過來的,知道主君的成長軌跡不會變歪,但他還是擔心。

  「既然主君沒出事,我就再留一天吧。」鶴丸伸出手指,「就一天。」

  他去跟小信草告別。小信草握著筆的手腕雖然紋絲不動,卻沉默了好久。

  隨後她放下筆,「姐姐,再帶我去騎一次馬吧。」

  「不怕挨駡嗎?被你父親逮住,又會打你手心的。」

  小信草搖搖頭,忽然傾身抱住鶴丸,沒哭,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的抱著。

  鶴丸對這招毫無招架力。「好吧好吧,我帶你去。」

  還是一樣的城外,還是一樣的天氣,疾風蹚過兩人的臉頰眉峰,她聽到鶴丸活潑的聲音,聽上去自由自在的令她嚮往。

  「有時候看看天騎騎馬,很多煩惱都會不翼而飛。」鶴丸微微偏過頭,「你的生命比一般人長的多,如果人生目標僅僅是復仇,復仇之後你該怎麼活呢?」

  小信草搖了搖頭,她不知道。

  「我一直都覺得,復仇這種事情並不是錯誤的,但是你的人生,不應該為它所困。你想要變得強大,不是因為要碾壓誰,而是為了你自己更好的生活,更好的立足。」

  鶴丸緩緩開口,說著自己的感悟。「我啊,曾經在一個黑暗狹窄的地方呆了很久很久,所以我很珍惜能在外面的時間。」

  「強大是為了不被他人所掌控。我希望有朝一日你強大後,也能到處走走看看,這個世界很有趣,值得你睜大眼睛用心觀察。」

  小信草臉靠在鶴丸後背上,蹭了蹭,悶聲道:「我會的。」

  鶴丸停下馬,「臨走前送你一樣東西。」

  他轉過身,把一個木頭吊墜戴到信草脖頸上,「我昨晚上沒睡覺光刻它了,你別嫌棄啊。」

  吊墜是個印鑒,刻著花山源氏的家紋。之前鶴丸磨了好久才讓主君教他雕刻木頭的。

  「背靠家族的大山,如果能利用好,未來會相當有用。」鶴丸小聲對信草說。

  小信草捏著印鑒,抿了抿唇,「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一定會的。」鶴丸揉了揉小信草的頭,「等你變得強大了,我們還會再見。」

  他伸出小拇指,「拉勾?」

  「拉勾……是什麼?」

  「誒?你竟然不知道什麼叫拉勾?哎呀我教你!」

  鶴丸拉住小信草的手指,兩人就像許下一個誓約。

  之後的很多年,小信草再也沒有遇到鶴丸。

  只是她的窗臺上有時會莫名其妙出現一些糖果,還有花花綠綠包裝奇怪的零嘴,或者能嚇她一跳的禮物,一看就不像這個時代的產物。

  信草覺得可能是之前帶她騎馬的小姐姐送給她的,可是她為什麼偷偷回來送來東西,又不現身呢?

  再後來,家督想讓位給嫡子,信草問他:「我比他有能力,為什麼不可以是我。」

  「你畢竟是個女子,又是私生女。而且不斷輪回的體質被人發現會暴露當年祭壇上的事,這是家族的污點。」家督語氣平淡:「我把山上的神社給你,這兩天你就收拾東西搬上去吧。」

  當晚,她聯合對家督父子不滿的族人發起內戰,成功後軟禁親父,把嫡兄驅逐到白川鄉。

  她沒有做家督,而是成立了家督之上的長老會。

  人生在世註定受到條條框框的限制,想要不受規則的束縛,就必須淩駕規則之上,有著打破舊規則建立新秩序的能力 。

  站在更高的位置上,看到更遠的風景後,她終於明白當初鶴丸那番話。

  仇恨,真的能讓一個人的視野從此變得狹小。

  她開始了自己的修行旅程。離開家族時,她身上只帶了鶴丸曾經送給她的木頭印鑒。

  信草獨自走在城裡,看到街上賣的零嘴小吃,想起當年和小姐姐一起偷吃,卻被店主攆出好幾條街的窘事。

  她就那樣蹲在街道上回憶著,又哭又笑,像個傻子一樣。

  後來有了一起旅行的妖怪朋友,朋友問她:「你不恨家族的那些人嗎?為什麼最後放過了他們?」

  信草笑了笑。

  「其實活了這麼久,我的仇人豈止一個兩個。反正他們最後都會死,只有我能活下去,既然如此,為何還有執著於仇恨呢?」

  「而且每次一看到他們老的像一張樹皮,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身體散發出衰敗腐朽的氣息。我卻比他們年輕比他們漂亮比他們有活力,就覺得,這世間一切醜惡都可以被原諒。」

  「所以每次在他們死前,我都要去他們床邊晃上一晃,看他們怒火攻心最後一口氣沒喘上來,這樣我會覺得,這個世界更加美好了呢~」

  妖怪朋友打了個哆嗦,「我覺得你這人很可怕啊。」

  信草歪了歪頭,「有嗎,我這個人明明很好說話,從不趕盡殺絕的。」

  離開家族四處遊歷後,她再沒收到那個小姐姐的禮物。

  她有時候也會想,那個小姐姐在哪裡生活?她那麼怕無聊,有沒有同伴陪她一起玩?

  還有最重要的是……她還記不記得當初那個連馬都不會騎的小女孩。

  再再後來,她遇到了信秀,又撿到一把名為鶴丸國永的刀。

  她和鶴丸國永相伴六十年,他有著和小姐姐一樣的銀髮金眸,一樣討厭無聊喜歡驚嚇。

  花了很長時間,信草才意識到鶴丸國永就是當年的小姐姐。

  雖然不知道小姐姐為什麼變成了小哥哥,但信草還是蠻開心的。

  可他叫她主君,也絕口不提最初的相遇,偶爾看向她的眼神,總帶著一點悲傷和懷念。

  小姐姐當年離開了,鶴丸國永最後也是要離開的。

  為了不改變歷史,信草封印了自己的記憶。

  帶她騎馬的小姐姐也好,陪她六十年的鶴丸國永也好,這些,將長久的沉睡在她記憶中。

  直到有一天封印被打破。

  直到有一天,她將再次記起,自己的生命裡曾有過這樣一個人。

  *

  鶴丸跟著白川家主穿越回現世時間線後,被時政的工作人員送回了本丸。

  他以為馬上就可以見到主君了,還可以跟她邀一下功,說自己當年對小信草多好,順便跟她討個獎賞什麼的。

  沒想到一回本丸,首先圍上來的是本丸眾多「姐妹」們。

  「鶴先生,我聽說——」

  「之前來過的那些人說的是真的嗎?」

  「不不不我絕對不會相信的,主君怎麼可能對我們隱瞞這麼大的事!」

  「可是——」

  「大家安靜一下。」三日月在旁邊組織紀律。「我們先聽聽鶴丸閣下怎麼說,他應該是知道最多的。」

  五虎退捏著衣角,代表大家小心翼翼開口:

  「鶴……鶴丸先生,主君真的是十七年前召喚出我們的那位初代審神者嗎?」

  鶴丸僵硬的站在原地,有一瞬間,他像溺水一樣,所有聲音都隔著一層,朦朦朧朧聽不真切。

  過了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們……」他語氣艱澀:「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第62章 仰望星空派

  自性轉事件後, 第二屆本丸全體代表大會在大廣間召開,出席者眾,鶴丸也經歷了刃生中第一次「三堂會審」。

  「這個……可真是嚇到我了。」頂著眾多兄弟……美女壓迫性的目光, 鶴丸乾笑著開口:「能先告訴我你們是怎麼知道的嗎?」

  付喪神們面面相覷有一會兒後, 知性姐姐一期一振代表大家發言,經他一番解釋, 鶴丸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那天他和信草一起被吸進時空風暴,對後面的事一無所知。在遊艇上等待的陸奧守先等回了海坊主。

  等時政的功夫, 海坊主跟陸奧守多聊了幾句, 因為陸奧守不是人類, 海坊主以為他和自己一樣,都是信草的妖怪朋友,知道她的身世。

  信草又忘了囑咐海坊主, 結果他一下子就給說漏了嘴。

  忽然得知真相,陸奧守那是相當震驚,但他也不是多嘴的人。他原本覺著主君之所以隱瞞這麼久一定是有原因的,本來是想等信草回來後先問問她, 並沒有打算廣而告之。

  糟糕的是以後,匆忙趕來的時政檢查了亂流擴大成時空風暴的原因,最後查出來是因為信草的血。

  這就有意思了, 他們還是頭一次遇到因為一個人的血導致的時空風暴。

  十七年前時政建立,初開時間通道,是由信草研究出的咒術,同時借用了她和幾位陰陽師大人的血和靈力。

  時政還謹慎的調查了那幾位陰陽師大人的後代, 發現他們的血並沒有同樣的功能。

  這十七年間,時政一直試圖調查當年的初代審神者真實身份。信草被列為「嫌疑人」後,時政派出s組三番五次的來信草的本丸調查,這下子全本丸的付喪神們都知道這件事了。

  鶴丸歎了口氣,沒想到主君千方百計不讓自己暴露身份,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如果我說,她就是呢?」

  說出這句話的鶴丸等了半天,預料中的「暴風雨」卻沒有來臨。

  周圍等到他答案的付喪神們沉默良久,仿佛內心在猶豫什麼,最後也不知是誰第一個站了起來。

  「我先回房間了。」

  「我也……」

  「一期哥我們一起回去吧。」

  「新食譜還沒有研究出來……」

  「哈哈哈喝茶的時間到了呢~」

  ……

  「你們……」

  鶴丸愣了愣。

  他們這一走,鶴丸的內心反而更加忐忑了。都在想什麼說清楚不好嘛!

  他原本以為自己又會被吊鳥居的!

  比大家提前一步知道真相的陸奧守拍了拍鶴丸肩膀,「兄弟,別告訴主君我們知道了。」

  「主君她……不想讓我們知道吧?」五虎退低著頭小聲說:「那我們就先當不知道好了。」

  「嚇人一跳什麼的,平時鶴丸先生不是最喜歡這種活動嘛~」鯰尾俏皮的眨眨眼睛。

  「其實我挺好奇的。」太鼓鐘貞宗胳膊撐在腦後,眨了眨眼睛,「你們猜主君能憋多久?」

  「我倒是覺得越久越好呢。」髭切笑眯眯道:「時間太短就沒有意思了。」

  鶴丸:「……」

  總覺得大家好黑啊,主君怕是要涼啊,他要不要做個內奸呢?

  不過話說回來……主君現在跑哪去了?

  *

  現世,一輛低調的黑色雷克薩斯正駛向白川本家。

  坐在駕駛位上的家主遞給後座一塊薄荷糖。

  旁邊副駕駛位上,家主弟弟捧著臉,眼神崇拜的看著後座的人——他這個迷弟狀態已經維持一路了。

  「不是我說你,汽車出現都多少年了,你怎麼還暈車呢?」白川家主語氣嫌棄:「以前去馬場也沒見你暈馬啊,平時也沒見你暈地鐵。」

  「還好只是頭暈,沒吐在你寶貝車裡已經不錯了。」信草四仰八叉的倚著後車座,嘴裡唆著糖,一隻胳膊纏著紗布吊了起來,含糊不清的說:「這種帶四個輪子的鐵盒子有什麼好的?」

  「你要是敢吐在我車裡,我就把你的臉栓在輪胎上,讓你感受一下什麼叫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白川家主威脅著說道,語氣陰惻惻的。「手機也是方形的,你怎麼不把手機叫鐵盒子?」

  信草警惕的捂住手機,「手機是現代最棒的發明,沒有之一!」

  「好好好。」白川家主也不跟她爭辯,「問題是你手機都要被人打爆了,現在連開機都不敢,從時政出來到現在,我們甩開多少記者……啊糟糕!」

  白川本家門口,一群拿著攝像機錄音筆的記者們看到車後,瞬間圍撲上來。

  記者們嘰嘰喳喳著,話筒都捅到車玻璃上了。

  「請問那位無名救世主是坐在這輛車裡嗎?」

  「白川家主知道這件事嗎?」

  「據說救世主早在十七年前就去世了,為什麼如今還活著?」

  ……

  這些問題,白川家主都可以不去理會,但他聽到其中一句話時,徹底爆發了。

  ——「其他人都死了,唯獨這一個人活著,我看所謂的救世主不過是欺世盜名吧!」

  白川家主按下車窗,對外面的記者冷冰冰道:「她付出多大犧牲你們知道嗎?她這麼多年是怎麼活下來的你們知道嗎?別用你們骯髒的思想揣測他人!你們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別人做不到!」

  覺得自家哥哥罵的不夠爽,家主弟弟忽然按下哥哥的頭,朝車窗外吼道:「你們特麼的什麼都不知道!沒疼在你們身上就敢隨意噴糞,這就是你們對待英雄的態度嗎!」

  「我告訴你們,不管活著的還是已逝的,英雄就是英雄——」

  結果還沒吼完,少年就被哥哥抽了一記腦瓜子,還被塞回了副駕駛座。

  「說的好像你都知道一樣!」

  「我也不知道啊!」少年回過頭,眼睛亮晶晶的盯著信草,「所以大嫂,把你的故事講給我聽唄?」

  白川家主又抽了一下弟弟的腦瓜子。「別瞎叫,誰是你大嫂!這是你祖奶奶!」

  「啊……所以我才要隱瞞身份啊。」信草捂著臉,歎了口氣:「我就知道會有這麼多麻煩。」

  伴隨著讚譽而來的,永遠都是氣勢洶洶的非議。這個世界上,就是有很多不明是非無緣無故的抹黑。

  信草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了。

  她也沒想到自己剛回現世就遇到這麼大「驚嚇」。

  被吸進時間風暴,她被送到了十九世紀的英國,而且還不是英國的陸地,而是大西洋上。

  她從昏迷中醒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是在船艙裡。

  空氣裡有著桐油的味道,發出昏黃燈光的煤氣燈在船艙壁搖晃,從簡陋的床上爬起來時,信草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換了。

  舊棉布長裙,裙擺寬大,束腰,羊腿袖,蝴蝶結,床下還放著一雙款式老土的高跟鞋。

  很明顯的西式風格服裝,穿在她身上有些肥大,樣式和布料不怎麼講究,應該是屬於平民。

  她脖子上的印鑒吊墜還在,但放在之前衣服裡的寶冠章卻不見蹤影。

  有人推開門,門軸發出嘎吱一聲響。一個胖胖的婦人端著盤子走了進來。

  栗色卷髮,綠色眼睛,高鼻樑……這是位西方女性。

  「嗨,可憐的小傢伙,你醒了?」

  對方說的是倫敦土語,好在信草在大正時代上過教會學校,用英語對話不成問題。

  「你好,請問這裡是?」

  「是「Campania」號的平民倉。」女人把盤子放在床頭櫃上,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信草,「你是東方女性|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東方人,你長得像娃娃一樣精緻。」

  「咳……謝謝誇獎。」

  「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你昏迷的太久了。」她把盤子往信草的方向一推,「餓了吧?這是我借廚房做的派。」

  「那我就不客氣了。」

  發現還真有點餓的信草掀開蓋子……

  仰、仰望星空?!

