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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今生只為你

今生只為你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無名 您是第14191個瀏覽者
大都會,二0一九。

  香島,初秋;九月天,開學了。

  香島大學在六月送走了一批畢業生之後,又在金秋迎來新的學生,又有一批滿懷理想的青年走進這所高等學府,展開人生新的一頁。

  今天已經是開學後的第七天,下了公交車董世鈞背著書包、腳下帶著足球順著人行道往學校的大門走去。今年剛上大一的他,是香島大學貨幣銀行系一年級的菜鳥,也因為從小就愛踢足球,曾讀過公立體校,技術還算不錯,所以一入學時他就去社團報了名。

  腳下熟練的帶著球,董世鈞看見不遠處出現的大學校門,唇邊露出一絲微笑。

  突然一陣風吹過,捲起絲絲的煙塵,迷濛了人的眼睛。董世鈞下意識的閉上眼睛,轉過臉避開迎面而來的風。

  風沙過後,董世鈞慢慢地睜開眼睛。就在此時,他一眼瞥見馬路對面人行道上站著的一個人。

  董世鈞的眼力很好,即使隔著馬路也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人的長相:馬路對面的人穿著白襯衫、黑長褲,有著黝黑的頭髮和白皙的膚色,眼睛很大、鼻樑挺直,菱角似的嘴唇很秀氣,整個人帶著一點古典美的韻味;簡單的目測一下,修長挺拔的身材,少說也該有一百八十多公分。

  那人此時正握住腳邊行李箱的把手,看向校門這邊。

  秋日金色的太陽,藍天白雲裡,英俊的青年站在樹下,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照映著臉龐泛著金光,這景象像是只存在油畫中一般。

  董世鈞不由的看癡了。

  「喂!」耳邊傳來一聲喝。

  董世鈞的思緒又被扯了回來,一回神才注意到自己的足球早已滾到很遠的地方,被另一個不認識的同學踩住,而對方正在叫自己。

  「接著!發什麼呆!」說道,足球被踢了回來。

  董世鈞急忙抬腳接住足球,露出歉意的笑容。再一轉頭,董世鈞看到馬路對面的青年已經走過來了。

  他應該也是學生,怎麼這麼晚才來報名。董世鈞在心裡默默想著。

  那個青年注意一直注視著他的董世鈞,他也看了他一下。

  突然被一雙清澈眼眸注視到,電光火石之間,董世鈞心底突然湧出一種很強烈的感覺:

  面前的這個人有著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應該是見過面的,可是他是誰呢?叫什麼名字?在哪裡認識的?說也奇怪,這些自己卻又毫無記憶。

  董世鈞不由皺起了眉,緊緊地盯著陌生青年。

  那個青年也同樣地看著董世鈞,他的眼中閃過無比複雜的眼色。

  兩個互不認識的年輕人相互對視了一段時間,青年率先轉開了眼波,低下頭拉著行李箱走進了校門。

  董世鈞過了好一會才壓住心中狂冒泡的情緒,一邊探索記憶一邊跟著走進了學校。

  這個在校門口無意邂逅的青年讓董世鈞留下了無限的疑惑和深刻的印象,直到晚自習時董世鈞仍然陷在那種情緒裡,死命地思索著自己到底是不是見過他,是不是認識他的問題。

  等到董世鈞回宿舍的時候,同宿舍的另外三個人都笑了:「嗨!我們都在等你。」

  「怎麼,找我有事?」

  睡在董世鈞上鋪的鄭仕卓一臉興奮的湊了過來:「我問你有沒有什麼特殊才藝?」

  董世鈞露出驚訝不解同時又有點好笑的表情:「啊哈!選美?」

  韓吟晨點頭道:「不錯,選校草。」

  董世鈞推了韓吟晨一把說道:「幹嘛?陷害我也不用這樣,我不喜歡這個。」

  鄭仕卓忙道:「先別管喜歡不喜歡,只要告訴我們唱歌跳舞會不會?樂器會不會?演戲會不會?」

  董世鈞搖頭:「踢足球就沒問題,其它免了。」

  李亞軍一拍大腿,誇張的長歎一聲:「唉……」

  鄭仕卓也跟著長歎一聲:「唉……」

  董世鈞眨著眼睛,不解地看著另外三個人:「怎麼啦!怎麼唱起雙簧?」

  韓吟晨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正色道:「迎新晚會你知道嗎?」

  董世鈞點頭:「知道,怎麼了?不是下個星期五開嗎?」

  「聽高年級的學長說,通常在這個晚會上會選出新一年級的校花和校草,從此之後就成為新生領袖,叱吒風雲……」說道,韓吟晨伸臂指向前方,做極目遠眺狀。

  董世鈞打斷了韓吟晨誇張的描述,搖了搖頭:「誰要這個,我寧可參加演講或是競賽,想出風頭也得出點實際的,看財經學院前幾屆的學長還沒畢業就拿到公費補助,那才叫領袖人物,那才是叱吒風雲。」

  「喲!小子野心不小。」

  董世鈞一甩瀏海,故意擺出一個帥氣的樣子:「那是。」

  李亞軍逼問道:「真的不參加?」

  「不是不參加晚會,是對其他的沒有興趣,我只想去看看演出,認識認識今年新入學的其它系的同學。」

  鄭仕卓低下了頭,歎氣:「唉!本來還以為財經學院今年有你這個大帥哥,一定可以出一下風頭,好好招搖一下。新生入學的時候,你看看航運學院、理工學院的架勢,財經學院難道就不能出頭?要知道,當下經濟體系的才是王道。」

  董世鈞笑著拍了鄭仕卓一下:「去你的。」

  韓吟晨拉著董世鈞的胳膊搖晃著,仰起臉看著董世鈞,用哀求的口吻說道:「世鈞、世鈞,今年財經學院能不能在各學院中脫穎而出就看你了,你這麼帥也夠優,一定可以在迎新晚會上成為焦點。」

  董世鈞搖了搖頭,不為所動:「我不要。」

  「去吧!去吧!世鈞,你是我們的希望、財經之光……」

  甫入學時,董世鈞出眾的容貌還有高級分的入學成績,在學校內引起了小小的轟動,校園偶像的態勢可比大明星,到現在還不斷有其它科系的女生悄悄到財經學院來看他。

  財經學院今年出了個偶像級的實力人物,這讓一屆新生和學長、學姐們都很高興也對他寄予厚望。

  「你真的不打算在晚會上出出頭?」鄭仕卓不死心,又一次追問。

  「不了。」

  餘下的三個人齊齊歎氣。

  「不過籌備晚會如果需要人手,我倒是可以幫忙。」

  聽到董世鈞這樣說,李亞軍眼睛一亮,籌備晚會需要很高的協調能力和公關能力,這正是表現的好機會,如果做得好也許就可以藉此加入學生會,大一的校草哪比的上大一就進入學校學生會,如果董世鈞因此進入學校學生會替財經學院爭光,那豈不更好?他連忙點頭:「好,好,咱們去毛遂自薦。」

  第二天董世鈞就加入了學校迎新晚會的籌備部,他和其它高年級的同學一起設計舞台、安排節目、在各系之間協調綵排、以及許多許多瑣碎而又細微的事情和很多需要維繫的關係,董世鈞都處理得很好。

  短短幾天的籌備工作立刻讓更多的人見識到董世鈞的領導才能和溝通能力,大家都讚許這位剛入學的新生,不僅入學成績令人驚艷、運動項目也擅長,現在看起來也是一個很有組織力與號召力的天生領袖人物,人家都私下認為這一屆新生裡要找的學生會成員看起來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了。

  處於人們目光中心的董世鈞,內心交織著兩股對立的情緒,一是董世鈞清楚自己未來要走的路,對於以貌取人的優勢不特別放在心上,另一股則享受著這樣的讚譽,董世鈞覺得自己的能力是被肯定的。

  這天,沈莉芳送節目表來給董世鈞,也代同學送了一堆貼著愛心標籤的信封給他。

  「你這是幹什麼?」董世鈞一手接節目表一手接信,笑著問道。

  沈莉芳挑眉一笑:「你省省吧!信不是我寫的,我代人轉交。」

  董世鈞一入學時就和灑脫、開朗的沈莉芳變成朋友,兩個人相處的像哥兒們。

  沈莉芳看著眼前這個身材高大,有著桀騖的濃眉、銳利的眼神、堅毅的嘴角、古銅色的皮膚、一身陽光的超級帥哥,沈莉芳很清楚自己絕不是董世鈞喜歡的類型,慶幸聰明的自己早早為兩個人關係定了位,以成為朋友為基礎,不企圖加入這些女人的戰爭,心想不能當戀人但是有董世鈞這樣的朋友,也很足夠了。

  「哎!給你的信你連看都不看?」眼看董世鈞轉身就要要走,沈莉芳急忙問道。

  董世鈞回過頭,對沈莉芳一笑,揮了揮手上的信,然後還是走了開。

  ***

  學校大禮堂內最後一次綵排正在進行,董世鈞靜靜地站在舞台一角,看著舞台中跳舞的同學,另一邊主持人正在對詞。

  「世鈞。」

  聽到有人叫他,董世鈞回頭,李亞軍正走過來。

  「節目都安排好了吧。」李亞軍問道。

  「嗯,都定好了,時間方面也沒有問題。」

  「我聽說會有臨時加演的節目。」

  董世鈞點頭:「有幾個系通知過我們,會在節目進行中安排特別的表演,時間也已排定,不會打亂整體的節奏。」

  李亞軍有點興奮的說道:「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特別節目?」

  「到時候就知道了。」

  「這下,你可給我們財經學院出了頭。」

  董世鈞謙和的一笑:「哪裡,主要還是大家都很配合。」

  晚會的當天,三千多名新生讓整個大禮堂座無虛席。

  幾場表演輪番上場,董世鈞發現新生中還真是臥虎藏龍,想到自己本來就打算低調一點的作法,不禁悄然一笑。

  台下,李亞軍和韓吟晨在咬耳朵:「看到沒,今年出色的新人不少,但是個中翹楚還是首推世鈞。」

  「那是,但是美術系、體育系、生物系的那幾個人,坦白說也不錯。」

  「也就是這幾個了,但是他們未必能贏得了世鈞,今年財經學院的鋒芒一定健得很呢!」

  正當他們議論著的時候,主持人宣佈中文系的特別節目。

  當眾人都正好奇與期待的時候,坐著中文系學生的那一區域響起了有節奏的掌聲,安靜的禮堂馬上湧起了熱烈的氣氛。

  中文系的學生一邊鼓掌一邊整齊的叫著一個名字:「寧遠!寧遠!寧遠……」

  人群中站起來了一個人向台上走去。

  舞台上的鎂光燈馬上在他身上聚焦。

  舞台一側的暗影中,董世鈞睜大了眼睛。

  ——是他!

  燈光下,一個身影緩緩走向舞台。

  眾人紛紛向他行注目禮。

  身穿一襲白衫的寧遠,在白色鎂光燈的照耀下彷彿一個天使,他從容地上了台,走向舞台中央的一架鋼琴前。

  接著琴聲響起——

  如水的樂曲從他指尖流洩,迴盪在安靜的禮堂裡,明亮的舞檯燈光下,他幽雅的容貌一覽無餘。寧遠的琴聲彷彿有一種魔力,吸引、牽動著眾人的目光。明明是輕快的樂曲,卻隱隱約約帶著一絲絲傷感,像是渴望著被愛的吶喊。

  董世鈞靜靜的聆聽,突然忘記了一切。

  一曲終了,寧遠站起來走到台邊謝幕。

  安靜了一下,禮堂內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和口哨聲以及女孩子的尖叫。

  寧遠的表情十分平靜,彷彿聽不到一樣,黑的發藍的眼瞳、清澈如水的眼神,淡淡的掃過全場,卻讓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已被他看到,十足的氣度和明星架勢。

  有人高叫起來:「中文系最棒!中文系最棒……」隨即,大片聲音強烈的應和起來。

  原本在迎新晚會之後會有一系列的評比,諸如最優秀節目、最搞笑節目、最佳男女主角以及選校草和校花的重頭戲等,都在寧遠掌握了整場的氣氛成為晚會上最後的高潮後,被大家忽略了。

  將要走下舞台回坐位之前,寧遠回頭將目光落在董世鈞的身上。

  董世鈞被那閃亮的目光震得一驚,幾乎不能動彈,可是很快地,寧遠的身影就消失在燈光的暗影之中,董世鈞頓時覺得悵然若失。

  晚上回到宿舍裡,李亞軍他們幾個正熱列的討論著。

  「真沒想到中文系還有這一手。」

  「這男孩誰呀?入學那天沒見過。」

  鄭仕卓接過話題:「我都打聽清楚了,他叫寧遠,是從南部考過來的,因為家裡有事所以晚報到了幾天,沒想到被中文系當秘密武器,今天才亮相。」

  韓吟晨啐了一口,說道:「那小子!還真他媽的帥,我旁邊坐的那幾個女孩,魂都快沒了!」

  「帥是帥,也很創意,居然搞中古復古長衫,衣袖翩翩,站上台,連服裝別出心裁的主持人都被比下去。」

  「他的眼睛黑的發藍。」董世鈞在一旁聽著,不由心裡暗自回味。

  李亞軍說道:「這下世鈞多了一個勁敵。」

  鄭仕卓搖頭:「我看未必,不就是會彈個琴,可是我們世鈞球踢得好呀!再說,他未必有世鈞的才華和組織能力,我看那小子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成不了什麼氣候。」

  「聽說他入學成績很好。」

  「我們世鈞也不差。」

  新生入學的第二周,校方安排了一次新生團測,出於所學專業不同,這次的統一評測是進行了一次綜合的IQ測驗,其結果讓所有人意外——最高分者是中文系的新生寧遠。

  此後老師們似乎都很偏愛他,同學就更不用說了——寧遠清澈無邪的眼眸、清朗中略帶憂鬱的氣質,激起女性們的愛憐,一夜之間擁出無數的粉斯。

  「就憑一張臉,算什麼本事。」董世鈞在心裡暗暗的說道。

  寧遠在學校內的行事上十分低調,他好像也知道自新生晚會之後,很多男生視他為假想敵,故益發不想引人注意,因此每天除了上課,就是躲在圖書館。

  這樣沉靜溫文非但沒有讓他隱身,反倒更加受到師長的喜愛和女生們的愛戴,就連他習慣性的練琴時間也會受到騷擾。

  寧遠選擇練習的琴房在音樂系一樓的轉角處邊,他經常是一個人在裡面靜靜地彈練,可是每當寧遠抬起頭,總能看到窗外站了不少女孩子。其實粉斯都抱著聽不到琴聲沒關係,只要能看到帥哥就好,反正秀色可餐。

  寧遠有點無奈,因為連上課也是這樣。

  雖說文學院女生本來就多,和清一色男性天下的理工學院截然不同,男性在文學院可以有萬紅叢中一點綠的優勢,但是這在中文系也太嚴重了,他去的大教室總是坐滿了人,該修不該修課的人都來了,多到令老師都覺得害怕。

  董世鈞在財經學院裡也常常聽到寧遠這個名字,對於這個什麼都不做的人所引起的騷動,董世鈞十分驚訝。

  鄭仕卓似乎明白個中緣由,一次宿舍裡四個人聊天的時候他說:「這你們就不懂了,這叫反宣傳。」

  「什麼?」

  「通常商品要打響知名度需要大力宣傳,讓人們記住商品的名字要一遍又一遍的反覆強調,才能加深印象;反宣傳就是不宣傳,什麼也不提,反而引起人們的好奇,主動去暸解該商品,如果又發現結果令人滿意,就會更加口耳相傳。」

  「有這麼一說嗎?」韓吟晨不信。

  「我記得行銷學裡有。」

  「少亂蓋了,我怎麼不記得。」

  「但是越不宣傳反而越被揪出來,這樣的例子總有吧!」鄭仕卓不甘心的說道。

  韓吟晨搖頭:「沒印象。」

  「總之呢!中文系現在是倍受關注,寧遠的大名通校皆知。」

  李亞軍搖頭:「真讓人不甘心,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子能有什麼能耐?」

  「人家綜合能力很強的。」韓吟晨表情誇張的說道。

  董世鈞在一旁沒有吭聲,想起了沈莉芳和他說過的話:「很多男人是好的沒錯,但是只能當朋友或是只能當情人,即只能選擇一種角色在女性身邊扮演。寧遠不同,他給人的感覺是既能當朋友又能當情人的那種,一人可分飾多個角色,跟他聊天你會覺得他既是成熟的大哥又像可愛的小弟,有朋友的關懷與開解又有情人的體貼和細膩,那種感覺很特別,寧遠有一種特殊的魅力。」

  想到連自己的好友都這樣說了,董世鈞想:這個寧遠還真是與眾不同。

  董世鈞會不時湧起一股衝動,想去文學院一趟,會會這個披著神秘外衣的男子,但是隨即一次又一次地打消這個無聊的、富有比較心態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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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經學院的學長也是系學生會會長的張家成來找董世鈞,直截了當的問他:

  「想不想進學校學生會?」

  董世鈞一愣,想了想笑道:「我怕沒這個資格,能進系學生會為大家服務我覺得已經很好。」

  「機會難得,極力爭取吧!」

  「嗯?」董世鈞有點不明白。

  張家成看著這個一年級的學弟:「我覺得你能力出眾,我願意推薦你進學校學生會,下周有一個選拔會,我已替你報名了。」

  董世鈞只覺得騎虎難下,他本希望大學的第一個學期能讓自己先適應一下環境,過得輕鬆一點,可以多些時間踢球,等到下個學期再進學生會,現在卻一下子被推了上去。

  「報名者眾,你自己把握。」張家成也是乾脆利落的個性。

  董世鈞想了想,覺得不妨一試,於是同意了也開始著手準備。

  香島大學是知名的學府,香島大學的學生會會員更是精英身份的代表,除此之外,各個學院間的徵選競賽已經成為香島大學的一個特色和傳統,每年入學的新生們都主動或被動地捲入這場戰爭。也由於所學不同,為求公平,這個競選內容並非全屬學術領域,更強調組織力、公關力、影響力等等,每一年在競爭中勝出的新生所在的系和學院將會最受學校矚目、取得最多資源,傲視其他的學院。所以每一年新生之間的評比都會在學校裡掀起一個又一個話題,留下很多傳奇。

  各個學院都積極地推舉出自己的新生參加學校學生會選拔,今年選拔內容是寫出自己加入學生會之後的年度工作計劃,由學校學生會的高層幹部進行評選,擇取最佳者進入學生會,其它的人就要等一年級以後再由各學院推舉了。

  既然已經一腳進來了,董世鈞決定不論成敗都要盡最大努力,但是這一份工作計劃要包含的內容實在太寬泛,董世鈞花了一周的時間收集數據,一項一項地做調查,查閱校學生會曾舉辦過的活動的記錄和執行效果,並在校園網內做意見調查,並在計劃內明列舉辦這些活動的預算與預期效果……經過三天的撰寫與修改,終於完成了這一份計劃書。

  同宿舍的其它三個人最後潤飾這份工作計劃的時候,大伙都十分佩服,直說董世鈞的計劃十分完美,如果能成真,那將是香島大學的一大福音。

  隔天董世鈞交出了自己的報告,隨後既有大功告成的滿足感,又開始有一點忐忑不安。

  張家成不願意透露還有哪些新人也參加了這次的選拔,反倒是鄭仕卓和沈莉芳兩個人去打聽角逐者的情況。

  「最後一共有七個人參加,全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鄭仕卓說話的時候,一臉的欣賞與羨慕,「你算是財經院的代表,然後有體育學院,美術學院各一人,這兩個我看是不能跟你比,另外還有航海學院和理工學院的,這兩個我看也不行;然後文學院有考古系和中文系各一人。」

  「中文系?」董世鈞心中一動。

  「就是那個寧遠嘛!他也參加了。」沈莉芳說道。

  董世鈞想了想,笑道:「我還以為他會很低調,沒想到……」

  鄭仕卓直揮手:「不可能,寧遠如今鋒芒正勁,文學院幾年了都沒有出一個如此出色的新生,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一定會把他推出來。」

  「他本人願意嗎?」董世鈞問道,憑著一股說不出的本能,董世鈞覺得寧遠不像是會參加這種競爭的人。

  「願意。」

  「奇怪了……」拉長了聲音,董世鈞說道,用拇指頂住了下巴。

  香島大學佔地極大,各學院有不同的教學區,想偶遇一個人是很不容易的。董世鈞很想再見寧遠一面,有機會可以問清楚參賽的事情,但他知道自己去文學院的機會根本是零。

  就在把計劃書交給校學生會之後的第三天,董世鈞在沒有課的下午,獨自坐在財經學院內的花園一角的長椅上,享受難得的安靜和午後陽光。

  低頭看了好一會書,覺得脖子有點酸了,董世鈞仰起頭,晃晃腦袋,瞇起眼睛看向遠處。

  一個人的身影隨即落入了董世鈞的視野。

  花園的另一角,一個穿著白色襯衫、黑色長褲的男生,正靜靜的站在那裡。

  陽光下,男生頭頂彷彿帶著一道光圈。

  望著男生站在那裡挺拔的身姿,董世鈞下意識地在心裡說道:「這小子還真是俏啊!」,當看清楚男生的臉的時候,董世鈞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寧遠,是寧遠!不知道他已經在那裡站了多久,從自己看書起就站在那裡了嗎?他一直都在看著自己嗎?董世鈞突然心慌意亂起來,有點手足無措。

  發現董世鈞注意到了自己,寧遠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就快步走開了。

  凝視著寧遠的背影消失,董世鈞這才反應過來,應該去跟他好好的把事情問一問。

  接下來董世鈞亂了的心神怎麼也無法回到書本了,他一直在想:寧遠為什麼突然出現在財經學院?這裡離文學院很遠,幾乎是在香島大學的對角線上,寧遠為什麼來呢?寧遠要見自己嗎?為什麼呢?

