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去地衡司做合同備案前離朱給景元發了個消息,有景大少爺背書手續順利的不得了,從前到後無比絲滑。
走出地衡司公廨巴拉特還在感嘆權力這種東西真是叫人上癮,你沒有別人有時人人都喊著不公平,你有別人沒有時又會變得心安理得,仿佛事情理應如此。
「我們早先做商隊備案時前前後後跑了五年才成,就這還有其他化外民酸溜溜的羨慕我們運氣好。」
這一回用了五十分鐘都不到就完事兒了,需要提交的資料更簡單,正本合同外加雙方身份證件,曾經小心翼翼上交的那一米高的文件山仿佛只是他做過的一個噩夢。
「總會慢慢變好,已經有人看到這些,但他需要時間。」
離朱把留作紀念的紙質文件收好,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轉身對他道:「這件事暫且保密,不要對外聲張,等到合適的時候我肯定不會虧待你們。」
拉起這樣一支編外商隊就像草魚群裡鑽進了條鯰魚,除了持明沒人敢這麼干,除了背後另有人支持持明也想不到這麼干。
巴拉特點頭:「明白了,從前我們怎麼樣,今後還怎麼樣,您放心。」
雇主是持明他們的生意要比從前好做得多,引來的視線也會變多,能不能扛住這份壓力直接影響到五十年後合同還存不存在。
某種意義上來講持明的高傲使得他們不屑於去做半途毀諾的事,對於他們地位並不匹配勢力也較為孱弱的合作者而言這是個好消息——只要不踩到底線雇主就不會扔開累贅。
離朱朝他比了個手勢,二者就在長樂天的神策府入口處分別,巴拉特回去找阿爾敏商量接下來的事,春霆衛並沒有退役但總是不見人影的醫師則要去見她的上司。
從收到玉兆傳信到離朱出現前後不過半個系統時,她直接去了騰驍將軍身邊,景元作為近衛肯定在。
景元確實在,只是室內的情況有些出乎離朱的意料——騰驍將軍在朝司舵發火,聽見動靜的景驍衛用眼神提醒離朱醫師盡量別發出聲音引起別人的注意。
她很是聽勸的貓貓祟祟湊到他身邊,動作輕得幾乎連呼吸聲都沒有。
有瓜!新鮮的!
「商隊成員在外面都子女成群了你這個司舵居然一無所知?這才停下來維修補給了幾天?如果不是女方豁出命帶著孩子找上門兒我都不知道咱羅浮還有這種人才!管不住褲腰帶的男人能有什麼出息,解釋個屁!我不聽解釋!」
騰驍把桌子拍得啪啪響,司舵被他吼得耳朵尾巴都耷拉著。
眾人視線的中心站著好幾位膚色不同高矮各異長相也挺千差萬別的女士,平均每個人身邊圍著兩到三個幼崽,有的有耳朵,有的有尾巴,有的耳朵尾巴都有,有的全都沒有。
活脫脫的豌豆實驗!
這些女士們無不低頭垂淚,小崽子們或是抱著媽媽大腿或是被媽媽抱在懷裡,怯生生的打量著全新的世界。看來控訴的階段已經結束,這口瓜只能事後找景驍衛補上了。
前來抓人的十王司判官是離朱的老熟人,他輕松的搖著鏈子,看到持明的大長老溜進來還衝她擠擠眼睛打招呼。那個被五花大綁捆成粽子的狐人四周還圍著一圈手持長槍的雲騎軍,看樣子跑不了要成為幽囚獄長期客戶。
沒人敢求情,因為他做的實在太過火。
就算沒忍住花花世界的誘惑出去後欲海翻騰,和人上床也該知道要戴個避11孕11套吧,這些東西學宮裡當做重點課程講過不止一遍兩遍,哪怕離朱這種「雨我無瓜」型學生都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來。結果這位勇士呢?他就跟收藏家似的什麼類型都勇於嘗試,嘗完還不擦嘴的搞出這麼多混血,可見多少有幾分故意。
「事到如今,還是得想想事情該怎麼解決。」說話的是司砧,作為如今六御中唯一的女性,她很難把視線從一位受害者攏起的肚子上挪開。
還在咆哮的騰驍將軍收起音量坐回去。
他不知道該怎樣「解決」。從一個有道德有良知生理男性自我認知為男性的人類角度出發,不管是勸說受害者打掉肚子裡已經成型的胎兒還是縱容她把它生下來……似乎都不太合適。
這事兒也不是雲騎將軍的職責範圍。
眾人將視線聚焦在孕婦們身上,對,沒錯,復數。
「已經降生的孩子留下,母親作為唯一監護人領取臨時居住證方便找份工作撫養孩童。」
司衡的意見很中肯,不過並沒有提及問題的核心,大家都不想提。
孕婦腹中的胎兒到底算不算人算不算命……這事兒全宇宙所有文明星系加在一起吵上一個琥珀紀也吵不出統一結論。
但是他們眼下就得拿出方案,拖拖拉拉的再過幾個月孩子也該降生了。
「可是這與仙舟聯盟現行法律有衝突的地方。」太蔔小聲提醒了一句,大家同時瞪他——誰不知道啊?要你多嘴說!