  她又迅速蓋上蓋子,「呃……我覺得我還不算特別餓,待會再吃吧。」信草努力的轉移話題:「您救了我,我還沒謝謝您呢。」

  「不是我,是小約翰·克拉克救了你。他去甲板上吹風時見你漂在海面上,就把你撈上來了。」

  胖婦人用下巴點點盤子,「那魚也是他釣上來的。」

  「是、是嗎!」信草不太想去看盤子裡烤的金黃的美麗的派。「我一會兒去親自感謝他。」

  「我敢打賭,小約翰看見你一定會高興的跳起來!」胖婦人一聽,笑容很有些深意,還朝信草眨了眨一隻眼睛,「他相貌十分英俊呢!姑娘可要把握住機會。」

  「哈哈……哈哈是嗎……」信草尷笑著,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我原先的衣服裡有枚勳章,不知道您看到了嗎?」

  那枚寶冠章是她朋友的遺物,也許也是解開朋友失蹤之謎的關鍵物證,可不能弄丟。

  「勳章?」胖婦人面露疑惑,「我沒看見,你的衣服是另外一個女人給你換的,我幫你問問她吧。對了,你的勳章長什麼樣子?」

  「星星型,鑲嵌了108顆珍珠,背後有一道劃痕。」

  「108顆珍珠……」胖婦人沉默了一下,表情有些不太自然,「那確實得找回來。」

  信草假裝沒看見胖女人的表情,眉眼一彎,語氣溫和道:「女士,我遇到海難,又和僕人走失,財物都放在了僕人那裡。那枚勳章是我家族的信物,要是您能幫我找回來,等我和族人匯合後一定會感謝您的。」

  她語氣頓了頓,似有深意道:「遠超過勳章價值的『感謝』。」

  「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胖婦人說道:「我忽然想起一點事,你先吃飯吧,可愛的東方姑娘。」

  說完她就匆匆離開了房間,留下信草一人面對著一盤子死不瞑目的魚。

  她掀開蓋子,調戲起這些魚,「再看我!再看我也不會把你們吃掉!」

  過了一會,信草隱隱約約聽到門外爭吵聲,她悄悄推開門。

  門外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盡頭有兩女一男正在對峙。

  「蘇珊,你把那東西還回去!」胖婦人壓低嗓音,「是你趁給那個東方女孩換衣服時偷拿的吧?!」

  胖婦人對面的蘇珊長了一張長臉,顴骨很高,看上去有些刻薄相。

  她皺了皺眉,「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以前就知道你愛貪小便宜,但那東方女孩來頭不小,那東西可是她們家族的信物!」胖婦人揮舞著手臂,努力勸誡道:「我們不過是普通平民,如果被她的家族知道是你拿的,你想想你會怎樣?」

  「我……」蘇珊眼珠子骨碌碌轉個不停,看上去微微有了些慌亂,「可是那東西被我賣了……」

  胖婦人一愣,「什麼,你賣給了誰?」

  「是頭等艙的貴族。」蘇珊回憶著,「一個帶著黑衣執事的獨眼少年。」


第63章 喪屍腦盛宴

  似乎意識到附近有人在偷聽, 站在胖婦人身邊的青年回過頭,一眼就看到站在門邊的信草。

  「嗨,你醒了啊, 東方女孩。」青年非常自來熟的朝信草揮了揮手, 看到她牽起裙角行了一個屈膝禮,他笑容看上去更加燦爛了。

  金髮碧眼, 性格開朗,戴著眼鏡, 看上去十分英俊……這應該就是胖婦人所說的小約翰了。

  長著瘦削馬臉的蘇珊看到她後, 面部表情有種被抓包的不自然。信草慢慢走到她身邊時, 她甚至還心虛的退後了幾步。

  信草挑挑眉,似笑非笑道:「賣了?」

  「對,對不起。」蘇珊局促的說道。

  「買家是帶著黑衣執事的獨眼少年, 貴族,還有其他特徵嗎?」

  蘇珊搖了搖頭。

  明明這個東方女孩看上去沒有指責的意思,蘇珊卻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心顫。

  莫名有種對方會微笑著殺死她的感覺。

  信草點點頭,並沒有微笑著殺死蘇珊, 而是轉頭和小約翰道謝:「先生,謝謝您之前的搭救。」

  「你打算怎麼感謝我呢?」

  青年抱著臂倚在牆上,嬉皮笑臉道。

  信草想了想, 「有紙和印泥嗎?」

  她給胖婦人和青年蓋了兩個花山源氏的家紋戳,「我現在身無長物,如果有機會去日本,我的家族會滿足兩位一個條件……當然是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下。」

  「這真的不是空頭支票嗎?」青年小聲嘟囔著, 揣起了蓋章的紙條。

  信草朝胖婦人微微頷首,最後離開了走廊,沒想到青年直接跟在了她身後。

  「您跟著我做什麼?」

  小約翰不答反問:「你要去做什麼?」

  「當然是去找回我的東西。」信草從走廊出去,掃了眼大廳。

  大廳裡擺著幾條長桌,桌上放著煤氣燈和食物,周圍人很多,平民們自發的舉行起宴會。一個絡腮胡大叔站在長桌上彈奏手風琴,人們侃著大山或者大口喝著啤酒,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周圍還有幾個姑娘跟小約翰打招呼:「不來跳舞嗎?」

  「不了,我還有其他的事。」

  小約翰婉拒後,一幫姑娘們紛紛表示不滿。「誒?明明之前還說沒有呢女朋友的,這回卻帶了個東方姑娘。」

  「很受歡迎啊,先生。」信草隨口說了一句。

  「我以前也以為自己挺受姑娘們歡迎,不過現看來,不太受東方姑娘歡迎呢。」小約翰看著信草意有所指道。

  「其他東方姑娘我不知道。」信草聳了聳肩,語氣平淡:「但我不喜歡死氣太重的男人,先生。」

  小約翰推了推眼鏡,有些吊兒郎當道:「我倒是很喜歡死氣重的女孩,東方姑娘。」

  兩人像打啞語一般過了幾招後,信草朝他頷首笑了笑,離開了大廳。

  想要找回勳章,她就必須找到買家。帶著黑衣執事的獨眼少年……特徵倒是明顯,不過船上人這麼多,這要上哪去找?

  剛剛蘇珊說他們是貴族,倒是指明了一個方向。可她現在這一身簡陋衣裙,恐怕連門都進不去,更不要說出現在貴族的晚宴上。

  要怎麼才能混進去呢?

  唔……試試釣魚呢?應該有貴族好東方姑娘這一口吧?被帶進去後再敲暈就好……誒等等?!

  東方姑娘?

  姑娘?!

  誒誒誒誒誒——!!!

  等等她不是性轉了嗎?什麼時候又轉回來了?!天啊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恢復真身了!

  信草忐忑不安的摸了摸胸口……啊真好,她的胸又回來了!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信草決定把這件事放腦後,先著力解決眼前的麻煩。

  順利被腦滿腸肥的油膩大叔帶進貴族倉後,信草敲暈了對方,又摸進隔壁的房間偷了別人的衣服。

  成功把自己捯飭的像個上流貴族後,信草信心滿滿的出席晚宴去了。

  會廳燈光璀璨,交響樂悠揚悅耳;跳舞的男女動作輕盈優雅;淡淡的香檳味道氤氳在空氣中;身著西服的男人們正端著紅酒杯商談,女士們寬大的裙擺像花朵般,在會廳綻放……

  與平民的晚宴相比,這裡的一切高級又考究,但人與人之間像是隔著一層,道貌岸然卻疏遠客氣,沒有樓下的平民晚宴自由快樂。

  信草進會場沒幾分鐘,就引起了騷動——

  「快看,那個少年竟然穿了裙裝!」

  「哎呀,真的呢!」

  「你說他是不是心理變態?」

  「好噁心……」

  信草一開始還有些疑惑,隨後發現越來越多的在看她。

  莫非……

  信草又摸了摸自己胸口,然後臉瞬間綠了。

  她的胸又沒了!感情她現在已經不是單純人妖,而是亦男亦女,時男時女!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信草有點頭疼。她沉默片刻,覺得這種萬眾矚目的狀態下找人也不太方便,還是找個地方換男裝吧。

  女扮男裝認出來不尷尬,男扮女裝認出來就很尷尬了。

  信草個子矮,即使性轉後高了一點,也沒高出幾公分,正常男性的西服對於她來說太大。

  尋找到有少年衣物的房間後,信草偷偷摸摸進去換衣服,換到中途,突然聽到了門鎖轉動的聲音。

  信草立刻鑽進衣櫃中躲起來。

  有人進了房間,隱隱能聽到幾句對話,聽上去一個是青年一個是少年,發聲的青年叫少年「少爺。」

  透過衣櫃縫隙,信草看到那是一個獨眼少年和一名黑衣執事。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無費工夫啊!

  沒一會少年帶著黑衣執事離開,信草鑽出衣櫃,開始翻箱倒櫃。

  門突然「咣」的一聲被推開。

  「房間裡果然有人啊。」少年勾起唇,說道。

  「我的鼻子是不會出錯的,少爺。」

  信草回過頭,還保持著翻床頭櫃的動作。

  ……啊,被抓包了。

  「你要找的東西是這個嗎?」

  少年從衣兜裡掏出一枚勳章,正是信草丟的寶冠章。

  「那是我家族的信物,被不識貨的人給賣給了您,偷翻您的東西我很抱歉,但是這件東西對我真的很重要。」

  為了表示抱歉和誠心,信草轉過身,非常識時務的鞠了一躬。

  「家族信物?」少年尾音微微挑起,看上去不太信任信草,「這種勳章只有日本皇室女性成員才能擁有吧?我不記得目前的日本皇室有您這樣的公主?」

  信草眯了眯眼睛,這個世界的時間是1889年,而第一枚寶冠章出現的時間是在1888年,才一年而已,這個異國少年竟然能知道遙遠國家這麼一件小事。

  看來這個少年並不是普通貴族。

  「我無意與您和女王作對,來到這裡也純屬意外。」信草直起身,頓了頓,繼續道:「當然,這是您花了錢買回來的,您可以提出條件,或者要求我支付金錢。」

  「金錢?」少年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我要多少,你就會給嗎?」

  「獅子大開口就免了。」信草眉眼盈盈一彎,看上去溫柔好說話的樣子,說出的話卻不卑不亢:「貪心不好,相信身邊有惡魔輔佐的您比我更清楚這個道理。」

  「塞巴斯蒂安?」少年沒接話,而是叫了一身身邊的執事。

  瞬間明白主人所想的黑衣執事解釋道:「少爺,她是人類。」

  「她?」

  「是,靈魂的味道告訴我,這是一位女性。」隨後他壓低聲音,「靈魂非常衰弱,不過味道卻很迷人,按照東方的說法,大概是功德的力量吧。這樣的靈魂,我們惡魔都不敢碰呢!」

  他笑了笑,「是一位短命的好人。」

  塞巴斯蒂安話音剛落,夏爾將徽章扔給信草。

  「徽章對我沒什麼用?,只是因為認出這是日本皇室的東西,我才把它買了下來。」

  「多謝,我還是第一次聽別人說我是好人。」信草一手接到徽章,唇角帶笑,「小紳士,需要我為您做點什麼嗎?」

  夏爾額頭爆出青筋,「……去掉那個『小』!」

  塞巴斯蒂安在旁邊補充了一句:「這位女士實力不弱,或許能幫上點忙。」

  「這樣……」夏爾捏著下巴考慮了幾秒鐘,「你,跟我一起參加曉學會的集會。」

  「曉學會?」

  經過黑衣執事的解釋,信草弄明白了這個曉學會是個什麼東西——大概類似醫學同好組織,主要研究的是讓人死而復生。

  而夏爾和塞巴斯蒂安的目的,是為了調查曉學會。

  「死而復生?」信草眉梢微挑,「對於普通人類而言,這是不可能的吧?」

  「越是不可能,就越有調查的價值。」戴著淺金色假髮,簡單做了一下偽裝的夏爾面無表情道。

  三人前往曉學會集會地點,經過羞恥的對暗號過程後,集會正式開始。

  這其實就是一場黑科技的展示,棺材裡已經死去的少女被主事人用儀器復活。在場眾人陣陣歡呼聲中,場面忽然失控!

  被復活少女完全沒有意識,只會張嘴咬人,她已經不能稱之為人類,或許叫她喪屍更合適一些。

  主事人見勢不妙已經逃跑。子彈、棍棒,甚至還有塞巴斯蒂安插進喪屍心臟的銀制餐刀都不能殺死她。

  「十九世紀的海上生化危機嗎?」信草遊刃有餘的躲著喪屍攻擊,「說不定爆頭才——」

  「轟隆」一聲巨響,一台割草機從天而降,壓扁了喪屍頭顱,差點濺信草一聲血。

  「答對了,東方姑娘~」

  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小約翰站在割草機上,頭顱被壓爛的喪屍已經不再動彈。

  信草低頭偷偷瞅了眼,發現自己的胸又回來了。

  ……還真是時男時女啊!

  小約翰在花名簿上蓋了個章,隨後又從西裝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信草。

  「重新介紹一下,小約翰是我的假名,我叫羅奈爾得·洛克斯,是一名死神。東方姑娘,我看你的時間應該是不多了,有意向死後技術移民嗎?我們英國的地獄待遇不差哦~」

  「很抱歉。」信草推回了對方的名片,「我們那兒的抖S地獄輔佐官是不會通過我的簽證申請的。」

  ——況且沒出意外的話,她死了就是魂飛魄散,已經不會再有來生了。

  「真遺憾不能與您共事。」死神羅奈爾得攤了攤手,收回名片。

  「是必須毀掉頭部才行嗎?」夏爾若有所思道:「賽巴斯,我們走!」

  這樣的喪屍還有很多,如果讓它們逃出來,這艘船上的人都活不成。

  可夏爾的話音剛落,塞巴斯蒂安就受到羅奈爾得·洛克斯的攻擊——他將割草機狠狠揮向塞巴斯蒂安。

  「要是被管理課知道惡魔也有所參與的話很麻煩。」羅奈爾得與賽巴斯僵持著,「我可不願意為此加班,能不能請你順便消失?」

  「我先走一步,你稍微陪他玩一下就過來!」夏爾扔下這句話就跑了,他要爭分奪秒的解決客輪上的麻煩,還要抓住曉學會的主事人。

  「西方死神的鐮刀種類還真是讓人想吐槽呢!」信草看著割草機感歎了一句,又繼續道:「我也先走一步了,賽巴斯先生,拜拜~」

  「可憐」的賽巴斯蒂安就這樣被兩個無情的人拋下。

  離開曉學會的集會地後,信草已經完全看不見夏爾蹤影。

  「跑的還真快……」信草朝四周瞧了瞧,隨便找了一條路。

  走進一條通道時,衣兜裡的寶冠章忽然變熱,信草掏出來一看,發現勳章竟然發出紅色的光。

  退出去光芒反而會減弱,越往裡走,光芒加深的同時,勳章也越來越燙。

  隨便拉住一個倉皇逃跑的工作人員,信草問他:「這條路裡面有什麼?」

  「是倉庫!快放開我啊!」

  信草鬆開手,任工作人員跑遠,才邁開步子繼續往前走。

  她緊緊捏住發燙的勳章,手心被勳章上的珍珠印出紅痕。

  她失蹤的朋友,在給她指引方向。


第64章 掌拍獅子頭

  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沉重的倉庫大門被信草推開。

  她一腳踩進水裡。

  「喪屍」們咬死了船員,無人掌舵的客輪剛剛撞上冰山,地面一陣劇烈顛簸, 海水也逐漸漫進倉庫中。

  「我最近是犯水厄嗎?怎麼一遇上大海就沒好事!」

  信草不滿的嘟囔道, 趟過冰涼的海水向前走。

  與海水溫度截然不同,手心的徽章越來越燙。

  信草一直走到倉庫最裡面, 最後在盡頭的長桌前停住腳步。

  長桌底下,一口有些散架的棺材倒翻著, 想來應該是之前好好的擺放在桌上, 船撞上冰山時掉了下來。

  信草走到棺材前, 掀開看了一眼。

  裡面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徽章卻仿佛能燙穿手心一般。

  突然,疾風從身後撲來, 信草就地一滾,順便抄起附近酒桶上的一把榔頭猛地敲向襲擊者頭顱。

  榔頭距離對方鼻尖兩釐米時生生停住。

  襲擊者卻沒有留情,撲到信草跟前,壓倒她的同時狠狠咬住她擋在喉嚨前的小臂。

  「滴答——」

  鮮血迅速染紅衣袖, 滴落進海水裡,信草卻一聲不吭。

  良久,她伸手, 動作輕柔的摸了摸「喪屍」的臉頰。

  「我說,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啊……」

  榔頭從信草手中滑脫, 「撲通」一聲擊起水花。女性喪屍的牙齒深深陷進手臂,她卻仿若未覺般將對方攬進懷裡。

  「特意讓我看到你這幅模樣, 是想讓我嘲笑你嗎?」

  信草躺在地上,後背浸在冰涼的海水裡,凍得她不自覺的打起哆嗦。

  「小知花……」

  知花是這個女性喪屍生前的名字。十七年前,她們是很好的朋友。

  兩人在伊勢神宮相遇,一個是內親王齋宮,一個是白川家的審神者,算是一見如故。通過知花,她又認識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同組建了時政。

  建立時政並沒有想像中的容易,創過業的人都明白最初創業時的艱難。一開始時政也不叫時政,沒有那麼多員工,沒有後來壯觀的辦公大樓,只有一間簡陋的辦公室和幾個年輕人。在最初對抗時間溯行軍有功後才被政府承認,申請到各項補助金,開了時間通道和鍛刀系統,最後一點點擴大到今日的規模。

  從前信草還心存僥倖,以為失蹤的知花還活著世界的某個角落,現在終於可以確定,十七年前共同奮鬥的朋友已經一個不剩了。

  變成活死人的知花張開嘴,鬆開信草鮮血淋漓的手臂,她嘶吼著,就要咬向信草脖頸時,信草伸手揉了揉知花頭髮。

  指尖靈光滲入後腦勺,剛剛還在掙扎撕咬的知花漸漸不動了。

  信草手裡的徽章碰到知花時,半空中忽然出現一個人物投影。

  那是個女孩,二十歲左右,短髮,眉目靈動。

  「信草,當你看到這個錄影時,我應該已經不在了。我怕你沒有機會看到這個錄影,所以拜託了我的一位朋友,如果我死了,將徽章和遺體交給你。」

  投影裡的女孩笑了笑,有著信草懷裡屍體所沒有的鮮活與溫暖。

  「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非常重要,請務必認真聽我說完。」

  「信草你知道時空風暴嗎?時政成立五年後出現了第一次時空風暴,一開始我以為這是人類干預時空規則後自然產生的,但是後來我發現,並不是這樣。」

  「經過我的調查,漏洞一開始就存在。就像遊戲中的bug,是程式設計出了問題。你當年為穿越時空通道創造的陣式,就存在這樣的bug。」

  「其實單單是這個bug的話,就算出問題,也是幾百年後的問題,但是有歷史修正主義者利用了這個bug,強行加快了陣式經歷的時間。」

  「就像你三個月前買了一輛新的自行車,它在你眼裡只是用了三個月,但它自己卻經歷了十年,新舊程度自然無法跟三個月相比。」

  「信草,現在穿越時空通道的術式,已經是幾百年後的、老化變形的陣式。你知道,審神者的本丸都是位於時間裂縫中,有人通過破壞位於不穩定裂縫中本丸的時間,成功達成加劇陣式老化的目的。」

  聽到這裡,信草忽然想起銀魂世界的那個出現時間錯亂的本丸。

  還有知花的徽章和大西洋海難的報紙都是在那座本丸找出來的,那裡的審神者,應該就是知花說的朋友。

  但是那個審神者為什麼沒把遺體和徽章放在一起?還有盒子裡還有被撕毀的半截信件是寫給誰的?為什麼在「鬼屋」住的時候信草做了審神者讓她逃離那座屋子的夢?