  ***

  星期五的下午,張家成把董世鈞叫到系學生會的辦公室裡。

  看到桌上放著自己遞交的競選工作計劃書時,董世鈞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我很抱歉。」張家成的聲音很低沉。

  「哦,不、不……」董世鈞低下了頭,連連揮手:「不,是我不夠好,真抱歉,我以為……我是說我以為我已經做到最好了,我真的覺得,是,我的確是盡了我最大的努力,我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世鈞,不要這樣說,你真的很出色,這份計劃我覺得非常出色,遺憾的是它沒有被選上。」

  董世鈞默默的點頭。

  過了一會,董世鈞抬起頭,露出一個微笑:「我想,系的學生會不會拒絕我吧!」

  張家成伸出手來:「絕不會!我很希望能有你這樣的夥伴一起為大家服務。」

  「那是我的榮幸。」董世鈞臉上的笑容變的頑皮起來,立刻走過去和張家成握手,但是他的心仍然沉在水底。

  張家成把一份複印的文件遞給董世鈞:「喏,你看看這一份。這是我悄悄複印拿出來的,我想這裡面有值得你學習的東西,我也相信看過這個,你的視野以及看問題的思路會有一些變化。」

  董世鈞接過了文件。

  「最後的結果還沒有出來,不過,校學生會方面的意見基本上已經一致了。」

  「我明白。」

  謝過了張家成,董世鈞拿著這份文件回了家。

  匆匆吃過晚飯,董世鈞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坐在書桌前,他打開了那份檔,仔細地看了起來。

  等到董世鈞把那份計劃看完,他慢慢抬起頭,表情驚訝的注視著前方,內心的震動超過了他的想像。

  這一份計劃書的確是比自己的要更出色,自小就一直在學業上表現出眾的董世鈞極少認輸,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身上慢慢出現了一股傲氣,董世鈞自己多少能感覺到一點,那並不是驕傲,但就是有一股自信,所以他不是那種輕易就低頭的男人……但是現在董世鈞不得不頜首承認,看過了這份計劃書,他明白了張家成的話,從這裡他看出了自己的缺點……

  這一份計劃書同樣列出一個學期的工作計劃,但和董世鈞不同的是——這份計劃書的學術交流占三分之一還不到,可是這三分之一全是精華,董世鈞瞭解了做這份計劃的人和自己一樣詳細地做了學術需求的調查,所不同的是它的分析比自己的還要透徹。

  計劃另一部分是學生活動和社會實習各佔三分之一,其中學生活動相當的精彩,演講比賽、校園音樂節、戲劇節、義賣會、舞會、運動會等,每一項活動計劃甚至都安排到了細節部分,看得董世鈞自己都情不自禁的心動,深信這份計劃的可行性。社會實習的部分涉及到的就更加的廣泛,有組織學生進行社會調查、軍訓,還有參與社會福利機構當義工,讓學生們更多的去關注社會上的弱勢群體,以及社會實習,這個社會實習最讓董世鈞驚訝,計劃書的擬定人竟然提出跨專業的實習,讓學生不按專業,而按照愛好選擇實習的公司或是機構,以及讓學生去其它的城市進行生存實習等等。

  看到此,董世鈞不禁想,如果這份計劃可以實行,那麼,在大學這一年裡,所學到的就不僅僅只是專業知識,更多的是社會經驗,以及面對生活的態度。

  其實大家都明白,學校所能教給學生的純是知識,真正想要在社會上生存,最終還是在走進了社會之後,每個人自己一點點積累,一次次碰撞之後得到的,在生活中學習生活,在生活中學會面對生活的態度。

  如果能夠早一點瞭解真實的生活,瞭解現實的社會,也許在之後的歲月中,可以少走一點彎路,少犯一些錯,也降低一些錯過美好事物的機率。

  捧著這份計劃書,董世鈞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計劃更偏重學術方面,有點空泛,也不夠豐富,畢竟大家還是希望大學生活能夠豐富多彩一些,同時這份計劃書的社會教育部分也更充分,可以鍛煉綜合的能力。

  輕輕的長歎一聲,董世鈞放下了手中的檔,突然他又急急的抓起檔翻著,然後看著檔愣住了。

  檔的結尾部分,簽著一個名字——寧遠。

  這份計劃書,是寧遠寫的嗎?那個寧遠?中文系的寧遠?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寧遠?

  董世鈞不相信,也不明白。

  但這是事實。輕輕撫著複印的文件上那個簽名,董世鈞不禁想到:

  呵!他的字如其人,瀟灑飄逸,彷彿不食人間煙火。

  想到不食人間煙火這個詞,董世鈞又突然想笑,他聽說追求寧遠的女孩子極多,學姐學妹都有,寧遠都禮貌的回絕了,理由是還在求學,希望好好用功,不願分心。

  這個老土到了極點的理由,讓聽說的男生們都捧腹大笑,可笑過之後,董世鈞卻不由反思,寧遠的拒絕說明他有所堅持,知道輕重。

  照說,上了大學談個戀愛也不算什麼,寧遠卻說要專心學業,董世鈞想,他應該不會編理由,一方面董世鈞佩服寧遠面對學業的專注,另一方面也感動於他的坦誠和真實,他甚至不敷衍她們,也就是不想傷害她們、欺騙她們。

  本能的,董世鈞感覺寧遠一定是對感情極認真的人。

  一個人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書房門被輕輕敲響。

  「世鈞。」

  「媽。」

  董世鈞回過頭來,母親王湘琴手中端著放著蛋糕的盤子走了進來。

  「在看書嗎?沒有打擾你吧。」

  董世鈞急忙搖頭,站了起來:「沒有,我只是在看東西。」

  把手上的盤子放在桌上,王湘琴在董世鈞面前坐了下來,抬手習慣性的撫著兒子額前的瀏海:「臉色不太好,怎麼了,還不太習慣大學的生活嗎?」

  董世鈞避開母親的手,從小到大他總是覺得母親摸自己的頭髮像是在摸小狗,反抗無效後只能躲避。

  「有心事。」

  「沒有!」

  「戀愛啦?」王湘琴帶著一抹惡作劇般的笑容問兒子。

  「我才沒有!」董世鈞露出惱怒的神色,漲紅了臉。

  「情書嗎?」王湘琴說著,把桌上的計劃書拿了起來。

  董世鈞沒有去阻攔母親,不用看也知道不可能有那樣的情書,他自顧自的拿起蛋糕吃了起來。

  王湘琴翻看了一下計劃書,露出驚訝的表情:「天哪,這麼好,比我當年上大學的時候好太多了,世鈞,是你寫的嗎?我要拿給你爸看。」

  一把扯住站了起來的母親,董世鈞扁著嘴道:「不是。」

  「害什麼羞,這麼好的計劃叫你爸看看。」

  「真的不是,是別人的,別人拿給我參考,讓我看看我跟他的差距。」

  「哦。」

  董世鈞取出了自己的計劃書,表情悶悶的遞給了母親,講出了自己輸掉的事實。

  大略看過之後,王湘琴做出評價:「嗯,怎麼說呢?人家的那份比你的成熟,更注重社會經驗,很有意義,將會讓你們受益非淺。」

  董世鈞點頭。

  王湘琴笑著說道:「我看哪,這個人比你成熟。認輸了吧?」

  董世鈞扭過臉,點點頭。

  王湘琴笑著又去摸兒子的頭頂:「咳!你這孩子就是不服輸,跟你爸一個脾氣。輸給學長怕什麼,今年輸他,明年贏回來就是了。」

  「不,不是學長。」

  「不是?」王湘琴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也是一個大一新生寫的,文學院中文系的男生。」

  王湘琴再一次取過計劃翻看著:「嘩,這男孩真不簡單,思想很成熟。」

  董世鈞一擰脖子:「哼。」

  王湘琴攬住董世鈞的肩,拉他站了起來:「好啦,來,別悶著了,出來。」

  母子倆進了客廳,董友安正在看報紙,抬頭看看兒子的臉色問道:「世鈞,怎麼了?」

  王湘琴笑道:「混輸啦。」

  「那怕什麼,再來過。」

  王湘琴推了兒子一下:「聽到了嗎?再來過,你爸呀!一直是你最佳支持者,從來都不會笑你。」

  「笑我幹什麼,我又不差。」

  王湘琴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丈夫,又把兩份計劃書拿給他看,董父邊看邊點頭:「嗯,是比世鈞要強一點,世鈞,進了大學應當更關注社會知識的吸取,開闊眼界,不要只看著眼前,假期出去多走走。」

  「我也是這個意思。」王湘琴接上去說道。

  董友安嘿的一笑:「家庭主婦又發話了。」

  王湘琴大發嬌瞋:「喂,老董,你說什麼?家庭主婦怎麼了,不要以為我現在做了全職主婦就什麼都不知道,告訴你,我的資訊量比你大。」

  董友安馬上說道:「是,都來自茶餐廳和時裝店。」

  「喂!」

  看到父母鬥嘴,董世鈞見怪不怪。

  董友安和王湘琴是大學同學,從戀愛起就愛鬥嘴,常常小打小鬧一番,感情是越鬥越深,如膠似漆。董世鈞高三那一年,王湘琴正式辭職,做了全職主婦,照顧兩父子,在此之前,她是一家商貿公司的營業主管,人很精明幹練,並不是不問世事的「煮」婦。

  「週末的時候,一家人一起出去吃飯好嗎?兒子開學之後我們還沒有一起吃飯慶祝呢!」王湘琴說道,一面推推丈夫。

  「這個,我要陪個客戶,下周吧!」董友安告訴妻子。

  「就你忙。」

  董友安嘿的一笑,用報紙擋住臉。

  董世鈞知道父親忙是真的。董友安是一家大型跨國銀行的高級主管,負責整個亞洲區的業務,為了工作常要陪客戶,不時飛來飛去,開會出差。

  董父是典型的事業型男人,專業技能很強,工作認真負責。如今已經在這家大名鼎鼎的銀行位居高職,事業上很成功。

  董家世代都是在銀行工作,董世鈞的祖父、曾祖父都是,董世鈞希望自己將來能像父親一樣,獨當一面,傲視同儕。

  董友安刻意培養董世鈞往財經方面發展,希望將來能子承父業,也進入銀行工作。

  有一個出色的榜樣,董世鈞自己也相當努力。

  王湘琴拿起茶几上的計劃書:「世鈞,這個寧遠你認識嗎?」

  「見過幾面。」沒來由的,董世鈞突然臉紅。

  「要多跟人家學學,不恥下問,雖然專業不同,不過我想你從他身上總能學到一些課本之外的東西。」說著,王湘琴看著寧遠的簽名,「寧遠,寧遠,這名字挺好聽,嗯!覺得像在哪裡聽過。」

  「媽你認識?」董世鈞急問。

  王湘琴輕拍一下臉頰,搖頭:「沒有。哎!老董,咱們有姓寧的老同學嗎?」

  「應該是沒有。」

  董世鈞心底,湧起淡淡的遺憾。

  「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太勞累比較好。」香島市的另一個家庭裡,寧遠的母親劉淑貞,正和兒子說話。

  「是我自己想進校學生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貢獻一點力量。」寧遠的語氣很平靜,但已是不容拒絕。

  「媽怕你累著。」

  「不會。」

  坐在一旁的寧遠的父親寧文生開口了:「淑貞,小遠如果願意為了他的青春努力一次,你不要總想著阻攔。」

  劉淑貞轉過臉瞪著丈夫,心中暗怨他不肯與自己同一陣線:「我是覺得小遠又要上課又要參加課外活動,太辛苦了。」

  寧文生抬手放在妻子的肩頭:「放心,小遠會有分寸。」

  劉淑貞妥協的低下了頭。

  寧文生對兒子使眼色:「你媽是心疼你,自己做事要注意點,聽到嗎?」

  「好。」寧遠乖順的應道。

  看著兒子溫和的表情,自己從小呵疼長大的乖兒子,劉淑貞不由心動:「算啦!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我想去彈琴。」說著,寧遠就站了起來往書房走去。

  看著兒子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劉淑貞低聲向丈夫發難:「你怎麼就同意了?」

  「小遠這麼努力競爭贏回來的機會,你怎麼能一筆抹殺掉。」

  「我是怕他……」劉淑貞說著,眼睛看向書房的方向。

  「學生會的工作算個什麼,你沒做過嗎?有什麼大不了的,能累著什麼。小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心希望服務大眾,你這個當媽的不支持,老是阻攔,太不像話。」

  聽著丈夫的埋怨,劉淑貞有點著急:「我這是阻攔嗎?我是為小遠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需要安靜,心才能靜,學生會裡人多事雜,我不想讓他去。」

  「怕什麼,小遠能做好。」

  劉淑貞白了丈夫一眼:「哼!就你懂得支持兒子,你快成你兒子的粉絲了。」

  寧文生一笑:「小遠是出色嘛!這一點就是像我。」

  劉淑貞忍俊不禁:「少給你自己貼金。」

  過了一會,劉淑貞小聲地問丈夫:「小遠繫上那邊,你都打好招呼了?」

  「嗯,沒問題。」

  「希望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才好,小遠不喜歡別人對他另眼相看。」

  「我知道!他的系主任是我的校友,我一早已和他說過,也把醫生的證明文件都給他看過,他保證會好好看顧小遠。」

  劉淑貞長舒了一口氣:「這我就放心了,小遠進大學之後,等課業和生活都上了正軌,我才能好好的透口氣。」

  寧文生伸手攬妻子入懷:「你犧牲很大,我明白,要你當全職主婦,放棄了一份好工作。」

  「罷了,只要你們兩父子好,只要小遠好好的,我什麼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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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的下午,董世鈞突然接到通知,要他去一趟校學生會的辦公室。

  匆匆趕到的董世鈞,推開辦公室的門,看到裡面已經先到了幾個人,最吸引董世鈞視線的,不是別人就是寧遠。

  寧遠穿著白色的襯衫,卡其布的褲子,普普通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顯的很出色,他正安靜的坐在一角,黑髮滑下額角,從側面看,他的臉容英俊的難以形容。

  董世鈞的心劇烈的跳動了起來。這是董世鈞和寧遠第四次見面,也是距離最近的一次,恍惚之間,董世鈞突然有種感覺,彷彿自己和寧遠已經認識了很久。

  「你來了,請坐。」香島大學校學生會的會長李東瀚面帶溫和的微笑向董世鈞示意。

  董世鈞坐在椅子上。

  李東瀚輕咳一聲,才說道:「先介紹一下我自己,法律系李東瀚,本校學生會的會長。」

  「你好。」董世鈞點頭,然後又向其它坐著的幾個人問好。

  李來瀚又介紹了身邊坐著的另幾個人,董世鈞也認識這幾個人,他們都是校學生會當中的主要活動負責人。

  「董世鈞,今天請你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李東瀚的語氣十分親切。

  「請說。」

  李東瀚再一次和坐在自己身後的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說道:「之前,我們有看過你想加入校學生會而做的計劃書,我們都覺得那是相當不錯的一份。」

  董世鈞聽到了這句話,突然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如果他沒有看過寧遠的計劃書,也許會在聽了李東瀚的話之後覺得高興,但是董世鈞已經知道了別人和自己的差距,現在聽到了這樣的話,只覺得一下子胸中湧起一口氣,找不到地方釋放。

  董世鈞漲紅了臉,握著拳頭,他下意識地看向寧遠。

  李東瀚沒有注意到董世鈞極力壓抑的動作,他繼續說道:「原本我們打算選擇一個新生加入校學生會,並且也已經有了人選,但是我們又集體研究了一下,我們覺得錯放了你這樣的人才很可惜,應當請你來一起為校學生會、為全校學生服務。雖然我聽說你已經同意進入財經學院的學生會,但是還是請你來商量一下,我會去請求張家成割愛,把你讓給我們。」

  深吸一口氣,董世鈞抬起頭,直視著李東瀚說道:「你們最初不是沒有選中我嗎?」

  李東瀚一下子笑了起來:「最初的時候因為遊戲規則是只吸收一名新生進來的,因此總需要有所取捨,後來就是因為捨不得你,所以我們才又一起開會,最後決定一定要請你參加。」

  輕輕的幾句話,化解掉了董世鈞胸中的悶氣。

  「願意嗎?」李東瀚問道。

  「這是我的榮幸。我願意加入校學生會為大家服務。」

  「謝謝你。」李東瀚露出舒心的笑容,和董世鈞握手。

  填寫了表格之後,董世鈞正式加入了校學生會。

  「接下來,會有很多工作要交給你們,加油囉!」李東瀚笑著送董世鈞和寧遠離開。

  董世鈞自己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轉機,在心底裡,董世鈞很希望能與寧遠共事,他倒想看看這個文弱的青年究竟有多麼大的能量。

  電梯的門關上了,狹小的空間裡只有兩個人。

  董世鈞偷眼打量身邊的寧遠。

  寧遠半低著頭,像在想心事,輕輕顫動的長睫,挺直秀麗的鼻,抿緊的淡紫色的薄唇,他英俊的容貌落在董世鈞的眼裡,令他不由在心裡歎道:這小子還真是俊俏啊!

  董世鈞本人本就是很帥,看同性的眼光就很挑剔,但現在卻不得不承認寧遠也真是帥哥,再加上寧遠那秀美中略帶憂鬱的氣質,讓看到他的人不由對他產生出保護欲。

  很想說點什麼來打破電梯裡的沉默氣氛,可是董世鈞偏偏無語。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一樓,寧遠率先一步想走出電梯。

  「喂。」見寧遠要走,董世鈞急了,開口叫住他。

  寧遠停住了腳步,回過頭,望著董世鈞。

  被一雙清澈的黑色眼眸那樣的望住,董世鈞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略停一刻,見董世鈞不語,寧遠再一次轉身。

  電梯門卻在這時正好關閉了。

  董世鈞猛搶上一步,按下了頂樓的按鍵。

  電梯又帶著兩個人緩緩上升。

  「你要幹什麼?」寧遠終於開口了。

  如同山泉一般乾淨清透的聲線,傳進董世鈞的耳朵,令他不由渾身一震。

  呵!這個寧遠,連聲音都如此的好聽。

  董世鈞不由的想:英俊的相貌、不凡的氣質、聰明的頭腦,還有好聽的聲音,上帝似乎特別偏愛他。

  「我……」

  只說了一個字,董世鈞就不知道再怎麼接下去了,心裡不由為自己的表現暗喑生氣。

  寧遠欲言又止,黑眼睛看著董世鈞。

  兩人一直沉默著,直到電梯上到了頂樓。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過了一會又關上。

  寧遠舉起手,按下了一樓的按鍵。

  「我……我看過你的計劃書……」董世鈞終於打破了讓自己尷尬的沉默。

  寧遠側過頭,垂下眼簾,瞄了董世鈞一眼,沒有說話,彷彿是在等待著董世鈞繼續。

  吸了一口氣,董世鈞低下頭,抬手擦擦鼻尖,然後說道:「我覺得比我的還好。」董世鈞說這句話的時候,用了很大的力氣,要他這樣驕傲的人說出認輸的話來,是相當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你的也很好。」寧遠輕聲說道。

  董世鈞一抬頭:「咦,你看過了?」一提到自己那份計劃書,董世鈞開始覺得臉發燙。

  「學長給我看的。」

  董世鈞暗想:也對,自己有同一個學院的學長罩著,寧遠一定也有。

  「沒有你的計劃好,真的。」董世鈞說這句話,是誠心誠意。

  「你也很出色。」

  董世鈞正想著其它話題的時候,電梯到了一樓,門打開了。

  跟在寧遠的身後,董世鈞走出了大樓。

  看著寧遠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董世鈞張了張嘴,沒有出聲。他本以為寧遠會想和自己閒聊一下,不是快要共事了嗎?再說寧遠之前不是有去過財經學院?董世鈞現在覺得寧遠那一次去八成是要探探自己。

  感覺到寧遠的態度似乎有些高傲,董世鈞哼了一聲,有點不開心,邊往財經學院的方向走去,董世鈞邊暗自嘀咕:「有什麼呀……竟然不跟人說話。」

  寧遠一直到回到家裡,心仍然在砰砰地跳。

  終於又見到他了,終於……還是見到他了,終於不可避免的又跟他在一起工作了。

  倒在自己的床上,曲起手臂當枕頭,寧遠看著天花板,陷入了迷濛當中。

  認識董世鈞已經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哦!不,應該說不是認識董世鈞,而是認識一個和董世鈞長得一模一樣,同樣姓董的人……

  董軍武……

  寧遠的眼前,漸淅變得朦矓了起來……

  「泊言!泊言!」

  青石子的路上,兩個背著布書包的小孩正在追逐著。

  「軍武哥,你快點。」

  「泊言,等等我,你別跑,你不要跑,跟我一起走。」

  跑在前面的孩子慢下了腳步,回過頭來,陽光下,孩子黑寶石般的眼睛閃閃發亮。

  後面的孩子追了上來,拉住另一個:「走吧!」

  兩個小孩子手牽著手,走在街道上。

  「軍武哥……」

  寧遠猛的一震,睜開了眼睛,陌生的古舊街道、掛著幌子的店舖、穿長衫和旗袍的男女、黃包車和貨郎擔……倏的從眼前消失,變成了雪白的天花板,目光再向下看,是白色的窗欞、透明的玻璃窗、淡綠色的窗簾、還有窗下的寫字書桌。

  舉手撫住跳動的心臟,寧遠慢慢坐了起來,看著眼前熟悉的房間。

  這是自己的家,那麼剛才夢中出現的又是哪裡?這個奇怪的夢寧遠已經做了無數遍,他對自己夢境中的城市、街道、人物的熟悉程度,幾乎等同於對自己現實生活的一切。

  夢中最常出現的是兩個小孩,夢中的一個小孩,那個被叫做泊言的小孩,他有著一張和寧遠童年時一模一樣的臉。另一個小孩寧遠一直不知道是誰,直到考進香島大學入學的那一天,他終於知道另一個小孩是什麼人。

  那張臉,夢中人的面容,分明就是董世鈞,可是怎麼會?為什麼?為什麼……寧遠自己也不明白。

  從七歲那年起,寧遠便常常做這個夢,在夢中,寧遠看著那個有著和自己一樣容顏的小孩,他的生活,他的故事。隨著寧遠一天天的長大,夢中的孩子也在一天天的長大,由幼童變成青年。夢境彷彿是一個故事又好像一部電影,一幕一幕在寧遠的眼前展現,讓他看到另一個人的生活……他把這個夢放在心裡,並沒有告訴任何人。

  稍大一點的時候,寧遠透過網絡,慢慢查詢自己到夢境中的城市,結果令他大吃一驚……那夢中的城市,正是寧遠出生、成長的城市,所不同的是那並非現在的樣子,而是三十年代的背景。

