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番外3
等過完休息日學宮再見,離朱順手遞了個打包盒給景元:「昨天在顯龍大雩殿外的沙灘上烤了一頭鹿,我沒想到種植洞天送來的食材個頭能有那麼大。剩下沒烤的肉讓他們拿回去分了,這個給你……裝飾用書架書桌?」
比起家禽和常見家畜,持明們更喜歡吃鹿和馬,往下數是牛和羊,最後才是豬,禽類也首選雁鵝這種攻擊性比較強肉質也更堅硬的動物,雞鴨那都只能算消閑小點心——可以說全家上下沒有一個好養活的,都喜歡啃硬骨頭。
景元做好心理准備才打開盒子,裡面並沒有他以為的奇怪禮物。
一對漂亮完整的幼年期鹿角躺在打包盒裡,已經處理好了,沒有異味也沒有讓人不適的多余黏連物,加個底座就能掛在牆上或是擺在桌上。
從留存下來的角的尺寸看,這頭鹿本身的年齡不大,想想也是,種植洞天不會把動物養到不好吃的年歲,大多都是趁肉質最好的時候出欄。
「很多人都好奇丹楓頭上的角,喏,基本上一樣。」
遠航時期前的上古年代中,居住在地面上的天人族先祖眺望天空,偶爾會看到經過的龍裔。那個時候他們記錄下了「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的特征描述,等到現在除龍尊外持明都不能化龍了,再也看不到翱翔與天際的傳說,大家多少都有些遺憾。
飲月君的角冠無論如何不能給人碰,那是尊嚴問題,但是鹿的角可以,隨便碰,不會冒犯任何人。
「謝謝你啊!」景元抽著嘴角把盒子蓋回去——好險,差點以為她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比如說「如果我有角大概就會這個樣子」什麼的……結果話題突然轉到丹楓的角上去,誰想知道龍尊的角什麼樣啦!
果然不能期待這家伙太多,她壓根就沒長那根筋!
蓋被子看夜光手表才是離小朱的常規操作,指望她哪天開竅還不如指望應星哥搓出來的機巧玩偶學會後空翻。
他把盒子塞進書袋,放心的拍拍:「我回去把它擺在書桌最顯眼的地方。」
「改成個展架也挺好,掛些零碎東西,耳機啊發帶啊什麼的。」離朱是個純粹的實用主義者,送人禮物也喜歡從實際角度出發。
不過……她都不把吃剩下的鹿角送給別人只送給我呢!想到這裡少年心情指數上漲了十個百分點。
為了照顧到年輕人喜歡追求刺激的鮮活個性,學宮裡每個循環的課程表都不一樣。學生們上學上得厭煩了也可以隨時請假或是去其他洞天旅行,居家也可以,只要心理健康好好活著,怎麼樣都行。
這回的教學循環學宮准備組織學生們去農業洞天見習,中齡層雖然比低齡層成熟不少山長卻也沒指望這一趟養出多少農科巨匠。淺淺讓孩子們明白西瓜長地上葡萄長藤上蘋果柿子掛樹上就足夠了,別將來出門鬧笑話。
所以選擇的洞天更偏向休閑農場而非試驗田基地。
一上午除了必修的主課外大家就在教室裡「嗡嗡嗡」的閑聊,說些假日趣聞,聊聊八卦。
中領層正常的最低入學年齡線是五十歲,所以離朱和景元的同學平均年齡在六七十歲左右。這個年齡段不少沒有深造打算或是就想早早建立家庭的學生便開始心照不宣的在同學中尋找「下手目標」了,也許今天是同學過幾天就能成情侶,同窗數十載的人……總比外面相親遇到的奇葩更靠譜。
且不提持明雖可愛但孤僻不怎麼搭理人,單就已經長得和成年人沒有太大區別的地衡司世家公子也不是那麼容易接近的。倒不是說他也每天都垮著張討債臉出門,而是每每偶有交談不經意間就會被人用智商碾壓,雙方仿佛身處平行世界的錯層中,實在聊不到一處。
只遠遠看著養養眼就算了,硬湊上去蹭怕是會撞得遍體鱗傷。
離朱並不知道自己被人當成景觀欣賞打卡,她本就不喜歡和生人交際,只要不是必須那是根本就不帶搭話的。不光她如此,絕大多數的持明都這樣,剩下的一小部分呈極端化……極端社恐。
「願意參加活動的話就用玉兆登學宮系統,找到相應選項點確定,不去參加就在家裡自修。」
坐在前排的狐人已經就地抱團商量起物資分配,誰帶什麼東西都要提前打好招呼,免得有人鍋碗瓢盆就差搬家,有人兩手空空啥也不帶。
離朱和景元都有應星友情提供的工造司版本空間鈕,至於說隨身攜帶的物品嘛……
少年拉開光屏:「換洗衣物,日常的洗漱用具,再帶點零食就夠了。」
他對這場「秋游」興趣滿滿。
「東西帶的太多也累贅,咱們是去農業洞天又不是星際開拓,沒必要。」
近來他迷戀上巡海游俠的故事設定,時有做些去當尋海游俠的大頭夢。可惜景家寧可他留在神策府做大頭兵也無法接受大少爺跑出去當無業游民,因此這個夢想只能停留在行動計劃層面。
離朱深以為然:「反正我帶著龍牙,你看中哪個就殺哪個,現吃現殺,吃新鮮的。」
隔壁默默偷聽的同學抖抖身體裹緊衣服,悄悄朝遠處挪挪。
持明凶悍,名不虛傳。
聊了一會兒講師夾著講義走進來,講台下逐漸消音——這是門主課,主要講些諸天寰宇各大文明體系的常識,考試成績在總分裡占比較重。
離朱照例只聽前半截,後面引申和發揮的那些主觀內容她一概不聽,垂直進入補眠狀態。
她靠著景元這頭趴著閉上眼睛,呼吸穩定而綿長。景元故意支起這邊的胳膊撐著下巴,兩人擠在一處就像個一條邊長一邊邊短的鈍角三角形。
少年記錄的筆就沒停過,條目清晰字跡雋秀,重點處還畫了小巧可愛的標記物。
擬造的軟風帶進來一片淺紫色的花瓣。教室外的花池裡養著許多上了年頭的花木,其中紫薇、海棠以及木樨數量最多。窗欞下那株紫薇生得比人都高,枝葉稀疏花朵繁茂,也是地衡司公廨天井裡最常見的品種。
花瓣隨風飄忽,慢慢落在離朱散開的黑發上。景元無意間發現有一縷黑色的頭發約過自己的胳膊軟軟搭在桌面上,頓時欣喜不已。
雖然這份隱秘的心意她連知都不知道,但那撮不聽話的頭發已經足夠他浮想聯翩好幾天了。
他貪婪的小心擋住它,借著講師背過去調整投影設備的功夫偷偷一連摸了好幾下。