  這些念頭才信草腦中一閃而過,她抬頭繼續聽投影裡知花說的話。

  「能夠接觸到那個陣式的,只有時政內部的人。時政裡有內奸。我就要去調查內奸了,之後的過程也許會很危險,我會儘量不讓你看到這封錄影『遺書』的。」

  「但是如果你看到了錄影,拜託你一定要找出內奸,修補陣式。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我們不能改變歷史,但是可以改變未來。」

  半空中的投影化作靈光消散,信草躺在越漫越深的海水裡,緊緊攬住知花的遺體。

  「小知花,你離開的太久了。」

  手中靈光再次亮起,像幽藍色的火焰,點燃了女孩子的遺體。

  「不過沒關係,我這就帶你回家……」

  *

  被賽巴斯從海裡撈出來時,信草捧著個密封的瓦罐。

  「這是什麼東西?」

  夏爾看到後隨口問了一句。

  「哦,我的一個朋友。」信草語氣平淡道。

  夏爾愣了愣,立刻就想明白了,「你的朋友變成了活死人?」

  信草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看她心情似乎不怎麼好,夏爾沉默片刻,說了句「節哀」,還特意告訴她,客輪中所謂的喪屍,是葬儀屋搞出來的活死人。

  「你會去找葬儀屋嗎?」登上救援船後,夏爾問她,「畢竟你也想知道自己的朋友為什麼會成為他的實驗體吧。」

  「有機會的話,我會回來弄明白的,不過現在我還有更重要、更緊迫的任務。畢竟——」信草頓了頓,眼神森涼,「她交代我的事我還沒完成,我不能讓她白死。」

  隨即她又歪頭笑了笑,「小少爺要是想找幫手的話,看我還能不能回來吧。」

  信草的靈力量開不了時間通道,於是她走了一次外交通道——通過死神羅奈爾得·洛克斯聯繫了這個時代的日本地獄,本來就很忙的輔佐官鬼燈大人一臉陰沉的把信草「引渡」回國了。

  「請不要用『引渡』這個詞好嗎,鬼燈大人,我又不是罪犯。」

  鬼燈涼嗖嗖的暼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知道因為你我多出多少工作嗎?」

  這期間信草發現了一件怪事,在鬼燈身邊時,她又從男變成了女。

  等她回到現世的時政後,「白川信草可能就是那個無名救世主」的消息已經傳開,趕著人還沒被高層帶走之前,白川家主已經親自開著車把信草給接走了。

  被截胡的時政高層氣的直跺腳,多次打來電話希望信草來時政一趟,但是白川家相當硬氣——那可是我們家老祖宗,闔族跟供奉神明一樣供奉著她,你說見就見,我們白川家沒有面子的?

  想要見信草大人,就遵守白川家的規矩,乖乖遞拜貼上門!

  當然這都是後話,現在的信草和家主兄弟坐在車裡,車週邊滿了扛著「長槍短炮」的媒體朋友們,白川家的大門離他們只有幾步遠,車門正對著路邊的石頭獅子,然而他們現在連下車都費勁。

  「要不我們今天不回家了,直接把車開走在外面住呢?」

  家主弟弟提議,結果又被兄長糊了一腦瓜殼。

  「車周圍都是人,一腳油門下去能碾死好幾隻,你要跟這些狗仔賭命嗎?」

  家主弟弟使勁搖了搖頭,他還真不敢賭這幫傢伙,要是真弄出人命,明天的頭條又有了。

  什麼「震驚!我們都被騙了,救世主原來是殺人狂!」

  什麼「白川家老祖宗當街撞人,到底是酒駕還是有恃無恐?」

  什麼「細數那些名譽掃地的前英雄。」

  ……

  正當家主弟弟胡思亂想時,忽然聽到兄長喊了一聲:「信草?!」

  他使勁搖了搖頭,把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新聞標題甩出去,看向後座時發現信草已經開門走了出去。

  外頭記者呼啦啦圍上去,話筒差點戳到信草臉上。

  「請問你就是——」

  「白川小姐——」

  「請告訴我們真相——」

  好吵啊……

  信草面無表情的扒開最前面的記者,被扒的那個記者還摔了個跟頭。她走到石獅子跟前,掌心靈光閃過,一手拍向獅子頭。

  「轟——!!」

  一聲巨響,碩大威武的石獅子,瞬間碎成一地齏粉。

  剛才還吵吵鬧鬧的記者們,頓時安靜如雞。


第65章 閃光茶點

  信草站在一地石粉中間, 面對安靜如雞的記者們,唇角微勾,露出一個完美的微笑。

  「現在, 大家可以安靜聽我講話了嗎?」

  轉折太快, 前一秒還以為自己會像那個石獅子一樣被拍成粉末的記者們一時沒反應過來,但他們手中的設備卻將接下來的一切忠實的記錄了下來。

  「首先我要說的是, 我叫白川信草,就是時政慰靈碑上那個所謂的無名救世主。」

  「和幾位創始人共同建立時政的是我, 編寫出鍛刀和穿越通道陣式的人是我, 參與開啟通道的人, 也是我。」

  「接下來各位有什麼疑問,可以一一向我提出。」信草笑吟吟的看了眼倖存的另外一隻石獅子,意有所指道:「但是希望各位能遵守秩序一個一個來。還有就是, 我一直認為記者的職責就是向大眾傳遞真相,這是一份非常神聖的職業,各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請注意禮貌和專業素養。」

  「剛剛被我推倒的那位元記者先生, 非常抱歉,您可以第一個提問。」信草微微頷首,「現在可以開始了。」

  她暼向石獅子那一眼看似輕飄飄, 卻威懾力十足,從她推開車門到現在不過三分鐘。短短三分鐘化被動為主動,一場記者的圍追堵截,讓她反客為主的變成一場新聞發佈會。

  那位元之前被推倒的NTV台記者臉上有些微的尷尬, 不過得到信草示意後還是迅速打起精神,問道:「您之前為什麼要隱瞞身份呢?」

  「我之所以不表明身份,是因為我覺得『救世主』這個詞太過沉重。」信草的目光落在攝像機上,目光柔和,「我自認做到了我該做的事,就像醫生搶救人命,員警維護治安,教師傳道授業,記者報導真相一樣。如果說我是英雄,那麼各行各業恪盡職守盡心工作的人,都是英雄。」

  記者們面面相覷,沒想到無名救世主這麼謙遜……

  「據說當年開啟時間通道的幾位陰陽師都犧牲了,您是怎麼保住一命的?」

  「我相當於死過一次了,昏迷十七年,日日都在生死中掙扎。至於為什麼只有我活下來,大概是因為我還年輕,生命力更旺盛,才能挺過來吧。」

  「其他幾位大人年紀都很大了,明明可以安享晚年,卻在明知會死的情況下合力開啟通道。」信草微微抬起頭,眼中似有水光晃動,「他們當時還笑著跟我說,『這種要命的事,還是我們這群沒幾年可活的老不死做最合適,年輕人還有那麼長的未來。』」

  「我啊,每當看到慰靈碑時都會覺得自慚形穢,那上面有我朋友們的名字,當年他們都挺年輕的,都懷著壯士一去不復還的心態在前線奮戰。這麼多年過去,他們都不在了,只有我還活著。」

  「我不覺得我是救世主啊,他們才是救世主。」

  「慰靈碑上的犧牲者,還有無數在你們看不見的地方戰鬥著的審神者和刀劍男士,他們才是真正的無名救世主。」

  「慰靈碑最上一排,那行字我不打算抹去,也不打算改成我的名字,但我願意成為那行字的其中一員。」

  「我希望大眾能把目光投向這樣的群體,而非單獨的個人。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能撐起來的,正因為一代又一代人的前赴後繼,才有了我們的今日……」

  這個世界從來不存在什麼現世安穩。

  你所謂的現世安穩,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

  閃光燈和人群背後,白川家主和弟弟安靜的靠在車門上。

  「真帥啊,她。」家主弟弟看著人群最前面站得筆直的信草,「好像閃閃發光一樣。」

  「嗯,很帥。」家主目不轉睛的看著認真回答記者問題的信草,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信草臉上任何一個表情。「看到了嗎?那就是我們白川家的老祖宗,那就是我們白川家的守護神。」

  「她啊,永遠成熟,永遠都不會任性,永遠面面俱到,永遠照顧著所有人。」家主笑了笑,再開口時,聲音輕柔:「就因為有這樣的人在背後支援,我們花山源氏才能持續千年之久。」

  「哥,我也想做她這樣的人。」

  「那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家主歎了口氣,低下頭揉了揉弟弟的頭髮,「加油,我們一起努力。」

  白川家主再次抬起頭看著前方,眼神裡有憐惜有傾慕有無奈有慚愧,那麼多複雜思緒混在一起,最終他無聲一笑,搖了搖頭。

  「我倒是希望,她能任性一點啊……」

  本丸裡,鶴丸躺在自己房間,舉著手機默默看著網上的直播。

  「真帥啊,信草子。」

  千年之前那個對世界對人類滿懷仇恨的小女孩,如今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站在媒體面前,個子依舊很矮,脊背卻挺的筆直,一句「英雄是所有在崗位上恪盡職守的人」,一句「世界永遠不會毀滅,因為還有無數愛它的人在默默支撐著它」,一句「每當絕望的時候,也想想一直以來在背後支撐你的人」,讓萬千關注直播的網友瞬間落淚。

  她在媒體面前說的話不全是真話,但卻是她內心真正想說的話。正因為知道她一路行來的艱辛,才會懂得她說出這番話是多麼不易。

  當年的小姑娘,如今已經耀眼的驚人。

  鶴丸看著小小螢幕裡的信草,金色雙眸熠熠生輝。

  最後,他翻了個身,把手機和被子一起抱進懷裡。

  「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

  記者發佈會後,白川家主正對著信草坐在榻榻米上,按下了計時表。

  剛剛還是女孩子的信草,又變成了少年。

  「三個小時,藥效只有三個小時呢。」白川家主覺得心有點累。

  信草也覺得心累,「為什麼只有三個小時?」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只有三個小時……」

  信草被捲進時間風暴這段期間,白川家正不遺餘力的研發性轉病毒的特效藥,畢竟感染者除了信草還有不少人。

  剛上車時信草就打了一針,但是結果不盡人意。

  「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信草敲了一下手心,「跟西方的死神和鬼燈大人在一起時我恢復了正常,離開他們後我又變成了男性。」

  「唔……共同點都是地獄官員?」白川家主捏著下巴想了想,「或許是因為進入地獄的都是靈魂,在這些地獄官員身邊的你最接近靈魂的本源?」

  「可能吧……」信草面色沉痛的點點頭,「其實我非常不想見到這個時代的鬼燈,我之前協助金魚草潛逃,一見面說不定會被揍……」

  「鬼燈大人畢竟在地獄呢,想見也見不到吧?」

  「不,努力一下還是能見到的……」信草捂住臉,心一橫,「算了,挨揍就挨揍吧!」

  她打開手機,撥打了個號碼。

  「你好,我就是多快好省安全安心送貨上門的夜鬥神~」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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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榨金魚草汁

  「不幹不幹, 絕對不幹!」

  白川本家,夜鬥跳起來連連擺手,「你讓我去找一個地獄輔佐官?!不行不行, 我還想多活幾千年呢!上一次進了地獄差點沒出來, 還好日和叫出了我的真名……」

  「我一個人類,除非死掉, 不然根本沒機會見到他。你看現在性轉病毒的特效藥還沒研發出來,有那麼很多身具靈力的人被感染, 而且以後會越來越多, 唯一的解決辦法就在眼前, 這可是關係到人類未來的大事呢!」

  信草用夜鬥心心念念的東西誘惑他,「可以給你建神社哦~」

  夜鬥臉一撇,毫不心動的模樣, 「哼,日和已經給我做了一個。」

  「這樣啊……」信草一臉失落,抹了一把眼睛,順便把手上的芥末蹭到眼睛裡, 「我不應該麻煩你的,對不起。」

  看她這副淚水漣漣可憐巴巴的模樣,夜鬥清了清嗓子, 「咳……我也不是不幫你,你要是能大聲喊出『萬能全知的夜鬥大人,請您幫幫我』,我就——」

  不等它說完, 就被信草抱住大腿。

  「萬能全知的夜鬥大人,請您幫幫我!」

  夜鬥瞬間卡殼,良久,語氣深沉的對信草說:「你還真是能屈能伸呢。」

  信草笑意盈盈道:「過獎過獎~」

  她把脖子上帶的印鑒吊墜給夜鬥,「地獄那兒塊我熟,隔上十來年二十年就要去溜達一圈,放心吧,帶著這個你就不會被任何人留下了。」

  深深歎了口氣,夜鬥自暴自棄的伸出手:「還有香火錢。」

  夜鬥替信草跑了一圈地獄,結果被告知鬼燈大人去人間體驗生活了,他又回到現世找人,好不容易在東京一座寫字樓裡找到了鬼燈。

  於是,當信草看到被夜鬥帶回來的鬼燈是社畜版鬼燈後,她被嚇了一跳。

  「打算體驗一下人類白領生前的生活,對以後地獄的工作也有幫助。」鬼燈言簡意賅地解釋了一下,然後揪住想要偷溜的信草的後衣領,「我的金魚草呢?」

  「金魚草?就是你種的那群動植物嗎?」信草裝傻道:「為什麼管我要?我又沒偷你的金魚草。」

  眼看鬼燈要抽出他的狼牙棒,信草連忙舉起手護住腦袋,「抱歉我看到有一棵要逃跑就順便把它帶走了!」

  「還給我。」

  「我補償你其他東西好不好?」信草雙手合十,一臉拜託道:「我已經把金魚草送給我們家退醬了。」

  「你把那個逃跑的金魚草還給我,我再給你一株新的,你可以把新的送給別人。」鬼燈毫不動搖。

  信草捂住臉:「為什麼你非得跟一棵金魚草過不去……」

  「那是打算逃跑的金魚草。」鬼燈面無表情道:「逃跑就必須受到懲罰,不管是金魚草,還是試圖逃跑的亡靈。」

  ……這個抖S輔佐官!

  信草無語半天,最後小心翼翼問他:「你打算拿那棵金魚草怎麼辦?」

  鬼燈捏著下巴想了想,「唔……榨汁吧,對身體很好,你要嘗嘗嗎?」

  信草:「……」

  讓五虎退知道,他絕對會哭的吧!絕對!!

  好說歹說,信草終於成功勸鬼燈放那棵金魚草一條生路,條件是等到它長到三米後帶它參加地獄的金魚草歌唱比賽。

  之後把研究性轉病毒特效藥的時間交給鬼燈和白川家主,信草拉住了夜鬥,讓他再幫自己一個忙——陪她去那個時間錯亂的本丸。

  夜鬥懶洋洋的躺在白川家的榻榻米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往嘴裡零食,不太想動彈,「你自己也能去吧?為什麼要找我?」

  「我不想被時政發現我做什麼,不能用本丸的時間裝置,自己開通道靈力又不夠用。上一次借著時間錯亂的房子,耗費的靈力少上很多,但還是受了點傷,所以希望借助一下你的力量。」

  夜鬥看著信草遞來的硬幣,想了想,說:「你知道,神明不可以過多的干預人類之間的事情。」

  「我只需要開啟陣式的力量,不用你動手。」

  夜鬥拍了拍手上的仙貝渣子,接過硬幣,拋上天空,「你的願望,我聽到了。」

  信草在白川家院子裡畫了陣,走之前又打了一次只有三小時的特效針。

  看夜鬥身邊空蕩蕩的樣子,她問道:「你家神器呢,真的不帶上他?」

  想起這個,夜鬥一臉忿忿不平道:「雪音嫌我手汗多,正離家出走中……」

  信草拍了拍他肩膀,覺得總被神器嫌棄的神明也是挺可憐的。

  「那個……夜鬥我跟你講,手汗嚴重一般是腎虛。本人略通醫術,要不我給你開個漢方藥?」

  夜鬥:「……」

  這人咋這麼討厭!

