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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星穹鐵道)持明族遲早要完》作者:歸途何在【完結+番外】

第246章 番外3

  等過完休息日學宮再見,離朱順手遞了個打包盒給景元:「昨天在顯龍大雩殿外的沙灘上烤了一頭鹿,我沒想到種植洞天送來的食材個頭能有那麼大。剩下沒烤的肉讓他們拿回去分了,這個給你……裝飾用書架書桌?」

  比起家禽和常見家畜,持明們更喜歡吃鹿和馬,往下數是牛和羊,最後才是豬,禽類也首選雁鵝這種攻擊性比較強肉質也更堅硬的動物,雞鴨那都只能算消閑小點心——可以說全家上下沒有一個好養活的,都喜歡啃硬骨頭。

  景元做好心理准備才打開盒子,裡面並沒有他以為的奇怪禮物。

  一對漂亮完整的幼年期鹿角躺在打包盒裡,已經處理好了,沒有異味也沒有讓人不適的多余黏連物,加個底座就能掛在牆上或是擺在桌上。

  從留存下來的角的尺寸看,這頭鹿本身的年齡不大,想想也是,種植洞天不會把動物養到不好吃的年歲,大多都是趁肉質最好的時候出欄。

  「很多人都好奇丹楓頭上的角,喏,基本上一樣。」

  遠航時期前的上古年代中,居住在地面上的天人族先祖眺望天空,偶爾會看到經過的龍裔。那個時候他們記錄下了「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的特征描述,等到現在除龍尊外持明都不能化龍了,再也看不到翱翔與天際的傳說,大家多少都有些遺憾。

  飲月君的角冠無論如何不能給人碰,那是尊嚴問題,但是鹿的角可以,隨便碰,不會冒犯任何人。

  「謝謝你啊!」景元抽著嘴角把盒子蓋回去——好險,差點以為她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比如說「如果我有角大概就會這個樣子」什麼的……結果話題突然轉到丹楓的角上去,誰想知道龍尊的角什麼樣啦!

  果然不能期待這家伙太多,她壓根就沒長那根筋!

  蓋被子看夜光手表才是離小朱的常規操作,指望她哪天開竅還不如指望應星哥搓出來的機巧玩偶學會後空翻。

  他把盒子塞進書袋,放心的拍拍:「我回去把它擺在書桌最顯眼的地方。」

  「改成個展架也挺好,掛些零碎東西,耳機啊發帶啊什麼的。」離朱是個純粹的實用主義者,送人禮物也喜歡從實際角度出發。

  不過……她都不把吃剩下的鹿角送給別人只送給我呢!想到這裡少年心情指數上漲了十個百分點。

  為了照顧到年輕人喜歡追求刺激的鮮活個性,學宮裡每個循環的課程表都不一樣。學生們上學上得厭煩了也可以隨時請假或是去其他洞天旅行,居家也可以,只要心理健康好好活著,怎麼樣都行。

  這回的教學循環學宮准備組織學生們去農業洞天見習,中齡層雖然比低齡層成熟不少山長卻也沒指望這一趟養出多少農科巨匠。淺淺讓孩子們明白西瓜長地上葡萄長藤上蘋果柿子掛樹上就足夠了,別將來出門鬧笑話。

  所以選擇的洞天更偏向休閑農場而非試驗田基地。

  一上午除了必修的主課外大家就在教室裡「嗡嗡嗡」的閑聊,說些假日趣聞,聊聊八卦。

  中領層正常的最低入學年齡線是五十歲,所以離朱和景元的同學平均年齡在六七十歲左右。這個年齡段不少沒有深造打算或是就想早早建立家庭的學生便開始心照不宣的在同學中尋找「下手目標」了,也許今天是同學過幾天就能成情侶,同窗數十載的人……總比外面相親遇到的奇葩更靠譜。

  且不提持明雖可愛但孤僻不怎麼搭理人,單就已經長得和成年人沒有太大區別的地衡司世家公子也不是那麼容易接近的。倒不是說他也每天都垮著張討債臉出門,而是每每偶有交談不經意間就會被人用智商碾壓,雙方仿佛身處平行世界的錯層中,實在聊不到一處。

  只遠遠看著養養眼就算了,硬湊上去蹭怕是會撞得遍體鱗傷。

  離朱並不知道自己被人當成景觀欣賞打卡,她本就不喜歡和生人交際,只要不是必須那是根本就不帶搭話的。不光她如此,絕大多數的持明都這樣,剩下的一小部分呈極端化……極端社恐。

  「願意參加活動的話就用玉兆登學宮系統,找到相應選項點確定,不去參加就在家裡自修。」

  坐在前排的狐人已經就地抱團商量起物資分配,誰帶什麼東西都要提前打好招呼,免得有人鍋碗瓢盆就差搬家,有人兩手空空啥也不帶。

  離朱和景元都有應星友情提供的工造司版本空間鈕,至於說隨身攜帶的物品嘛……

  少年拉開光屏:「換洗衣物,日常的洗漱用具,再帶點零食就夠了。」

  他對這場「秋游」興趣滿滿。

  「東西帶的太多也累贅,咱們是去農業洞天又不是星際開拓,沒必要。」

  近來他迷戀上巡海游俠的故事設定,時有做些去當尋海游俠的大頭夢。可惜景家寧可他留在神策府做大頭兵也無法接受大少爺跑出去當無業游民,因此這個夢想只能停留在行動計劃層面。

  離朱深以為然:「反正我帶著龍牙,你看中哪個就殺哪個,現吃現殺,吃新鮮的。」

  隔壁默默偷聽的同學抖抖身體裹緊衣服,悄悄朝遠處挪挪。

  持明凶悍,名不虛傳。

  聊了一會兒講師夾著講義走進來,講台下逐漸消音——這是門主課,主要講些諸天寰宇各大文明體系的常識,考試成績在總分裡占比較重。

  離朱照例只聽前半截,後面引申和發揮的那些主觀內容她一概不聽,垂直進入補眠狀態。

  她靠著景元這頭趴著閉上眼睛,呼吸穩定而綿長。景元故意支起這邊的胳膊撐著下巴,兩人擠在一處就像個一條邊長一邊邊短的鈍角三角形。

  少年記錄的筆就沒停過,條目清晰字跡雋秀,重點處還畫了小巧可愛的標記物。

  擬造的軟風帶進來一片淺紫色的花瓣。教室外的花池裡養著許多上了年頭的花木,其中紫薇、海棠以及木樨數量最多。窗欞下那株紫薇生得比人都高,枝葉稀疏花朵繁茂,也是地衡司公廨天井裡最常見的品種。

  花瓣隨風飄忽,慢慢落在離朱散開的黑發上。景元無意間發現有一縷黑色的頭發約過自己的胳膊軟軟搭在桌面上,頓時欣喜不已。

  雖然這份隱秘的心意她連知都不知道,但那撮不聽話的頭發已經足夠他浮想聯翩好幾天了。

  他貪婪的小心擋住它,借著講師背過去調整投影設備的功夫偷偷一連摸了好幾下。

  等講師轉回來,成績優異的天人族少年正襟危坐一副積極向上的架勢,誰也不知道就這會兒功夫他差點把人家的頭發給摸毛了。

  離朱昨天被丹楓抓住補課看來是補得很辛苦,一覺睡到食堂開飯才醒。午後日光暖暖,她打了個秀氣的哈欠睡眼朦朧。

  「太蔔司不是上周就宣布要調整季節了麼?怎麼地衡司還沒把溫度調低啊……熱死了。」

  她是有點子怕熱的,一熱起來總懷疑自己要被燉成鍋魚湯。

  又嫌冷又嫌熱,又挑食又暴躁,屬實不適合家養……但是想養的人卻能從學宮一路排到星槎海。

  「早晚涼快中午熱,是為了給大家一個過度的適應期。」景元把上午的課堂筆記放在她面前,離朱有一頁沒一頁的翻看,「比爾波因特啊……星際和平公司的老巢呢。」

  「下學期會開《寰宇通史》這門課,估摸會講得更多些。」

  景元翻開下午要上的課提前看內容,「畢竟星際和平公司現在已經是諸多星系文明中最強大的一個了。雖然冠以『公司』之名,實際上把它看成個散裝國家也沒有問題。」

  「啊……頭好癢,難道是要長腦子了嗎?」

  她耍賴似的把筆記本推開,閉上眼睛百無聊賴的趴在桌面滾來滾去——也滾不了多遠,反倒更像個烙餅的。

  景元邊看書邊伸出一只手把她摁在原地:「滾來滾去跟那什麼似的,你別逼我說難聽話啊!」

  持明哪能受這份束縛,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樣停了三秒迅捷反擊。天旋地轉後他被離朱卡著脖子拖倒,礙於身高與體型的因素整個人栽在她身上,心滿意足安詳閉目,順勢調整姿態躺在持明姑娘腿上哼哼。

  「今兒這天氣是有點熱啊……」

  他一示弱,離朱立刻松開手任由他躺著。她拿起那本不耐煩看的筆記翻開閱讀:「那你先躺會兒吧,我看著要是不對就給你請假去丹鼎司。」

  「嗯嗯嗯,那我可就全仰仗你了哦。」

  少年動了動,小心避開不該蹭的地方。水生花卉的暗香柔和而輕盈,透過衣衫也還是涼涼的,很適合初秋仍舊有些毒辣的擬造光源。

  軟風一陣接著一陣,不知不覺間他還真迷迷糊糊睡過去,夢中有條青色的錦鯉不時在身周環繞。

  那魚青翠欲滴晶瑩剔透,散開的鰭好似青紗,在水中蕩出道道波紋。少年見獵心喜伸手想要去碰它,不料那魚一尾巴抽過來濺了他一臉冷水。

  「醒醒,放學了!」

  啊?


第247章 番外4

  「不要在農業洞天裡追逐人家養的牲畜,想吃什麼回頭我給你買,明白了嗎?」丹楓生怕離朱離了人就撒歡兒禍禍別人家的財產,他對持明幼崽的闖禍能力那是相當有信心。

  尤其自家這只,不僅行動力強,實力水准在線,還隨身帶著個狗頭軍師。

  「我只是出門三天又不是出去三年,不至於饞的追著牛啃!」離小朱鄭重為自己正名,「想吃魚,方壺出產的、沒刺的那種。」

  「……知道了。」

  不管怎麼說先穩住這祖宗,其他的都好辦。

  把幼崽送到學宮門口,丹楓又開始了另一種意義上的糟心——集合點的學子看上去年齡跟他差不多,離朱混在其中實在奇怪。

  他又看看和離朱站在一處的景元,這股奇怪的感覺更加明顯。

  就……有點想打玉兆給雲騎軍喊他們過來抓人。

  「你們兩個,給我稍微尊重一下農業洞天裡的規矩……」丹楓省了半句沒說出來——實在忍不住想要搞事也請確保自己不會被抓到。

  景元會意道:「好的丹楓哥,我知道的。」

  「……」就你小子一肚子壞水兒!

  丹楓帶著滿腹擔憂回轉鱗淵境,他剛走沒多久學宮專門請來的大型星槎就位,載上這一批去研學(玩兒)的學生出發。

  所有人進入農業洞天都前必須經過消毒環節。哺乳類動物之間存在人畜共患病,有的病在人身上全無所謂,傳到動物身上後就會成為絕症。洞天中大批集中飼養的肉用家畜最怕這個,所以事先事後的消毒工作都必須嚴格做好。

  星槎穿過一團厚重的白霧,又過了一道類似玉界門的安檢才進入目標洞天。行駛在晴朗的天空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們趴在舷窗上向下望去。

  金黃的麥浪滾滾翻湧,就像一張被人用力揮舞的金色地毯。比人還高的稻谷金燦燦的,彎下腰勾出豐收的弧度。

  四四方方的灌溉網保證植物用水需求,時不時起飛然後懸停的機巧代替人去完成最辛苦的工作。

  目的地是洞天中海拔最高的建築物,位於控制中心前方,完全將維生系統所在的核心區域遮擋在陰影當中。這是專門用來接待游客的酒店,也是未來三天學生們暫住的地方。大型星槎平穩降落,未成年人不得擅自操作飛行載具,乘務員守在艙門旁一個一個數過去,確認這些人高馬大的熊孩子全部離開艙室。

  走出星槎,離朱的第一感覺就是熱,濕熱。

  種植用洞天的維生系統與普通商業洞天以及居住洞天都不太一樣,它們主要為洞天內的農作物服務,無論人的體表感覺如何,這裡始終維持在能讓主要作物感覺最舒服的溫度和濕度上。

  她立刻回頭向後看,似乎想重新鑽回星槎。

  「別看了,這是學宮租用的載具,人還得趕著去接下一筆生意呢。」景元攔住她,「進了酒店就好了,那裡面另有一套溫控設備。」

  「你來過?」離朱被他哄著走下舷梯,越靠近地面含氧量越高,溫度濕度也略有小幅變化,等所有學生都回到地面,星槎迅速收回舷梯關門起飛。

  就跟屁股後面有步離人追著咬一樣。

  「前幾年跟父母來過,你怎麼樣?」景元及時把腳下發軟的離朱拎起來,她輕輕搖晃身體以期降低不適感:「頭暈,喘不過氣……」

  「快快,這兒又有一個!」

  工作人員悶笑著推了輛輪椅過來:「別緊張,有部分游客是會出現醉氧的情況,適應一段時間就會自行緩解。」

  看他們准備得如此充分也能猜出類似狀況經常出現,離小朱奄奄一息的被放在輪椅上,旁邊還有人告訴她這玩意兒怎麼用。

  「工造司最近新出的全地形自動輪椅,最高時速也就比星槎慢一點點吧。連上玉兆後點這裡在點這裡,就會按照導航行駛,千萬千萬慢點哈,你還是未成年不能開太快!」

  不光她醉氧,隊伍前面也倒了五六個,景元努力忍笑上前推她:「你別開自動,萬一開進田裡我還得把你挖出來……」

  「閉嘴!不許說!」離朱白著臉凶他。

  龍裔滾進田裡那叫什麼?泥鰍嗎!

  「我可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啊,全是你自己腦補的。」他把輪椅平安推進酒店大廳,排著隊等管理員分發鑰匙,「麻煩能不能把我和她的房間安排在一起?方便照顧。」

  仙舟的空間技術甚是精湛,大家都有自己獨立的房間不必混住也能住得開,工作人員看看離朱的尖耳朵,意識到這是個傳說中脾氣很壞的持明,馬上給了他們相鄰的房卡。

  「如果有其他需要可以隨時撥打電話到總台求助,尤其症狀加重的話請及時終止活動撤出洞天,相關手續我們可以代辦。」這段時間的接待讓接待人員總結出持明比其他族裔更容易醉氧的結論,相應的他們也更適應缺氧環境,生物進化真是神奇。

  「……請大家先回房休息適應下環境,今天沒有安排參觀,可以在附近自由活動。早中晚三餐的時間是固定的,餐廳在四層,活動從明天起正式開始……請注意,不管遇到什麼植物,都請不要在得到允許前采摘收集,相應的賠償數額絕對是各位不想看到的。」

  前台接待專門介紹了一大堆注意事項,經驗告訴他們這些事雖然無聊但很必要,如果不提前說明游客們的生物活動很可能會使某些研究人員的研究周期無限拉長。

  就比如不久之前,一位研究人員的科研成果被游客無意間摘走吃掉了,這使他不得不把畢業年限暫時推遲十年,而那個誤食的游客也付出了高昂的代價,兩邊都覺得自己很倒霉。

  「哦!」學生們稀稀拉拉回應著解散,景元推著離朱在大廳這裡逛逛那裡走走,仔細研究了一下中午的菜單,又要了份魚食走去景觀池旁喂魚。

  酒店裡溫度較低,離朱精神了不少,盯著游來游去的魚專注觀察。她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得出結論:「全都能吃!」

  「中午不是有水煮魚麼,你先回去趟會兒吧。」大廳裡滯留的人越來越少,不想和人擠電梯的景元踩著離朱輪椅後面的橫梁,腳一蹬劃出去老遠:「這東西挺有意思,給我玩一下。」

  沒有人能拒絕滑板車!沒有人!

  「你有病啊!」離朱扭過去拍他:「等會兒急停把我甩出去我削你哦!」

  「放心∼你要相信我的技術!」少年自信滿滿的嘗試征服自動輪椅,他邊踩邊滑,繞過工作人員的視線範圍,借著大廳中的廊柱制造盲區,一口氣滑到距離最遠的電梯井旁才停下:「好玩吧!」

  離朱的回應是給了他一記雲吟術,細流砸了他一臉水。

  「無聊!」

  主動成為泥頭車和被動成為泥頭車的概念能一樣嗎!

  「好吧好吧,回房間。」看她氣色好了不少,景元這才放心去開電梯。

  玉兆上搜索出的答案說了,醉氧的不適症狀除了放輕松多休息外並沒有好的治療方法。但是離朱作為持明保持緊張狀態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戰士本能,想要讓她轉移注意力放松下來可不是件容易事。

  這個輪椅真好玩!

  工作人員把離朱安排在五層居住,方便她下樓去四層用餐。景元的房間果然和她貼著,就只隔了一層牆壁。

  少年刷卡開了門,三十多平米的房間五髒俱全。

  「哎呦,看著還可以啊。」他一一檢查過衛生間和衣櫃,離朱自己操縱輪椅去到窗戶旁邊打開窗簾向外望。

  遠處藍寶石一樣的人工湖裡點點白星全是飼育中的大白鵝。湖水也是灌溉系統的一環,水面上架了竹排,下面系著網箱養殖水產。

  「諸多類似的農業洞天讓羅浮人能吃飽肚子,一千多個億呢,實在是辛苦啊,了不起!」景元湊到離朱身邊跟她一塊向外望,兩人就像站在同一根樹枝上的雪鸮和山雀。

  離朱看了會兒風景嫌他擠得熱,側身抬手就推:「你往那邊去點,我都快被你擠掉下去了。」

  「怎麼可能!」

  雖然但是,他還是讓開些許,取了瓶飲料拿著也不著急喝,「現在距離午飯時間還有兩個系統時,你要是不困,咱們下棋唄!」

  「我讓你半幅棋子。」

  這家伙敢用議事廳裡的虛擬沙盤下棋,年歲不大卻已是個中老手,不讓子的情況下離朱最多十分鐘就投子認輸了,委實沒有太多趣味。

  「頭好暈……」離朱不想下棋,她大腦皮層上的溝壑都是留著收拾龍師用的,此刻果斷拿出演技企圖蒙混過關。

  景元一計不成又生一記,總之就是不想走。

  「那就打游戲?聯機?我帶你!」這玩意兒也算是新興產業了,有玉兆就能玩。

  礙於分級限制未成年人不能玩全沉浸式的幻戲版,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大家總能想出鑽空子的辦法。

  最終離朱還是答應景元和他一塊打游戲,但打什麼得由她說了算。景元的本意就是想拉她一塊玩兒,玩兒什麼並不重要。不知不覺中兩人又擠到一處去,從一眾動作類和對戰類的下載列表中精准找到款模擬經營游戲,種了兩個系統時的菜並成功趕走偷菜賊n批。


第248章 番外5

  醉氧的症狀,離朱緩解得比想像中還快。

  中午飽飽吃了一頓,睡了個午覺,下午她就精神奕奕跟沒事兒人一樣自己踩著輪椅滑去大廳歸還。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小姑娘一個急停,大頭朝下差點翻到前面的車座裡去。還好她身手敏捷及時控制住,剛剛巧將輪椅嚴絲合縫塞回原位:「還給你們了哦!」

  同期的其他學生還醉著呢,這就已經生龍活虎了?

  她個子小小的,就像個小小孩,哪怕挎著張臉招待人員也不好意思說重話:「……」

  總之她主動把輪椅完璧歸趙了,孩子挺好,就是有點熊。

  「謝謝了啊!」工作人員還得反過來謝她,「下回你可以坐在前面讓它自己跑。」

  「……」

  離小朱就跟沒聽見似的扭頭就溜,只留下一道細弱的青色背影。

  「這個小持明,唉!」前台笑著直搖頭,她的同事忍不住也低低笑了幾聲:「跑得還真快。」

  幼崽總是很招人喜歡的,只要不魔瘋一樣往死裡作,成年人對他們的容忍度總能拉到最高。尤其當這個幼崽確實具有幼崽的體型時,還有點嘟的嬰兒肥臉頰簡直就是絕殺。

  「我回來了!」離朱中期十足的踢開留了條縫的門,景元霸占了房間裡的沙發,還在潛心琢磨怎麼最大化利用新開墾出來的地塊。種子的成熟時間不同,考慮到不付費購買額外道具的情況,他必須精打細算才能保證人物角色不會在下個循環的嚴寒中被凍死。

  「嗯嗯,你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出去轉轉?我來的時候看過大廳裡的地圖,農莊附近專門做了山林和小溪,登記後就能進去玩。采蘑菇摘野菜抓野物什麼的……」

  提到蘑菇,他想起某人一鍋蘑菇湯送走整個曜青小隊的精彩戰績,語速越來越慢。與此相對應的是離小朱迫不及待點頭——總是待在屋子裡,好無聊啊!

  狩獵是刻在人類本能中的愛好,持明更是如此。她期待的上前拽著領子把景元從沙發上拽起來:「走?」

  「輕點輕點~」少年放下玉兆端著架子整裝,硬是把普普通通的酒店客房沙發坐出太師椅的錯覺,然後相當誇張做作的往後甩了把散下來的頭發:「走著!」

  小持明去而復返,那個與她熟識能被允許靠近的天人少年也跟著出現,前台不知道多少人明裡暗裡的圍觀。

  就這個頭,誰能想到他們倆居然是同齡人啊!

  「麻煩您幫忙做下登記,我們想去山林裡玩,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上古時期仙舟人的祖先還生活在母星上,收集、耕種、采摘、狩獵,這些與人類同行了千萬年的習慣不會因為他們飛入星海就被舍棄掉。丹鼎司的神魂部專家也認為適當親近山林對緩解焦慮情緒很有幫助,而那股莫名其妙的焦慮對天人族來說絕對是導致諸多嚴重問題的導火索。

  人工山林正是農莊特意做出來滿足游客需要的景點,畢竟羅浮是艘巨艦,它本身並不會長出蘑菇和野生食用動植物。

  「好的,我來幫二位記錄。」走過來的正是之前發笑那位工作人員,她很快就取出兩張芯片卡交給景元——因為他看上去至少個頭上非常接近成年人,比較靠譜的樣子。

  「請不要越過警戒線去采摘農田裡的作物,遇到危險就將芯片連接到玉兆上,我們會根據芯片定位的坐標精准救援。」

  除此以外也沒有什麼可交代的,所有山林草原都是工造司做出來的景觀,正常的游覽行為不會引來危險。

  出門前工作人員還拿了兩個籃子交給他們:「手工藝品,純天然材質。」

  如果應星在這裡絕對會破口大罵並挑出它的一百零八處毛病,不過景元和離朱都不在乎,這不就是個裝東西的籃子麼,醜一點就醜一點吧,湊合著用。

  走出大廳後離朱碎碎念:「好小啊,看不起誰呢!」

  景元表示身有同感:「就是就是,也不知道能裝多少東西……」

  也就工作人員這會兒聽不見,要是能聽到她又該笑了——別人去山林裡干嘛?你們兩個去山林裡干嘛?人家能和你們一樣衝著摘果子吃去的麼!

  小型駁車將游客拉到目的地,剛停穩離小朱就拎著籃子跳下去,景元跟在後面,仗著腿長才追上她。

  初秋的山林正在舉辦一場華麗的變裝舞會。淺綠色要變成翠綠色,翠綠色要變成深綠色,深綠色要變成橙黃色,橙黃色要變成朱砂一樣的紅色。這場舞會正是最熱鬧的時候,樹木們還沒有完成色彩的變更,因此林子裡什麼顏色都有。也許一片葉子上就能湊齊從綠到紅的色譜,一棵樹就更熱鬧了,哪怕只是人工復原的山林也足以湊出一幅燦爛畫卷。

  「這裡人少,空氣好。」景元張開胳膊拉伸,離朱輕巧跳過一條拱出土壤的粗大樹根,「有什麼發現?」

  「放松啦,又不是演武的比賽。」少年趁勢伸了個大懶腰,「往裡走點再看。」

  說完他不慌不忙踩著極似階梯的樹根前行。

  離朱閑不住,一把扔下竹籃跑到樹林前方,眼看只留下一抹青色才折返。

  「嘎~嘎嘎嘎~嘎嘎~」不知道藏在哪裡的鷓鴣伸長脖子,啼叫出深山的幽靜。溫度逐漸降低,初秋午後的燥熱退得干干淨淨,林間涼風吹過,另一只鷓鴣回應同伴的呼喚:「嘎嘎嘎~嘎嘎!」

  「前面全都是樹!還有草!」離朱跑回景元身邊,額頭上出了層細汗,「有條很深的山澗。」

  「先別動。」他翻出紙巾遞過去:「擦擦。」

  青衫少女抄起袖子一把擦過腦門:「我用不著,景姑娘你自己留著吧!」

  景「姑娘」:「……」這個人!這個人她是油鹽不進吶!

  目前還不想被丹楓打死,景元只能自己把這口氣順下去,直接上手捉住離朱,在她著急想跑的糾結中三兩下把汗珠擦掉:「山林裡冷,你跑一頭汗,等會兒風一吹當心晚上起熱!」

  「沒事兒,我可以給自己刷個雲吟術。」庸醫沾沾自喜。

  說完她掙開少年的手,「唰」的又跑了個沒影兒。

  鷓鴣「嘎嘎嘎嘎」就像大聲嘲笑,叫得人心煩意亂。景元三兩步追上前,五分鐘還沒找到離朱身影他果斷翻出玉兆聯系:「你人呢?」

  離朱那邊的聲音有些雜亂:「你看見一顆歪脖子樹了嗎?轉過來這兒有個人掉山澗裡了,我正在撈!」

  她要不是個持明景元就申請救援了。他收起玉兆又向前走,果然看到顆橫過來長的樹,繞過去有道坡,離朱就站在坡底,腳邊有個人坐著喘粗氣。

  少年踩著落葉滑下去,蹲下身關切詢問:「情況怎麼樣?」

  「喏,就他,腳滑滾進山澗裡差點被衝走。」離朱衣衫干爽整潔,見她並沒有昏頭昏腦跳下水救人,景元很是欣慰。

  「抱,抱歉……」坐在地上喘氣兒的年輕人膚色慘白,有雙霧蒙蒙的紅色眼睛。他緩了一會兒,驚魂未定的指著水底:「下面,下面有手!它拽著我不讓我上來!」

  哪怕仙舟人在星海中航行了七千多年,民俗故事中還是保留了許多農耕文明的驚悚細節,水中鬼手就是很有代表性的經典之一。

  離朱揮手操縱山澗水流分開,露出濕漉漉的泥底:「別說傻話,你自己看是不是哪顆水草纏住你了?哪有什麼手,有……欸?」

  澗底的淤泥和亂石中向上伸出一只已經化作白骨的手。

  景元:「……」

  求救信號到底還是發出去了,不僅叫來洞天酒店的工作人員,還叫來了雲騎軍。因為是未成年人,離朱和景元,還有那個倒霉掉進水裡去的家伙排在最前面做筆錄。至於其他學生,出了人命這個洞天只能先行封鎖上一段時間,等事情查清後才能再次開放,地衡司緊急聯系家長通知他們神獸們馬上送到家門口。

  負責記錄的地衡司專員顯然認出了上司家的大少爺,全程嘴角扭曲,時不時往上翹又很快被主人壓下來,看得景元都替他難受:「事主先說?」

  事主虛弱的笑笑:「我叫嘉應,是個行商,來仙舟交接一批貨物。買賣完成後朋友說不如歇幾天再走,於是就在羅浮暫住幾日……」

  「你既然是化外行商,為什麼不住在星槎海中樞?做買賣不圍著港口碼頭轉,跑到農莊裡來是不是有點不太符合常理?」

  負責問話的專員看了他一眼,嘉應苦笑:「我就是專門過來休閑的,至於為什麼會安排在農莊,這得去問招待我們的商會。」

  「好吧,你繼續說。」專員沒有問題了,移開視線不再看他。

  嘉應深吸一口氣:「我們一行五個人,進了山林後各轉各的,離群走了段距我就有些累,打算靠著樹干休息一會兒。」

  「剛走到那棵樹邊腳下的樹葉被我不小心踩滑了,運氣不好順著山坡直接落進山澗。我很害怕,抓住岸邊的草梗後大聲呼救,沒過多久就被這位小姐救上來,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

  他說得簡單,專員反復問了幾遍後讓人把他送去丹鼎司檢查,又交代了隨時會請他回地衡司配合調查。嘉應點頭,滿口答應:「好的好的,我一定配合。」

  他反復謝過離朱的「救命之恩」,最後被雲騎軍和特別專員送去丹鼎司。

  從澗底挖出來的屍體都已經化作白骨了,死亡時間遠遠超過行商登上羅浮的時間,所以嘉應雖然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但也沒有被標記上重大嫌疑。

  接下來輪到離朱,她如實說出自己看到的事情經過。再然後是景元,這兩人的證詞可以互相印證,身份也都是經過幾輪檢查的孩子,做完筆錄就被放行。

  「不要亂走,隨時會請你們來幫忙哦。」專員例行叮囑,安排星槎直接送他們去丹鼎司。

  找丹楓。

  丹楓一點也不意外的收到快遞活祖宗一只,然而他還沒下班:「你帶景元去食堂吃晚飯,吃完先回去,我會聯系景家告知一二。」

  「離太真丹室的爐子遠點!」他遠遠交代一聲,離朱揮手表示收到,轉頭就和景元商量:「咱們去看看那個倒霉蛋怎麼樣?我總覺得他身上有股怪怪的味道。」

  「行!」景元也覺得蹊蹺:「偏他掉進水裡,又偏偏遇到你,澗水深且急,他一個普通人有可能堅持那麼久嗎?」

  他們又不是同時進山,離朱說她發現事情不對勁時那人已經在水中掙扎了好一會兒,可他回到岸邊後恢復得也太快了些,這份表現和他的自述實在是對不上號。

  兩個年輕人一個天不怕地不怕,一個只怕那天上捅不出窟窿,這下兩處一拍即合,跑去食堂打包了晚飯拎在手裡就往病房區鑽。

  拜這段日子都在惡補醫術所賜,各處科室主管都認得離小朱,聽她說想探望下午被地衡司送進來的化外短生種,沒廢多少事就給開了通道。

  「這人其實沒什麼大問題,就幾處擦傷,著了點涼,要不是地衡司和雲騎軍送他進來,五分鐘就該走人。」

  領路的醫助把他們送到嘉應所在的病房外:「就這兒了,他一個人怪可憐的,進來到現在也沒有熟人問過半句。」

  景元拱手道謝,目送醫助離去,轉過身就見離朱靠在門上垂著眼睛細細聽。

  有發現?他打了個軍中常用的手勢詢問,持明姑娘搖搖頭,跟著又點點頭。

  有聲音,但不是持明能聽懂的動靜。

  他做了個下壓的動作,上前輕輕敲響門板,離朱看過來一眼——撲打翅膀似的聲音消失了。

  「請進,」嘉應平和的應答。景元推開門,笑著對他道:「我們也做完筆錄了,順便來看看你的情況,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我正想著要不要辦手續出院。」青年不好意思的笑笑,離朱突然發現他的犬齒格外發達。

  ——但又沒到步離人的程度,這家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第249章 番外6

  「我們帶了晚飯來哦!」

  綠眼睛的持明小姑娘從擋著她的白發少年身後冒出來,紅色發帶是她身上為數不多的艷色,偏偏與菱形的潤澤小嘴相映成趣。看到她,人們才會恍然大悟明白為什麼古人會用「豆蔻」來形容年幼的少女,那實在是一種純天然的青春與美好。

  不是長生之軀能夠彌補的短暫年華。

  不愛笑的人粲然一笑總是驚心動魄。病房裡靜了片刻,嘉應移開視線輕咳著道謝:「好,好的,謝謝你。」

  「嗯嗯,我是離朱,這家伙是我的搭檔,你喊他景元就行。」小家伙自帶一股傲氣,下巴一抬看誰都捏著半邊眼角。

  她還小呢,矮墩墩的,可不是抬起下巴才能看著別人眼睛說話麼!

  不用解釋,嘉應已經找到足夠的理由說服自己,旁邊那個俊秀的白發少年「吃吃」笑出聲:「好啦,你今天遭了無妄之災,還是趕緊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一晚上吧。」

  丹鼎司的食堂有專門給病人制作各種病號餐,嘉應收到的就是一份軟糯營養溫熱噴香的晚飯,他感激的端起飯盒一口氣吃下去大半。景元提著水壺幫他倒了杯水放在床頭櫃上,離朱見他大約吃飽了就伸手過來幫忙接盒子:「誒呀!」

  兩人胳膊撞在一處,嘉應不小心帶倒了床頭上的水杯,大半杯熱水盡數灑在衣袖和薄被上。

  「我去找醫助要套新的給你換上,」景元不等嘉應說話轉身出門,很快就帶了一床新的被褥和一套新病號服:「你去洗手間換?不好意思啊,我們幫你把床上這些清理掉,實在抱歉。」

  人家實在不是故意,再說又是自己碰撒了水杯,總不能說好心來探視的人幫忙倒水還放錯了地方吧!