「生命與醫療相關的問題還是得問司鼎……啊,剛好離朱長老在,您怎麼看?」
司舵情急之下看見誰都像救命稻草,離朱從景元的影子裡走出去,一直走到孕婦面前。
「你們怎麼想,要不要肚子裡的孩子?」她指指「粽子」,「那家伙死有余辜,身後也不一定能留多少錢財,你們平均分分手頭都不輕松。」
「羅浮物價很高,住宿、醫療、教育……樣樣貴得要死。你是短生種,注定只能陪同孩子很短時間。」
這些都是很實際的問題,反正倫理上生還是不生問離朱都沒用,且不論她還是個實際年齡上的未成年人,持明也沒這功能。
騰驍將軍和景驍衛一塊怒視司舵,一個人在前面瞪,一個人在後面瞪。
女士們緊張的你看我我看你,柔弱些的抱著孩子嚶嚶哭泣。
她們有哭泣的理由。
這些母親原本並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孩子的父親工作辛苦但性格溫和,每次偶爾出現都對孩子表現出濃濃的父愛,手頭也不吝嗇,總體而言是個能讓人滿意百分之八十的伴侶。突然有一天他發來封斷崖式分手信,疑竇叢生的她們顧不上許多,帶上孩子匆匆趕到天舶司商隊的駐地打探消息。
然後大家就都知道了,那個男人甜蜜的承諾就和他賣出去的東西一樣,全都是批發的。
由於場面過於壯觀,這件事驚動了當地小報爭相報到,最後就是現在這個樣子,羅浮反而是最後一個得到消息的相關方。
「存儲資料已經買回來了,報道也都成功撤掉,先把犯人交給十王司審訊,至於受害者……另行開會討論?」
司衡小小聲的建議捅了大簍子。
他話剛說完那些受害者裡有數位推著孩子湧上前,試圖推搡毆打圍著犯人的雲騎軍。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泣,甚至還有不少花樣翻新的謾罵混雜在一起,莊嚴的神策府議事廳熱鬧得堪比菜市場。
離朱趁機迅速退到景元身側,伸長脖子看得津津有味。
景元反手跟摁貓一樣接二連三摁了她好幾下:「少看這些,影響智商。」
但是那邊吵得實在是太精彩了,他自己沒忍住多看了幾眼,立刻招致醫師不滿:「只需驍衛放火,不許醫師點燈?」
「我智商高,掉一點也無所謂。」景元回答的有理有據。
小孩子哭著喊「爸爸」的聲音凄厲尖銳,震耳欲聾,女士們把好孩子都照顧得很好,他們身體健康精力充沛,一哭至少能持續一個系統時。
離朱堵住耳朵側身看,打定主意只要將軍不清場就絕不離開。
受害者涇渭分明的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拉著孩子站在原地目光被仇恨占據,另一部分堵在犯人面大吵大鬧,都認為自己才是「丈夫」的真愛,其他人全是不要臉的狐狸精。
「就……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個男的才是狐狸精?」
離朱一邊耳洞堵著一根指頭,用支起的胳膊肘碰碰景元,後者的反應是稍微動了一下把她擋得更嚴實:「看破不說破。」
狐人嘛,距離狐狸精不算遙遠。
比較冷靜的那些母親直接轉向騰驍將軍,其中有兩個孕婦要求接受終止妊娠的手術,後續治療以及對子女的安排也都在商討範圍內。
這幾位都是知道及時止損的聰明人,可以看出她們受過一定程度的教育,離朱又跟著感嘆:「怪不得丹鼎司要記錄孕婦極其丈夫的學宮考試分數,不學無術也屬於高危妊娠人群啊。」
景元嘴角微動:「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我說,回頭這幾位大姐圍著你討伐,你說你是還手還是忍著?」
沒看被打的雲騎守衛都直挺挺忍著呢麼?還手吧這些全都是普通人,一不小心就打死打傷了,不還手吧自己生氣,於健康無益。
「可是吃瓜的時候沒有評價就像吃飯沒有肉,吃了跟沒吃沒有太大區別!」
離朱理由充分,不過她注定吃不到後面的瓜了。
騰霄將軍和理智尚存的幾位女士已經談妥賠償條件,其中兩位孕婦現在就能住進丹鼎司病房。
——為免夜長夢多,持明大長老少不得要和景驍衛一起跑趟腿。
第197章
仙舟聯盟不是沒出過趁著各種機會溜出去浪的家伙,玉界門下面的「海關」每個系統時都會抓到復數以上的偷渡客——短生種往裡鑽,長生種往外跑。尤其近年來與星際和平公司的貿易往來越發繁榮,對面那種「自由」至上的價值觀也影響到了不少是非觀尚不穩定的青少年群體。
鑒於本聯盟歷史過於久遠,審美疲勞的人們總是向往外面那些格外新鮮的刺激,削尖腦袋往外溜的情況屢見不鮮。
這些人有的還能管住自己,有的就管不住,某些特別粗心馬虎的說不定就會在某次激情之後意外將那份原本應該被鎖定的基因泄露出去。
通常情況下只要地衡司發現有人跑出去逾期不歸雲騎軍就會聯動響應,第一時間把糊塗蛋撈回來扔進幽囚獄關禁閉。至於說後續,最好沒孩子,派人喬裝一番登門告知對方伴侶出趟門的功夫就暴斃了,奉上賠償金,這事兒一般到此為止。
以短生種的壽限算受害者很可能根本熬不到那些混蛋完成幽囚獄的刑期,不如早早放人家重新開始。
大家最怕的情況就是孩子,尤其是出逃男性昏了頭,孩子還在女方肚子裡的那種。
已經降生的幼崽將由經手人采集樣本送至丹鼎司進行基因檢測以確定會不會將豐饒的風險泄露出去,確定不是混血長生種的極少數幸運兒可以和母親安穩留在故土平安度過並不漫長的一生。如果是長生種……出於對孩子的愛護,聯盟只能捏著鼻子給母親發個臨時居住證明好讓她跟著孩子一塊在仙舟上生活。