等講師轉回來,成績優異的天人族少年正襟危坐一副積極向上的架勢,誰也不知道就這會兒功夫他差點把人家的頭發給摸毛了。
離朱昨天被丹楓抓住補課看來是補得很辛苦,一覺睡到食堂開飯才醒。午後日光暖暖,她打了個秀氣的哈欠睡眼朦朧。
「太蔔司不是上周就宣布要調整季節了麼?怎麼地衡司還沒把溫度調低啊……熱死了。」
她是有點子怕熱的,一熱起來總懷疑自己要被燉成鍋魚湯。
又嫌冷又嫌熱,又挑食又暴躁,屬實不適合家養……但是想養的人卻能從學宮一路排到星槎海。
「早晚涼快中午熱,是為了給大家一個過度的適應期。」景元把上午的課堂筆記放在她面前,離朱有一頁沒一頁的翻看,「比爾波因特啊……星際和平公司的老巢呢。」
「下學期會開《寰宇通史》這門課,估摸會講得更多些。」
景元翻開下午要上的課提前看內容,「畢竟星際和平公司現在已經是諸多星系文明中最強大的一個了。雖然冠以『公司』之名,實際上把它看成個散裝國家也沒有問題。」
「啊……頭好癢,難道是要長腦子了嗎?」
她耍賴似的把筆記本推開,閉上眼睛百無聊賴的趴在桌面滾來滾去——也滾不了多遠,反倒更像個烙餅的。
景元邊看書邊伸出一只手把她摁在原地:「滾來滾去跟那什麼似的,你別逼我說難聽話啊!」
持明哪能受這份束縛,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樣停了三秒迅捷反擊。天旋地轉後他被離朱卡著脖子拖倒,礙於身高與體型的因素整個人栽在她身上,心滿意足安詳閉目,順勢調整姿態躺在持明姑娘腿上哼哼。
「今兒這天氣是有點熱啊……」
他一示弱,離朱立刻松開手任由他躺著。她拿起那本不耐煩看的筆記翻開閱讀:「那你先躺會兒吧,我看著要是不對就給你請假去丹鼎司。」
「嗯嗯嗯,那我可就全仰仗你了哦。」
少年動了動,小心避開不該蹭的地方。水生花卉的暗香柔和而輕盈,透過衣衫也還是涼涼的,很適合初秋仍舊有些毒辣的擬造光源。
軟風一陣接著一陣,不知不覺間他還真迷迷糊糊睡過去,夢中有條青色的錦鯉不時在身周環繞。
那魚青翠欲滴晶瑩剔透,散開的鰭好似青紗,在水中蕩出道道波紋。少年見獵心喜伸手想要去碰它,不料那魚一尾巴抽過來濺了他一臉冷水。
「醒醒,放學了!」
啊?
第247章 番外4
「不要在農業洞天裡追逐人家養的牲畜,想吃什麼回頭我給你買,明白了嗎?」丹楓生怕離朱離了人就撒歡兒禍禍別人家的財產,他對持明幼崽的闖禍能力那是相當有信心。
尤其自家這只,不僅行動力強,實力水准在線,還隨身帶著個狗頭軍師。
「我只是出門三天又不是出去三年,不至於饞的追著牛啃!」離小朱鄭重為自己正名,「想吃魚,方壺出產的、沒刺的那種。」
「……知道了。」
不管怎麼說先穩住這祖宗,其他的都好辦。
把幼崽送到學宮門口,丹楓又開始了另一種意義上的糟心——集合點的學子看上去年齡跟他差不多,離朱混在其中實在奇怪。
他又看看和離朱站在一處的景元,這股奇怪的感覺更加明顯。
就……有點想打玉兆給雲騎軍喊他們過來抓人。
「你們兩個,給我稍微尊重一下農業洞天裡的規矩……」丹楓省了半句沒說出來——實在忍不住想要搞事也請確保自己不會被抓到。
景元會意道:「好的丹楓哥,我知道的。」
「……」就你小子一肚子壞水兒!
丹楓帶著滿腹擔憂回轉鱗淵境,他剛走沒多久學宮專門請來的大型星槎就位,載上這一批去研學(玩兒)的學生出發。
所有人進入農業洞天都前必須經過消毒環節。哺乳類動物之間存在人畜共患病,有的病在人身上全無所謂,傳到動物身上後就會成為絕症。洞天中大批集中飼養的肉用家畜最怕這個,所以事先事後的消毒工作都必須嚴格做好。
星槎穿過一團厚重的白霧,又過了一道類似玉界門的安檢才進入目標洞天。行駛在晴朗的天空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們趴在舷窗上向下望去。
金黃的麥浪滾滾翻湧,就像一張被人用力揮舞的金色地毯。比人還高的稻谷金燦燦的,彎下腰勾出豐收的弧度。
四四方方的灌溉網保證植物用水需求,時不時起飛然後懸停的機巧代替人去完成最辛苦的工作。
目的地是洞天中海拔最高的建築物,位於控制中心前方,完全將維生系統所在的核心區域遮擋在陰影當中。這是專門用來接待游客的酒店,也是未來三天學生們暫住的地方。大型星槎平穩降落,未成年人不得擅自操作飛行載具,乘務員守在艙門旁一個一個數過去,確認這些人高馬大的熊孩子全部離開艙室。
走出星槎,離朱的第一感覺就是熱,濕熱。
種植用洞天的維生系統與普通商業洞天以及居住洞天都不太一樣,它們主要為洞天內的農作物服務,無論人的體表感覺如何,這裡始終維持在能讓主要作物感覺最舒服的溫度和濕度上。
她立刻回頭向後看,似乎想重新鑽回星槎。
「別看了,這是學宮租用的載具,人還得趕著去接下一筆生意呢。」景元攔住她,「進了酒店就好了,那裡面另有一套溫控設備。」
「你來過?」離朱被他哄著走下舷梯,越靠近地面含氧量越高,溫度濕度也略有小幅變化,等所有學生都回到地面,星槎迅速收回舷梯關門起飛。
就跟屁股後面有步離人追著咬一樣。
「前幾年跟父母來過,你怎麼樣?」景元及時把腳下發軟的離朱拎起來,她輕輕搖晃身體以期降低不適感:「頭暈,喘不過氣……」
「快快,這兒又有一個!」
工作人員悶笑著推了輛輪椅過來:「別緊張,有部分游客是會出現醉氧的情況,適應一段時間就會自行緩解。」
看他們准備得如此充分也能猜出類似狀況經常出現,離小朱奄奄一息的被放在輪椅上,旁邊還有人告訴她這玩意兒怎麼用。
「工造司最近新出的全地形自動輪椅,最高時速也就比星槎慢一點點吧。連上玉兆後點這裡在點這裡,就會按照導航行駛,千萬千萬慢點哈,你還是未成年不能開太快!」
不光她醉氧,隊伍前面也倒了五六個,景元努力忍笑上前推她:「你別開自動,萬一開進田裡我還得把你挖出來……」
「閉嘴!不許說!」離朱白著臉凶他。
龍裔滾進田裡那叫什麼?泥鰍嗎!