  「我自己來,自己來……」眼看熱情的白發少年這就上手要解自己的扣子,嘉應慌忙捂著胸口提著新衣服躲進洗手間。

  離朱和景元交換了個眼神,一人抖動被褥發出聲音,另一人趁這三五分鐘把嘉應的個人物品看了一個遍——錢包夾層也沒放過。

  等青年換好衣服從洗手間出來,病床換了一半,小離朱鼓著腮幫子使勁拽床單,景元稀裡糊塗差點把被套蓋在頭上。

  「你們……」這一看就是從不做家務的樣子,也難為仙舟的孩子如此客氣對待他這個化外民了,「好了好了,還是我來吧。」

  他笑著上前鋪平床單理好薄被,床頭櫃上闖了禍的清水擦得干干淨淨,地面也拖了一遍,持明姑娘瞠目結舌,用胳膊肘去捅她的搭檔:「好神奇!」

  有什麼神奇的啦!統統交給家務機巧不行麼!

  少年很是不服氣的和她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兒想到還有外人在,趕緊不好意思的又道了回歉才告辭離去。

  走出病房區離朱才拽住景元:「怎麼樣,你有什麼結論?」

  結論麼……

  「他確實是個行商,關防文件都沒問題,身份是真的。」景元摸摸下巴:「你呢?看出什麼來了?」

  「這人眼神不太好,離近了才能確認他身上有股新鮮血液的腥香味兒。但他體表並沒有破損的地方,又不是女性存在生理期……」離朱撓撓頭發:「丹鼎司的檢測報告認定他不在幾種常見豐饒民類別當中,這是基因檢測,出問題的可能性不大。」

  「這樣啊……」

  至少從現有證據看這個名叫嘉應的化外青年只是個單純的倒霉鬼。

  「去十王司看看那位受害者遺骸,也許有線索。」兩人對視一眼,離朱摸出玉兆給丹楓傳信,說她今天去景元家玩,晚上不回來了。

  收到消息的丹楓一頭霧水——不是,這又是怎麼一說來著?景家有什麼可玩的,能有龍尊宮殿規模宏偉嗎?有鱗淵境占地寬闊嗎?

  這孩子跑出去就跟撒手沒一樣,他只能等明天她回來了再問。

  另一邊十王司公廨裡,景元大言不慚拿出騰驍將軍當通行證,確有前例可緣的情況下判官同意給他們查看屍檢報告。都已經是具干干淨淨的骨頭架子了,法醫差得很快,正式文件出來前他拿了筆記給將軍派來的傳令兵。

  「死亡時間並沒有想像中那麼久。」他指指一個打了問號的句子,「屍骨屬於一位年輕女性,我打開她的骨髓腔想試著看能不能找到活性物質用於基因檢測,沒想到……」

  「沒想到她的骨髓還是新鮮的。如果按照正常邏輯推理,這位受害者只留下骸骨,死亡時間得有五年左右,這還是假設她就這麼一直敞著躺在山林裡,骨髓早就該腐爛變質干涸。可你們看她骨髓的新鮮程度,說人才死沒多久都是有可能的。」

  照片上粉白粉白的骨髓確實非常「新鮮」。

  「也就是說,嘉應仍然是最有可能的嫌疑人。」景元做了個結論,法醫點點頭:「是的,但我又很難解釋受害者處骨骼以外的身體其他組織都去哪兒了。」

  「沒有刀切的痕跡,沒有啃噬的痕跡,同樣也沒有火燒或其他暴力行為留下的證據。」他疑惑的皺緊眉頭:「就算肌肉皮膚和內髒好解決,毛發呢?屍骨屬於一位年輕且未生育過的女士,長發的可能很大,可是後續的現場搜尋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拋屍?」離朱邊想邊用雲吟術聚起一顆水球,「特殊族裔能做到嗎?在澗底快速掘洞把骨頭埋進去,然後假裝落水高聲呼救……」

  「我的知識儲備裡沒有相關收錄,回頭查查十王司的記錄吧。」法醫嘆氣:「你們趕緊回神策府去向將軍報告,這事兒判官們會加緊偵破,希望山上的監控設備給力些。」

  頂著兩個大大黑眼圈的法醫收起筆記,他轉身正要走,從公廨內匆匆走出來的判官臉色發青:「幽囚獄裡出事了,有個犯人企圖自殺。」

  「死了麼?」法醫提起工具箱,離朱看看景元,後者朝她點頭,兩人悄沒聲跟在後面。

  判官焦頭爛額的沒想那麼多,景元是騰驍將軍近衛,這一點大家都知道,因此也沒防備他:「沒有,臨時去丹鼎司請醫士恐怕來不及,麻煩你救救急……」

  「……我是法醫啊!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和我患者們的感受?這醫患關系我處不來……」法醫被判官推著趕去幽囚獄,景元和離朱跟著也進去看熱鬧。

  自殺的犯人是個年輕的天人族姑娘,她下狠心把自己的脖子豁開大半,差點就「分頭行動」了。這會兒躺在勘錄舍臨時攢出來的床上,身下幾乎被血泊浸透。

  法醫看了一眼為難不已:「要不我等會兒直接做屍檢?」

  「我能救!」最外圈傳來個稚嫩的聲音,小持明舉著胳膊往上跳:「我會用雲吟術救人!」

  那還等什麼?別管國手還是庸醫,眼下能保住犯人的命就最好了。她的刑期離死刑還遠著呢,要是真自殺身亡那可就麻煩了。她為什麼要自殺?是不是有人蠱惑?工具哪兒來的?等等等等……全都是報告!全都是工作量!

  武弁們「唰」的讓開路,水流繞過犯人脖頸上的傷口,翻開的發白皮肉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愈合。

  龍虎交合,玄黃再造,羅浮御水的持明實在讓人著迷。

  「死是不會死了,不過她大概會睡上十幾個小時。」離小朱一點也不心虛的給DEBUFF正名,「大量失血嘛,你們現在去丹鼎司請個人來開點丹藥給她補補血吧,我沒有處方權。」

  小山一般的額外工作量被豁免了,判官松了口氣:「多謝你了,我送你們出去。幽囚獄陰寒,不要在這裡久留。」

  他倒是好心,直接把兩個年輕人送到神策府。景元果然認真向將軍報告事情來龍去脈,天人族身體素質強悍,平民遇到意外當場死亡的也不多,像這樣直接變成骨頭架子的情況可以說是相當惡劣。

  「既然你們剛好碰上,那就順手替我盯一下催催進度。」騰驍將軍擺了一桌子的公文,看到景元就雙眼發亮。要是沒別的事說不得景元就留下幫他了,可是他更擔心離朱自己偷偷半夜跑去調查嘉應:「嫌疑人很危險,我們這就去丹鼎司看看。」

  騰驍將軍一下子就枯萎了:「元兒啊~」

  「要不您喊幾位策士回來加加班?」景元給他出了個餿主意,將軍眼淚汪汪:「元兒啊,這幾天我沒招你吧?這麼狠……」

  他嘟嘟囔囔的:「今兒晚上把人從家裡喊來加班,明兒早上滿羅浮都是段子,將軍也要臉吶。」

  「那就沒辦法了,您加油,我給您倒茶。」

  他還真倒了杯熱茶放在書案上,這會兒功夫離朱已經站到議事廳外面和侍衛長大眼瞪小眼去了。

  看到景元出來她才眨眨眼,侍衛長低頭狂揉眼皮。

  「完事兒了?」

  「完事兒了,再去趟丹鼎司。」

  兩人馬不停蹄叫來星槎,然後,離小朱被站台上閑逛的丹楓抓了個正著。

  「晚上去景家玩兒?」龍尊挑眉,「不回家?」

  離朱眨眨眼,咬著尾巴強:「嗯!對!」

  吾日三省吾身……吾沒錯!


第250章 番外7

  丹楓冷著一張帥臉拎熊孩子回家睡覺,至於另一個……看在鏡流的份兒上給他留了個客房安頓。

  一路上離小朱據理力爭,龍尊聽是聽了,根本沒聽進去。

  「老實睡覺!病房那邊傳話醫護格外當心便是,明天早上此人出院前會有族人給消息。」

  要相信成年持明的戰鬥力,哪怕職業是醫生護士,關鍵時刻也不是不能爆兵。

  未來大長老出師未捷而被龍尊拎回家,乖乖洗澡換睡衣躺進被窩閉上眼。

  等到萬籟俱寂時她掀開被子坐起來,光腳翻出窗戶,踩在又細又窄的磚牆上縱身一躍,單手勾住隔壁鄰居的窗戶框子,一個鷂子翻身蹲在窗沿旁「扣扣扣」敲響窗欞。

  窗扇悄無聲息打開,白發少年探出半邊身子,離小朱側身坐在窗戶外沿突出去的磚茬上。那本是為了裝飾牆體才做的小小擴展,現下再看簡直就是為了能讓某人坐在這裡才有的設計。

  她穿著淺綠色的吊帶直筒睡裙,細胳膊細腿,散下來的頭發跟著夜風的節奏來回搖擺。

  就像夢中跟隨輕霧造訪的仙人,也許下一秒就會融化在擬造的月光中?

  景元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做夢,他趕緊讓開,離朱順著窗口輕輕跳進客房。

  「丹楓覺輕,從走廊過會吵醒他。」小姑娘用氣音小小聲解釋了一句,落地直奔床上的被子:「凍死我了!中午那麼熱,早晚風都涼了。」

  她三下五除二把景元的被子披在自己身上,縮成一團取暖。

  「看什麼?我洗過澡了,不會把你被子蹭臭。」

  少年的愣神被她理解成遲疑與嫌棄,皮笑肉不笑的擠出個表情,眉眼間皺出一道好看的紋路。

  「你……」景小元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被她這神來一筆嚇得不輕。

  他突然意識到此生最大的危機多半就是眼下,如果吵醒了丹楓讓他看到……大概會被就地打死扔進太真丹室的丹爐裡煉成舍利子吧。

  離小朱很是豪爽大方的拍拍身邊那半張床,完全理解不了搭檔為什麼一臉苦大仇深。

  「你凍傻了?快點來!咱們再想想今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丹楓家的客房面積也就那樣,木床橫寬不超過一米五,離朱小小一只倒是不占地方,問題景小元可不是幾年前的小少年模樣了。

  他謹慎的關上窗,拒絕放惱人的夜風溜進來探頭探腦,然後小心地退到距離床鋪最遠的角落裡抽出圓凳,手腳並攏正襟危坐。

  「我不冷,你說……哈湫!」秋夜微涼,他沒能忍住鼻尖癢意。

  走廊上很快傳來聲音,丹楓在外面敲門:「著涼了?我給你看看。」

  景元一激靈從凳子上跳起來,滿屋子四處找地方——翻窗戶太危險,現開窗的動靜難免惹人疑竇。

  離朱裹著被子輕巧拉開床邊衣櫃,一個閃身就躲進去,關上門躲在裡面屏氣斂息。

  呼……

  景元警告自己一定要冷靜冷靜再冷靜,走到門邊打開客房門:「丹楓哥你還沒睡?」

  穿著居家長袍的丹楓看向他身後,視線轉了一圈收回來:「睡了,但是聽到有點動靜,起來看看。」

  景元:「……」

  哥你這叫做覺輕嗎?合著螞蟻爬過都得穿三雙隔音鞋才行是吧!

  「哈湫!」這不爭氣的噴嚏來得極其不是時候,景元緊張得眯起眼睛生怕再來第三個。

  丹楓伸出手:「我給你診斷一下。」

  「我就是睡前忘關窗了,這會兒剛關上,等會兒就沒事了。哥你趕緊回去休息……」景元的狡辯在丹楓淡定的視線中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他老老實實把手腕遞到龍尊手指頭下面給他診。

  三分鐘後丹楓放下手,諱莫如深的看著隱隱高出自己幾分的少年。

  「你在緊張什麼?」

  給你把脈的大夫突然就沉著臉,這換誰誰不怕啊!

  「我不是故意打噴嚏吵醒您的!」景小元緊張得說話都不太利索了。

  月光下的飲月君,眼尾紅痕甚是妖異,持明祖傳的冷淡在這個時候更像是某種暗示。

  「年輕人,少思少慮,早點睡。」

  丹楓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回房。

  客房門被帶上了,好一會兒景元才放松身體大喘一口氣。

  「呼……」

  他怕再把丹楓引回來,走到衣櫃旁小小聲扣響,離朱抱著被子溜出來,也是一副劫後余生的模樣。

  她從景元身邊溜過去,貼在門板上聽了一會兒,比出「安全」的手勢。

  「他不會再過來了。」離朱翻身一個魚躍龍門落在床上,抓過枕頭充當靠墊大喇喇壓在胳膊底下,「愣著干嘛?你該不會真有病吧!」

  「你,你……算了……」

  她大約是沒有什麼性別意識的,考慮到持明不孕不育的特殊情況,他們死活不開竅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景元垂頭喪氣走到床頭坐下,被子和枕頭都歸離朱,還好他有件丹楓哥友情贊助的睡衣。

  「我一直在想,如果嘉應就是凶手,他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離小朱滿腦子都是與風花雪月無關的東西,「如果只是為了殺人,殺完走就是了。他一個行商,把屍體埋在山林深澗之底,十王司十年內也查不到。為什麼還要節外生枝?」

  就好像故意把自己暴露在懷疑的視線下,挑釁?

  「不太像。」景元慢慢搖頭,「為了滿足心理需求重返現場,或者純粹為了不被發現端倪而回去檢查,這兩種他都不是。」

  「你忘了嗎,是他自己主動提起水下有手的,以上兩種情況的犯人絕不會這樣做。」

  嘉應要是不這麼說,離朱無論如何也不會吃飽了撐著浪費力氣去掀澗底。她不掀開澗底科普,那具骸骨就不會被發現。

  他迫不及待想被人揭露罪行。

  離朱恍然大悟:「他打算闖幽囚獄!」

  一般來說仙舟聯盟不會輕易把化外民扔進幽囚獄,問題不大的罰款後或是驅逐或是引渡,聯盟不養閑人。只有罪行較重觸及底線的才配在海底擁有一個單間——比如各部豐饒民被俘的魁首,或是策劃陰謀企圖顛覆仙舟的瘋子。

  「所以今天晚上丹鼎司病房是安全的,嘉應不會跑,跑了會影響到他潛入幽囚獄的計劃。他也不會作亂,因為持明醫士真會把醫鬧就地打死。」

  雖然都是進幽囚獄,活著進和死著進區別還是挺大的。

  得出結論後離朱翻身放下枕頭裹著被子就閉上眼睛。

  「有什麼事兒明早再說吧,我睡了。」

  景元:「……」

  難不成輪到我翻窗戶?不是不能翻,而是即便翻過去也解決不了問題。

  比起絞盡腦汁解釋為什麼會出現在小姑娘的閨房裡,他覺得還是明早讓離朱一塊背這個鍋會比較好。

  就這樣吧,愛咋咋地,丹楓哥還真能活活打死我不成?!

  想到這裡他倒在床沿上靠著邊邊一躺,天大地大睡覺最大,哎!被子分我一點!

  原本以為會失眠的,結果沒到五分鐘就斷電。

  等到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重新開機的景元被離朱「咚咚咚」跳下樓的動靜吵醒。他昏頭昏腦撐著胳膊坐起來,丹楓又在外面敲門:「起來吃早飯。」

  「……」還真沒有被打死耶!

  洗漱後他來到一樓會客廳,離朱已經坐在方桌旁吃早飯了,丹楓也在,家用清潔機巧在腳邊滾來滾去,活像個圓溜溜的寵物。

  「早!」她精氣神兒十足的打招呼,景元頓了頓,無語的發現好像只有自己特別在意某些事。

  「……早。」他努力站直身體走到桌邊坐下,早飯是海鮮粥和臥了個蛋炸出來的油條,以及雷打不動的熱浮羊奶。

  熱氣騰騰香濃鮮美的粥熬得恰到好處又細又滑,海鮮的風味被米粒充分吸收,勺子舀進去就被緊緊吸住,需要稍微花點力氣才能抬起來。

  丹楓和離朱都不是吃飯時話多的人,安靜一直持續到早餐結束,離小朱叼著專門留到最後享用的炸蛋想跑,丹楓用雲吟術把她抓回來摁在座位上。

  「天黑即回,不許在丹鼎司內妄動刀兵。那裡都是病人,記住了嗎!」

  關於凶案和潛在的凶手,他沒說不許介入,只要求離朱稍稍控制下打鬥的規模。

  「萬一遇到打不過的就喊我。」

  雖然不覺得普通蟊賊會是她的對手,龍尊還是多添了一句。

  「知道啦!」小姑娘「嗷嗚」一口把滿月咬成上弦,炸蛋飛速消失。她看了眼隔壁盤子裡還沒來得及碰的那只,咂咂嘴收回視線。

  不,不行,不能把搭檔的飯也吃掉。

  景元投喂她都已經成習慣了,再自然不過的拆掉油條把炸蛋夾給離朱。等他收回筷子才意識到當著丹楓的面這麼干似乎不太合適,會客室內溫度毫無緣由的急速下降。

  「……」

  丹楓臉色不太好看,但是掃到離朱歡天喜地吃東西的樣子,他到底還是把已經成型的雲吟術收回去。

  青綠色的小水龍纏在龍尊胳膊上,昂首朝景小元亮出獠牙。

  景元:「……」

  師父救命!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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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番外8

  「嚇死我了!」離開丹楓位於丹鼎司的小院,景元拍著胸口大喘氣:「剛才我都把牌位上該刻什麼都想好了,好險好險……」

  那會兒丹楓的臉色簡直比發現龍師又偷偷搞事還難看,他真的!就差一點點翻窗逃命去找鏡流。

  「至不至於啊你。」離朱側著臉笑話他:「要是看見丹楓豎手指你還不得嚇過去。」

  換個人她能噴得更難聽,這還是收斂了的委婉表達。

  景元漂亮的金色眸子一閃,不等抗議玉兆先響了起來,打開卻是十王司判官的消息。

  離朱停下腳步等他,過了一會兒少年掛斷玉兆低頭看過來正色道:「昨兒你救那個人醒了……」

  「醒就醒了唄?」她的雲吟術雖然有DEFUFF但治療是真治療,一點水也不摻,「該服刑繼續服刑嘛,完事兒了出獄不又是一條好漢。」

  哪怕持明裡也少有人能像她這樣,說不在乎就真不在乎。

  「……然後又自殺了。」景元一句話分成兩半,成功給自己掙了一拳。離小朱錘了他一擊:「死了沒?」

  「沒死,才醒過來周圍都是人,那可能讓她成事。」

  說到這裡他有些不忍,對於某些人來說死亡是解脫,反反復復強行留下才是痛苦與折磨。但幽囚獄又不一樣,犯人在裡面就是為了接受懲罰與改造,出於這一點考慮判官和武弁們還就該這麼干。

  「……去看看?」雖然是個問句,離小朱的腳尖已經換了方向。

  景元也是這個意思。

  今天早上丹鼎司並未傳來異常,這說明他們分析的內容很可能非常接近真相。嘉應想要進幽囚獄,雖然目的暫且未知,但他一定會待在容易被雲騎軍找到的地方。

  他們有時間去看看那個奇怪的囚犯。

  星槎剛到十王司,得到消息的判官已經等了一會兒。波月古海底下是有能進出幽囚獄的大門,然而離朱和景元都還未成年,想進去必須有判官隨行。

  「你們能願意過來看看情況實在是太好了,跟我來。」

  判官們為了少加點班也是拼了,開了通道帶兩位訪客直達幽囚獄堪錄舍。

  昨天自殺噴了一囚室血的天人族姑娘今天已經基本上沒啥大事兒了,她被鐵鏈鎖著捆在床上,神志科醫士剛走。

  「怎麼樣?」判官上前向獄卒詢問情況,沒有得到任何好消息。

  獄卒無奈:「她什麼也不說,神志科的醫士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藥都不敢開。」

  離朱踮著腳伸長脖子往特別囚室裡看,景元去找主簿借閱卷宗。

  「這位……犯了什麼事兒?」

  主簿問過囚室號碼找出來入獄記錄:「額……紀箐,生理女性自我認知也為女性,天人族,年二百二十一。妄圖打聽長生之事,五十年監禁。」

  他翻了一頁:「這刑期已經過半了,她之前表現得一直都還好,妄圖打聽長生之事時才剛成年沒多久……而且也沒造成什麼太大的影響,綜合起來我們正考慮給她減刑呢。」

  沒想到人突然整了個大活兒,別說減刑,不加重就算十王司以德報怨了。

  「……天人族打聽長生秘法?」哪怕景元也有點懵,「不是,她問這個干嘛,又用不上……被誘惑還是被脅迫?」

  如果利己,天人族本就長生,不需要偷偷摸摸打聽,如果利他,背後這個人很可能就是紀箐突然自殺的關鍵。

  難道此人將手伸進幽囚獄了?

  「根據卷宗記載,當年掌刑的判官也懷疑過這個問題。如果她肯如實供述的話也不至於判五十年……畢竟情節真的不嚴重。」

  主簿攤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景元看完了卷宗,將其收好還回去。

  「我還想看看當年的審問記錄以及其他相關人員的證詞,麻煩你了。」他抽出張打折券塞給主簿,「有勞。」

  「不麻煩不麻煩,煩請稍等片刻。」主簿笑著去調詳細檔案,離朱那邊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這邊他已經詳細了解了當年發生過的事。

  紀箐通過成年考試後參加了學宮組織的游學活動,在伊須磨洲玩了三年,回來後佯稱生病反復進出丹鼎司。一開始司鼎還以為她是個醫鬧,沒想到她膽大包天頻頻私自靠近太真丹室以及祁龍壇附近的建木根須,最終被雲騎捉拿送進十王司。

  從頭看到尾,景元只有一個想法。

  就……實在是不太聰明的樣子啊,活活把二十年刑期翻了一倍還有余,這是何苦呢?

  「我再去問問吧,多謝你幫忙找資料,今後有什麼需要只管尋我便是。」他將詳細檔案也還回去,主簿實在是喜歡這個很守規矩的少年:「啊哈哈哈,那感情好!」

  看完資料和檔案景元從堪錄舍的玉兆核心處回到特殊囚室外,離朱正在和紀箐對罵。

  一個埋怨別人多管閑事,一個詞彙量豐富的問候對方祖宗十八輩。

  單看賓語的長度就知道誰勝誰負。

  「我看你是撒點貓尿就心高氣傲,不知死活你是生死難料。你當我想救你?你死就死唄還以為自己命有多貴?呸!我救的是打工人的發際線!」

  她這是根本沒把人當人看,一視同仁的無差別攻擊。

  「咳咳,咳咳……」景元努力重重咳嗽兩聲,離朱回頭看了他一眼,挽袖子繼續:「我要是你,我才不抹自己脖子呢,他媽的誰敢對不起老子,老子當場弄死他,蹲大牢也值了!哭哭啼啼尋死覓活的像個什麼樣子,你以為自己偉大的不得了,別人在外頭逍遙自在說不得還笑話你是個傻子嘞!」

  紀箐一改沉默是金的人設,語速還挺快。

  「你根本就不懂!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明白什麼叫做『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為了愛情人可以拋棄一切!無知!淺薄!庸俗!」

  景元:「……」

  求你閉嘴吧姐姐,你再說下去我這兒就不是鐵樹開不開花的問題了!

  兩邊根本就不在一個頻道上,守門的獄卒瞠目結舌。

  頭一回見到這麼有精神的小丫頭,這嗓門兒是真亮堂啊,其他囚室的犯人都豎起耳朵朝著這邊吃瓜呢。

  「累不累?喝點兒水?」

  硬拽肯定是拽不動她,還很有可能被遷怒白白挨上一爪子。景元找來杯茶遞給她:「我查過了,咎由自取。咱撤吧,嘉應那邊還得跟。」

  離小朱接過茶杯一口氣喝光,放下杯子指著囚室裡動彈不得的紀箐道:「你給我記住,今兒我不揍你不是你運氣好,是幽囚獄的牢房門兒救了你。」

  最後一句狠話歸我,古國皇帝吃麻椒,贏麻了!

  紀箐變得極其安靜,完全沒有方才還嘴時的硬氣。

  景元疑惑的向囚室內看去,床上的女子垂著眼睛,一幅生怕被人發現端倪的樣子。

  是什麼信息讓她態度突變?

  從方才兩人爭吵的內容看,紀箐是為了情人才進的幽囚獄?但是入獄記錄上並沒有這個內容……

  「氣死我了,他媽的,居然救了個戀愛腦,晦氣!浪費老子的雲吟術!」

  離小朱一路罵罵咧咧往外走,她一生氣就「老子」「老子」的,被丹楓收拾過也不改。

  出了幽囚獄回到十王司公廨,整段路程景元一直在思考。

  判官送他們出去,離朱還在罵,景元突然停下腳步:「你說紀箐……會不會認識嘉應?」

  「嘎?」

  電報機戛然而止,離小朱眼神迷惑的重復這句話:「啊?他們認識嗎?」

  「對,他們認識!」景元無比確定自己的猜測,「你一直和她吵架,她知道你不能打開牢門所以並不害怕。但是當我提到嘉應時,她馬上安靜下來。」

  綜合考慮那句讓人腦仁子疼的「放棄一切」,會不會紀箐就是為了嘉應才試圖打聽長生之事?

  「……我這就傳信病房問問人還在不在。」

  為了排除隱患,丹鼎司只檢測了嘉應是不是豐饒民。至於說別人是長生種還是短生種,一般也沒人檢測這個。

  嘉應不太像短生種。

  如果按照堪錄舍的卷宗算,二十年前紀箐在伊須磨洲與嘉應相遇,兩人陷入愛河,那個時候他們至少樣貌上差距不會太明顯。

  有道是男人可以六百歲也可以六千歲,唯獨不能是六十歲。看紀箐的樣子也不太像口味特殊的類型,那麼她入獄的二十年後短生種是不可能還保持著當初那副二十多歲的模樣的,所以嘉應應該是長生種。

  或者他使用了特殊手段讓自己變得長生……那問題的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當然了,也有可能此「嘉應」非彼「嘉應」,不過看他一門心思奔著幽囚獄去的行動上,這種可能性逐漸變小。

  「我覺得……」離朱咂摸了一會兒,得出結論,「收網抓捕直接問吧。他既然想進幽囚獄,具體什麼罪名應該是不太計較的。你說呢?」

  景元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

  如果嘉應是為了紀箐想要闖入幽囚獄,那麼也只有制造出這個條件才能探知他們此番的真正意圖。

  或許紀箐當年真的得到了什麼,他來取了?


第252章 番外9

  劍首的徒弟和司鼎的弟子出手,沒道理抓不住一個目前看上去毫無神異之處的化外民。嘉應留在丹鼎司的病房中一步也沒有離開,眼見景元掏出雲騎的證件時整個人露出如釋重負的放松微笑。

  「太好了……」

  把他留在這裡實在危險,景元拍板決定直接送人進幽囚獄勘錄舍審問。

  只消一個眼神離朱就明白他什麼意思,摸出玉兆聯系熟悉的判官。十王司那邊也沒想到居然還有人幫忙刷業績的一天,高高興興騰出一間審訊室等著任務自動完成。

  被持明用水牢捆成粽子拖進幽囚獄,嘉應來回移動視線像是在尋找什麼。景元笑笑:「你在找誰?紀箐嗎?」

  此刻他們已經進入堪錄舍,獄卒和判官嚴陣以待,視線焦點處的青年動了動眼睛,忽然咧開嘴笑,不經意間那兩顆犬齒也露了出來。

  「你們知道她在哪兒!」他亢奮的不太正常,武弁壓低槍尖蓄勢待發,嘉應恍若未覺,「她在哪裡?把她還給我!」

  蟲鳴與鞘翅的摩擦沙沙聲於僻靜之處響起,陰寒的幽囚獄中醞釀著非人的冷意。

  流水織就的落網從天而降籠罩在他頭頂,離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在這兒跟誰耍橫呢?」

  也不看看什麼地方!

  對持明撂臉子,真是不知所謂。

  判官手裡的鎖鏈也動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顯然已經遠遠超出普通凶殺案範疇。不僅出了人命,而且還牽出二十年前的舊案,十王司勢必從頭到尾重新細細查一遍。

  ——加班這種事,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只要不下班就不用上班,更沒有什麼加班。

  面對矮個子持明姑娘身上爆發出來的厚重殺意,嘉應很明智的坐回去,手放在桌子上,腿也擺得端正整齊。

  他帶著股倔強的執著,眼神愣得叫人擔憂:「箐箐是無辜的,你們要抓就抓我,一切都是我的錯,她會被關起來也是因為我……有什麼只管衝著我來,不要為難她!」

  判官:「……」

  武弁:「……」

  獄卒:「……」

  離朱:「……」

  景元:「……」

  昨日那份可怕的記憶從垃圾桶裡跳出來毆打所有人的膝蓋,尤其景小元,眼神都快死了。

  我與閣下無冤無仇,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子?

  「你是說……是你授意紀箐借由病痛之名反復潛入丹鼎司妄圖竊取長生之密?」

  雖然但是,歧視嫌疑人是不對的。

  我們通過尊重嫌疑人而尊重羅浮的律法,所以該問就問該審就審,不能有一絲疏漏。

  「沒錯!是我!全都是我!」青年答得斬釘截鐵。

  這樣的糊塗蛋判官見得多了,當下翻開一頁冊子提筆記錄:「那就說說吧,你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如何授意她執行此事,行動的計劃和目的又是什麼。」

  「額……那個……這個……」

  面對指控,嘉應來者不拒的盡數接下,一副生怕自己死不了的模樣。可是等判官們再一問細節,他不是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就是胡亂搪塞前言不搭後語。

  「如果你像這樣浪費咱們彼此的時間呢,我覺得這場談話也就大可不必繼續下去了。」判官放下手中的筆,捏捏鼻梁又搓搓臉。

  能讓偃偶之軀困倦疲憊,不得不說這嘉應也是個人才。

  「或者也不用問了,通通死刑,早點下班。」離朱昏頭昏腦提議道:「直接快進到最後一步開始寫報告吧,早寫完早結案。」

  景元也跟著起哄架秧子:「一個意圖自殺的囚犯,一個背著殺人嫌疑的化外民,特事特辦並非不可。」

  判官努力保持住臉上的面無表情——不能笑,我經受過專業訓練,一般情況下都不能笑!

  十王司哪裡會這樣做事嘛!