  「一會兒出了通道你立刻就隱身啊,拜託了。」

  囑咐了一句後,借助夜鬥的力量,信草開啟了通道,穿越的時間就定在她見到錯亂本丸的審神者之後。

  兩人出現在她上一次降落的地方,之前守門的小天狗今劍,依舊坐在本丸鳥居前的大樹上。

  看到信草時,他愣了愣。

  「你怎麼出來了?不是要借用我們的時間裝置回本丸嗎?跟著你的那兩個付喪神呢?」

  「嗯……我覺得你特別可愛,走之前我想跟你道個別。」信草眯著眼歪頭笑道。

  小今劍敲了下手心,「哦我知道了!你的本丸沒有我,是不是?」

  「哎呀,被你猜到了!」信草連忙點點頭,內心總有種欺騙孩子的罪惡感。

  「我不是什麼稀有刀,你的本丸很快也會鍛出今劍的,等你有了他,一定要好好待他哦~」

  「嗯,我會的。」信草語氣十分認真。

  沒讓今劍送,信草和隱身的夜鬥進了本丸。她躲著有人的地方,靠著一點微薄的印象走到一處背陰的回廊。

  她聽到了審神者和另一個自己的聲音。

  ——「相逢即是有緣,您今天又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才好。這樣吧,我們加一下番號可以嗎?」

  ——「加番號沒問題,感謝就不用了,同事之間互相幫助是應該的,況且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信草聽到幾個月前的自己報出番號,那時候的她都沒想到一個未來的自己竟然也在這座本丸中,甚至距離她這麼近。

  審神者掏出終端卡輸入番號,顯示查無此人。她愣了愣,表情非常古怪,「番號顯示不存在?」

  聽著那邊的對話,知道重頭戲將要來臨的信草直接咬破手指,在牆壁上畫了個陣。

  她小聲催促:「夜鬥!」

  「嗨嗨~」夜鬥將手放在牆壁上,啟動了陣式。

  回廊另一頭,幾個月前的信草問審神者:「您多久沒回過家了?」

  這句話剛一問出,整個房子開始劇烈搖晃,像地震一樣。但牆上的陣式卻像防護罩一樣將信草和夜鬥包住。

  夜鬥朝信草比了豎大拇指的動作。

  信草眼看著幾個月前的自己瞬間消失,而面對大活人從眼前消失的審神者,表情卻沒什麼變化。

  「看來她知道你會消失,或者說這種事不是發生一次了,還有人曾經從她面前消失過。」

  「她過來了。」信草拍了拍夜鬥,做了句口型,兩人悄悄離開回廊,信草還抹去了牆上的陣式痕跡。

  審神者經過兩人之前所在的位置時,忽然停住了腳步。

  她盯著畫過陣式的牆壁看了有一會兒,最後搖了搖頭,「錯覺吧。」

  「她可能發現我們了。」趴在房頂上的夜鬥對信草說。

  「也許吧。」信草露出饒有興趣的眼神,「實力蠻強的,大概。」

  審神者回到房間後,今劍來找她,「主君,你送那個人離開了?」

  審神者笑了笑,「嗯,她安全回到自己的本丸了。」

  「那太好了!」今劍看上去一副安心的樣子,「感覺那是個很好的人呢,走之前還特意出去跟我告別。」

  審神者一愣,「特意出去?跟你……告別?」

  「對啊!」今劍天真爛漫的點點頭,「不過當時只有她一個人,她的刀沒跟著她。」

  審神者低著頭,劉海下眸色深沉而危險。

  「我知道了。」她說。

  另一邊,信草和夜鬥發現,本丸內的氣氛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有了變化。

  明明表面看上去還是和之前一樣,但信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審神者再沒走出過屋子,刀劍男士們看上去活動完全正常,但信草總覺得他們像是在巡邏或者搜查什麼。

  每隔一段時間,相同的走廊會有幾個刀劍男士經過,他們看上去像是閒聊,偶爾掃過角落的眼神帶著幾分鋒銳。

  每個小院子都會有一位元刀劍男士把守,看上去像是在做掃地的內番,但身體都有些緊繃。

  這是一種備戰的狀態。

  兩人所在的屋頂已經不安全,反正夜鬥可以隱身不需要擔心,信草怕自己被發現,開始帶著夜鬥四處躲藏。

  躲藏的過程中,她發現對方的倉庫附近幾乎沒看見有刀劍男士經過。

  很奇怪啊,既然已經發現本丸被人潛入,為什麼還會留下這麼明顯的死角?

  陷阱嗎?還是……

  信草偷偷進了這座本丸的倉庫。

  倉庫很大,裡面資源不多,畢竟是個不怎麼富裕的小本丸。信草儘量放輕腳步,走路時卻還是帶了點回音。

  「總有種拍恐怖片的既視感呢。」夜鬥吐槽了一句。

  「小心點,這裡不對勁。」信草提醒了一句。

  這個倉庫四處落滿灰塵,明顯平時沒有人打掃。唯有一處靠牆角的箱子看上去很乾淨,像是經常挪動的樣子。

  刀劍男士內番為什麼不打掃這裡?

  是他們的審神者不讓他們打掃?

  大概也只有這個的原因了。

  信草和夜鬥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開始搬起箱子。等把箱子全部搬開後,他們發現牆角竟然有個破洞。

  破洞後面是隧道,兩人鑽進隧道,沿著隧道往前走,最後通向一個石洞。

  而石洞的盡頭,竟然有個被綁得結結實實的人。

  那是個女孩子,正處在昏迷中。最重要的是,她長得和這座本丸的審神者一模一樣。


第67章 熗堅果

  信草蹲下身, 目光掃過女孩子露在外面的脖頸和胳膊,發現她身上有不少傷痕,看來是遭受過毒打和虐待。

  她伸手試了一下女孩的鼻息, 「還活著啊……」

  把女孩身上的繩子解開, 信草看著仍在昏迷中的人,猶豫著要不要幫著做胸外按壓和人工呼吸時, 女孩子睫毛顫了顫,忽然醒了。

  不用做人工呼吸, 信草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氣。

  「你還好嗎?」

  女孩子眼神迷茫的看了一會兒信草, 語氣虛弱的問她:「你是……誰?」

  「這個問題我也想問啊……」信草歎了口氣, 「我是來調查這座本丸的,你可以叫我白川。」

  女孩掙扎著坐起身,看她動作艱難的模樣, 信草將她扶靠在自己身上。

  「我叫麻倉由果。」女孩喘著氣道:「是這座本丸的審神者。」

  「審神者?」信草有些驚訝,「我之前在本丸看到的那個審神者和你長相一樣。你說你是審神者,那她是誰?」

  「那是個冒牌貨!」

  提起那個人,女孩子咬著牙, 一臉憤恨道:「審神者的生命資訊時政那裡都有監測,於是她在襲擊我之後沒有直接殺死我,而是頂替了我的身份。成為審神者後, 還修改了這座本丸的時間流速。」

  她喘了幾口氣,抓住信草的衣袖,「不只是我的本丸,還有不少本丸都遭遇了不測!你是S組的吧?拜託你一定要將這件事上報, 阻止他們的陰謀!」

  「他們目的是什麼?」

  「他們打算……咳咳咳——」因為情緒過於激動,麻倉由果咳嗽了幾聲,信草輕輕拍著她後背幫她順氣。過了一會兒,女孩子繼續道:「他們打算破壞穿越陣式,將時政轄下的所有世界捲進時間風暴中。」

  「吼哦~」信草饒有興趣的拉起長音,挑了挑眉,「還真是個了不得的志向呢!」

  她從衣兜裡掏出寶冠勳章,在麻倉由果眼前晃了晃,「這個,你認識吧?」

  女孩瞪大眼睛,「你、你怎麼會有這個?!」

  「我全名叫白川信草,知花是我朋友。」信草將勳章背面的劃痕顯示給麻倉由果看,「她應該有跟你說過吧,這個劃痕是我從前不小心弄上的。她還有什麼東西是留給我的嗎?」

  「有是有,只是現在沒在我身上。」麻倉由果抿了抿乾裂的嘴唇,「你怎麼證明你就是白川信草?」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證明啊。」信草歎了口氣,攤了攤手,「印鑒能夠偽造,相貌可以偽裝……不過以你現在這種情況,也只能信任我了吧?」

  「好像…….是啊。」麻倉由果也歎了口氣,「知花內親王本來是讓我把她死後的遺體和徽章一起交給你。但是後來……敵人殺害了她,她臨死前怕遺體和徽章一起被搶走,你的秘密被敵人發現,就讓我把她推進時空風暴裡。」

  女孩子低著頭,嗓音低啞,「我們在現世的房子裡遇襲,我讓知花內親王逃出去求援『一角仙人』,但還是晚了。」

  「一角仙人是誰?」

  「S組的,算是我的上司吧。他的真名不得而知,因為戴著一角仙人的面具,我們就這麼叫他了。」

  信草點點頭,聯繫之前住在那座「鬼屋」時做的夢,她大概搞明白前因後果了。

  知花和麻倉由果在那個屋子裡遇襲,兩人沒能逃出去,為了防止她的遺體和徽章合在一起洩露信草真實身份,由果把知花推進了時空風暴。

  因為產生過時間風暴,房子內的時間極不穩定,這種不穩定反映在住戶身上,信草做的那幾個沒頭沒尾的夢,正是那座房子裡發生的幾個前段。

  「對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信草蹙起眉,「我想問一下,S組的職能到底是什麼?」

  剛剛建立時政時可沒有什麼S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出現了這個組別。信草之前問過不少人,他們都不清楚,連狐圓圓都是一頭霧水。

  這個S組神秘的有些過分了。

  麻倉由果聽了她的問句後卻是一愣,「你不是S組的嗎?」

  「我一開始就沒說我是S組吧。」信草有些無奈。

  「你也沒否認啊……」女孩子嘟囔了一句,繼續解釋道:「時政的S組,類似于現世政府的公安廳吧。除了負責解決跨時間縱軸的問題,還負責去歷史修正主義者那裡做臥底,暗殺,調查其他本丸和審神者等等。」

  「雖然沒有寫在明面上,但S組屬於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存在,只是很多審神者不知道他們具體是做什麼的。」

  信草覺得這事越來越有意思了。時政的大部分規矩都是最初建立時定下的,幾乎全部秉持著公平公開公正透明的規則,還有專門的權力監管制度。如果把其他制度稱為「光」,那這個明面上不存在的S組就相當於「影」。

  光明之下所有事物都是一覽無餘,惡只能在影中生長。

  暗暗記下事後要重點調查的S組,信草伸出手攙扶起麻倉由果,「辛苦你了,可以走路嗎?」

  「可以的。」

  女孩子點點頭,借著信草的力量站起身。

  「說起來,你姓麻倉啊。」感覺到女孩子小臂上緊繃的肌肉,信草一邊走一邊和女孩子聊起來,希望她暫時放下心別這麼緊張。「最初開啟時間通道的幾位陰陽師大人中,有一位也是姓麻倉呢。」

  「那是我外公。」女孩子靦腆的笑了笑。「我隨母姓。」

  信草笑了笑,語氣溫柔:「薪火相承的精神呢。」

  按照原來的隧道返回,走到倉庫的破洞時,信草忽然發現那個破洞已經被水泥封住了!

  「什麼時候封住的?」信草摸著早已經凝固的牆壁,「完全沒有聽到聲音,而且糊上水泥也不可能幹的這麼快……等等!該不會是……」

  「恐怕時間又被往前調了。」一直在旁邊隱身的夜鬥也顯了形,「我們,包括剛剛那個石洞,可能直接跳到了其他時間點。」

  麻倉由果被忽然出現的夜鬥嚇了一跳。

  「別害怕,是同伴。」信草安慰了一句。

  「你好美女,我就是多快好省安全安心送貨上門的夜鬥神,只要一通電話,就能立刻出現你面前!」

  夜鬥掏出一張手寫的名片,塞進麻倉由果手裡,「只要五日元,掃地擦窗刷牆洗廁所……無所不能的夜鬥大人什麼都會幹哦~」

  麻倉由果看著手中簡陋的卡片,又抬頭看了眼一身邋遢運動裝的夜鬥,疑惑道:「夜鬥……神?」

  「就算是神明,也有為生活所迫的時候。」信草淡定的解釋了一句,「這世間有混成這樣的神並不奇怪,習慣就好。」

  「不要說的這麼直白嘛,很打擊神的!」

  在夜鬥抱怨聲中,信草掃了一眼面前被水泥糊上的牆壁,又低頭看了眼手心閃爍的藍色靈光。

  石獅子都能輕鬆拍碎,牆壁應該也可以……吧?

  她蓄力朝牆壁拍了一掌,別說拍碎牆壁,連牆皮都沒掉下來一片,白白蹭了一手牆灰。

  「好像是能吸收靈力的材料。」信草敲了敲牆壁,說道。

  夜鬥在旁邊忽然在旁邊挺起胸膛輕咳兩聲。這意思很明顯是要信草求他,可看他這副樣子信草忽然有點想揍他。

  深吸一口氣,努力在心裡說了三遍「不要和幼稚神明一般見識」後,信草面無表情的看向夜鬥,「萬能全知的夜鬥大人啊,請幫幫我吧!」

  夜鬥捏著腰狂笑了一陣,最後一腳踢向牆壁。

  「轟隆」一聲響,牆被他踹出一個洞。信草剛覺得這俐落的一腳有點帥,想要發自內心的誇誇夜鬥時,就看見他忽然捧著腳底板原地跳起來。

  「戳到腳了疼疼疼疼疼——」

  ……這個帥不過三秒的傢伙啊。

  信草左邊扶著二分之一殘廢的麻倉由果,右邊攙著四分之一殘廢的夜鬥,感覺自己就像福利院的看護人員,瞬間覺得身上的擔子好重。

  然而離開倉庫後,看著院子中的場景,信草所有開玩笑的心態全不見了。

  原本生機勃勃的本丸如今已然是一片斷瓦殘垣,破碎的窗紙上還濺染著血跡,被刀劍劃的破破爛爛的障子門倒在回廊,樑柱上還能看到無數打鬥的痕跡,甚至地面還有很多碎裂斷掉的刀……

  幾乎不用想像就知道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信草猛地回頭看向麻倉由果。

  那個女孩子臉色煞白,牙齒咬住下唇,血絲從她乾裂的唇上沁出。

  她眼圈紅了,卻硬生生憋回了眼淚。

  「請帶我回時政。」高倉由果看向信草,「時間風暴和內親王的事必須上報,還有那個冒牌貨——」

  「這個仇,我必須要報!」


第68章 離人酒

  作為重要的證人, 信草先是把麻倉由果藏在了白川家,這才去了時政彙報調查情況。

  麻倉由果還在自己的本丸搜到一封信,同其他物證一起交給信草。信的內容總結一下, 就是假審神者和那個「一角仙人」的交易。

  人證物證具在, 老化的時空通道,頻發的時間風暴, 錯亂的本丸時間,被掉包的審神者群體, 還有神秘的S組, 一時之間都找到了聯繫。

  尤其是S組, 會議上信草據理力爭,不但動用了白川家的力量,還擺出了初代的架子耍了次大牌, 半個月後的最終投票多數戰勝少數,成功將S組的機能部分透明化,同時S組成員經過大換血後,納入了監察部門裡。

  曾將S組公器私用的幾個官員也被直接擼了下去, 其中官位最高的是時政的副局長,敢反抗者全都被武力鎮壓。

  信草甚至還調查出她的本丸之前頻繁更換代理審神者的原因——

  就像經常更換統兵將領,以防止軍隊中出現個人勢力一樣。將不知兵, 兵不識將,軍隊戰力自然下降。

  得知不過是有人忌憚初始本丸的實力,信草把出主意的人揍得連他爸媽都認不出來,還放下狠話, 以後見他一次揍他一次。

  這個人最後灰溜溜遞了辭呈。

  短短幾天時間,看似經歷了大動盪,卻像深藏於海底的漩渦,海面看上去依舊風平浪靜。

  至少現世沒受到時政「反貪風暴」的影響。

  與此同時,時政打著檢查本丸內是否感染性轉病毒的名頭,所有本丸都進行了調查,秘密揪出不少掉包的內奸,雷厲風行的風格和高效的辦事效率讓新官上任的信草挺滿意。

  坐在時政大廈樓頂吹風,白川家主看著信草由藍色變成金色的新終端卡,一陣唏噓。

  「S組首席兼作戰指揮部部長兼研究組特別顧問,明明之前還是個B級審神者,現在都一躍到管理層了,你這升官速度跟坐火箭一樣。不過我真同情你的副官,你是不是要把活全都交給他幹了?」