「我可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啊,全是你自己腦補的。」他把輪椅平安推進酒店大廳,排著隊等管理員分發鑰匙,「麻煩能不能把我和她的房間安排在一起?方便照顧。」
仙舟的空間技術甚是精湛,大家都有自己獨立的房間不必混住也能住得開,工作人員看看離朱的尖耳朵,意識到這是個傳說中脾氣很壞的持明,馬上給了他們相鄰的房卡。
「如果有其他需要可以隨時撥打電話到總台求助,尤其症狀加重的話請及時終止活動撤出洞天,相關手續我們可以代辦。」這段時間的接待讓接待人員總結出持明比其他族裔更容易醉氧的結論,相應的他們也更適應缺氧環境,生物進化真是神奇。
「……請大家先回房休息適應下環境,今天沒有安排參觀,可以在附近自由活動。早中晚三餐的時間是固定的,餐廳在四層,活動從明天起正式開始……請注意,不管遇到什麼植物,都請不要在得到允許前采摘收集,相應的賠償數額絕對是各位不想看到的。」
前台接待專門介紹了一大堆注意事項,經驗告訴他們這些事雖然無聊但很必要,如果不提前說明游客們的生物活動很可能會使某些研究人員的研究周期無限拉長。
就比如不久之前,一位研究人員的科研成果被游客無意間摘走吃掉了,這使他不得不把畢業年限暫時推遲十年,而那個誤食的游客也付出了高昂的代價,兩邊都覺得自己很倒霉。
「哦!」學生們稀稀拉拉回應著解散,景元推著離朱在大廳這裡逛逛那裡走走,仔細研究了一下中午的菜單,又要了份魚食走去景觀池旁喂魚。
酒店裡溫度較低,離朱精神了不少,盯著游來游去的魚專注觀察。她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得出結論:「全都能吃!」
「中午不是有水煮魚麼,你先回去趟會兒吧。」大廳裡滯留的人越來越少,不想和人擠電梯的景元踩著離朱輪椅後面的橫梁,腳一蹬劃出去老遠:「這東西挺有意思,給我玩一下。」
沒有人能拒絕滑板車!沒有人!
「你有病啊!」離朱扭過去拍他:「等會兒急停把我甩出去我削你哦!」
「放心∼你要相信我的技術!」少年自信滿滿的嘗試征服自動輪椅,他邊踩邊滑,繞過工作人員的視線範圍,借著大廳中的廊柱制造盲區,一口氣滑到距離最遠的電梯井旁才停下:「好玩吧!」
離朱的回應是給了他一記雲吟術,細流砸了他一臉水。
「無聊!」
主動成為泥頭車和被動成為泥頭車的概念能一樣嗎!
「好吧好吧,回房間。」看她氣色好了不少,景元這才放心去開電梯。
玉兆上搜索出的答案說了,醉氧的不適症狀除了放輕松多休息外並沒有好的治療方法。但是離朱作為持明保持緊張狀態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戰士本能,想要讓她轉移注意力放松下來可不是件容易事。
這個輪椅真好玩!
工作人員把離朱安排在五層居住,方便她下樓去四層用餐。景元的房間果然和她貼著,就只隔了一層牆壁。
少年刷卡開了門,三十多平米的房間五髒俱全。
「哎呦,看著還可以啊。」他一一檢查過衛生間和衣櫃,離朱自己操縱輪椅去到窗戶旁邊打開窗簾向外望。
遠處藍寶石一樣的人工湖裡點點白星全是飼育中的大白鵝。湖水也是灌溉系統的一環,水面上架了竹排,下面系著網箱養殖水產。
「諸多類似的農業洞天讓羅浮人能吃飽肚子,一千多個億呢,實在是辛苦啊,了不起!」景元湊到離朱身邊跟她一塊向外望,兩人就像站在同一根樹枝上的雪鸮和山雀。
離朱看了會兒風景嫌他擠得熱,側身抬手就推:「你往那邊去點,我都快被你擠掉下去了。」
「怎麼可能!」
雖然但是,他還是讓開些許,取了瓶飲料拿著也不著急喝,「現在距離午飯時間還有兩個系統時,你要是不困,咱們下棋唄!」
「我讓你半幅棋子。」
這家伙敢用議事廳裡的虛擬沙盤下棋,年歲不大卻已是個中老手,不讓子的情況下離朱最多十分鐘就投子認輸了,委實沒有太多趣味。
「頭好暈……」離朱不想下棋,她大腦皮層上的溝壑都是留著收拾龍師用的,此刻果斷拿出演技企圖蒙混過關。
景元一計不成又生一記,總之就是不想走。
「那就打游戲?聯機?我帶你!」這玩意兒也算是新興產業了,有玉兆就能玩。
礙於分級限制未成年人不能玩全沉浸式的幻戲版,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大家總能想出鑽空子的辦法。
最終離朱還是答應景元和他一塊打游戲,但打什麼得由她說了算。景元的本意就是想拉她一塊玩兒,玩兒什麼並不重要。不知不覺中兩人又擠到一處去,從一眾動作類和對戰類的下載列表中精准找到款模擬經營游戲,種了兩個系統時的菜並成功趕走偷菜賊n批。
第248章 番外5
醉氧的症狀,離朱緩解得比想像中還快。
中午飽飽吃了一頓,睡了個午覺,下午她就精神奕奕跟沒事兒人一樣自己踩著輪椅滑去大廳歸還。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小姑娘一個急停,大頭朝下差點翻到前面的車座裡去。還好她身手敏捷及時控制住,剛剛巧將輪椅嚴絲合縫塞回原位:「還給你們了哦!」
同期的其他學生還醉著呢,這就已經生龍活虎了?