如果倒霉至極遇上肚子裡揣了崽的「受害者」,那真是一場災難。人的本能使得成為母親的女人不遺余力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孕婦又是絕對不能亂碰的紅線。當一個孕婦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打掉腹中胎兒時她就已經贏了,你更不能嘗試對她進行道德綁架,因為她就是道德高地。
聯盟不會強迫仙舟以外的人進行基因測定,也不會不由分說強行墮掉孕婦肚子裡的胎兒。也許早年偶爾存在過如此粗暴的執法行為,但隨著星網的普及與信息流通的加速,如今哪怕只是為了名聲考慮也沒有人會這麼干。
千錯萬錯都是成年人的錯,小孩子多無辜。
值得慶幸的是仙舟人多半保守,審美也更傾向於和自己長相差不多的生物,不然萬一哪個多情浪蕩子偷跑去海洋星球與當地很能生的智慧生物發生些什麼的話……從將軍到六御都會頭疼到想死。
像今天這位時間管理大師闖出的禍已經算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景了,按照一個孩子一百年算,這位狐人勇士能在幽囚獄挑個比較靠近重犯區的全景囚室。
後面的討論多半不太適合未成年人參與,所以騰驍將軍把護送兩位孕婦前往丹鼎司的事兒交給了景元和離朱。
鑒於人數超過普通家用星槎的准載標准,景元專門借了神策府的中型星槎連大帶小一股腦塞進去開著就走。離朱坐在副駕上慢條斯理扣上安全帶,摸出玉兆與病房區聯系。
「這裡有兩個孕婦要終止妊娠,三個孩子做基因測試,安排進同一間病房,再問問哪位醫師有空。」
丹鼎司的招聘完成沒多久,新人們陸陸續續到崗,剛好可以順便看看情況。
神策府的任務,又是大長老親自打招呼,病房床位安排得飛快。
後座上兩位母親緊緊抱著已經出生的孩子,為自己迷茫的命運陷入呆滯。小孩子倒是恢復得快,這會兒已經趴在舷窗上邊驚呼邊向外看了。
「媽媽媽媽!我們在天上飛呢!」
頑皮的幼崽伸開胳膊攤平,假裝自己也是只鳥,嘰嘰喳喳鬧個沒完。
景元倒是無所謂,但他有點擔心離朱能不能堅持。向後看了三兩次也沒能提醒女士們管管自己的孩子,他只好打開星槎自帶的娛樂設備——雖然是神策府的星槎,後座也仍然可以用虛擬光屏看動畫片。
幼崽們終於安靜下來,他們試著用手去碰模擬屏幕,驚訝的發現自己從光屏中穿了過去。這是個新奇的游戲,小孩子念念有詞爭搶著比賽看誰能用胳膊把整面光屏全部擋住。
——幼崽都是什麼能毀滅世界的怪獸嗎!好可怕!
還好丹鼎司洞天很快就到了,落地後有專門的接駁車在門口接了幾人直奔病房區。
終止妊娠對於持明來說不會比闌尾炎手術更復雜,難點主要在於倫理而非技術。
「離朱長老,剛好您在咱們這就直接做准備吧,您給個雲吟術,醫士隨時就位。」病房區的負責人也換了新的,身後跟著一群見習醫士。
頭一次見到持明龍師的大長老,差點從兜裡摸糖逗「小孩」的狐人和天人出了一身冷汗。
「哦,好,不過得先把手續辦完,再來兩個人帶三個孩子去采集樣本。」離朱挽起袖子露出手,拜體質所賜她也就幾天沒摸刀指尖的繭子就有消失的跡像。
醫助拿著風險告知單前來給要做手術的人簽,她們兩位情況特殊,既然神志清醒那就自己簽字,不必把命交在別人手裡。
兩位女士看完單子對上面的說明有些害怕,小醫助抿嘴笑著安慰她們:「放心吧,今天離朱長老在,有她動手包你們輕松無痛解決煩惱。」
景元握拳堵著嘴偷笑,生怕惹怒了離朱等會兒挨揍。
雖然但是……大長老醫術平平卻被各個主刀醫師搶著請,不得不說人各有其擅長之處。
「可,可是這位小姐還是個小姑娘,讓她進產房是不是不太合適?會不會嚇到她?」
兩位孕婦都是有過生產經驗的人,自然明白分娩之時有多可怕。疼痛會讓人五官扭曲,整個過程帶著原始的醜陋。看個子這孩子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子可看不得那些。
醫助努力但是失敗,笑得聲音很大:「大長老是很年幼,但她也有三十多歲了,恐怕比您年長哦!而且她在丹鼎司病房見習過相當時間,更多可怕的情況也不是沒見過,謝謝您,不過您真的不必擔心太多。」
「……」大長老本人全程無語,翻了個白眼率先去准備室換衣服。
手術進行的很順利,三個小朋友各自被取下一綹頭發又抽了十毫升血,回到病房就看到母親躺在潔白的床單上安詳入睡,肚子已經平了下來。
「明天醒過來她們就能下地行走了,不過最好還是多養幾天,地衡司撥了多少經費?」
醫士的意思是小月子也是月子,雲吟術又不是十全大補丸,「病人」最好住上二十來天再走,不過具體要看收到多少住院費。
景驍衛終於派上用場,很是爽快的刷了費用又指定電子發票寄送部門:「麻煩寄給地衡司民生部,備注上寫兩位女士的姓名與原籍。」
他挨著單子簽字,離朱抽空在病房裡轉了一圈。
新人總有很多新樂子,每個診室都時不時飆出醫士們憤怒的咆哮——有開錯藥劑單位的,有填錯價格的,有看不出病人病症的,有和病人一起發瘋的。
千姿百態,數不勝數,相比起來丹楓當初的精神狀態都能稱得上穩定且優秀——這才是新人到崗的頭一個星期。
「看來可以提前准備明年的招考了呢。」大長老自言自語,順路往太真丹室溜達。
這地方主要生產軍需藥品和成藥藥丸,岸邊的錦鯉經歷過戰火所剩無幾,新放進去的魚苗也不可能迎風就長,一個個小豆丁跟在潛艇般的前輩屁股後面游來游去,活像跟在丹士們屁股後面的學徒。
炸爐聲不絕於耳,可以想像月底報表上的數字會是一個何等可怕的場面。丹鼎司自負盈虧,這麼搞確實不太好……回頭得在注意事項上加一條:丹爐自備。
看完醫士和丹士們的工作情況,她又回病房看看還在睡的兩位女士,景元坐在病房裡給三個小孩子削水果吃,頭發都被小爪子給揉炸了也耐著性子好聲好氣說話。
離朱打了個哆嗦,小孩子真可怕!