  但是嘉應並不知道這幾人無縫銜接的詐他,他對羅浮還不夠了解,面前這些人表現得又太過篤定,聽聞紀菁自殺更是心神大亂。

  「不,不會的……箐箐!箐箐!」他神經質的抱頭咆哮,宛如幻戲情節。

  「……」一群人無語的看著他。

  ╮(╯▽╰)╭

  如今這年月話本子裡這麼寫人物怕是都要被讀者們大力吐槽了,偏偏大活人戲這麼足,果然生活不需要邏輯。

  室內諸人給了他一段時間冷靜,景元向離朱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撤出審問室。

  他們撤出來反而會讓嘉應多想,腦補得越多就會越恐懼,為了避免可怕的想像成真,他必然會盡量往外吐情報。

  這會兒也不著急走,景元從自動售貨機上買了兩罐飲料分給離朱一罐,自己喝另一罐。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離朱翻開玉兆復習她的考試資料,拿著飲料罐一會兒抿一口,過一會兒又抿一口。她很喜歡荔枝味,浮羊奶也首選這個味道,甜中帶香不亂不膩。兩人一個靠在牆壁上專注看書,另一個專注的看對方專注看書,都沒有注意到時間流逝。

  過了有兩個系統時,判官滿臉菜色推門出來,景元立刻走向他:「如何,可有其他需要追蹤的線索?」

  「有是有,不過得先讓我緩緩……」判官用力呼出一口帶著潤滑油味兒的氣,「我的個帝弓司命啊!人活久了果然什麼奇葩事兒都能遇上。」

  離朱從復習資料裡抬起頭:「總不能又是一個戀愛腦吧!」

  判官的表情扭曲了一下:「還不如是戀愛腦,這個事情搞得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記錄能給我看下麼?」景元看他實在是一副承受不住的樣子,索性自力更生。判官直接把筆記本塞進他懷裡:「看吧,年輕人,要引以為戒啊!」

  「尊重,祝福,鎖死。」離朱探身過來湊著看,「!@#@#¥%@#¥!@,純的!」

  景小元一目十行看完第一段,詞彙量如他也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簡單說來,這小子應該是被人給騙了,具體還要和紀箐的證詞兩項對應一番,我這就找個擅長此道的同行過來幫忙。」判官搖頭唏噓,原地搖人來商量看事情該怎麼收拾善後。

  事情回到二十三年前,嘉應與合作伙伴在伊須磨洲合開了一家二手機巧店,回收廢舊淘汰的各式機巧,修好後再擺出來以新品的七折賣掉。這買賣做得很是得法,也漸漸在附近幾個街區闖出了些名堂。

  據他自己說那是一個初春的傍晚,陌生的羅浮姑娘推開他的店門求助。她的通訊器壞了,又和同伴們走散,眼看天色昏暗她很是害怕。

  嘉應幫那個自稱名叫紀箐的年輕女孩修好了她的通訊器,又送她回到專門接待仙舟人的高檔酒店。但是他舍不得錯過那姑娘可人的笑靨,於是年輕人毛遂自薦,表示自己願意充當臨時向導為這批剛剛成年的羅浮人介紹當地特色。

  一來二去生人成為熟人,外人變成內人,同行的伙伴都已經返回羅浮仙舟。紀箐熬了三年,最終沒能拗得過地衡司傳信警告。

  她是長生的天人,宛如神女從天而降,終究還要回到天上去,嘉應微笑著為她送別:「忘了我吧,不久的將來我注定會化作一堆白骨,而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紀箐哭著登上星艦離開的半個月後,嘉應一語成讖。

  他生病了,基因中的某個片段告訴他的身體「你該死了」,伊須磨洲的醫生治不了這種病。

  合作伙伴花錢買斷了店鋪的另一半所有權,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他給的價格合情合理,但是並不夠嘉應支付藥費買到一線生機。

  「為什麼不去羅浮試試?羅浮的丹鼎司能治愈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疾病,伊須磨洲人過去求醫問藥還能享受一定折扣。」

  伙伴劃過賬後給出這樣的建議,嘉應心動了。

  他不想死,但是如果不得不死,他希望死去前能親眼看看紀箐生長的地方。

  短生種與長生種之間所隔的豈止是一條基因?他不會去打擾她的人生,但他收不回對她的牽掛。

  又過了一個月,異常蒼白的嘉應握緊船票登上飛往仙舟羅浮的星艦,去完成這輩子最後一次旅行。星艦穿過玉界門時他差點以為自己進入了傳說中的神國,馬不停蹄換乘星槎一一看過紀箐提到過的所有景點,他毫無征兆的昏倒,被鎮守在附近的雲騎軍送進丹鼎司。

  壞消息,仙舟聯盟也沒見過這種罕見病例。

  好消息,司鼎打算用嘉應的名字為這種病命名。

  啊,原來我是真的要死了。

  就在得到確切診斷的下一刻,拿著死亡通知書的嘉應看到了因為換季有些咳嗽而來丹鼎司拿藥的紀箐。

  要是我也能成為長生之人就好了,他偷偷跟在紀箐身後貪婪地通過她周身的空氣呼吸,靠著她隱約傳來的聲音維持理智。她的父母為她安排了相親,她去了,交談過程中他們吵了起來,她憤恨得潑了相親對像一臉水。

  「呼……」

  潦草的相親徹底失敗,嘉應覺得自己有力氣再多活一天了。轉念想到明天,後天,總有一天,紀箐會徹底忘記他,胸口又堵得透不過氣。

  「孩子,我看你好像很苦惱的樣子,是有什麼心事嗎?」

  目盲的老者慈祥中透出一股精明,嘉應只是無意中替他搬開了一塊擋路的絆腳石,他便一定要報答這個善良但不幸的年輕人,「我是個行商,也許能幫上你的忙。」

  嘉應把自己的苦惱告訴了他,老者沉沉嘆息:「原來如此,仙舟聯盟是不允許短生種染指長生之道的。我這裡倒是有些偏門法子,不知你願不願試試。別怪我說話難聽,有道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也許有用了呢?」

  他信了,扔掉診斷單跟著老人離開羅浮去了他的王國。經歷過一系列痛苦的「治療」,二十多年過去。嘉應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算是個人類,但他奇跡般的活了下來,只需定期從外界汲取生機就能讓自己健康穩定的活著。

  於是他滿懷期待再次登上羅浮仙舟想去見見紀箐。

  他想得很好,如果紀箐已經成了有夫之婦,他可以從容地獻上祝福。如果她仍舊孑然一身,他希望自己還能有機會爭取一番。

  但是無論他怎麼尋找打聽卻再也沒能找到紀箐的影子,直到有一天,嘉應從一個剛從幽囚獄刑滿釋放的人嘴裡得到消息,那人好像在幽囚獄見到過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臨近開學事情好多啊,不好意思更晚了,晚上還有一章,大家別等,早點休息哈。我寫完就放出來,可以等明天早上再看。


第253章 番外10

  嘉應供述的這段時間裡,出去走訪排查的雲騎回來了,丹鼎司的醫士也來了。醫士心狠手辣抽了嫌疑人一管血液帶走去做詳細鑒定,雲騎帶回的走訪記錄則證明他的行蹤與證詞之間細節吻合。

  二十年前確有嘉應其人的進出境記錄,丹鼎司也有他的就診信息。三年前他確實重返羅浮,不少鄰居以及相關部門的基層員工都知道他曾大肆尋找過一個名叫「紀箐」的姑娘。

  也就是說,至少這幾點上嘉應沒有說謊。

  至於那具白骨,他交出了一個隱藏網址。據說裡面都是些消極言論,甚至常有很多人相約自殺……十王司正在進行初步調查。

  嘉應膽子小,他不敢真的吃活人維持己身正常生存,於是便把目光投到剛剛死亡的人身上——生機尚未散盡,屍體還沒開始腐爛,這個時候吃掉是最好過心理關的。

  為了活下去他經受過太多改造,注射了太多藥劑,那個好心的老人透露了些許消息——藥劑中有「蟲」的成分,他將會以半人半蟲的狀態活著。

  有些昆蟲就是會把消化液注入獵物體內,待其血肉溶於一體後連皮帶肉一口一口全部吃掉,只留下玉石般的骨架。這樣的骨架居然在網上還能賣出一筆巨款,屬實是一魚多吃。

  所以這具骸骨是他吃剩的殘骸,他也確實是故意誘導別人發現端倪好混進幽囚獄繼續尋找紀箐。

  他沒殺人,進了幽囚獄也不會待太久。

  怪不得判官臉色那樣難看,離朱和景元的臉色也綠了。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走吧,咱還是去看看另一位選手,應該不至於如此喪心病狂……吧?」

  離小朱扶著牆走到另一個審問室,紀箐保持著被拘束的狀態,經驗豐富的判官同事成功撬開她的嘴。

  紀箐的故事,開場是一樣的。

  二十三年前,剛剛通過成年考試的羅浮姑娘和同學們一起去伊須磨洲游學。

  那是個很有特色的旅游星,物價便宜,環境友好,是仙舟人最常選擇的度假聖地。

  但紀箐的運氣不太好,她在抵達伊須磨洲的第一天就在街頭被幫派火並的余波弄壞了通訊器,自己也成功和同伴們走散。

  驚恐之下她推開一家機巧維修鋪,請求櫃台後那個斯文秀氣的青年幫幫自己。

  俗話說得好,倒霉到了極致好運氣自然也會來。這次紀箐的運氣果然好了起來,維修鋪的好心小哥幫她修好了通訊器還送她回到專門接待仙舟人的酒店樓下,甚至怕她再遇到危險主動提出可以幫忙做向導。

  情竇初開的少女紅著臉謝過他的庇護,得到一位溫柔體貼的熱情旅伴。

  滯留伊須磨洲的三年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她甚至幻想過留下來陪著嘉應。短生種一輩子不過百年,一百年對於天人族來說卻只是平均壽命的八分之一。

  學宮來電催促她早日回羅浮,父母打玉兆問她為什麼還不回羅浮,最後是地衡司的警告——故意滯留聯盟以外逾期不歸者將由雲騎軍捉拿歸案。

  紀箐不想走,但是沒辦法,如果繼續無故拖延,總有一天她會被雲騎抓回去。

  這件事不知怎的被嘉應知道了,他親手為她定了返回羅浮的星艦,流著眼淚為她送行。

  事情到這裡便告一段落,如果沒有後來的事,這就只是一個少女在青梅時節淋的一場雨,過去也就過去,往後余生即便回憶起來也是一段美好的記憶。

  回到羅浮後父母找關系把她塞進地衡司當了個普普通通的專員,每天家長裡短雞毛蒜皮的工作逼得她狼狽不堪。每到夜深人靜之時紀箐都會想起伊須磨洲的那個青年,然後抱著遺憾與眼淚合眼入睡。

  她生病了,心裡的病,不得不去丹鼎司的神志科以感冒為名掛號看病。

  父母安排了相親,她去了,相親對像沒有持明的本事倒是把持明目中無人的樣子學了個十成十。那人爹味十足的說起紀箐在外滯留收到地衡司警告的舊事,紀箐實在忍不住邃與他爭吵了幾句又往他臉上潑了杯水。

  回來後母親埋怨了幾句,不死心的發動親朋好友滿羅浮為她尋找相親對像。

  紀箐覺得很累,她想她大約是走不出那場潮濕的雨了。

  兩年後的某一天,一個戴著墨鏡支著探棍的家伙找到了她所供職的公廨,那人遞給她一張診斷單。

  嘉應,嘉應得了很嚴重的病,他快要死了。

  那人打開玉兆給她看了幾張青年的近照,他虛弱的躺在白色床單上,兩頰凹陷眼底烏青。

  「丹鼎司明明可以救他的,卻因為老掉牙的規矩拒絕施術。」

  「我們只是一隊路過的好心商人,老板實在忍不得看到悲劇發生,特意要我們帶個口信給你,具體怎麼選看你自己。」

  紀箐選了條艱難的路,她先是想讓嘉應也變成長生種,丹鼎司又不是許願機,自然不予理睬。幾番打聽未果後她又試著靠近建木根須企圖攀折,最終給自己贏得了五十年刑期。

  這幾日外面的商人想法子遞了消息進來,她身在囚室不得自由,只隱約聽說嘉應早已壽終。萬念俱灰下紀箐只想拋棄掉冗長無味令人痛苦的未來。

  如果天人能像持明那樣有輪回的下輩子,她希望自己能做個短生種,和短生種的戀人在一起,度過平平淡淡但幸福充實的一百年。

  看完紀箐的證詞,景元抹了把臉,生平頭一次組織不出語言。

  你要說感動吧,這事兒裡裡外外都透著股不靠譜的無釐頭。你要說嗤之以鼻吧,這兩人又拼了命的想要貼近對方。就像果籃裡放著最後一只菠蘿,當你歡歡喜喜切開它打算好好享用時卻發現你千辛萬苦刻出花紋的果實內裡爛了一大塊。

  吃也不是扔也不是,白讓人空歡喜一場,什麼時候想起來心頭都是一陣膩歪。

  「看來背後那個老人,還有那個傳信的盲人很是值得懷疑。肯定有人試圖盜取長生秘法,一定是這兩人中的某一個……也許他們聯手合作,這些尚無定論,不過都跑不了教唆犯罪的罪名。」

  忍不住為自己掬一把辛酸淚,這是萬裡征程還沒開始第一步,先朝終點線的反方向前進了一萬米。

  離小朱在他膽戰心驚的視線中若有所思。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

  她用一種百思不得其解的納悶兒語氣道:「織女已經知道那個氓只是外表憨厚而已,為什麼還傻乎乎的相信了他的花言巧語,不聽勸阻一頭栽進去?」

  「就像紀箐,學宮反復強調的法紀她是一點也沒往腦子裡去啊!父母生養之恩,早年立下的志向,怎麼就全部輕易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呢……」

  「這場戀愛是非談不可嗎?不談是不是會死?」

  她茫然看向白發少年,後者只覺得嘴巴裡苦苦的。

  「……也許,她只是太孤單了?」景元絞盡腦汁也只想出一個不是那麼無懈可擊但至少能拿出來見人的推測,「她在家裡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所以才會向外尋求感情支撐。」

  「人是群居的情感動物,沒人能脫離群體太久。想要但得不到,那就只能從其他方面彌補自己。」

  總歸戀愛這件事本身是沒有錯的,錯就錯在人生中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愛情並非唯一。

  「聽不懂,」離朱煩躁的扒了下頭發,「好麻煩啊。」

  景元小心翼翼觀察著她的表情:「其實也可以不麻煩的,如果找對人的話。」

  「那要是找不對呢?隔三差五換一個就這麼一直找下去?」

  離朱搖搖頭:「基因渴望將生命的密碼傳遞下去,於是人就在激素作用下昏頭昏腦沉浸在想像出的美好當中。」

  「再可愛的狸奴拉屎也是臭的,所謂愛情大概差不多也是一樣。」她做出這樣的結論,撇著嘴走出幽囚獄,「浪費時間!」

  景元:「……」

  「欸你怎麼不說話?」離朱納悶兒的抬頭看著景元。

  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過,他喜歡被離朱這樣注視著。全心全意的,心無旁騖的,獨占她所有注意與視線。

  持明無法繁衍,連帶著繁衍所必需的一系列准備活動在他們看來也都是沒有必要的。如果兩個持明決定湊到一起,那絕對是給自己找了個搭伙過日子的飯搭子。

  從古至今詩人們和文學家們總是忍不住把各種華麗辭藻以及美好的想像加著在龍裔身上,又暗搓搓的自行添加無數設定。可是不管他們怎樣講述,龍裔就是龍裔,小池塘裡是養不了的。

  「嗯……我在想要怎麼去查那個目盲老者。他出現的太假太刻意,只能騙騙頭一次來到羅浮的異鄉人。」

  景小元強行給自己找了個轉移話題的理由,耷拉著一張臭臉回神策府向騰驍將軍彙報。

  想必學宮山長這會兒得到消息也正捶胸頓足的懊惱——教會你們知識,啟迪你們的智慧,滋潤你們的靈魂。

  結果轉頭你們就給我整這死出?

  百十來年的學真真是上到步離人肚子裡去了……

  除了十王司歡歡喜喜開寫結案報告,每個與此事有關聯的人都在知曉個中原委後一副遭遇暴擊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詩經·氓》


第254章 番外11

  好好的學宮活動,誰也沒想到會扯出一樁難評又惡心的往事,學生之間如何議論暫且不提,山長是真的差點慪過去。

  此事一經傳開,學宮連夜召集講師們開會,第二天一早通知到各位家長監護人……能來學宮的來學宮,來不了的至少也得連線現場,開家長會!

  羅浮學宮創辦數千年,如此大規模的聚集家長宣講次數寥寥無幾,看來山長也是抓狂。老夫在教育界這是徹徹底底的身敗名裂啊啊啊啊啊啊——

  逆徒!為師當年就不該一時心慈手軟撈你們!

  丹楓打開玉兆,拉遠看拉近看,看完會議主題後陷入沉思。

  他不太能想像離小朱辦出類似的事會怎樣,以那孩子霸道的習性,受害者痛哭流涕狀告她強搶民男/女都更有可能,黏黏糊糊扔掉腦子的操作發生概率太低。

  但是作為一個負責任的監護人,該教育還是得教育,學宮布置的工作內容誰敢怠慢!

  不僅針對離朱,包括其他年齡不大不小的幼崽,都需要加強這方面的認知——龍尊寧可族裡出個混世魔王殺得十王司節節敗退神策府點兵圍剿,也實在是不想看到自家養出戀愛腦。

  不要污染波月古海啊,別人還用呢。

  雖然我們持明是在水中降生也必將回歸波月古海,但腦子裡是不能進海水的,絕對不能!趕緊都給我控控,趁還沒被人發現快點控干淨!

  可以想見龍師必然趁此機會再度提及隔離之策,他們看族內的孩子都不會覺得有問題,有問題的絕對是別人家孩子,都是外面的壞孩子把家裡的好孩子給帶壞了……雖然丹楓也這麼認為,但他還真不敢說自家孩子一點毛病也沒有。

  然後,當他看到一大早景小元出現在自家會客廳裡蹭飯時,眼神兒凜冽得直掉冰碴子。

  「地衡司近來很忙?」

  方桌四條邊坐著四個人,結束夜間值班周期的應星端著碗不明所以,離朱坐他左手邊,景元坐他右手邊,正面是不斷放射出寒氣的持明龍尊。

  要命!丹楓本相都亮出來了!

  景元小心翼翼從面前盤子的邊邊沿上夾走一根青菜,生怕動作大上一點就被拖出去「蒼龍濯世」一百遍。

  「啊……是有點忙,家裡總是沒人。」

  地衡司都快忙死了,因為紀箐和嘉應的案子,許多舊案都要重新審核是否存在關聯。除去進了十王司的人外,還有一部分只批評教育罰了款就算完事兒,全歸地衡司管。

  「鏡流和白珩呢?」

  丹楓試圖用眼神讓景元明白他不是只有一個蹭飯的地方,關於這一點景小元當然明白,但他實在不太想明白:「地衡司交了份在外滯留的人員名單,師父和白珩姐出門滿星海抓人去了。」

  也就是說,至少在鏡流和白珩回來之前,孩子來丹鼎司這邊蹭飯蹭住才是合情合理。

  「院子裡裝個門禁吧,不然晚上出出進進不方便。」這話丹楓是對著應星說的,應師傅用力點頭:「好啊,我下午就琢磨琢磨,家務機巧也再升級一下。」

  就離小朱每個月像征性收他的那點房租,放外面連頓像樣的飯都吃不了幾回,不叫他做事他反而心裡不穩。

  「聲音小些,不要吵到鄰居。」他要求的並不多。

  離朱端著碗運筷如飛,聽跟沒聽一樣,壓根不往心裡去:「今兒早上議會,說得恐怕還是前幾天那筆爛賬。」

  「對了,你知道不?」她八卦兮兮的靠近丹楓,語氣裡有種說不出的欠招兒:「龍師裡有兩家聯姻的,昨晚聯姻的那兩個正主鬧離婚呢。」

  別人離婚關你什麼事!丹楓警覺的放下筷子,他左邊的景元也跟著放下筷子,應星睜大眼睛等著聽後續。

  持明離婚啊,這熱鬧還真挺少見,他們成婚的就夠少了。

  「是日□□一派的龍師。據說小兩口各自出軌欸,一個出軌了天人一個出軌了狐人,兩邊還剛剛好撞上。風浣他們給我發了視頻,現場打得那是相當帶勁,全進地衡司蹲著去了。等會兒我非得當著這倆龍師的面問問後續!」她樂不可支的用筷子劃了一下,「日□□麼喜歡看別人的樂子,這回輪到他被人看樂子咯。」

  不用看視頻,這種場面光是想想就足夠窒息。

  丹楓突然就不焦慮了。

  不管其他族人收養的幼崽如何,至少自家這只是絕對不會輕易被人拐走的。再用眼風去掃旁邊縮著的白毛,頓時覺得順眼了不少。

  「多吃些,吃飽了再出門。」

  雖然丹楓哥的語氣恢復正常,但是景元一點也不開心。

  道阻且長啊!*

  「明日學宮課程恢復,你們不要遲到。」將碗筷交給家用機巧處理,丹楓穩穩當當坐著,打算等會兒和離小朱一塊去前線吃瓜。

  龍師的瓜還是可以吃一下的嘛,此事昨晚發生,到現在若非離朱提起他這龍尊居然都不知道……也許是龍師們自己也覺得尷尬開不了口吧,那他可就來勁了。

  沒多會兒一大一小兩個持明就出門去了,留下應星和景元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我怎麼覺著丹楓這幾天看你一百八十個不順眼呢?你都干啥了?」

  家用機巧在腳邊滾來滾去,沒用太久就把廚房和水槽清理干淨。應星隨手抓來一只放在桌上拆開升級,邊琢磨邊和景元閑聊。

  白發少年幫他把散了一桌子到處滾的螺絲收攏在盒子裡,看著手底下一點一點變得有條理的小零件,他嘆了口氣:「唉……」

  他明明什麼都還沒做呢,真要狗膽包天做些什麼……估計會被丹楓率領持明一族追著打。

  應星也不是非要有個答案,見景元只嘆氣不出聲便不再追問,笑過後低下頭將注意力完全放在手底的機巧上。室內一時只有金屬零件碰撞的細微叮當聲,窗外微風一陣追著一陣,平白惹得人心煩意亂。

  本想著鱗淵境外吃不到持明的瓜,結果轉頭幾個小時沒見,景元就在長樂天地衡司公廨外遇上了黑著臉的丹楓,低頭悶笑的離朱,以及互相怒目而視的持明夫婦。

  甚至連故事中的天人和狐人也在。

  「丹楓哥,這是……?」

  紀箐和嘉應的案子還有後續沒處理完,景元想著地衡司這裡應該存得有不少當年檔案。本想著偷回懶調出來好往報告裡填內容,不料資料尚未找到,早上沒吃完的瓜卻自己送上門來。

  龍尊斜了身後諸人一眼,冷然道:「族中有人私德敗壞,枉顧律法,送來自首。」

  還好昨晚這幾個是在鱗淵境內打架,不然今天飲月君說不得就要破例對族人動手。

  公廨裡的地衡司專員們眼前一亮迅速占領優勢位置,一個個埋頭卷宗好像很忙的樣子,實際上耳朵一個比一個豎得直。

  離朱跟在後面,努力不讓自己看上去太過幸災樂禍:「幫忙排個號唄?」

  公廨大廳內很快就有負責婚姻登記的工作人員將他們引至後面的內室坐下,照例詢問離婚原因試圖調解。婚姻窗口不調解是不可能的,總有人是一時火氣上頭跑來撕吧,拐回頭又後悔。一般這樣的調解過後還是回去繼續過,不調解一下每天地衡司光給人修改婚姻信息就能忙死。

  真有問題的,比如說一方毆打另一方或是兩邊已經商量好不想繼續婚姻關系,調解不成直接辦手續。

  每天來地衡司解除婚姻關系的人多到需要叫號,這邊離了那邊出門就排隊結婚的也不在少數,專員們臉上濃濃的班味兒外還有一股千帆過盡的冷感。

  奇葩事他們見得太多了,淡定得幾乎可以原地飛升。

  「當事雙方坐前面,其他人都坐後面,問誰誰說,沒問到就請保持安靜。」

  職員指指自己面前,目光投向這一大家子。

  龍師們讓了個位置給丹楓,然後依著長幼次序排好座位坐下。又不是飲月君來結婚離婚,大家情緒穩定得很。

  要散伙的兩個年輕持明面對面坐在長桌兩端,調解員找出他們的婚姻登記冊翻開,將刻著誓詞的那頁紙張投影到四方覽鏡上。

  他先看向女士:「我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好嗎?」

  妻子點頭:「好。」

  「你確定要與丈夫解除婚姻關系?」調解員看向親友團,有丹楓鎮著沒人敢造次,持明們安靜如雞。

  「離!」女性持明斬釘截鐵:「這場婚事本就目的不純,我不好說別人,至少我一開始便別有目的。然而已經相處五十多年了還是處不來,不如散伙,免得接下來三四百年繼續痛苦。」

  調解員轉向男士:「你也是這麼想的?」

  丈夫點頭:「是。我不是個好東西,她也沒好到哪裡去,半斤八兩誰也不埋怨誰,該散伙就散伙。」

  調解員低頭找章子:「既然你們都想離婚,那就離。財產分割好了嗎?有孩子嗎?收養的也算!文件拿來我看。」

  丹楓咳了兩聲:「他們互相毆打,同時婚內出軌。」

  「……」調解員抬起頭,眉毛差點飛到發際線外面去:「有暴力行為?還都是過錯方?」

  他看看男方又看看女方:「早干什麼去了,離了再找不行啊?非得挑戰一把道德底線呢?」

  兩個年輕人怨念滿滿的瞪著對方,兩邊的熊家長在丹楓背後用眼神互相放狠話。

  角落裡有人幽幽道:「這兩個孩子從小長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意氣相投,誰能想到至親至疏夫妻……」

  本意是來看熱鬧的景小元:「……」

  頭疼!

  「離吧,也別湊合了。」

  調解員導出這兩人的結婚證,照著上面的信息打了份離婚證出來,「啪」、「啪」蓋上章,「手續辦完了也別走。」

  他指指離婚的兩邊:「你打他了,你也打她了?有沒有這事兒?」

  「丹鼎司有傷情記錄。」丹楓面前跑腿兒的事兒歸離朱,巫凡已經把鑒定書發過來了,小姑娘又將文件發給調解員。

  持明互毆,也就羅浮這一脈仗著身邊就有醫士丹士才特別放肆,兩個年輕人都是才從丹鼎司重症病房出來沒多久。

  要不是他們打得這麼凶很差點鬧出龍命,兩家長輩真不一定能點頭同意離婚。

  工作人員拿著傷情報告仔細從頭看到尾,很有經驗的從外面叫來幾個雲騎軍堵住門窗,然後對這對怨偶道:「你們兩個現在有三種選擇。一、幽囚獄蹲五年,我把案子轉到十王司判官手上。二、社區義務勞動,一個在羅浮船頭一個去羅浮船尾,不許再湊到一塊兒,每天四小時共計十年。三、互相道歉,釐清並支付住院費用,寫下保證書保證不再打擾對方。自己選。」

  「怎麼能打自己的伴侶呢?你們走路上打個陌生人都得賠禮道歉,故意傷人少說關五年,到了家裡更不行動手。有勁沒處使去報考神策府,朝自家人身上招呼不算本事。」

  有丹楓在,龍師們不敢當著他的面胡鬧,只得紛紛將視線投向自己的弟子。

  就在大家都以為他們倆會互相賠禮道歉把事情糊弄過去的當口,這兩位極有默契的同時看向調解員:「幽囚獄的囚室能隔遠點麼?!」

  同歸於盡!

  「這個可以有,寧可選坐牢也不道歉?」調解員開始哢噠哢噠的操作,兩人用力點頭:「對!」

  丹楓:「……」

  果真是臥龍左近必有鳳雛,怎麼就叫你們兩個湊到一處去了呢?

  到了這裡可沒人開玩笑,調解員確認過兩人意見後就把案件轉入十王司,堵在門窗外的雲騎軍進來把這兩個人直送幽囚獄。

  龍尊拎著龍師回鱗淵境,離朱留在地衡司——她還得給那兩個進去的家伙互相追回婚內財產。發票和轉賬記錄一邊一摞,地衡司的工作人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兩位還真是一點虧也不吃啊!

  景元幫離朱跑完整個報案的手續,唉聲嘆氣滿懷愁緒看著她的背影。

  就……一百年後能有戲不?

  作者有話要說:

  *《詩經·秦風·蒹葭》


第255章 番外·不逢春1

  ——我的一生,大概能分成兩個階段。

  飲月君轉生,持明新一任的大長老以稚齡之身掌握權柄,主少國疑是她繞不開的第一個困境。

  無論龍尊撒手人寰之前做了多少鋪墊,終究掩蓋不掉他本身行差踏錯所帶來的後果,離朱大長老從他回歸波越古海的那一刻起,就被龍師們放在架子上來回審視。

  她是丹楓的執刀人,但卻沒有及時發現丹楓其人私下所行之事,此為失職。孽龍作亂雖被她及時制止但在之後對飲月君的懲罰一事上她又過分姑息,甚至不惜強闖十王司導致龍尊褪鱗剜角之刑未能徹底,此為濫權。

  羅浮持明龍師特以此向聯盟元帥以及冱淵君上書彈劾,要求罷免其大長老之職,並逐出龍師議會。

  元帥那邊以「持明自治」的名義將書信發還,冱淵君干脆把叫得最歡的龍師流放到羅浮——既然你這麼關心別人家的家事,不如干脆加入過去算了。

  「你又來幽囚獄干嘛,鱗淵境沒地方待了?」白發轉黑的應星手裡拎著小銼子,一點一點給幽囚獄手搓機巧部件,離朱坐在他身邊,閉目養神:「你說呢?」

  「照你的個性,忍到現在還沒和人動手,我有點意外。」幾十年的老朋友了,離小朱的暴脾氣就沒改過,應師傅嘿然啞笑。

  「哪能天天打,他們不累我都覺得累,攢一頓大的瞅准機會撕扯開,說不得還要送幾人去轉生。」

  她向後靠在會客室的椅子裡,單手揉捏眉心。

  持明天生就看著纖細柔弱,才三十來歲的女孩手腕瘦伶伶的,不必再多說半句就會讓人打從心底認為她才是受欺負的那邊。

  然而應星也只能看著,他如今還是戴罪之身,天天蹲在幽囚獄裡數螞蟻,唯一能做的便是多在幽囚獄攢些用的上的機巧,爭取自己把刑期減到一個看了不會吐血的數字。

  「需要什麼機巧工具只管開口,現在也不用去工造司下訂單了,多方便。」他苦中作樂的笑笑,離朱跟著動動嘴角:「好好住著,只要人在,辦法總是有的。」

  若是人不在了,那才叫做回天乏術。

  「這兒挺好的……」應星嘆了口氣,「你才是真的不好過,可我又幫不上忙。偏偏事事皆違願,此身實是百無一用。」

  寧如飛螢赴火不做樗木長春,他並不想萬壽無疆,卻陰差陽錯長生不死。

  「別想太多,這事兒主要得賴我,若有恨意,恨我就是。」離朱淡淡道:「或者再等上百十來年,恨丹楓的轉世也成。」

  應師傅聽了就笑:「我何至於去和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計較。」

  「他已經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眾叛親離,身敗名裂……永世放逐,過往功績盡皆煙消雲散,這些還不夠嗎。」他惆悵的壓低聲音,「唯獨我不應該怨恨他,可是除了他,我更不應該怨恨任何人。」

  仙舟聯盟律法中的每一條都源於深刻的教訓,他們不信,試試就逝世。咎由自取,怎敢怨天尤人。

  「那就恨壽瘟禍祖吧,祂是星神,不在乎這個。」

  兩人同時露出無奈的笑容,有獄卒來提醒這一次的探視時間結束。

  「有勞,我這就走。」

  離朱含笑與應星道別,走出會客室來到勘錄舍登記,一路上好些人盯著她看,一直看到她走出幽囚獄大門才收回視線。

  「那就是飲月君收養的孩子?沒想到,看上去小小的,有什麼特別之處嗎?」人人都希望看到天之驕子落魄的一幕,可她卻怎麼也不肯彎下腰。

  顯龍大雩殿的龍尊雕塑下,年輕的驍衛撐著把紅紙傘等候。

  深秋季節總是多雨,地衡司特別在這些細節上下功夫。

  青綠色的影子從水下浮現,離朱拖著一身海水走出海面,等她走到龍尊雕塑下那些水已經被攢成顆球,精准砸中雨別腳下的石質基座。

  「你來了。」她邊走邊清理掉頭發上沾染的海藻,景元撐著傘走近,不讓秋風秋雨掃到她,「他還不錯,情況基本穩定下來了。短生種乍然成為長生種,總是很容易墮入魔陰。」

  「我等你一會兒了。」景元知道應星不會過得太差,他一點也不擔心他。此時此刻,他全部心思都放在離朱身上:「想不想吃東西?要不要睡一會兒?你有幾天沒闔眼了?」

  「直到現在還有龍師主張徹底讓飲月君『入滅』,我哪裡睡得著。」

  丹楓,不,那顆持明卵已經不是丹楓了。他就是個無辜的新族人,不必繼續為前世的罪孽承受懲罰。

  「事圜則緩,你沒錯。」景元用手背碰碰離朱的額頭,過低的體溫讓他皺起眉:「最近溫度起伏大,水裡涼,走吧回去喝點熱的小憩片刻,我幫你盯著。」

  「你不也是一身的事兒焦頭爛額?謝了,不過不用。」她抬起頭疲倦的笑笑,身體前傾把額頭抵在他胳膊上:「咱們兩個總不能連發愁都要湊在一起,那也太糟糕了。」

  她要是哭鬧抱怨,景元還能說些好聽的哄一哄,這般冷靜,哄她反而是看輕了她。

  「可以多靠一會兒的。」青年抿直嘴角,只能想到這樣一句。

  離朱沒有回應,只是默默搖頭。

  那些想要拿她做墊腳石踩著向上走的政敵們在期待落空之後必定會卷土重來,既然元帥和冱淵君都不支持他們的彈劾,如果換了離朱自己此刻她一定會召集麾下所有勢力直接發動政變造成既成事實。

  那可真是……太好了。

  「最近這段時間我身邊不太安全,你暫且離遠些,免得濺上一身血。」

  兩個年輕人靠在一處安靜的站了一會兒,大長老從雲騎驍衛手中接過紅傘,挺直腰背走向龍尊宮殿。

  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去做的事,任何人無法代勞。別說景元現在只是雲騎驍衛,就算他日成為雲騎的將軍,事涉持明他也只能敲敲邊鼓站在一旁看著。

  數月之後,鱗淵境內的動蕩被徹底消彌,波月古海的水恢復了往日的寧靜。龍師議會中少了好些人的身影,又多了許多新鮮面孔。

  大長老帶著一身血腥氣為族人辦理銷戶手續,地衡司公廨裡的專員一個個嚇得鵪鶉一樣,下意識繞著她走。

  等她再去神策府面見將軍,鬢發斑白的騰驍將軍差點硬漢落淚。

  「小梨子你怎麼成這樣了啊!」意氣風發豐神俊秀的小少女憔悴了許多,眼窩深陷,周身環繞著陰郁晦澀的渾濁之氣。

  「老登你怎麼廢話那麼多,」她把龍師更替的名單扔給騰驍,整個人亂沒樣子找了個台階坐下,「累死我了,借你地盤歇會兒。」

  景元坐在書案另一側加緊揮動筆杆,一個系統時後他推開幾乎能把自己埋進去的卷軸,低聲向將軍告了半天假。

  「去吧去吧,」騰驍揮手,心有不忍道:「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持明一族的尊長哪裡是好當的……飲月啊!真是苦了孩子了。」

  換代的龍師名單拉出來能占到整個卷軸的半幅,後半幅是新人生平履歷。這份資料昭示著新任大長老完全倒向神策府的立場,她與為尋求庇護才不得不投誠的人不同,所展現出的乃是勝利者的姿態……她是來合作的,並且為此展現出了足夠的誠意。

  獵人只能和獵人成為朋友,神策府無論如何不會放棄這樣一位年輕又成功的合作者,對神策將軍而言她一個人的價值足以抵得上整個持明。

  所以,離朱這孩子用了種強勢而隱晦的姿態告知騰驍,未來的神策將軍是誰她這一票至關重要。

  景元走到離朱面前蹲下身,她靠在台階一側已經睡熟了。他不忍攪擾,動作極輕的將人抱起迅速送入內室,入手的分量似乎比一兩年前還要輕些。

  離朱累極了,從頭到尾眼皮也沒掀一下。她之前從來不會在外面睡得如此之沉,可見如今鱗淵境於她而言已經不再是安全的地方,甚至不如神策府,這實在是種莫大的諷刺。

  她與丹楓所面臨的困境並不一樣。

  龍尊萬世一身,只要不是闖下彌天大禍,無論平庸抑或英明都不會被輕易攻訐廢黜。但大長老是另一回事,「大長老」說白了也只是個龍師,議會可以質疑她,罷免她,彈劾她,新任龍尊更是只消一句話就能讓她手中的一切化為烏有。

  這是個異常沒有安全感的位置,危險且勞累……就像神策府的將軍。

  景元把離朱放在內室休息用的矮塌上,抱來薄被給她蓋好,躡手躡腳用不遠處的小風爐吊著砂鍋慢慢熬出一鍋粥。

  她討厭白粥,但疲乏至極的人又不能一下子吃得太扎實。青年坐在矮塌旁一字一句用玉兆搜索出個勉強能讓人滿意的食譜,向策士要來合適的食材。

  很快,香濃的味道便從內室傳到前廳。

  騰驍將軍已經把離朱帶來的名單看完了,那份卷軸現在正擺在景驍衛的位置上。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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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番外·不逢春2

  離朱花了相當一段時間,龍師議會才終於不再一天三頓的向雲騎元帥以及方壺的冱淵君寫信抗議告狀。主要是族裡已經沒有人願意附和他們了,大家都在忙忙碌碌為自己的生活與未來努力。

  羅浮持明制作的工藝品因數量稀少材料昂貴榮登奢侈藝術品行列,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的商隊生意也隨之做得如火如荼。

  全宇宙只有這一家對外窗口被授權允許交易這些昂貴的漂亮玩意兒,普通人終其一生連看都不一定能看上一眼,對此有所耳聞的就已經算是行業之中略有分量的了。

  沒辦法,星海太大,仙舟聯盟也只是各方勢力之一,再往下細數羅浮這一脈御水的持明實在是少數群體。

  阿爾敏的繼承人很聰明,持明的劣勢在他的宣傳中硬是被包裝成了人人向往的稀缺資源——猶如孤傲盛放的冰晶之華,高貴且不容褻瀆,寧可凋零也絕不委身於人任由把玩。

  反正日常生活中的持明究竟啥樣聯盟外頭的人也不知道,還不是她怎麼說怎麼是。

  普通持明的日子越來越好過,龍師們的告狀之門就越來越窄。他們確實可以不斷反復念叨一些車轱轆話,只要自己不煩。然而沒有響應的重復便沒有任何意義,就跟深宮怨婦的哀怨呻吟一樣沒人願意浪費時間去聽。叫喚上幾聲連個起哄的都沒有,龍師們到底還是從了。

  不像開始那些敢硬頂著造反然後全部被大長老送回波月古海轉生的同僚,如今這些龍師總體上都是比較識時務的人,離朱交代他們做的事他們會去做,只是不太能管得住嘴,有事沒事總想在口頭上找點存在感。

  「大長老,這是神策府發來的公函。那邊也已經傳信六御各部並各大族裔,關於下一任將軍的人選……」

  總有異想天開的龍師,企圖挑戰大長老的耐心。他們要麼吹毛求疵四處寫信抱怨,要麼一天到晚嗡嗡嗡嗡盡念些催促人「上進」的廢話。

  咱已經是龍裔了好不好,犯不上再去攀什麼「從龍之功」!