  對於這一再重複的夢境,寧遠不由的懷疑寧泊言就是自己的前世,這個問題一直在困擾著他,他覺得自己在活著的同時還活在夢中,經歷著另一個人生。

  結束了大學考試之後的那個暑假,常常出現的夢境消失了,寧遠覺得奇怪,可是又覺得似乎是擺脫了一件困擾的事情,心中暗暗高興,之後父親升職,調來香島工作,寧遠也來香島念大學。

  剛到香島的第一天,寧遠又做起了同樣的夢,夢中的人又不是年輕人,又變回小孩子,夢中的情景都是寧遠曾經夢到過的,像是舊事重溫一樣,寧遠有點無奈地想過,也許這個夢和疑惑要跟自己一輩子。

  直到去學校報導的那一天,在大學門口見到了自己夢中的另一個人,這讓寧遠震驚了好幾天。

  寧遠私下打聽到陌生男子的姓名和他的一些事情,其實寧遠真得很想弄清楚,董世鈞是不是也做過這樣的夢?只不過到底該怎麼啟齒,他自己也不知道。

  「小遠。」門外母親叫道,「小遠,飯好啦!出來吃飯。」

  「來了。」寧遠應了一聲,抬手摸摸自己的臉,然後站了起來。

  劉淑貞看到兒子略顯蒼白的臉色,擔心的問道:「小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寧遠急忙搖頭:「不,我沒事。」

  劉淑貞伸手撫摸寧遠的臉頰。

  寧遠一側臉,解釋著:「我真的沒事,只是剛才小睡了一下,做夢了。」

  ***

  董世鈞和寧遠正式加入香島大學的校學生會,為全校同學服務。借由這個機會,董世鈞希望接近寧遠,他想要瞭解他,看看他和自己有什麼不同,想知道為什麼寧遠總是可以略勝一籌。

  本以為在共事之後能有很多相聚的機會,但是董世鈞發現除了校學生會每月一次的例會之外,在學校其實鮮少看到寧遠,而在例會上兩個人也沒有交談,多半都只是聆聽。

  下意識裡董世鈞有一點懊惱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

  在學校裡,這兩個倍受歡迎的一年級新生,在加入校學生會之後更成了焦點人物。被人注意並不是一件完全不好的事情,但是讓董世鈞不舒服的是不管自己做什麼,提出什麼樣的想法,都要被拿來和寧遠比較一番。

  現在是十月天,為了將在十一月初舉辦的校內運動會,校學生會的人都忙碌了起來。董世鈞也不例外,每天除了上課之外,都全心投入運動會的籌備,擅長球類運動的他,認識了不少校隊裡的成員,於是被賦予比賽配對的工作,這個工作需要在各個學院之間遊走,調配比賽場地的使用和參賽者的分隊。

  寧遠則負責運動會開幕式和閉幕式等相關工作。開幕式和閉幕式上都會有文藝節目的表演,因此寧遠的身邊總是聚集著一群又一群的女孩子。

  這讓不少男生看見了眼裡冒火,寧遠本人則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幾乎每天都要和藝術學院的同學見面討論、安排節目。

  在女孩子的心目中,溫和謙遜、風度翩翩的寧遠,有如白馬王子一般。

  王子,這的確成了寧遠的一個外號。

  韓吟晨聽說了這個外號,先替董世鈞不平起來。

  「明明世鈞才是王子,姓寧的那小子他算哪棵蔥。」在宿舍裡,韓吟晨憤憤不平的說道。

  聽到這句話,董世鈞急忙打斷韓吟晨的講述:「哎,別、別,這我可夠不上。」

  「哪裡夠不上?我看,怎麼都夠的上。哼!新生的風頭全讓這個文學院的小子搶走了,我就不服氣,他哪裡來的本事?還不是在女人堆裡打轉。」

  聽到韓吟晨的話,鄭仕卓和李亞軍都笑了。

  「這倒是讓人挺羨慕的。」鄭仕卓摸著後腦勺笑道。

  「那幫藝術學院裡唱歌的、跳舞的美女,真是一批一批的圍著寧遠,走了一群又來一群,這小子讓人不羨慕都難。哎!我說世鈞,怎麼你就沒攤上這麼個美差?天天往各個學院裡跑,跟一幫子大男人打交道。」李亞軍也說董世鈞。

  「大家負責的任務不同,他比較有文藝氣質,又會彈鋼琴,常常去藝術學院的琴房,他跟那邊比較熟。」

  鄭仕卓對董世鈞說道:「我說下次你也跟去,好歹拉來幾個美眉,知道嗎?」

  董世鈞皺著眉頭,又笑。

  李亞軍坐在自己上鋪的床上,探下身子,看了其它三個人一圈,吸引到他們的目光之後,說道:「聽說追寧遠的女生多的很。」

  董世鈞點點頭,他也是這麼聽說的,但因為沒有親眼目睹,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

  「光我聽說的就好幾個。」鄭仕卓也加入了討論。

  「連大四的校花級學姐聽說都對他關愛有加,很有興趣的樣子。」

  「啊!」鄭仕卓表情誇張的張大了嘴巴,「這女生們都是怎麼了?他有什麼好,小白臉一個,弱不禁風的模樣。」

  李亞軍在一旁笑道:「我聽說啊,她們都說因為寧遠有一股憂鬱的氣質,很能激發起女生們的母性,忍不住就想要接近他。他人應該還不錯,蠻平易近人的。」

  董世鈞在一旁聽著人家的談論,心裡倒是覺得與寧遠一起共過事,也一起參與過討論過後就會知道,在寧遠纖細柔弱外表下包藏的其實是堅強、果敢的內心,他的堅毅無人能比的。

  ***

  這一天,校學生會的同學們在一起開會,討論著運動會各項準備工作的進度,大致的事情討論完畢之後,就開始了三三兩兩的閒談。

  有人問董世鈞:「世鈞,你參加什麼項目了嗎?」

  「有,足球和田徑。」

  「啊,那不錯,我參加了跳高。」

  不知是誰問了一句:「寧遠,你參加了哪些項目?」

  寧遠抬頭一看,然後說道:「我嗎,我都沒有。」

  「咦,你怎麼不參加?」

  還沒有等寧遠回答,一直坐在一旁在計算機上寫東西的李東瀚抬起頭:「小遠,他不適合運動。」

  董世鈞注意到此時寧遠的表情有些微的不自然,輕輕抿起了淡紫色的薄辱。

  有人在一旁笑道:「怎麼會,怎麼有人不適合運動呢?寧遠,別給校學生會丟臉,露兩把刷子出來看看。」

  寧遠似乎想說什麼,沒有等他開口,李東瀚已經先說話了:「每個人都有合適自己的和不合適自己的,這沒有什麼。」

  另一位學姐也出來替寧遠說話:「寧遠他彈鋼琴彈得多好,等到學校藝術節的時候,那時就可以好好露兩手了。」

  然後李東瀚轉換了話題。

  一旁的董世鈞,看著開始侃侃而談的李東瀚和低頭不語的寧遠,心裡十分不舒服,這才過了幾天,這兩個人居然已經這麼相熟,甚至他叫他「小遠」。

  董世鈞擰著眉,心裡像是有火在燒一樣,烤得自己坐立難安,會議一結束就馬上離開了會議室。

  在圖書館裡埋頭看了半天的書,出來的時候,董世鈞仍然無法釋懷。

  回到宿舍裡,悶悶不樂的董世鈞沒有說話,一頭倒在了床上。

  發現董世鈞神態有異,同屋的其它三個人交換一個眼色,李亞軍坐到董世鈞的床邊,伸手推推董世鈞的肩:「哎,怎麼了?」

  董世鈞轉過臉去,把頭埋進臂彎裡,不想多說:「沒什麼。」

  「說啦!」

  董世鈞轉回臉,悶悶的說道:「我覺得有點奇怪……」

  「什麼?」其他的三個人都伸長了脖子。

  「會長對寧遠好像特別好。」

  「哦?」一聽這話,其它同屋的三個人面面相覷。

  鄭仕卓拍了一下枕頭,憤憤的說道:「我就知道!」

  「怎麼說?」

  「文科的人當然向著文科的人啊!李東瀚是法律系,再怎麼說也會向著中文系的人。」

  「是這樣的嗎?」董世鈞問道。

  「不用問,肯定是。」

  董世鈞半信半疑。

  熄燈之後,躺在床上,董世鈞還是睡不著,頭枕在交叉的雙臂上,盯著床頂發呆。

  說也奇怪,思緒在空間裡任意的漫遊著,不知不覺中,慢慢地一切都轉換成了另一個人……

  微笑的表情、佯瞋的表情、堅毅的表情、嚴肅的表情、開懷吋大笑,凝眸的沉思,疑問的眼神,瀟灑的轉身……還有,他說話的聲音,指尖在琴鍵上滑動時的靈巧,垂下睫毛時身上籠著的淡淡憂鬱氣息,輕輕牽起嘴角,淡紫色的薄唇非常的柔潤、美麗……

  董世鈞的身子猛的一震,驚的幾乎要坐起來,急忙抬手壓在胸口,似要撫平自己急促的喘息。

  怎麼會想得這麼的多,這麼的亂……

  越想,董世鈞越感覺到明明自己和寧遠沒有什麼交集,交談和溝通的時間也少,但是不知為什麼,自己就是無法不去注意他,無法不被他所吸引。

  為什麼?為什麼總是覺得他似曾相識,覺得彷彿已經認識他很久,自己對他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疼惜,他有什麼可讓自己疼惜的?哼!我又不是那些女生……自己暗自這樣想著,董世鈞忍不住想要敲自己一下。

  偏偏此時想法一轉,一想李東瀚對寧遠的偏愛,董世鈞總是覺得不舒服,醋意好像水底裡的氣泡那樣咕嚕嚕的冒來。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在床上翻個身,董世鈞告訴自己要睡覺了,不能再想了。伸手揪住枕頭的一角,董世鈞暗暗又在心裡罵道:「哼!小子,你勾引女人也就罷了,居然……還要勾引男人……哼!」

  此時同樣在黑暗中盯著天花板、久久無法入睡的還有寧遠。

  自從和董世鈞一起加入校學生會之後,每隔一段時間,他都可以定期的看到他,但是每當看到這個在自己夢中以另一個名字、另一個身份出現的面容時,寧遠的心總是無法平靜。

  因為在夢中,那個人是那樣的愛護自己、照顧自己,是那麼的、那麼的……也被自己愛著……

  偏偏殘酷的是現實卻遠非如此,幾次觀察下來,寧遠幾乎可以確定董世鈞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夢,他也完全不認識自己,現實中的董世鈞對自己甚至有著莫名其妙的敵意。

  寧遠忍不住握緊拳頭,放在胸口,感受到心臟的跳動。

  這顆心,這顆與生俱來便帶著傷痕的心,是不是還能被他所呵護、憐惜、疼愛……還能嗎?寧遠暗暗的笑自己,原來自己竟是這麼渴望著被愛。

  如果還是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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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小鎮,初春。

  清晨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灑在院落裡,青磚瓦房、獨門小院,這是一所典型的居家院落,黑漆的大門進來之後一眼便能看通。小院的正面是主屋,另有偏屋和廚房,屋後的空地種了一點小菜,院子裡、竹籬笆內養著一群雞,咕咕地叫著。

  「軍武,起來了沒有?」

  聽到母親在院子裡叫自己,七歲的董軍武從屋裡跳了出來:「早起來了!」喊的時候口裡冒出白色的霧氣。

  「來幫我把菜端到屋裡去。」

  「來了。」

  一家三口圍坐在桌邊吃著早飯。

  這是一個小康之家,董父在城裡一家錢莊當二掌櫃,董母則是典型的家庭主婦,每天買菜、做飯、養雞、洗洗涮涮,他們只有一個兒子黃軍武,今年才剛上學。

  吃飯時董父說道:「咱們隔壁昨兒剛搬來一戶人家。」

  「我看見了,還沒過去打招呼,也不知道是什麼樣人家,只聽說是從北方搬過來的。」董母這樣說道。

  董父停下筷子吩咐道:「人家剛搬過來還得收拾收拾,你先別過去了。趕明後天,我回來,咱們一塊過去拜訪拜訪打個招呼。從今兒起,這就是鄰居了,以後常來常往,互相都有個照應。」說著,董父又看了看正在埋頭喝著菜粥的兒子:「軍武,你可別去人家家裡添亂。」

  董軍武沒有抬頭。

  董父接著對董母說道:「我聽前街的老張說,這家人已經把那房子買下了,看樣子是要長住的,聽說那男的在一家雜貨鋪當夥計,家裡還有個小孩和咱們軍武一樣大。」

  這時董軍武抬起頭來:「我能去找他玩嗎?」

  董父笑道:「急什麼!等人家先安頓好你再過去,先別去搗亂,聽見沒?」

  吃過早飯,董父到櫃上去了,董軍武被母親送到了城南的小學。

  寧家是一個和董家類似的小院,同樣的青磚瓦房、小小的院落。

  此時他們還正在忙著安放桌櫃,整理雜物。

  「媽,我的書放哪啊?」

  「先在床上擱一下,等會把櫃子收拾出來,我再給你安排地方。」

  一邊整理著雜物,寧母對寧父說道:「你別在這啦!你去店裡看看吧!你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

  「就你跟泊言行嗎?」

  「可以。」

  就這樣一戶新搬來的人家在這座城裡落了腳。

  本來寧家也計劃著要去拜訪一下鄰居,不過東西、雜物都還沒有收拾利落,於是暫時打消了念頭。

  到了第四天傍晚,寧家的院門被人敲響了。

  寧泊言跑去開門,一打開門便看見一個圓臉、寸頭、有著黑亮的圓眼睛,穿著一身黑棉襖,笑嘻嘻地的男孩,跟在男孩後面的還有一個黑壯的男子和一個清瘦的女子,看起來像是男孩的父母。

  這時寧父和寧母也都從屋裡走了出來。

  「您好,我們是住在隔壁的鄰居,知道您們搬來了,特別過來拜訪一下、打個招呼。」

  聽著董父客氣的說話,寧父忙迎上來:「真不好意思還要你們先過來,我們也正想著過去。」

  「哈,一樣、一樣。」

  寧父忙叫妻子:「孩子他媽,快!讓客人進屋裡去。」

  兩家人圍坐在了桌邊。寧泊言半低著頭,打量著坐在自己身邊的那個陌生小孩;董軍武則一本正經的坐著,卻不時對寧泊言扮鬼臉、使眼色,直到母親扯了自己一把,這才收斂。

  這兩家人甫一見面,彼此就有了很多好感,都感覺到對方的親切與善意。

  「你們打哪過來啊?」董父問道。

  寧父回答道:「我們從北方來,我一直在一家南北行貨店當夥計,東家在此開了一家分行,就派我過來了。大掌櫃的說想讓我以後一直在這裡,加上老家的父母都已經去世,我們索性把家搬到這裡,打算長住下去。」

  「這是個好地方,山水都不錯。」董父也介紹自己:「我是本地人,在錢莊當夥計。一看見你們一家,我就覺得有緣,以後咱們經常來往,大家好有個照應。」

  兩家的父親都是爽快的人,談著談著就熱絡起來了,喝著茶、啃著瓜子和花生,慢慢變得有說有笑。

  董軍武瞅著寧泊言,發現他只是偷看自己卻不說話,於是地主動問道:「你叫什麼?」

  怯生生的聲音回答道:「寧泊言。」

  「哪個泊,哪個言?」

  伸出手,寧泊言在桌子上畫下自己的名字。

  「我叫董軍武。」

  看著兒了們也開始對話,董母問寧母:「你這孩子多大了?」

  「七歲。」

  「喲,我這個也七歲。」說著,董母伸手攬住兒子,,摸著他的短髮,「這小子很淘氣,我收拾不住他,你多包涵。」

  寧母看了看自己的兒子:「我們泊言就是不愛動,讓他出去也不去。」

  「那多好啊!我喜歡。」說著,董母也把寧泊言攬到身邊:「喲,這孩子多俊哪!」

  寧泊言有著瓷器般的皮膚、清澈的大眼睛、尖尖下巴,確實是個清秀漂亮的孩子。

  「我也俊、我也俊啊!」董軍武馬上叫喊了起來。

  大人們都笑了。

  相似的生活經歷、同樣的生活重擔讓董父和寧父很快有了共同語言,聊起了男人之間的話題。

  母親們也聊開了,一時之間也就不分彼此,盡把家裡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提出來閒聊。

  董母說道:「我家軍武就是皮,光從樹上掉下來,這都已經三回了。」

  「啊!孩子沒事吧!」

  「沒事,什麼事都沒有,就是每次都好了傷疤忘了疼,不怕死的繼續爬。」

  董軍武歪著腦袋看看母親,又看看正望著自己的寧泊言,然後伸手拉扯母親:「媽,妳別說了。」

  「喲,這會你倒害羞了,爬樹時怎麼不害羞?」

  「媽……」

  寧泊言低下頭偷偷的笑,嘴角邊顯出淺淺的梨渦。

  董軍武看到了驚歎道:「呀!你笑起來有酒窩。」

  寧泊言忙地更低下頭,坐著不敢動。

  在一旁的董母又問道:「你們家泊言唸書了吧?」看到這孩子會寫自己的名字,董母猜想是上過學了。

  「在老家的時候念過些書,我們是剛來乍到的,我正想著要再給他找個學堂。」

  董母忙道:「那和我們軍武一塊念吧!城南的小學先生人很不錯。」

  「哦,那太好了。讓兩個孩子一塊上學,有個伴也有個照應。」

  董母又說道:「軍武啊!只要一放開他就跑得沒影,有泊言在,說不定能老實點,放了學就回家,省得我送去接回的。」

  「那好,我也是這個意思。」

  董母想了想,說道:「要是能不操心他,我呀,還正想著開春時把棉衣拆洗拆洗,把春天的裌衣補補,再收拾收拾。」

  寧母笑道:「我也是這麼想著,你到我家來弄吧,咱們兩個邊做邊聊。」

  「好啊!」

  兩家人興沖沖的聊著,聊到很晚董家才提出要回家。

  走到大門外時,董軍武不知哪裡來的膽子,他伸手拉住了寧泊言的手。

  寧泊言乖乖的讓董軍武拉著,還是低下了頭。

  「明天我跟你一塊上學。」

  寧泊言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拉住小夥伴的手,好一會兒董軍武才鬆開,跟著父母回家。

  躺在床上的董軍武開心地「嘿嘿」的笑,最後被自己的母親在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才停了下來。

  巧的是當晚寧泊言看著自己被握過的手,在黑暗中也偷偷的微笑。

  一種叫做「友情」的東西,在兩個小孩子之間悄悄地滋長。

  ***

  猛睜開眼睛,夜色中,安靜的臥室裡只聽的到自己細微的呼吸聲。

  是夢……還是那個夢。

  數不清楚這是第幾回了,自己、不,另一個自己,就是這麼和他相遇的。

  那雙黑亮的圓眼睛、頑皮的笑意,是那麼真實而生動。寧遠可以肯定,童年的董世鈞一定也有那樣圓圓的面孔,黑亮的圓眼睛。

  從被子裡把手伸到眼前,寧遠看著自己的手,現在已經感受不到曾經被握過的感覺。

  在夢中,無數次的被他握住,感覺是那樣的堅強、有力。

  在夢中,這雙手不僅僅是被握住,也曾被他溫柔的親吻過。

  這太真實的夢境已經讓寧遠失去了自己。真的是這雙手嗎?寧遠難過的閉上了眼睛。

  ——董世鈞,他什麼都不知道!可是為什麼,這段情只有自己知道,這個夢,這場長長的夢,只有自己夢到。

  如果他也知道這段感情,他會過來嗎?董世鈞,他會來到自己身邊嗎?會像董軍武愛寧泊言那樣地對待自己嗎?寧遠在心中悄悄飲泣。

  為什麼要讓自己瞭解這段感情,卻不讓他知道。

  為什麼,受著折磨的人只是自己。

  多麼不公平。

  這段董世鈞不知道的前世,難道又要讓自己心碎,再一次為了他而情傷……可是自己為什麼說「又」?為什麼是「再一次」……寧遠把手平放在胸口,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咚、咚……跳得好疼。

  ***

  香島大學一年一度的校際運動會熱熱鬧鬧的開幕了。

  同時扮演著運動員和活動籌劃工作小組兩種角色的董世鈞,終於有分身乏術的感覺了。

  足球比賽的時候,董世鈞代表財經學院上場比賽,今年因為有數名實力都不錯的新血加入,財經學院隊的實力立即大增,不復過去那種老是抱著志在參加的窘況,居然一躍成黑馬,一路闖關打進決賽。最後雖然輸給體育學院的足球隊,只拿到亞軍,但是畢竟這是人家的專業,嚴格地說也算不上失敗,就算也可以說是雖敗尤榮。

  賽後一大群隊員以及其它同學院相熟的校友們一起去卡拉OK慶祝,又唱又跳,玩得十分高興。

  傍晚時分,喝過啤酒的眾人勾肩搭背的從店裡出來,嘻嘻哈哈的笑著、說著、走著,回到學校。

  一群人在校園裡穿行,當要回到財經學院的宿舍區的時候,大家遠遠的看到了一個人——寧遠身穿白色襯衫抱著像是檔夾一樣的東西,獨自一人走在不遠處。

  望著寧遠的背影,董世鈞無端地心動。

  不知是誰在一旁說了一句:「那小子幹嘛老穿白襯衫,誰幫他洗呀?」

  有人哄笑起來:「反正不是你。」

  「若要俏,三分孝!這小子就是愛俏。」

  聽著大家對寧遠的議論,董世鈞心裡有些不舒服,又不想多說什麼。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寧遠在學校裡的名氣太旺,加上喜歡他的學姐、學妹實在太多,很多男生根本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那樣地排斥寧遠,不屑他的行為。

  又有人說:「聽說他不住校,天天回家。」

  「他家在哪?」

  「就在寧靜路,離學校很近。」

  董世鈞在心裡說著:寧遠也住寧靜路,那不是和自己住在同一條路上嗎?