「完事兒沒?完事兒回去復命!」她在病房外吆喝了一聲,話音剛落景元就閃現出來:「你怎麼才回來啊?你再不回來我耳朵都要聾了!」
「我以為你和小朋友們玩得很開心?」離朱看看他染上果汁顏色的白頭發,頭頂翹起一小撮就像玄鳳鸚鵡的頭冠。
景元苦著臉:「別提了,帶孩子比打仗都累,我寧可回去加班!」
看來他是真的頂不住,眉毛眼睛鼻子皺成一團,眼角下的痣跟著上躥下跳,表情相當豐富。
「那太好了,看來我一個人獨享外賣。」她搖搖玉兆,頁面顯示機巧鳥還有二十分鐘上門。
「我今天好像已經把工作忙完了,真神奇耶,居然不用加班!」景驍衛大聲感嘆,只有感情全無技巧,離朱長老冷笑:「我家的飯是那麼好蹭的?你發了那麼多庭院植物給我,有沒有想過我一個人根本種不了?」
「哦,我現在知道了……」景驍衛內八站姿乖巧應答:「對不起~」
他怎麼會不知道呢?他當然知道她一個人不好收拾那麼多植物,這不就有理由登門拜訪了嘛!
第198章
醫士丹楓生前就已將他名下私人所屬的房產轉贈給養女,他身故之後幾百年以來結余的工資也統統由丹鼎司轉交給「遺孤」繼承。仰賴他考慮周全,持明的大長老不需要窩在族地裡苦哈哈的蹭吃蹭住。
由於大家立場上的巨大差異,同僚們可不會好心的拉著大長老一塊發財,她窮得要命。至於持明的龍尊……龍尊受族人供養,龍尊持有的財產在其轉生後理所應當歸於族中,既可以說整個持明一族都是他的,也可以說他孑然一身什麼都沒有。
飲月君一個巡鏑也沒給離朱留,反而還要她幫忙保管他的長槍擊雲。
「我覺得……」景元一頭毛茸茸的厚實白發被汗水徹底打透,他就跟被人從水裡撈上來一樣(腦袋)瘦了一大圈,「應該是這樣栽種吧!不然前面的植物擋住後面的,不好看。」
這家伙巡查農業洞天的時候離朱每天早上一睜眼就會收到各種庭院植物,只要是景大少爺覺得會好看的他就買下來讓人打包發貨,有種完全不顧人死活的美感。
兩個月前的瘋狂消費終於在今天讓買單者嘗到苦頭。
離朱拿著一沓說明書站在挖好坑的花園前努力轉動大腦:「後面種大的,前面種小的,中間要錯開,照不到光源會爛掉。」
丹鼎司舊洞天被打砸得七七八八,丹楓留下的銀桔裡只有一小株存活,它藏在瀑布一樣的大灌木叢下勉強逃得一命,於是率先被安排在靠近門邊最好搶到光照的位置。
「你往旁邊站站,當心被土塊砸到。」景元也是頭一回用鏟子,在自己家裡種花種草這種事哪裡需要他去做,給別人干活倒是挺積極,「說明書上寫了要用支架嗎?」
庭院觀賞植物多半比較柔弱,在打包的安全氣囊裡待了這麼久終於埋進土裡,自然需要些額外的技術手段進行支撐。
「差不多得了,能活就活,活不起拉到,我沒那麼多心思關照。」離朱「嘩啦」合起說明書,其中一片紙因為力道太大而飛出來,忽忽悠悠飄落地面。
景元給那棵銀桔添了兩鏟子土,根據所謂的「經驗」馬不停蹄地填坑。
他一直忙到光源切換才把院子裡的花草都種在正確位置,中途不乏出現一兩回反工的情況,不過到底還是順利完成。
「你去洗澡,之前留的衣服都還在……」離朱嫌他身上都是汗,甩手就走:「機巧已經給收拾好了。」
外賣盒擺在桌子上,桌子放在原位,坐在桌邊的人換了百分之五十。
不用想借口留下蹭住,景元貼著窗邊把鏟子插在土裡,走過會客廳時順手捏了塊炸物塞進嘴裡。家用清潔型機巧骨碌碌追在他身後拼命擦腳印,順手連蠟也一塊打上。
離朱的廚藝僅限於燒開水,如果說把外賣從盒子裡取出來擺在盤子裡也算的話,那她手藝還挺不錯。
等景元重新恢復蓬松的模樣踩著拖鞋出現,會客廳裡不見人影。
「嗯?」青年探頭往廚房裡看,一罐貼著水珠的沁涼飲料橫飛過來:「接著。」
「哇!你謀殺啊!」慢上一秒就會被砸中,他及時向後躲開半步,回收撈住易拉罐:「還好我反應快。」
離朱拎著另一罐關上冰箱門:「哼!」
分明是她並無殺心。
這屋子不怎麼住人,離朱也只偶爾留在這裡過夜,如今更多時候她還是留在鱗淵境內守著那兩顆持明卵,所以冰箱裡整整齊齊全是各種口味的飲料。
兩人回到桌邊坐下,深夜攝取的糖分讓大腦昏昏欲睡。
「商隊那邊沒問題,不過還是要給時間讓他們回老家把族人都撈出來。」離朱撐著桌子,手裡的飲料罐搖搖晃晃:「他們是個突破口,明顯但又容易被忽略的破綻。」
話題的跳躍幅度有點大,她眯起眼睛冷哼:「今天這幾位,信是你讓人寄的?」
那個狐人不可能自己想不開突然給所有情人寄分手信,他既然能騙住這麼多女人,那就說明他腦子或者說他的邏輯肯定不會差……不然沒辦法無縫安排好時間分配。肯定是有人要借他項上人頭一用,先把天舶司的水攪混了才好有理由下手整頓。
「這分明是正義且善良的提醒,單身母親日子可不好過。」景元沒承認但也沒否認,他不介意在完成既定目標的途中順手幫別人點小忙。
「反正現在這個司舵必須得換掉,哪怕沒有司舵也不能再繼續用他了。」
騰驍將軍會說壞秩序也比沒有秩序強,可是司舵和秩序並不能劃上等號,就像丹鼎司現在沒有司鼎但也運轉正常一樣,各部首腦更多起到一個提綱挈領總覽全局的作用。六御是負責人不是經手人,干活的全都是普通職員。
關於羅浮的航線,這東西也不是司舵決定的,有沒有司舵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再出現倏忽之亂那種快叫人貼到臉上還毫無預警的危險狀態。
一個天舶司,一個太蔔司,兩位就跟神游一樣完全沒有發揮到應有的作用,差點讓敵人在羅浮仙舟正中心炸出朵煙花。
太蔔司情況更特殊些,所以景元決定先朝天舶司下手。
「商隊那邊情況怎麼樣?」他吃掉自己那份夜宵,眼巴巴的向離朱的盤子裡看過去,好吧她吃得更快。
大長老翻開玉兆追加點單,目光在兩家差不多的店鋪間游移不定:「和你設想的一樣。我的意見是允許他們把族人都遷過來,幾百年後背叛的概率會大大降低。」
巴拉特和阿爾敏都是吃過苦的人,他們知道環比其他勢力仙舟聯盟至少有底線在,在這個草台班子互相比爛的大環境下顯得尤其眉清目秀沁人心脾。但他們的後代可就不能保證了,仙舟上自己的年輕人裡不也盛行起外向之風嗎?