她個子小小的,就像個小小孩,哪怕挎著張臉招待人員也不好意思說重話:「……」
總之她主動把輪椅完璧歸趙了,孩子挺好,就是有點熊。
「謝謝了啊!」工作人員還得反過來謝她,「下回你可以坐在前面讓它自己跑。」
「……」
離小朱就跟沒聽見似的扭頭就溜,只留下一道細弱的青色背影。
「這個小持明,唉!」前台笑著直搖頭,她的同事忍不住也低低笑了幾聲:「跑得還真快。」
幼崽總是很招人喜歡的,只要不魔瘋一樣往死裡作,成年人對他們的容忍度總能拉到最高。尤其當這個幼崽確實具有幼崽的體型時,還有點嘟的嬰兒肥臉頰簡直就是絕殺。
「我回來了!」離朱中期十足的踢開留了條縫的門,景元霸占了房間裡的沙發,還在潛心琢磨怎麼最大化利用新開墾出來的地塊。種子的成熟時間不同,考慮到不付費購買額外道具的情況,他必須精打細算才能保證人物角色不會在下個循環的嚴寒中被凍死。
「嗯嗯,你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出去轉轉?我來的時候看過大廳裡的地圖,農莊附近專門做了山林和小溪,登記後就能進去玩。采蘑菇摘野菜抓野物什麼的……」
提到蘑菇,他想起某人一鍋蘑菇湯送走整個曜青小隊的精彩戰績,語速越來越慢。與此相對應的是離小朱迫不及待點頭——總是待在屋子裡,好無聊啊!
狩獵是刻在人類本能中的愛好,持明更是如此。她期待的上前拽著領子把景元從沙發上拽起來:「走?」
「輕點輕點~」少年放下玉兆端著架子整裝,硬是把普普通通的酒店客房沙發坐出太師椅的錯覺,然後相當誇張做作的往後甩了把散下來的頭發:「走著!」
小持明去而復返,那個與她熟識能被允許靠近的天人少年也跟著出現,前台不知道多少人明裡暗裡的圍觀。
就這個頭,誰能想到他們倆居然是同齡人啊!
「麻煩您幫忙做下登記,我們想去山林裡玩,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上古時期仙舟人的祖先還生活在母星上,收集、耕種、采摘、狩獵,這些與人類同行了千萬年的習慣不會因為他們飛入星海就被舍棄掉。丹鼎司的神魂部專家也認為適當親近山林對緩解焦慮情緒很有幫助,而那股莫名其妙的焦慮對天人族來說絕對是導致諸多嚴重問題的導火索。
人工山林正是農莊特意做出來滿足游客需要的景點,畢竟羅浮是艘巨艦,它本身並不會長出蘑菇和野生食用動植物。
「好的,我來幫二位記錄。」走過來的正是之前發笑那位工作人員,她很快就取出兩張芯片卡交給景元——因為他看上去至少個頭上非常接近成年人,比較靠譜的樣子。
「請不要越過警戒線去采摘農田裡的作物,遇到危險就將芯片連接到玉兆上,我們會根據芯片定位的坐標精准救援。」
除此以外也沒有什麼可交代的,所有山林草原都是工造司做出來的景觀,正常的游覽行為不會引來危險。
出門前工作人員還拿了兩個籃子交給他們:「手工藝品,純天然材質。」
如果應星在這裡絕對會破口大罵並挑出它的一百零八處毛病,不過景元和離朱都不在乎,這不就是個裝東西的籃子麼,醜一點就醜一點吧,湊合著用。
走出大廳後離朱碎碎念:「好小啊,看不起誰呢!」
景元表示身有同感:「就是就是,也不知道能裝多少東西……」
也就工作人員這會兒聽不見,要是能聽到她又該笑了——別人去山林裡干嘛?你們兩個去山林裡干嘛?人家能和你們一樣衝著摘果子吃去的麼!
小型駁車將游客拉到目的地,剛停穩離小朱就拎著籃子跳下去,景元跟在後面,仗著腿長才追上她。
初秋的山林正在舉辦一場華麗的變裝舞會。淺綠色要變成翠綠色,翠綠色要變成深綠色,深綠色要變成橙黃色,橙黃色要變成朱砂一樣的紅色。這場舞會正是最熱鬧的時候,樹木們還沒有完成色彩的變更,因此林子裡什麼顏色都有。也許一片葉子上就能湊齊從綠到紅的色譜,一棵樹就更熱鬧了,哪怕只是人工復原的山林也足以湊出一幅燦爛畫卷。
「這裡人少,空氣好。」景元張開胳膊拉伸,離朱輕巧跳過一條拱出土壤的粗大樹根,「有什麼發現?」
「放松啦,又不是演武的比賽。」少年趁勢伸了個大懶腰,「往裡走點再看。」
說完他不慌不忙踩著極似階梯的樹根前行。
離朱閑不住,一把扔下竹籃跑到樹林前方,眼看只留下一抹青色才折返。
「嘎~嘎嘎嘎~嘎嘎~」不知道藏在哪裡的鷓鴣伸長脖子,啼叫出深山的幽靜。溫度逐漸降低,初秋午後的燥熱退得干干淨淨,林間涼風吹過,另一只鷓鴣回應同伴的呼喚:「嘎嘎嘎~嘎嘎!」
「前面全都是樹!還有草!」離朱跑回景元身邊,額頭上出了層細汗,「有條很深的山澗。」
「先別動。」他翻出紙巾遞過去:「擦擦。」
青衫少女抄起袖子一把擦過腦門:「我用不著,景姑娘你自己留著吧!」
景「姑娘」:「……」這個人!這個人她是油鹽不進吶!