  這一群人繼續往前走著,突然不知從哪冒出一群女生,嘰嘰喳喳地說著話,也走了過來。

  一見女生走過來,男生們不由正經起來。

  女生們顯然沒有特別注意到這群男生,其中一個女生甚至尖叫一聲:「寧遠!」,隨後一群人就追了上去,把寧遠包圍起來。

  「哼!」董世鈞聽到身旁有人不屑的哼了一聲。

  寧遠停下腳步和女生們說起話來。

  這時又有一個女生走了過來,見了寧遠也跑了上去,又說又笑,最後甚至拉住了寧遠的手,姿態十分親密。

  看到了這一幕,董世鈞心裡不舒服極了。這小子也太、太……

  太什麼呢?董世鈞也說不明白。

  校園裡誰愛和誰在一起,寧遠有本事吸引眾多的女生,那也是他的事情,可是為什麼自己就是看不慣寧遠和別人在一起呢?

  「走啦、走啦!」有人嚷著,拉起大隊人馬快步走開。

  回到宿舍裡,董世鈞逕自去洗漱,打算休息。

  重新回到屋裡的時候,他發現韓吟晨一個人低著頭,坐在一邊一口一口的抽煙。

  董世鈞皺起了眉頭,伸手奪過韓吟晨的煙:「早叫你少抽點了,對你沒好處。」

  韓吟晨猛抬起頭,董世鈞發現他的眼睛有點紅,韓吟晨狠狠的瞪了董世鈞一眼,又取出一支煙點上,低聲但帶著狠勁喝道:「煩呢!別惹我。」

  董世鈞不高興了:「嘿,你這是怎麼了?我這是關心你。」

  韓吟晨手臂一揮:「去,睡你的覺去,少管我。」

  發現韓吟晨有些不對勁,董世鈞湊過去,帶著笑勸慰韓吟晨:「好啦好啦!是我錯,行了吧,給你賠個禮、煙還是少抽,好不好?」

  韓吟晨扭過臉,沒有說話。

  抬起頭,求助似的看著其它的二個人,董世鈞問道:「他這是怎麼了?」

  李亞軍看了看鄭仕卓,發現對方也正在看自己,於是說道:「看樣子你們兩個都不知道。」

  鄭仕卓心急的追問:「那你倒是快說啊!」

  李亞軍輕咳一聲,然後偷看一臉不快的韓吟晨才說道:「剛才那個和寧遠有說有笑還手拉手的女孩叫馬倩,法語系的。」

  「那又怎樣?」看李亞軍停了下來,鄭仕卓忙又問道。

  「她和韓吟晨是高中同學。」

  鄭仕卓眨著眼睛看著李亞軍,發現他又停了下來,又問道:「然後呢?」

  李亞軍小聲說道:「這還用然後嗎?你怎麼這麼笨!」

  董世鈞明白了,韓吟晨一定是喜歡馬倩。

  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董世鈞勾住了韓吟晨的脖子:「我說你啊,你也真是的,這有什麼?想追就追唄,男子漢大丈夫,你幾時也變得這麼小氣。」

  韓吟晨顯然有些惱火,甩開董世鈞,盯著其它幾個人大聲說道:「我小氣?你們女朋友跟別的男人手拉手,你們願意?你們大這個方去吧,我受不了!」

  李亞軍用埋怨的眼神看著韓吟晨:「你說什麼?人家可還不是你女朋友呢!」

  「啊。」鄭仕卓和董世鈞都張開了嘴巴。

  韓吟晨一下子不言語了,愣了一下,又低下頭小聲說道:「可是我喜歡她,她應該知道的。」

  「鬧了半天,你都還沒有表白,你這是生哪門子氣?吃哪門子的醋?那馬倩願意不願意還不知道,她愛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你管不著吧!」白擔心了半天的鄭仕卓,大聲問道。

  「但是我喜歡她,我一直是怎麼對她的,她知道。」

  董世鈞坐了下來,拍著韓吟晨的肩:「知道又怎麼樣,她答應你了沒?」

  「沒有。」韓吟晨扭著脖子說道。

  「那不就得了。」

  「我……」

  「好啦!我知道了,咱們哥們兒一定幫你。這男未娶、女未嫁,人家公平競爭,都有機會。說不定知道了你的心意,馬倩立刻甩掉寧遠,撲進你的懷裡呢?」董世鈞對韓吟晨說道。

  韓吟晨想了想,點了點頭,然後又猶豫起來:「這,我……」

  鄭仕卓喝道:「別婆婆媽媽的了,喜歡就要說,你不說她又不知道,你光在這一個人生悶氣有什麼用。寧遠是不錯,你也不差,怕什麼!」

  李亞軍附和著:「對!仕卓說的對,公平競爭,都有機會。」

  董世鈞在一旁摸著下巴,想了想說道:「找個機會,我去問問寧遠,如果他那一方沒這意思,就更好辦了。請他離馬倩遠一點,馬倩知難而退,吟晨的機會就更大了。」

  「對,好主意,就這麼辦。」

  ***

  第二天,董世鈞找了一個空閒,借口有事把寧遠帶到空無一人的系學生會辦公室裡。

  寧遠帶著一點忐忑和期待,等待著董世鈞開口。

  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寧遠,他的表情很柔順,眼神中隱含著的一絲盼望讓董世鈞心微微顫動。

  沉默了半天的董世鈞終於開口了:「你認識馬倩嗎?法語系的。」

  寧遠十分錯愕,他說的跟他期望的全然是兩回事!

  寧遠馬上就釋然了,不然自己還希望董世鈞對自己說什麼。

  心底裡掠過一絲疼痛,寧遠回答道:「認識。」

  「關係很好嗎?」

  「大家都是同學。」

  董世鈞的語氣不耐煩起來,他不喜歡寧遠用這種官方的口吻:「我是問你,她是你的女朋友嗎?」

  寧遠又是一愣,用疑惑的眼神看著董世鈞。

  董世鈞發現了,忙又補充道:「她不是我女朋友。」

  「她也不是我的女朋友,我沒有女朋友。」

  董世鈞鬆了一口氣,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

  董世鈞在椅子上坐正,認真地看著寧遠說道:「是這樣的,我的同班同學韓吟晨和馬倩之前是同一所高中的,韓吟晨很喜歡馬倩,只是還沒有表白,因為馬倩最近好像和你走得近,所以韓吟晨誤會了。我是來幫他問問,既然這樣那就沒有事了,我希望你能和馬倩保持距離,謝謝你。」

  寧遠恍然大悟般地看著董世鈞,原來他是要和自己說這個,他是要幫朋友出頭。

  「我想,這個我恐怕做不到。」寧遠用平靜的語氣回答。

  「什麼?」

  「我覺得你這個提議很不明智,如果馬倩真的喜歡韓吟晨,我是否和她保持距離對他們的關係並無影響。」

  董世鈞收起了原本略顯溫和的表情,板起了臉,語氣變的冰冷起來:「你什麼意思?」

  寧遠揚起頭答道:「我沒有什麼意思,我和馬倩是朋友,如果她來找我,我會繼續和她談話,就是這樣。」

  董世鈞急了,口氣更加強硬:「人家兩個人的事,你不要從中亂攪局,你又對馬倩沒意思,你幹嘛不成全人家?」

  聽著董世鈞毫無善意的話,寧遠保持著平靜:「你也說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你又操什麼心?」

  「我是朋友,促成一下不行嗎?」董世鈞沒好聲地反問。

  「我不認為你現在的行為是朋友的行為。」

  「你!」

  寧遠站了起來,走向門口:「沒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眼看著寧遠拉開房門走出去,董世鈞氣到說不出話來,過了半天才恨恨地吐出一句:「這是哪來的怪物。」

  接下來的幾天裡,董世鈞見到寧遠都是臉一扭,從不打招呼。

  看著董世鈞的種種態度,寧遠表面上平靜、內心裡有一股淒然。

  自己和他是漸行漸遠,恐怕不會再有交集。

  ***

  知道董世鈞和寧遠交談的內容之後,其它三個人都很生氣。

  鄭仕卓憤憤地說道:「他是不是有病啊!有他這樣的嗎?」

  李亞軍只好勸人家:「算了!我看韓吟晨早點表白才是正道。」

  令眾人鬱悶的是,在宿舍裡和班裡都有點肆無忌憚的韓吟晨,一遇到馬倩馬上就變成沒有嘴的小羔羊,大家都恨鐵不成鋼,可又不能替韓吟晨表白。

  運動會結束後的第三天,董世鈞和室友四個人正打算去圖書館,突然在花壇邊看到馬倩和寧遠在一起,看起來馬倩對寧遠的好感是十分強烈的、強烈到她其實是採取主動接近的。

  對馬倩來說,這個有著淡淡憂鬱氣質的男生具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令她不由的想要緊緊抓住他。

  追求寧遠的女孩很多也很主動,但是前後都被婉轉的回絕了,這些馬倩都知道,這也是她現在沒有馬上開口表白的原因——她打算等兩個人再熟悉一點。她甚至想,說不定時間一久,自然而然地培養出感情來,或許那時是寧遠開口也不一定。

  看到馬倩和寧遠親密在一起的樣子,加上馬倩那顯而易見的愛慕之意,韓吟晨皺緊了眉頭,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呼吸急促起來。

  董世鈞用力拉著韓吟晨,向兩個人走了過去。

  卻在要走近時,韓吟晨又露出那種畏畏縮縮的樣子,讓董世鈞看了心裡著急。

  揪著韓吟晨,董世鈞對馬倩說道:「這小子有話對你說。」

  馬倩詫異地看了看韓吟晨問道:「晨晨什麼事啊?」

  看韓吟晨不發一言、滿臉通紅,董世鈞輕輕地踢了下他的腳踝處:「你倒是說呀!」

  寧遠見此情形,立刻對三個人說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說著轉身要走。

  一見寧遠要走,馬倩忙轉過頭對韓吟晨說道:「晨晨,要是不是什麼要緊的事,那下次再說吧!」然後回頭叫著寧遠:「寧遠,等等我。」

  韓吟晨露出如蒙大赦般的表情,連說:「不要緊、不要緊。」

  馬倩馬上追著寧遠而去。

  等那兩個人走遠了,董世鈞抬起腿又踢了韓吟晨一腳,但落下去很輕,嘴裡氣恨地說道:「別怪我不幫你,真不爭氣!」

  韓吟晨垂頭喪氣的進了圖書館。

  董世鈞覺得事情不能這樣,又把寧遠約了出來,地點還是選在系學生會辦公室裡。

  這一次寧遠顯然知道董世鈞要說什麼,沒等董世鈞開口他就主動地說:「你不用再說了,我和馬倩只是同學,你不要誤會,也請轉告韓吟晨不要誤會,但是你想要我疏遠同學的做法,請恕我不能同意。」

  「你明明對她沒意思。」

  寧遠正色道:「這完全是兩回事,作為同學,我和馬倩相處融洽,我們見面說的也只是有關課業的事,現在無端地要我和她疏遠,我做不到。」

  董世鈞瞪著寧遠不屑的笑:「同學?課業?看她眉飛色舞、一臉愛慕的樣子,討論課業?誰信!」

  寧遠淡然的微笑:「別人信不信那是別人的事情。」

  「但是你這樣對待她對她來說也是一種誤導,她會以為還有機會。」

  「難道你認為我對馬倩橫眉冷淡之後,韓吟晨就有機會?」

  「你!」

  寧遠起身離去。

  明明知道談話會以這樣的對話結束,但是寧遠還是想藉此機會見一見董世鈞,因為也只有這樣的機會,他才見得到他。

  董世鈞邊生氣邊納悶,其實他自己也知道談不出什麼結果來,一定是不歡而散,可是為什麼寧遠還願意大老遠從文學院到財經學院來呢?

  回到家,坐在書桌前,寧遠伏在自己的手臂上,把臉藏了起來。

  董世鈞,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他在別人的面前一向是陽光男孩的形象,可是怎麼老是對我處處針對,冷言冷語。

  明明不是這樣、明明不應該是這樣……

  ***

  放學的路上兩個小孩手拉手走著。

  董軍武好奇的東張西望,看著街景提議:「泊言,咱們去聽戲吧!」

  「我媽不讓我去。」

  「那——咱們去城外玩,小河裡冰化了。」

  「我媽不讓我自己出城,說要出去要跟著大人。」

  董軍武皺了皺眉,過了一會又提議:「泊言,咱們找小三子他們玩吧!」

  寧泊言依然搖頭:「不,我媽說放了學就馬上回家。」

  董軍武不高興了,可是他並沒有依著自己以往的脾氣馬上甩開小夥伴的手,而是問他:「你幹嘛這麼聽你媽的?她不讓你玩嗎?」

  「我媽說讓我在家裡玩。」

  「為什麼?」停下了腳步,董軍武露出鄭重的表情,看著寧泊言:「為什麼?」

  寧泊言抬起頭,怯生生的說道:「我媽說的我就聽,她總是為了我好。」

  「那咱們一塊玩都不行嗎?」

  「我不能隨便玩。」

  「為什麼?」

  寧泊言低下了頭,咬住自己的嘴唇,過了一會才說道:「因為我不能跑,我跑得多了,快了心口會疼。」

  董軍武睜大了眼睛,然後馬上靠近寧泊言問他:「真的?會疼?」

  「嗯,可疼了,有時候疼的我打滾,還會疼暈過去。」

  一霎時,董軍武的臉上湧起無限憐惜的表情:「啊!泊言……」

  含著眼淚,寧泊言看著董軍武,拉住他的手問道:「軍武哥,你會跟我玩嗎?在南部的時候,別的小孩都不願意跟我玩。」

  董軍武拉著寧泊言,往家的方向走去:「走,回家,我們回家,我陪你玩。」

  這時,在董家董母和寧母正坐在炕上一起做著針線活。

  看著寧母繡花的樣子,董母羨慕的說道:「還是你手巧。」

  「哪裡,你要是有這樣的細活,叫我一聲就成。」

  聊著天做著針線,董母說道:「你們家泊言老在屋裡,真乖,也不出去玩,哪像我家那個,淘的要命!」

  寧母停下了手中的針線,露出悲傷表情。

  驚訝的董母忙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你是不知道我們家泊言從小身子就不好,老嚷心口疼,給大夫一瞧,說他心口有毛病。」說著,寧母哽咽了。

  「啊!」董母嚇了一大跳。

  寧母扯起衣襟,擦掉眼角的淚:「為了泊言,我們兩個操碎了心,起初大夫說他活不長,後來看孩子一天天長大,性情又乖,我這心裡越發捨不得。」

  「那……不能再養一個。」董母試探著說道。

  寧母搖頭:「我們沒那個命,就只有泊言一個孩子。這孩子一天天的長大,身子也好了一點,但是就是身體弱,只要一急、一氣、一跑心口就疼,所以他也不敢淘,只在家待著,我也不讓他上街,不讓他出去。」

  「那……大夫怎麼說的?」

  「後來又去看了大夫,大夫說只要這孩子平心靜氣的、不發脾氣、調養身子,也許慢慢的就和普通人一樣了。」

  董母心裡有點明白了為什麼寧泊言總是那麼溫順。

  董母安撫寧母:「既然這麼著,那你就照大夫說的辦,我想泊言一定會好好的,一定會好好的呀!」

  正說時,董軍武和寧泊言進了門。

  寧母忙擦掉眼淚。

  董軍武拉著寧泊言上了坑,然後獻寶似的把自己珍藏的玩具都拿了出來。

  一個男孩的全部財產就裝在一個小木盒子裡:幾塊不同顏色的光滑石子、幾個五彩琉璃球、一個銅哨,但是已經吹不響了,還有兩個小木碗、兩把小木勺、一面像是母親不要了的有了裂痕的小銅鏡、和一個掉了耳朵的小瓷豬。

  董軍武拿著寶貝,一項項的給寧泊言說著這些寶物的來由以及他們有著什麼故事。

  董母聽著兒子的絮絮叨叨,忍不住說道:「就那麼點破爛,還顯擺個沒完。」

  寧泊言在一旁聽得很入神。

  對孩子來說,這些小玩意都有故事。

  把五個琉璃球拿了出來,董軍武把他交給寧泊言:「這送你。」

  董母在一旁看了,不禁驚訝於兒子的舉動,他一向視這點破爛為寶。家裡不富裕,買不了什麼東西給孩子,所以有點什麼孩子都當成寶貝一樣的收起來,今天卻如此大方。

  寧泊言眨著眼睛,看看手裡的東西,又看看母親。

  「拿著吧!」董軍武殷殷的說道,雖然東西他也喜歡,可是更希望能送給朋友。

  董母在一旁說話了:「他給你,你拿著吧!我們軍武難得大方一回。」

  董軍武十分的不滿:「媽……」

  晚上,一家人都躺下之後,董母把今天從寧母那裡聽到的事情告訴了董父。

  董父十分惋惜:「哎呀,真是……泊言,多好的孩子啊……」

  「是啊,真是可惜啊……多俊的孩子,又聽話又乖。」

  歎息一陣之後,兩夫婦都表示以後要多疼寧泊言一些。

  還沒有睡著的董軍武,聽著父母的話,他雖然不明白寧泊言的病到底有多麼嚴重,但是對於新認識的小夥伴,董軍武心中湧起更多的憐惜和疼愛之意。

  寧泊言已經這樣,更加要多多疼愛他、照顧他。

  董軍武暗暗下了決定。

  另一邊的寧泊言也還沒有睡著,把小手伸到枕頭下面,摸到擺好的琉璃球,想起董軍武看自己時溫柔的眼神,他把他最喜愛的寶貝給了自己,寧泊言露出微笑……

  「小遠!」

  一聲呼喚讓寧遠猛然起身。

  呵……又是……夢。

  伸出手來,仔細的看著,琉璃球在手指尖的涼涼滑滑觸感已經沒有了。

  「小遠。」劉淑貞在房間外喊:「吃晚飯了。」

  「來了。」

  寧遠放下手,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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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馬倩的事情,董世鈞已經有好幾次開會時沒有和寧遠說一句話,也沒有看他一眼。

  校學生會裡的其它人都注意到這兩個新生之間淡淡的敵意,甚至學生會長曾分別找寧遠和董世鈞談話,卻沒有結果,這兩個人都只是表示他們之間沒有什麼。

  韓吟晨終於向馬倩表白了,但是他被拒絕了。

  董世鈞雖然替朋友感到難過卻也在心裡想:寧遠他為什麼不對馬倩說清楚呢?為什麼不立場鮮明一點呢?他到底對於愛慕者抱持著什麼樣的態度?

  寧遠的內心也在掙扎著……

  自己很清楚自己身體的情況,他並不打算交女朋友,學業只是擋掉追求者的幌子罷了,但是遇到董世鈞,卻讓原本平靜的心又起波瀾。

  寧遠開始考慮要不要交一個女朋友,也許有了女友之後,自己可以忘掉董世鈞,也一起忘掉董軍武對寧泊言的愛,忽略董世鈞對自己的冷淡和敵意。

  一年一度的學校聖誕舞會就要到了。按照常例。本該由各個學院推出自己的節目,董世鈞卻提出完全不同的意見,他建議不再只是讓各學院推出頗具專業水平的演出,而是舉辦舞會的同時也辦一場國標舞比賽,讓大家可以自由參賽,也不受限於學院的推舉。

  一聽這個,很多人立刻就表示興趣,覺得這個提議很好,單是想像身著舞衣的樣子,就已經令人興奮了,對以後的工作也能有社交上的幫助。

  董世鈞把整理好的計劃發給大家:「國標舞種類很多,如華爾滋、探戈、恰恰……大家可以自由選擇,分組競賽。除此之外,也許有很多同學其實具有這方面的專長,可以藉這機會在同學們面前展示一下,如果依照過去的傳統,表演的機會總被某些同學佔據,其實是很不公平的。這一次不同,我們希望大家可以公平的多些機會,可以增加認識其它同學的機會,促進交流和溝通。」

  聽的眾人紛紛點頭。

  寧遠卻提出了反對的意見,他擔心這個時候其實很接近期末,是考試的尖峰時間,加果要同學再抽出時間練習舞蹈,恐怕會影響學業和意願。

  董世鈞心裡有些不滿,總覺得這個寧遠老是處處和自己作對。

  李瀚東問安勝峰:「你的意見呢?」

  「我覺得董世鈞的提議很好,以前還沒有過這樣自由報名的表演節目,而且學院之間的比拚會是個看點,我們可以增加誘因,這樣參與意識會很強,至於學業,我認為影響並不是很大,會唸書也要會玩才是本校學生的特質,我個人是支持這樣的提議的,有很多同學或許個性羞澀,想要展示自己而又不是真的敢放開,學生會應該製造機會,讓他們更自信。」

  李東瀚看了看寧遠,又看了看其它幾個校學生會的幹部,合起了手中的檔:「這樣吧,讓我們再考慮一下。」

  會後看著寧遠離開的背影,董世鈞心裡湧起快意,這一次自己算是勝了他一次。可是一想到李東瀚看寧遠時那種明顯偏袒的眼神,董世鈞又立刻不舒服起來。

  事情的發展是,這個提議在學生會內部有了紛爭。有人支持董世鈞,覺得可行,有些人則支持寧遠,考慮到學業的影響。

  李東瀚似乎很難決定,遲遲沒有表態。

  第二大,董世鈞去文學院找李東瀚,想要再談一次他的建議,結果被他撞見李東瀚正和寧遠說話。

  聽不到他們說什麼,但卻看到李東瀚說著說著抓起了寧遠的手,另一隻手則拍拍寧遠的肩,然後又摟著寧遠的肩,兩個人一起走開。

  董世鈞看在眼裡,只覺得心裡有一股火往外冒。

  原來,他就是這麼……

  一想到這兩個人剛才攬肩的一幕,董世鈞就氣得說不出話來。

  傍晚的時候。董世鈞找到了在文學院餐廳吃飯的寧遠。

  董世鈞直截了當的說道:「我找你有事。」

  寧遠停下筷子:「什麼事?」

  「少廢話,跟我走。」看著寧遠那慢條斯理的樣子,董世鈞就來氣。

  「能等一下嗎?要不你也坐下來吃一點。」寧遠倒是十分客氣。

  一把拉起寧遠,董世鈞拽著他就走:「告訴你,我什麼也吃不下!」

  寧遠掙扎:「你要幹什麼?」

  緊拉住寧遠不放,董世鈞硬是把他拖走,因為他已經不能再等了:「走!」

  在文學院學生會的辦公室裡,寧遠用疑問的眼神看著董世鈞:「你到底有什麼事情?」

  指著寧遠,董世鈞壓低了聲音,盡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說道:「我告訴你,你不要在背後拆我的台,要鬥,明刀明槍的來。」

  寧遠不明白董世鈞的意思:「你說什麼?」

  董世鈞用厭惡的眼神看著寧遠:「告訴你,你別以為我沒看見,別以為我不知道。仗著李東瀚籠你,你就不可一世,處處打壓我。」

  寧遠驚訝的說道:「你在說什麼?」

  「少來這一套,裝得多麼清純柔弱的樣子,哼!一天到晚招蜂惹蝶。」

  「我沒有!」

  「別裝了,我還不知道你嗎?哼!好一個風雲人物,在學生會裡,凡是和你不同的意見,都被否定掉了,為什麼?怎麼你的提議就總是能通過?為什麼你的想法就總是正確的?為什麼大家都要聽你的?說白了,還不是李東瀚,靠著他,你才這麼橫,有本事自己來!還有,學姐也是,處處護著你,什麼都幫你說話。」說著,董世鈞冷笑起來:「你還真本事,吸引女生不算,連男人你也不放過……」

  寧遠蹬大了恨晴,驚訝的看著董世鈞,表情轉為憤怒:「你怎麼能這麼說!」

  「我說錯了嗎?」

  「你!」

  「你今天跟李東瀚在一塊,我都看到了,哼!都抱上了,你還說沒有?告訴你,在背後整我,算什麼英雄,有本事你提出更好的建議來。想不通過我的計劃也可以,不過你這犧牲還真是大啊!」董世鈞語帶譏諷,嘴角含著冷笑。

  「你不要侮辱別人!」

  「你敢說沒有?」

  「沒有!沒有!」寧遠幾乎是喊出來的。

  「哼,要不要我拍照存證啊?我明明看到你們手拉手,又摟又抱,還說沒有?」

  「沒有!你誤會了!」

  董世鈞哼笑一聲:「誤會,你的誤會還真是多啊,小白臉……」

  寧遠驚得幾乎要暈過去,董世鈞怎麼能這麼說自己。

  看著帶著不屑冷笑的董世鈞,寧遠覺得已經沒有解釋的必要,他慢慢站起來,走出了辦公室。

  獨自坐在辦公室裡的董世鈞,點起了一支煙,剛才的一陣發洩,顯然沒有直舒胸臆的快感,也沒有正義戰勝邪惡的感覺,反而是在自己心裡壓了大石,沉重的無法呼吸。

  那樣說他,他卻不反駁,自己真的說對了?會不會真的誤會了?