總看同一個東西看下來幾百年,再好看也審美疲勞,加上一點點與族裔和血脈有關的誘惑,別說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離朱自己都不能打包票絕對對仙舟聯盟忠誠。
忠誠的前提是沒有人能給出比仙舟聯盟更高的價碼……這話不好聽,但不能因為不好聽就不聽。持明又不是植物只要種在地裡就不會動,一旦聯盟選擇不做人他們當初怎麼來今後也有可能怎麼走。
「坐標和許可,還有洞天的購買權?」景元手指有些癢,他想摸棋子。
離朱喝光飲料把金屬罐一點一點捏成金屬餅:「出於我們持明的經驗之談,想要留下有才能的人最好別同時留下縫隙,蹲在外面等著挖牆腳的家伙比水裡的魚還多。」
「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數量少,一個中型洞天就夠用了。也許他們進化的方向全點在腦域,身體實在是柔弱。」她撐著下巴看景元,月光從窗外灑下來,就像魚在水中的鰭,「他們需要強而有力的保護者,我認為這份共生關系裡羅浮不會吃虧。」
中型洞天就相當於一個中型城市,常住人口五十萬以上一百萬以下。阿爾敏和巴拉特所有族人全加在一起,包括散落宇宙各處的那些也算上恐怕都夠不著最低線。相比他們能帶來的商業價值,給個暫時居留權便宜得就跟白撿一樣。
「戶籍只能掛在隨行星艦上,遵守仙舟聯盟的法律,這是底線。」景元停了一會兒,「天舶司現在很亂,各項規章制度形同虛設,真叫人擔憂。」
「哦,你真討厭!」離朱能聽懂他藏在話語下的意思,但她不喜歡這種交談方式——那會顯得自己很傻,「謎語人滾出羅浮。」
「要不要這麼凶……」他呲牙咧嘴的抱怨,喝掉飲料起身去窗戶邊上接機巧鳥快遞。
提醒離朱天舶司「現在」很亂就是告訴她有什麼不太合法的擦邊操作都要盡快做,無人管理時那叫無心失誤,等到秩序重建以後犯事兒就是頂風作案故意為之,量刑標准天差地別。
前者警告罰款,後者嘛……很可能幽囚獄一游。
「凶你怎麼了?你有意見?」追加的點單安全抵達,離朱把裡面的東西倒進盤子,眼皮都沒掀。
她都沒去摸龍牙,說明只是嘴上厲害。景元嬉皮笑臉晃晃腦袋,豎起的呆毛跟著在夜風裡搖曳:「哎呀呀!我好怕怕哦~」
外賣盒夾雜著破空聲橫飛而來,景驍衛歪頭躲了一下,成功閃避。
「沒有打到∼誒你別對我宵夜下手啊!」他直接把手伸向離朱的盤子,虛晃一槍騙開她,「聲東擊西。」
「呵,圍魏救趙。」離朱摁著他腦門,「投不投?」
指腹上的刀繭有消退跡像,軟歸軟但粗糙,不過這份粗糙已經不是那麼明顯了,能感覺到她指尖的微涼。
持明的體質更像水生生物,溫度低,柔軟,密度大且強韌。
「……投,投降!」他乖乖把自己的盤子交出去,離朱搶走一小半食物又給他推回來,「吃都堵不住你的嘴,話可真多。」
景元笑眯眯的,一點也不為失去小半盤宵夜而難過——她都不會去搶別人盤子裡的食物呢。
第199章
沒過幾天剩下幾位「狐狸精」的受害者也被送進丹鼎司,除去其中一位在知曉不能要到更多賠償之後爽快同意終止妊娠,最後只有一人在大家看藍皮猩猩的眼神裡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她身邊已經有兩個幼崽了!
「也許有人就是天生繁衍欲望強盛特別喜歡孩子?」這樁案子成了丹鼎司進來最炙手可熱的話題,繁雜艱難的工作中能吃到些狗血瓜幾乎成了所有人繼續上班的源動力,別說剛上崗的新人,許多帶實習生的老醫士也好奇不已。
離朱從醫助們那兒得到一把瓜子邊磕邊聽,據說緊跟其後被送進來的女士們堵在丹鼎司門口打了一架,大人打大人的、孩子打孩子的,護送的雲騎都不知道該攔誰才好,差點被自動機巧誤認為是醫鬧。
「我聽說那個狐人商隊成員已經被拖去十王司了,狐人要求把他關到步離人囚犯旁邊。」
「臥槽!這就有點狠了啊!至於嗎?」
「想想看,為了給他收拾爛攤子你很可能要加班。」
「雖然加班費及時到位,但我還是想說『給我死』啊!老子晚上的約會泡湯了!」
「你說他騙這麼多女人還生出這麼多崽,到底圖什麼?」
視線轉移到為數不多的狐人同事身上,抱著尾巴不知該如何解釋的狐人們心力交瘁——狐人不是狐狸精,沒有性癮傳統,更不是生崽狂魔!
