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裴迪懲罰性地啃吮掌下瘦弱的鎖骨,引出奈伊的嚶嚀。
「沒忘!」奈伊渾身一震。「我沒忘,但是破解劫數重要,我……」
「即使我愛上那個可笑的命定新娘,不再需要你也一樣?」綠眸寒意乍現,
似乎是等著聽他的答案後再決定該怎麼下手。
「我和其他受您吸引的族人都知道的,您雖然對每個人看來都有情,可是其
實您不曾動情過。只是為了慾望,就像為了吸食人類體內溫熱的血液才去誘惑人
類一樣,我和他們只是您……」
「縱慾的對象?」裴迪打斷他的話,疑惑問:「即使明知如此,還是想接近
我?」看不出平常可愛又任性的奈伊會這麼瞭解他。完全沒有一絲愧疚感的裴迪
鬆開點燃奈伊慾火的手,不再以噬人的曖昧碰觸他。
奈伊情不自禁地托捧住裴迪的臉,湛藍的眸裡盈滿濃濃的著迷。「您太美、
太邪氣,就像是誘人的甜膩鮮血般吸引著我……不只是我,還有其他族人。您邪
美得像魔鬼般,可是我們也知道自己無法吸引您,至少,到目前為止,也不見您
對誰特別過。」
「你是在怪我待你不好?」裴迪抓下他的手,放在唇邊舔吮把玩。
「才不是!」奈伊紅著臉急辯:「只是我有自知之明,您待我好才不是因為
動情,只是欺負我很有趣而已。」
「是嗎?」裴迪笑著捏他皺起的鼻子。「你真這麼想?」
「不用想也知道。」奈伊嘟嘴,雖不甘心,但他已比其他族人更接近主人,
這已經讓他覺得心滿意足了。
「那你還不趕緊離開逃命,留在這兒任我欺負做什麼?」
「我愛您,所以逃不了啊。」奈伊撒嬌道:「雖然您常欺負我,可也很疼我、
照顧我;所以,我捨不得離開。」
「哦?」裴迪挑眉,從他臉上讀不出聽見奈伊坦率話語後的情緒,但可以感
覺到他並沒有生氣。
這讓奈伊更放大膽子直述:「所以,不管主人今後愛上誰,我都不會傷心,
您能平安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我就很高興了。」
「癡傻又可愛的奈伊。」裴迪歎笑道:「別愛我是何等輕鬆,你偏偏卻選擇
難走的路。你該知道,我不可能愛上任何人,人類或族人都不可能。」數百年來,
從不曾出現過能讓他心動的人,他相信往後無邊無際的生命裡也不可能出現。
要出現,早在這幾百年間就該出現的不是嗎?但這幾百年來並沒有,由此可
證,適合他裴迪的只是孤獨與縱情,沒有真心與愛情。
這些比他們吸血鬼一族的存在更虛幻不實的字眼,就交給人類和想不開的族
人去承受吧,恕他裴迪懶得與他們盲目起舞。
奈伊抱住他,滿足地笑出聲:「我只要這樣就好,不貪多,我很容易滿足的。」
只要能永遠在他身邊,不被愛也無妨。「只要您開心,我就快樂。」
「想讓我更開心嗎?」點燃情潮的手使壞地動了起來,裴迪咧嘴笑著,享受
奈伊發出的呻吟與顫抖。
「主人。」奈伊看準他今兒個心情似乎不錯,大膽吻上早想嘗試的優美唇線,
卻仍不忘正事。「您務必到元朝一趟,長老說您命定的新娘在元……啊……」
「安靜點,這時候說話實在顯得多餘。」裴迪漾開惑人的邪笑,含住奈伊的
嘴不讓他有開口的機會,除了呻吟之外……
第二章
夜色以平淡無奇的方式悄悄籠罩天幕,已是眾家熄燈入眠的時刻,白晝熙來
攘往的喧鬧彷彿是場夢般,只有兩三家夜裡生意開始興隆的煙花酒地,像是要將
黑夜照成白晝似的點燃燭火,招徠賓客上門。
咚、咚、咚,鏘——
三更更響,大街上更是人煙杳杳,靜無人聲。
就在這萬籟俱寂的當頭,一道黑影在無人街道上疾速奔走。不,說奔還嫌慢,
然若用「飛」字形容又嫌詭譎,但黑影當真是如飛般迅速,而且,當黑影停下後,