  看到寧遠傷心的離開,董世鈞又有點後悔。

  靠在家門口的燈柱邊,寧遠摀住隱隱作痛的胸口。

  原來自己在董世鈞的眼中,就是這個樣子……招蜂惹蝶?

  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希望服務同學,為學校做些事情,讓自己覺得生命有意義,也讓自己能夠多點回憶。

  劉淑貞開門就看到回家來的兒了臉色蒼白,忙問道:「小遠,怎麼了?」

  「沒什麼?有點不舒服。」

  劉淑貞忙把兒子拉著坐下,去摸寧遠的額頭,又去摸他的胸口:「哪裡不舒服?哪裡疼?要不要上醫院上看看?」

  「沒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看著兒子閉上眼睛,神色痛苦的模樣,劉淑貞只敢把眼淚流進肚裡:「要不要吃藥?」

  「不用,我心裡有數,沒事。」

  ***

  李東瀚最後還是接受了董世鈞的提議,這讓董世鈞頗感意外。

  他本來還暗暗擔心,寧遠會不會去向李東瀚告狀,再偷看了看坐在一旁低頭不語的寧遠,董世鈞暗想,他倒是懂得息事寧人。

  會後,李東瀚來找董世鈞:「這一次晚會就由你籌備,好好發揮,我對你很有信心。」

  董世鈞用狐疑的眼神看著李東瀚。

  沒有察覺到董世鈞神情有異,李東瀚繼續說道:「大家商量過,還是覺得你的提議比較好。小遠也找我談,他已先和文學院的老師們溝通過了,感覺對功課的影響不大,老帥們答應為報名的同學補課。文學院已經同意,我想可以比照這個方式再和其它學院的老師商量,這樣你的計劃就沒有問題了,這次全看你的了!」

  董世鈞在送走了李東瀚之後,滿腹疑問。

  ……難道那天看到寧遠和李東瀚的談話,說的是這個?……自己對他真的誤會了?

  聖誕晚會進入準備階段,校園裡到處張貼海報,校內的電子公佈欄上也滿是留言,大家爭論著舞會比賽的內容,熱鬧非凡。各個學院都有不少學生報名參加比賽,而且如預期的,全都是原本默默無聞的同學。

  寧遠則選擇一個人在音樂系的練琴室裡彈鋼琴。

  如水般的琴聲,華麗當中帶著落寞。

  寧遠低垂著眼睫,滿臉的表情儘是傷感與彷徨。

  也許母親說的對,自己原本就不應該進學生會,當初也是為了能和他相識,結果卻是這樣的結果。

  聖誕晚會辦得很成功,大家在學校的大禮堂裡共舞歡聚。

  「世鈞,有舞伴嗎?」李亞軍問董世鈞。

  「沒有。」

  「韓吟晨呢?約馬倩了嗎?」

  韓吟晨一扭脖子:「她不理我。」

  「為什麼?去呀!再說啊!別放棄。」

  「她說她要約寧遠。」

  「那寧遠答應她了嗎?」

  韓吟晨說著就來了氣:「寧遠?才沒有呢!聽說想約寧遠的人全被拒絕了,馬倩也不例外!這丫頭,我才知道她居然這麼死心眼,她寧可等著也不跟我。」

  鄭仕卓很感興趣的問道:「哎、那寧遠他答應誰了?」

  「不知道。」

  董世鈞在一旁暗想:

  他不會想跟李東瀚一起去吧!

  李東瀚,堂堂法律系的高材生、校學生會的會長、儀表堂堂、才華蓋世,人又成熟穩重,自然是比自己強了……

  一想到此,董世鈞渾身立刻不自在起來。念頭一轉,猛然心中一凜:

  我為什麼要跟李東瀚比?難道……我想讓寧遠喜歡自己嗎?

  董世鈞突然害怕了起來。

  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大家可都是男人啊,難道自己是變態?

  搞到自己哭笑不得的董世鈞,急忙搖頭甩去所有亂七八糟的想法,用力敲著自己的腦袋。

  想要請董世鈞當自己舞伴的女生也很多,他左思右想,最終一一婉言拒絕。

  聖誕舞會當天,董世鈞在校園裡像撈針一樣的尋找著寧遠,卻怎麼也找不著,等他終於放棄趕到舞會地點的時候,舞會已經開始了。

  李東瀚的舞伴是同為校學生會的校花級學砠,兩人看起來很登對,相擁共舞的樣子更不禁讓人感覺到他們是對愛侶。

  這景象看在董世鈞眼裡,越想越不明白。

  在舞會裡找了一大圈,董世鈞都沒有看到寧遠,這個一直以來都引人矚目的男生,今晚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一邊猜測著寧遠可能是回家和家人共聚,董世鈞一邊繼續在校園裡尋找。

  終於還是被董世鈞找到了。

  寧遠在理工學院圖書館的人造庭院裡,靜靜的坐在石凳上。

  這裡是離大禮堂最遠的地方,已經完全聽不到喧囂的人聲和樂聲,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你怎麼跑到這來了?」

  聽到問話,寧遠猛的抬頭,看到了董世鈞,他不禁愣住了。

  「你怎麼不去舞會,一個人躲到這來了?」

  寧遠沉默不語。

  董世鈞看著寧遠似乎傷感的表情,他不禁想到,也許是因為李東瀚今晚和學姐一起,聽以寧遠他……

  「他不喜歡你你也不必這樣。」

  聽到董世鈞的話,寧遠不禁一震,然後抬頭看著董世鈞。

  「李東瀚是很不錯,但是他喜歡的是學姐,我勸你還是不要胡思亂想的好,把他忘了吧!這樣對你對他都好。」董世鈞勸慰寧遠。

  「你說什麼?」

  「李東瀚喜歡的是學姐。」董世鈞想要點醒寧遠。

  寧遠點頭:「我知道。」

  「你這樣一個人傷心也沒有用,你明白嗎?感情要講緣分。」

  「我知道。」

  「所以你不可以再喜歡李東瀚了。」

  寧遠詫異的說道:「你在說什麼,我沒有喜歡他啊?」

  「什麼?你明明是……」

  董世鈞不禁猶疑了起來,難道是自己想錯了?

  「那你喜歡誰?一定有原因的,一定有原因所以你才會自己一個人在這裡,一定有原因!那你喜歡誰?」董世鈞步步緊逼,靠近寧遠追問道。

  寧遠一步步的後退,從小徑上,退到了草地上。

  「為什麼不說話?」

  寧遠望著越走越近的董世鈞,近到已經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息。

  「你說話啊!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為什麼你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一直以來董世鈞都覺得寧遠看自己的眼神與眾不同,那原本憂鬱的眼神在望著自己的時候,總帶著一絲盼望、期待,甚至是……愛慕……

  可是當兩個人眼神相對的時候,寧遠總會很快轉開眼波。

  「你說話啊?說啊?」

  寧遠已經退無可退,他靠到了一棵樹上,停了下來。

  董世鈞已經走到了寧遠的眼前。

  「你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為什麼、為什麼?難道你不知道你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會讓我以為你喜歡我嗎?難道你不知道你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會讓我喜歡上你嗎?董世鈞在心裡吶喊著。

  寧遠微微揚起臉看著董世鈞,夜色中,他的眼睛明亮灼人。

  董世鈞的視線慢慢落到了寧遠的嘴唇上,氣惱這嘴唇為什麼不肯說?

  要讓他說出來,不然老是受這種折磨,受不了,受不了了。

  董世鈞微微側過頭,把自己的嘴唇貼上寧遠的。

  柔軟的觸感、甜蜜的氣息,在輕輕吮吸廝磨的同時,董世鈞腦海裡有個小小的聲音提醒他,想要讓寧遠說話,想要撬開他緊閉的嘴巴……不過不是應該用手嗎?怎麼用自己的嘴唇呢?

  已經無法思考問題的答案了,董世鈞的頭腦裡,被一陣玫瑰色的颶風捲過,什麼都亂了。

  也許潛意識裡的自己,早就想吻上這淡紫色的薄唇,也許早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這個衝動一直蟄伏在心裡……這嘴唇的味道和自己想像當中的一樣美妙,不,應該說比自己想像當中的還要美妙。

  輕輕的淺吻之後,董世鈞張開手臂攬住寧遠的腰,把他抱進自己的懷裡,緊緊的抱著,感覺到寧遠身體的溫度,他的身體在自己懷裡輕輕的顫動。

  隨後董世鈞將舌尖潛進寧遠的口中和他的交纏在一起,他感覺到自己彷彿要燃燒起火一樣,喉頭間一陣灼熱,總有更深入的一種渴望。

  此時寧遠也抬起手臂,摟住董世鈞的脖子,主動迎了上去,回應著他。

  這個深吻彷彿把靈魂也交纏在一起了,難分難捨。

  時間像是已經經過一個世紀,這兩個人才慢慢的分開。

  看到寧遠望著自己時,帶著明顯的愛意,董世鈞陶醉其間。

  一陣清風吹過,董世鈞猛然清醒了……

  他瞪大了眼睛,盯著寧遠。

  剛才,自己都幹了些什麼?吻了一個男人!情侶那樣的……吻了他?

  天哪!

  「你為什麼不反抗?」董世鈞向寧遠叫道。

  寧遠的眼神,由癡迷變為驚訝,然後又是傷感和無奈,他不知要說什麼,這個剛剛才吻過自己的人,這麼快就變了臉。

  怎麼反抗?再說自己不是一直盼望著這樣的一刻?

  揚起手,董世鈞不假思索地打了寧遠一個耳光,打的寧遠猛一側臉:「你為什麼不反抗我!」

  動了手的董世鈞又呆住了,他開始不能控制自己的行為——剛剛吻了他,怎麼又打他?

  不知如何是好的董世鈞,突然拔腿就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寧遠靠在樹上,側著臉、低著頭,沒有去撫被打過的臉。

  臉上並不疼,但是……心……好疼。

  他怎麼可以這麼,他在那個時候……董軍武,他從來沒有打過寧泊言。

  一個亂的幾乎無路可退的聖誕節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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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的盛夏,董軍武悄悄帶著寧泊言到城外去玩。

  在城外的小河邊,董軍武挽著褲腳下河摸魚,要寧泊言在岸上看著桶——董軍武悄悄把家裡的舊鐵桶拿了出來,心裡打算帶些魚回去,這樣便可以少挨幾句教訓。

  看到董軍武在河裡摸魚的樣子,寧泊言十分羨慕:「軍武哥,我也想捉。」

  「那你就下來。」

  寧泊言脫掉上衣,捲起褲角也下了河。

  兩個孩子一邊捉魚一邊笑,寧泊言從來還沒有這麼開心過。

  抓到好幾條不小的魚之後,兩個人又拎著桶,沿著田邊的地頭繼續向前走。

  「看,野山杏。」董軍武指著一棵樹叫道。

  寧泊言抬起頭來看著。

  「我早就知道這有棵樹了,我年年都來。呀!杏子還沒熟透。」雖然這樣說著,董軍武還是爬上了樹。

  寧泊言看著,擔心的不斷提醒:「軍武哥,小心點!」

  爬上樹後,董軍武用力搖枝頭讓杏子落下來,寧泊言則在樹下撩起衣服接拾掉落的杏子。

  看寧泊言的衣服再也放不下時,董軍武跳下樹,隨手又摘了一個放入口中大咬一口,接著就扭歪了臉:「哇!酸!」

  寧泊言看到董軍武的鬼臉直笑。

  在城外直玩到傍晚,兩個小孩才帶著捉的魚和摘的野菜往回走。

  「回去,讓我媽做魚給你吃。」

  「嗯。」寧泊言點頭,然後又擔心的問:「我媽不會打我吧?」

  「不會,我不讓她打你,我跟她說你就在一邊看著,有我呢!」

  回到家來,看著玩得灰頭土臉的兩個孩子,董母忙倒來洗臉水,又埋怨兒子:「你這是又上哪野去了,好不容易學堂裡放假,你不說看看書本,還玩?又把泊言帶到哪去了?你這個不能撒出去的野猴。」

  董軍武一邊聽訓,一邊向寧泊言擠眉弄眼。

  董母在一旁,手腳利索的把魚洗出來,又整好野菜,分包打理,交給寧泊言:「哪,帶回去給你媽。」

  「謝謝嬸子。」

  「看!我們泊言多有禮貌。」說著董母又瞪了兒子一眼。

  董軍武嘿嘿直笑。

  燒好了魚,董母盛出一份,交給兒子:「哪,送過去。」

  「好,媽!那我在泊言家吃飯了啊?」

  「去吧、去吧!」

  董軍武便和寧泊言,在寧家肩挨著肩,坐在一起吃飯。

  時光流逝,兩個小孩已經成為少年,感情日深,彷彿親兄弟,董家和寧家的關係,也越來越好。

  知道了寧泊言的病,董軍武再也沒有提過類似的話題,潛意識裡,他一直想要無視和迴避,只決定了要用更多的關心和愛護來對待寧泊言。

  這一天晚上,董軍武和寧泊言一起坐在炕上,吃著花生、聊著天。

  董父跟著大掌櫃一起陪一位遠來的客商喝酒去了,董母去了寧家,現下屋裡就只有兩個人。

  看著寧泊言低頭垂下長睫的樣子,董軍武不由嘿嘿的笑。

  「你笑什麼?」

  「笑你的樣子好看。」

  寧泊言抬手撫臉:「我怎麼了?」

  「嘿嘿,我瞅……你比戲台上的人好看。」

  寧泊言似乎有點不樂意:「你說什麼?」

  「真的,你真漂亮。」

  寧泊言低下了頭不吭聲了,抿緊嘴角的時候,他的臉上顯出淺淺的梨渦。

  董軍武被吸引住了,忍不住伸手,用指尖輕觸。

  寧泊言忙一閃身,打掉董軍武的手:「你幹嘛?」

  「嘿嘿、嘿嘿,不幹嘛,看看。」

  「你不要動手。」

  「我又沒摸你。」

  寧泊言挑起了眉:「你說什麼?」

  董軍武忙低頭剝花生:「沒有,沒有。」

  過了一會,董軍武悄悄抬頭偷看寧泊言,發現他並沒有真的生氣,放下心來又開始偷笑。

  「討厭,賊眉溜眼的。」寧泊言不滿於董軍武的笑,瞋怪他。

  「嘿,你倒不讓人笑了。」

  終於,忍耐不住的董軍武湊到了寧泊言的身邊,身體幾乎和他貼在了一起,在耳邊叫道:「泊言……」

  熱熱的氣吹拂著耳畔,麻癢的感覺讓寧泊言不安的想要躲開。

  「泊言……」

  「你幹什麼啊?」

  董軍武笑得不懷好意,像是想要偷腥的貓。

  「汕言,來,讓我香一個。」

  「什麼香一個啊?」寧泊言的眼神清澈無邪,他不知道這樣反而更引起了董軍武心裡的火。

  沒有再說什麼,董軍武直接湊了過來,在寧泊言的臉上親了一下。

  「啊!」寧泊言小聲的叫出來。

  「嘿嘿。」董軍武笑的厚顏無恥。

  「你幹嘛呀?」

  「香一個唄,不幹嘛。」

  寧泊言摀住臉上被吻過的地方,茫然的看著董軍武。

  朦朧般的眼神、半開的唇、不抵抗的溫順,讓董軍武心裡升起了更加別樣的念頭。

  眼睛注視著眼睛,董軍武伸手捧住寧泊言的臉,重重的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發出「啾」的一聲。

  更加驚訝的寧泊言,不由的呆住了。

  偷到了腥的貓,眉開眼笑,樂不可支。

  過了一會,寧泊言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慢慢的、羞澀的低下了頭。

  董軍武笑得得意:「嘿嘿,好香……」

  「什麼啊,是花生吧!」過了好一會,紅著臉的寧泊言說道。

  「嘿嘿,是你,是你……」

  看著羞怯的寧泊言,董軍武心胸裡升騰起無限的愛意與憐惜。都是家中獨子的他們,沒有兄弟,彼此之間卻有著比手足還親的情誼,隨著時間的推栘,慢慢又轉變出另一種更深一層情感。

  知道寧泊言的病,瞭解他的痛與寂寞,董軍武益發的想呵護他、保護他、照顧他、愛他,想要好好的陪伴在他的身邊,一生一世也不要分開,於是原本的友愛、同情與憐惜,慢慢變為愛意,且越來越深。

  大膽的擁寧泊言入懷,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他,董軍武把嘴唇貼在寧泊言的耳邊問道:「你討厭我嗎?」

  「不。」

  「那就是喜歡我?」

  輕輕的一聲:「嗯。」

  「以後都跟我在一塊,好嗎?」

  「嗯。」

  董軍武從背後,握住寧泊言的手,把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然後張開嘴,把指尖放進自己的口中,再輕輕咬住寧泊言的指尖。

  「啊……」一聲低低的尖叫,寧泊言羞的臉更紅了。

  抬起眼,怯怯的看了董軍武一下,發現他的臉上是寵愛與疼愛的笑容,又親切、又溫柔。他一直保護著自己,守護著自己,朦朧而又清晰的情感,慢慢在寧泊言心裡浮現出來。

  能夠被他這麼溫柔的疼愛,真好、自己不會在獨自忍受寂寞和痛苦……他會一直在身邊。

  ***

  寧遠睜開眼睛,從夢中醒來,抬手慢慢拭掉眼角滲出的淚。他痛苦的知道這溫柔的愛意只出現在夢中,雖然說那種被董世鈞擁緊時胸口激盪的感覺,現在還能體會到,但是那又加何?

  週末劉淑貞和寧文生在臥室裡,悄聲的商量著事情。

  「放假之後,就又是小遠上醫院檢查的時間到了。」

  劉淑貞低下頭,擦掉眼淚:「每一次送他去體檢,我都像過了一次鬼門關。」

  「這幾年的情況不是一直很好嗎?醫生也說了,按時吃藥,好好調養,沒事的。」

  劉淑貞不滿的看著丈夫:「什麼沒事?你沒見最近小遠失魂落魄的樣子,臉色很差。都是你,答應讓他進學生會,事情又多又雜,還要生閒氣。」

  寧文生為自己辯解:「是你太多心了,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遠最不喜歡的就是把他當成病人,他又一直希望能為學校、為別人做些事情,你不要總是阻攔,這也會讓孩子心裡不痛快。這幾年他身體一直還不錯,他也想忘掉自己的病,你就別老提著。」

  劉淑貞聽著,點點頭,然後拉住丈夫的衣袖說道:「我跟你說,這一段時間我不許你出差,知道嗎?」

  「知道、知道。」

  ***

  確定了寧遠並不喜歡李東瀚,他們之間沒有什麼之後,董世鈞的心境平和了不少。但是只要想到那一夜的吻,董世鈞又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所以那一夜之後,董世鈞再沒有和寧遠說話。

  收假了,董世鈞沒有出外旅行的計劃,沒有找同學玩也沒有打工,連練習足球都沒有,他一連幾天都是懶懶的在家裡呆著,這讓王湘琴驚訝不已。

  「這孩子是怎麼了?青春期不是過去了嗎?」一家人吃晚飯的時候,王湘琴說道。

  董友安看看兒子,笑了:「青春後期。」

  「不是戀愛了吧!」伸手摸摸董世鈞的額頭,王湘琴又說道。

  董世鈞一甩頭,卻沒有說話也不反駁。

  「真的?」王湘琴一臉驚喜。

  「不是!」

  「這孩子!」

  董世鈞呆在家裡,卻不是什麼都沒有做,他在想寧遠……

  每天董世鈞都會把和寧遠在一起的一點一滴,細細回想一遍:從最初校門口的初見、新生晚會上的驚艷、到共事之後的爭執和誤會……每一次微笑、每一句對話、每一個表情……想著自己到底對他是什麼感覺。

  有天,董世鈞記起寧遠似乎也住在寧靜路上,就不在家呆著了,而是天天上街,在寧靜路這條長長的路上,一遍又一遍的走著,尋找著寧遠可能的出現的地點。

  在找遍社區以及公寓之後,董世鈞有點後悔,自己應該在學生會裡把寧遠的檔案調出來看才對,現下學校沒有人,要去調資料也無法。

  一直在街上溜到了第十天。這天清晨,在自己家附近遊蕩的董世鈞突然發現一棟大廈的門內,走出來三個人。

  寧遠!