離朱瞪圓了眼睛吃瓜,瓜子都忘了磕:「他是不是信了誰的邪?正常人哪裡干得出這種事!」
「就是!」一位醫助壓低聲音,狗狗祟祟的左右查看,確定沒有陌生面孔才和一圈同僚小聲咬耳朵道:「我聽說外面現在好流行健康知識講座,只要去了就給發二斤雞蛋,那裡頭什麼都講,偏方、傳聞,樣樣齊全。」
「我也聽說了,有人去試過,可靈驗呢!」
接話的醫助比比劃劃:「那個誰誰誰,就那個你們都知道的,孩子不是天生體弱嗎?他們就去長澤灣找了棵大樹圍起來又唱又跳神神叨叨的,後來孩子果然好起來,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
「那叫儺舞,是古國皇帝時期的特殊祭祀形式之一,別道聽途說了就信啊!當心到時候被人忽悠傻了。」
「管他什麼舞呢,有用就行啊,又不是所有人都掏得起丹鼎司的診費。」
矮墩墩的持明姑娘一會兒轉向這邊一會兒轉向那邊,總覺得誰都有道理,這瓜吃得可太有意思了!
「回頭誰去問問這幾個人看她們知不知道點風聲?被那狐人蒙在鼓裡騙,一轉眼孩子都那麼大了也是可憐。萬一問出點內幕報告上去還能幫她們爭取些優待,化外民在羅浮日子怕是艱難,還帶著那麼多小孩……」
小醫助們交頭接耳義憤填膺,離朱跟著用力點頭:「就是就是,物價又漲了!」
話題順勢轉移到漲價後工資能不能跟著漲的方向上,抓著把瓜子的持明大長老成功脫身。
因為出了這樣大的一件事狐人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自行查了一遍,生怕再有不孝子弟溜出去搞事。離朱沉思著叫了個星槎返回鱗淵境——那個狐人的舉動確實很奇怪,生孩子這種事難道也上癮?再有撫養教育的樂趣也和基本沒有參與度的男性關系不大吧,不理解他為何樂此不疲。
轉頭議會上龍師們也在議論此事,八卦之外主要還是眼紅別人家幼崽跟石頭蹦出來似的一串連著一串。
「眼下有兩件事需要大家合力完成,」
「大家」這兩個字離朱幾乎從牙縫裡擠出來,「其一也是自查族內,以免有族人不當心被誘拐或者私下羅浮。別人的笑話好看歸好看,也得警醒類似的事兒別發生在自己身上,不然到時候就是雙倍丟臉。」
事關闔族臉面,龍師們並無異議。
緊接著離朱又從風浣手裡拿出近一百年的統計數據,讓雪浦讀給所有人聽。
一百年內羅浮的物價漲幅不大但也不能說沒有漲高,其他族裔的平均收入基本也跟著物價一塊緩慢上升。但是持明族人手裡的錢並沒有變多,能進丹鼎司的人在整個族群中最多占據三成。這還是從前丹鼎司完全由持明掌控的情況,今後持明們進入丹鼎司就業的數量恐怕會有小幅下降,平均收入也會跟著降低。
然而族中的支出卻是連年走高。庭院裡的孩子,被領養的未成年人,辛苦的護珠人,博古通今專門收錄典籍的學者,以及傷殘和年老失能的族人,這些全都要花錢。
再苦不能苦孩子,老人辛苦一輩子不能繼續苦,夾在中間的族人也是人。雖然現在看上去一切仍舊欣欣向榮,可是離朱不敢賭一百年以後羅浮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時不時冒出來的豐饒民就像某種詭異的周期律那樣消耗仙舟過剩的人口與泡沫,每次大戰之後羅浮都會恢復到休養生息的狀態,然後又因為承平日久而冒出各種問題。
周而復始。
深知自己過不得窮苦日子,離朱欣慰的看到其他龍師也一樣。難得大家能在同一件事上觀點相同,計劃被接受的可能性大大提升。
丹鼎司不是獨食了,總得另想法子賺錢。
「我雇了個商隊,凡是找不來工作的人都來試試。」這個「找不來」有可能是性格實在孤僻內向,也有可能是對工作種類與工資金額不滿。
總之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缺的厲害就別在家裡躺著。
龍師們都沒想到大長老不聲不響突然整個大活兒出來,但這又確實是造福闔族的好事兒。
「一隊在護珠人指引下撿取破碎的鱗淵珊瑚枝丫,願意的人可以動手做些工藝品交給商隊售賣。另一隊我打算送去工造司學學珠寶鑲嵌,手裡有門技術什麼時候都餓不到肚子。」
離朱的燕國地圖向來很短,等雪浦讀完數據一眾龍師臉都綠了——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發現原來族裡還有這麼多收入在平均線以下完全仰賴養父母接濟的年輕族人。
這個年紀兜裡窮得叮當三響,你們睡得著嗎!
龍師們:「……」
誰在這個問題上唱反調,誰就要做好出門被同族套麻袋的心理准備。哪怕保守派龍師呢,他們只是另有所求的頑固,不是真的蠢。
「大家有意見嗎?誰願意辦這個事兒?」
那不能所有事情都壓在大長老一人肩頭,不然她就是劈開兩半也忙不過來。
這是件新鮮事,大家事先都沒聽到風聲,怔愣間日支冒出來:「大長老要是沒有意見,我們去督促族中自查。」
TNND的,輕松活兒被搶了!