  離朱接過卷軸打開看過,讀完之後卷好了交給身邊負責整理檔案的龍師:「挑件拿得出手的賀禮,送去恭喜騰驍將軍功德圓滿。再著人回復,到時候我必盛裝拜訪。」

  左右龍師忍不住露出些不服氣的表情。

  「明明您也有成為將軍的潛力,為什麼不去爭取一下?冱淵君肯定會支持!」大長老年齡小位置高,但是她的目光始終注視著「大廈」的基座,如今越來越多的持明青年和人說話必要把大長老請出來證明自己……雖然他們可能根本就認不出她的樣貌。

  如此民心,她為何不願意更進一步?

  羅浮持明失去飲月君,話語權本就被大大削弱,這個時候難道不是更應該拿出強硬的風貌來震懾四方嗎!再說了,飲月君到底也是因為倏忽之亂才走錯了路,到最後卻要持明闔族咽下這苦果,補償一個將軍之位元帥恐怕也不會有太多意見。

  離朱:「……」

  心累,話都懶得多說半句。你們是真不怕我也掀桌搞事啊!

  「騰驍將軍早有定論的事,如今再去反復,相當於萬裡湖光上突然冒出個癩11□□,人人都鼓掌叫好的時候偏你跳起來,豈不是平白惹人厭棄?」說這種傻話的到底是自己人,平時為人處世也不蠢,只是到底舍不得眼前名利……雖然心塞,終究不能輕易放棄。大長老側過臉看向煙波浩渺的波月古海,不深沉也被這群二貨逼得深沉:「外揚威名,內塑風氣,現下只完成了第一步,後面還有更多工作要做。持明自己的事尚且忙不完,何苦又往旁人碗裡看。」

  趁著沒人注意到,離朱拿手指用力在桌面上鑽來鑽去——不能打死不能打死不能打死,這是己方隊友。

  打死了就沒人打雜整資料了,最後還得自己受累!

  「可是……可是大家多少有幾分意難平,明明您有那個能力卻不去做,總有幾個嘴上不修德的老東西私下說您囿於私情……什麼的……」

  年輕的龍師左看看右看看,被她視線掃過的地方有幾個人不敢抬頭。

  不少老人都知道大長老與景驍衛是打小的交情,偏偏那位出身地衡司的公子又生得風流倜儻好相貌,也不知道是多少年輕姑娘春閨的夢裡人,這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分,放在某些人嘴裡怎麼聽怎麼不對勁。年輕龍師的聲音越來越小,她偷偷側過臉,壓低眼睛小心觀察大長老的臉色,卻見她還是一副四平八穩八風不動的模樣。

  「人臉上長了嘴,哪能一個個的過去全給堵住?想說就讓他們說去吧。」離朱冷笑著晃晃身體:「失敗者只能從個人生活與私德上攻擊對手,因為他們實在是沒有別的話可說了。」

  話題到此打住,大長老修書向冱淵君請求引進方壺的經濟魚種,她正琢磨著找工造司買兩個養殖型洞天再給族裡開個賺錢的門路呢。

  藝術品也好,玩偶娃娃也罷,這種東西總有趕不上潮流的時候。持明審美雖好但骨子裡執拗,不是個能迎合市場的性子。萬一哪年東西不好賣了也不能全家干瞪眼喝西北風去,總得多想幾條路。

  剛好族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手巧,這也不會那也不會的家伙總還可以靠著身為持明能在水下呼吸的便利投身養殖大業。養出來的魚萬一賣不掉還能自己吃,吃不了虧。

  農業雖然基礎且辛苦,但關鍵時刻是真的能頂事兒。

  至於說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買洞天……一是賬上能撥出的錢款有限,大長老能動用的就更有限了。二是農業有周期收益慢,彼時的她實在等不及慢慢來。

  眼下條件成熟,是時候再給家裡置辦些產業了。

  ——如今回首再看,丹楓儼然早已存了死志。他在混亂之中竭盡所能為她鋪路,事發之後也沒有多做掙扎。

  飲月君若是真要叛出仙舟,一府六司這幾條船,誰能攔住馭水的神明?鏡流來了也不行,她會受傷,丹楓不會,他的雲吟術不管哪方面都堪稱持明最強……是持明中的最強,普通持明就能把天人給氣哭了好麼。

  她搖搖頭,把故人趕出腦海,提筆專注紙上措辭。

  故人離別之時,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前腳鱗淵境剛收到公函沒多久,後腳也就幾日功夫,神策府中突然來人傳召持明的龍師大長老離朱。

  不是軍醫離朱,而是持明大長老離朱。

  「……」她坐在桌邊愣了一會兒,垂下眼瞼輕嘆:「勞你稍坐,容我更衣。」

  騰驍將軍於痛苦中掙扎得太久,今日終於得以解脫,不可不嚴妝送行。傳信的策士也是個持明,垂手肅立等待,不多時大長老換了盛裝,修眉俊眼身姿曼妙。

  玉兆紅色的流蘇垂在耳側,與她眼角紅痕相得益彰。

  比及進入神策府,府中已經將太過輕佻的顏色都去掉了,議事廳中那副投影山水景被換成羅浮全息影像。騰驍將軍身著甲胄,正坐在書案後含笑與春霆衛驍衛說話。

  他看上去很是精神,神采奕奕談笑自若,仿佛那個有著萬夫不敵之勇的英武將軍又回來了。

  「呦!是小梨子吶!」騰驍快活的朝她招招手,離朱屏退左右跟隨的龍師上前與他問候,老將軍爆出一長串豪邁的大笑:「你這丫頭,何時也學得如此油滑了?看看看看,不叫人去請,你都不知道來瞧瞧我,不像話!」

  要擱平日離朱非回他一句「像畫的都掛在牆上」不可,但現下場合不同,她恭敬坐下,撈過桌角上的茶壺與將軍添茶倒水:「我要真一天三頓的跑過來,你就要頭疼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騰驍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拿手指點點她:「刁蠻。」

  有這個注釋,她將來就算行事略有些出格大家也能接受。

  「交接儀式還要等會兒才開始,你們年輕人湊著玩兒去吧,不用耐著性子在這兒苦捱。」侍衛長一遍又一遍通報六御抵達,這種場合龍師的大長老不該出現得這麼早。

  以她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理所應當該是壓軸的重量級賓客。

  景驍衛起身拱手行禮,客氣的請大長老去欣賞人造湖景,兩人一前一後走著,中間至少隔了半米遠。

  「大長老心裡有數,如今神策將軍之位已經塵埃落定,交好總比交惡強。」年輕龍師壓低聲音與其他長者道,「別聽那些亂臣賊子胡說八道,這像是有私情的樣子?」

  年長的幾位龍師抬頭看看,確實不管怎麼看都只是熟人而已。

  和離朱大長老自小就有交情的人多了去了,要是照那些蠢貨的說法,地衡司頭一個跳起來不願意——不能因為你們是龍裔就真在羅浮開後宮吧,婚姻法還是要尊重一下的!

  隔著窗欞與連廊隱約可見兩道人影,各是各家的庭前蘭桂,若非情勢所礙,也實在是天造地設門當戶對的佳偶。

  終究還是可惜了。

  待到吉時已至,嘉賓就位,持明大長老作為貴客再次被請入議事廳。她站在六御上首,老將軍身側,與神策府內所有人共同見證將軍之位的交接。

  考慮到騰驍的感受,整場儀式沒有設計太多環節,時間也收得很緊。禮畢年輕的新將軍送客,能被信任的人陪著終於交出重任的老將軍坐了一會兒就紛紛告辭,府內策士悄悄出來請離朱留步。

  「這段日子大人過得尤其煎熬,不知大長老可能略施援手否?您的雲吟術較為特殊,如今也不想著別的了,只盼大人或可得一夕安寢。」

  只有離朱的雲吟術能讓病人安然睡上幾個小時,用在臨終關懷之時居然是種無比慈悲的照拂。

  「以騰驍將軍如今的情況……」她嘆了口氣,「就算睡過去他也有極大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聞言策士臉上反而明亮了不少:「不受折磨倒還好了!」

  「那就試試吧。」

  沒想到送了白珩送了丹楓,如今還要再送走騰驍。離朱傳令留下一個年輕龍師待命,讓其他人早早散去休息,自己挽袖跟策士去了方便將軍小憩的內室。

  倏忽的污染使人痛不欲生,內室中齊聚了丹鼎司丹士與神策府中的醫生,見到持明大長老去而復返,諸人不約而同面色沉重。

  已經沒有辦法挽救的病人,醫者只能盡量減輕他的痛苦了。

  「將軍啊,我又來了。」她從袖籠中抽出手,騰驍還醒著,疼痛讓他面容猙獰,「好姑娘,勞煩你。」

  「待我睡過去,替我把這些孽生的骨刺去掉吧。我可不想帶著這麼多累贅去見前輩們。」

  他還有心說笑,只是額頭不停滲出的冷汗略顯出幾分狼狽。

  「還用你說?」離小朱斜眼睛看他,「放心,保准讓你帥氣瀟灑的走,做一只全羅浮最帥的狐。」

  「呵呵呵呵呵呵,」他沒有力氣了,笑也只能悶著笑,「那感情好,我本來就是最帥的狐。想我當年率眾雲騎凱旋而歸,那路邊熱鬧的……額,你還小,聽不得那些。不說了不說了!」

  新上任的景元將軍送走了各處前來觀禮的客人,急匆匆趕回內室,騰驍看到他才真正放下心。他拍拍床頭的木板對離朱道:「我得先走一步,小梨子呀,後面的事兒就交給你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沒有說任何會讓人困擾的話,只是滿眼期待的看向持明大長老。

  離朱看了眼四周:「可還有沒安排好的事麼?」

  這一睡過去,老將軍可就醒不來了,為著保險起見她不得不多話。

  眾人紛紛點頭,新任將軍握拳行禮:「勞煩大長老出手相送,神策府上下銘記五內。」

  溫柔的水流環繞了一圈,騰驍不再發出聲音。府醫上前按照他的願望處理掉那些因為豐饒影響而不斷增生的骨刺,這麼一看老狐人果然帥得很。

  ……

  隔了二十七日,新任神策將軍扶老將軍靈柩入十王司,等他再出來,羅浮的神策府真正意義上更換了主人。


第257章 番外·不逢春3

  雖然有那麼幾年提前適應的日子,剛剛接過重任的景元將軍同樣面臨著離朱大長老曾經遇到過的問題。

  他太年輕了,年輕得讓人沒法放心。

  好在六御都是領教過新任將軍手段的老人,又有持明大長老鮮明的立場,騰驍將軍上書元帥欣然首肯,名正言順下之這個開局尚算明朗。只是那些蟄伏在波浪下的世家難免鬼鬼祟祟抬起頭來,總想著和這個同樣出身世家的年輕人掰掰腕子。

  試試嘛,試試又不犯法,萬一能成呢?

  雲騎將軍到底是個武職,職責在於節制羅浮雲騎。他不是行政長官,更不是文官首領,兩邊隔空過招,多少有幾份麻煩。

  等騰驍將軍喪事辦完,神策府內外取下以示哀悼的物件,新任將軍一日之內接連發出數道手令。他沒有對前輩留下的政策進行任何更改調整,只有些簡單的人事變動。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每任將軍都會提拔些心腹近身做事,這也是應有的慣例。沒人覺得奇怪,更不會有人跳出來提出異議。

  ——想提也沒用,這是神策府內雲騎軍的職務調動,不干六御之事。

  鱗淵境內的持明中也有人收到調令,比如說大長老離朱。此時此刻大家方才恍然大悟,原來大長老身上還有個雲騎軍的職位……軍醫。

  軍人服從命令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哪怕龍師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大長老可以正常退役但不能被逐出神策府,所以她當著眾人的面淡定收下擔任將軍近衛的手令,告訴來傳信的士卒明日上午會去辦手續。

  換了一般人只怕這會兒就激動地狂奔過去把事給砸結實。

  神策將軍的近衛,級別不是很高但位置極為重要,不是信任之人決計不會被委以此等重任。近衛除了近身保護將軍的安全外還是個隨時能面見將軍的角色,舉個不太恰當但意思相近的例子,這便是「天子近臣」了,屬實是肥得不能更肥的肥差。

  考慮到三族盟約的分量,神策府此番表態也可看作是對持明的重視——將軍都把人身安全交在持明長老的手裡了,這不算看重,還有什麼算看重?

  比起隱藏在六御背後的各大世家,有大長老彈壓的持明龍師簡直就是清新小可愛。

  「你們要的不就是這個麼?元帥是不會把將軍之位交給持明龍師之首的,這已經是最靠近權力巔峰的位置了,難道一定要把所有好處都拿在手裡才能心滿意足?將軍還要聽任元帥統領呢,這貪取的嘴臉到底有完沒完!」

  送走傳信士卒後她照例將卷軸交給負責整理文書檔案的年輕龍師,彈彈身上繁雜的長袍:「從明日開始,議會結束後我便會去神策府任職。一應族務仍舊按照以往慣例處置,無法裁奪的盡快著人或是交由機巧送至我手。我人是在神策府,但也不耽誤盯著你們。」

  已經形成慣例的事自有專職負責之人,另有立場相反的族人監管核查,部分族務已經不需要大長老每天孜孜不倦的追問了,只消隔三差五不定期抽查即可,這樣算下來她確實能分出精力投入神策府。

  其實離朱早已有心跳出鱗淵境,她是真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整日與龍師勾心鬥角。若非丹楓托付,假設她只是個普通持明族人的話一定會在龍尊轉生後果斷提桶跑路。或是跑去方壺,或是跟著商隊出門闖蕩星海,總歸不會蹲在波月古海旁每天陪著老棺材瓤子們計較那點蠅頭小利。

  大長老的安排合情合理,各派龍師再有意見也找不到發作的理由,總不能逼她放棄近衛一職,更不能將職位轉手他人……這是軍令,不是玩笑!

  站在邊緣處的保守派龍師們默默交換過眼神,隨大流拱手默認下此事——認歸認,不代表他們不會另出一招。

  「大長老得神策府內近衛一職也是喜事,族中亦有人在將軍手下充任策士,如今看來倒是方便傳遞消息了,不如下午就叫他們回來見見您?」

  事實上藻兼早已將自己在神策府內的熟人介紹給離朱認識,只是她之前既分身乏術又要避嫌,沒有怎麼和這些族人來往過。

  「過幾日再說,」大長老看了圈人,「急吼吼的,這吃相也太難看了。」

  見她是真的心裡有數,龍師們多少放下些憂慮。不管怎麼說離朱這幾十年做事頗有章法,並非東一榔頭西一棒子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族人們的日子比飲月君尚在時還好過了幾分,大家都願意多給她些臉面。

  他們已經忘記了,那些堅決阻撓改革的龍師都被離朱以各種理由勸退……從龍師議會勸退,或者從龍生舞台上「勸退」。

  丹楓是君子,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或是情義,或是舊例,或是族裔,他總願意給人留幾分余地,但離朱不一樣。離朱眼睛裡揉不得沙子,不管誰,年齡和功績在她這兒都不是阻礙前進的借口。

  所謂少壯派大概就是這樣,既嫌棄保守派不夠激進更嫌棄激進派太過保守。她不在乎持明能不能繁衍,只在乎現在還活著的持明過得怎麼樣。

  至少在闔族統統去見【不朽】之前,族人們必須活得有個人樣子。

  轉天一早結束龍師議會後離朱帶上調令慢悠悠去神策府報道。軍醫和近衛可不一樣,她這屬於是「高升」,因此還半路順手買了包糖果。

  神策府內景色依舊,騰驍將軍在時什麼樣,換了景元將軍還是原來那樣。

  鏡流抱著支離劍在校場上指點劍術,將士們訓練起來吼聲還挺響亮,這樣看又果然是一派新氣像了。

  一路上偶遇了七八個持明策士,進入議事廳侍衛長見到離朱就先行領路去了主簿處催她更換職位信息與編號。這做人事輯錄的主簿居然也是個持明,等她去倉庫領取新的身份卡與制服時赫然發現司庫還是個持明……大長老自己都不知道原來神策府中存在著這麼多持明。

  人家一個族裔來的,抽空向族長問個好沒有任何問題,侍衛長嘴角抽搐,保持著珍貴的沉默。

  都說部門裡只要出現一個持明,很快就會鑽進來一窩持明……但這也太誇張了吧!

  填填資料領領東西,時間就慢慢來到正午,將軍被一群策士圍著,今日當值的近衛倒是清閑的不得了。

  不過她也沒能清閑多久,趕著景元去吃了午飯回來一看,自己的位置旁多了只機巧鳥。

  「呼……」離朱從機巧鳥爪子上取下一份卷軸,景元好奇的看過來,處於對薪水的尊重她把這玩意兒打開一個角亮給他看:「冱淵君給我的回信,關於持明族內的一些事。」

  事關持明內務,他馬上縮回去,分寸感掌握得非常精准到位。

  「等會兒你讓人把之前我用過的那張桌子搬回來,就說還放在原位上。」看她一直站著景元渾身難受,這會兒可算找了個借口:「大長老不是一般的士卒,在府內時無需太過拘束。」

  當著議事廳那麼多人的面,他不得不在措辭上小心又小心。

  「多謝將軍體恤。」離朱到底也是在學宮主修藝術與古典文學的「文藝少女」,只要她想,還是能說出些人話。

  根本不用她自己去倉庫要求,司庫很快就把事情辦妥了。持明青年溫和的小聲詢問離朱對書桌椅子可有調試需要,畢竟將軍的身高與大長老差別有點大。

  「哦,椅子上加個硬一些的厚墊子,還要個靠背,有毯子嗎?」

  離朱打定主意要霸占掉原本屬於將軍的內室,她直截了當列出所需物品的清單,一點也不心虛——神策府是她非常熟悉的地方,大長老人生中一小半的時間全都花在這兒,她對此地的房間結構清楚得不能更清楚。

  景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似認真處理文件,實則豎起耳朵聽這邊的動靜。

  從上午到現在,神策府內任職的持明們通過各種理由在她面前過了一個遍,好幾個家伙明顯別有居心。

  奈何大長老郎心似鐵,不管你是什麼樣的美人,清冷也好溫雅也罷,在她眼裡簡單粗暴分作兩種:能做事的,以及不能做事的。

  能做事的人當人看,不能做事的……自行腦補,離朱她一視同仁。

  聽到她要了墊子要毯子,低頭埋首書寫的年輕將軍抿嘴一笑。

  調職上班第一天就開始為以後摸魚做准備,離小朱真有你的!

  他左手邊的卷軸越來越少,右手邊的卷軸越堆越多,中途策士過來取走了一批分發下去,桌上還剩這些都是只需要收個尾就能完成的工作。

  在議事廳中值守的士卒到點換班,撤下去休息的小隊剛好和劍首走了個對臉。鏡流拎著劍進來,告知將軍新考進來的這批士卒大概都是些什麼成色。

  她眼光雖高,卻也是個實事求是的人。如實彙報過工作成果,看了一天爛白菜的劍首大人在將軍與他的近衛之間來回選了一會兒,選中了近衛。

  「上校場練練,讓我看看你的水准是否退步。」

  離朱的話,想也知道退步不大可能,鏡流只是找她的練招搭子洗洗眼睛,她至少還給了理由。

  作者有話要說:

  鏡流:拿來把你!那是我的練招搭子!


第258章 番外·不逢春4

  「手,放這兒。」

  內室之中,將軍敲敲桌面,近衛翻了個大白眼,賭氣似的把爪子拍在軟墊上:「我自己用個雲吟術不就結了!」

  「然後曠工一整天對吧?」他用「我再不知道你」了的語氣調侃,頭發沒蓋住的那半邊眉毛微微挑高,眼角下的小痣跟著亂動:「想都別想,得閑陪我下棋。」

  「滾!」近衛給了他一個形像生動簡練有效的回答,結果被人「挾怨報復」,活血化瘀的膏藥啪啪拍在冷敷過仍舊腫起的關節上,離朱呲牙咧嘴:「嘶……你輕點兒!」

  「輕不了,我還得抓緊時間滾呢。」景元老神在在拿起另一塊膏藥往她身上比比劃劃,持明姑娘怒目而視:「揍你哦!」

  龍師長老與雲騎劍首過招,前者被後者收拾得渾身青一塊紫一塊,鏡流心情頗為愉悅的下班走人,離朱不得不留在神策府處理身上的痕跡。

  這麼一身傷帶回鱗淵境被保守派龍師們看到,還不知會掀起多少浪來。景元很樂意她留下,這樣一來既能減少持明的麻煩,又有正當理由守著自己的近衛免得她被別人拐走,實在是一舉兩得。

  「給你揍給你揍,揍輕點,不然你替我上班。」他把毛茸茸的腦袋抵到離朱掌下,大長老反手擼貓似的摸了兩把推開他:「干活去吧你!」

  青年垂首笑了幾聲,然後抬起頭軟乎乎的看著她:「那你呢?都這會兒了還回鱗淵境麼?」

  說是這麼說,他握著人手腕的力道可一點也沒放松。

  「只要不是龍尊宮殿爆炸,我也可以不回鱗淵境。不過日常最好別離得太遠,誰知道那群活祖宗哪裡別住筋了再給我闖些禍事出來,離得近方便控制局勢。」

  離朱扭了一下胳膊試圖將手腕抽出來,立刻覺得傷處頗為酸痛,於是她干脆不再動彈,放著任由景元揉捏:「什麼事兒你直說,別哼哼唧唧的。」

  要是能直說他早就直說了,才不會拖到現在。

  醞釀了半天一肚子話到了嘴邊硬是多拐了個彎:「沒什麼,下次再與師父對練見勢不妙就趕緊認輸。明明你是來保護我的近衛,結果頭一天就因傷缺勤,這合適嗎?這不合適!」

  「有本事你把這話說給鏡流聽?」離朱皮笑肉不笑的咧嘴哼笑,整個人都隨著這個「哼」抖了一下。

  景元果斷認慫:「我沒那個本事。」

  「不過我會提醒她下次不要和我的近衛動真格。」他一松開手,離朱迅速收回手腕想要揉,馬上又被摁住:「別揉,等膏藥產生作用慢慢就不疼了,最多明早。」

  「你好好說話行不行?」她活像是被電到了似的向後挪挪。

  本意是想把語氣放和緩些,結果一不小心夾了起來不說還遭人嫌棄,將軍也無語凝噎。

  就你往後挪的那幾下,是認真的麼!

  晚間離朱到底沒留在神策府,神策將軍住在神策府內很正常,一個近衛就沒必要了吧!又不是沒有換班的人。但她也沒回鱗淵境,而是去了丹鼎司發還的庭院——醫士丹楓的遺產。

  丹楓把這處院落以及幾百年的醫士工資全都留給了自己唯一的孩子,之前幾十年離朱與龍師們針鋒相對硬頂著非要住在鱗淵境,這院子倒是一直空著。

  如今卻正合適她落腳。

  小主人說回來就回來,招呼也不打一個,家用清潔機巧差點忙劈叉——她不止自己回來,還帶來個蹭住的客人。

  「你跟著我干嘛,神策府還圈不住一個你了?」

  只是送人出府而已,也沒有一路送到家的必要吧!離朱就覺得景元今天哪哪兒都不對勁,好像非要給她找點茬似的,「還是說將軍走馬上任頭一天就想離家出走?」

  景元放棄交流,直接趴在會客廳的方桌上耍賴:「嗯,離家出走,怎麼不算是離家出走呢?這不是從神策府走到丹鼎司了麼!」

  「……」離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聳聳肩:「我去休息了,丹楓的房間你別碰,應星的也一樣,其他隨便。」

  都不是小孩子了,也許他遇到什麼難處呢?如果是持明能碰的景元自然會說,既然他不開口,那必然是她這個持明大長老不能介入的事。

  青年趴在桌子上眼睜睜看著她就這麼甩手往樓梯上走,多半句都不帶問的,往日讓人倍感舒適的邊界感此刻化作一口氣堵在喉嚨眼兒裡上不去下不來。他郁悶的用腦門撞了下桌面——你就不能多問我一句嗎?!

  然而不管他在心裡翻江倒海浮想聯翩些什麼,整個人還是混沒出息的趴著。不張嘴就不會被拒絕,張嘴了很可能不止被一個人拒絕。鱗淵境內窩著那樣一大家子持明,怕是個個綠著眼睛生怕他們家大長老跟人走掉。想想今日神策府內從未如此爭著露過臉的持明們,年輕人連唉聲嘆氣都得悶著聲音生怕被聽到。

  離朱根本沒有GET到某人的憂郁,家務機巧清理過屋子她就裹進被子裡呼呼大睡,一覺睡到第二日清晨起來先去鱗淵境,後去神策府打卡上班。

  她出發前往鱗淵境時景元回神策府,這會兒又在議事廳遇上便是一副公事公辦兩不相干的樣子。

  將軍坐在案後處理公務,近衛守在他身邊看似垂眸沉思實則發呆。這明目張膽的摸魚誰也不能說什麼,將軍自己都沒意見呢……再說了,近衛閑著才是好事,說明環境足夠安全。

  下晌太蔔司著人來報,說是觀測到羅浮航線前方疑似有未知生命體。

  未知,又是生命體,這可不是甚好兆頭。神策府傳令嚴密監測的同時整頓武備隨時准備出動,果然不出四十八個系統時玉闕便有元帥命令傳來。

  雲騎的將軍主職正在於此,騰驍將軍晚年時身有沉痾痼疾行動不便,很多事都逐漸交付在景元手上,這些都是他常做的事,因此倒也不顯得雜亂無章。

  現役的鬥艦說走就能走,不過在起航之前將軍需帶領眾士卒祭祀過帝弓司命才行,算是……告知家長此行去向?

  離朱取出龍牙背在身後,站在隊伍裡按照次序依葫蘆畫瓢祭拜,星神造像前投影的香爐上亮了一下,同樣是投影出來的線香頭頂升起裊裊「青煙」。

  她一邊跟著景元走,一邊在心裡暗自幸慶——幸虧此前花了幾十年水磨工夫把龍師議會來回反復犁了幾遍,不然這都沒法子放心出門。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祭祀已畢,鬥艦迅速騰空而起。這戰時的速度可比主艦沿著航線慢慢走是要快得太多太多,瞬息之間星槎海中樞的上空就干干淨淨,只有民用星槎仍舊川流不息的往返。

  「脫出躍遷點後先保持距密切觀察,」景元就站在舵手身後,旁邊領航員算出准確坐標便裂解太蔔司等待進一步的情報。

  與騰驍將軍那種純粹武人作風的戰鬥習慣完全不同,新上任的景元將軍是個心思縝密的人。

  舵手找了顆合適的恆星借它軌道一用,半遮半掩停穩了鬥艦放出斥候小隊迂回試探。

  鬥艦沒有直接突到敵人臉上開打,這與以往的行軍習慣大不相同。神策府換了將軍,所有人都得適應一段時間,像這種並不是特別危險的戰鬥任務一般交給護航的艦隊處理掉便是,元帥為此專門下令也有制造機會給雙方緩衝的意思。

  帶領春霆衛和帶領整個雲騎軍,花費的心力是不一樣的,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其中辛苦自不必言。便是行伍之中將軍不畏死,士卒肯用命,上下之間互不相疑方才使得出手段。

  「雖然說慈不掌兵,我還是希望能盡量讓出征的士卒都活著回到羅浮。」連串命令之下將軍半句解釋也沒有,只在終於騰出空閑時低聲對近衛說了幾句。離朱背著龍牙淡然道:「你只管下令,我去做便是。」

  默契這種東西,必須是長年累月才能培養出來。幼年時你給我望風,我替你應付師父,少年時你幫我寫作業,我與你翻牆帶零食,年年歲歲如同一條藤上的兩支花穗,這才有但聞弦音便知雅意的無間。

  將軍出征,也得有個很會砸別人場子的先鋒才行啊,哪家打群架一上來就放關底BOSS的?多半都是先鋒迎面給個大逼兜甩出去把對手甩暈了,後頭才好細細的料理。

  鏡流鎮守羅浮本艦,上一位先鋒現在已是將軍,正值過渡之時需要有人站出來撐起新任將軍的架子。

  「好,保持聯絡,萬事小心。」景元取出軍中所用的玉兆遞給她,離朱把這小東西掛在左邊的耳墜上,憑空增添的分量讓她很不舒服,來回挪了好幾下,「回頭必須去找應星改改才行,不然我這耳朵活活讓你們給糟踐成首飾架子,難受死了。」

  她這分明是在故意說笑,景元蹙著眉輕嘆:「一定一定要保重自身,切莫大意。」

  論及真刀真槍的身手,能勝離朱的全羅浮便只有鏡流了,但是臨陣的經驗與校場上的對練可不一樣,稍有疏忽後果不堪設想。他擔心離朱並非在於她是持明或是龍師之首,只因為她是最特別的那個人,所以才會格外掛念。


第259章 番外·不逢春5

  出去探查的斥候平安返回,太蔔司的情報姍姍來遲。自打天舶司在騰驍將軍授意下被現下的景元將軍收拾的服服帖帖,太蔔司上下便夾緊尾巴過得戰戰兢兢。

  可惜能力與願望很多時候並不能貼合得恰如其分,作為旗艦的太蔔司,關鍵時刻他們效率實在有些低。

  「將軍,前方的不明生命體並非豐饒孽物,乃是一群孽生無度的蟲群。主要類別與圖鑒中的真蟄蟲極度接近,體型巨大動作迅猛,繁殖速度極快。」

  斥候謹記軍令,不敢輕易去捅這樣的「馬蜂窩」。要是能一擊盡數滅殺還好,哪怕只漏掉一個,眨眼功夫一變二二變四,著實令人頭疼。

  萬一放跑了哪只再讓來往的無辜商旅遇上,更是真真造了大孽。

  弄明白對手是個什麼東西,再制定相應的作戰方案就比較容易了。鑒於蟲群繁殖速度異常驚人的特性,這場戰鬥必須速勝才能達到目的——徹底剿滅。

  離朱不是剛愎自用的人,她知道自己不如景元行事縝密,站著仔細聽他一一分派安排,倒有幾分像當年軍中演武的模樣。

  看上去他好像只是安靜站在那裡發了會兒呆,實則心裡已經有了成算。

  就好比擅長丹青的人,若是描摹綏園的竹子,必要先行仔仔細細看過竹筍竹葉竹竿都是什麼樣子,等看好了便在腹內起稿,最後揮毫潑墨一揮而就。瞧著仿佛舉重若輕,實際上人心裡的竹子早已畫好。

  飛行士駕駛小型鬥艦排布出陣勢,先鋒隊伍在中型星艦上緊跟其後。先頭是個立體的三角錐,這種形態能夠隨時隨地調整突進方向,無論錐體的哪一個尖角都能成為主攻手,非常靈活。

  接近目標到達一定距離後,一個個小三角錐散開,讓出道路給星艦行駛。黑魚一般的星艦加快速度繼續逼近,蟲群哨兵很快就發現這個奇怪的大塊頭來者不善,當即用鞘翅摩擦出響動示警。

  有敵來犯,蟲群才不管對方有心還是無意,立刻收縮防線聚成一團蓄勢待發。

  那些先前散開的三角錐趁勢偷偷將集中精力盯緊星艦的蟲群包圍起來。

  星艦率先進攻,一道光線打過去瞬間將數只哨兵燒成飛灰。吃了這樣大的一個虧,蟲群自然要報復回來。

  十幾只守衛「一窩蜂」的衝向星艦,別看它們亂糟糟的,實際上這種混沌的陣型才是效率最高的攻擊姿態。鬥艦飛行士們不是不想學,而是太難學,學不會——狐人終究沒生翅膀,仙舟聯盟的鬥艦制造技術也還沒達到人艦合一的高度。

  星艦連連攻擊,發現不管怎樣潑灑能源對手仍舊源源不絕前僕後繼。眼看拉扯下去怕是要吃虧,「大黑魚」轉頭加速一個甩尾就想開溜。

  對手想跑,蟲群能答應?對於塔伊茲育羅斯的子嗣而言,包括金屬在內的一切物質只要能啃得動就是食物。一道美餐在面前反復橫跳著挑釁,誰能放過它!