  是寧遠和他的父母!他看見他們三個人坐上車離開。

  知道了寧遠住處,董世鈞心裡分外高興,心想只要等在這裡,一定可以見到他,至於見面之後要說些什麼,董世鈞還沒有想到。

  一直在樓下守到下午的時候,寧遠家的車回來了,下車的卻只有兩個人,寧遠卻沒有跟著回來。

  董世鈞猜想寧遠不會是旅行去了吧!或是回他老家去了,早上出門便是為了送他去機場?想到此,董世鈞後悔不己,早知道就在他出門時先走過來,哪怕只是簡單的問候也好。

  ***

  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寧遠望著窗外,思緒開始飄飛。

  數不清已經進出醫院幾次,體檢、動手術、回診、復健……自己那顆出生便帶著傷痕的心臟,究竟還能跳動多久?

  有時候真的覺得很痛苦,拖著病弱的軀體,還要承受手術後的疼痛,真的想過,也許死掉反而會輕鬆一些,父母也可以不用這樣為了自己傷心、牽腸掛肚。

  可是蔚藍的天空和大海、花朵的芬芳、鳥的歌唱、爸爸、媽媽……還有他……還是要活下去,能夠活下去,總歸還是好的……只要還有他的愛,自己一定會更堅強和勇敢。

  只是他已不是他,他還愛自己嗎?現在的他和自己,先不要說都是同性,只是看那敵對的意識和神情……再又想到先前臉上挨過的那一記耳光,寧遠有點意冷心灰。

  寧遠在醫院裡住了三天。

  主治大夫對寧文生和劉淑貞說道:「小遠這次檢查的結果還是不錯的。」

  劉淑貞一下子哭了起來,寧文生連忙摟住她。

  大夫繼續說道:「身體的各項機能都不錯,持續服藥的效果也很好,你們不要太擔心。只是似乎小遠最近的情緒不太穩定,而且有失眠的跡象,這不大好。他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劉淑貞說道:「我也覺得好像是有,但是他不說。」

  「他想做什麼就讓他做,別太阻攔他,但是也不能太過勞累,功課方面你們不要給他壓力,讓他盡量的氣定、安神,休息一定要充足,過了冬天再來檢查。」

  坐在回去的車上,劉淑貞試圖勸說寧遠不要再為校學生會工作,但是寧遠沒有同意。

  到了住家樓下,下車的時候,寧遠發現董世鈞。

  順著兒子的眼光看過去,劉淑貞也看到了董世鈞。

  「小遠,是你的朋友嗎?」

  寧遠沒有回答,逕自進了大廈。

  劉淑貞自言自語道:「看著有點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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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社區裡早起運動的老人、遊戲的孩子、買菜的家庭主婦和上班的男人們都知道了有個男孩每天在樓下面等待的事情。

  劉淑貞把這件事告訴了丈夫:「不知道是誰家的女孩好福氣,那男孩真是癡心,風雨不改,天天在樓下等。」

  寧遠沒有出過家門,這樣的情況一天天繼續了下去。他知道董世鈞在樓下等,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一個清晨,寧遠獨自出門,本以為這麼早也許碰不到董世鈞,結果一出大廈的門,寧遠就看到了他。

  董世鈞並沒有馬上跟過來,而是不遠不近的走在寧遠的身後,兩個人一起沿著寧靜路往半山走去,一直到了一處半月形的海灣前,順著石階,寧遠走下了沙灘。

  這一處海灣,是寧遠最喜歡來的地方,可以坐聽濤聲,靜觀潮汐,欣賞日昇月落。

  董世鈞在寧遠身後的不遠處站定。

  寧遠一直沒有回頭。

  終於由董世鈞打破兩個人之間沉默:「看到我了,你為什麼不說話。」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

  「我們不能做朋友嗎?普通朋友。」

  寧遠在心裡搖頭,不能,真的不能。

  「你就這麼討厭我?」

  「不。」寧遠回過頭來看著董世鈞,這個有陽光男孩之稱的英俊青年,有著桀驁的眼神,天生不願服輸的個性,雙手抄在牛仔褲口袋裡,站在沙地上,那模樣彷彿是一隻準備出征的獅子。

  聽到寧遠的回答,董世鈞也看著他,寧遠寬大的白襯衫被海風吹起,他看起來彷彿隨時都要乘風而去。

  「不?」董世鈞反問。

  「不。請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對你並沒有敵意,也許會有人拿我們比較,但是我沒有這個意思,我也從沒有針對過你,從一開始,我就只是想安靜的度過我這四年時光,是你自己挑起事端,我沒當你是敵人,也沒當你是朋友。董世鈞,如果你還是這麼不依不饒,那我也沒有辦法,我想事情就這麼算了吧!」

  「如果我不想呢?」

  「那是你的事。」說完寧遠轉身想要離開。

  董世鈞搶上前去,抓住了寧遠。

  「請你放開手。」

  「不。」

  感覺到寧遠要走,董世鈞追了上去,好不容易才見了面,不能讓他這麼就走。自己明明有很多話,想要一一的對他說,想好好的談一談,可是真正面對他時,情況就又變成了這樣,但是問題還沒有解決,不能讓他走。

  被拉住的寧遠掙扎起來,左躲右閃。

  董世鈞反覆的拉扯阻攔。

  閃避之間,董世鈞猛的抱住了寧遠,然後在兩個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又一次,他們吻在了一起。

  寧遠猛地推開董世鈞,看著他說:「這就是你侮辱我的方式?」

  董世鈞大力搖頭:「不!不!」

  「好吧,你的目的已經達到,我走了。」

  「不……」

  再一次被拉住的寧遠,這一次猛地發力,把董世鈞推倒在地,轉身就走。

  董世鈞坐在沙地上,懊惱不已,難道自己在他眼中,又多添了登徒子這一形象,真是太糟糕了!

  董世鈞思前想後,無法排解心中的苦悶,他想到了沈莉芳。女孩子的思維方式不一樣,也許反而能得到有幫助的建議。

  於是董世鈞決定約沈莉芳在一家安靜的咖啡廳見面,把自己的心事一一道給她聽。

  「你喜歡他,你一定是喜歡他。」在聽完董世鈞長長的講述之後,沈莉芳得出自己的結論。

  「我想是。」

  望著董世鈞,眼前的陽光男孩,眼中帶著憂鬱,桀驁的深眉緊鎖著。

  「這也不奇怪,寧遠是王子。」

  「我可不是為了這個理由。」

  「好了、好了,不鬧了,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我跟他之間糟透了。」

  「照你這麼說,你欣賞他,繼而喜歡他,可是你們根本無法好好溝通,誤會重重,對嗎?」

  「是啊!」董世鈞低下了頭,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董世鈞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不奇怪?我們不奇怪?」

  「當然,我覺得不。」

  「怎麼說?」

  沈莉芳說道:「因為就我瞭解的寧遠,是一個非常好的男生,我也欣賞他、愛慕他。當然,我跟你不一樣,我欣賞的成份多些。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不過我想知道的人也不多,寧遠他一直在社會福利局當義工,每個週末都會去老人院幫忙,定期還捐款。」

  「真的?」董世鈞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可從來沒有說過,校學生會事情已經不少了,他還能這樣?」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幫了別人絕口不提。不是我說,你們男生還真是粗心,有好幾次寧遠在學校裡工作的時候,臉色都很不好,明顯那是累的,可是你們沒有一個人說,他也從沒有提出說要休息過。」

  董世鈞驚訝:「我還一直以為他是鐵人呢!」

  「什麼啊?你沒有注意到,有幾次活動的時候,他的臉色都白裡泛青的嗎?可是他什麼也不說,一個人堅持下來,工作結束之後才會去保健室那裡躺一躺。」

  董世鈞慚愧的低下了頭。

  「我覺得你對寧遠有偏見,不要因為他搶了你的風頭就針對他,處處和他作對。很多男生不喜歡他,因為他吸引了好幾位校花級的人物,可是你們也要明白,我們為什麼喜歡他?不可能沒有理由。」

  董世鈞安靜的聽著沈莉芳的講述。

  「學長、學姐們偏愛他也有理由,大家都是明白人,誰做出了成績,誰是真有本事,都被看在眼裡。你是很出色,但是寧遠也很出色,而且你不覺得嗎?他比同齡人成熟,也很穩重、低調而內斂。你就比較張揚了,橫行校園。」

  董世鈞嘿嘿一笑。

  「之前你那麼對他,現在又說喜歡他,真不知道你們要怎麼樣才好,我想,你的希望不大。」

  「其實我也明白,他怎麼會喜歡男人?伹是我就是心裡放不下他。」

  沈莉芳正色說道:「我覺得不管怎麼說,你要去向他道歉,這樣才對。道過歉,你們之間風平浪靜了,然後再想別的。」

  「道歉?」

  「嗯阿!你誤會他又打他,不該道歉?」

  董世鈞想了想,點了點頭。

  ***

  新學期開學了。

  董世鈞回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寧遠,在音樂系的琴房裡,他找到了他,寧遠沒有停止演奏,仍然在彈琴。

  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滑過,如泣如訴的樂聲,流淌在房間內。

  董世鈞站在寧遠身後,靜靜的聽著。

  一曲終了,寧遠回過身來,語氣平和的輕聲問道:「有什麼事嗎?」

  「我……」

  考慮了一個假期,寧遠決定要忘掉自己的夢,或者只是把它當成是夢,它與現實太遙遠,放手這段虛無的感情,是最好的選擇,否則他已經不能再承受折磨了,這是一段惱人的、該死的感情。

  再看到董世鈞,寧遠極力保持平靜。

  「我想說……對不起。」說著,董世鈞凝視著寧遠,一個假期未見,他益發清瘦。

  過了一會,見董世鈞再未開口,寧遠問道:「你說完了嗎?」

  「啊?」

  「說完了,就請你走吧,我還要練琴呢!」

  看著寧遠不鹹不淡的態度和毫無表情的臉,董世鈞騰的一下心頭火又起,心想怎麼自己這麼低頭了,他居然不感動也不領情。

  我董世鈞可不是隨隨便便就低頭的男人。

  「說完了!」隨著一聲大喝,董世鈞拉開門,砰的一聲關上,震的隔音的琴房裡有嗡嗡的迴響。

  看著緊閉的房門,寧遠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

  真這樣放手也好。

  ***

  市衛生局來香島大學做公益宣傳活動,號召學生參與捐贈造血干細胞的組織。因為是公益活動,學校方面很配合,校學生會也協助大力宣傳,呼籲同學們踴躍參加。因為親身感受,寧遠成為一這次活動最積極的參與者之一。

  看到寧遠非常活躍的在校內宣傳,董世鈞覺得有點奇怪,因為開學之初,寧遠並沒有再像以前一樣,很積極的參與校學生會的活動,工作量減了不少,這還引發其它人背後議論,後來是因為李東瀚從旁制止,這議論才沒有擴大,不過他確實也減少了不少參與。

  「哼!貪上這種有名有利、出風頭的事,他當然積極了。」在宿舍裡說這件事的時候,韓吟晨這樣分析道。

  「還真是會抓尖兒。」

  李亞軍輕聲的哼笑:「不過我聽說他一直呼籲別人踴躍捐獻,他自己可沒有。」

  「真的?」

  「真是,就會叫得響,說一套,做一套。」

  董世鈞皺起了眉頭,直覺這樣可不像寧遠的作風。

  自那之後,董世鈞注意到凡是公益活動,寧遠都很積極參與,不僅是校內的更有校外的,一向是好學的他,居然也會犧牲課業去參加公益活動。

  董世鈞開始發現,自己其實真的不瞭解寧遠。

  寧遠就算減少了在校內的曝光率,女生追求者仍然很多,董世鈞不止一次看到過寧遠和不同女生走在一起,可是寧遠並沒有公開承認過任何一個是他的女友。

  「哼!一個人佔著那麼多!」韓吟晨又在宿舍發洩般的叫道。

  「你要有那麼帥,你也可以。」李亞軍半開玩笑的說道。

  「我!」

  「對,再加上人家的口才。」鄭仕卓也來起哄。

  出於馬倩一直不能接受韓吟晨,仍然對寧遠癡心不改,韓吟晨內心對寧遠越來越不滿。

  這種不滿終於在這一天爆發了出來。

  這天,馬倩和寧遠在運動場旁邊說話,董世鈞和幾個室友走過,韓吟晨一看到馬倩的身影,就挪不動步子了。

  遠遠看去,只見兩人不知在說什麼,但從動作看來,馬倩似乎不想讓寧遠離開,而寧遠一直在勸說。最後馬倩索性撲上去抱住了寧遠。

  「媽的,這小子!」韓吟晨捏緊了拳頭,突然拔腳跑了過去。

  其它幾個人也緊緊跟上。

  「放手!」韓吟晨叫道。

  發現有其它人過來,寧遠推著馬倩:「請放開手,不要這樣。」

  馬倩已經哭了,搖著頭不肯。

  韓吟晨衝上來,硬是扯離了這兩個人。

  馬倩摀住臉,嗚咽起來。

  「你這混蛋,你對她做了什麼!」韓吟晨高叫著,其它的人看到了這裡的騷動,慢慢圍攏過來。

  李亞軍一看韓吟晨的架式,好像要打架,急忙拉住韓吟晨:「別,沒事。」

  「什麼沒事!你對她做了什麼!」

  寧遠用歉意的眼神看看馬倩:「我告訴她,我有喜歡的人。」

  韓吟晨想撲上去,被李亞軍拉住了,他急的直掙脫:「你有喜歡的人,你有喜歡的人!那你天天跟她在一起,算怎麼回事?」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見寧遠如此平靜,韓吟晨更加氣憤:「你要是什麼都沒做,她怎麼會誤會!你敢說你什麼都沒做!」

  「我的確是什麼都沒做。」

  韓吟晨大聲的叫著:「你這個人,一向招蜂惹蝶、朝三暮四,學校裡誰不知道你女朋友多,對哪個都沒有真心,就會欺騙小女生。什麼王子,狗屁!花花公子!」

  「我沒有欺騙任何人!」

  「少仗著李東瀚寵你就為所欲為!」

  周圍的人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韓吟晨壓抑已久的不滿,今天終於發洩了出來,他指著旁邊還在哭的馬倩說道:「你明知道她喜歡你,你要是沒這個意思,就不要成天跟她在一起,你那種態度,誰能不誤會!看著她這麼為你哭,你高興了吧,傷了她的心,你高興了吧!」

  寧遠跟本無從辯解起:「我沒有,你根本是誤會我了。」

  「那她為什麼要哭?還說你沒有?」

  越說越氣的韓吟晨,猛的掙出李亞軍的手,向寧遠撲了過去。

  董世鈞和鄭仕卓,急忙來阻攔。

  另有人拉開原地站著的寧遠。

  「別拉我、別拉我,今天我要好好教訓他,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暴跳的韓吟晨撲上去被拉回來,又撲上去。

  眾人七手八腳的阻攔著,一片混亂。

  董世鈞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肘好像打到了什麼人。

  突然,一個女聲尖叫:「啊呀……」

  努力勸阻中的人一下子停住了動作。

  董世鈞揮動中的手臂定格在空中。

  寧遠已經摔倒在地。

  是董世鈞,勸架當中,他的手肘一揮,擊倒了正在一旁的寧遠,把他打倒在地。

  這一下重擊,把寧遠的嘴角打破了,一片紅痕,血順著嘴角流到下巴上,也滴在他白色的襯衫上。

  「啊!」又是一片尖叫。

  韓吟晨這下也愣住了。

  董世鈞懊悔不已,不知所措。

  「快去保健室!」一聲尖叫,驚醒眾人。

  寧遠被送去保健室。

  校醫幫寧遠洗去血跡、替傷口消過毒,要求他躺一下觀察一陣子再回去。

  寧遠自己也願意留下來,他要讓自己跳動中疼痛的心臟平復一下。

  又一次,被他打了,雖然這一次他並非故意。

  寧遠自嘲的笑,牽動的嘴角傳來痛楚,讓他扭歪了臉。

  王楨和路佳是跟寧遠一起公益的夥伴,聽到這件事特別跑來醫務室看寧遠。

  捧起寧遠的臉,路佳心疼的看著:「真是的,怎麼下這麼重的手。」

  「這一下如果能平息掉一切,我覺得值得。」

  路佳不由埋怨起寧遠:「你啊!遲早。為什麼你不跟馬倩說清楚?」

  「我都說得很清楚了。」

  「那你還見她?」

  「她不是敵人,我只想當她普通朋友。如果我拒而不見,對她不公平。」

  路佳用食指戳了一下寧遠的臉:「這溫吞又固執的個性,到底是哪裡來的。你就不能表達一些強烈的情感出來嗎?」

  寧遠想了想:「我……我不能擁有強烈的情感。」這會要了自己的命。

  路佳一甩長髮,看著身邊的王楨:「你去勸他。」

  王楨搖頭:「我?我不。小遠做的事,總有小遠的理由,如果你向小遠表白,然後他對你不理不睬,你願意嗎?」

  路佳想了想,搖頭:「不要,我要天天見到王子小遠。」

  寧遠想笑,又忍住了。

  王楨說道:「我幫你請假了,你回家去吧!出了這件事,只怕你最近這幾周又是校內頭條了。」

  寧遠無奈的低下頭。

  怕母親看到傷痕又是一通事端,寧遠沒有回家,他打電話回去說需要在學校裡看書,這幾天都不回去。

  董世鈞在宿舍裡,和韓吟晨一起抽煙。

  本以為打架會有處分,不然至少也會被叫進訓導處去,結果什麼也沒有。

  鄭仕卓在計算機上看著校內的電子公告欄:「咦,還真沒有人提。」

  「可能他怕醜,王子可是第一次公開出醜。」

  「你居然打了王子啊!」

  韓吟晨一聽,忙反駁:「不是我,是世鈞。」

  「世鈞真夠種,教訓他一下也好,讓他知道別人對他的不滿,不要那麼自我。」

  「世鈞,夠哥們兒!」

  明明只是意外,董世鈞又不好再多說,只好無奈的笑。

  ***

  寧遠帶著傷,走在校園裡,無視於別人在背後的議論和指點。

  無形中,這更增加了董世鈞的心理壓力。為了想知道寧遠傷得重不重,董世鈞特別跑到保健室去。

  恰巧駐校醫生和護士都不在,等了一會,也不見回來,董世鈞想了想便坐在計算機前,把寧遠的看診檔案調出來。

  他很快地找到了想要的東西,數據顯示這次只是外傷,這讓董世鈞放心了不少,本想關掉檔案,但在不知名的好奇心驅使下,董世鈞念頭一轉,又連線進入校方的學生檔案庫裡。

  這些檔案從外面是連不上的,校內計算機也要密碼才可以,但是保健室這裡不一樣,藉著校醫的計算機可以直接進入數據庫搜尋。

  打開寧遠的電子檔案,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他的照片,再住下便是寧遠自中學開始就已經參與了多項社會公益活動,得到不少表彰。然後董世鈞又看到寧遠的課表,安排的密密麻麻,看的出他是一個非常注重課業的好學生。

  突然!董世鈞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這麼多的課程裡,沒有體育課。

  又仔細看了一遍,的確沒有!體育是必修課,每個學生都要修,並且還要選修多項不同的體育課程,可是寧遠他一個也沒有。

  瞇起眼睛回想著,的確,沒有看過寧遠去上過體育課,不過……為什麼?

  董世鈞又仔細往下看,發現別的同學檔案中,課程的部分都是可以點選或消除的選項,但是寧遠的體育課選項部分,直接就是灰色,根本無法點選。

  為什麼寧遠這麼特殊?