「去吧,交給你們。」離朱想著要是沒人接手就把賺錢的肥差留給風浣,最多十年曼兌的那個龍師之位也會是她的。
「大長老,」龍師群中走出一個青衫的纖瘦青年,雙手抱拳長鞠一躬,「苦竹願意領取改善族內民生之事。」
他年齡看著不大,也不眼熟,離朱盯著他想了一會兒才想起此人正是第一批頂替師父早早接班的龍師。他的師父之前好像也不從屬於某個小團體,巫凡和丹楓對那位龍師的評價高度重合——聰明人,但是不沾事。
「苦竹是吧,你跟我來。」
有人毛遂自薦當然是好事,離朱叫上風浣和雪浦,其他龍師自行散去。
「丹鼎司內近來疑似有不明教派蔓延,你去徹查此事,一經確認絕不姑息。」雪浦通過考試穩穩當當進了丹鼎司,目前正在實習,這件事他去做再合適不過。
目送他接下任務離開,離朱才對苦竹和風浣道:「組織打撈的工作我會另尋別人負責,你們兩個自行商量著決定誰帶隊去工造司誰領族人制作工藝品,一年後看情況決定究竟誰能主導這個新產業,如何?」
苦竹與風浣對視數秒,都對最後的勝利勢在必得:「是,大長老。」
離朱長老淡定的在心底撒花歡呼——卷起來!卷得好!再卷響亮些!你們卷我就不用卷了!
風浣搶先道:「我選招募族人制作工藝品,你可有意見?」
苦竹當然有意見,他也想做這件事。持明們的審美都不太差,又是用波月古海裡的珍貴材料碎片制作,哪怕看在材料份兒上這東西定價也不會低,而且不愁賣。但是去工造司學東西……你這是要搶人飯碗啊,司砧能願意嗎?
再說了,珠寶設計與鑲嵌學起來也沒那麼容易,什麼時候出成品更是個未知數,相當於上來就缺條腿,起跑線上摔個大跟頭。
但是苦竹也知道風浣乃是現任大長老不能說心腹至少也足夠親近之人,他有理由相信如果自己不站出來這口肥肉怕是全都落入此人袋中,他得償所願的可能性不大。
然而就算成功的可能不大,該爭取還是要爭取一下的,萬一成功了呢?
「我也有意於工藝品一項,師父的朋友有不少都是羅浮廣受歡迎的大家,這些人的弟子還是能勉勵組織一二。」
這是他的天然優勢,別人都沒。
風浣看向離朱,離朱撓撓頭發:「要不這樣,你們打一架,誰贏聽誰的?」
「大長老!」*2
「好好好,那你們慢慢商量,明天把決定告訴我。」
第200章
轉頭苦竹就和風浣「商量」好了,前者帶隊去工造司,後者招人制作工藝品。
很難說他們兩個到底有沒有私下動手比劃,但苦竹顯然不是風浣的對手——再怎麼說她也是和離朱同屆都在神策府經過訓練的年輕人,不和大長老比也是能傲視全族的高手。
勝負已分,接下來就要看各自管理和賺錢的手段了。
離朱從族裡摟出些傷殘人士,只要還能生活自理就把他們拉出來跟著護珠人下水。撿材料的工作非常簡單占時極短薪水也不是太高,不過要是加上族中補貼那就是兩份經濟來源,美滋滋。至於上了年紀但手腳還利索的族人,庭院是他們理所當然的工作首選。
在羅浮上能早早賺夠養老錢的人並不多,因為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活多久。
風浣風風火火去做事,苦竹這邊還需要離朱幫他走通工造司的關系。
只是學習如何加工珠寶與貴重金屬,司砧的意見並不大。因為持明開放了丹鼎司的招聘,所以作為平等的同僚部門工造司也要對丹鼎司開放,這是種對等的公平——工造司的工匠也不能保證自家絕對不會出學醫的子弟,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司砧也是離朱的老熟人了,聽聞是有償學習還同意派一位正式工匠來充當教師。不過離朱沒有急著應下這件事,她打算趁探視應星時問他有沒有推薦。
如果能把應師傅從幽囚獄裡薅出來那就更好了,根本用不著央求旁人。
上午領苦竹走一趟工造司混個臉熟,下午離朱就向十王司遞交了探視申請。
應星的判決已經下發,他是個極其難得的安靜犯人,獄卒和判官都不會無故為難他。據說幽囚獄不少久遠的機關都仰賴他修了一個遍,如果運氣好遇到重大慶典宣布大赦,他大概會被列在赦免名單第一行。
走完流程判官安排守靈領路,離朱衝提著燈的小少年呲牙笑笑:「巧啊,又是你。」
守靈倒吸一口涼氣,噔噔噔向後大退數步:「你!禁止攜帶武器進入幽囚獄!禁止殺死犯人!」
「……」離朱臉上硬擠出來的「核藹」笑容瞬間消失,她在守靈戰戰兢兢的視線下取出龍牙放在獄門外,順手提了另一盞燈在手裡,「還不領路。」
「嚶!」守靈一個寒顫躥出去,始終和她保持三米距離。
關押應星的囚室不像丹楓那樣深入核心,走了十多分鐘他們就來到一條白色走廊,再向前走到第三間,右邊就是他的落腳地。
為了保證犯人有在乖乖坐牢,更為了避免他們自殺,門的上半部分是單向可視的。離朱透過它看到應星正坐在桌邊,低頭研究手裡的小零件。
他的頭發裡一絲黑色也沒有了,腦後胡亂用根簪子挽住長發,免得它們滑落眼前遮擋視線。
「你有半小時探視時間,別浪費在這裡。」
丹楓那個時候離朱是作為「家屬」直接衝到囚室外的,十王判官雖然多數是死人但也不打算再死一次,「家屬」情緒激動,又有少數族裔的特殊性,所以她才能長驅直入。當然,事後離朱為表對法律的尊重主動坐牢接受懲罰,不管判官們想不想要她的態度很好,後面的事也就跟著不了了之。