目前還不想被丹楓打死,景元只能自己把這口氣順下去,直接上手捉住離朱,在她著急想跑的糾結中三兩下把汗珠擦掉:「山林裡冷,你跑一頭汗,等會兒風一吹當心晚上起熱!」
「沒事兒,我可以給自己刷個雲吟術。」庸醫沾沾自喜。
說完她掙開少年的手,「唰」的又跑了個沒影兒。
鷓鴣「嘎嘎嘎嘎」就像大聲嘲笑,叫得人心煩意亂。景元三兩步追上前,五分鐘還沒找到離朱身影他果斷翻出玉兆聯系:「你人呢?」
離朱那邊的聲音有些雜亂:「你看見一顆歪脖子樹了嗎?轉過來這兒有個人掉山澗裡了,我正在撈!」
她要不是個持明景元就申請救援了。他收起玉兆又向前走,果然看到顆橫過來長的樹,繞過去有道坡,離朱就站在坡底,腳邊有個人坐著喘粗氣。
少年踩著落葉滑下去,蹲下身關切詢問:「情況怎麼樣?」
「喏,就他,腳滑滾進山澗裡差點被衝走。」離朱衣衫干爽整潔,見她並沒有昏頭昏腦跳下水救人,景元很是欣慰。
「抱,抱歉……」坐在地上喘氣兒的年輕人膚色慘白,有雙霧蒙蒙的紅色眼睛。他緩了一會兒,驚魂未定的指著水底:「下面,下面有手!它拽著我不讓我上來!」
哪怕仙舟人在星海中航行了七千多年,民俗故事中還是保留了許多農耕文明的驚悚細節,水中鬼手就是很有代表性的經典之一。
離朱揮手操縱山澗水流分開,露出濕漉漉的泥底:「別說傻話,你自己看是不是哪顆水草纏住你了?哪有什麼手,有……欸?」
澗底的淤泥和亂石中向上伸出一只已經化作白骨的手。
景元:「……」
求救信號到底還是發出去了,不僅叫來洞天酒店的工作人員,還叫來了雲騎軍。因為是未成年人,離朱和景元,還有那個倒霉掉進水裡去的家伙排在最前面做筆錄。至於其他學生,出了人命這個洞天只能先行封鎖上一段時間,等事情查清後才能再次開放,地衡司緊急聯系家長通知他們神獸們馬上送到家門口。
負責記錄的地衡司專員顯然認出了上司家的大少爺,全程嘴角扭曲,時不時往上翹又很快被主人壓下來,看得景元都替他難受:「事主先說?」
事主虛弱的笑笑:「我叫嘉應,是個行商,來仙舟交接一批貨物。買賣完成後朋友說不如歇幾天再走,於是就在羅浮暫住幾日……」
「你既然是化外行商,為什麼不住在星槎海中樞?做買賣不圍著港口碼頭轉,跑到農莊裡來是不是有點不太符合常理?」
負責問話的專員看了他一眼,嘉應苦笑:「我就是專門過來休閑的,至於為什麼會安排在農莊,這得去問招待我們的商會。」
「好吧,你繼續說。」專員沒有問題了,移開視線不再看他。
嘉應深吸一口氣:「我們一行五個人,進了山林後各轉各的,離群走了段距我就有些累,打算靠著樹干休息一會兒。」
「剛走到那棵樹邊腳下的樹葉被我不小心踩滑了,運氣不好順著山坡直接落進山澗。我很害怕,抓住岸邊的草梗後大聲呼救,沒過多久就被這位小姐救上來,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
他說得簡單,專員反復問了幾遍後讓人把他送去丹鼎司檢查,又交代了隨時會請他回地衡司配合調查。嘉應點頭,滿口答應:「好的好的,我一定配合。」
他反復謝過離朱的「救命之恩」,最後被雲騎軍和特別專員送去丹鼎司。
從澗底挖出來的屍體都已經化作白骨了,死亡時間遠遠超過行商登上羅浮的時間,所以嘉應雖然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但也沒有被標記上重大嫌疑。
接下來輪到離朱,她如實說出自己看到的事情經過。再然後是景元,這兩人的證詞可以互相印證,身份也都是經過幾輪檢查的孩子,做完筆錄就被放行。
「不要亂走,隨時會請你們來幫忙哦。」專員例行叮囑,安排星槎直接送他們去丹鼎司。
找丹楓。
丹楓一點也不意外的收到快遞活祖宗一只,然而他還沒下班:「你帶景元去食堂吃晚飯,吃完先回去,我會聯系景家告知一二。」
「離太真丹室的爐子遠點!」他遠遠交代一聲,離朱揮手表示收到,轉頭就和景元商量:「咱們去看看那個倒霉蛋怎麼樣?我總覺得他身上有股怪怪的味道。」
「行!」景元也覺得蹊蹺:「偏他掉進水裡,又偏偏遇到你,澗水深且急,他一個普通人有可能堅持那麼久嗎?」
他們又不是同時進山,離朱說她發現事情不對勁時那人已經在水中掙扎了好一會兒,可他回到岸邊後恢復得也太快了些,這份表現和他的自述實在是對不上號。
兩個年輕人一個天不怕地不怕,一個只怕那天上捅不出窟窿,這下兩處一拍即合,跑去食堂打包了晚飯拎在手裡就往病房區鑽。
拜這段日子都在惡補醫術所賜,各處科室主管都認得離小朱,聽她說想探望下午被地衡司送進來的化外短生種,沒廢多少事就給開了通道。
「這人其實沒什麼大問題,就幾處擦傷,著了點涼,要不是地衡司和雲騎軍送他進來,五分鐘就該走人。」
領路的醫助把他們送到嘉應所在的病房外:「就這兒了,他一個人怪可憐的,進來到現在也沒有熟人問過半句。」
景元拱手道謝,目送醫助離去,轉過身就見離朱靠在門上垂著眼睛細細聽。
有發現?他打了個軍中常用的手勢詢問,持明姑娘搖搖頭,跟著又點點頭。
有聲音,但不是持明能聽懂的動靜。
他做了個下壓的動作,上前輕輕敲響門板,離朱看過來一眼——撲打翅膀似的聲音消失了。
「請進,」嘉應平和的應答。景元推開門,笑著對他道:「我們也做完筆錄了,順便來看看你的情況,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我正想著要不要辦手續出院。」青年不好意思的笑笑,離朱突然發現他的犬齒格外發達。
——但又沒到步離人的程度,這家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第249章 番外6
「我們帶了晚飯來哦!」
綠眼睛的持明小姑娘從擋著她的白發少年身後冒出來,紅色發帶是她身上為數不多的艷色,偏偏與菱形的潤澤小嘴相映成趣。看到她,人們才會恍然大悟明白為什麼古人會用「豆蔻」來形容年幼的少女,那實在是一種純天然的青春與美好。
不是長生之軀能夠彌補的短暫年華。
不愛笑的人粲然一笑總是驚心動魄。病房裡靜了片刻,嘉應移開視線輕咳著道謝:「好,好的,謝謝你。」
「嗯嗯,我是離朱,這家伙是我的搭檔,你喊他景元就行。」小家伙自帶一股傲氣,下巴一抬看誰都捏著半邊眼角。
她還小呢,矮墩墩的,可不是抬起下巴才能看著別人眼睛說話麼!