  「我不管事好多年了,那些瑣碎的問題都交給孩子們好了。」信草懶洋洋道。

  這人懶散慣了,能交給別人做,絕不親自動手。

  「這就是你拒絕成為副局的理由?」白川家主咂咂嘴,有點惋惜,「時政副局呢,只比局長低一級,而且以你的身份地位,局長也不敢壓你。」

  「人民公僕這個定位不適合我,我更適合『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信草隨意的將終端卡揣進衣兜,站起身,「走了。」

  「信草!」

  白川家主忽然叫住她,眸色漸深,「你知道的吧,你現在只有一條命了。」

  「我知道。」信草沒有回頭,「不但知道只有這一條命,還知道最後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

  「從前的一千多年裡,每一次輪回我都不會超過20歲。而這輩子我已經走過17年了。」

  「你要去修補時間通道是不是?」白川家主抿了抿唇,「非得是你不可嗎?」

  「通道不修,世界早晚有一天會崩潰。那幾位老大人已經去世了,現在的穿越陣式,能接受的只有我的血。」

  信草笑了笑,表情看上去並沒有兩人討論的話題那般沉重,「兩個選擇,要麼我自己來,要麼徹底封印現在的陣式,重新再開一個。」

  白川家主忽然覺得嗓子發幹,說出話都帶著幾分喑啞:「重新再開一個,又要犧牲好幾個人是不是?」

  「這是個很簡單的道理。」信草聳了聳肩,「一個人和一群人同時遇難,而你只能救一方,你選擇救誰?」

  「在不久之前,我以為這個答案會很難選擇,畢竟我已經沒有再活一次的機會了。不過現在,我倒是沒怎麼猶豫。」她說著,眼神裡有著釋然,「因為那一群人裡,有我必須不惜一切去守護的存在。」

  「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嗎?」

  「人不可乙太貪心。我啊,很早之前就不再相信那些結局大團圓的童話了。」信草忽然轉身,她正對著白川家主,笑容粲然,大聲喊道:「現實主義者的原則就是——活一天算一天,開心一天賺一天!」

  白川家主沉默良久,最終低下頭,不敢去看信草臉上的笑容。

  「多虧鬼燈大人提供的血清,性轉病毒的特效藥已經研發出來了,我去過你的本丸,他們說……要等你回去親自給他們打針。」

  至少最後的時間裡,她能和他們一起度過。

  「好幾十針都需要我打?!!」信草忽然捂住臉,歎了口氣,「這幫傢伙撒什麼嬌啊,就不能讓我省點心。」

  吐槽歸吐槽,她的語氣很明顯能聽出幾分好笑和寵溺。

  忽然,白川家主感覺到有一雙溫暖的手落在自己頭頂。

  「博彰,」信草輕聲喚出好久沒叫過的家主名字,「我要守護的存在裡,也有你哦。」

  白川家主愣了愣,臉色終於沒有那麼難看,他語氣有些無奈:「你這樣有點犯規啊。」

  時間仿佛回到十幾年前,那時他還是個孩子,雙親突然離世,家族裡烏煙瘴氣,幼弟年紀又太小,在他最絕望的時候,這位當時還不怎麼熟悉的老祖宗也是這樣,把手放在他頭頂。

  她說,沒關係,有我在,家主只能是你。

  她說,不會再有人欺負你們兄弟。

  之後沒多久,她就去當救世主,把自己作死了。

  家族裡的爛攤子,最後不還是扔給了他?

  這個說話不算數的傢伙!

  回憶起過去的事,白川家主終於笑了出來,他故作不滿道:「我都奔三了,摸頭殺什麼的,太羞恥了!」

  雖然這樣說著,但他卻絲毫沒有躲閃。

  「一切都交給我吧,你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好。」

  *

  經過慰靈碑時,信草遇到了麻倉由果。

  「白川大人,」麻倉由果叫住了信草,「那個『一角仙人』抓住了嗎?」

  「沒有。」信草覺得有些可惜,「那傢伙反應是真快。之前見過一面,我還故意挑釁了一下,當時就覺得他城府很深。」

  「聽說他還是某個公主的心上人?」

  信草忽然覺得麻倉由果這人還挺八卦,蠻對她口味的。「那個公主還是伊勢神宮的齋宮,前幾天也接受了調查。時政賣皇室一個面子,沒直接把那女孩抓起來。」

  「這樣啊……」

  「你呢,最近還好嗎?」信草還記得女孩子看到庭院裡慘狀時的表情,總覺得有些心疼。

  「那個頂替我的人是被刀劍殺掉的。」女孩子對信草說道:「我的刀大部分都在殺掉她後暗墮了,現在也不知道流落到了哪個時空。」

  「怪不得在真選組的被害者照片上,那個人是被切腹後擺成屈葬的姿勢。」信草若有所思道:「切腹是懺悔,屈葬是忌憚,在他們眼裡,殺掉的這個人畢竟是主君呢。」

  「你家刀挺有儀式感的。」信草最後總結了一句。

  麻倉由果笑了笑,「研究組的人告訴我,斷掉的刀有可能修理好,雖然幾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五,但總比一點希望都沒有強。還有其他出走的刀,我得滿世界的找他們了。」

  她半真半假的抱怨了一句,「真不給我省心啊,這些傢伙。」

  「彼此彼此,我家的也不省心。」看出她心情不錯,信草拍了拍她肩膀,「加油。」

  又寒暄了幾句後,信草離開時政,結果剛一跨進本丸大門,就被一群刀抱了個滿懷。

  胸……胸……全是胸……救命!她快要無法呼吸了!

  繼埋胸之後,又是各種噓寒問暖撒嬌求抱抱,她不過是離開一個月左右,他們就變得這麼熱情了?

  信草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掉馬了。

  「宴會宴會!」愛染舉起雙手,「為慶祝主君歸來,我們舉行宴會吧!」

  「贊同——!!」

  「我去看看冰箱裡有什麼食材。」

  「等等。」信草拉住興致勃勃的眾人,「先把針打了,那個……藥研拜託你——」

  「我們要主君親手給我們打針哦~」

  亂拖著長音道。

  在大家的附和聲中,藥研推了推眼鏡,「抱歉啊大將,我可以教你怎麼打針。」

  鶴丸甚至不知道從哪裡淘出一件粉嫩的護士服,一臉興奮道:「主君穿上這個吧,絕對是大驚喜哦!」

  「哈哈哈哈,這就是制服誘惑嗎?」老流氓三日月也在一旁湊熱鬧。

  信草:「……」

  絕、對、不、要!

  為了不穿護士服,信草退了一步,答應給所有人打針。看著一個個美麗的小姐姐們變回原樣,她心裡莫名覺得有點惋惜。

  「狐之助R11,前後兩千萬,照亮你的美!」狐圓圓挪動著小短腿,跳到信草肩膀上,「沒關係,我已經拍照了。」

  幹得漂亮!

  信草和狐圓圓擊了一下爪。

  接下來宴會在大廣間舉行,也不知怎麼回事,這群刀敬酒時專盯信草。還記得剛任職時大家都客客氣氣的,現在不但能懟她,還會灌她酒了。

  這塑膠花般的刀審情啊。

  好不容易找機會去房頂散酒,屁股還沒坐熱,旁邊又坐過來一個人。

  「鶴丸啊……你怎麼上來了?」

  看到信草警惕的目光,一下子就猜到對方在想什麼的鶴丸笑了笑,「我不是來灌你酒的啦~」

  鶴丸雙手撐在腦後,直接躺在房頂上,天上的星星映在他眼睛裡。

  「我就是想跟你聊一聊。」

  信草也學著鶴丸的樣子躺在房頂,「想聊什麼呢?」

  「我啊,之前去了1034年,遇到了小信草。」鶴丸偏過頭看信草,發現她並沒有表現出意外,「你果然全都記得吧!啊怪不得,我之前回憶起在本丸第一次遇見你時你的表情,就覺得有點怪怪的!」

  「感覺很不公平啊。」鶴丸用鼻子「哼」了一聲,「明明是和我們都相關的事,主君你什麼都知道,我卻全都蒙在鼓裡。」

  「那你現在還想知道什麼?」

  「什麼都不想知道了哼!」

  「噗,你在傲嬌嗎?」信草側過身戳了戳鶴丸臉頰,「別這樣啊,大俱利拿的才是傲嬌人設。」

  這人設確實不適合他,鶴丸終於憋不住笑出來。笑過後,他也側過身,和信草四目相對,

  「為什麼我每次遇到過去的你,你總是那麼喪?」

  「你運氣不好唄,沒看見我風光的時候。」

  鶴丸想了想,不假思索道:「那還好我遇到的是比較喪的你,錦上添花沒什麼意義,我只想為你雪中送炭。」

  因為他這一句,信草好半天沒說出話。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溫暖又沉甸甸的,一下子落在她心裡。

  「我想更瞭解主君一點,想知道很多很多關於你的事。」鶴丸的金眸在夜色下熠熠生輝,「可以嗎?」

  「你真的要聽?」

  得到鶴丸肯定的答覆後,信草想了想,「唔……那我就挑些還記得的事講給你聽。」

  這個晚上,信草說了很多。

  她在旅途中的見聞,她交過的朋友,她印象最深刻的有趣經歷,她喜歡過的人……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四海為家的。從前住在高高的深牆裡,總覺得四海為家是個很酷的詞,象徵著自由和獨立。但是後來真正四海為家時才發現,這個詞和我之前想像的不一樣。」

  之所以四海為家,是因為沒有歸處。

  信草還像講笑話一樣講著自己的死亡經歷,說有幾次奇葩的死法後她被地獄的工作人員嘲笑了。

  能笑著說出曾經讓自己痛不欲生的事,大概這就是成長吧。

  然而說著說著,鶴丸卻忽然抱住了她。


第69章 火鶴面

  信草話音忽然頓住, 良久,她輕輕推了一下鶴丸肩膀,「那個……我有點餓, 之前沒怎麼吃飯, 光喝酒了。我想去下麵找點吃的。」

  總覺得氣氛曖昧的過頭,信草試圖把岔打過去。

  能夠感受到鶴丸的動作頓了頓, 隨即鬆開了她,他歎了口氣, 眼神看上去有點複雜, 卻只是說:「我們去廚房吧, 回大廣間的話,主君你又會被灌酒吧。」

  兩人溜去廚房找吃的,希望能剩點食材隨便做個什麼, 結果食材大概全用在宴會上了,就找到幾包泡面。

  「哇主君你看!」鶴丸拎起一袋黑色包裝的給信草看,「這上面有只吐火的雞誒!而且這個字……這是其他國家的文字吧,根本看不懂誒!」

  看到包裝袋上那熟悉的火雞, 信草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主君你吃過嗎?」鶴丸將面袋反過來倒過去,疑惑的看著上面的異國文字,「這個好吃嗎?」

  「火雞面啊……」信草語氣含糊, 「總之是會嚇你一跳的味道。」

  話音剛落,信草就看到鶴丸的眼睛刷地一下子亮了。

  「那就這個吧!」

  最後信草老實的選了一袋豚骨拉麵,又指導鶴丸煮面後把水控掉再放醬包,看著他面前紅彤彤的一大碗, 她默默離他遠了點。

  「辣辣辣辣辣!水在哪裡!!!」

  果不其然,沒過兩分鐘,她就看到鶴丸「驚嚇」的表情了。

  鶴丸轉頭四顧到處找水時,手裡忽然被塞了一杯清水,一抬眼,就看到信草在笑盈盈的看著他。

  「這個驚嚇怎麼樣?」她問道。

  「這個驚嚇啊……」只見鶴丸忽然指著門口,大叫了一聲,「哇——」

  信草疑惑地回頭看向門口,眨了眨眼睛,卻發現什麼也沒有,終於意識到被騙時,忽然被鶴丸塞了一筷子火雞面。

  信草:「……」

  「水!快給我水!!!!!鶴丸你給我去奧州遠征一個星期!!」

  她大著舌頭,抹著被辣出的眼淚說出這句話。

  「對不起對不起。」鶴丸趕緊把杯子送到她手裡,只是臉上的燦爛笑容讓信草很想揍他一頓,「主君這樣的表情,要比之前心事重重的樣子好多了呢。」

  他歪了歪頭,「有什麼煩心事,可以跟我說說嘛?」

  信草眼皮一跳,裝傻道:「我沒有心事重重啊。」

  「嗯——」鶴丸懷疑的挑高了尾音,探究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嘛,算了。」

  他忽然指著碗邊的筷子,一臉愉悅道:「主君,咱們也算用過同一雙筷子和同一個水杯了呢。」

  「那,那又怎樣?」

  「在人類那邊,這種行為好像是叫……」鶴丸停頓幾秒,單手托著下頜,繼續道:「間接親吻?」

  說完這句話,他眼神緊緊的盯著信草,看見女孩子先是一愣,隨即小巧精緻的耳朵漸漸染上一片緋紅。

  好可愛啊,信草子。

  「主君的耳朵紅了呢。」

  鶴丸走上前幾步,動作輕柔的將信草幾縷鬢髮挽到耳後,然後一低頭,吻上了她的唇。

  兩人靠得很近,溫度相融,氣息交纏,嘴唇接觸的地方,仿佛有微小的電流通過,讓整個人都麻酥酥的。

  鶴丸一直都沒忘記水裡的那個吻。

  雖然當初是為了救人,顧不上那些旖旎的心思,但事後回想起來那種柔軟和溫暖,總覺得還不夠。

  人類所說陷入愛河的徵兆,無非就是臉紅心跳,他覺得自己臉和往常一樣白,也沒有心跳加速,這種感情大概不是所謂的男女之情。

  刀劍對鍛出自己的主君有著天生的信任和依賴,這樣的好感度,不能稱之為愛。

  但是,每次拉起她的手時,抱住她時,吻上她時,或者只是和她坐在一起說說話,聽著她的聲音,身邊是她清淡卻溫暖的氣息……他總是覺得,時間如果能停在這裡就好了。

  他想靠得更近。

  他想擁她入懷。

  他想要自己是最特殊的那個。

  他想聽信草說,鶴丸,我也喜歡你呀。

  他想有一個和其他刀劍男士全然不同的身份。

  他想,他應該是對自己的主君,產生了不該產生的野望。

  這樣的感情是愛嗎?

  鶴丸不知道,他只是這一刻很想抱抱她,再吻吻她的唇。於是他就這麼做了。

  如果她不喜歡這樣怎麼辦?如果她生氣怎麼辦?

  鶴丸覺得自己大概會很難過,然後繼續我行我素。他相信總有一天她會習慣的。

  如果她覺察到他的心思,從此厭惡他怎麼辦?

  那他……那他就離家出走!

  當鶴丸的唇落在自己的唇瓣上時,信草大腦放空了好幾秒鐘。

  臥槽怎麼回事?

  說好的吃面呢?

  好半天才想起來推開鶴丸,但是鶴丸已經把她鬆開了。

  信草捂著嘴,臉紅的能滴血,忽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面前的付喪神。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說什麼都覺得氣短,做什麼都覺得尷尬。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選擇做一隻鴕鳥。

  她跑了。

  跑了。

  了。

  鶴丸也傻眼了。

  主君竟然跑了?這什麼意思啊?

  應該是拒絕吧?反正看這樣子不可能是接受。

  但是拒絕就直接拒絕啊,為什麼要跑?

  完了完了,他這是被討厭了吧?主君一定一眼都不想再看見他,一句話也不想跟他說,所以才跑了吧?

  鶴丸內心憂傷的想,他要去收拾行李了,他得離家出走了。

  信草跑回房間後,就把自己裹進被子裡,試圖在淩亂的大腦中捋出一條思路。

  但是沒等她把腦袋捋直,被子卻被她翻來覆去的動作攪得七扭八歪變成了麻花。

  想了半天,她覺得鶴丸應該是喜歡她。

  活了千八百年,她擅長的事情很多,但是並不擅長談戀愛,僅有的那一次都沒讓她談明白。

  等等,她不擅長,但是有人擅長啊!

  雖然那個人奔三了依舊沒有女朋友,但是看上去就像很有經驗的樣子。

  大半夜的,她給白川家主打了個電話,一次兩次沒接,她又鍥而不捨的打了第三次。

  接起電話時,對方還挺不樂意:「白川信草!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信草語氣嚴肅,正色道:「緊急事件!」

  白川家主一聽,態度立刻就變了,「你說。」

  「就是吧,我有個朋友,也是審神者。有一天,她的刀忽然親了她,應該是喜歡她。但是我這個朋友呢,她生了很嚴重的病,也就能活個兩三年,刀劍付喪神的生命那麼長,她不想讓他難過——」

  白川家主聽著聽著,覺出了不對勁。

  感情這大半夜的吵醒他,是為了給他塞狗糧?

  謝謝,不約!

  白川家主俐落的掛了電話。

  「還說什麼朋友,能信才有鬼呢!」他咕噥了一句,重新鑽回被窩。

  信草傻眼的聽著手機裡的忙音,覺得有點崩潰。

  說好的她只要去做自己喜歡的事,一切有他呢?