  不僅蟲群守衛,所有團成團兒的蟲子都忍不住張開翅膀追在星艦屁股後面希望它能快點耗盡能源讓大家飽餐一頓。

  若是商旅客船這會兒一定會緊急啟動備用星圖進入躍遷躲避蟲群,偏偏這個星艦和別人不一樣。也許是之前它進攻時消耗的能源太多,這會兒想跑也跑不掉了吧。

  它搖搖擺擺忽快忽慢的飛向最近的荒蕪行星,身後追著老大一片蟲子。星艦上的人許是沒見過這番景像,嚇得顧頭不顧尾,似乎想借地勢躲避一二。

  可惜蟲群的智能並不高,認准一件事便絕不回頭,這就顯得它們格外執拗。遮天蔽日的真蟄蟲揚起鞘翅,駭人的沙沙聲頓時大作。

  「我了個帝弓司命啊!這麼大一群蟲子到底是打哪兒來的?」星艦舵手飆「車」飆得興起。先鋒小隊一致認為他退役後很可以去拍幻戲,這演技,絕對的明日之星。

  眾人圍在這頭碎碎念,唯獨有一人身負長刀站在觀景窗前默然看著被他們引在身後的蟲群。

  那人身量「稍」矮,看著將長開未長開的模樣,身穿神策府統一的藍白衣裙,肩袖處為了方便活動專有兩道接口。

  她一頭黑發分做兩束垂在胸前,眉眼精致但面色冷淡,說白了就是垮著臉,跟要上門尋人討債似的。一雙尖耳朵從發絲兩側探出個尖尖,她左邊耳朵上垂著紅絲流蘇,中間綴有一枚平安扣和一枚神策府制式玉兆,背上背著比身高高出許多的長刀,遠看宛如禾苗。

  ——星際時代還使用冷兵器的仙舟人如無意外全都是命途行者,這位持明的龍師長老,將軍親自調撥的近衛,曾經的府中軍醫,到底是否能夠撐起這份沉甸甸的信任?

  離朱耐著性子聽景元在玉兆裡時不時碎碎念上幾句,好像他這個指揮比真正親臨戰場的人還要緊張似的。

  星艦被蟲群尾隨,看似險像環生實則安全得很。拜仙舟聯盟一直以來的習慣所賜,哪怕星艦上諸如能源以及維生系統這種關鍵設備也都是用一備三的,小範圍接觸戰根本談不上能源耗不耗盡的問題。要不是怕這些蟲子跑掉幾只繼續危害四方,將軍坐鎮的鬥艦瞄准了轟兩炮大家就能收工返航了呢。

  「就位了嗎?」

  景元掃過星圖上的系統時,只聽離朱在玉兆裡淡淡道:「山體已經能用肉眼看見了。」

  也就是說此刻星艦已進入荒星大氣層,隨時可以著陸。

  他看向待命的舵手與領航員:「行動。」

  大型鬥艦仿佛沉默的巨獸,幾乎瞬間便進入躍遷點,然後在預定好的坐標點上重新出現。

  此刻蟲群盡數撲在那顆倒霉的行星上,蒼青色的巨龍卷著水渦在密密麻麻的蟲群中打砸碾壓。也不知道離朱是怎麼操作的,蟲群似乎認准了這個雲吟術的造物是活動物,連從另一側悄悄溜走的星艦都顧不上了,拼命衝向水泊。

  幾乎能穿透星空的驚人亮度在炮口凝聚,隨著一聲巨響,被准確命中的荒星連同其上的蟲群瞬間化作臼粉。別說有蟲子可能逃跑,這一下子連蟲卵也沒留下半個,統統揚了。

  星艦平安返回,鬥艦打開接駁艙迎接它,然後躍遷走人。

  就這麼點破事兒,要不是元帥有令真犯不上將軍專門走這一趟。但是這一趟又是必須走的,剿滅一群能覆蓋中型行星的真蟄蟲蟲群,羅浮沒有任何傷亡,這個戰損比絕對會讓人為之側目。

  「將軍,我們回來了!」充當誘餌的星艦順利收入接駁艙,士卒們哪怕已經回到鬥艦中也仍舊興奮不已,「離朱姑娘用雲吟術搓出來好大一條龍啊!您看到了嗎?那群蟲子都被騙過去了!」

  景元自然笑著歡迎勇士們平安歸來,說了幾句勉勵的話便催他們回到崗位待命(休息)。鬥艦還在躍遷當中,不能太過松懈。

  等控制室安靜下來,他才走到仍舊冷淡站在觀景窗邊的離朱身旁低聲問她有沒有受傷:「……蟲群的感官可不好騙。」

  「信息素,我用了星艦上保存的步離人信息素標本,稀釋後又額外混雜了一點血液。這玩意兒對於蟲群來說就跟十全大補丸一樣,你別忘了持明本身就是一味貴重活藥材呢。」

  她不以為意的側過頭笑笑。

  別人以為的取血至少傷口翻卷場面凄慘,但是對於在丹鼎司正兒八經實習過的庸醫來說,無非就是手肘內側多了個小血點而已。

  以持明的體質,回羅浮的速度再慢些這點傷口就要徹底愈合了。

  「回頭還是向丹鼎司申請調用個血袋吧,要麼找養殖洞天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讓他們保存些動物血。」

  他到底舍不得離朱把自己當成移動藥材庫,血液做餌,那不是用誰的都一樣麼!

  「我會提醒他們研究一下,天人族、狐人族、持明,還有短生種,以及動物血,到底是什麼吸引蟲群。」

  那群大蟲子連殺哨兵的星艦都顧不上,實在值得開發些誘餌之類的輔助設備,下次再遇到蟲群就駕輕就熟了。

  又是那股熟悉的無力感。離朱的出發點沒毛病,這番操作完全符合他的要求,損失也在能接受的正常範圍內,甚至壓得更低,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但是兩個人就好像隔著不同的頻道發言一樣,不知道她到底是接收不到還是接收到了卻不想接收?

  「我的意思是,請不要傷害你自己,哪怕是我的請求也不要。」

  他憂郁的垂下眼睛,神色中顯露出幾縷虛弱與疲憊:「我身邊的人,除了師父就只剩下你了,師父與我從不親近,如果你也因故離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看起來快要哭出聲了,漂亮的金色眸子裡水光瀲灩。

  離朱第一反應是慌忙扭頭轉身四處看,發現沒人注意這邊才松了口氣。

  「好好好,我知道了,明兒我就去丹鼎司買幾袋血存著,你給我報銷!」

  要知道即便是丹楓她也沒這樣哄過。偏偏景元這個一大坨的家伙,只消他露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大長老就昏頭昏腦活像是被狐狸精給迷了眼似的容讓著他。

  景元垂頭站著沒動。

  「真哭啦?」

  她略略側了下方向鑽到他的影子裡抬頭一看,好家伙,這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了臉,正眯著眼睛笑呢!

  「景!元!」

  「欸∼在!」


第260章 番外·不逢春6

  首戰告捷,鬥艦平安返航,出征的士卒也都活著回到故土。雖然只是牛刀小試,但也足以讓人對景元將軍產生一定信任感。

  一次又一次穩妥的勝利疊加才能讓將士們真正放心把性命交付在將軍手中,這些人與離朱不同,沒有天長日久的相處很多基層士卒並不了解景元,神策府突然換將他們會有疑惑再正常不過。

  鬥艦回到羅浮,按照慣例普通士卒放假回家與親人團聚,士官卻要留下做復盤分析。報告也是避免不了的東西,將軍本人也跑不掉……不但跑不掉,雜事還要比別人更多些。

  比如說吧,戰果要如實向帝弓司命彙報,甚至還是出發前那個賽博上香的步驟。要離朱來看這一連串流程純屬燒報紙糊弄鬼,但博士們表示禮不可廢。

  #還好我只是個近衛# #這將軍當不了一點#

  景元忙得腳不沾地,離朱自然跟著他來來去去,好不容易終於坐在案後思索怎麼攢報告,座位旁邊落著好幾只機巧鳥。

  兩人無奈的對視一眼,各自低頭下去處理自己手頭上的麻煩。

  大長老從距離最近的那只機巧鳥爪子上取下卷軸打開閱讀,原來是冱淵君的回信——關於羅浮持明想要引進魚種之事的一系列幫助。

  這也就是大家同為持明,冱淵君才會如此好說話,幾次三番書信往返,這回更是詳細告知想要經營農業洞天需要的手續步驟以及注意事項。方壺畢竟是持明說了算的仙舟,養魚這種事報備一聲說養也就養了。羅浮可不一樣,首先要有丹鼎司出證明,確認引進的物種不會對原生環境造成影響……然後要在地衡司辦理養殖許可,如果售賣還得去天舶司辦理營業牌照並把稅金比例算清楚。

  去工造司下訂單買洞天反倒是最容易的步驟了。

  之前持明們做小手工搞藝術品時離朱分身乏術都是拜托埃維金人幫忙跑的手續,如今阿爾敏已經不在了,巴拉特也上了年紀待在家裡頤養天年,這些情分能不消耗就別消耗。

  她皺著眉頭冥思苦想糾結了半天,紙上鬼畫符似的滿滿記了一頁,剩下的明早在鱗淵境討論。養活族人又不是大長老一個人的事兒,每個龍師都應當盡一份力。

  最重要的是自己人裡必須培養出個能做庶務的好手,畢竟她不可能把所有事都抓在手裡,天長日久出不出錯不一定,累個臭死是肯定的。

  再從第二只機巧鳥爪子底下拿出下一份卷軸打開,大長老眯起眼睛。

  地衡司來信說下個月要在金人巷給適齡年輕人辦個相親會,這玩意兒幾乎年年辦,今年專門給持明發函主要是想邀請剛好「單身且適齡」的大長老出面做個招牌。持明們要是願意從鱗淵境出來拯救一下仙舟日益泛濫的人口就更好了!

  他們不能生啊!不管走心還是走腎都不會搞出「人命」,持明生的好看實力強日子過得也好,屬實是婚姻市場上的搶手人選。

  離朱放下卷軸掰著手指一算,恍惚之間她已經是大幾十歲的人了,按照仙舟人的平均數值看正是窩在父母腳邊撒嬌、吃零食談戀愛交朋友的時候。低頭看看這滿桌的公文,莫名有種嚴重的錯置感。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做什麼?

  要不……答應下來去看看熱鬧?族裡那些年輕人也確實需要多與外界交流的機會,人是有情感需求的生物,自己覺得無聊不代表別人覺得無聊,也許大家很喜歡這事兒只是礙於臉面不好意思呢?

  她若有所思的又把卷軸拿起來看了一會兒,小心卷好單獨放在一處。

  第三只機巧鳥是護珠人彙報進來有多少持明卵出現孵化跡像——比往年同時期略高一籌,總體而言卻也不算異常。

  ……

  一連把所有的卷軸都看完,離朱撿馬上就能做決定的一一回復,抓起機巧鳥去議事廳外放飛。

  她這邊座位一空下來,埋首報告的景元將軍立刻抬起頭,盯著那個眼熟的地衡司制式卷軸看了好幾眼。直覺告訴他這玩意兒恐怕不是什麼自己能喜聞樂見的東西,但是持明長老桌案上的公務他這個羅浮將軍也不能胡亂拿來看。

  這是尊重,就像離朱尊重他一樣。

  「……」將軍面色不善的眯眼盯了那只卷軸一會兒,大長老從外面回來前他收回視線,看上去和之前沒有半點不同。

  等他差不多把報告攢完交給策士謄抄,轉頭一掃就見離朱又拿著地衡司的卷軸看得專心。

  「可是地衡司……找你麻煩?」他到底還是沒有忍住,離朱從卷軸中抬起頭,眨眨眼睛:「啊?」

  她抿嘴笑得臉頰上梨渦都旋了出來:「哪有麻煩?誰敢找我麻煩?」

  仙舟奉行上古習俗,尤其農諺吉日之類的,更是一步不肯錯。且不說現在光源都是維生系統擬造的,巨艦航行在茫茫星海中也不會圍著某一刻恆星旋轉,那些節氣與節日早就成了古書古詩中的某種像征,但現實生活中大家還是習慣以此劃分時節,講究個什麼天時要做什麼事。

  下個月正逢春時動,三月三,經過年節那麼長的時間,談也談了,了解也了解了,也該到年輕人定就鴛盟的時候,再拖下去不給人個名分多少有些不禮貌。

  「我今天才知道,往年每到三月金人巷人就特別多是什麼原因。」離朱笑嘻嘻把卷軸遞給景元給他看,周圍往返的策士見了也笑:「可是地衡司辦相親游樂請您去?這也是應有之義,若非將軍公務繁忙,只怕也要請的。」

  大長老不愛笑,整日垮著臉跟上門催命討債似的,她這忽然一笑猶如海中生花,好似月下菡萏開在波光粼粼的波月古海上,縱使沒那份情意也叫人心馳神往。

  合著星神挑選命途使者也是看臉挑的麼?看看將軍再看看大長老,都生得極好。

  策士來回看看景元再看看離朱,心滿意足——雖然一身班味兒總是很容易讓人萌生出淡淡的死志,但是架不住工作環境好啊!上司體貼,同事干練,食堂實惠,風景優美!

  各種意義上的風景優美!

  「我想著把族裡單身的年輕人都趕去玩兒呢,談得成談不成另算,每天窩在家裡不見人總歸不是個事兒。」心情好,這策士也眼熟,離朱話便多了幾句:「我也不是經常去金人巷,游樂會更是不甚熟悉,你們可知道該怎麼玩兒麼?」

  這一看就是心思全用在武藝和族務上的乖寶寶,策士心頭一軟,說話語氣都輕了幾分:「這哪有什麼該不該的,想怎麼玩兒怎麼玩兒,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玩兒還有什麼規定的玩兒法?持明們這日子過得為免也太認真了吧!

  「咳咳。」將軍輕輕咳了兩句,策士馬上朝離朱笑笑結束閑談,景元指指已經處理好的文件要他分發出去,另一只手拿著地衡司的卷軸問:「你打算去?」

  「去唄,為什麼不去,我不去族裡更不會有人去,就算去也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多不尊重!」

  她的意思是這個樣子對族人們的相親對像不尊重,清清白白男未娶女未嫁的,何苦做個偷情的樣子出來膈應人。

  景元放下卷軸低頭就去翻行程記錄和時間安排,一直看到那天從下午到晚上都沒有額外行動,他才悄悄松了口氣。頭一天加加班,早上早點開工,晚上回頭多看會兒文件,總能騰出空。

  「既如此,我與你同去,多帶些士卒也好以防萬一。」

  每次這樣的大型活動神策府都會派人維持秩序保護民眾安全,大約地衡司已經當成慣例,所以才會稍稍遲些再送申請和報告來。

  策士們恍然大悟,景元將軍和騰驍將軍不一樣,這位上司從來講究一個「未雨綢繆」,他皺眉恐怕也是為著無人提醒此事。

  一時間往來的策士都偷偷在心底告誡了自己幾句,今後無論何事必要盡早向將軍報告才好,方便神策府及時准備以做出應對——該說不說,將軍真是個愛民如子的大好人啊!明明他自家還單著呢,卻要替所有參加相親會的青年男女操心安全問題,實在令人感動!特別感動!

  「……」離朱略帶這些詫異的看了他幾眼,並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吐槽他。但是等晚間下班後將軍故技重施又要「送」近衛回家,她到底還是在路上揶揄他:「旁人都是奔著約會去,你帶著一群士卒在成雙成對的人流裡走來走去巡查,會不會對單身士卒的心理健康不太好?」

  景元:「……」你光想著士卒的心理健康了,有沒有想想我的?

  「要不還是提前安排個清淨地方給你待著吧,你要是出去亂走,我怕金人巷真要出踩踏事件。」知好(三聲)色而慕少艾,少女們的戰鬥力在某些情況下那也是杠杠的。離朱邊走邊笑邊調侃景元:「萬一你叫哪家姑娘強搶了去,我們還得想法子去撈你,哎呀呀,煞風景!」

  「……呵呵。只要不是你動手,大約沒人敢當街劫持神策將軍。」景元氣鼓鼓的回了一句。

  有本事你倒是來把我搶走啊!年輕的將軍怨念滿滿。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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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番外·不逢春7

  一個多月的時間對於仙舟人來說就跟眨了下眼似的,說過去就過去。這一個月內離朱專心開會折騰持明的養魚大業,景元繼續在文件和會議的海洋中遨游。

  不得不說元帥是真的有心了,首戰無傷大捷,這讓他腳下的路好走了許多。這段時間只要太蔔司來報,說不准什麼時候將軍就要帶著士卒們出去溜一圈,剛開始都是近衛充當先鋒,慢慢大家彼此之間更為熟悉後離朱就輕松了。除非點子實在扎手,否則景元多是一層套一層「多點開花」的老千層餅策略,很愛惜手下的每一個人。

  「將軍,兩周前地衡司打過借調人手的申請,當時您交代我們提醒您來著……」

  策士趁著遞交文件的功夫低聲對景元道:「今日金人巷人多眼雜,有離朱姑娘鎮守,您還需要親自過去嗎?」

  就是因為離朱姑娘去,將軍才一定要親自去。

  「今天下午?」景元問了一句,馬上有人將當初的卷軸送來展開給他看:「沒錯,活動持續半個月,但是今晚開場有免費表演,游玩的人最多。」

  「這樣,現場執勤的人還按原來的慣例安排,但府內要留下相應的人手以備不時之需。該換班換班,該休息休息,鼓勵單身的年輕士卒參與。」

  單純又快樂的單身狗並不可悲,可悲的是有目標但目標是棵樹的單身狗。

  單身狗何苦為難單身狗呢?

  「是,將軍!」策士領命而去,完全忘了一開始他是來勸景元不要涉險的。萬一金人巷真發生了踩踏事件,將軍在現場也不一定能有效控制局面。但是他在,只要出了問題就全是他的鍋,沒人會說羅浮人多或是地衡司組織得不好。從安全以及免責的角度上看,策士純純一片好心。

  打發走策士,景元清點了一下已經處理完、還有尚待處理的工作。還好這段時間沒有懈怠過,即便偶有出門「剿匪」,神策府內以及羅浮各處遞上來的文件該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

  午飯不吃了,這樣黃昏之前就能把所有的文書工作全部完成,晚上也不用匆匆忙忙的狼狽趕回神策府加班。

  因為收下了地衡司的邀請函,今日離朱請了假。她不在景元相當於失去了飯搭子,索性省下中午的時間看文件,一口氣忙到地衡司切換擬造光源之前。

  被借去看場子的雲騎士卒先一步出發,景元再三確認工作都已完成才伸伸胳膊換了便裝低調離開神策府。

  天上飛行的星槎基本上都朝著一個方向去,從府內出來抵達長樂天,他站在碼頭上抬頭看了一會兒,往右一拐便是金人巷,已經有雲騎軍杵著長槍守在門口了。

  「將……」士卒有認出他的,剛想問候青年笑著搖搖頭:「噓!」

  「哦!」年輕的士卒一臉「我懂」,「您是要暗中調查嗎?好的,我知道了,這就傳信弟兄們。」

  切記啊!看到將軍千萬當做沒看到,可別穿幫露餡了!

  景元任他傳話,笑著點點頭,手中折扇翻著花兒的轉,「唰啦」展開遮住半張臉:「辛苦你們了。」

  他混在人群裡還能冒出個頭頂,紅艷艷的發帶格外顯眼。

  士卒們目送他走進金人巷,清清嗓子站回原位——都帶著頭盔和面鎧呢,想做表情對方也看不見吶!

  地衡司借了金人巷的地盤,主會場多半就設在金人巷商會的場地內。景元順著人流向前走,這轉彎之後豁然開朗,一座平台漂浮在空中。

  平台現在還空著,說好的免費表演尚未開始。

  還好表演場地架得高,稍微遠些的酒樓茶館裡一樣能看到,不然就可以直接叫停活動了,這麼小的空地能擠得下幾個人?

  隔上三五步就有雲騎士卒維持秩序,還有人舉著喇叭大聲提醒眾人注意保管財物。幸虧大家都知道活動主題,沒人領著小孩子擠進來真是可喜可賀。

  落腳的茶館早就定好,景元搖著扇子上二樓坐在靠窗的獨座兒上。窗欞半遮半掩,再加上折扇搖動,不仔細看還真認不出窗後坐著誰。

  幾乎正對面的水平線上,龍師大長老穿著白色長衫青色外袍,發髻專門梳做淑女模樣,金鈴與鮫珠攛做珠花系在發尾,發間多了把鑲嵌金玉的玳瑁梳子……眉心居然還貼了枚花鈿。

  答應下來的事,她一向盡心盡力,可以想像是會認認真真打扮過才來給地衡司幫忙……但也不用這麼敬業吧!

  景元用扇子把窗欞稍稍捅開了些,火光下看得更清楚。離朱身邊跟著幾個眼熟的持明,巴拉特領了個年輕的貓亞種人青年坐在她身邊說笑。他認識的不少天人青年狐人青年也攏在周圍,那個曾經在食堂和離朱發生過衝突的青律尤其活躍,抄著幾個水果切出各種動物形像在她面前顯擺。

  表演開始了,羅浮上有名的舞蹈家歌唱家都被請來獻藝,離朱對身邊的持明們說了幾句,很快就只剩下她自己繼續坐在位置上充當人形招牌。

  台下還有很多游樂小項目,稍稍帶點驚險的刺激,還有不少禮物贈送,僅限雙人參與,地衡司也是竭盡全力為年輕人創造機會。

  表演很精彩,但離朱顯然在發呆。直到一個雜耍班子登台獻藝,她的眼神兒才重新聚焦。

  嗯,大長老喜歡吃好吃的東西,不挑食,還喜歡默默地藏在角落裡看熱鬧。太過高雅的藝術會讓她昏昏欲睡,華而不實的禮物與她而言同樣索然無味,她其實是個再好養不過的持明。

  景元坐在窗邊,茶壺裡的茶水從滾燙變得冰冷,窗外熙熙攘攘的人來了又走。對面的樓閣中離朱就像持明們手工制作的精巧玩偶娃娃一樣,始終端坐在椅子上平靜的觀看演出。

  無論那些東西愛不愛看,她都有按照禮儀在恰當的時候彎嘴角,鼓掌……雖然地位顯赫,瞧上去就跟裝在套子裡打包了一樣,平時的閑適靈動半分沒有。

  是了,一個天天夢想著看大門的人,怎麼會喜歡這種社交場合?她沒有一口一個老登的甩手走人,完全是為了給持明一族撐場子。

  若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她偷走呢?景元突然惡劣的這麼想,就像偷走一池月下的芙蕖,氣死那些焚琴煮鶴不懂得欣賞的人。

  他甚至開始計劃起這件事。怎麼規劃線路,怎麼制造混亂,怎麼擺脫追蹤的持明和雲騎,跑掉後要去哪裡避風頭,要以什麼為生。

  最後他連將來要收養幾個孩子都想好了,搖搖頭對著茶杯裡自己的倒影失笑。

  也就只能想想了,還是躲在角落裡偷偷想。

  唉……

  青年低頭看著茶杯自我嘲笑的片刻功夫裡,坐在椅子上發呆的離朱突然微微眯起眼睛平視前方。穿過那些翩然躍動的舞者,她仿佛看到正對面的菱花窗後有道熟悉的影子。

  「離朱姑娘也可以四下轉轉嘛,說不定就遇到如意郎君……如意娘子也很好。」

  司衡笑著揶揄她,純純逗小年輕的語氣。仙舟聯盟對締結姻緣的兩人並沒有性別上的額外要求,不管是尚滋味打包盒還是流雲渡貨運星槎,只要能好好過日子,地衡司都給登記。

  一晚上都不動如山的持明姑娘轉轉眼睛。景元那家伙說他也會來金人巷,結果叫她白白認真收拾一回又傻呆呆的枯坐半夜。他應該還在主持巡查工作吧?神策將軍職責所在,確實不太方便摸魚溜號。

  不過對面茶館裡那道影子還是挺有意思的,再坐下去屁股上就要生繭子了,她決定過去瞅瞅。

  「哦,好的,我出去走走。」她說著就站起身,毫無征兆的離開觀景台。

  司衡被扔在後面怔了好一會兒,噗的笑出聲。

  現在的年輕人吶,不急的時候跟個僧侶似的,一急起來又什麼都不管不顧,也不知道究竟哪個幸運兒能得她青眼。

  離朱拎起裙角沿著藏在後台的樓梯墊腳溜走,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休息」,她卻莫名心虛生怕被人看到。

  離開觀景台,地面上的路已經塞得水泄不通了,以她的身高想在這樣的環境下來去自如,委實有些難為人。

  大長老想盡了辦法也只勉強從小廣場的一頭擠到另一頭,再想往外走就很難了。這邊靠著牆根有條小路通向另一條背街,但是小路外寬內窄,一旦發生擁堵踩踏事故擠在這裡後果不堪設想。

  「過一下,讓讓,抱歉。」

  她走得滿頭大汗,時不時還得轉身把被夾住的裙角從人縫裡拽出來。

  幾乎所有來參加相親游樂會的人都比她高,行動間頗有種「移動盆地」的錯覺。

  人群中突然伸過來一條熟悉的胳膊,離朱急忙把手拉上去,對方仗著身高一擠一推開出空間,直接用「拽」的把她帶離小廣場。

  「坐茶館窗戶後面的果然是你。」四面八方都是伸長脖子看表演的人,離朱只覺得自己好像張餅子,被死死摁在景元懷裡。

  昂貴的香料味就像他的出身一樣,高但不冷。

  景元這會兒有點暈暈乎乎的,雖然但是……貼這麼緊是要鬧哪樣?

  「這地方真是擠得夠可以的,等會兒得多調些人手過來。」

  他沒話找話,手裡的折扇無處可放,只得胡亂塞在腰帶間。

  好不容易終於擠出人最多的區域,他又舍不得松手了。

  離小朱小小只的,實在是可愛啊!


第262章 番外·不逢春8

  「呼……到這裡就沒什麼人了,你撒手放我下去!」大長老也是要臉的,生怕被族人發現於是離朱順手從景元腰間摸了折扇打開遮住臉,她這輩子也沒這麼鬼鬼祟祟過。

  恰好將軍也不能把臉抹下來隨意扔掉,景元低頭借著扇子躲了躲:「帶我一個,幫我遮著點!」

  已知大長老與將軍的身高存在較為明顯的差異(體型也是),兩個人想要共用一把扇子,要麼景大公子無師自通縮骨術,要麼離朱長老瞬間拔高三十多公分。

  要是真能長高就好了,可惜持明就是這個品種,丹楓都算族裡個子高的人了頭頂也就只到景元耳朵旁邊。

  可惡的天人族!

  「我還在生長期,總有一天會長高的!」離朱磨著後槽牙憤憤不平:「你笑什麼!」

  景元抱幼崽似的換了個姿勢把她放在胳膊上抱著,低頭笑得直抖:「我沒笑啊,有笑嗎?只是走路正常的震動。」

  水生花的氣息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親近過,頭昏昏的。

  這人分明就是在笑!離朱一怒之下惡向膽邊生,伸手就把某人發量極其茂盛的腦袋揉成了個鳥窩。

  「好了,這回不用遮了,鏡流來了也認不出你。」

  他本就換了身低調的便服,紅繩扎的高馬尾散開後看上去活脫脫一個斯文的年輕學宮講師,再也想不到雲騎將軍身上去。

  事實上只要不是特別熟悉的人,這會兒想認出大長老也挺難。她平日裡頭上一向光禿禿的,黑發梳順扎緊就算了,唯一的裝飾品更是從庭院裡一直用到現在。

  兩人在陰影中互相打量了一會兒,離朱「噗」的合起折扇:「松手吧,再抱就不清白了。」

  路過的情侶很是時候的留下一串笑聲,像是在嘲笑這股欲蓋彌彰。

  「我還有什麼清白可言,隨便走過去兩個人都笑話我……」景大公子語氣裡一股子陰暗的幽怨:「沒人要的單身狗,昨兒家裡還這麼嫌棄我呢。」

  離朱:「……那是有點慘。」

  更心塞了有沒有?!景元一口氣哽住,金眸一瞬不瞬的瞪著懷裡的姑娘——要不是這地方樹影擋著,他還真不一定能有這麼大的膽子。

  「我!」他頓了一下,垂頭喪氣:「我總不能和你動手吧……你那腦袋是塊木頭嗎?建木的還是榆木的?」

  打得過打不過另論,不能動手是肯定的,哪怕挨揍也不能動。

  離朱抓抓他蓬松的白發:「什麼建木榆木,你在胡說什麼?」

  緊接著她用手背往他額頭上蓋了一會兒,不等景元反應過來手動掰著他的臉挪正,靠近過去用自己的腦門兒貼了一下,語重心長:「我說景姑娘,先收收味兒,你知不知道自己發熱了?」

  某個人的臉悄悄紅了。

  「無所謂吧,以天人的體質,只是發熱而已睡一覺明天早上自然就會恢復。不需要被人發現,反正也沒人在乎,只要我把工作完成就行了……」他移開視線抱怨了一長串——簡直就是人設崩壞。

  看來是燒得不輕,這都開始胡言亂語了。離朱又貼了一下確認自己沒弄錯:「我就今天請了個假,轉頭你把自己折騰進丹鼎司,不知道的還以為神策府少不了持明大長老。松手吧,你不累?」

  「不要!別人都成雙成對,我一松手你跑了,就剩我自己傻站著,我不要面子?」說著他捏起嗓子學吃瓜群眾蛐蛐人的動靜:「欸你看你看,那邊有個白毛是不是被甩了?」

  「噗!」離朱笑得直噴,手撐在景元肩膀上就像狸奴不停踩來踩去的肉墊。他安靜的看她笑了一會兒,金色眸子裡漾滿幾乎遮不住的波光:「別走,好不……」

  「我們剛才看到就在那邊!一看就是個斯文敗類誘拐未成年!」略有些熟悉的展開把他沒說完的話全給堵回嘴裡去,玉兆響了兩聲,景元單手抱著離朱就跑,另一只手點開玉兆,對面的雲騎士卒氣喘吁吁報告:「將軍!有民眾舉報金人巷裡混進了疑似誘騙少女的惡棍,抓住是送地衡司還是十王司?」

  「……」同樣的聲音從方才他們站著的陰影處傳來,離朱雙手捂住嘴笑得肚子疼,景元沒好氣的邊翻白眼邊跑邊回應玉兆中的雲騎士卒:「往哪兒跑了?我這就過去!」

  對方毫不懷疑的按照軍中習慣報點,景元轉身進了一條小巷。死胡同,不過沒關系,他帶著離朱翻牆越戶,又拐了好幾個彎,在士卒不斷地報點聲中成功甩掉追在後面的「尾巴」。

  一路上他無論如何也不肯撒手,離朱都懶得說了,單手撐著下巴趴在他肩膀上看風景:「你倒是別跑啊?」

  「我不跑你就要跑了。」相處了幾十年,誰還不知道誰。

  離朱拍拍他:「保證不跑,找個地方坐著我給你把頭發扎起來,將軍該出現了。」

  玩歸玩鬧歸鬧,正事不能糊弄。

  恨得真想咬她一口!景元停下腳步,松開手後懷裡空蕩蕩的,夜風一吹居然還有點涼。附近沒有石凳也沒有石椅,他只得找了塊配景的奇石坐在上面,老老實實等離朱給扎頭發。

  十分鐘後將軍出現在四處追蹤嫌犯的士卒們面前,問清緣由後他表示這件事另行安排人手,眼下更重要的是小廣場處演出即將結束,需要有人過去維持秩序謹防擁擠踩踏。

  「我去追蹤這個嫌疑人,你們一定要確保居民們平安有序離開金人巷。」將軍一身正氣,正直又可靠,士卒們想也不想行過禮就轉身朝小廣場所在的方向匆匆趕去。

  離朱抱著胳膊靠在轉角另一側的牆壁上,等他把人都忽悠走了才繞出來:「咱去哪兒抓個人渣出來平賬來著?」

  「找找就有,這種人多手雜兵荒馬亂的地方,沒幾個蟊賊混進來你信?」他想往外走面走,袖子被人抓住:「等會兒。」

  「?」

  大長老抬起眼睛:「先說說你剛才發什麼瘋。」

  「我!」景元抿嘴別別扭扭挪開視線:「我……」

  「我就是,就是有個持續數百年的計劃,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加入。」

  離朱從來不胡亂給人許諾,她抱著胳膊掀起眼睛直視景元:「你先說。」

  所謂的計劃根本就不存在,他只是想竭盡全力避免某件事失敗。

  「……」景元想了一下,決定先疊幾層甲:「不管我說什麼,你別生氣別辭職成不成。」

  「辭職?從神策府辭職?」大長老眯眼思索。

  一般來說雲騎只有退役,辭職還真是個少見的詞彙。

  她又不是個傻子,退出去仔細審視今天晚上景元這一系列反常的舉動,大概也能猜個答案:「你是不是想說這事兒或許會對我的名譽有一定影響?」

  「最終目標是什麼,值不值?」大長老是個實際的人,不管什麼計劃賬目得先釐清楚。

  「也可以不影響……」景元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別扭,不止臉頰上染著一片薄紅,連耳朵也可疑的變紅了,「對我而言是值得花費幾百年去籌謀的事,但對你來說很可能是樁麻煩。」

  如果他們只是單純的天人族青年與持明族少女,他壓根不需要太多顧慮,哄得她稀裡糊塗直接拐去地衡司登記,有了名分占據大義,不管誰都只能拱拱手說兩句吉祥話祝福也就算了。

  然而現實是兩人都另有一層身份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離朱身上承擔著數億持明族人的生計,而他自己也必須不負雲騎軍上下所托。

  嚴格來講持明與神策府並不存在矛盾,但將軍必須公平公正不可有所偏頗。

  景元敢拿身家性命做抵確保自己端平羅浮這碗水,可是人言可畏,他不希望離朱因他被人放在舌頭上嚼來嚼去。

  那些家伙也配!