不用解釋,嘉應已經找到足夠的理由說服自己,旁邊那個俊秀的白發少年「吃吃」笑出聲:「好啦,你今天遭了無妄之災,還是趕緊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一晚上吧。」
丹鼎司的食堂有專門給病人制作各種病號餐,嘉應收到的就是一份軟糯營養溫熱噴香的晚飯,他感激的端起飯盒一口氣吃下去大半。景元提著水壺幫他倒了杯水放在床頭櫃上,離朱見他大約吃飽了就伸手過來幫忙接盒子:「誒呀!」
兩人胳膊撞在一處,嘉應不小心帶倒了床頭上的水杯,大半杯熱水盡數灑在衣袖和薄被上。
「我去找醫助要套新的給你換上,」景元不等嘉應說話轉身出門,很快就帶了一床新的被褥和一套新病號服:「你去洗手間換?不好意思啊,我們幫你把床上這些清理掉,實在抱歉。」
人家實在不是故意,再說又是自己碰撒了水杯,總不能說好心來探視的人幫忙倒水還放錯了地方吧!
「我自己來,自己來……」眼看熱情的白發少年這就上手要解自己的扣子,嘉應慌忙捂著胸口提著新衣服躲進洗手間。
離朱和景元交換了個眼神,一人抖動被褥發出聲音,另一人趁這三五分鐘把嘉應的個人物品看了一個遍——錢包夾層也沒放過。
等青年換好衣服從洗手間出來,病床換了一半,小離朱鼓著腮幫子使勁拽床單,景元稀裡糊塗差點把被套蓋在頭上。
「你們……」這一看就是從不做家務的樣子,也難為仙舟的孩子如此客氣對待他這個化外民了,「好了好了,還是我來吧。」
他笑著上前鋪平床單理好薄被,床頭櫃上闖了禍的清水擦得干干淨淨,地面也拖了一遍,持明姑娘瞠目結舌,用胳膊肘去捅她的搭檔:「好神奇!」
有什麼神奇的啦!統統交給家務機巧不行麼!
少年很是不服氣的和她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兒想到還有外人在,趕緊不好意思的又道了回歉才告辭離去。
走出病房區離朱才拽住景元:「怎麼樣,你有什麼結論?」
結論麼……
「他確實是個行商,關防文件都沒問題,身份是真的。」景元摸摸下巴:「你呢?看出什麼來了?」
「這人眼神不太好,離近了才能確認他身上有股新鮮血液的腥香味兒。但他體表並沒有破損的地方,又不是女性存在生理期……」離朱撓撓頭發:「丹鼎司的檢測報告認定他不在幾種常見豐饒民類別當中,這是基因檢測,出問題的可能性不大。」
「這樣啊……」
至少從現有證據看這個名叫嘉應的化外青年只是個單純的倒霉鬼。
「去十王司看看那位受害者遺骸,也許有線索。」兩人對視一眼,離朱摸出玉兆給丹楓傳信,說她今天去景元家玩,晚上不回來了。
收到消息的丹楓一頭霧水——不是,這又是怎麼一說來著?景家有什麼可玩的,能有龍尊宮殿規模宏偉嗎?有鱗淵境占地寬闊嗎?
這孩子跑出去就跟撒手沒一樣,他只能等明天她回來了再問。
另一邊十王司公廨裡,景元大言不慚拿出騰驍將軍當通行證,確有前例可緣的情況下判官同意給他們查看屍檢報告。都已經是具干干淨淨的骨頭架子了,法醫差得很快,正式文件出來前他拿了筆記給將軍派來的傳令兵。
「死亡時間並沒有想像中那麼久。」他指指一個打了問號的句子,「屍骨屬於一位年輕女性,我打開她的骨髓腔想試著看能不能找到活性物質用於基因檢測,沒想到……」
「沒想到她的骨髓還是新鮮的。如果按照正常邏輯推理,這位受害者只留下骸骨,死亡時間得有五年左右,這還是假設她就這麼一直敞著躺在山林裡,骨髓早就該腐爛變質干涸。可你們看她骨髓的新鮮程度,說人才死沒多久都是有可能的。」
照片上粉白粉白的骨髓確實非常「新鮮」。
「也就是說,嘉應仍然是最有可能的嫌疑人。」景元做了個結論,法醫點點頭:「是的,但我又很難解釋受害者處骨骼以外的身體其他組織都去哪兒了。」
「沒有刀切的痕跡,沒有啃噬的痕跡,同樣也沒有火燒或其他暴力行為留下的證據。」他疑惑的皺緊眉頭:「就算肌肉皮膚和內髒好解決,毛發呢?屍骨屬於一位年輕且未生育過的女士,長發的可能很大,可是後續的現場搜尋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拋屍?」離朱邊想邊用雲吟術聚起一顆水球,「特殊族裔能做到嗎?在澗底快速掘洞把骨頭埋進去,然後假裝落水高聲呼救……」
「我的知識儲備裡沒有相關收錄,回頭查查十王司的記錄吧。」法醫嘆氣:「你們趕緊回神策府去向將軍報告,這事兒判官們會加緊偵破,希望山上的監控設備給力些。」
頂著兩個大大黑眼圈的法醫收起筆記,他轉身正要走,從公廨內匆匆走出來的判官臉色發青:「幽囚獄裡出事了,有個犯人企圖自殺。」
「死了麼?」法醫提起工具箱,離朱看看景元,後者朝她點頭,兩人悄沒聲跟在後面。
判官焦頭爛額的沒想那麼多,景元是騰驍將軍近衛,這一點大家都知道,因此也沒防備他:「沒有,臨時去丹鼎司請醫士恐怕來不及,麻煩你救救急……」
「……我是法醫啊!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和我患者們的感受?這醫患關系我處不來……」法醫被判官推著趕去幽囚獄,景元和離朱跟著也進去看熱鬧。
自殺的犯人是個年輕的天人族姑娘,她下狠心把自己的脖子豁開大半,差點就「分頭行動」了。這會兒躺在勘錄舍臨時攢出來的床上,身下幾乎被血泊浸透。
法醫看了一眼為難不已:「要不我等會兒直接做屍檢?」
「我能救!」最外圈傳來個稚嫩的聲音,小持明舉著胳膊往上跳:「我會用雲吟術救人!」
那還等什麼?別管國手還是庸醫,眼下能保住犯人的命就最好了。她的刑期離死刑還遠著呢,要是真自殺身亡那可就麻煩了。她為什麼要自殺?是不是有人蠱惑?工具哪兒來的?等等等等……全都是報告!全都是工作量!