  離開醫務室回教室的路上,董世鈞還在想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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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泊言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身邊的小夥伴已經發生了變化,原本的圓臉變長了,臉上的稜角日益分明,頑皮少年成了英俊高大的青年。

  自己也長高了,卻依然嬴弱。

  軍武哥可以毫不費力的把自己抱起來,又輕輕放下。

  董軍武已經進了大學,寧泊言卻因為身體的緣故,留在了家裡,原本想出去找事做,但是寧父寧母堅決反對。

  這一天,兩家人又在一起吃飯。席間,董軍武說起在外面的新鮮事情,聽的寧泊言好不羨慕。

  董母突然說起了一件事:「軍武,城西的王嬸子昨天來找我。」

  「是不是那個媒婆子?」寧母好奇的問道。

  「對,就是她。她呀!來給我們軍武說親。」

  寧母馬上湊了過去,熱絡的問道:「哪家的姑娘?」

  「說是一家酒坊的二閨女,姓殷,人挺不錯,而且人家姑娘還識字。」

  寧父點頭說道:「他們家,聽說過,知道。」

  此時寧泊言顫抖著嘴唇,看著董軍武,眼神裡一片慌亂。

  董軍武嘿嘿一笑:「他們家那丫頭,我看不怎麼樣。」

  「你小子還挑。」

  「當然,我這麼棒。還不應該找個漂亮的、好的,我為什麼不能挑。」

  董母指著兒子,對寧母說道:「妳看看,他還挑?」

  「軍武是不錯,模樣好、又上學,眼光高點沒什麼,妳就是該給他找個好媳婦。」

  一旁的寧泊言,低著頭,忍著淚,一語不發,心裡傷心的想著:董軍武要成親了,他會成家,以後再也不會來看自己,陪伴自己了。

  這天董軍武又來找寧泊言。

  「泊言,跟我上街走走?」

  「不去。」

  「那——咱們聽戲去。」

  「不去。」寧泊言低著頭,也不看一眼站在身邊一臉笑意的人。

  「怎麼了,不高興?誰惹你生氣了?告訴我,我給你出氣。」

  寧泊言仍然一言不發。

  發覺寧泊言真的是生氣了,董軍武忙坐到他身邊,摟住他的肩,卻又被寧泊言一把推開。

  「嘿,我說你這是怎麼了?」

  「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為什麼呀?」

  寧泊言抬起帶著淚光的眼睛,看著董軍武:「軍武哥,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你以後真的不要再來了。」

  董軍武慌了:「我……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你告訴我啊!你別這樣,泊言你這樣我心疼。」

  「你不要再來了。」

  「為什麼?總得有個緣由是不是?」

  寧泊言慢慢說道:「你終有一天還是要成親的,等你成了親,有了新家,就不會再有時間陪我,那還不如現在你就不要來了,這樣比較好。」

  「嗨!你是說這個啊,我媽的話你別聽,那丫頭我根本看不上。」

  「總有你看得上的!」

  董軍武伸手拖起寧泊言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當然,總有我看得上的,我在七歲那年,就看上他了。」

  呢喃的細語響在寧泊言的耳畔——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看上你了,你是我的。

  寧泊言的臉上掠過一絲欣喜,然後他又搖頭:「不行,我們不行。」

  「有什麼不行,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就行。」

  「不行,你該娶個媳婦。」

  董軍武露出一絲壞笑,勾一下寧泊言的下巴:「你不就是我媳婦嗎?」

  寧泊言漲紅了臉:「你說什麼!」

  「我啊!我心裡早就把你當我媳婦了。還記得小學那次,他們起的哄嗎?我打他們那是因為他們臊你,我心裡可真是一直把你當我媳婦。」

  寧泊言猶豫著說道:「可是我們……」

  董軍武伸手摟寧泊言入懷,一副毫不在乎的架勢:「你是為了我們家老太太說的話吧!告訴你不用管她,讓她先找點事樂著,她說的那些丫頭,我一個也不會理,等瞅個合適的時候我就把咱們倆的事告訴她。」

  「嬸子,一定會生氣。」

  「可能吧!沒關係,咱們就慢慢跟他們磨,一天不成兩天,兩天不成三天,總有一天,得磨得他們全答應。」

  寧泊言抬眼看著董軍武:「這,行嗎?」

  「有什麼不行的,難道他們還能打我們不成,要真打,我就帶著你走,哪不能去?有我就有你。」

  寧泊言忙按住董軍武的手:「別,別。」

  「反正我不怕,我都想好了,跟他們說他們要是不樂意,也不會把你怎麼樣,你媽疼你,我媽也疼你,當然我媽也疼我,所以總有一天,他們會樂意的。等你嫁到我們家來,我媽准高興。」

  「我嫁?」

  董軍武嘿的一笑,伸手在寧泊言白晰的臉頰上摸了一下:「當然是你嫁,要不我嫁也行,先說好,我可沒嫁妝。」

  寧泊言拍了董軍武一下:「你就沒個正經。」

  擁著寧泊言,董軍武憧憬著:「等我畢業,我就進洋行裡找一份工作,好好幹,努力掙錢。你在家,我天天回來陪你,咱們還是一塊逛街、聽戲。」

  「真的可以嗎?」

  「一定可以!相信我。我會好好照顧你、守著你,一輩子也不會離開你。」

  伏在董軍武的胸前,寧泊言重複著:「真的嗎?」

  「我要是騙你,天打五雷轟!」鄭重的發下誓言,董軍武決定要一生照顧寧泊言。

  果然,董母為了兒子的親事,張羅的熱火朝天,董軍武可是不理不睬,像是跟他沒有關係似的。

  董母乾著急,一點辦法也沒有。

  董軍武的計劃是,等自己畢業有了合適的工作,可以支撐起一個家庭的時候就對家人坦白,到那時,一切的反對都不會成為自己和泊言之間的障礙。

  得到了董軍武的承諾,寧泊言安心不少。

  這一雙愛的牽手,無論怎麼樣,都不能放開;只要有他,自己一定會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臨近年關的時候,寧父去外地辦貨,董父也有事出門了。

  城西一戶殷實人家辦喜事娶媳婦,因為場面辦得大,主人家請了董母和寧母去幫忙,這兩個人還得在人家家裡住幾天。

  董母要董軍武照顧寧泊言,要他們一起住在董家。

  到了晚上,兩個孩子一起做飯。

  爆起的油星燙疼了寧泊言的手指,董軍武忙一把抓過來,把指尖放進自己的嘴裡,輕輕舔著。

  寧泊言臉一紅,把手抽了回來。

  吃飯時,董軍武為自己倒了一小杯白酒。

  「你什麼時候學會喝酒了?」寧泊言看著問道。

  「男人嘛!」

  寧泊言嗤笑:「我董叔才是男人,你?」

  董軍武一挑眉:「我怎麼?」說著,撲過來把寧泊言按在椅子上,「讓你看看我是不是男人!」

  「啊!別鬧。」

  夜深了,還沒有睡意的兩個人依偎在一起,聽著窗外的蟲鳴。

  摟著寧泊言,董軍武慢慢撫摸著他,一隻手托起寧泊言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手指緩緩劃過寧泊言的嘴唇。

  似乎是下意識地,寧泊言張開了嘴。董軍武的手指碰觸到濕潤的部分,然後慢慢伸進去。

  董軍武猛的摟緊了寧泊言,把他緊緊貼在自己的懷抱裡,然後小聲說道:「泊言,今晚你給了我吧……」

  「什麼?」

  「我……」董軍武緊緊的盯著寧泊言,他相信對方知道自己想要說的是什麼,不管清晰或是朦朧,他一定明白。

  寧泊言怯怯的縮起了身子,把自己團起來:「軍武哥……」

  「好不好?」

  看著夜色中,董軍武亮的嚇人的眼睛,顯露出慾望與飢渴,讓寧泊言手足無措。

  「我……」

  「泊言,我要你,你是我的。」

  伸手把寧泊言按在床上,董軍武俯視著他,然後彎下身子。

  嘴唇相觸的那一霎間,寧泊言閉上了眼睛。

  帶著飢渴相互擁吻,董軍武伸手,解開了寧泊言的衣扣。

  敏感的鎖骨處被輕輕咬著,寧泊言不禁叫出聲來,聲音出口之際卻轉化成甜膩的呻吟:「嗯……」

  誘人的聲音刺激了董軍武,他的動作變得更加大膽和狂放。

  很快兩個人都衣衫半褪,董軍武的吻遍佈了寧泊言裸露出來的肌膚。

  「呀……軍武哥……」

  寧泊言緊緊抱住董軍武的肩,彷彿是緊張也是害怕。

  陌生而強大的情潮在兩個人的身體裡湧動,急切的想要釋放出來。

  衣物全部滑落之後,董軍武伸手扯過一旁的被子,用它蓋住了兩個人交纏在一起的赤裸身軀。

  捧著寧泊言的臉,董軍武再一次的吻下去:「泊言……」

  「軍武哥……」

  「泊言,你是我的……」

  ***

  寧遠倏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四週一片漆黑,抓過床頭櫃上的鬧鐘看了看,已經是凌晨三點了。

  自己居然躺著躺著就睡著了,甚至連被子都沒有蓋。母親一定是以為自己已經睡了才沒有進來打擾,不然看到自己這樣,一定又會被埋怨。

  悄悄的起身到浴室去洗漱,帶著一點自我嫌惡的心情,寧遠洗去大腿上沾著的白色粘液。

  回到學校,董世鈞又去找寧遠,不過寧遠似乎是故意不和他見面,悄悄的躲了,這麼一個偌大的校園,要找一個人可不是件容易的難事。

  一連一個星期過去了,董世鈞硬是見不到寧遠的面,搞得他火冒三丈。

  想起寧遠不住校,董世鈞索性又使出放假時的那一套,在寧家的樓下守候起來。

  寧遠好像早預料到了,刻意的躲避。

  終於……還是讓董世鈞逮到正下樓去超市購物的寧遠。

  看到董世鈞追過來,寧遠扯腿就跑,董世鈞緊追不捨。

  寧遠不敢跑得太急,董世鈞既是足球隊的,腳力可不一般,很快就追上了。

  「你跑什麼?」

  「你管不著。」

  「我又不會吃你。」

  「我不想再見到你。」

  董世鈞拉著寧遠不放:「我有話問你?」

  寧遠停下了掙扎:「快點說。」

  喘著氣,董世鈞一隻手叉在腰上,問道:「我問你,你為什麼不上體育課?」

  寧遠愣住了,難道董世鈞已經洞悉自己不欲人知的身體?

  「為什麼不上,甚至在你的電子課程表裡,所有跟體育有關的課都是灰色的,根本就不可選,這是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特殊?」

  寧遠的臉色變得慘白。

  「你怎麼了?怎麼……」

  平整一下心情,寧遠說道:「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誤會,校方的檔案裡都是這樣,我想你這是被允許的,我只是有些擔心,你是不是身體有什麼疾病?」

  寧遠不想再讓董世鈞問下去,索性大喝一聲:「這不要你管!」然後轉身就走。

  董世鈞忙拉住他:「寧遠,你聽我說……」

  寧遠突然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只聽到耳邊的大叫:「寧遠!寧遠!」

  意識慢慢的飄飛了出去,然後一切都消失了。

  ***

  辦公室內,王醫師低聲的問道,「怎麼會發燒?」聲音雖然不大,但是飽含責備。

  劉淑貞和寧文生並肩而立,低著頭,滿面自責,一聲不敢吭。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小遠這樣的心臟病人,發燒對於他來說意味著什麼!」

  劉淑貞飲泣起來。

  王醫師一見情景,忙又說道:「對不起,你別這樣,我也是心裡急,小遠的情況在過了冬天之後,一直很平穩,突然這樣,我也……」

  「醫生,我們明白。」

  「這一次,送來的很及時,已經沒事了。要告訴他,千萬不能累、不能急,更不能發燒,自己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當然,這話我也會對他說。在醫院休養一周,再回去上課吧。還有,那個送他來的孩子,真不錯,反應很快,我也要謝謝他。」

  「嗯。」

  走出醫生辦公室,劉淑貞和寧文生見到了董世鈞。

  寧文生握著董世鈞的手,連連道謝:「真是太感謝你了!」

  「請不要客氣,我剛好……剛好去找他,才見到他就……」

  「這次多虧了你,謝謝!」

  劉淑貞看著董世鈞的臉,老覺得似曾相識,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董世鈞,和寧遠是同學,我是財經學院的,和他一樣是學生會的。」

  「啊!原來是小遠的同學。」

  董世鈞很想知道寧遠的病情,他誠懇的問道:「伯父,伯母,能告訴我寧遠是什麼病嗎?」

  劉淑貞看了丈夫一眼,又看看董世鈞:「這個……小遠從不喜歡別人知道他生病的事情,他不希望別人對他另眼相看或是得到額外的照顧。」

  「我保證不對別人說,我真的很擔心他。」

  見董世鈞如此真誠又關切,劉淑貞說道:「我們家小遠,他是先天性心臟病。」

  「先天性……」

  「嗯,一出生他的心臟就有問題。」說著,劉淑貞長歎一聲。

  董世鈞表情呆呆的,半天沒有動。

  「請你一定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好,我一定不會。」

  當天晚上董世鈞沒有回學校,而是住在家裡,他需要安靜地想一些事情。

  倒在自己的床上,董世鈞一件、一件事情的回想,慢慢的有了一個清晰的思路。

  為什麼寧遠沒有捐血、為什麼他不參加運動會、為什麼他如此熱心公益、為什麼李東瀚對寧遠關愛有加……這些問題都有了答案——因為他的心臟。

  寧遠的系主任一定知道這件事,李東瀚也知道,所以才會不知不覺地格外關照他。可是在學校裡,寧遠沒有表示出和其它同學的任何不同,所以人家只是嫉護他。只是董世鈞萬萬沒有想到,如王子一般完美無缺的寧遠,竟然與生俱來便帶著一顆殘缺的心臟。

  董世鈞開始後悔他對寧遠的誤會,以及所做的一切,同時也感到他的偉大……

  原來他帶著那樣的一顆心臟,彷彿帶著隨時都會爆炸的定時炸彈,所以寧遠的接人待物、為人處事才會那麼的不同,這也是他為什麼什麼都不爭,因為爭來也無用。他和所有的人都是朋友,他拒絕所有愛的表白,他寬容、溫和,他從來不發脾氣,從來不高聲呼喝,他一心為公益,努力的想要為同學,為社會服務……因為他想要留下來一點什麼,同時他又怕……

  董世鈞突然什麼都明白了。

  思前想後,董世鈞百感交集,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再見面,一定要好好的說,要和他做朋友!不,要比朋友更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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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看見寧遠康復又回到學校的時候,董世鈞立刻走向他,寧遠沒有馬上轉身離開,而是靜靜站定。

  兩個人在圖書館旁的小徑上靜靜地對視。

  「我知道你會從這裡經過。」

  寧遠沒有開口。

  「你需要從這個圖書館借閱資料。」董世鈞滿意於自己的情報網。

  「那天,謝謝你。」

  「不客氣。」

  「你一定吃過不少苦頭。」

  異常溫柔的語氣,讓寧遠心中一震,認識那麼久,還沒有見他如此關懷過。

  「我沒什麼。」

  董世鈞癡癡的望著寧遠不動。

  寧遠低下了頭:「我走了。」

  「等等。」董世鈞急忙跑過去,抓住了寧遠:「我還,有話要說。」

  「算了,不要說了。」

  「我之前誤會過你,我很抱歉!」說著董世鈞深深的鞠躬。

  寧遠有點無措,忙扶他:「不要這樣,都……算了吧!」

  「還有。」抬起頭直視著寧遠的眼睛,董世鈞吸一口氣,定一下神,然後認真鄭重的說道:「寧遠,我喜歡你!」

  寧遠愣了一下,然後他的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接著他後退了一步:「你這麼說是同情我嗎?」

  董世鈞答得斬釘截鐵:「不,我不同情你,我也認為你不需要同情。因為你是寧遠,因為你是寧遠所以你不需要人同情。」

  寧遠更加驚訝,一時無語。

  「我知道你也喜歡我,對不對?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看我的樣子,還有在那之後你看著我的眼神,那都騙不了人!」

  寧遠不得不在心底裡承認,望著這張和寧泊言的軍武哥一模一樣的臉龐,自己心底裡那一絲盼望,無法掩飾。

  溫柔的握住寧遠的手,董世鈞問道:「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寧遠猛的抽回手:「不!」

  當然不,寧遠知道寧泊言和董軍武的結局……

  董世鈞十分錯愕,剛才明明還露出溫柔神色的寧遠,怎麼一下子突然變了臉。

  「對不起,我要走了。」

  董世鈞一把扯住了寧遠的衣角:「別走。」

  寧遠猛力地掙扎,董世鈞死命的拉,只聽到「呲拉」一聲,寧遠的襯衫整個被扯開了。

  董世鈞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寧遠左邊的胸口位置,有一道呈L型、鮮明的巨大傷疤。

  一把抓起自己的衣領,用襯衫裹住自己,寧遠的眼睛濕潤了。

  手術傷疤給董世鈞帶來的視覺衝擊是驚人的,他半張著口,盯著寧遠。

  「不要看!」寧遠低叫著,聲音帶著哭泣。

  董世鈞猛然醒悟了過來:「寧遠……」

  拉攏了衣襟,寧遠轉身就跑,然後突然停住,用前所未有的一種凶狠語氣對董世鈞叫道:「不要跟過來!」

  看著寧遠跑走,董世鈞一把揪住自己的頭髮:

  真該死,事情好像又被我搞糟了。

  一直跑回宿舍,寧遠的身子都在發抖,正好室友都不在,寧遠急忙取出一件新的襯衫穿上。

  坐在床邊冷靜了一陣子,不停細細抖動的手指,才安靜了下來。

  抬手撫在胸口上,寧遠掉下了眼淚。

  其實寧遠真的不想哭,可是心裡實在太難受,根本無處宣洩和排解,希望眼淚可以帶走憂傷,讓自己的心不要太難過。

  聽到董世鈞說喜歡自己,在一剎那間,還是讓寧遠很高興。

  就像董軍武喜歡寧泊言一樣嗎?

  應該是吧!不然為什麼又再一次地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個空間相遇了。夢中的兩個人,那雙充滿著愛與溫柔的手,都讓自己羨慕不已,無法忘懷。

  但是寧遠想起了自己的夢境,知道寧泊言和董軍武的結局……

  不,不要這樣!如果是這樣的結局,還不如不相見,不要再一次地痛徹心肺、骨髓、肝腸為之寸斷。

  跟自己在一起,只會害了他,只會讓兩個人都更傷心,為了自己也為他,還是放棄的好。

  接下來的時間裡,寧遠都沒有再和董世鈞說過,並且因為母親一再的堅持,不久之後寧遠退出了校學生會,從此兩個人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

  春末夏初,繁花似錦。香島大學裡盛開的各色花卉,幾乎要迷掉人的眼睛,但這些在寧遠和董世鈞的心目中,都失了顏色。

  ——這是一個相思季。董世鈞每天都咬著牙,忍耐著對寧遠的思念,想到寧遠對自己的避不見面,董世鈞心中痛苦難過,短短時間便瘦了四公斤。

  一轉眼間,兩個人上大二了。

  新生的加入沒有影響兩人的人氣,寧遠依然是王子,董世鈞和寧遠有了新的封號——雙子星,但是大家都知道雙子星平常是沒有交集的。

  董世鈞仍然不死心,他不相信自己和寧遠之間就這麼結束。

  這一天,在寧遠家樓下獨自徘徊的時候,董世鈞見到了劉淑貞。

  「咦,是你啊!」

  「伯母您好。」

  「請你上我們家坐坐好嗎?」

  董世鈞沒想到登堂入室如此順利。

  進了門劉淑貞為董世鈞倒了茶,又端來點心,帶著歉意說道:「上一次的事都沒有能好好謝謝你,本來想著一定找個機會再好好謝謝,可那時小遠還在檢查和恢復當中,我和他爸爸都沒有心思,然後……」

  「不,伯母您客氣了。」

  「你真是救了小遠,一定要答謝的。」

  打量了一下這個家,董世鈞感覺這家人的經濟條件應該和自己家差不多,然後他問道:「寧遠呢?」

  「他呀,他今天要做義工,不會這麼早回來。」

  「他還在做?」

  「攔不住啊!」

  董世鈞聽著劉淑貞的抱怨,暗暗好笑,寧遠果然固執的可以,同時心裡暗暗盤算著,如果下次自己再來,進門是沒有問題,但是寧遠很有可能還是避而不見,又或是冷淡以對,看來自己必須要找到一個橋樑才可以。

  打定主意之後,董世鈞又坐了一會就告辭離開了。

  離開後董世鈞索性回家去。

  見到久已沒有回家住的兒子,還是在非週末的時候回來了,王湘琴很高興,急忙下廚。

  飯桌上,董世鈞對父母表示希望他們能陪同自己到同學家陪禮道歉。

  「你小子,又幹了什麼好事?」董友安沉下臉問道。

  「我打架了。」

  「你!」

  王湘琴先勸住丈夫,再問兒子:「打誰了,打傷了沒?你也太衝動了。」

  「其實就是小小的碰撞,並沒有什麼。」

  董友安又問:「那你這是什麼意思?」

  董世鈞把寧遠、馬倩、韓吟晨的事情,加加減減改成合適的版本,告訴了父母。

  「你們啊,真是太衝動。」

  「那照這麼說,不過就是摔倒了,要我們閤府登門賠罪,是不是誇張了點。」

  董世鈞故意裝出極後悔的樣子,說道:「本來呢!我也以為事情過去了,可是我又聽說寧遠他有心臟病,我心裡就覺得特別的對不起他。而且是我誤會在先,加上他好像是真生氣了,一直不肯理我。我想,如果我一個人去,他一定還不理我,要是你們去……」

  董友安反對,他瞪了兒子一眼:「你這算什麼?有本事自己的事情自己搞定,你自己行事魯莽,還要連累老爸、老媽?」

  聽說寧遠有心臟病,王湘琴心中湧起一陣憐惜之意,她想了想,勸丈夫道:「算了,我們去一趟吧!」

  「咳,這算什麼?」

  「怎麼,你還怕丟了你的面子?」

  「妳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兒子知錯能改,有心修補這段友誼,你這當爸的還不成全?」

  董友安投降了:「好,豁出這張老臉,去!」

  王湘琴瞟了丈夫一眼:「還挺帥的,別怕見人。」

  週末的時候,董家全家去了寧家。

  一打開門,劉淑貞見到門外的三個人,愣了一下。

  董世鈞的父母給自己一種極為親切的感覺,彷彿已經認識很久,那種初見但是暖融融的感覺,說不上來。

  三人進門落座奉茶之後,董友安道明來義,又讓董世鈞賠禮。

  劉淑貞和寧文生面面相覷:「這……我們沒聽小遠說過啊?」

  寧遠被叫了出來,他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的董世鈞,發現他笑得別有深意,可是當著父母們的面,也不好多表示什麼,只能低頭悶坐。

  「真打架了?」

  「嗯。」

  寧文生忙說道:「男孩子們,難免的事,沒有關係,你們還親自來,真讓我們過意不去。要說,我們應當先謝謝世鈞,要不是世鈞送發病的小遠進醫院,還真是……」

  「這……我們也沒聽世鈞提過啊?」

  董友安也糊塗了,兒子這是要賠罪還是請功?