竟緩緩上升至一扇還亮著燭火的窗前。
紙窗裡頭浮現人影,應聲似地開了窗,黑影就這麼飄進窗裡。
興隆客棧——稍具涼意的晚風拂過這窗下的招牌如是寫著。
「您回來了。」千托萬求、好不容易得到特赦在夜晚得以回復人形的奈伊,
欣喜地歡迎裴迪歸來。瞧見主子抱在懷裡、雙眼緊閉的女子,不禁興奮地笑著。
沒辦法,肚子餓了,他此刻的心情就像在巢中等候食物的雛鳥般既興奮又焦
急。
裴迪將白天遇見的采兒放在床板上,側首示意奈伊關窗。
關好窗的奈伊從後頭跳上裴迪的背。「公子,她好香啊!」他白天時還沒發
現,到了夜晚——這個讓他們吸血鬼魔力倍增的時刻才注意到。「好香好甜的味
道,是上等佳餚耶!」
裴迪抬手輕捏表現得像個孩童似的奈伊的鼻子。「在東方很容易找到處子,
而處子之血一向是極致的美味,至少,到目前為止我沒嘗過比處子更美味的血。」
靠在裴迪肩上的奈伊側首接道:「尤其當這個處子還是個美貌的少年或少女
時對吧!」人類血液的好壞從外貌便可判斷,然而,在與他們吸血鬼的時空同調
的人類世界裡卻出現太多假造的美麗,幾可亂真地老讓他們上當受騙。
尤其是處子之血——在那與他們同調時空的人類世界中更是難得一見的極品,
偏偏現在也開始有假造的了,真是讓他們吸血鬼愈來愈不容易找到佳餚大快朵頤
一番,也難怪有愈來愈多族人會選擇回到古代來找食物。
甚至連長老所預言的命定新娘都在古代,奈伊漸漸能理解這是為什麼了。
「在這裡,處子很普遍。」裴迪笑道,食指戀戀不捨地撫觸采兒柔嫩的臉頰,
目光在她身上流連,盤算著該從哪兒開始享用起。「可惜,卻不能縱情歡愉。」
「為什麼?」奈伊不解地盯著主子看。
「東方是個拘謹的國度,女子一旦失去處子之身,下場只有死。」他需要血,
而在歡愉的同時吸食美味更是無上的享受。但他還不至於低劣到為了縱情肆欲而
取人性命,哪怕人類的生命在他眼裡本就卑微至極。
「是哦……」奈伊覺得有些可惜地低喃,歡愉中的主子俊美得教人窒息。
聽他的語氣好像光吸血還不夠似的,難不成……「你喜歡她?」
「不——不是!只是您……唉!沒事,別理我了。」
對隨從偶爾會犯的自言自語毛病,裴迪只是笑笑接受,轉身拉起被他魅惑而
昏迷不醒的采兒,解下她的襯衣,露出一片白皙纖頸。
利牙緩緩浮現,馬上沒入柔軟如棉的雪白肌膚裡。裴迪有如沙漠中久未沾水
的旅人般,貪婪地吮飲甜膩的甘美,來不及吸吮的鮮紅自他唇邊溢出,滑過她雪
白背脊。
奈伊見狀,趕緊伸手接住,送往嘴邊舔舐。果然好喝!主人看上的食物總是
這麼美味可口。
就見采兒原先白皙中略帶嫩紅的臉頰逐漸泛白,粉色的唇染上蒼白,精氣似
已耗去不少。
裴迪滿足地收回利牙,起身優雅拭唇;奈伊則上前接住因主子突然收手而整
個身子筆直往床下倒的采兒。
香甜的氣味讓他在接住采兒的身子時,忍不住俯首就著主子咬出的兩道牙痕
吸吮所須的紅熱鮮血,直到饜足。
此時,采兒的臉上已無血氣,雖一息尚存,但恐怕需要好一段時日調養生息。
「吃飽了?」裴迪含笑問著好像剛偷吃完腥、滿足抿唇的小貓般的奈伊,見
他點頭後,突然彎身將俊美的臉湊向他。
「主子?」主子靈活的舌舔過自己嘴角,嚇了他一跳,直到看見主子舌尖上
的血時才恍然大悟。
「吃完也該記得擦嘴,奈伊。」
「是、是的。」奈伊紅著臉應道。
裴迪拍了拍他的金髮,移身到床沿,大掌撫過被他烙下兩道牙痕的頸項,當
手掌離開時,牙痕竟奇異地消失無蹤,彷彿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
惟一改變的,是采兒的面無血色。
???