武弁們「唰」的讓開路,水流繞過犯人脖頸上的傷口,翻開的發白皮肉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愈合。
龍虎交合,玄黃再造,羅浮御水的持明實在讓人著迷。
「死是不會死了,不過她大概會睡上十幾個小時。」離小朱一點也不心虛的給DEBUFF正名,「大量失血嘛,你們現在去丹鼎司請個人來開點丹藥給她補補血吧,我沒有處方權。」
小山一般的額外工作量被豁免了,判官松了口氣:「多謝你了,我送你們出去。幽囚獄陰寒,不要在這裡久留。」
他倒是好心,直接把兩個年輕人送到神策府。景元果然認真向將軍報告事情來龍去脈,天人族身體素質強悍,平民遇到意外當場死亡的也不多,像這樣直接變成骨頭架子的情況可以說是相當惡劣。
「既然你們剛好碰上,那就順手替我盯一下催催進度。」騰驍將軍擺了一桌子的公文,看到景元就雙眼發亮。要是沒別的事說不得景元就留下幫他了,可是他更擔心離朱自己偷偷半夜跑去調查嘉應:「嫌疑人很危險,我們這就去丹鼎司看看。」
騰驍將軍一下子就枯萎了:「元兒啊~」
「要不您喊幾位策士回來加加班?」景元給他出了個餿主意,將軍眼淚汪汪:「元兒啊,這幾天我沒招你吧?這麼狠……」
他嘟嘟囔囔的:「今兒晚上把人從家裡喊來加班,明兒早上滿羅浮都是段子,將軍也要臉吶。」
「那就沒辦法了,您加油,我給您倒茶。」
他還真倒了杯熱茶放在書案上,這會兒功夫離朱已經站到議事廳外面和侍衛長大眼瞪小眼去了。
看到景元出來她才眨眨眼,侍衛長低頭狂揉眼皮。
「完事兒了?」
「完事兒了,再去趟丹鼎司。」
兩人馬不停蹄叫來星槎,然後,離小朱被站台上閑逛的丹楓抓了個正著。
「晚上去景家玩兒?」龍尊挑眉,「不回家?」
離朱眨眨眼,咬著尾巴強:「嗯!對!」
吾日三省吾身……吾沒錯!
第250章 番外7
丹楓冷著一張帥臉拎熊孩子回家睡覺,至於另一個……看在鏡流的份兒上給他留了個客房安頓。
一路上離小朱據理力爭,龍尊聽是聽了,根本沒聽進去。
「老實睡覺!病房那邊傳話醫護格外當心便是,明天早上此人出院前會有族人給消息。」
要相信成年持明的戰鬥力,哪怕職業是醫生護士,關鍵時刻也不是不能爆兵。
未來大長老出師未捷而被龍尊拎回家,乖乖洗澡換睡衣躺進被窩閉上眼。
等到萬籟俱寂時她掀開被子坐起來,光腳翻出窗戶,踩在又細又窄的磚牆上縱身一躍,單手勾住隔壁鄰居的窗戶框子,一個鷂子翻身蹲在窗沿旁「扣扣扣」敲響窗欞。
窗扇悄無聲息打開,白發少年探出半邊身子,離小朱側身坐在窗戶外沿突出去的磚茬上。那本是為了裝飾牆體才做的小小擴展,現下再看簡直就是為了能讓某人坐在這裡才有的設計。
她穿著淺綠色的吊帶直筒睡裙,細胳膊細腿,散下來的頭發跟著夜風的節奏來回搖擺。
就像夢中跟隨輕霧造訪的仙人,也許下一秒就會融化在擬造的月光中?
景元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做夢,他趕緊讓開,離朱順著窗口輕輕跳進客房。
「丹楓覺輕,從走廊過會吵醒他。」小姑娘用氣音小小聲解釋了一句,落地直奔床上的被子:「凍死我了!中午那麼熱,早晚風都涼了。」
她三下五除二把景元的被子披在自己身上,縮成一團取暖。
「看什麼?我洗過澡了,不會把你被子蹭臭。」
少年的愣神被她理解成遲疑與嫌棄,皮笑肉不笑的擠出個表情,眉眼間皺出一道好看的紋路。
「你……」景小元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被她這神來一筆嚇得不輕。
他突然意識到此生最大的危機多半就是眼下,如果吵醒了丹楓讓他看到……大概會被就地打死扔進太真丹室的丹爐裡煉成舍利子吧。
離小朱很是豪爽大方的拍拍身邊那半張床,完全理解不了搭檔為什麼一臉苦大仇深。
「你凍傻了?快點來!咱們再想想今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丹楓家的客房面積也就那樣,木床橫寬不超過一米五,離朱小小一只倒是不占地方,問題景小元可不是幾年前的小少年模樣了。
他謹慎的關上窗,拒絕放惱人的夜風溜進來探頭探腦,然後小心地退到距離床鋪最遠的角落裡抽出圓凳,手腳並攏正襟危坐。
「我不冷,你說……哈湫!」秋夜微涼,他沒能忍住鼻尖癢意。
走廊上很快傳來聲音,丹楓在外面敲門:「著涼了?我給你看看。」
景元一激靈從凳子上跳起來,滿屋子四處找地方——翻窗戶太危險,現開窗的動靜難免惹人疑竇。
離朱裹著被子輕巧拉開床邊衣櫃,一個閃身就躲進去,關上門躲在裡面屏氣斂息。
呼……
景元警告自己一定要冷靜冷靜再冷靜,走到門邊打開客房門:「丹楓哥你還沒睡?」
穿著居家長袍的丹楓看向他身後,視線轉了一圈收回來:「睡了,但是聽到有點動靜,起來看看。」
景元:「……」
哥你這叫做覺輕嗎?合著螞蟻爬過都得穿三雙隔音鞋才行是吧!