  這也正是為什麼一向成竹在胸的人突然變得拖拖拉拉優柔寡斷的主要原因。

  就像一只貓咪得到了一只團雀,極不情願放她飛走,又舍不得含在嘴裡生怕不小心咬到,更不能看見這只凶巴巴的團雀被別的貓和鳥欺負。

  自己和自己反復較勁,總之是又矛盾又別扭。

  「麻煩不麻煩不是你覺得,要看我覺得。」此刻離朱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真以為景元發現了什麼需要鄭重對待長期規劃的大事。

  過去的幾十年裡他經常這樣,事實總能證明他是對的。

  「哦,」景元也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難過——離朱給予的這份無條件的信任異常珍貴,但此刻他更希望他們之間那份默契能上一會兒線。

  「……」兩人面對面沉默了幾分鐘,青年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尖叫著逃跑,「就……」

  「你到底還告不告白?不說我就走了,追我的人能從金人巷排到星槎海去,不缺你這一個!」

  今晚的金人巷處處洋溢著春天的氣息,還在尋覓下手目標的單身狗們樂不思蜀,已經成雙成對的情侶自然要討論些比較禮貌的話題——未來。

  年輕的狐人姑娘脾氣直爽,看中了人就要確定關系再談別的。在她看來一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統統都是耍流氓,應該被雲騎軍抓走,奈何偏偏遇上了個慢半拍的心上人。

  和她一起的貓亞種青年紅著臉支支吾吾,這幅模樣離朱看了覺得好生眼熟。

  狐疑的視線從陌生情侶身上移到旁邊這人身上,她輕松笑道:「有什麼話不好講的啊,欸你看你是不是也這樣,說不得我都要誤會了。」

  「也許不是誤會呢?」景元幽幽為自己掬了把辛酸淚,轉頭就見離朱瞠目結舌大驚失色:「嘎?」

  「不是,你……」她瞪大眼睛的模樣帶著幾分稚氣,倒把景元看笑了:「我就是打算講這個,你沒誤會。」

  什麼誤會,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誤會,這絕對是離小朱最聰明的一集!


第263章 番外·不逢春9

  「……」春夜的晚風裹挾著地衡司專門布置的花瓣,打著卷兒吹過轉角背光處的兩個人。

  那對狐人與貓亞種人組合的情侶已經「談妥」了,親親熱熱貼在一處去吃小攤上的「情意綿綿冰」。貓亞種青年要是有尾巴的話恐怕已經控制不住的纏到狐人身上去了,戀愛的酸臭味隔著好幾米就能聞到。

  離朱愣了好一會兒,恍然大悟:「哦!我說你這段時間怎麼總是怪怪的,還想著替你在丹鼎司掛個神魂部的號呢……嗯?」

  借著「奇兵」的便利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坦陳心跡,結果這家伙就是這種反應?

  景元沮喪的彎下去一大截,毛茸茸的腦袋壓在離朱肩頭。這個姿勢對他來說有點難受,四十多公分的身高差不是能被忽略的距離。

  「你給我個准話,快點。」奇兵已經用過了,示之以弱也用過了,想來想去只剩開門見山這一招還壓在手裡。

  看離朱的態度不至於給他一巴掌再打電話去十王司告發,但也不像是什麼喜聞樂見的回應。

  就……太平淡了。

  大長老此刻腦中一片空白。

  從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起,她就清醒的知道這世上一切都不過等價交換。滌青、曼兌、巫凡、騰驍、甚至是丹楓……每個人都有所求,他們希望她按照某種規則行動,付出代價(報酬)然後等待結果。

  區別只在於她是純粹為了獲取那份代價(報酬),或者打從心底樂意去完成那份囑托。

  但是,面前這個人……景元,他所求為何?

  期待持明一族配合神策府的是將軍,景元可以是將軍,但將軍不一定就是景元,他這個人究竟想要什麼?

  「我不太懂。」她認真的看著天人青年,「你說你的心情與方才那個貓亞種青年一樣,我實在很難理解。」

  「我是持明。」她重新強調了一遍,「與持明最親近的關系便是伙伴與搭檔,你期望的情侶關系,我不懂。」

  沒有繁衍的能力也沒有繁衍的欲望,所以龍師們才會對權勢格外看重——欲望這種東西總得有個具現化的出口,這邊走不通自然而然要換那邊走。

  或者從法律的角度出發,羅浮的婚姻法再以人為本也建立在生育的基礎上。持明就沒這功能,其他族人怎麼想離朱不知道,但她是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的。

  離朱鄭重且謹慎的回答並沒有讓景元感到氣餒,說實話她至少有在仔細考慮這件事,倒比剛才還讓他覺得好些。

  「那倒沒有關系,有人天生感情充沛就有人會在這方面比較遲鈍……」

  離朱這都不能說是遲鈍了,她壓根就跟塊石頭似的。

  此戰情勢復雜,若無法畢其功於一役,那就只能做好打持久戰的准備。但是戰鬥拉開序幕前他必須得確認一件事,那就是「大石頭」究竟對所有人都不開竅,還是單單只對某一個人不開竅。

  現在看來她並不是開不開竅的問題,而是根本就沒有竅。不,她很冷靜,而且非常清楚那是種什麼樣的情感,但就像是天生沒長情絲一樣,不知該做出何種回應。

  而現在她正在努力措辭想要向自己說明這件事。

  狐狸精誘惑書生的前提是書生會被誘惑,要不然怎麼不見狐狸精去誘惑十王判官呢,找死麼?景元此刻就覺得自己是只企圖把懷中玉石暖熱的狐狸。

  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

  這本是少女青澀酸楚的牽掛,現在剛剛好翻過來,狐狸時不時偷瞄一眼河岸上勤勞勇猛的少女,希望這身漂亮的皮毛能吸引她的注意。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也不會耽誤你的工作,或是隨意插手你的生活。但請你給我一個機會,試著接受我的心意。如果一段時間後仍舊無感,我會放棄,不再打擾你。」

  離朱是個純粹的人,別管她對外放話說什麼「大長老不在乎臉面」,實際上這家伙道德水准並不低於丹楓。她是不會做出「腳踏兩條船」的事的,也不會廣撒網多養魚,只要她答應下來,其他人就沒有機會。

  再說了,他也沒說死「一段時間」是多長時間。

  一百年是「一段時間」,六百年也是「一段時間」。大不了就不娶也不嫁唄,反正又沒有哪條法律規定人到了一定年齡就必須做結婚登記。

  總之主打一個靈活但不隨便。

  「啊……」離朱反手抓抓後腦勺,嚴謹的發髻擋住指尖,她只好換了個方向撓撓今天硬攢出來的劉海,「這樣啊……你不覺得奇怪嗎?而且雲騎軍中也是有軍令的吧,同一部門上下級之間不可以有私情。這樣一想我還真得辭職……」

  誰叫景元是將軍呢,神策府內所有人都是他的部下。

  「怎麼會?」將軍大人自幼熟讀仙舟律法的優勢終於體現出來,「你又沒答應我的懇求,我們也不是情侶關系,挨不著軍法。再者你是近衛,更是羅浮持明的長老,我視你如同顧問,顧問怎麼能算作下屬?」

  有道理哈,顧問顧問,顧得上才問,顧不上當然也就不問了,是沒什麼上下一說。

  離朱被他復雜的腦回路徹底繞暈,這也覺得有道理,那也覺得有道理。她不是個拖拖拉拉黏黏糊糊的性子,當即點頭:「成,試試就試試,處得來就處,處不來就算了,你可不要哭。」

  景元當然不會哭,他笑都來不及呢。

  看!這不就忽悠到了麼?

  「好嘞,那咱走吧。」他拉起離朱的手就往巷子外面走,大長老還沒反應過來:「走去哪兒?」

  「抓賊平賬啊!不然我神策將軍不要面子的嗎,區區一個誘拐未成年的人渣都抓不到,丟份兒!」

  青年神氣十足的抬頭挺胸向外走,好懸沒走出四方步。

  抓賊這事兒離朱感興趣,立刻跟上去。

  「你往東我往西?」她三兩步躥上民宅屋頂,借助地形居高臨下四處觀望。

  景元氣悶的吹吹蓋在右眼上的頭發,心平氣和:「一起行動更有效率,我找你抓。」

  那確實更有效率些,他不是身手不好,而是要看和誰進行比較。

  「走著!」大長老挽起袖子,右腳踩在別人家的風牆上,單臂撐著膝蓋,動作很瀟灑,但與此刻的裝束嚴重錯層。

  心情很好的將軍和心情同樣很好的大長老合作抓賊,那簡直一抓一個准。景元早把金人巷的立體地圖記在腦子裡了,他將整片夜市劃分為八個區域,逐個擊破層層推進。商會小廣場前的表演結束之時,離朱剛好把抓到的賊人堆出一個近似金字塔的小「山」包。

  「都在這兒了,四十八個,一個不少。」大長老拍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纖細的手腕與壯觀的「人堆」形成鮮明對比。

  也就這些賊人在羅浮上被抓到,不然大家都懷疑大長老其實是想拿他們堆京觀來著。

  「全部送去十王司審問,該判多少年判多少年。」

  將軍背著手,氣質很是從容不迫。今日出勤的士卒們將賊子押送至目的地,回神策府交差時得知將軍給他們放了兩天假彌補加班。

  將軍是大好人!

  大好人將軍笑眯眯的大大贊揚了一番士卒們的辛勞與負責,把每個人都誇得飄飄然後放他們回去休息,他也要下班了——開什麼玩笑,如果不允許休息,那麼還不如讓工造司攢個智械放在神策府裡充當將軍算了,何苦一代又一代的磋磨人。

  還好往返長樂天與丹鼎司洞天之間的星槎已經有了無人駕駛功能,半個系統時內離朱就帶著新鮮出爐的「追求者」回到丹楓留下的小院子裡。

  洗漱後換上睡衣躺進被窩,她終於反應過來好像是被人給忽悠了。

  ——感覺不太對,但又找不到哪裡不太對。

  她翻了個身打算把今晚發生的事從頭捋一遍,小心翼翼的敲門聲從外面傳進來:「你睡了嗎?」

  離朱掀開被子光著腳咚咚咚走去開門,景元把睡衣裹得嚴嚴實實的,抱著枕頭一臉委屈。

  「太晚了,有點過了困勁兒,你能控制雲吟術的時間嗎?」

  雖然但是,大長老的雲吟術治療確實能達成「讓人倒頭就睡」的成就。

  「你明早打算幾點去神策府?」這個問題很重要,離朱問得非常謹慎,「最短也得六個系統時。」

  「那我去食堂吃早飯,策士之類的文職九點才上班。」景元早就算好了。

  所以你只打算糊弄過文員嗎?不讓他們發現你摸魚的行為,那麼將軍摸魚這件事就不存在?

  「……行吧,你進來。」離朱拉開門板讓路,景元美滋滋的抱著枕頭放在她床頭,甚至還心情極好的把兩個枕頭各自拍了一遍,「需要我定個鬧鐘不?」

  「不用,雲吟術效果消失後你立刻就會醒。但這只能偶爾用,不要養成依賴習慣,最好還是憑借自己慢慢入睡。」

  「嗯嗯嗯!」

  他規規矩矩的仰躺著,給自己蓋好被子順便將手也放回自己身上:「我睡相很老實……」

  離朱懶得聽,一個雲吟術下去臥室裡恢復清淨。

  她躺回去裹好被子,翻了一會兒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勁,索性把景元當成枕頭枕著,企圖讓智慧從密度高的地方流向密度低的地方。

  想不清楚就不想,算了,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作者有話要說:

  離妹妹倒拔垂楊柳!

  *《詩經·有狐》


第264章 番外·角色

  #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出消息之前的我:龍師進本亮血條,蝦線都給你打出來噢!什麼龍師長老,狗都不抽。出消息之後的我:這是什麼?持明龍師?吃一口。」

  #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斯哈斯哈……畢竟誰不饞持明的外觀呢【狗頭】,我誠實!我饞!」

  #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是,你們沒注意離朱的標題說明嗎?『貞松勁柏,以觀滄海』,這什麼,這是什麼!連起來看看!是貞觀啊!景元元捏他國民白月光李二鳳石錘了。」

  #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這麼一說,元元還是穩的嗷?都貞觀了肯定不能刀他!」

  #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穩了穩了!」

  #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穩了穩了!」

  #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tapy-c存護,大長老也存護,羅浮上存護怎麼這麼多,仙舟聯盟和星際和平公司難道在處cp?相愛相殺的那種?」

  #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笑死,磕佬無處不在,磕佬什麼都能磕。」

  #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報——出官圖了!光錐圖也出了!值得一句臥槽!」

  #1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再探再報!」

  #1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貼圖1】【貼圖2】」

  #1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滴個龜龜,有點眼熟的漂亮啊!丹恆老師,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1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丹恆老師會用擊雲告訴你這樣的話大可不講。」

  ……

  貞松勁柏,以觀滄海

  離朱

  性別:女

  陣營:仙舟羅浮

  屬性:物理

  命途:存護

  稀有程度:五星限定UP

  五星光錐:此情可待成追憶

  背景:羅浮一脈持明如今真正的掌控者,龍師議會的主宰,師從先代飲月君丹楓與先先先……代司鼎巫凡,但在醫術一途上並沒有什麼建樹。

  由於身形比起仙舟人的平均數值稍顯矮小,大長老對這件事很在意,請不要當著她的面討論該問題。

  西衍先生:在羅浮,你或許沒有見過持明的龍師大長老離朱,但你一定會聽過許多與她有關的傳聞。傳說此人野心勃勃,大有率領鱗淵境與神策府分庭抗禮之意,只可惜銜藥龍女年齡尚幼,被其蒙蔽玩弄於股掌之間,噫!唯恐少主危矣!

  丹恆:你問離朱?為什麼突然想起來打聽她的消息?是聽到有人說什麼了嗎?嗯,我不太好解釋,但……很多事還是要親眼所見親身經歷過才知道。

  白露:吃不?離朱朱給我買了一草垛子的瓊實鳥串兒,分你一個。什麼?你問她的醫術?想找她治病嗎?你不打算活啦!

  青簇:有大長老在,將軍的工作效率會很高,也許是為了節省時間集中精力應付龍師的問責……你問他們兩個的關系?離朱大長老幾百年來都是神策將軍的近衛,我聽前輩們說,這是神策府為了安撫鱗淵境才不得不做的讓步。你覺得他們兩個關系怎麼樣?

  彥卿:老師好,欸?怎麼突然問起離朱前輩的事?前輩人很好的,她總能幫我搶到百冶的訂單……雖然每次刷的都是別人的卡。

  景元:離朱大長老啊……大長老是維護羅浮和平穩定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什麼?太官方了?那要不然呢?我總不好背地裡說一位女士的壞話吧!當面就更不行了!

  ……

  #4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元元你……你這是什麼話?」

  #4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比起朱明辣妹,羅浮的辣妹似乎不是很辣,因為海產所以串味兒了是嗎?」

  #4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神他媽的海產串味兒,大長老跳起來打爛你的狗頭【叼花狗頭】。」

  #4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這大白腿,這小蠻腰,這蘭花小手,蕪湖∼馬哈魚的美工晚上加雞腿!」

  #5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鑒定完畢,還是穿得保守了些。」

  #5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保守不保守,就這麼隱隱約約的裹著才好,全露出來那是身體健康,遮遮掩掩就是風情了。」

  #5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是,我就覺得很奇怪,這個人物很割裂啊!難不成策劃頭昏給錯池子了?龍師頭子,她能是跟咱們一伙的嗎?」

  #5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就不許人棄暗投明?畢竟是丹恆老師的娘家人,總得洗洗白撈一下。」

  #5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安安靜靜當個美麗的反派不行嗎,非要洗白,洗白洗白洗白,滾筒洗衣機成精了還是怎麼!」

  #5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誰看了技能列表,圖發錯了吧,不是,這是生存位?這能是生存?她怎麼能是存護呢,這不妥妥的巡獵嗎?秘技加速,主動攻擊開怪才給盾?這盾是白送的?」

  #5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你還是看命途吧,一命中規中矩提升護盾量,從二命開始事情就變得不太對了,二命加攻擊力,三命加暴擊,四名加暴擊傷害,五名加速度,到最後六命居然給的是E技能附帶個全員回血。等我再翻回來看E技能,哦,原來還是揮刀進擊,兩次打到同一個怪定身一回合,六命後改為動一次就定一回合,按照比例抽敵人血加給友方生命值比例最低的單位,這是存護?」

  #5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普攻一打五,E技能還是打人,開大終於是雲吟術了還是打人?不是,我盾呢?我那麼大的盾呢?哦……擊破敵人韌性條給己方上盾,就這還要再帶個盾反?」

  #5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SOLO!我持明大長老,今天只想打死各位,或者被各位打死。」

  #5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破案了,大慈大悲加特林菩薩,在隊友受傷之前打死對手,怎麼就不算是一種存護?」

  #6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離朱的盾有較高比例回避負面buff,自身攻擊力強,可搭配運籌帷幄的隊友……嗯?牢景這回終於是站起來了,誰知道時隔一年半之後將軍的售後才姍姍來遲?」

  #6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為了我的景元元,捏著鼻子也要抽一只離朱朱。」

  #6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就怕這倆擱隊裡打起來,一個神策將軍一個持明龍師……」

  #6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這倆入隊語音逗死了,元元挺禮貌的問大長老吃了沒,大長老嫌他煩,讓他一邊安靜待著,一句就給懟回去。」

  #6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勞將軍費心是吧?傲嬌雖然退環境,但這麼漂亮的蘿莉傲嬌一下我覺得還是可以的。」

  #6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你們從哪兒聽來的語音?我怎麼不知道!」

  #6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就是就是,說話怎麼能這麼不禮貌呢,天理在哪裡?公道在哪裡?網址又在哪裡?」

  #6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指隔壁:天理在提瓦特。」

  #6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就特別不理解她六命的DEBUFF,為什麼六命後給己方回血的同時被治療者會停一個輸出周期?」

  #6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沒給怪加血就不錯了,你別忘了離朱是龍師,那種體重一百斤反骨一百零八斤的龍師!」

  #7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現在壓力給到了治療位,如果隊伍裡所有人生命值都是百分之百就不會觸發離朱的特殊狀態……大長老沒錯啊,受傷了就站著歇一會兒,這個邏輯沒毛病!」

  #7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你們都退下,看我把對面豆鯊了——是這樣嗎?大長老的背影突然變得偉岸起來。」

  #7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突然幻視隔壁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出門不帶錢包真君,那個滿命效果,打著打著血滿了是吧?」

  #7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都是龍,說不定想法也都差不多。」

  #7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對吧,這裡會不會有BUG?比如說全隊身上掛著離朱的盾,遇到了穿透怪,這個時候六命離朱給了治療……己方被治療單位到底行動不行動?」

  #7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那得看她的判定邏輯是什麼了,到底是盾的效果抵抗優先還是定身特效優先,不過我猜會是後者,一點毛病都沒有這角色就要超模了,會打破平衡。」

  #7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具體還得等真正實裝以後才能看到具體效果,搞得這麼復雜,到時候一看盾扛不住怪也打不死也不是沒有可能。」

  #7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覺得不至於,持明龍師之首,總該有點B格吧。飲月·丹恆到現在也是大C啊,持明族整體設定就是驍勇善戰但好爭權奪利。」

  #7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那就再等等,版本更新後消息才會慢慢放出來。」

  「……」


第265章 番外·角色2

  #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

  #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奈何本人沒文化,一句『臥槽』走天下。」

  #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新版本的神出現了!離朱大長老,老公裡的老婆,老婆裡的老公!老公你看看我啊!」

  #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誰!我看到了誰!」

  #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丹楓,一款我那早逝的白月光。如今白月光又多添了人夫和奶爸的屬性,更美味了。」

  #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你們算什麼,我直接愛心變質,白月光搖身一變成為岳父大人……噗通!岳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爸你看你一個人住鱗淵境也挺寂寞的,干脆一塊跟咱媳婦兒搬列車上唄。賞賞花,看看景,散散心,豈不美哉?」

  #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笑死,離朱的PV裡有一半在回憶丹楓,持明全民過不去的坎了屬於是。」

  #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這麼一看『玄黃』裡的丹楓更接近於丹恆自身的心魔,離朱印像裡的丹楓則比較符合文本說明。清冷、溫和、強大,很會照顧人。」

  #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那個『不得無故毆打病患』的牌子差點把我笑昏過去,現實中真的很需要這個,凡醫鬧者,就地打死!」

  #1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凡醫鬧者,就地打死!」

  #1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凡醫鬧者,就地打死+2」

  #1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凡醫鬧者,就地打死+3」

  「……」

  #2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凡醫鬧者,就地打死+10086」

  #2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持明們小時候看著都還挺正常的,怎麼長著長著長大成為龍師後就變態了呢?」

  #2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big膽!敢映射我們離朱朱是變態?她變態,那我成什麼?我不就成了變態的狗了嗎!」

  #2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25老師泥……」

  #2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至於,不至於啊25老師,泥冷靜些……」

  #2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持明幼崽好可愛啊!太可愛了!馬哈魚你是不是接了麻麻的商單想騙我生娃?別想了,我就要角落裡那個安靜看畫冊的崽,現在打包這就帶走!」

  #2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額……離朱是丹楓收養的幼崽,那她不是和景元年齡接近?八百多歲的持明……確實會是龍師之首了。就是,就是這個模樣,好奇怪啊!」

  #3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有什麼奇怪的,金人巷美饌閣的矮阿姨也是持明,看上去完全就是個幼童,持明有不長的特例。」

  #3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合法蘿莉,斯哈斯哈,更美味了!」

  #3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已知丹楓和鏡流是好友,景元是鏡流的親傳弟子,離朱又是丹楓收養的持明幼崽,那麼離朱和景元……青梅竹馬?」

  #3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太像,你和你們家的青梅竹馬說話一張嘴就是懟啊?」

  #3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誰說不可能,關系越親近說話越隨意,說不定就是因為太熟了才想什麼說什麼。」

  #3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持明龍師和神策將軍青梅竹馬,你怎麼不說離朱和應星兩小無猜呢,按照年齡算也是有可能的吧。」

  #3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好歹毒的揣測!」

  #3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pv裡全是丹楓和持明龍師的事兒,看不太出來。只有最後一幕將軍開大,大長老打響指上盾,這兩個是要動手嗎?」

  #3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智識+巡獵打不朽+存護,這不得打到地老天荒大道都磨滅了。」

  #3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應該不是他們兩個打,馬哈魚pv詐騙是慣例。將軍無論如何也不能直接裁決持明大長老,三族盟約在那裡卡著呢。」

  #4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仔細研究了一下pv裡羅浮學宮的那一段,離朱趴在桌子上睡覺,旁邊有半片藍色紡織物。想到『飛光』裡景元小時候的裝束……會不會是元元?」

  #4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什麼檔次的學啊,還要我們元元親自去上!話說丹楓送離朱去上學,龍師沒意見?我總覺得不那麼可能呢?」

  #4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你們都是列文虎克嗎?就我痴迷於離朱朱的絕對領域不可自拔別的根本沒看?不是,馬哈魚,我就要這個姿勢的手辦,應該不難吧!」

  #4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樓上……好品味!我也想要。」

  #4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也……膜拜截圖大佬!沉迷大長老美貌無法自拔,我吸吸吸吸吸吸吸吸吸。」

  #4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該到經典環節了!開門!雲騎軍!」

  #4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開門!十王司!」

  #4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開門!鱗淵境!」

  #4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開門!丹鼎司!」

  #4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開門!幽囚獄!」

  #5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開門!神策府!」

  #5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出了景元之後出鏡流,是不是意味著出了離朱之後丹楓就不會太遠了?丹楓哥復活賽你要加油啊!」

  #5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如果真出丹楓我就把鏡流景元離朱丹楓放一個隊裡,誰輸出低誰尷尬。哈哈哈哈哈哈哈!」

  #5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這裡混進來了一個啊哈的信徒,你們就這麼想看景元元挨揍嗎?」

  #5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想看啊,大家肯定只是陪元元玩兒而已,誰舍得對一只毛發蓬松的可愛大貓貓下狠手呢?」

  #5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出丹楓的可能性不大,丹恆已經有兩個建模了,看板娘三月七還只是切換命途,建模就一個,不能因為小龍人就破例破那麼多。」

  #5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誰說不行,我大種花家就是龍性戀比較多嘛,反正都有冷面小青龍和冷面大青龍了,再來個冷面老青龍也未嘗不可。」

  #5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神他媽的冷面老青龍。」

  #5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丹楓別看,是惡評。」

  #59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話說回來,離朱的技能實在是扭曲,明明巡獵的模板,硬是走了個存護……不過PV裡也有講是為了保護其他人。挺感動的,這孩子打小就靠譜。」

  #60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樓上別忘了【繁育】怎麼死的,克利珀舉錘子一塊一塊硬是活活敲碎啊,誰說存護好惹來著?」

  #61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比起繁育怎麼死,我更想知道丹恆老師和離朱之間什麼關系……」

  #62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丹恆是丹楓的轉世,離朱又是丹楓收養的孩子。」

  #63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叫爸吧,不合適了,叫哥也不對,叔也不是,大侄子就更奇怪了。」

  #64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貴圈真亂!」

  #65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但是看前面的評價,丹恆似乎不認為離朱是個壞人。他提醒我們親自去看親自去體會來著。」

  #66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親生的老公,當然要親自去認識啦~搞快點搞快點,更新後就把同行任務和主線端上來吧!」

  #67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好意思,丹鼎司沒看好讓病人跑出去了,我們這就聯系雲騎著手抓捕。」

  #68 樓主發表於 xx-xx xx:xx:xx

  「離朱朱明明是我老婆!就因為你們亂說,大長老讓我在雨別塑像下面跪了好幾天了!大哭!」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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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番外·角色3

  #1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咱就是說(嚼嚼嚼),這世上(嚼嚼嚼),怎麼會有那麼好吃(嚼嚼嚼)的貓貓龍呢?」

  #2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笑死,姬子姐姐不好啦!開拓者被垃圾桶吞掉了!」

  #3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羅浮的垃圾桶連接平行世界是嗎?」

  #4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顯然是這樣的,直接給我干到七百多年前……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干什麼?路對面那個毛茸茸的小西幾為什麼好眼熟?」

  #5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你醒啦?手術已經成功了,快拿起你的魔法棒去征服星辰大海吧少女!」

  #6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是,我說你,唉,你這……我這……怎麼講……汪的一聲哭出來,丹楓啊!」

  #7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從演武典儀穿到演武典儀,可以的可以的,前面那個白毛小子你給我站住!我有兩個大版本的話要喵!」

  #8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七百年前和七百年後一個樣#,#龍師亮血條#,#亮了,然後涼了#,#持明內戰#,#丹楓哥你還缺女兒嗎#,論大長老的同行任務貢獻了多少名場面。」

  #9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樓上忘說了一點,#打電話報警,犯人當著我的面接了電話#」

  #10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再信青簇半個字就倒立吃鍵盤!丹楓你說句話啊!你看看那個白毛!」

  #11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景元這孩子,打小就很會用奇兵。」

  #12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來都來了,他寶貝的,這句話硬控我幾個版本……」

  #13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把未滿三歲的持明小朋友薅進軍中演武的大場面,元元你!你干得好啊!肥水豈能流到外人田裡?」

  #14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呵呵,策劃要不是通過垃圾桶把爺變成星際小浣熊,三歲的大長老能把爺吊起來打。」

  #15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披著存護皮的巡獵主c,這是逼著我氪金給大長老抽六命啊!」

  #16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扭捏∼沒人注意到五龍尊嗎?快看丹楓哥炫耀自家崽崽的嘴臉!退上一萬步講,這個家裡怎麼就不能多一個我呢?」

  #17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樓上別退了,後面全都是數著步數往後退的。」

  #18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咱家沒有空房間也沒關系啊,寵物不都是住在一樓的嗎?浣熊住花園裡也行,下雨知道躲,不會隨便撿地上的東西吃,丹楓哥你看我能搬過去不?」

  #19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丹楓哥你別理18樓!詭異多端的家伙!別以為我們看不穿你的真面目!有龍尊給喂食,有景元元給梳毛,有應星哥給做機巧玩具,還能趴在離朱朱腿上享受以上服務,這麼好的事兒誰不想!我是學生我先來!」

  #20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來了來了,我是出生我來了!」

  #21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prprprprprprpr,好多腿,舔不過來,根本舔不過來!」

  #22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噫!誰的口水!來人!給我把19樓,20樓,還有21樓全都叉出去!」

  #23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好想趴在離朱朱腿上呀,女孩子一定是香香軟軟的,稀飯!」

  #24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你在期待些什麼?離朱是持明啊!肌肉密度很大的!那麼長的刀舞得虎虎生風,肯定是魔鬼筋肉蘿莉好嗎!硬硬的!」

  #25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這麼一想丹楓和丹恆不也……」

  #26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住腦!不要想!」

  #27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所以離朱這個龍師之首根本就是打出來的……嗎?」

  #28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把『嗎』字去掉,問號也去掉。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多麼美好的精神狀態啊!」

  #29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咱就是說,離朱和景元從小就很有默契呢。磕起來!」

  #30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地面以上是彼此守望的參天大樹,地面以下根須交錯,磕了!」

  #31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磕!我磕還不行嗎!」

  #32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所以離朱和景元的入隊語音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將軍關心大長老被咱搖來前有沒有吃早飯,大長老讓將軍往後稍稍小心誤傷!」

  #33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磕!」

  #34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咱就是說,景小元拖個短劍還想往離小朱前面位置上走,結果被嫌棄礙事趕回後面,未來將軍你反思一下?」

  #35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反思什麼!明明是關心則亂,誰說神策將軍一把年紀還是單身狗,他為什麼都不找別人(應星:啊?我不是人?)偏找她,這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他倆分明有染!」

  #36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這倆隱婚了吧!借著燈下黑糊弄眼睛雪亮的仙舟人民,還想忽悠我們開拓者?沒門兒!」

  #37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不是,你們看看七百年前,任務後半段再回到七百年後對比一下,換上剛抽的離朱在景元面前走來走去,他的視線就會一直跟著轉啊轉。」

  #38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詭計多端的男人!我要報警了!」

  #38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笑死我了,池子一開直接滿命精五,沒有童年的大長老單人殺穿模擬宇宙,主打一個隊友活著會妨礙輸出。」

  #39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強度黨的福音書,劇情黨的□□,沒實裝的時候是新一代本子王,實裝後直接化身大總攻。事實證明霸道持明總裁永不落伍,我是土狗我就好這一口【比心】。」

  #40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一米六的總攻是嗎?」

  #41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捂好你的後頸。」

  #42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當心蛞蝓。」

  #43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全服統一操作,在大長老面前用手筆畫高度後被一刀砍進丹鼎司重開。達成【還在生長期】成就。」

  #44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一米六怎麼了!一米六地表最強!老子還在生長期,一定還會再長的!」

  #45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哦(平淡),那你多喝點熱浮羊奶(遞瓶子)。」

  #46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大長老一掌拍飛玻璃瓶,跳起來打爛你們這些人的狗頭!」

  #47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理性討論,符太蔔和大長老誰更高?」

  #48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一下得罪兩個生存位,你不想活啦(白露音)?」

  #49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可憐呼雷和濤然,准備了幾百年,冰抗雷抗虛數抗疊滿了,來了個物理擊破控制流的大長老。」

  #50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萌娘上大長老的外號更新了五六行,什麼傲嬌沒有退環境,什麼三無是萌點,還有龍師克星和看大門的是怎麼回事?掃地僧又是怎麼回事?大長老會生氣噠!」

  #51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樓上你先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氣收收,啊哈派你來的吧!」

  #52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我不光愛上了看門的老頭,還愛上了看門的大長老,這是何等奇怪的xp!」

  #53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會毫無演技的裝傻充愣轉移話題的大長老難道不可愛嗎?我問她如何評價神策將軍,她跟我扯羅浮這幾百年多了很多從前沒有的小吃,還給我推薦小吃店!」

  #54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大長老不想回答你的問題,但你又是非常重要的外賓,她只能毫無演技全是感情的轉移話題。總之!不要讓大長老為難阿魯!」

  #55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大長老才不會為難,大長老只會冷著臉摸摸我的狗頭,讓我扭過去閉上眼睛,勸我小孩子家家的別看。」

  #56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然後視線一黑直送丹鼎司是嗎?」

  #57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大長老:這開拓者還真難鯊啊!」

  #58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脆皮但難鯊的星核精小浣熊!然而大長老只會敲暈我們,不會真砍,砍了星核就爆了。」

  #59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沒錯沒錯,星核爆了景元元會很頭疼,所以離朱朱不會砍星核小浣熊。」

  #60 樓 發表於 xx-xx xx:xx:xx

  但是會被她拎著尾巴扔出羅浮,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穿原著,觀影體沒寫,大家還有啥想看的番外麼?