  說好的他和白川家都是她後盾呢?

  什麼情深義重,全都是塑膠花!

  結果在她腹誹時,那邊電話又打過來了。

  白川家主也很無奈,他這個老祖宗哪裡都好,就是腦子裡缺了一根弦。

  喜歡她的人其實蠻多的,但最後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全變成了友情牌,這顆老樹千把年就開出那麼兩朵嬌弱的小桃花,其中還有一朵枯萎了。

  可憐啊,真可憐。

  他就勉為其難的做一次戀愛顧問好了。

  「我說,你……你的那個朋友明明已經喜歡那把刀了吧?」

  「誒?!!」信草再一次愣住,「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不喜歡,直接拒絕就好了啊,還會有『如果在一起以後我死掉他會傷心』這樣的設想嗎?」

  白川家主年紀輕輕卻操著一顆滄桑老爸子心,他覺得自己算是旁觀者清了,還猜出那把刀應該是之前在現世晃了好幾天的鶴丸。

  「能想到『我們未來會怎樣怎樣』的前提條件,不就是『我喜歡他,想和他有未來』嗎?」

  對、對哦!

  信草恍然大悟。

  「所以,你的難題其實是——喜歡對方但不想耽誤對方。」

  「不是我,是我的朋友。」信草強調道,反正就算對方不信她也要死不承認。

  「行行行,你的朋友。」白川家主語氣敷衍,「你還記得你和那個信秀嗎?當時是你的生命長過對方,現在換成了付喪神的生命長過你……的朋友,情況剛好反過來,你還記得你當年是怎麼想的嗎?」

  「我們最後不是也分開了嘛。」

  「那是因為你發現對方和你是同族。」白川家主歎了口氣,「沒發現同族之前你不是差一點就跟他見家長了嗎?」

  信草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等等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哦,我偶然之間在藏書室發現某一代家主寫的回憶簿,那個家主叫源信秀,雖然沒指名道姓,但我猜他說的那個女子應該是你。」

  「臥槽他還寫了這種東西!!」

  「要不要我讀給你聽?」白川家主壞笑道:「公開處刑什麼的,我最喜歡了。」

  「你給我閉嘴啊啊啊!」

  「好了不開玩笑,繼續說現在的問題,當時如果沒發現他是同族,你就會跟他在一起了。那麼現在呢,你怎麼知道那個擁有著永恆生命的刀劍付喪神不想和你…….朋友在一起?」

  「那時候年輕。」信草有點感慨,「現在想想,覺得自己那樣挺自私的。」

  「你現在如果就這樣拒絕,還是一樣自私。」白川家主語重心長,「信草,你說你只能活兩三年,你要在生命結束前修補時間通道,你覺得這樣的自己無法擔負任何承諾,可你有沒有問過對方是怎麼想的?」

  「他想和你在一起,沒有考慮過這種情況?」

  「換句話說,他是你的刀,你是他的主君,難道你拒絕他的表白,在你死的時候他就不傷心不難過了?」

  信草沉默良久,最後頹然道:「有時候我也會想,我回來是不是一個錯誤;可是我要是不回來,可能一些歷史就要改變了。」

  「你把他們想的太脆弱了,他們是歷經千百年歲月,如今依舊注視著人間的刀啊,活的比人類明白多了。」

  「他們的生命裡,早已經歷過無數次悲歡離合,你不是他們第一個的主人,也不是他們最後一個主人。」

  白川家主輕聲笑了笑,似有感慨道:

  「並非壽命長短問題,而是誰都沒法陪伴誰直至永遠。傷心和意外時常有之,但不管怎樣都不要停滯不前,這樣就足夠了。」

  「世間任何生靈,誰不是這樣?」

  掛掉電話後,信草坐在窗邊想了半天,最終她站起身,又回到了廚房。

  鶴丸已經不在那裡,但桌上還放著一碗紅彤彤的火雞面。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火雞面,良久,拈著筷子夾了一大口塞進嘴裡。

  如果說,接受鶴丸的心意讓她對未來感覺到懼怕,那麼面前這碗又紅又辣的面,同樣是她懼怕的東西。

  克服對辣的懼怕,把它們全吃進去,是不是說明她也有勇氣克服另外一種懼怕?

  這種自虐般的行為,反而能讓她心裡好過一點。

  她是喜歡鶴丸的。

  她想和他在一起。

  可她想像到的未來畫面,是鶴丸一個人站在萬葉櫻下懷念她。

  多難過。

  多孤單。

  她又夾了一筷子,狠狠塞進嘴裡,眼淚忽然從臉頰劃下,落在碗邊,摔成千瓣。

  「好辣啊……」

  「怎麼能這麼辣……」


第70章 出走飯團

  信草在廚房趴桌子睡了一晚上, 一大清早又看到鶴丸房間裡那張寫著「我離家出走了」的信封,她差點被氣笑。

  「我來找鶴先生,發現他不在, 桌上還放著這個信封。」燭臺切把信封遞給信草, 疑惑問道:「昨晚發生了什麼嗎?」

  「昨晚……」信草老臉一紅,矢口否認:「什麼也沒發生!」

  拆開信封, 信瓤飄飄悠悠的掉出來,裡面只有簡短的一段話——

  「我和主君的關係就像魚和水。我沒了主君, 就死了;主君沒了我, 還清淨。」

  為了表現出他的委屈和可憐巴巴, 後面還畫了一個哭唧唧的鶴頭。

  噗,這都什麼鬼啊!

  周圍湊熱鬧的刀劍男士們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刷刷刷落在信草身上, 全都帶著興味的神色。

  「昨晚真的……什麼也沒發生?」燭臺切一臉狐疑。

  「真的沒有!你們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啦!」信草惱羞成怒把所有刀都轟出去了。

  最後她一個人待在鶴丸的房間裡,手裡捏著信,一臉哭笑不得。

  好麻煩啊,為什麼所有雄性生物都這麼麻煩!

  「嘀嘀嘀——」

  信草的終端卡忽然響了起來, 她接通時政的視頻通話,幾秒鐘後,臉色漸漸沉下來。

  匆忙趕到時政, 局長陪她進了時政大廈防守最嚴密的地下三層。

  時政大廈地下一共只有三層,承載著時政最核心的技術。一層任務發佈,連接著所有審神者的終端;二層包含了鍛刀、刀裝、修復、合成等系統;三層是重中之重的穿越時空陣式。

  而此刻,原本散發著幽藍靈光的穿越陣式, 已經被污染成黑色。

  「終端卡,指紋,虹膜,人體掃描,靈力監測,這五條防線都沒能防住那個人?」信草面色凝重,「他到底是什麼人?你們招人的時候沒有調查過身份背景嗎?」

  二十分鐘前,時政大廈忽然響起最高級別警報,局長親自查看過地下三層後,緊急聯繫了信草。

  監控設施記錄下了污染陣式的犯罪者身影,對方更像故意留下痕跡,這種行為根本就是對時政權威的挑釁和嘲笑。

  錄影中的犯罪者是個年輕人,相貌英俊,那張臉信草曾經見過。

  他帶著一角仙人的面具,自稱是S組成員,出現在那座時間錯亂的本丸當中,還和信草打過照面。

  人證物證俱全,這個一角仙人被定義成歷史修正主義者,剛要逮捕他就跑路了。

  「現在已經關閉了所有本丸的時間裝置,所有出陣任務都不能進行了,至於還在遠征和出陣的刀劍男士……只能寄希望於他們沒遇到強敵。」

  「這不是長久之計。」信草抿抿唇,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

  所有未回本丸的刀劍男士全部被滯留在其他時空,時間短還好,時間一長,等待他們的是什麼,完全可以想像到。

  鶴丸剛好又在這個節骨眼上離家出走,不修好通道,他壓根沒法回本丸。

  這事情一件件都趕在了一起,就算信草面上沒顯露,內心也有點焦躁。

  之前以為還剩下兩三年,現在卻是迫在眉睫了。

  「這個陣式交給我,我現在回一趟白川本家,一會兒再回來。」

  時政這邊的事讓她焦頭爛額,本家那邊卻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他們終於鎖定了一角仙人的身份。

  白川家主交給信草一張薄薄的資料紙,右上有一角仙人的照片,面容和信草之前看到過的一模一樣,只不過頭髮染成了黃色。

  「唔……藤崎浩人,這不一定是真名。他是高中生?」信草挑起眉梢,「看氣勢完全不像呢。等等,這個學校名字看著有點眼熟,誰跟我提過來著……」

  想了半天,她終於回憶起夜鬥之前提過,一歧日和就在這所高中上一年級。

  當機立斷,信草給夜鬥打去電話。她原本是想讓夜鬥幫忙一起抓人,結果夜鬥看到照片後臉色立刻就變了。

  「我說……這件事你們就不要管了。」

  信草一愣,「為什麼。」

  「怎麼跟你講呢?」夜鬥有些苦惱的抓了抓腦後的頭髮,「這個人是我的養父,我也不是替他求情啦,畢竟我和他的關係不怎麼樣。」

  「總而言之,跟他有關的事,已經不是人類能夠參與的。」

  「可是他已經把人類牽扯進來了。」信草扔下資料紙,站起身拍了拍衣袖,「這個人,以我現在的境界是對付不了,但是也有我作為人類能夠做到的最後一件事吧。」

  「你是說修理時間通道……不對!你這句話什麼意思?」夜鬥瞪大眼睛,看看白川家主,又看看信草,希望兩人能給他解釋一下,「什麼叫以你現在的境界對付不了?」

  她說這句話時,語氣裡聽不出絲毫遺憾或者放棄的念頭。

  「還記得之前檜山神社的妖刀事件嗎?」白川家主率先開口,「當時我們想在全國各地建造新神社,但是政府不給審批,剛好檜山神社的神主能幫忙說上話。」

  「所以你們接下了神主的委託……」夜鬥捏著下頜若有所思道:「你們建的神社供奉的是哪位神明?」

  「現在還不存在的神明。」信草笑的高深莫測,「我把這個計畫稱為『造神計畫』。」

  夜鬥瞬間反應過來,他指著信草「你你你」了半天,沒說出一句囫圇話。

  好不容易找回語言系統,夜鬥瞪著兩個人,「什麼時候有這個想法的?」

  信草笑了笑,「大概在我發現自己還想繼續活下去的時候。」

  「縱觀古今,英雄人物有多少,可成神的就那麼幾個,這個概率有多小你知道嗎;而且你這樣有點作弊性質,高天原也不一定讓你通過。」

  夜鬥頓了頓,繼續道:「不是我給你潑冷水,我只是想說,你這是在賭命,就沒有更穩妥的辦法了嗎?修理通道這件事不一定非要你來,如果你的計畫失敗……」

  「我知道啊。」信草彎了彎眼睛,「幾率很小,趨近於零,最大的可能性依舊是灰飛煙滅,所以我是抱著人生沒有下一次的念頭活過每一天的。」

  「雖然不抱希望,但我還是願意拼一把。」

  「除了你和家主,這件事誰都不知道呢。」信草低下頭,輕聲道:「我不能給他們一點希望,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你就不怕給了我希望再讓我失望嗎?」夜鬥苦笑道。

  「誰讓你當初捅了我一刀的。」說起當年的恩怨,信草相當理直氣壯,「拜託你最後一件事,我死之後,除非時政派新的代理審神者,不然誰都沒辦法進我的本丸。你是神明,進去應該不在話下。」

  夜鬥歎了口氣,「我進去後做什麼?」

  「幫我拆了刀解池。」

  夜鬥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了半天,「咳咳咳……你說啥?」

  信草又重複一遍,「幫我拆了刀解池,算是以防萬一吧。」

  「你不能現在自己去拆嗎?!」

  「他們很聰明的,發現端倪怎麼辦?」信草扔給夜鬥一枚五元硬幣,有感而發道:「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給你香火錢了吧。」

  夜鬥接過硬幣,良久,握住硬幣的手心慢慢合上,「你的願望,我聽到了。」

  他抬起頭,帶著笑意的目光落在信草身上,「信草,希望我們下一次見面,是在高天原。」

  *

  信草最後回了一次本丸。

  時間裝置不能用的消息已經在本丸內傳開,信草先給刀劍男士們開了個會,大概內容是——時政會處理裝置問題,大家不需要擔心。

  之後她看上去就像閑賦在家的老年人,坐在廊下喝喝茶吃吃點心,陪短刀們玩捉迷藏,在手合室當陪練,跟內番的刀劍男士們收收菜……這半天時間過得非常種田風。

  夜裡睡不著,她爬到屋頂上吹風,聽到身後腳步聲,下意識以為是鶴丸,隨後忽然又反應過來,鶴丸現在正「離家出走」呢。

  離開了也好,不用面臨分別。

  不然的話,她都不知道自己還敢不敢邁出那一步。

  「主君看上去有心事啊,方便跟我這個老頭子講嗎?」

  三日月坐在了她身邊。

  「心事嗎……」信草想了想,「倒也不算是心事吧,因為已經下定了決心,沒有什麼需要猶豫的。」

  「這樣嗎。」三日月眼眸半闔,微微笑道:「那就祝主君心想事成,旗開得勝。以及在您離開這段時間,不用擔心本丸的大家,老爺爺平時雖然就喜歡喝喝茶看看風景,但關鍵時刻還是靠得住的。」

  信草心下一驚,她轉頭看向三日月,卻只看見他目光裡的溫和。

  那彎月中的柔光仿佛直接照耀到她心底。

  「謝謝……」

  除了一聲道謝,她什麼都說不出來,有些情緒堵在胸口,卻絲毫不覺得難受,只覺得溫暖又窩心。

  天快亮的時候,她離開屋頂,又在廊下遇到了髭切。

  「清和源氏也好,花山源氏也好,搞那麼多分支太麻煩,在我眼裡都是一族。」

  「源家的孩子,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髭切聲音聽上去酥軟溫柔,卻莫名透著幾分涼意,「這次又要離開幾年呢?我的記性不大好,等你回來說不定早把你忘了。」

  「你們一個兩個怎麼都這麼敏銳……」信草歎口氣,捂住了眼睛,「記性不好沒關係,等我回來再讓你記起就是了。」

  髭切沒說話,良久,他的手落在信草頭頂。

  「源氏是最棒的。

  我們一族,是最棒的。」

  「嗯。」信草仰起臉,不讓那些溫熱的東西流出眼眶,「源氏賽高!」

  「惣領,」髭切抱了抱信草,「早點回來,別讓我忘了你。」

  離開本丸後,信草回到了時政地下三層,她看著面前被污染的黑色陣式,深吸一口氣,目光變得迥澈而堅定。

  「我想要繼續活下去。」

  「不是苟延殘喘兩三年,也不是一次又一次循環往復的輪回。」

  她從前覺得死亡就是解脫,得知邪神消散時心中還有幾分竊喜,覺得終於可以結束這場漫長的折磨。

  這樣的想法什麼時候變的呢?

  信草記不清了,但無非就是從無欲無求變得多了幾分對人生的奢望。

  她還想和他們一起,繼續度過很長很長的時間。

  直到這個世界終結。

  *

  鶴丸離家出走時隨便找了個時代,路上還撿了一把名叫「小龍景光」的流浪刀。

  兩個放縱不羈愛自由的刀遇上,都覺得和對方十分談得來,剛好小龍景光是時政新出的刀,信草的本丸沒有,鶴丸就在心裡合計怎麼才把這個小龍景光拐回本丸。

  為了誘拐……啊不,招攬小龍景光,鶴丸每天的日常變成了花樣吹主君。

  ——看我離家出走都時時刻刻為信草子著想,我多靠譜啊!

  鶴丸心裡美滋滋的想著。

  他身上帶著時政前一陣新出的設備,金色,比懷錶大一圈,模樣有點像縮小的時間裝置。

  這是能緊急回本丸的設備,要是沒有它鶴丸也不敢貿貿然離家出走來著。

  鶴丸看洗腦的差不多了,小龍景光已經同意跟他回本丸看看,這時他拿出了時政的新配備,準備帶小龍景光一鍵回城。

  結果光芒消散後,鶴丸發現他們的落腳點竟然不是本丸,而是莫名其妙變成了現世。

  「這裡不對啊?」鶴丸又按了幾下新設備,什麼反應都沒發生,附近的大廈上安裝了LED螢幕,上面一行大字映入他眼簾——

  「XX團2205年春季公演,門票火熱預售中!」

  2205……年?

  西曆2205年?