將采兒送回她所居住的宅院時,裴迪不經意地仰首瞥向天幕。今晚的夜色誘
人,裴迪不打算太早回客棧,於是落下騰空的身子,徒步漫遊在無人的大街上,
欣賞不同於他所屬世界的夜景。
不同的世界,月色卻相同的迷人。裴迪索性解下髮束,任由黑瀑般的長髮流
瀉而下,服貼在背上。白晝不得不的束髮,讓從不對頭髮大作文章的他頭皮發疼。
來到這裡,他若以真面目示人,恐怕走不到三步就成為眾人眼中的怪物,他
雖然自信自己的容貌無人能比,但為了避免麻煩還是得施法變換,這是到人類世
界不方便的地方之一。但那又如何?變換外貌、甚至是用字遣詞的麻煩,跟看這
些朝代更迭的有趣比起來,為了享受這種愉悅,他可以忍受這些不小的不便。
尋找命定的人——他並沒有打算認真去找,一來怕中了那老頭的惡作劇;二
來,他始終懷疑是否真有劫數的存在。
之所以來,奈伊的苦苦哀求是主因,他可不想成天聽見他衷聲歎氣或是看到
他淚眼婆娑的模樣。對這種哀兵政策他不是沒轍,只是覺得正面衝突很無趣,反
正閒來無事,借由吸血鬼特有的能力到這時空來玩玩也不錯。
此時,他腦海中突然浮現數天前意外遇見的人——那個差點騎馬撞上他的男
子。
他早習慣別人看見他時的驚艷目光,但那名男子——沒有,就好像他是再普
通也不過的一般人似的。一眼掃過,沒有驚艷、沒有呆愣,只有氣急敗壞的怒吼,
呵呵,多有趣,他是頭一個不被他外貌迷住的凡人!
很特別,因此令他難以將他當成萍水相逢的陌路人般遺忘。會想找他,就是
要問清楚是他的目光有問題,還是他的魅力不如從前。
就在他這麼想的當頭,一聲吆喝劃破寂靜的黑夜,凌亂的腳步聲頻繁得足以
讓人想像出奔跑的速度。
由於擁有夜晚不點燈也能視物的眼力,裴迪並沒有提燈,再說,之前他還抱
著一名女子,提燈只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全身融入黑夜裡,只有他看得見人,平常人若不注意,恐怕要等到撞上之後
才會知道前方有人。
現下就是這種情形。
「哪裡跑!」未見人影先聞聲,由此可知距離這裡尚有一段距離。
「救命!公子救我!」害怕顫抖的嬌弱女音,在裴迪被撞倒跌坐在地的同時
響起,撞倒他的女子正苦著小臉向他求救。
遇上夜賊嗎?裴迪起身彎腰扶這姑娘站起,另一陣腳步聲終於跟到。
「女賊!竟敢偷本大爺的東西,你是不要命了嗎?還來!」跟隨其後而來的
男子嗓音渾厚,怒氣難抑。
是他!映入眸中的臉孔與前幾天所見相同,裴迪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這麼巧的
事,但如今卻真的發生,而且就在他眼前。
然,這廂並沒有人瞧見他隨即消逝的驚愕神色。
「你、你胡說!」身著黑色夜行衣的姑娘拉扯裴迪衣袖,執意躲在他身後尋
求救助。「公子!他才是強盜,見我一個姑娘家在夜裡趕路嬌弱可欺,起了貪念,
還想……還想輕薄我。」
「天殺的!輕薄你!」男子抬手拍額,發出狂傲不屑的重哼:「也不瞧瞧你
有幾分姿色,輕薄你?哈!我左靖臣會這般不長眼嗎?」他要輕薄也會挑挑貨色,
這女賊還真能倒非為是。
左靖臣?原來他叫左靖臣。呵,想不到得知他名字的方式竟如此簡單,連問
都不需要問。
「別做賊的喊捉賊,女賊,把東西還我。」那是人家臨死前托他運送的東西,
還說送不到就死不瞑目,這下子如果有什麼閃失就糟了,他可不想每天夜裡被一
個死不瞑目的鬼魂找上門談天說地。
死者為大,就算他再怎麼不做賠錢事也得硬著頭皮要回來。「還我,女賊。」
「你才是賊!」姑娘再度扯動裴迪袖口,哀聲求道:「公子,請您救救我。」
「喂,你這文弱書生看不清世事就別胡亂插手,刀劍無眼,當心大爺我不小