第267章 番外·前世

  「湯谷已經不適合持明生存了,」抱著長刀的少女坐在礁石上,小腿以下沁在海水中。她時不時皺著眉頭把腳抽出水面,粗暴地拽下纏在腳踝上的海草,把紅痕斑駁的腳丫子伸給面前的青年看:「你看,連我都扛不住這種肉食性的海藻,持明卵遇上了只能死。」

  「護珠人怎麼說?」青年盯著她腿上的累累傷痕,抬手用力揉捏著眉心。

  持明在退化,持續不斷的,微不可查但一直都存在的退化。若是放在幾百年前,像離朱這樣的龍師只消使出化龍妙法就能制服海中各種生物,搓圓揉扁隨心所欲。現在也不是不行,但新破卵降生的族人就磕磕絆絆不太能順利施放術法了。甚至持明卵的卵殼硬度也在緩緩下降,最近一個受害者居然是被只二十四條腿的螃蟹給撬開了卵殼……狼藉的現場凄慘無比。

  就算事後把那只螃蟹碾成螃蟹醬也於事無補,死去的持明入不了輪回,他不會回來了,也沒有新的族人降生。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會被海洋生物吃掉。

  「安全區越來越小,護珠人也沒有辦法。他們已經盡力了,折損嚴重。」少女還在孜孜不倦「釣」海草,「必須得想辦法了,即便你我也有沐月蛻生的那天,到時候全族這麼多人怎麼辦?」

  她腿上的傷痕越來越多越來越密,終於有一條水草劃破了她的皮膚,鮮紅的血汩汩湧出,海面以下一片喧鬧沸騰。

  「不用再清理了。」青年抬起手,一股清澈的流水環繞著那姑娘的腳踝,她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失,「我這就去見冱淵君。」

  繼續再等下去恐怕也不會有什麼轉機,離朱是他的伴讀,持明族中實力僅次於龍尊的龍師,她都說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普通族人只會抵御得更加辛苦。

  「哦,那我去幫護珠人巡邏了,要是看到亂長的持明卵就把他們挖回來……但願來得及。」

  青年溫和的低頭看著她:「保護好你自己。」

  「啰嗦。」她一躍而起,踩在水面上衣袂飄飛,就像支隨波起舞的芙蕖,「雨別,你說持明還有未來嗎?」

  「肯定會有的,」頭生角冠的年輕龍尊眸色一深:「我一定能找到出路。」

  那怕將來會因此背負罪孽,他也要給族人們開出一條生路。龍尊萬世一身,天生受族人供養,這是他的責任。

  「信你一回,可別讓我沒個著落,我可不想在被螃蟹吃掉和被海草吃掉之間選個死法,太難看了。」

  她踩著水走遠了,走著走著不時就要甩一下腿,甩開那些貪婪的肉食性海草。

  ……

  「……這件事不能再等,如果冕下您始終無法作出決定,我願意充當先鋒在前探路。」青年背後站著與他觀點相同或相近的人,對面是抱持另一種看法的人,嗡嗡議論不絕於耳。

  身著黃色長衫的青年走出隊列向坐在上首處的女子行禮:「飲月君所言甚至,離朱這種族中高手也險些喪命於變異海草之手,湯谷的環境越來越危險。安全區逐漸縮小,那些不小心化卵在安全區外的族人就只有等死一途。甚至不用等,上一秒化卵下一秒就成為他人盤中餐,我持明何時竟淪落到如此地步?」

  「左近的星球能去嗎?還是不要搬得太遠比較好,誰知道外面又有什麼……」他正對面的中年人遲疑著期期艾艾,從表情就能看出他其實並不想離開故土。

  另一個人說的就直白多了:「……搬得太遠持明卵怎麼辦,路上萬一有族人遇險又怎麼辦,說不定很快龍師們就能找到解決辦法!」

  「冕下,真的不能再等了。不如這樣,兵分兩路如何?飲月君領一隊族人向外尋求生機,其他人全部編入護珠人隊伍死守安全區(波月古海)。」爭執不下時大長老起身拱拱手:「飄在原地等死肯定是不行的,但族中實力參差不齊,總要有個去處,有個目標,大家才好商量下一步的計劃。總不能悶著頭一味等或是一味向外亂闖,萬一遇到更大的禍事,在座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持明一族的罪人!」

  冱淵君看向青衫青年:「飲月君……外面很危險。」

  「我會面向全族征召戰士,如果我不幸遇難,至少也證明了這條路走不得。」他冷靜的看了一圈,不少人一碰到他的視線就忍不住低下頭不敢與其對視。

  飲月君已經做好了捐軀殉難的准備,身為五脈持明之一的龍尊,他本可以安安穩穩留在族內等一個結果……

  「還有人有異議嗎?」冱淵君也看了一圈,無人敢在這種時候冒頭。提議通過,她點點頭:「好,你去做,無論需要什麼,只管與我說。」

  女子握緊椅子的雕花扶手:「此事無論成敗,都由我負責,諸位不可再妄語之。」

  一眾龍師連道不敢,飲月君從椅子上站起來拱拱手:「有心隨我出去探路的龍師請這幾日做好准備,此事宜早不宜遲。」

  說罷他便向冱淵君請辭,轉身離開。

  離朱還在病床上躺著,雨別不放心,他想趕在出行前再去看看她——也許這將是最後一面。

  ……

  「今日感覺如何?」躺在床上曬太陽的少女翻了個身,力求讓新接上的那條腿和原本的身體之間色差小些再小些。

  有客來訪,負責照顧她的族人上前多塞了個枕頭給離朱墊著。她精神還好,嘴角掛著笑:「你怎麼來了?不是,我就受了個小傷而已,不至於吧!」

  被肉食性海草吃掉幾乎三分之一的身體,這叫做「小傷」?

  雨別一口氣梗在胸口,想罵又罵不出來。

  她不是貪玩淘氣不小心被海草纏住,而是為了給護珠人爭取轉移持明卵的時間才奮力鏖戰直至體力不支。

  有錯的不是離朱,有錯的是一代又一代肆無忌憚濫用化龍妙法的持明。

  「過幾日我要出趟遠門,你好好養傷,給你帶特產回來哦。」他終於沒忍住伸手摸摸女孩毛茸茸的發頂,後者貓一樣的偏過頭動動耳朵,「出遠門?你去哪兒?」

  一時之間很難說明白具體目標——至少此刻,持明們沒有目標。

  「我要分別去星際和平公司,還有仙舟聯盟一趟。族裡要儲備些物資,數量眾多,派普通族人去冱淵君會不放心。」

  目前寰宇之中風頭正勁的莫過於這兩大勢力集團,除此以外也沒有別的勢力有能力接納持明一族。

  星際和平公司向來標榜自己以維護全宇宙的和平為己任,「和平」這兩個字讓龍師們很是心動。至於仙舟聯盟……主要還是雨別自己比較欣賞他們自我控制的決心與毅力。

  假若持明們早上千八百年就能控制著盡量少對其他物種使用化龍妙法,今時今日也不至於落魄到被海草和螃蟹追著欺負的地步。

  而且老話說得好,燒灶要趁冷,提前投資下注才能拿到主動地位。灶都燒熱了再去添柴,添不添都無所謂,人家不缺那一把沒啥存在感的柴火。但要是雪中送了把炭火進冷灶,那個地位和待遇肯定是不一樣的。

  持明乃是天生龍裔,身上多多少少帶著幾分傲氣,硬要族人們低下頭夾著尾巴做人……雨別自己都覺得不靠譜。

  「是有點遠啊,這個節骨眼上外面游蕩的蟲群還挺多的……那什麼,你能不能多等幾天?我馬上就適應好新胳膊新腿了,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多少放心些。」

  離朱坐正身子,把胳膊腿都伸出來給雨別看:「喏,今天的復健做完後醫士都誇我恢復得好。」

  肩膀和大腿上各有一道鮮明的分界線,新生肢體與離朱原本的身體相比顯得更加白皙,就像薄到透光的骨瓷。

  雨別盯著她曾經失去肢體的傷口處看了幾眼,微微笑著道:「這是冱淵君定下的時間,哪裡說改就能改的。你好好養著,下次一定帶你去。」

  「嗛!」

  離朱馬上撅噠著翻過去,用屁股衝著他,「你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忽悠我呢?」

  青年習以為常的開始給她順毛:「怎麼會呢?你是我的姊妹,你是我的伴讀,你還是我的護衛。我忽悠誰也不能忽悠你呀!主要還是蒼龍一脈的族人戰鬥力普遍稍弱了些,我不在家,就只能寄希望於你好好照顧他們了。」

  說來也是讓人挺無語的,蒼龍一脈掌御水之力……主治療。不是不能打,而是誰也不會讓醫生頂在最前線,久而久之大家身手略有些退步。但要是放眼全族的絕頂高手,這裡面蒼龍持明的數量居然又變得比其他四脈更多些。

  「哼!」離朱又挪騰著翻過來,忍不住翹起鼻尖,「總是要到關鍵時刻才知道我重要,只能勉為其難接下你的囑托啦∼」

  「嗯。」

  持明青年加深笑意,眼底鋪滿融融暖光,「你一定要好好的。」

  看她這樣活蹦亂跳的鮮活,雨別放心不少。對著照顧離朱的族人好一通交代後他才去尋那些理念一致的龍師商議突入深空尋找出路之事。

  危險是肯定的,誰也不知道【湯谷】以外的環境如何。哪怕目標暫定為星際和平公司和仙舟聯盟,這中間也還有很遠的旅途要走。開拓星神阿基維利失蹤,聯通諸天寰宇的星軌斷裂,雖然還有無名客們在前僕後繼的努力,但文明之間逐漸變得閉塞是不可逆轉的現實。

  持明們只能一段一段的借用星軌之力前進,就這還得隨時防備迷失方向的危險。

  前路茫茫,希望一切都能順利。

  作者有話要說:

  大鯉子魚版的離小朱!


第268章 番外·前世2

  「冕下,如今已從龍師之中招募到數百自願報名的族人。若是您沒有其他囑托,我等明日便帶上些許干糧物資出發。」

  星軌斷裂,想要聯系到外界何其之難,持明們只能一個星球一個星球的找過去。雨別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帶著消息重回湯谷,至於說還能不能活著回來……更是全無頭緒。

  尚未完全消退的蟲群,星際海盜,人口販子……對於一個持明來說出門遇到十個人裡至少要懷疑八個別有用心。實在是沒法子,誰叫他們除了天生長得極為好看生命力又極其頑強外還是一味名貴的珍稀藥材?

  別人說「總有刁民想害朕」是玩梗,持明很可能就在陳述一個事實。

  「明日便走麼?」冰晶般清冷無暇的女子蹙眉不忍,「此一去天長日久,不知歸期是何期,唉……」

  「一想到這些忠義之士以命做抵為全族尋找生路,我就為自己的無能與無力感到痛苦。」

  蛟龍龍尊乃是五脈龍尊中最尊貴者,也只有這種闔族前途未蔔的巨大壓力才會讓她露出此等疲態。

  「湯谷之災並非您一人所致,持明自身不修善緣以致今日之境,他日吸取教訓便是。」

  雨別可說不出什麼「不怪你,你已經盡力了」的話,冱淵君不是持明還是她沒有接受族人的供養?

  事到如今該是立足當下困境放眼未來的生機,自哀自怨純屬浪費時間……當然,冱淵君並非自哀自怨,她只是例行公事表達一下對勇士們的關懷以及體恤。比起敷衍了事不痛不癢的隨口打發,感情更真摯,憐憫也更深刻。

  「你是對的。」

  冱淵君當然知道正是持明自己亂用化龍妙法才導致的湯谷環境失衡,可是作為族內尊長中的尊長,飲月君能說的話她不能說,唯有沉默不語。

  兩人無言對立,站了一會兒雨別握拳告辭。他沒有向冱淵君提起離朱之事,生怕萬一叫她知道了湯谷這邊攔不住人。

  她做得已經足夠多了,也不是所有持明都得拿命出去拼。只要有人走在前面就行,不必非得是龍師離朱。

  百十來號龍師各自只帶了個小行囊悄悄離開,他們決定先找個距離湯谷較近的易居星球落腳建立營地。萬一外面真的沒有出路,至少留下一處以供躲避的據點,一旦故土情勢嚴峻族人們好歹也有個先行喘口氣躲躲的地方。

  沒有太多的防護,也沒有星圖,持明們只能憑借□□的強度搭乘極其簡陋的飛行器突入深空。射線、低溫、缺氧、碰撞……危險無處不在。

  十個半湯谷周期的自然年後雨別帶領剩下的九十多個龍師終於找到一處尚未誕生高等智慧生物的星球——星海茫茫,生命的誕生才是奇跡,能量足到能夠供給出高等生物的生態圈更是鳳毛麟角。

  雖然這顆星球上海洋的占地面積只有百分之六十,卻也不是持明們能夠繼續挑剔的時候了。

  「先將消息傳回湯谷,總算是條不得已的退路。」

  雨別將手中□□扎在土層中靠著,淺藍色的大氣外能看到有兩個衛星環繞,「如果湯谷之災的危機刻不容緩,就先讓龍師們將安全區(波月古海)和持明卵搬到這裡來。」

  算上持明卵的數量,持明如今的總人口數剛剛超過千億,這樣一顆星球是承載不了千億級別的,資源很快就會被徹底榨干,他們必須繼續探索。

  跟在他身邊的龍師們都明白這其中的必然,當下傳信的傳信,其他人帶著武器拖著疲憊的身體奮力搭建營地。

  ——性格溫順的原住民留下,不太溫順的就只好晚上含淚加餐了。持明凶悍,性喜食肉,不愛吃素。

  ……

  湯谷之中,出門久久也沒有動靜傳回的飲月君一下子就給出了個好消息。

  不說歡天喜地的護珠人,清冷如冱淵君臉上也透出笑意。

  這十年變異動植物在進化的加持下危險程度直線飆升,眼看著不能再住了。不管怎麼說有了暫且可以退一步的選擇,總比沒有選擇好。

  五脈龍裔的龍師聚在一處商議,搬家的聲音漸漸壓過繼續留守的一派。

  「我們可以一點一點的搬,最好一個恆星系統內能同時存在數顆宜居行星,不然也住不下這麼多族人。飲月君他們發回的坐標在麒麟座星系附近,附近有獵戶座、小犬座、金牛座等星系,都是龐大復雜很有可能存在宜居恆星系統的好地方……」

  大長老欣喜的向冱淵君建言:「此外還應加派更多人手過去幫忙……」

  出門時一百多人,傳回消息時就只剩九十幾個,危機永遠與生路並存。

  「還有物資也該備上,另外波月古海的動遷須得提上日程,以及持明卵的搬運……」

  龍師們你一言我一語,宮殿當中一掃往日沉悶。

  散會後離朱氣鼓鼓的跑回蒼龍聚居之處生胖氣。

  「好你個雨別,說什麼『去星際和平公司和仙舟聯盟籌備物資』,好家伙,原來是連星圖都沒有悶頭撞大運來著!」

  「我還以為他與這兩家已經取得聯系,就是出個差買買東西而已,結果呢?合著連人家大門兒往哪兒開都不知道!就這就出去了?」

  「你們居然還敢幫他合伙瞞著我!尊上在外面萬一有個好歹,你們這些人哭都找不到地方!」

  離朱龍師把龍鱗珊瑚拍得啪啪作響,堅實的珊瑚骨在她掌下瑟瑟發抖不堪重負。

  「直到現在我還是從其他幾脈龍裔處才知道咱們蒼龍的龍尊跑去外面開荒去了……」她陰惻惻的看向同僚,「真有你們的啊!」

  下面的龍師你看我我看你,小可憐一樣擠在一處眼淚汪汪,更有甚者企圖用可憐兮兮的視線搏得同情……可惜臉上褶子實在是太多了,嘗試徹底失敗。

  離朱他們惹不得,難道飲月君就惹得麼?尊上發話要瞞死了他這個護衛,生怕她跟著跑出去丟掉小命,底下的人還能怎麼辦?

  不過離朱倒是想得開,當初雨別決定出去尋找生路時她還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躺著呢,但凡長了心的人都會做出同樣的決定。但是現在情況可不一樣了,少女捏捏拳頭,她現在可以一口氣打十個!

  再來十個也行!

  「要我原諒你們也不是不行……」可怕的大魔王跳上牆頭居高臨下的坐著,慢條斯理挽袖子,「冱淵君同意派第二批龍師前去支援尊上,吶,動手吧,前十跟著我出門,其他的留在湯谷打包行李和持明卵,隨時准備搬家。」

  她用大拇指擦擦鼻尖,笑得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銳利牙齒,擠在一群互相尋求安全感的鵪鶉們抖了抖,露出欲哭無淚的表情——要死了!觸怒飲月君不可怕,尊上他脾氣其實挺好的,最多也就各個角度的瞪人。離朱可不一樣,她是真動手,打人還特別疼!

  一通「教育」之後,離朱留下一地滿頭都是包還哭唧唧的同僚,拍著爪子找了個安靜地方補眠等結果。

  持明族內實力為尊,有本事的自然要頂在最前面,沒本事那就往後稍稍。

  過了好一會兒,勝出的幾個龍師結伴來尋離朱,商量出門支援的安排。

  「最近這段時間留下的人主要收集持明卵和龍鱗珊瑚,沒變異的海洋生物帶上,變異了的不要。至於說其他的東西,能帶帶,不能帶就扔了,再重要也不及人命。」

  少女還是挑了個比較高的位置坐著,掰起手指一件事一件事的想。

  十個龍師站在她面前,你一言我一語集思廣益。

  「巡邏的速度必須提上來,抓緊時間能找到一個算一個,絕不放棄任何人……哪怕有石化跡像的卵也要挖回來,說不定今後能找到治愈的辦法,就算治不了也不能讓族人孤零零的躺在海裡被螃蟹和海草吃掉。」

  「物資還是要稍微帶些,不然路上能不能就地取材誰也不知道……」

  「……貴金屬和稀有材料也帶走吧,留下沒什麼用,但是在外面總不能闔族去要飯。」

  轉天他們拿出一個簡單的方案放在龍師議會上討論,蒼龍一脈所有龍師全部參與了這件事。不少人從其他四脈同族那兒也打聽來不少消息,最後攢出張通知散發下去敬告所有人。

  親愛滴同胞們,咱要提桶跑路啦!趕緊收拾家當細軟吧!

  蒼龍持明看到這張和正經進本不沾邊的通知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羊圈裡總會有頭黑羊,就像醫館裡總得有拎著叉子的保安,咱家龍師……還挺活潑的。

  接下來自然沒什麼話好說,擼起袖子加油干唄。先把人聚起來,也別管哪一脈的持明卵趕緊挖回來存好,波月古海以外的宮殿聚落統統打掃干淨,柱子上包的金箔都扣下來打包,生怕去了新的落腳地手頭太緊抬不起頭做人。

  另外以離朱為首的十一個龍師則在面見過冱淵君後與其他四脈持明的自願者彙合,登上簡陋的飛行器筆直朝雨別發回的坐標趕去。

  每個人身上都背負著莫大的壓力,只有找到全新的居住地,這個包袱才能被徹底放下。

  作者有話要說:

  大鯉子魚,berber亂蹦的那種!


第269章 番外·前世3

  離朱和其他龍師找到雨別時,他正坐在一塊石頭上和人說話,對面是個白色頭發的高大青年。

  他真的很高,腿也很長,這家伙亂七八糟叉著腳丫子席地而坐,肩上扛著把武器,空著的另一只手揮舞著比劃:「我們各仙舟合擬了《睦音合議》,今後自己人不打自己人了,要擰成一股繩討生活呢。有句老話說得好,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還是合在一處過日子力量大,也不怕被欺負。」

  雨別含蓄的笑著,不是說他有多喜歡這個性格過於外放熱情的仙舟人,而是想要盡量套出更多情報,再不情願也得表現出感興趣的模樣。

  不過對方說的東西他也確實很有認同感,持明單兵能力也很強,不還是聚在一起才有安全感麼!

  「欸?我看那邊好像有人,是來找你的?你女兒?」白毛看到一個尖耳朵少女從遠處匆匆趕來,臉上疲憊的神色與周身風塵僕僕的滄桑感藏也藏不住。

  眼看那姑娘左一下右一下挽起袖子,反手卸下背後背著的長刀,他莫名就覺得自己耳朵疼。

  人高馬大的魁梧漢子慌裡慌張口不擇言,離朱走到雨別身後冷笑:「爸爸,你再不回家媽媽就要和你離婚了!」

  「噗!」雨別一口熱水噴了自己一身,他自然能聽出背後來著是誰,正因為是離朱才放心的不曾回頭,不成想她上來就放了個大雷。

  為著這口水他沒來得及解釋,果然被人誤會。

  「哎呀!嘿嘿,雨別兄弟,嘿嘿嘿,還真看不出來啊!這個這個……」白毛放下扛在肩頭的武器,左右摸摸,從口袋裡摸出一枚很是精巧的紅色糖果:「小包的瓊實鳥串兒,哈哈,出門前我家小子硬塞給我的,怕我在外面吃不飽來著,這可真是,來!」

  他把透明包裝的糖果拍給離朱,後者毫不客氣接到手撕開吃掉:「酸甜,還成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要不是頭一回見到新朋友的女兒不好打趣小姑娘,他高低要笑一句「吃了我家的糖就要給我家當兒媳婦兒哦」。這龍裔少女實在又精神又好看,鮮活的生命力噴薄而出,不是來自豐饒賜福的單薄「活著」,而是一種……一種怎麼說呢?一種更加真實立體的狀態。

  讓人忍不住把視線貼在她身上,只是看著就高興。

  「胡鬧!」雨別瞪了離朱一眼,被她毫不退讓的瞪回來:「看什麼看!」

  「……」雨別肯定不會說「就看你了怎麼滴」,他無奈的搖搖頭:「傷勢好全了?」

  離朱亮出一條胳膊,彎曲起來給他看肌肉:「好得很!」

  可惜持明天生就練不出太明顯的肌肉塊,白皙的胳膊充滿力量感的同時線條流暢。

  「你們這一路上有沒有遇到麻煩?」當初雨別也是磕磕絆絆幾次險中求勝才找到這樣一處臨時落腳地,如今又幸運的遇上一艘緊急迫降的仙舟星艦,乍一見到離朱自然擔心她這一路是否平安。

  「你給了坐標,這還找不到路我不如干脆回去帶孩子。」離朱答得輕松,但並不輕敵:「遇上五群大蟲子,折了一個龍師,我們還撞上了一群長翅膀的怪人,很難打死,好在終究還是贏了。這一路不太平,如果是族裡扶老攜幼往外走,估計更容易招來捕獵者。」

  「我明白了。」

  雨別沒有過多評價,畢竟面前還有外人。

  但是他不做反應,不代表那個仙舟人就不會主動加入話題。

  「什麼?長翅膀還不好打死的怪人!在哪裡遇到,你跟我仔細說說!」

  白毛整個人突然正襟危坐,方才的懶散隨性一掃而空,金色眸子顯得威嚴又認真,整個人活像頭膨膨的大動物。

  離朱看了他一眼,心裡好生詫異,這人的反應也太激烈了。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失態,白毛放緩了語氣,好聲好氣哄「小朋友」。

  「姑娘,我姓景,出身仙舟聯盟的旗艦羅浮,本是地衡司的一個小管事。此次隨艦出行本是為了幫著算個賬,結果半途遇到一股豐饒孽物偷襲,星艦破損才不得不迫降在這顆星球上遇到了雨別兄弟。」

  他怕自己太嚴肅嚇壞了別人的小女兒,用力揉揉臉好叫自己顯得更加和藹可親。

  「你們不知道,這豐饒孽物最是可惡,對內孳生無度,對外肆意掠奪,完全把資源壓力轉移到無辜之人頭上。但凡豐饒孽物經過之處,寸草不生都算是手下留情,大多數情況下地皮他們都恨不得刮走幾層。」

  「此外他們為了掠奪壽瘟禍祖的賜福,不惜襲擊同族,甚至其他與此不相干的長生種也難逃其手!實乃所有有機生物之大敵……」

  他這一句「有機生物」把離朱干沉默了好一會兒,合著還有無機的生物?這兩個概念能疊加到一塊兒去麼!

  這幾天白毛已經對持明的常識缺失有所了解了,別說這姑娘總楞楞的,就是雨別也有卡住殼需要人做額外解釋說明的時候。

  聽完他介紹的這一長串,離朱第一反應是看向雨別:「不好!我們路上遇到的怪人會不會就是這些豐饒孽物的探子?」

  「有可能!」雨別沉下臉色,遇到這種事兒持明必然首先想到「總有刁民要害朕」,事關全族老小,自然不敢不當回事。

  他正色對姓景的白毛拱拱手:「多謝兄弟直言相告,我需要與族人商議一番再做定奪。」

  對方做了個「請」的手勢,他起身帶著離朱去已經初見規模的營地中召集龍師商議此事。

  「對了!我把坐標發你嗷!」離朱被拎走前扯直嗓子吆喝了一句,算是回答白毛問的問題,後者原地坐著愣了一下,為她這份耿直又是笑又是搖頭。

  持明,怪可愛的捏。雖然一開始臉總是冷冷臭臭的,但也就是三句話的功夫,熟起來後還挺逗。

  最關鍵的是那麼小一只持明姑娘領著同族就能把一群造翼者團滅掉……這是何等可怕的戰鬥力!豐饒孽物從不單打獨鬥,一出現就是一大群,少說數百多則過萬。

  接連遇到強敵的狀態下也只是略顯疲憊,持明實力深不可測!

  真是……太饞人,啊不對,太殘忍了!

  我們仙舟聯盟就喜歡這樣的!

  另一邊,雨別帶著離朱去了營地。第二批龍師一抵達目標所在地就兵分兩路,其他人直接彙合幫忙,離朱自己去找飲月君報告一路上的情況,只是沒想到遇上其他文明的人也在。

  「路上除了遇到蟲群和豐饒民,還有其他危險嗎?」雨別此問不止問離朱是否一路平安,他更想知道搬家的難點。

  「剩下都是技術難題,飛行器太破舊,經不起太遠的深空旅行,我們一路走一路修,浪費了不少時間。」

  離朱如實將問題告知,全沒有報喜還是報憂的困擾。

  事情不是隱瞞了就能不存在的,早早說出來才能早早找到解決辦法。

  方才白毛的一番說明多少讓雨別在立場上更加傾向仙舟聯盟——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持明現在就像個頗有家資的年輕俏寡婦想找下家。雖說不愁找不到願意且有實力的接盤俠,但也不能輕易就把自己托付出去。萬一遇人不淑那真是後悔都沒地方哭去。

  仙舟聯盟是個懂得克制欲望的文明體系,和持明存在相似的文化習慣,簡單點講就是大家三觀比較合得來,說話也都能聽得懂。雖說還沒與星際和平公司有所接觸,但聯盟在他心裡已經超過了良好的印像分。

  負責任,有擔當,敢於拼搏,還是個剛剛崛起的冷灶。

  簡直就是從天上掉下來一個量身定做的合作伙伴。

  除了那個眼瘸的白毛!

  什麼叫「你女兒」,離朱和他年齡相仿好吧!要不然也不會成為他的伴讀乃至護衛。

  「你覺得……仙舟聯盟那人的第一印像怎麼樣?」雨別看了離朱一眼,生怕她傻乎乎的被人用一塊零食就拐走。

  少女抬著眼睛望天:「嗯?雪白雪白的,頭發挺好看。」

  合著她壓根就沒注意對方長什麼模樣,反正再好看也不會比持明更好看了,仙舟審美完全屬於另一種風格。

  不過白毛……確實好看。干淨蓬松,手感很好的樣子。

  雨別跟著一塊抬頭望天,很快又收回視線:「要不咱殺出去,上仙舟聯盟看看環境?」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這個發色就是招持明待見。

  「行!」離朱摸摸下巴,大家出門就是為了找條生路,不仔細看看怎麼能行,誰還能天天拖家帶口的搬家玩兒不成,「干了!」

  兩人拿定主意,再去見其他龍師又是好一番討論,最終大家都同意助這艘迫降的星艦一臂之力,順便蹭船去仙舟聯盟串串門兒。

  此外關於豐饒孽物以及蟲群的消息也要及時傳回湯谷告知冱淵君,以便族中及時組織人手做好防御。

  可別他們這兩百多一點的人在外面拼命,回頭老巢被別人給端了……那真是,只想想就讓人肝疼。


第270章 番外·前世4

  「這到底都是些什麼玩意兒啊!呸!呸呸呸!」

  離朱大力吐出不小心濺進嘴裡的猩紅液體,環繞在她周身的青色巨龍鱗片上也是一樣「鏽」跡斑斑。

  刀影與水色齊飛,怪物的馬身當場斷作兩節,盤旋在空中的鳥人活像糟了蒼蠅拍的蒼蠅,皮膜破裂撕碎的皮毛撒得滿地隨風亂滾。

  持明少女跟輛泥頭車似的撞進豐饒民軍團方陣,砸得對方鬼哭狼嚎。

  持明對毒素抗性極高,足以影響天人士兵的信息素與她而言就跟淋了雨的狗子的體味一樣,臭但也就僅限於臭。

  一只個頭尤其大的狼頭人身怪衝到離朱面前,少女略微後仰躲過濃重的臭氣攻擊,左手橫著拍出去一掌,看似就像小姑娘撒嬌拍打自己的寵物,實則從敵人身體內拖拽出一團深紅色的液體。

  「嗷……」

  步離人的嚎叫活生生噎在嗓子眼兒裡,被抽干水分後只剩一張皮。

  五脈持明各有各的天賦術法,蒼龍雲吟御水,自然是什麼水都御得。

  小隊長倒斃,這支以步離人為首的隊伍軍心潰散。最先撒丫子開溜的是那些被鎖鏈鎖住腳踝,被人用鞭子驅趕到最前線的炮灰。

  他們看上去倒還有些人模樣,只是耳朵上豎起一對招風大耳朵,身後還有條蓬蓬松的毛尾巴。

  「當心!」背後傳來雨別的提醒,離朱一個後空翻借著慣性滑出去,衣袂蹁躚姿勢很帥,剛好避開身後傾瀉而下的水龍。

  剩下苟延殘喘的各種怪物被深海一口吞噬,這場遭遇戰終於告一段落。

  其他的持明自覺主動排隊等待蒼龍給雲吟術治療傷口,和他們混在一起並肩作戰的仙舟人不明所以,但是本著從眾的心理也跟著排進隊伍。

  「嘶……這狗子,牙有點硬!」和雨別相談甚歡的白毛身上掛著彩,看不出哪兒有傷,整個人顯得格外亢奮。

  他的同袍苦笑:「景大人身手了得,把您當成普通專員是我們眼瘸了。」

  白毛發出震耳欲聾的哈哈笑聲,笑完呼哧呼哧直咳嗽跟個破風箱似的。負責巡邏的離朱猛然轉身,目光炯炯盯著他看了兩眼,上前劈手拽著他的褲腰帶就往前擠。

  「讓讓!快點讓開!這個快死了!」

  仙舟人還在笑,持明們變了臉色「唰」的讓開一條通路。白毛被拖到雨別面前,好巧不巧「啪嘰」倒地不省人事,身下洇出一片又一片血色。

  雨別糊了個雲吟術給他把肺上的淤血和胸口的破洞堵好,離朱再次伸出又白又嫩的小手,照著白毛臉上「啪啪啪啪」就是幾個大耳刮子,硬是把人給扇醒。

  「行了,你能活了,配合點自己起來。」

  仙舟人:「?」

  俘虜們擠在外面看得滿臉驚悚。

  怎麼有人動手打病患啊!