  這不是時政建立的那一年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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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黑鶴骨湯

  「你這個儀器壞了吧?」

  小龍景光從刀變成付喪神形態後, 捏著比懷錶大一圈的時間裝置左看右看,也沒看出哪裡出了問題。

  剛剛鶴丸說一個時間裝置只能帶一個人,為了讓鶴丸方便攜帶, 他只好化為了刀形態。

  可惜即便如此還是沒能順利見到那位被鶴丸吹爆的初代審神者。

  「看來我和她沒什麼緣分了呢。」小龍景光攤了攤手, 語氣裡倒是聽不出什麼遺憾。

  他現在之所以漂泊在外,是因為之前所在的本丸發生過一些動盪, 之後他就一直在為尋找合心意的主人東奔西走。

  對於他而言,認主這種事還是挺挑人的, 除了看對方是否清正廉明外, 也要看心情和緣分。時間一久, 一直沒碰到合心意的主人,他也變得越來越佛系。

  之前把這事說給鶴丸聽時,還被他吐槽「心情?緣分?你當這是選女友嗎?」

  不過緊接著鶴丸就開始花式誇自家主君, 壓根沒想過會不會給自己招來「情敵」。

  信草子有辣~麼~好,他想讓全世界都知道!

  「2205年時政初建,我主君有參與哦!」他拉住想走的小龍景光,「既然來了就去看看嘛。」

  「嗨嗨~」小龍景光有些無奈道, 卻見鶴丸忽然有些心不在焉。

  「怎麼了?」

  「你聽到……嘛,算了。」鶴丸搖搖頭,「走吧。」

  剛剛過十字馬路時, 一個男女莫辨的詭異聲音從他耳邊擦過,那個聲音叫著「鶴丸國永」,再仔細一聽,周圍只有人的腳步聲, 他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鶴丸帶小龍景光先去了京都白川本家,雖然不知道信草這個時候人在哪裡,但俗話說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啊這麼說好像不對。

  在白川家門口蹲了兩天,他們終於等到信草出門了。

  倆刀跟做賊一樣偷偷跟在她後面,不過鶴丸顯然忘了一件事——早在室町時代末期,他跟蹤那個年代的信草時就沒能成功。

  被堵在巷子裡,他低頭看著腳底下熟悉的暗紅色束縛陣,又看了眼被他帶進陣的難兄難弟小龍景光,在心裡歎了口氣。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信草抄著袖子坐在牆頭,低頭看著兩個刀劍男士,笑吟吟道:「付喪神?」

  她穿著白色的二尺袖,外面披了件鬆鬆垮垮的羽織,幾點零零落落的紅梅花瓣碎在領口和外罩的羽織袖子上,下身是和紅梅同色的行燈袴,一身衣裳看上去有點像大正時期的女學生。

  和鶴丸第一次在本丸看到她無比相似,不同的是兩人視角對換了一下。

  沒等鶴丸說話,小龍景光先開了口,「呦,我是小龍景光,是尋找著主人四處漂泊流浪的旅人……你啊,就是這次的主人嗎?」

  「主人?」

  信草神情茫然,隨即笑了笑,從牆頭跳下來,「不是哦。」

  她揮揮手,解除了對兩人的禁錮,「我看你們也沒有惡意,不過別再跟著我了。」

  剛走出巷子,信草發現那兩個付喪神還亦步亦趨的跟著,她回過神,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

  「要到我家喝杯茶嗎?」

  她沒帶他們去白川本家,而是去了自己的小公寓,「喝完茶就走吧。」

  鶴丸捧著茶杯,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信草身上,「你……不認識我?」

  信草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我們之前見過?」

  鶴丸沉默片刻後緩緩開口,「沒,我記錯了。」

  對於現在的鶴丸來說,除了這次以外,他穿越回過去,只見過歷史中的信草兩次。

  一次是在1477年,小川禦所舉行「天下靜謐」宴會,剛上任沒多久的主君第一次跟他們一起出陣。

  鶴丸跟蹤了那個時代的信草,還被逮了個正著,之後就見證了花山源氏被滅族的真相。

  還有一次是1034年,信草輪回到第二世。

  鶴丸闖了小信草家的牆頭,帶著小信草逛街騎馬,還害她挨了父親一頓手板。
 
  第二次他是女身暫且不提,第一次他可是陪信草在房頂說了一晚上的話又喝了一晚上酒,她怎麼能不記得了呢?

  鶴丸不太開心。

  至於回到1189年,見證信草和信秀之間的感情糾葛、以及陪伴她六十年這件事,現在的鶴丸還沒有經歷過,自然也不知道信草在這之後封過一次記憶。

  但不管怎樣,她應該記得1477年那一次相遇的。

  「哦我想起來了!」信草忽然敲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源家的屋頂上,你陪我喝了一夜酒,還幫我送了一封信!」

  信草給他續了一杯茶,「你知道我的屍體最後是怎麼處理的嗎?火化?還是被埋起來了?」看鶴丸半天沒說話,她忽然有些擔心,「別是被鞭屍吧?」

  鶴丸捂住臉,深深歎了口氣,「這是重點嗎?」

  「開個玩笑啦。」信草放下茶壺,一手托腮看著鶴丸和小龍景光,「你們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只是想來看看你。」鶴丸避重就輕道:「看你現在過得很好,我……很高興。」

  信草一愣,隨即揚起唇角,「謝謝你。」

  小龍景光若有所思的看著信草和鶴丸說話,良久,他忽然冒出一句,「是你建立了時之政府?」

  「喂!!」鶴丸一驚,條件反射想捂小龍景光的嘴。

  「時之政府?」信草捏著下巴想了想,「啊,你是說時空管理局?我只是建立者之一啦。時之政府這個名字不錯,聽上去就很氣派,倒是可以改成這個名字。」

  隨即她又遺憾的搖搖頭,「只是目前能夠同時承載千人以上的陣式尚在研究中,而且出陣的戰力就那麼幾個人,完全不夠用。我們的時空管理局……大概撐不起這麼氣派的名字。」

  看信草的反應,鶴丸心下松了口氣,「一定會研究出來的,你那麼厲害。」

  「那就借你吉言了。」信草忽然想起一件遺忘很久的事,「說起來我還不知道應該管你們叫什麼……啊,如果擔心被束縛的話,可以不用告訴我真名。」

  「鶴丸國永。」鶴丸雙手撐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金眸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我叫鶴丸國永,記住這個名字啊。」

  「這是真名吧?」信草遲疑道:「有點耳熟……等等?這不是一把古刀的名字嗎?你……你是刀劍付喪神?」

  「對哦!」鶴丸哥倆好的一把攬過小龍景光,「我們都是刀劍付喪神!」

  「我忽然有個想法!」信草腦子裡靈光一閃,傳送刀劍的穿越陣式要比傳送人類簡單太多……

  她站起身,「抱歉,我需要去一趟時空管理局,那個……冰箱裡有水果,廚房有茶葉和零食,兩位請自便,可以把這裡當自己家。」

  說完信草就匆匆忙忙離開了,還把門鑰匙留給了鶴丸。

  房門「咣」地一聲杯推上,小龍景光看著鶴丸手心的鑰匙,搖頭歎了一句,「她也不怕我們把她房子搬空。」

  「你忘了剛剛的束縛陣了嗎?」鶴丸面無表情道。

  他的主君可是個在七百多年前就能一個人把花山源氏四十六口人搞死的大魔頭。

  敢留兩個付喪神在自己家,大概也是有恃無恐。

  不過信草倒沒想那麼多,她純粹是覺得鶴丸值得信任。

  這種信任來得莫名其妙,七百年前是這樣,如今亦是。

  「話說,我們這算是推動歷史前進了吧?」小龍景光問道,「剛剛聽你主君的意思,時之政府目前只是一個雛形,但是按我們所知的歷史,時政在這一年建立,刀劍男士也橫空出世……」

  「也就是說,這個雛形一年之內就會發生大變化,而這個變化的來由,會不會根我們剛剛說的話有關?」

  鶴丸捏著下頜想了想,「好像很有可能。」

  「這種感覺……」小龍景光有些興奮,「好神奇啊。」

  「我覺得這種感覺不太好。」鶴丸蹙起眉,「研究出穿越陣式後,打開通道需要幾人合力,主君這一世就是犧牲在開通道上。」

  鶴丸莫名有種主君是因他而死的感覺,雖然他知道自己這是在鑽牛角尖。

  總之這種感覺怪不是滋味的。

  「鶴丸國永。」

  鶴丸忽然又一次聽到有人叫他。這聲音男女莫辨,飄忽中帶著幾分蠱惑。

  「誰?!」

  確定不是幻聽,他直接抽刀出鞘。

  「怎麼了?」

  小龍景光也警惕地站起身,抽出刀與鶴丸背對背。

  「有什麼東西再叫我,你聽到了嗎?」鶴丸剛問出,那個聲音再此出現,「他聽不見的,只有你能聽見。」

  「你是什麼人?」鶴丸目光不動聲色的掃向周圍。

  「別找了,你看不到我的。」那個聲音呵呵笑著,聽上去陰涔涔的,「你應該感謝我,正因為有我,才有你的主君啊!」

  「我就是當年給花山源氏降下詛咒的神明。」

  「原來是你啊。」鶴丸挑起眉梢,「給人下詛咒算什麼鬼神明?怕不是是禍津神或者邪神吧!」

  小龍景光目光頻頻掃向鶴丸,他聽不到邪神的聲音,想問點什麼,此時的時機又不對。

  邪神毫不在意鶴丸的奚落,繼續道:「你一定不希望你的主君消失吧?」

  鶴丸目光一厲,「什麼意思?」

  「有個戴一角仙人面具,自稱『歷史修正主義者』的人來找我,說17年後我消散了,你的主君不能繼續輪回,剛好穿越陣式被污染,她因為淨化陣式修理通道,斷送了自己的生命。」

  鶴丸心仿佛漏跳一拍。

  穿越陣式被污染,時政必然要將通道關閉,那麼他隨身攜帶的儀器失去作用似乎也有了解釋。

  這種情況顯然堅持不了多久,以鶴丸對信草的瞭解,她一定會儘快修理好陣式和通道。

  信草子……是不是已經出事了?

  她等不到他回本丸了!

  「你不想讓她一直在你身邊嗎?

  你不想成為她身邊最特殊的存在嗎?」

  「怎麼樣?我們要不要做個交易?」邪神嘎嘎笑著,「你保我不消散,你的主君也能繼續輪回下去。」

  有那麼一瞬間,鶴丸動搖了。

  他內心一直有一個想法,一個讓信草繼續活下去的辦法,只是那個辦法難度太高,幾率太低。

  他不敢賭。

  邪神蠱惑般的話直接戳中鶴丸內心,焦急之下也來不及辨別真假,如果再給他一些時間,他必然不會上當。

  可邪神就是抓住了他動搖的一瞬,找弱點捅軟肋,這是他的強項。

  於是小龍景光親眼看到,像是有什麼東西忽然附在鶴丸身上,他倒在地面痛苦的翻滾,鶴羽般的潔白羽織和頭髮漸漸化為漆黑,甚至還有尖細的骨頭茬從皮膚中冒出……

  「鶴丸!!」

  他漸漸不動了,再睜眼時,那雙鎏金色的純淨眼眸也變得猩紅。

  一揮手間,小龍景光還沒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變成了刀劍本體的形態。

  「小朋友,你上當了。」

  佔據鶴丸身體的邪神站起身,一邊活動著手指關節,一邊漫不經心道:「那個人還告訴我,我之所以會消散,是因為這一年我被白川信草重創。」

  「我想活,就必須殺了她,我親自動手的話,她就不會再輪回了,可惜我沒有實體。」

  鶴丸的意識還是清醒的,只是他覺得自己快被淹死了,有無數觸手纏住他,將他拉進漆黑的海底。

  「多謝,你的身體歸我了。」

  「我會好好利用它的,比如——用它殺了你的主君!」

  這是鶴丸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第72章 櫻花糕

  信草打開房門的前一秒, 還在和趴在她肩頭的狐圓圓有說有笑。

  這個時候的狐圓圓體型遠不如十七年後圓,它還是一條英俊又苗條的狐狸,每天都有母狐狸送油豆腐討好它。

  信草與它結緣於第一世, 那時她還沒離開漁村, 無意中在山裡遇到小狐狸的屍體,就順手把它埋了。

  後來小狐狸變成了地縛靈, 又輾轉到地獄上班,一人一狐才算真正認識。

  為了報恩, 狐圓圓幫過信草不少忙, 後來它不在地獄工作, 和信草見面的機會就少了很多。

  最近它閑著沒事來找信草玩,信草就順便雇傭它做時空管理局的式神,財迷狐圓圓當然不會錯過賺錢的機會, 順便還拉了不少同族的狐狸們,幫一族創收。

  這些題外話暫且不表。信草打開門後不見那兩個付喪神,還以為他們走了。

  「誒,他們走了啊。好可惜, 我還想介紹你們認識——」

  話剛說一半,信草忽然把狐圓圓扔了出去,同時自己也在地板上打了滾。

  狐圓圓被摔得七葷八素, 剛從地上爬起來,就看到信草半蹲著,雙手緊緊攥著一把刀,鮮血從她手心滴落到地板上。

  襲擊者是個渾身上下黑漆漆的人, 而信草顯然認出了他是誰。

  「鶴丸……國永?」她一愣,隨即又道:「不對,你不是鶴丸!」

  她撐起的靈力結界被對方輕輕鬆松一刀砍破,這樣的實力,不是付喪神能有的。

  也不會是人類或者妖怪,比她還強的似乎只有一種可能——神明!

  「千年輪回的滋味,好受嗎?」

  信草瞪大眼睛,這個不男不女的聲音她記得!

  花山源氏的祭壇上,她的骨頭被這個聲音的主人寸寸折斷,這件事過去多少個千年她都記得!

  「是你。」信草抿抿唇,一臉厭惡,「別用他的身體發出你那個噁心的聲音。」

  對方的力量遠大于她,如同逗弄一般,刀刃一點點壓下,信草手心的傷口幾可見骨。

  見信草不支,狐圓圓一腳蹬上邪神的後腦勺。它就算再弱也是在地獄上過班的狐狸,這一下用的勁不小,直接把邪神踩趴下了。

  刀從他手中脫落,信草一腳將刀踢出老遠,又和狐圓圓合力將他壓制住,但沒過幾秒鐘,戰情再一次翻轉。

  狐圓圓被掀飛,撞上牆壁不省人事,信草被壓在地板上,邪神掐住了她脖頸。

  信草不斷的掙扎,踢腿,摳對方的手,試圖咬上對方手腕,都沒能逃脫桎梏。

  她覺得喘不過氣,頭痛劇烈,耳鳴,濃重的血腥味從喉嚨蔓延出,眼睛冒金星,視線都是模糊的。

  這次大概真的能死了吧?

  她心裡忽然生出幾分釋然,於是放棄了掙扎。

  活著太累了,死了的話,就可以真正休息了吧。

  就在她以為下一秒自己就會死去時,脖頸上那雙手忽然鬆開了。

  「主君……信草子……」

  黑鶴猩紅的眼睛不知何時變回了鎏金。他動作輕柔的撫摸著信草脖頸上青紫的手印,慢慢將頭靠在她頸窩。

  「對不起……」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落在她脖頸上,被風一吹,又變得冰冰涼。

  信草腦子裡的記憶封印忽然鬆動了。

  鶴丸似乎在忍受什麼痛苦,又像是在與什麼做抗爭。

  他慢慢從地板上爬起來,動作僵硬不協調,身體裡的兩方正在角力中。

  暫時占上風的鶴丸拾起刀,塞到信草手裡,「捅我!」

  信草看著他,眼睛紅紅的,卻一動沒動。

  鶴丸咬咬牙,拉住她的手,一把捅進自己身體裡。

  「鶴丸!你鬆手!!」信草喊道,她想要他別傷害自己,但她的手卻被鶴丸的手死死的鎖住。

  「你別這樣……」

  信草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哭腔。

  鶴丸伸出一隻手,摸摸信草臉頰,「別哭啊。」

  ——你掉眼淚,我也跟著怪難受的。

  視線漸漸模糊,鶴丸覺得自己又要被拉進漆黑海底時,握住刀的手忽然用力。

  刀幾乎全部沒入,他甚至還攪動著轉了一下刀柄。

  「我……不會讓他……傷害你!」

  兩人的血融在一起,無數畫面從信草腦子裡飛速轉過。

  長頭髮的、帶她騎馬的鶴丸;

  送她手刻印鑒的鶴丸;

  給她帶零食卻不現身的鶴丸;

  陪伴她六十年的鶴丸;

  屋頂上跟她喝了一夜酒的鶴丸;

  還有此時此刻,即使傷害自己也要保她周全的鶴丸。

  她想起來了!

  有關於她和鶴丸的一切,她全都想起來了!