  「算了,事情都過去了,就都讓它過去吧!」

  兩家的大人,起初是客套的講話,越聊就覺得越親近。

  沒想到董友安和寧文生有著極為相近的興趣,都喜歡足球、喝綠茶、看報……而兩家的母親更是相見恨晚,四位家長根本越聊越投緣。

  這哪是陌生人的第一次見面,這簡直是多年相識的老朋友、老同學、老鄰居見了面,那份親熱勁,連一旁的寧遠和董世鈞也被搞迷糊了。

  劉淑貞和王湘琴都直說:「早點認識你們就好了。」

  看著父母們親熱地聊了起來,完全把兩個兒子甩在一旁,董世鈞盯著寧遠,露出一絲壞笑。

  這笑容太像董軍武了,寧遠的心猛的一跳,轉開臉。

  劉淑貞吩咐道:「小遠,我們大人在這聊,你帶世鈞去你書房,有什麼心結都說出來,不要再和世鈞鬧意氣。」

  無奈之下……寧遠帶著董世鈞進了自己的書房。

  董世鈞打量著這間房間,整間屋子都採取隔音的裝修,窗下擺著一架鋼琴。

  靠在鋼琴旁,董世鈞的手指,從琴鍵上滑過,響起一段旋律。

  「你今天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董世鈞回答的很直接:「我想見你。」

  「為什麼?」

  「因為我想見你。我知道我單獨來可能你會不見,所以我把我父母帶來了,當著家長的面,你就不能做得太露骨了。」

  「狡猾。」

  董世鈞嘿的一笑。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就是想見你。」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請你以後別再這樣。」

  董世鈞慢慢走到寧遠坐著的椅子前,微微俯下身子看著寧遠:「你說的是真心話嗎?如果是真心話,那就看著我的眼睛說。打架那天,你說你告訴馬倩你有喜歡的人,是我吧?」

  寧遠急忙否認:「不是!」

  「哈哈,少來!你這種眼神說著不是,我看明明就是。因為你已經喜歡我了,所以告訴馬倩你不能接受她。」

  「不是!」

  董世鈞靠近寧遠的臉:「噓……別這麼大聲,他們可都在外頭。」

  寧遠下意識的看向房門。

  等寧遠轉回眼波,董世鈞的嘴唇已經貼上了他的。

  「唔……」寧遠驚訝的想要分開兩人,卻被董世鈞抱住了頭,動彈不得。

  董世鈞靈巧的舌尖攻入寧遠的口內,四處遊走,肆意妄為。

  寧遠覺得天旋地轉,無力反抗。

  當兩人慢慢分開雙唇時,各自都喘著氣。

  清醒過來的寧遠瞪著董世鈞,看到他笑得一臉滿足的樣子,突然揚起了手臂。

  董世鈞反應很快,馬上抓住寧遠的手腕,然後把寧遠的那隻手,捂在自己的雙掌之間,撫摸著寧遠的手:「怎麼,才說了不打架的,你又打?」

  寧遠又氣又急,一把甩開。

  董世鈞不慌不忙的說道:「你該不會想讓他們看到我們激情舌吻的樣子吧!」

  寧遠瞪大眼睛,怒視著董世鈞。

  董世鈞繼續說道:「你根本就很喜歡和我接吻,你看你現在的樣子,一臉春情,真是可愛。」

  「你!」

  董世鈞繼續厚著臉皮說出一串情色的挑逗之詞:「我吻得你很舒服吧!你整個人都貼過來了,我讓你的身體整個熱了起來,不是嗎?為什麼不摟住我,我會讓你更快活。」

  寧遠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董世鈞徹底改變了戰略方式和方法,打得寧遠毫無招架之處。

  見寧遠還在發呆,董世鈞輕歎一聲:「我就知道。」

  一隻手緊緊抱住寧遠的腰,一隻手托在他的頸後,董世鈞又吻了下去。

  已經吻過不只一次,清楚寧遠什麼地方最敏感,董世鈞就專挑這樣的地方進攻,一邊享受醉人的深吻,一邊感覺到懷裡的身子越來越酥軟,完全投入了自己的懷抱。

  我就知道他一定喜歡我。

  一個長長的吻,好不容易結束了,寧遠靠在董世鈞的肩頭,只剩下喘息的力氣。

  撫著寧遠的肩,董世鈞說道:「現在你還想說什麼?」

  「你走。」

  「我當然會走,不過以後我會常來,我相信伯母一定會歡迎我來,然後……」

  留下意味深長的一句,董世鈞就離開了。

  寧遠一個人,無力地靠在椅子上。

  就知道這個人是不達目的不甘休。

  知道他喜歡自己當然是好,可是不能接受啊!

  會害了他……

  ***

  之後董世鈞果然如他所言,三不五時就登門拜訪,或是陪劉淑貞閒談,或是借口跟寧遠討論功課進書房和寧遠獨處。

  寧遠很戒備,不過董世鈞世沒有來硬的。

  相識之後,董家和寧家走得很近。

  兩家媽媽幾乎天天見面,一起約著逛街、購物、做頭髮、跳健康操。兩個人都是全職家庭主婦,兒子又上了大學,時間寬裕,很多時候都泡在一起,就差沒有結拜成姐妹。

  董世鈞索性常來寧家蹭吃晚飯,然後陪寧文生一起侃足球、聊時事。

  寧遠滿不開心,可是父親和董家父母處得如此之好,根本沒有辦法不讓董世鈞上門。

  單獨相處的時候,寧遠問:「你到底有什麼陰謀?」

  「陰謀?」董世鈞嘿的一笑,「我當然要先討你父母歡心,不然我怎麼上門,怎麼追求你?」

  「追求我?」

  「當然,不然你以為我幹什麼?不過我也沒想到,我爸媽和你爸媽居然處得這麼好,不過這樣也好,以後容易些。」

  寧遠暗想,也許真的是上輩子就有緣,所以今生遇到了會如此親密。

  「為什麼不能接受我?」董世鈞認真的問。

  「我不需要同情。」

  「我說了多少次了,我沒有同情你,我並不是因為知道了你的病才會這樣。在很早之前我就已經喜歡你了,只是我不懂表達也不會表達,才會讓你我之間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現在我明白了,所以我想請你接受我,我真的很喜歡你,小遠,你一定能感覺的到。」不知什麼時候起,董世鈞也開始叫「小遠」。

  「不!」寧遠搖頭,「你不要這樣。」

  看著董世鈞那和自己的夢中人一模一樣的臉龐、溫柔的表情,寧遠要下很大的決心才能說出拒絕的話。

  董世鈞則下定決心要不屈不撓,他已經認定了寧遠。

  別無他法之下,寧遠開始考慮交一個女朋友,這樣也許就能絕了董世鈞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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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世鈞從沈莉芳口中得知,寧遠最近似乎和一個大一的學妹走得很近,與以往他和別的女生那種朋友的關係似乎不太一樣,董世鈞皺起眉頭暗暗發笑。

  以為這樣,就躲得了了嗎?我董世鈞可不是容易打發的男人。

  寧遠的好友路佳也在為這件事情操心。

  「王子真的打算和這個學妹在一起嗎?」

  寧遠看著一臉關心的路佳:「怎麼?」

  「嬌滴滴的,不適合你。」

  寧遠饒有興趣的問:「那什麼適合我?」

  路佳皺著眉頭想著:「這個……總之要有責任感、有承擔、要能照顧你。」

  「喂!我又不是小孩。」

  「你需要的是堅強的臂膀。」

  「嗨!你在說什麼?」寧遠不滿的說道,路佳的話讓他聯想到了董世鈞。

  「寧遠,我們都知道你堅強,可是你眼中揮之不去的憂鬱,需要有人承載,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寧遠沉默了。

  是需要有人承載,路佳因為瞭解自己才這樣說,可是這樣對他太不公平——一路背負著自己,多累。

  大刺刺的靠在寧遠的鋼琴旁邊,董世鈞問道:「那個大一學妹是怎麼回事?」

  寧遠盯一眼董世鈞,他現在越來越把自己的書房當成是他的一樣。

  「消息蠻靈通的。」

  「當然,你的事嘛!」

  「知道是我的事你就少管。」

  「我能不管嗎?」說著,董世鈞走過來一把拉起椅子上的寧遠,拉著他和自己一起坐到沙發上。

  寧遠掙扎,董世鈞以一句:「你想讓阿姨看到?」成功的治住了寧遠。

  「去,跟她說清楚。」

  「這件事不要你管。」

  「好,你不去我去。」

  「你!」

  寧遠開始回想,怎麼以前沒有發現董世鈞竟然有如此無賴的一面。

  董世鈞勾住寧遠的下巴,看著他:「如果你不去我就去,我不僅會去跟學妹說,我還要在全校裡宣傳,告訴所有的人你和我在交往,我們什麼都做了!你知道嗎?」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告訴你,你這點小把戲對我沒用,別想用這一套來打發我,我告訴你,我要定你了!」

  說完,董世鈞就把寧遠撲倒在沙發裡,狠狠的吻住他,邊吻邊說:「你居然找學妹,哼!非好好教訓教訓不可。」

  寧遠無力的掙扎著,很快就陷入董世鈞熱情的攻勢裡,無力反擊。

  吻完之後,董世鈞撐起身子,俯看著眼神朦朧的寧遠:「小遠,你這是為什麼?我們好好談戀愛,不行嗎?」

  溫柔的問話讓寧遠幾乎要落淚。

  不是不想和你好好談戀愛,而是不能。

  最後寧遠還是乖乖的和學妹講明自己有喜歡的人的事情,同時心裡覺得很愧疚,他和董世鈞之間的事情,真不應該拉進別人,怎麼可以這樣傷害學妹。

  學妹通情達理,希望可以繼續做朋友,寧遠這才覺得心裡好過一些。

  所有的路都斷了,寧遠無法不去面對董世鈞。

  董世鈞越來越大方地去找寧遠,一起吃飯、一起看書、一起選修課,他已經開始公然在學校裡和寧遠勾肩搭背起來。

  寧遠的清秀儒雅和董世鈞的陽光帥氣互相映襯,兩個英俊不凡的男生走在一起,吸引無數的目光——名符其實的雙子星。

  「你們不是不對頭嗎?」董世鈞和寧遠的朋友見此無不驚訝。

  「不是冤家不聚頭。」

  董世鈞告訴自己所有的哥們,寧遠已經是他最重要的人,不可以再針對他。除此之外,彷彿是在宣告著佔有,董世鈞幾乎霸佔了寧遠全部的課餘時間,圍在寧遠身邊的女生,也被董世鈞聰明的一批一批打發走。

  起初的詫異消除之後,整個學校裡慢慢也接受了這樣的事實,也習慣在哪裡看到寧遠,在哪裡就能看到董世鈞的狀況。

  越是和寧遠相處的久,董世鈞越是覺得寧遠是一個很堅強、勇敢又溫柔體貼的人。

  不是因為知道他身體的病痛,董世鈞想就算他身體健康,自己依然會非常欣賞他。

  這天,兩個人一起去做完義工回來。

  寧遠疲憊的靠在椅子上,董世鈞替他倒水,看著他喝下去。

  「累嗎?你要注意身體,別太逞強。」

  寧遠抬手擱在額頭上,沒有說話。

  董世鈞走過去,拉下寧遠的手,毫無預警的吻住了他。

  感覺到寧遠落下來的手臂環住了自己的腰,董世鈞放下心來。

  吻完,董世鈞看著寧遠:「現在,不累了吧!」

  寧遠轉開眼波,沒有說話。

  「你到底在倔強些什麼,有什麼是不能讓我分擔的呢?」

  一個星期四的下午,劉淑貞和王湘琴一起逛街回來,在家裡聊起了私房話。

  這兩位母親已經由原本的陌生人變得情同姐妹,常常一聊就忘了時間。

  山南海北的扯了一通之後,王湘琴問道:「淑貞,你們家小遠到底是什麼樣的心臟病?」

  其實以前王湘琴就一直想問,真的是想關心一下而沒有其它任何的意思,關係稍淺的時候不好意思出口,現在就不同了,已經可以問了。

  「他是先天性的心臟病。」

  「很嚴重?」

  「並不是最嚴重的,但是就像是帶了個定時炸彈一樣,叫我和他爸爸日夜難安。本來說這孩子長不大,過不了十四歲,我天天擔心,後來孩子上高中了,檢查報告說情況趨於平和,沒有大礙,可是我們一直懸著心,一刻也安生不了。」

  「動過手術了嗎?也許……」

  劉淑貞流下了眼淚:「動了,已經動過兩回手術了,孩子受得那個罪,我都怕他在手術台上,下不來……」

  王湘琴暗怨自己多事,引得好友傷心。

  「手術之後,先天缺損的地方有所修復,似是無法根治,也不能換心,只能藥物治療,不過情況是好多了,只要孩子別勞累、動怒,心平氣和的,也就跟正常人沒什麼分別。為著這個病,小遠他不能運動,小的時候老是住院也沒有朋友,童年很寂寞。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總想做點什麼,就老是去當義工,參加公益活動。只要他的身體受得了,我就不攔,我知道他是怕……怕哪一天……如果能做點貢獻,他會覺得沒有白活。」

  王湘琴也掉淚了,兩位母親互相幫著對方擦掉傷心的眼淚。

  「真是對不住,讓你傷心。」

  「沒有,說出來我心裡還好過些。很多話只能放在心裡或是跟他爸爸說說,都不敢告訴外人。小遠也不喜歡別人知道他的病,我能和你說說,心裡好過的多。」

  「你不要跟我客氣,有用的著我們的地方只管說,老董雖然不是很有本事,我想我們總能幫上你們一些。」

  「唉!」劉淑貞輕歎一聲:「我心裡苦,文生何嘗不是?我們只有一個孩子,有時甚至不敢去想將來……」

  「別……別這樣。」

  劉淑貞擦掉又湧出來的淚:「算了!要往前看,小遠現在不是好好的嘛。」

  「是、是啊!」

  ***

  面對董世鈞熱情的攻勢,寧遠不知要如何是好,他越來越厚臉皮,越來越不顧及別人的眼光,簡直死纏爛打,寧遠覺得自己就快要抵抗不住了,本來就很喜歡他……

  看著董世鈞溫柔的笑容、聽到他溫柔的聲音,寧遠就變得不知所措。

  又快到耶誕節了。

  今年董世鈞要寧遠和他一起出席聖誕舞會,他的態度十分強硬:「你不跟我去我就抱你去,不信咱們試試看!」

  驚慌失措的寧遠選擇了逃避。

  這個時候通常沒有重要的課程,舞會之後馬上就會遇到放長假,寧遠悄悄跟繫上請了假,然後就告訴父母自己打算提前回家鄉去看看。

  劉淑貞本不想讓他去,可是看兒子的態度強硬,只好任兒子去了。

  找遍全校也沒有見到寧遠,董世鈞暗叫不好,心想他飛到哪去了?

  哼!就是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當寧遠打開房門見到外面站著的董世鈞,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董世鈞歪著腦袋壞笑:「就算你手攔在門框上,我也能進得了這個門。」

  進了門四處打量了一下,董世鈞去拉寧遠:「走吧!」

  「去哪?」

  「櫃檯啊!怎麼有人跟你分擔一半房租還不好?」

  ……就這樣寧遠在不情不願的情況下還是跟董世鈞一起擠在這標準房裡。

  靠在床頭,寧遠問董世鈞:「誰告訴你我在這?我媽?」

  「對啦!阿姨真瞭解你,連你會住哪家飯店都猜得很準喔。」

  寧遠沉默了。不敢跑的太遠也不敢上陌生的城市,所以選擇了老家,但是忘記了他可以從父母那邊瞭解一切,然後追過來。是不是心裡也盼望他追過來呢?寧遠不敢想下去。

  「不是說見老同學的嗎?也帶我去吧!我也認識認識。」董世鈞笑著說道。

  「他們都沒放假。」

  董世鈞哧的一聲笑出來:「你這一套真跟三歲小孩子似的。」

  「當然!我哪有你有本事,耍得別人團團轉。」

  寧遠暗罵自己,怎麼以前就沒看出這個人的惡劣本質來,還一直以為他是熱血莽撞型,沒想到根本是一個小無賴。

  「既然這樣,你就當個嚮導帶我逛逛,也算沒有白來。」

  「有什麼好逛的,你自己去好了。」

  「我想看看這個你出生、成長的城市,你不帶我去,好!我抱你去。」

  「你!」

  無奈之下,寧遠帶著董世鈞遊覽家鄉的名勝,品嚐當地的小吃。

  一個傍晚,兩個人要穿過一個安靜的街心花園的時候,董世鈞牽起了寧遠的手。

  「放手!討厭。」

  寧遠想甩開,董世鈞抓緊不放,一臉無賴的笑意:「談戀愛不都這樣。」

  「誰跟你戀愛!」

  「你呀,不然還有誰。」

  「你!我沒答應你!」

  「你會答應的。」

  「我不會!」

  「一定會。」

  硬是抓住了寧遠的手,董世鈞和他並肩而行。

  「哎,我們這樣,算不算花前月下。」

  寧遠扭過臉,不看董世鈞。

  指著花園裡的梅花,董世鈞說道:「花前。」然後又抬頭看空:「月下。」

  「明明沒有月亮。」是個陰天,天空並無星與月。

  「沒關係,感覺對了就可以了。你想看月亮嗎?」

  寧遠賭氣說道:「對,想看月亮,我還想看星星,還有太陽。」

  「還有呢?」

  「還有彩虹。」

  「這樣啊!」董世鈞一隻手撐在下巴上,想了想,然後拉過寧遠,讓他面對著自己:「彩虹?」

  「對。」

  「好,給你看。」說著,董世鈞湊近了過來,還沒有等寧遠回過神來,已經被吻住了。

  在街心花園裡擁吻,雖然是晚上但是要被經過的人看見……寧遠急忙掙扎,但是被董世鈞抱緊不放,根本無法躲閃,只一下寧遠就忘記了一切。

  過了好一會,慢慢放開了。

  「看到彩虹了嗎?」董世鈞問。

  寧遠扭過臉,不去看董世鈞:「沒有。」

  「一定有。」

  到了晚上,董世鈞硬是擠到寧遠的床上,寧遠要起身,被他按住不放。

  「明明有兩張床,你過去那邊。」

  「過去也行,我有話要問你,先說話。」

  「什麼?」

  董世鈞坐正,認真的看著寧遠,問道:「告訴我,為什麼不能接受我?」

  「不為什麼。」

  「一定有理由。」

  「沒有。」

  董世鈞放軟了語氣,他知道寧遠一向是吃軟不吃硬,軟軟的磨他一定可以達成到目的,「告訴我,一定有理由。如果你真的不能接受我,告訴我,讓我死心,不然我可不放手。」

  寧遠沉默了。

  「說啊!不管是什麼,只要是真正的理由,哪怕是說嫌我比你帥也可以,只要是你真心的理由。你說為什麼?原因是什麼?」

  寧遠想了想,艱難的開了口:「跟我在一起會害了你。」

  「怎麼會?」

  「你不明白,真的會害了你,真的。」

  「什麼地方害,我怎麼不知道。我一直欣賞你,跟你在一起我可以從你身上學到很多,怎麼是害我?連我爸媽都說要讓我跟你學習。」

  寧遠低垂著頭:「真的會害了你。」

  「說啊!把理由說出來。」

  寧遠的聲音裡帶出了淚意:「我們不會有結果。」

  「為什麼?」

  「因為我……我的身體,你知道的,我隨時都會有可能……」

  「所以你就拒絕我,就是為了這個你就拒絕我?」

  寧遠掉下了眼淚:「我害怕、我一直都在害怕,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會……我真的很怕、很怕……」

  董世鈞靠過來把寧遠摟進懷裡,伸手替他擦去眼淚:「別哭了,一看你哭我心裡好疼,都不知道要怎麼才好了。」

  寧遠怔了一下,這句話像在哪裡聽到過。

  是,是聽到過的,董軍武對寧泊言也說過這樣的話。

  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結果還是遇到他了,還是要為他掉眼淚。

  握著寧遠的手,董世鈞認真的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不用害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有我在,你不用害怕。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你一定可以治好,一定會好好的。」

  「可是當我們真的很愛彼此的時候,如果我我……丟下你一個人,我受不了……」

  「所以你不敢去愛人?你寧可一個人守著寂寞、也不願意接受我?相信我,我有足夠的堅強和勇敢,只要有我在,我一定會好好守護你,還有你的心……」

  董世鈞拉著寧遠的手,讓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感覺到我的心跳了嗎?我會好好守護你的心,我會用我的愛補好你的心,會是溫柔甜蜜、完好如初的。」

  寧遠靠在董世鈞的懷裡,閉上了眼睛。

  「小遠,我愛你……」

  相擁共眠的時候寧遠還在流淚,董世鈞一次又一次輕輕的幫他擦去,小心翼翼的哄他。

  醒過來的時候,寧遠發現自己枕在董世鈞的手臂上,依在他的胸前,身體溫暖的感覺,讓寧遠覺得很是安心。

  希望能有多些單獨相處的時間,董世鈞提議假期結束再回香島,於是兩個人一起繼續遊覽。

  已經成為戀人,兩個人同枕共眠,接吻、互相愛撫,除了沒有做到最後,其他的一切他們都做了。

  雖然董世鈞很想要,想讓寧遠完全屬於自己,不過注意到他似乎有點怕,於是決定再等一等。

  離開的前一天,那裡下雪了,漫天飛舞的雪花讓在香島長大沒有親眼見過雪的董世鈞驚喜不已。

  走在飄雪的街道上,董世鈞完全不顧別人的眼光,興高采烈的唱啊、跳啊、呼叫,拉著寧遠的手旋轉,快樂的就像孩子一樣。

  董世鈞突然停了下來,伸手幫一旁的寧遠繫緊他的圍巾,然後又繼續剛剛的動作。

  回到賓館裡,董世鈞擁著寧遠,站在窗前,俯看萬家燈火。

  望著窗外飄飛的雪,董世鈞喃喃的說道:「真美……」

  「是。」

  「真的很美,很美……」

  「你第一次看到雪肯定會有這樣的心情。」

  「誰說雪了,我是說你。」

  寧遠不禁臉紅,這個人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肉麻的台詞完全不需要準備,一套一套的遞到自己面前來。

  嘴唇貼著寧遠的耳朵,董世鈞說道:「別忘了你還欠我一支舞。」

  「啊?」

  伸手拉過寧遠,董世鈞讓他的手臂環住自己的腰際,自己也摟住寧遠的腰,身子貼合在一起,慢慢搖動著:「一直想和你跳舞,去年就想了。」

  「去年……」

  「結果我等了一年。」

  靠在董世鈞的胸前,寧遠把臉頰放在董世鈞的肩頭,配和著他的腳步,舞出一曲溫馨。

  打開的收音機裡,樂聲正溫柔……

  動情時刻最美

  真心的給不累

  太多的愛怕醉

  沒人疼愛,再美的人也會憔悴

  我會送你紅色玫瑰

  你別拿一生眼淚相對

  未來的日子有你才美,夢才會真一點

  我學著在你愛裡沉醉

  你守護著我穿過黑夜

  我願意這條情路相守相隨

  你最珍貴

  ……

  我會送你紅色攻瑰

  你別拿一生眼淚相對

  未來的日子有你才美,夢才會真一點

  我學著在你愛裡沉醉

  你守護著我穿過黑夜

  我願意這條情路相守相隨

  你最珍貴

  ……

  你最珍貴

  你最珍貴

  ……

  董世鈞輕聲的呢喃:「小遠,你最珍貴,你是我最珍貴的……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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