等到了應星這裡探視還是要守規矩的,守靈會把應星帶出囚室送到專門的「會客廳」。
夠進幽囚獄但又不至於蹲上一輩子的人有很多,畢竟仙舟聯盟也不是人人皆聖賢的洞天福地。總有人不小心把學宮裡講過的東西拋諸腦後,然後玩脫了送自己進監獄,不過好在只要努力表現出積極改造的一面就能獲得減刑,具體標准可以去找獄卒了解。
只有重刑犯,一輩子不能離開或者所受刑罰極其嚴厲的才會關押在核心要地,應星已經換過兩回囚室了,從裡到外,他現在淡定得很。
「應師傅,有人來看你,跟我來。」守靈先把離朱送進會客室安坐,回頭打開囚室門招呼犯人。
「好的。」
他安靜的收好零件,作為聽話的交換,獄卒允許他保留這個對整座監獄都很有益的小愛好。大家一致認為這短生種犯人年紀也已經足夠大了,死刑和壽終之日究竟哪個先來帝弓司命都不知道,稍稍縱容些不是問題。
應星走到門邊,守靈相當客氣的放他來到走廊上。
死刑犯人有項特權,那就是不必再被鎖鏈限制身體自由。當然了,如果他企圖逃跑,那麼判官就有權當場執法。
提前結束刑期也不是不行。
離朱坐在會客廳硬邦邦冷冰冰的長椅上耐心等待,面前擺著獄卒提供的兩杯溫水。有傳聞說這東西能讓人冷靜,尤其當需要家屬來勸勸犯人開口說點什麼時,一些並不出格的優待就顯得非常必要。
不過應星已經不需要說什麼了,丹楓把罪責全部攬在自己身上然後迅速轉生讓這一切戛然而止,他說什麼都已經來不及。
探視犯人不是探視病人,什麼都不能帶因為不管帶什麼被探望的人都收不到。曾經有人把武器藏在送進來的食物裡企圖協助越獄,從那以後哪怕一張紙也不能送進來了。
所以她只能伴著一杯溫開水等著與同齡人見面。
「你來了啊,看來龍師的工作還是不飽和,能讓你把幽囚獄當鄰居花園拜訪。」
應星試圖開玩笑,守靈和獄卒一個用力點頭一個滿臉笑意。
都挺捧場。
「我來問問你有沒有推薦的工匠人選,教些持明學點珠寶鑲嵌雕琢之類的小技術。」
離朱一口喝完杯子裡的溫水,直截了當說明來意。說完她放下杯子,摸出玉兆給他看圖片:「喏,白露,還有……他。」
兩顆持明卵,一顆被照顧的無微不至,另一顆也得到了一直期望的清淨。
「還整挺好,」應星貪婪的盯著照片不肯移開目光,「持明小時候都這樣?」
「不,只有他們兩個排場格外大。」離朱不置可否,給他看了會兒就把玉兆收起來,「景元上次過來肯定給你看過。」
看過倒是看過,但是誰會拒絕多看幾眼呢?
「上次他和鏡流一塊來的,我沒仔細看。」應星低笑道:「至於你說的工匠麼……一點鏨刻的小手段,隨便誰都能干。不過我推薦一個姓公輸的年輕人,脾氣好還踏實,他不會介意賺筆外快的。」
關鍵是這個公輸平民出身,他懂得什麼叫「貼合大眾的審美」,不至於鬧出你管他要產品他跟你講藝術這種牛頭不對馬嘴的事。
「行,那就他了,這個姓不多見,應該好找。」離朱很干脆的拍板做出決定,信任的姿態一如既往。
半小時的時間很快就到了,會面雙方都很豁達,情緒也穩定,不需要催促就起身作別。他們誰都沒有提刑期和刑法的事,因為沒必要。
回地面的路上守靈沉默著走得飛快,把訪客送到一開始登記的地方就一溜煙跑得蹤跡全無。
守在這裡值班的判官大笑,揶揄的看向離朱示意她把龍牙帶走:「這小家伙被你上次給嚇壞了,壞脾氣的姑娘。」
「我一直都覺得自己脾氣還不錯,真的。」離朱誠懇地看向這位判官:「被你這樣說都沒有鬧事。」
「……」
判官無語,目送她叫來星槎登舟而去。
接下來要做什麼呢?坐上星槎後離朱閉目養神想了一會兒,哦,對,她要去天舶司趁著司舵一腦門子官司時悄悄把不那麼合法的事情用相對合法的手段給辦實了。
「去天舶司。」她改變了回鱗淵境的念頭,星槎駕駛員從善如流變更飛行方向,「您這會兒去天舶司,恐怕要白跑一趟嘍!」
這位駕駛員是個天人,說起話來很有種「籠袖驕民」的味道。
天人族基本都這樣。
「怎麼說?」離朱靠在椅子上回應他發出的閑聊信號,駕駛員談性很濃的神秘道:「您沒聽說嗎?天舶司出了大亂子,司舵都被叫進神策府挨罵了!」
「誒我到現在也沒搞清將軍和六御誰還聽誰的,您知道麼?」
為了不讓客人覺得無聊,駕駛員主動給了離朱一個開口的機會。
「六御聯合可以問責甚至彈劾雲騎將軍,返過來將軍也有權處罰六御。尤其等他們換屆的時候,任命書需要將軍同意簽字才行。」
這道題離朱會做,她還沒退役呢。
駕駛員點頭了然:「原來如此。」
「我跟您講啊,前幾位客人告訴我說,天舶司有人借著商隊便利下船去和外面的短生種女人勾搭在一起!」
「嘖嘖嘖,」他發出響亮的咂舌聲,搖頭感嘆:「這得有多想不開啊,好好的日子說完就完,洗干淨屁股等著蹲大獄吧!」
「竟然還有這種駭人聽聞的事?」離朱表情僵硬語氣全是技巧沒有感情,仗著坐在後座前面人不會扭頭過來仔細看:「我不信。」
這三個字就像是打開了洪水的閘門,駕駛員的傾訴欲和勝負欲一下子就上來了。
「這可是真事兒!我上一個客人就是個雲騎,他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可能胡謅!」
然後他就講了一版集狗血玄幻凶殺懸疑愛恨情仇於一鍋的陌生故事。
要不是前幾天身處現場,離朱都快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