  「你撐住啊!」信草眼睛酸澀,聲音都在顫抖,「我這就給你療傷!」

  她手上靈光閃過,卻被鶴丸忽然握住。

  鋪天蓋地的痛苦中,他笑了。

  他松開刀,撲到信草身上,兩人一起倒在地板上,可他依舊在笑,鎏金色眸子亮晶晶的,像淬滿了星星。

  可他笑著笑著,忽然咳出血來,臉色蒼白的像浸了水的紙,仿佛一觸即破。

  「抱歉,嚇到你了吧?」

  「傷腦筋呀……這染了一身赤紅的衣裝...…看起來就不像鶴了啊……」

  鶴丸垂下頭,像小狗一樣用鼻尖蹭了蹭信草臉頰,又滿足的將她抱進懷裡。

  「我啊……以前還想著做你的陪葬刀……可這次……連陪葬大概……都做不到了吧……」

  他聲音越來越低,邪神慘叫一聲,從他身體裡離開,一團黑霧轉瞬不見蹤影。

  鶴丸頭髮和衣裳恢復之前的顏色,鮮血的紅在潔白之上更為刺眼。

  一縷金光從他裝著時間裝置的衣襟中泄出,忽然,鶴丸連帶著化為刀形的小龍景光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十七年後的本丸,從未開過一次花的萬葉櫻忽然綻放,同一時間,所有審神者收到時政發送的新消息:陣式已修復完畢,時間通道重新開啟。

  只是終端卡投影的介面全部變成了黑白兩色,時政大廈的旗幟這一天下降一半,慰靈碑上無聲無息的多出一個名字——

  白川信草。

  本丸的萬葉櫻瞬間綻放時,被血染紅的鶴丸和刀形態的小龍景光忽然出現在樹下。

  鶴丸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一望無際的荒漠,他一直跑啊跑啊,也不知何時才能跑到頭。

  漸漸,荒漠變成了綠洲,河流環繞,沙地長出了花草,彩蝶翩翩,鳥聲清悅,活潑的小動物在草葉中穿行。

  終於,他遠遠的看到一樹櫻花,那棵樹極高大,和本丸的萬葉櫻差不多。

  只是本丸的那棵從來不開花。

  他跑到樹下,看到樹叉上有個女孩子正在睡覺,陽光從花瓣間漏下,於是她也披上了一身疏落斑駁的花影。

  「喂!」

  鶴丸喊了一聲。

  信草睫羽顫了顫,睜開眼睛,起身時披散下來的長髮像綢緞一樣,從花枝滑下。

  「鶴丸?」她笑著伸出一隻手,「要上來嗎?」

  鶴丸定定看了她幾秒鐘後,也伸出手。

  他爬上樹坐到信草身邊,良久才開口,「對不起。」

  「如果不是因為我,那個邪神也不會被重創,之後也不會消散,你也能繼續輪回。」

  「為什麼呢?」鶴丸捂住臉,語氣頹然,「明明……明明我想要讓你活下去的,可是最終卻成了害死你的罪魁禍首?」

  「你都記得吧,你知道是因為我才……可是你從來沒對我說過一句重話。」

  「為什麼呢,信草子?你打我罵我啊,或者把我趕出本丸,你明明應該討厭我的……」

  信草湊近了一些,摸了摸鶴丸的頭髮。

  「其實人們做的很多事,最後都會莫名其妙的背離自己的心願。」她溫潤的目光中含著盈盈笑意,「不過我還是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最好的安排?」

  信草點點頭,「嗯,就像我遇到了你們。」

  一枚櫻花瓣落在鶴丸頭髮上,她用指尖拖起這枚小小的花瓣,「你見過花開的全部過程嗎?」

  「我啊,曾經用攝像機記錄下一朵花從播種到凋敗的過程,看到它小小的嫩芽破開土層,逐漸綻放,最後凋零,就像完成了一個生命的儀式,最後重歸大地,等待明年再一次綻放。」

  「我當時就在想,也許我的生命,就應該和它一樣。」

  信草將下巴靠在鶴丸肩膀上,他覺得肩膀這裡輕飄飄的。

  明明應該有重量的,為什麼這麼輕?輕的就像一枚櫻花的花瓣。

  「的確,不斷重複的輪回裡,我失去了很多東西,但我收穫的更多。原本只有我存在的荒蕪沙地,因為人生的起伏波瀾,漸漸蔓延成一片綠洲。綠洲裡住進了小動物,住進了蝴蝶蜜蜂,住進了花花草草,住進了一切或美好或不美好的生命。」

  「我想像那朵花一樣,即使生命還會重來,我也渴望這一次的綻放。」

  「所以只要我還活著,只要我的身體還能動,只要我還剩下一口氣,我就想要保護這片綠洲。如果失去了它,這麼漫長的人生,就真成為一片荒漠了。」

  「多可惜啊,我們相守的時間比我們認識的時間短暫得多。」信草靠在鶴丸肩膀上,他聽到碎玻璃的聲音從她身體中傳出。

  她的手臂,小腿,皮膚上,漸漸出現一道道裂紋,甚至裂紋還在繼續蔓延。

  「如果能有下一次『花期』,你還願意做我的刀嗎?」信草輕聲問道。

  「我願意!」鶴丸小心翼翼攬住快要碎掉的信草,他聽到自己帶著顫抖的聲音,「除了刀,就沒有其他位置給我了嗎?」

  信草笑出聲。

  裂紋已經佈滿了她全身,幾聲清脆的響動後,她的身體碎成萬千櫻花瓣。

  鶴丸懷裡一輕,只剩下滿襟帶著香味的花瓣,和她留在他手心的木頭印鑒。

  一陣風過,帶走花瓣,也帶走她輕歎般的話語——

  「最喜歡你喲……」


第73章 團團圓圓

  鶴丸醒來時, 燭臺切正滿心擔憂的守在他床前。

  「鶴先生,你總算醒了。」他松了一口氣。

  鶴丸茫然了眨了眨眼睛,轉頭間卻看到枕頭邊的木頭印鑒。

  這印鑒原本烏黑光潤, 被信草溫養的如同玉石一般, 現在卻乾枯老朽,還佈滿了道道裂紋。

  鶴丸心下一凜, 「主君呢!」

  燭臺切低下頭,沒說話, 鶴丸覺得自己的心臟在一寸寸下沉。

  他爬起來, 推開房門, 朝審神者的房間跑去。

  房間整理得乾乾淨淨,卻空無一人。

  大廣間,沒有!

  手合室, 沒有!

  鍛刀室,沒有!

  ……

  他找遍了信草可能出現的任何地方,沒有,沒有, 沒有!

  「鶴先生!」燭臺切追上來,忽然按住他肩膀,他垂下眼, 神情慘澹,「萬葉櫻開的那一瞬,我們心裡就有了這種感覺,緊接著時政的訃告就來了。」

  「枯了十七年的櫻花忽然開放, 鍛刀室的刀解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拆了。我們跑到櫻花樹下時,看到你全身是血的躺在那裡,旁邊還有小龍景光……按理說這麼嚴重的傷是治不好的,可是主君似乎提前把那個印鑒掛在了樹上,你的傷,就是被印鑒發出的靈力治好的。」

  「主君她,可能在走之前把一切都算好了。」

  「鶴先生,接受現實吧。」燭臺切聲音低沉,「主君她,死了。」

  死了?

  原來她……已經死了嗎?

  鶴丸目光掃過周圍,聽到聲音的刀劍男士們此時此刻都集中在這裡,還有幾個能明顯看出眼圈是紅的。

  「你說,她什麼都算好了。」

  「可是她算沒算到,現在的我們有多難過?」

  鶴丸慢慢仰起臉,右手蒙住了眼睛,左手心被木頭印鑒硌得生疼。

  大概就連他們的心情,她也是算好了吧。

  可是就像他曾經說的那樣,不惜此身斷折也要保護什麼的心情,他是懂的。

  可是為什麼斷折的一定是她呢?

  他願意代替她的。

  如果被折斷的是自己該多好。

  鶴丸喉嚨間發生一聲低弱壓抑的哭腔,這聲哭腔卻又被他狠狠壓在心底。

  *

  信草走後,其他人的生活仍舊要繼續。

  痛苦之後,內番的還得內番,該出陣遠征還得出陣遠征。

  她連刀解池都拆了,這番煞費苦心刀劍男士們都明白,出陣時也就不會故意找死。

  本丸裡的萬葉櫻綻放過一次後又迅速枯萎,剛剛遠征回來的鶴丸傷腦筋的看著光禿禿的樹丫,問旁邊的五虎退,「你真的有天天給它澆水?」

  「真、真的!」五虎退抱著水壺,有些局促道,「每天都沒落下。」

  鶴丸歎了口氣。

  「鶴先生這次遠征了很久呢,是見到過去的主君了嗎?」五虎退抬起頭,期期艾艾的看著鶴丸。

  「沒錯。」鶴丸蹲下身摸了摸五虎退的頭,「我發現她真的好笨啊,明明喜歡一個人,卻又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放棄了。如果是我的話,不管遇到什麼困難和阻礙,不管她是誰,我都不會放棄。」

  「不過——」他話音一轉,若有所思道:「幸虧她放棄了,不然我大概會不太高興的。」

  「我,我也不會放棄的!」五虎退語氣認真,「我會一直等著主君回來!」

  鶴丸笑嘻嘻的揉了一把五虎退的頭髮,「嗯,我們一起!」

  他離開萬葉櫻後,回到自己的房間,用手機打開時政BBS。

  半年前,有一篇連載小說在BBS上忽然火起來,標題是——

  《818我那披馬甲回來的審神者》

  小說以某個本丸一位刀劍男士自述的口吻,講述了審神者回歸後的一系列事情。

  全文視角新穎,文字活潑風趣,穿插著部分論壇體,又帶著一股濃濃的吐槽風,作者雖然沒明說自己是以哪位刀劍男士為視角寫的,但是熟悉刀劍男士的審神者們一看就知道是誰。

  鶴丸又打開自己的文檔,複製粘貼,將這篇文的最後一章貼到新樓層。

  這一章是至關重要的終章,將要揭示女主角的身份。

  終章發出後,BBS徹底爆了!

  【woccccc女主竟然是那位大佬!她都已經去世了,我還在以她為原型的文底下哈哈哈哈了半年!】

  【這個……作者你這樣寫真的呆膠布?不會被時政請去喝茶吧?】

  【YY死去的英雄,垃圾!】

  ……

  經過一晚上的醞釀,鶴丸在最群情激憤的時刻打開了直播。

  「大家好,我是鶴丸,也是那篇小說的作者。」

  「小說的女主角,沒錯,就是我的主君。她已經走了半年了,我們……都很想她。」

  「寫這篇文的目的,除了想讓大家瞭解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外,我心裡還有個不為人知的願望。」

  「我想讓更多的人記住她,我想讓全世界都知道,她有多好。」

  如果有更多的人記住她,如果有更多的人能時時刻刻想著她,那麼會不會有一天,她會換一種身份,重新歸來?

  天神菅原道真生前也是平安中期的官員,地獄裡秦廣王的輔佐官小野篁也是平安時代的貴族,信草也出生在平安時代,又曾經拯救過那麼多人,說不定也可以……

  這樣大膽的想法,一直存在於他心中。

  如果人們一直記得她,她就能回來了吧?

  他對著直播鏡頭,金色雙眸溫暖而憂傷。

  「她叫白川信草,請你們別忘記她。」

  這個直播一出現,網友們又瘋了。

  【這這這真是鶴丸?活的?】

  【刀劍男士也能上網嗎?】

  【我的天……我竟然追鶴丸寫的文追了半年!我要去看看我們家刀劍男士有沒有偷藏手機!】

  ……

  【等等,重點不應該是小說裡的內容都是真實發生的嗎?】

  【應該是真的,你看他都快哭了的樣子。】

  【主君不在了,這得多難過啊。】

  【好虐……不會忘記她的,我答應你不會忘記她的嚶嚶嚶!】

  在這之後,鶴丸一直在等時政的消息,他的小說和直播涉及到白川信草,時政就不可能放著不管。

  從他在網上搜集到的資訊來看,時政要吸引投資,擴大在現世的影響力,除了刀劍男士外,還要有幾個英雄撐場面。

  所謂的偶像效應,從古至今,人們對於救了自己的英雄人物總是心懷敬意。

  更何況,這個英雄不止一次拯救過世界。

  結果時政的聯繫沒等來,卻等來了白川家主。兩人在時政大廈碰面後,家主開門見山道:「有個忙,需要你……不,需要你們幫我。」

  「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信草就能回來了。」

  白川家在全國各地建立的神社,如今已經完工,神社的名字就叫「信草神社」。

  有供奉,有信眾,這才是神明的立世之本。

  為了擴大影響,家主和時政想出的辦法之一是公演。白川家主和時政簽了一遝合約,保證刀劍男士們的安全問題,才成功把他們帶回現世。

  「總而言之,這個造神計畫的步驟之一就是——出道吧,刀劍男士!」

  「至於你,鶴丸。」白川家主一臉複雜,「不愧是那個傢伙的刀,想法夠大膽的。」

  「造神計畫成功幾率有多低你是知道的,但就是這樣,你也能和她想到一起去……」他搖了搖頭,「這算是心有靈犀嗎?」

  「你的小說我會找出版社發表,你這段時間再寫幾個番外吧。」

  白川家主笑了笑,有些感慨道:「如果她在,一定不願意看你們為她抛頭露面東奔西走。不過,誰讓她不在呢!」

  *

  三年後。

  春天,萬物復蘇的季節,除了那棵不愛開花光禿禿的萬葉櫻,本丸裡一片欣欣向榮。

  為了讓狐圓圓減肥,燭臺切絞盡腦汁的想到一個增加它運動量的方法——把油豆腐綁在它尾巴上,嘴饞的小狐狸想吃又吃不到,只好追著尾巴轉圈跑。

  長到三米高的金魚草在風中搖搖擺擺,和風吹的太舒服,它開心的唱起歌:

  「啊嗷啊嗷啊嗷啊嗷——」

  這三年裡,刀劍男士們一共寫了三千多封信,放在審神者的屋子裡。

  對應她的名字,信草,乘載了思念的信紙。

  五虎退正在給萬葉櫻澆水,忽然,他看到樹上一個枝丫冒出一朵小小的花苞。

  他以為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忽然扔下水壺往本丸跑。途中摔了一跤,再爬起身時,他的眼淚掉了下來。

  「萬葉櫻開花了!!!」

  他大聲喊道。

  聽到喊聲的刀劍男士們紛紛從房間裡跑出來,他們聚在萬葉櫻下,看著它時隔三年的再次綻放。

  而鶴丸卻獨自一人走到了本丸鳥居下。當年他第一次見到信草,就是在這裡。

  奇跡,真的會出現嗎?

  遠遠看到有個人拾級而上,他緊張的屏住呼吸。

  人影終於穿過晨霧,是個身穿時政快遞服的年輕男子。

  鶴丸提起的心又墜落下去。

  「白川家寄來的快遞,請簽收。」

  鶴丸歎了口氣,接過快遞箱子。

  有點沉啊……

  「貴重易碎物品,請務必輕拿輕放。」快遞員夜鬥露出一個蜜汁笑容,打了個響指瞬間消失。

  鶴丸有些好奇,捧著箱子坐在鳥居下,直接打開了快遞封條。

  看到箱子裡的「東西」,他差點叫出來。

  臥槽!!!裡面竟然塞了個小孩子!!

  嚇死他了好不好!

  而且這個小孩子頭頂一根毛都沒有,一般小孩子剛出生不是都有胎毛的嗎?

  白川家主又要幹什麼喪心病狂的事!

  小孩子裹著奶嘴睡得正香,鶴丸頭疼的拆開家主的信——

  「信草的神明朋友夜鬥說,因為我們作弊了,神社是白川家花錢蓋的,所以高天原要給她懲罰。什麼時候香火錢夠蓋這麼多神社,什麼時候她才能恢復從前的形態。」

  「PS:我沒照顧小孩的經驗,交給你們了,奶爸們~」

  鶴丸看著迷你版小信草,緊張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信草睜開眼睛時,剛好和目瞪口呆的鶴丸對上眼。

  眨了眨眼睛,她想說點什麼,比如「好久不見」之類的,吐出口的卻是零碎不成句的音節。

  等等,鶴丸好像變的超巨大是怎麼回事?

  等等,她嘴裡咬著啥?

  等等,頭頂好像有點涼。

  她伸出小短胳膊,摸了摸腦袋,然後哇的一聲就哭了。

  她頭髮呢?頭髮哪去了?

  嗚哇哇哇哇,她變強了,也變禿了!

  信草哭了,鶴丸卻噗一聲笑出來,所有緊張也好局促也好,都不翼而飛。心裡有個地方暖洋洋的,就像被這個時節的風吹走一整個寒冬的淒冷。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覺得超級可愛。」

  他抱起小信草舉高高,在她額頭輕輕吻了一下。

  「信草子,歡迎回家。」

  ——全文完——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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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很喜歡一步步走過漫長生命的主角(確信)
看到「用鮮血澆灌的勝利中,英雄還有很多很多。」這句話的時候,我就知道這篇文一定不會讓人失望,果然,一路讀下來感覺非常過癮
信草的過去分明稱得上悲慘,但文中卻不曾刻意強調,一路行來,處處顯露的是對未來的希望,與守護「現在」的決意
而令她放下仇恨,如此行事的,則是鶴丸,幾次出現在她身邊,都有著重大意義
這樣漫長而糾纏不清的緣份哪……
是個好故事,過一段日子,或許會重溫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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