心錯手劈了你。」
裴迪嗤笑出聲。這場面還比較像自己身後女子所說的:他是強盜,而她則是
夜裡趕路的可憐弱女子。偏偏,事實全然相反。雖然才第二次見面,他卻不知哪
來的自信!篤定眼前這個他才剛知道名字的男子說的是實話。或許,自己是看出
左靖臣不會說謊吧。
「公子救命!」顫抖的聲音從他身後怯怯傳來。
裴迪回頭拉出這名女子,搖頭歎息:「姑娘,你似乎高估在下。」
「什麼?」黑夜裡,她似乎瞧見一絲詭異眸光。
來不及會意,她的人已被推向左靖臣。
低沉的嗓音含著冷意哼笑道:「在下只是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書生,
怎麼擔得起救你的重責大任,你還是自求多福。」
這窮酸書生倒還真有點腦子。左靖臣大笑,原欲拔劍的動作在月光照映下只
剩銀光一閃。「留下我的東西就放你走。」
「你!」
「別你啊我的!」女人真麻煩,嗦嗦一堆,煩都煩死人了。「叫你東西放下
就放下,放下就滾!」
「我……」
「我什麼我?東西留下!」
「可惡!」女賊終於放棄,氣惱地將手裡的包袱丟在地上,轉頭以輕功縱身
飛越逃離。
「早留下不就沒事了。」左靖臣哼氣出聲。
裴迪則撿起被丟在他腳下的包袱走向他。「你的東西。」
「多謝。」左靖臣伸出右手接過,以著沒啥誠意的口吻道謝後轉身便走。
邁開的腳步卻因裴迪出手扣住他左腕而停住。「你還記得我嗎?」
「什麼?」左靖臣回頭,黑夜裡要清楚看對方的輪廓,實在太為難一個正常
人。「你是誰?」
「在下裴迪。」
「裴迪是誰?我該認識你嗎?」左靖臣哼氣問道:「你一不是要請我做事,
二不是要給我銀兩,三更不是我該托送這包東西的對象,你只不過是個三更半夜
無聊在街上游晃、想著風花雪月之事的窮酸書生罷了,你說我該認識你嗎?」
「是不該。」理由充分得讓人無法反駁。「但你至少得記得前幾天差點死在
你馬蹄下的人,以表歉意不是嗎?」
「死在我馬蹄下?」左靖臣旋身,空出的手捏著自己下顎,陷入沉思。
死在他馬蹄下,有嗎?「哪有這回事?什麼時候發生的?」
如果他是裝聾作啞企圖誰騙過去,裴迪絕對會親手拆了他,但就因為看出他
真的不記得,才讓裴迪訝異得愣了會兒,而後呵呵直笑。
「當時你還和我的隨從吵了一架,不記得嗎?」
隨從?左靖臣擠眉弄眼,顯然正非常努力在想。只可惜他向來不記自己理虧
或欠人恩情的事,一顆腦袋只記得別人欠他什麼。
他搖頭。「還是想不起來,喂,小子,該不會是你誆我吧?」
「記性真差。」
裴迪嗤笑道,惹來左靖臣不屑一哼,欲轉身離去卻又被他攔下。
「提醒你,我已經過了被稱作小子的年紀。」
騙誰啊!左靖臣又是一哼:「喂!你……」
「我說過我叫裴迪。」
「與我何干,我為什麼要……」裴迪突然逼近的氣息教左靖臣嚇得噤口,趕
緊抬手以內力將他震開些許距離。「說話就說話,這麼近是要嚇死人啊!」
「以左大俠的本事,難道怕我這窮酸書生不成?」裴迪笑問,又聽見他不悅
的重哼,真是個容易生氣的人。
「不跟你扯了,怪人。」半夜三更遇上這等纏人的傢伙,又無聲無息地逼近
他身前,他八成……不是人。
仔細想想,在這深夜裡除了睡不著覺的人之外,還有個東西也會四處亂跑。
鬼!這個字眼緩緩浮上左靖臣心頭,逼得他不禁打了個冷顫。
而且他方才扣住他手腕時,一股寒意從腕部傳來。該不會真遇鬼吧?
一想到這裡,左靖臣立刻三步並作兩步跑,速度之快,讓裴迪一陣錯愕,愣
在原地。好半晌,回想起他逃難似的神情,裴迪呵呵笑了起來。
多有趣的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