「哈湫!」這不爭氣的噴嚏來得極其不是時候,景元緊張得眯起眼睛生怕再來第三個。
丹楓伸出手:「我給你診斷一下。」
「我就是睡前忘關窗了,這會兒剛關上,等會兒就沒事了。哥你趕緊回去休息……」景元的狡辯在丹楓淡定的視線中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他老老實實把手腕遞到龍尊手指頭下面給他診。
三分鐘後丹楓放下手,諱莫如深的看著隱隱高出自己幾分的少年。
「你在緊張什麼?」
給你把脈的大夫突然就沉著臉,這換誰誰不怕啊!
「我不是故意打噴嚏吵醒您的!」景小元緊張得說話都不太利索了。
月光下的飲月君,眼尾紅痕甚是妖異,持明祖傳的冷淡在這個時候更像是某種暗示。
「年輕人,少思少慮,早點睡。」
丹楓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回房。
客房門被帶上了,好一會兒景元才放松身體大喘一口氣。
「呼……」
他怕再把丹楓引回來,走到衣櫃旁小小聲扣響,離朱抱著被子溜出來,也是一副劫後余生的模樣。
她從景元身邊溜過去,貼在門板上聽了一會兒,比出「安全」的手勢。
「他不會再過來了。」離朱翻身一個魚躍龍門落在床上,抓過枕頭充當靠墊大喇喇壓在胳膊底下,「愣著干嘛?你該不會真有病吧!」
「你,你……算了……」
她大約是沒有什麼性別意識的,考慮到持明不孕不育的特殊情況,他們死活不開竅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景元垂頭喪氣走到床頭坐下,被子和枕頭都歸離朱,還好他有件丹楓哥友情贊助的睡衣。
「我一直在想,如果嘉應就是凶手,他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離小朱滿腦子都是與風花雪月無關的東西,「如果只是為了殺人,殺完走就是了。他一個行商,把屍體埋在山林深澗之底,十王司十年內也查不到。為什麼還要節外生枝?」
就好像故意把自己暴露在懷疑的視線下,挑釁?
「不太像。」景元慢慢搖頭,「為了滿足心理需求重返現場,或者純粹為了不被發現端倪而回去檢查,這兩種他都不是。」
「你忘了嗎,是他自己主動提起水下有手的,以上兩種情況的犯人絕不會這樣做。」
嘉應要是不這麼說,離朱無論如何也不會吃飽了撐著浪費力氣去掀澗底。她不掀開澗底科普,那具骸骨就不會被發現。
他迫不及待想被人揭露罪行。
離朱恍然大悟:「他打算闖幽囚獄!」
一般來說仙舟聯盟不會輕易把化外民扔進幽囚獄,問題不大的罰款後或是驅逐或是引渡,聯盟不養閑人。只有罪行較重觸及底線的才配在海底擁有一個單間——比如各部豐饒民被俘的魁首,或是策劃陰謀企圖顛覆仙舟的瘋子。
「所以今天晚上丹鼎司病房是安全的,嘉應不會跑,跑了會影響到他潛入幽囚獄的計劃。他也不會作亂,因為持明醫士真會把醫鬧就地打死。」
雖然都是進幽囚獄,活著進和死著進區別還是挺大的。
得出結論後離朱翻身放下枕頭裹著被子就閉上眼睛。
「有什麼事兒明早再說吧,我睡了。」
景元:「……」
難不成輪到我翻窗戶?不是不能翻,而是即便翻過去也解決不了問題。
比起絞盡腦汁解釋為什麼會出現在小姑娘的閨房裡,他覺得還是明早讓離朱一塊背這個鍋會比較好。
就這樣吧,愛咋咋地,丹楓哥還真能活活打死我不成?!
想到這裡他倒在床沿上靠著邊邊一躺,天大地大睡覺最大,哎!被子分我一點!
原本以為會失眠的,結果沒到五分鐘就斷電。
等到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重新開機的景元被離朱「咚咚咚」跳下樓的動靜吵醒。他昏頭昏腦撐著胳膊坐起來,丹楓又在外面敲門:「起來吃早飯。」
「……」還真沒有被打死耶!
洗漱後他來到一樓會客廳,離朱已經坐在方桌旁吃早飯了,丹楓也在,家用清潔機巧在腳邊滾來滾去,活像個圓溜溜的寵物。
「早!」她精氣神兒十足的打招呼,景元頓了頓,無語的發現好像只有自己特別在意某些事。
「……早。」他努力站直身體走到桌邊坐下,早飯是海鮮粥和臥了個蛋炸出來的油條,以及雷打不動的熱浮羊奶。
熱氣騰騰香濃鮮美的粥熬得恰到好處又細又滑,海鮮的風味被米粒充分吸收,勺子舀進去就被緊緊吸住,需要稍微花點力氣才能抬起來。
丹楓和離朱都不是吃飯時話多的人,安靜一直持續到早餐結束,離小朱叼著專門留到最後享用的炸蛋想跑,丹楓用雲吟術把她抓回來摁在座位上。
「天黑即回,不許在丹鼎司內妄動刀兵。那裡都是病人,記住了嗎!」
關於凶案和潛在的凶手,他沒說不許介入,只要求離朱稍稍控制下打鬥的規模。
「萬一遇到打不過的就喊我。」
雖然不覺得普通蟊賊會是她的對手,龍尊還是多添了一句。
「知道啦!」小姑娘「嗷嗚」一口把滿月咬成上弦,炸蛋飛速消失。她看了眼隔壁盤子裡還沒來得及碰的那只,咂咂嘴收回視線。
不,不行,不能把搭檔的飯也吃掉。
景元投喂她都已經成習慣了,再自然不過的拆掉油條把炸蛋夾給離朱。等他收回筷子才意識到當著丹楓的面這麼干似乎不太合適,會客室內溫度毫無緣由的急速下降。
「……」
丹楓臉色不太好看,但是掃到離朱歡天喜地吃東西的樣子,他到底還是把已經成型的雲吟術收回去。
青綠色的小水龍纏在龍尊胳膊上,昂首朝景小元亮出獠牙。
景元:「……」
師父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