  其他持明習以為常,看來早已經對飲月君這個護衛的行事作風見怪不怪。

  「哎呦!我*仙舟粗口*……狗崽子,咬人就咬人,怎麼還又蹬又踹的,好懸給我踹開線!」

  白毛暈暈乎乎從泥地上爬起來,離朱蹲在旁邊一點醫德也看不出來的嘲笑他:「你哪兒是沒開線啊,你都讓人踹得露瓤子了!」

  雨別應了一聲:「自己把腸子擺回原位,不知道怎麼擺了找旁邊人問。」

  白毛:「……啊?」

  原來是這種露瓤子嗎?

  「我知道!我之前幫一個蒼龍打過內髒模型!」

  很快有人自告奮勇站出來,眾人視線再次挪回白毛這邊。

  他哼哼唧唧的在現場熱心觀眾幫助下把自己流出體外的腸子放回它們應該在的位置,一個御火的持明還好心提醒他多轉幾圈別讓腸子打結。

  頭上飄來一層蒙蒙細雨,肚子上的傷口瞬間被人「擦」掉。

  「我要是你,這會兒就趕緊找個人少的地方躲起來等排氣。」離朱還記著他給得那顆酸甜零食,難得好心提醒,「挖個坑,蹲好了等著,這樣不會太尷尬。」

  「啊?」白毛一愣,緊接著臉色一變,就像屁股後面追著步離人要咬他似的跳起來夾著腿扭扭捏捏跑遠。

  這下子大家都明白過來怎麼回事,營地內滿是快活的空氣。

  雨別和其他負責治療的龍師一樣,先救危急重症,然後按照排隊順序一個一個撈過去,最後連毛茸茸的俘虜們也得到了基礎醫療救援。離朱覺得那些比步離狗子更像人的生物很有趣,於是便抱著長刀跟在飲月君身後各種呲牙列嘴做鬼臉的威脅恐嚇人家。

  自以為很凶的小丫頭鼓著腮幫子,鼻子眼睛擠在一處,一點兒也不把上天賜予的漂亮臉蛋放在心上。

  一開始還有人怕,到後來只要看到這個矮墩墩的小家伙,俘虜們就不得不努力忍住不要讓尾巴搖得太歡快——這麼丁點大的女孩子能凶到哪裡去?分明就很可愛嘛!

  隨著最後一個傷員被治好趕走,蒼龍持明們打著哈欠伸著懶腰找到族人升起的火堆旁坐下等著吃飯。香噴噴的肉類烤得恰到好處,離朱來者不拒低頭猛猛炫。

  凶悍?高冷?不存在的。

  白毛端著碗湊過來,完全看不出尷尬的影子。他很是自來熟的把手裡雞腿一分為二,肉夾給持明姑娘,骨頭留給自己。

  「雨別兄弟,謝你救我一命,今後你就是我異父異母異族的親兄弟,說什麼都得去家裡坐坐!」

  他把骨頭啃得嘎吱作響,金色眼睛眯起,美滋滋的曬太陽:「還是活著好啊。」

  雨別從火堆下面扒拉出一塊烤得發黑的植物根莖推給他,對仙舟聯盟的印像值又增加了幾分——有勇有謀,不莽撞也不怯懦,一支迷航的小隊尚且如此,管中窺豹也可得見聯盟整體風氣。

  「以後當心點。」他勾起嘴角抿出一抹微笑,淡淡的很是溫和。

  「這地方居然會撞上豐饒民的小股聯軍,恐怕附近有大部隊在。我們很快就能把星艦修好了,早早離開早早安心。」

  要真是與豐饒民聯軍主力遭遇,他們這艘星艦上的人再加上小二百持明就算殺到刀卷刃也殺不出去。

  「遮天蔽日」這個形容詞用在那群孽物身上一點也不誇張。

  雨別曉得星際航行的危險,聽到對方這麼說便順勢道:「可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

  「不用不用,諸位今日殺敵辛苦了,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就是。」白毛知道他只是客氣,仙舟聯盟鬥艦改裝的商船這些外來陌生人是不會修理的,維修需要的材料與工具他們也不懂。

  不過人家有這句話就存了交好的心,幫得上忙幫不上忙總歸意思到了就行。先前並肩作戰時那山崩岩卒萬川倒懸的景像仿佛星神親臨,本著仙舟聯盟「團結一切力量」的原則,景專員很想把這窩好看又能打的持明帶去仙舟給將軍和六御認識認識。

  持明好像天生就與豐饒孽物存在克制關系,這一點非常重要,一經證實無論如何聯盟也不會罷手,不管付出多少代價也得把持明全族請上船。

  雨別也就一說,如果炎庭君在或許還真能幫把手,但他飲月君是蒼龍,不太懂鍛造、機械之類的東西。

  他轉過頭去,扒拉出烤熟的鳥蛋塞給離朱加餐,雖然是卵生的持明,離朱吃起蛋來毫不猶豫。她三兩下把蛋殼敲碎剝掉,美美咬下一口。

  「喝點水,當心噎到。」

  竹筒來得恰是時候,離朱側眼看了雨別一眼,接過竹筒把雞蛋渣送下去。

  「哈……飽了!我去海裡抓幾條魚備著晚上吃?」

  不擅長治療的同時更不會修理星艦,她想了個別的辦法幫忙。

  蒼龍在海中就是無冕之王,雨別倒也不擔心她的安全:「去吧,別亂用法術,其他隨你。」

  湯谷的教訓足夠深刻,深刻到龍尊也下意識回避使用化龍妙法。

  「哦!」

  少女一躍而起反手將長刀背在背上,幾個起落就消失不見。

  白毛眼巴巴看她跑遠,轉頭感嘆:「還是兄弟你會教孩子。我家那小子,讓他往東他偏往西,讓他讀史書他偏學數術,我也是服氣。」

  雖然嘴上盡是埋汰,他眼睛裡的光和臉上驕傲的表情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雨別終於找到機會,嘆了口氣:「離朱是我的妹妹,不是我的女兒。她那天窩了一肚子火風塵僕僕不遠萬裡的來找我,故意那麼說話衝我發脾氣,不是要戲耍你。」

  「啊?」

  白毛啞然,迷茫的看看離朱離開的方向又看看雨別。

  這對兄妹年齡差看著略有點大啊!

  「是這樣的,」雨別不得不繼續解釋,「持明一族生長速度較慢,我才是例外。」

  離朱在同齡人之中可不算矮,是他這個飲月君長得太快了。

  「不,不好意思啊!」白毛抓抓後腦勺,蓬松的頭發立刻變成只鳥窩,「哎呦,回頭得向人姑娘道個歉呢,讓人當小孩兒逗這得多氣惱啊!」

  關鍵是那姑娘身手了得,氣悶著也沒動手揍他張嘴罵他,實在是胸襟廣闊。

  雨別:「……」

  不,她純粹是光惦記著吃還沒反應過來呢,持明族內誰不知道龍師離朱報復心極強還特別記仇……

  為了闔族的顏面,他微笑著任由這份誤會繼續下去,絲毫沒有說明一二的念頭。

  作者有話要說:

  唉,睿哥又扁桃體炎燒到三十九度,明天我還要出遠門……痛苦……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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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番外·前世5

  仙舟人終於修好了他們破損嚴重的星艦。

  在此期間小股豐饒民聯軍隔三差五就冒出來一堆,對持明來說破不了防但實在很煩。

  所以白毛才剛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尖耳朵的朋友們,大家就原地把行李都打包齊整了。

  營地主體建築留在原地留作日後中轉用,物資全部帶走,他們甚至還就地打了圈獵摸出不少新鮮食材。

  登上仙舟聯盟的星艦,包括離朱在內所有的龍師都有些緊張。陌生的環境讓他們坐立不安,下意識想找個封閉的小空間躲進去獨處。

  雨別第一時間注意到族人們的異常,一番交涉後持明們得到了條專用走廊。前後左右房間裡都是自己人,外面能看到的也全是熟面孔,大家的情緒這才緩慢放松。

  ……

  三個月後,破舊得幾乎馬上就要報廢的星艦搖搖晃晃回到羅浮。這支曾經被判定失蹤的商隊一經出現就嚇壞了碼頭上的工人——它外殼斑駁殘破,坑坑窪窪,活像破破爛爛只剩骨架子的骷髏。內裡的支架橫七豎八向外翹著,說明這艘星艦曾經遭遇過不止一次的外力重擊。

  此外星艦外殼每一處縫隙以及斷裂的截面上都裹著黑褐色的粘稠物,散發出濃烈的腥味兒,整個洞天都快被熏得不能要了。

  最可怕的是那些黏糊糊的東西還在不停滴答掉落,很難不讓人朝著糟糕的方向腦補。

  才經歷過一場劫掠沒多久的仙舟人四散逃命,就算有雲騎守衛努力維持秩序也無濟於事。驚魂未定的居民們早已被嚇毛了,輕微刺激也會讓他們驚慌失措。

  很快幽靈船似的星艦就被大大小小的鬥艦給包圍了,它溫順的聽從指揮,被圍在陣型中間確保安全。

  「這就是仙舟聯盟的旗艦?」離朱靠在窗戶上向外看,雨別抿緊唇線看著她:「躺好,你能不能老實點!」

  從登上星艦到抵達羅浮,一路上究竟殺了多少波上門找茬的家伙,龍尊也記不清了。越是靠近文明繁榮的地方,各種各樣的挑戰就越來越密集,往往勺子還沒拿穩來犯之敵就已近在眼前。

  蟲群、豐饒民、還有不少人類。

  龍師之中開始出現傷亡,捎他們一段的仙舟人情況還要更糟糕些……那個在持明中混熟了的景專員居然說這還算是好的,真正倒霉的家伙會永遠變成失蹤名單上的一串灰色編碼。

  下星艦時雨別索性抱著離朱一路走,她曾在湯谷中失去了三分之一的身體,新補上的肢體經過高強度對戰露出了疲態,就這一點點小疏忽差點要了她的命。

  「哇!」少女支棱著耳朵尖尖左看右看,什麼都好奇,什麼都想知道。她不自卑也不浮誇,看就大大方方看,眼睛裡完全是純粹的好奇。

  「真難想像,咱們現在踩在一艘巨艦的甲板上!」

  經過一處高大朱牆之前,離朱晃晃小腿渴望能跳下去。然而雨別把她抱得更緊了幾分,根本不給自由行動的時間。

  「這艘巨艦相當於一顆大體積行星了,仙舟仙舟,不就是在船上生活嗎。」

  雨別把她的胳膊和注意力一塊拉回來,「等你身上傷勢好轉之後再跟我提漫畫小說還有出去玩兒的事兒。」

  「咩!」離朱發出聲音表達不滿,臉上立刻就被捏了一記,雨別皺眉瞪她,「別鬧。」

  一隊異族人,一隊幾乎人人帶傷的異族人,一隊人人帶傷卻還裹挾著腥風走過去的漂亮異族人。

  不少仙舟人在確認了沒有危險後又偷偷跑回來看熱鬧,目光追著雨別頭頂的角冠移動。

  俊朗的青年低頭與他懷裡的少女商量了幾句,她臭著臉點頭同意,化做龍身乖乖纏在他胳膊上。

  「哇哦!」

  美人總能見到……但那是龍啊,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蒼青色幼龍頭頂有對宛如玉石的嫩角,圓潤質樸,別有一番玲瓏可愛之處。

  那!那是龍!是仙舟人曾經站在大地上痴痴仰望的存在。

  圍觀的人更多了,白毛跑前跑後幫持明們安排住宿。雨別打算經由神策將軍見見雲騎元帥,具體等先觀察一下聯盟的態度再決定要不要和他們談以及要談些什麼。

  目前看來仙舟人對持明的態度以仰慕居多,這是個好消息。

  「雨別,你看那邊,那邊有棵樹!」

  離朱用爪子抓著他的衣袖搖搖晃晃直起上身,青年抬頭看去,金花銀葉,銅枝鐵干,哪怕只余下一半殘軀,那顆巨木也不容忽視。

  四周的抽氣聲與驚嘆聲就沒停過。

  白毛景專員在旁邊道:「那就是建木,豐饒星神留下的神跡。」

  雨別沒有太多表示,但離朱看上去似乎非常喜歡金燦燦的東西。

  「它還挺好看的,似乎有藥用價值。」

  同為蒼龍一脈的其他持明跟著點頭:「對!對!瞧著確實是味好藥材!」

  走去居所休息的路上大家順道參觀了一圈,安頓好他們後景專員被雲騎士卒們請去了神策府。他將這一路上遇到的事一一娓娓道來,很多細節都是單憑報告無法說清楚的,比如戰鬥中各位龍師們的表現。

  「持明驍勇善戰,但性子孤僻怕生,平日裡喜歡聚在一處各做各的。就我觀察他們的原生地似乎遇到了麻煩,不得不考慮遷徙。同行半載我發現持明似乎有法子壓制邪祟,尤其壽瘟禍祖遺留的那些痕跡,天生就有將其鎮伏的能力。」

  聽說這些來串門的尖耳朵龍裔有壓制豐饒孽物的本事,神策將軍立刻著手准備出府親自與雨別接觸。哪怕只有傳聞中的十分之一,持明也是非常值得聯盟團結的力量。

  雖然現如今建木被帝弓司命一箭斫斷,但身形不死不滅,時時散發出致命的誘惑——服下建木果實獲得豐饒賜福,然後變成不死的怪物,這是真要命!

  目前仙舟聯盟也只能把這些神跡分開保管,每艘巨艦上都有一處,誰也別笑話誰別埋怨誰,孽是大家一起造下的。

  「……倒霉撞上豐饒民聯軍的大部隊,仰仗持明相助才殺出一條血路得以回到仙舟,不然怕是早撂路上。」

  豈止「血」路,一開始雨別還有精力御水把被弄髒的星艦外殼洗干淨,到後來干脆看都懶得看,可見其中何等艱險。

  持明身具此等戰力,如果不能成為盟友的話就實在太遺憾了。

  「我明白了,勞你居中協調,我立刻與六御商議看看是否可以請持明族的尊長靠近建木。」

  商議妥當後羅浮的雲騎將軍召集六御閉門商討,又飛速傳信身在玉闕的元帥。聽聞有龍裔自深空中來,其他幾艘巨艦也異常感興趣。

  仙舟聯盟迷航之前,古國的主宰自稱始皇帝。皇帝貴為天子,又以龍形為令,「龍」始終都是很特殊的存在。

  如今居然真的有龍裔現身,這對於仙舟人來說意義非同尋常。

  ——難不成還真的天命在我嗎?!

  猶如冷水滴入熱油鍋,持明們休息的幾天內,玉闕仙舟找了個合適的星系發出邀請,召喚聯盟集結共商此事。

  「我想出去玩兒……」保持著龍身狀態的離朱把下巴放在桌面上,趴得平平的,一邊小聲訴苦一邊時不時看雨別一眼,「好無聊……大家都能出去……」

  龍尊老神在在舉著一本書閱讀,就跟沒聽見她小聲哼唧似的。

  「唉……」

  持明姑娘翻來覆去制造出大量噪音,走廊上都能聽到。不少出門轉了一圈又回來的持明們聽見了,帶過來不少零食試圖安撫。

  結果離朱更郁悶了。

  好想出去玩呀!

  一直到白毛拎著探望病人的水果來敲門,雨別才闔上書冊去見客人,簡單聊了幾句轉身對桌面上那條差點扭成麻花的幼龍道:「跟上,帶你出去逛。」

  蒼青色的影子「嗖」一下攢出來,離朱落在雨別頭頂,看著白毛的眼睛閃閃發亮:「去哪兒玩兒!?」

  景專員愣了一下,咂咂嘴。

  「去看建木,走不走?」

  幼龍原地起跳:「好的呀好的呀!」

  雨別:「……」

  真是難為她了,四條小短腿還能蹦起半米高。

  白毛一會兒看一眼,一會兒又看一眼,望著離朱尾巴上的青色祥雲向往不已。

  爪癢,想摸,不敢。

  「仙舟聯盟任何一條船均是『一府六司』的管理方式。府指雲騎將軍所在之地,將軍節制雲騎護衛仙舟,另有太蔔司、丹鼎司、地衡司、工造司、天舶司,以及十王司分管民生……」

  五脈龍裔都出了幾個龍師跟著,白毛見狀講得更加仔細。

  「洞天之間由星槎連接,往返還是比較便捷的。另外也可專門購買私人洞天居住,工造司的大師傅們最喜歡挑剔的客人。」

  他毫無心理負擔的送給兄弟部門一頂好大的帽子,至於工造司的師傅們究竟會作何感想……關地衡司什麼事?

  離朱眼尖,經過天舶司時她揮爪指指幾個裝束明顯與仙舟人不同的家伙:「雨別你看!那邊!」

  「啊……那是,嗯,那是……星際和平公司的專員,我們和公司簽署過合作備忘錄,貿易往來也比較頻繁。」

  白毛臉上笑嘻嘻,心底只嫌公司的人就像蟑螂一樣無孔不入。

  持明還沒決定搬到哪裡住呢,要是他們更願意跟著公司走,羅浮也不能硬把人扣下。

  最重要的是也扣不住……


第272章 番外·前世6

  「雨別,是星際和平公司耶,我們過去看看唄!」

  離朱故意用尾巴指指天舶司大門口的那群人。

  他們如今正在聯盟的地盤上,飲月君作為蒼龍一脈的尊長自然是不好意思顯出左顧右盼的模樣,他也不能那樣做,不禮貌。但離朱可以,她知道自己的龍身小巧玲瓏很是可愛,就算刁蠻些出格些也能被原諒。

  龍尊「腳踩兩條船」和為了安撫族中貪心的龍師而滿足她的要求,在這兩者中間她果斷選了後面的選項。

  雨別屈指彈了她一記,他不需要姊妹族人如此自污,持明一族挑選合作伙伴之事又不是見不得人,何苦爭著把鍋搶去背?

  「哈哈哈哈哈,沒關系,貨比三家嘛!」白毛豪邁的笑了幾聲,關於競爭對手也只是中肯的說了人幾句好話。

  這種時候不是為了比誰更不爛,而是要比誰更好。景專員對聯盟的文化感染力很自信,他相信持明會看到那些。

  再說了,說競爭對手的壞話能讓自己更優越嗎?不能,只會顯得聯盟心胸狹隘,得不償失。

  他中規中矩的把星際和平公司介紹了一遍,大肆贊美對方的活力,包容,以及開放。持明的龍師們當著人的面笑眯眯只說好,扭過臉就撇嘴——持明還真不喜歡亂糟糟毫無邊界感的合作者。

  重規矩,重傳承,重視群體的力量,這才是能讓他們真正有安全感的地方。

  離朱不停用尾巴尖指著天舶司,大有雨別要是不去她就自己飛過去的意思。青年不好意思的朝景專員笑笑,換了個方向朝那邊走去。

  「……這可是好東西!絕對不會虧……立竿見影絕無副作用,十分鐘見效,我們在別的文明賣得超——火,這知識產權的轉讓和進口商品不同,便宜你們了!」

  戴著小墨鏡的青年口沫飛濺誇誇其談,手舞足蹈的誇張肢體動作活像只每條腿各走各的螃蟹。

  仙舟人本就對「藥品」特別敏感,這東西又沒有丹鼎司出具的檢測報告,天舶司專員壓根不想和他搭話。

  但這伙人好歹也是星際和平的業務專員,完全置之不理又顯得不太合適,她只好心不在焉的偶爾「嗯」一聲以作回應。

  然而這位專員……似乎對售出這份原研藥的專利勢在必得。比起丹鼎司的嚴謹,他更願意走條別的路從天舶司這兒下手。

  「如果您願意與我們合作,星際和平公司是絕對不會讓合作伙伴吃虧的。」

  他這是在明晃晃的暗示商業賄賂,在星際和平公司的人看來這麼干很正常,你不給人點好處,人家憑啥給你行方便呢?

  再說了,天舶司的專員拿了好處,商隊隊長才好拿好處,商隊隊長拿了好處,司舵才好拿好處。如果誰都不拿好處,這條線也沒辦法延伸到司舵那兒,大家彼此都不熟,生意也不好做不是!

  專員小姐臉上一紅,她都不太好意思抬頭去看不遠處走過來的地衡司同僚。

  丟人啊!讓人撞上行賄現場,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就欠那仨瓜倆棗呢!

  「咳咳,我們這裡辦手續需要周期的,不如您十年後再來,這沒預約也沒許可,我就是想給您辦也辦不了啊!」

  她使出天舶司的拖字訣,豈料星際和平公司的人還以為她這是暗示回扣給得不夠。

  「比爾波因特是個好地方,經常有游客過去旅行,您要是願意的話,我還能以公司名義發送邀請函給您,頂級招待券,一句話的事兒。」

  他把墨鏡拉下來一些,露出褐色的眸子,「太貪心了可不好,小姐。」

  「……」天舶司專員只想叫來雲騎軍把這家伙叉出去。

  誰稀罕你們的招待券啊!

  白毛看出她的窘迫,頓時同情不已。但這正是個隱藏對手顯大眼的時機,著實不容錯過。當下景專員就跟瞎了似的領著一群持明走到他們面前,和煦的與天舶司的同僚打招呼。

  「忙呢?今兒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

  天舶司的專員笑容甜美,但是瞪向白毛的眼神卻十足凶殘:「挺好的呢!」

  雨別站在旁邊不當心掃到了星際和平公司專員手中的文件,雖然大家的知識體系不同,但僅憑作用描述他便意識到對方兜售的這種藥品存在安全隱患。

  他下意識皺了下眉,那位專員先生卻誤會了,轉身斜著半張臉,又把腳伸出去跟圓規似的撇著站,邊站邊抖:「嘖,犄角旮旯來的土包子,知道這叫什麼嗎?見過嗎?用過……嗷!」

  纏在雨別胳膊上的離朱悶不吭聲甩尾巴給了他一個大比兜。

  她是龍尊的護衛,不止保護龍尊的安全,更要維護他的尊嚴。

  「什麼玩意兒在叫?我小地方來的,見識有限呢!」

  若論陰陽怪氣,持明龍師能在全宇宙排進前三。

  白毛閉上張大的嘴,現在這局勢明顯不需要他拱火了,持明的脾氣可真辣。

  「你!你!」星際和平公司的青年找了好一圈才找到毆打自己的罪魁禍首。對方細細長長一條,簡直就像碧玉雕琢的藝術品,「……妖怪啊——!」

  他慘叫了一聲,離小朱氣得騰空而起,圍著他的腦袋「劈劈啪啪」打個不停。她倒也沒動真格的,聽著動靜大,實際傷害值極小,最多最多也就多點社死屬性罷了,臉皮厚的人根本不在乎。

  眼看離朱打這星際和平公司的人就像抽打一只陀螺,雨別背後的一眾龍師臉色這才好了不少。景專員回過神來連忙上前勸阻,生怕離朱姑娘把尾巴打疼了。

  #不要這樣大力的獎勵他#

  外星人毆打外星人,仙舟人怎麼看?仙舟人不看。

  「啊哈哈哈,我看到那邊有賣小籠肉包的,諸位想試試這種仙舟小吃麼?」

  他一提到吃,離朱的注意力馬上就被吸引開。她飛回雨別身邊懸浮,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吃嗎?」

  這孩子多招人喜歡吶!

  白毛點頭:「先嘗嘗嘛,絕大部分游客都認為好吃,但是每個人的評判標准都不一樣,試過後自然就知道了。」

  天舶司的工作人員喊了雲騎守衛來抬走躺在地上裝死的星際和平公司專員,從頭到尾沒人提及持明們是否需要承擔部分責任。

  「哦!」離朱落在雨別肩頭,充滿期待的望著他:「……」

  雖然一個字也沒說,眼睛裡的渴望已經滿到快要溢出來。

  站在這裡也耽誤別人工作,雨別索性領著身後一派龍師朝白毛示意的方向去。

  航道另一側的路沿上,勤快的小店老板正在燒水蒸包子。

  「呦,景專員來了?打算吃什麼?」

  老板一副熟絡的熱情樣子,白毛回以同樣的熱情,「這不帶幾位朋友過來照顧你生意麼!」

  一群持明直接就把小攤支開的位置占滿了,雨別摸出枚黃金打造的精致裝飾品遞給老板:「勞煩您您隨意上些食物。」

  自己這邊這麼多人,不能等著別人付賬,掉價!

  小店老板嚇得膝蓋一軟差點跪地上——哪怕星際時代,黃金這種只有恆星爆炸才能產生的貴金屬也是財富的像征。只是十幾籠包子而已,真用不著這麼大一塊工藝精巧的黃金裝飾物。

  「別,別,您盡管點,不必……」

  地衡司有招待用的專款,老板瑟瑟發抖看向白毛,希望他能拉兄弟一把。

  這玩意兒誰敢收啊,遠超出售物品價值的饋贈,他怕他上一秒收了下一秒地衡司就上門核查物價。

  「嗨!雨別兄弟你就別嚇唬他了,幾籠包子而已,不至於,真不至於。」

  景專員把飲月君的手推回去,扯著脖子對老板道:「賬記在神策府,將軍已經交代過了。」

  「好——嘞——」

  危機解除,老板拖著長長的吆喝聲開始了今日份的表演。

  在仙舟聯盟,別具一格的吆喝聲也是一種街頭藝術形式。老板們為了更好的推銷,往往能展現出歌唱家也匪夷所思的獨特技巧。

  他唱著拖長尾音的歌謠,合著韻律將自家包子從頭誇到尾,升騰的白色蒸汽把食物的香氣送到食客鼻端。

  「好香啊!」

  離朱游到桌面上盤成一坨,老板的視線從她身上掃過去,飛速挪回來。為了確認自己不是眼花,他用力扒開劉海揉揉眼睛,「啊……啊?」

  是!是活的龍?

  等等!我們家從古國跟著仙舟出來前祖墳埋在哪兒來著?怕不是祖墳上著火了吧!居然有活生生的龍飛來吃我們家的包子?

  不是,就這幾籠包子,它配嗎?

  他看看離朱又看看雨別頭上的角,又看看離朱又看看雨別頭上的角,整個人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吆喝聲也換成頗有古韻的頌贊。

  古國時期的仙舟人極重祭祀,獻給天子祭天的濾酒茅草不夠精致都能成為諸侯與諸侯之間開戰的正當理由,向代表著天地神明的祥瑞進獻供奉更是馬虎不得。

  小攤老板一臉肅穆,雙手端起剛蒸好的包子恭恭敬敬一路唱著送到離朱和雨別面前。雖然聽不太懂他在唱些什麼,但那份希望得到肯定的心意持明們領受到了。

  雨別收下了對方的好意,並起劍指招出水流圍著他轉了一圈。

  就當是用義診抵充小費了吧,給他黃金的舉動似乎把他嚇到了。

  仙舟人的膽子……似乎比較小呢!


第273章 番外·前世7

  游覽過羅浮仙舟上的各處名勝,最後一站便是建木。

  還隔著很遠就無法搭乘星槎前進了,客人們在洞天內步行了半個系統時,建木如同騰蛇的根須將前路徹底隔絕。最主要的根須有九條,如同九座連綿不絕的山脈,腳下地勢也好似天塹。

  「再向前有些危險,建木會催化出強大的豐饒孽物護衛自身……」景專員話音未落便有玄鹿巨猿從根須之下爬出地面,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諸多惡藤雜木。

  這種小事都不需要龍尊出手,嬌小的蒼青色幼龍打了個哈欠,跟著來的龍師們三下五除二就鏟出一條平坦寬闊的通路。

  「尊上,這兩種動物似乎已生靈智……」

  已經有了靈智的生物就不可將其視作食物,雨別看著趴在地上老老實實的鹿與猴,離朱很會揣摩上意的飛過去「啪啪」兩尾巴把它們拍進地裡。

  「不是動物,只是以動物形像出現的能量團罷了。」鑒定了一下仙舟熱門「生物」,離朱龍師徐徐飛回龍尊身側,玄鹿與巨猿在她身後化作煙霧消散無蹤。

  只是個持明幼崽便壓住了建木外泄的能量,隨行的仙舟人有的瞠目結舌有的握拳激動。

  「離朱在持明族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實力僅在我之下。」雨別坦然據實已告:「我族千億人口,生不同凡人,死不入輪回,自我輪轉,世世代代無窮己。」

  「……」

  「呵,呵呵呵呵呵……離得太近反而看不清建木的模樣,這地面上也著實崎嶇,怪廢鞋子。啊!將軍訂好了筵席邀請諸位,不知客人可否賞光?」

  白毛頭一個拉回心思。

  持明毫無保留的展現出實力,看來面前這看上去清雅俊逸的「年輕人」已經做好了決定。

  雨別抿出抹微笑:「還請專員前方帶路,待見過將軍後我們便要啟程返回湯谷了,他鄉雖好卻不是久居之地。」

  哦?

  「哈哈哈哈哈哈,好說好說,飲月君思鄉心切可以理解,請隨我來。」

  挑挑揀揀才是買家,持明們要是全程笑而不語他反而得著急。現下眼看持明的尊長有心羅浮,剩下的事兒無非談條件嘛,只要能談,事情總有談好的那天!

  離朱又打了個哈欠。

  這幾天她歇得懶散,身上總是沒力氣,逛了這一圈多少有點累,乖乖躲進雨別袖攏把頭一悶呼呼大睡。

  等她醒來飲月君已經與羅浮的將軍談得差不多了,就在他們曾經落腳的那顆行星上,將由冱淵君與仙舟聯盟的元帥進一步接觸、商談。

  「回湯谷?」她蚊子哼哼一樣問了一聲,坐在窗邊的雨別舒展眉頭頷首:「是,冱淵君都已經回信了,咱們得回去幫族人們搬家。」

  「……所以,我睡了多久?」離朱撓撓額前劉海,陷入無知無覺的昏睡之前她一直保持著龍身,那本是最適合療傷的狀態,但接連兩次元氣大傷後無論怎麼修養她都顯得很是虛弱。

  雨別微笑:「並沒有多久,只是小睡片刻罷了,不要想太多。而且我們現在正在玉闕仙舟上,聯盟的元帥送我們去那顆行星,省了不少事。」

  持明展現出了自己的價值,仙舟聯盟正是需要盟友的時候,自然表現得殷勤熱切。

  「玉闕?」離朱一愣,推開被子坐起來趴在窗戶上向外看,庭院風格果然與羅浮不同,「那個姓景的白毛呢?」

  她還記著那個很有眼色的人呢,主動貢獻零食的家伙這年頭不多了!

  「景專員另有要事,再說他家在羅浮,先是外出遇險後來又陪著咱們來來回回的跑,也該休息幾日回去看看家裡人。」雨別抬手倒了杯溫水給她:「人家裡有妻有子,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不能一直跟著。」

  「哦!」少女耳朵尖垂了一會兒,風中傳來茉莉花清幽淡雅的香氣。她好奇的支起耳朵抬眼看,雨別拎著一串花苞綴的裝飾品:「給你的,這邊姑娘人手一串。」

  潔白的茉莉花穿在線上再束在腕間,又好看又好聞。只可惜這種溫婉嬌弱的花朵離枝後便存活不了太久,想要隨時拿出這麼一串新鮮的裝飾品他得每天都准備上一份。

  「好香啊……」

  離朱翹起鼻尖貪心的嗅來嗅去,雨別笑笑:「手伸出來,這是戴在身上的,可不能一時饞了偷偷吃掉。」

  「嗛!」

  她把爪子伸出去,花串的分量輕到幾乎無法察覺。

  少女收回手,把手腕湊到眼前來回翻看,倒是多添了幾分女孩兒家的嬌俏。雨別見她既不嚷嚷要吃東西又不提出去玩的事兒,微不可查蹙了下眉又趕緊展開,不願意讓姊妹察覺到萬一。

  玉闕與羅浮聯動,一路上平靜到有些乏味。

  抵達中轉行星後雨別告知離朱要求她留下營建行宮准備兩族商談之事。雖說眼下只打算用一回,但這個宮殿將來可以搬到船上去帶走,能省省該花花,持明這邊理所應當要留個頗有分量的人作為代表。

  比起留在行星上打灰蓋房子,離朱更願意扛著刀縱橫星海。飲月君說歸說,她點點頭好像聽進去了的樣子,看著也還算老實的做了不少事……然後雨別就在回歸湯谷的飛行器啟程一天後從廚房角落裡翻出假裝自己是儲備糧的龍尊護衛。

  「蠡凡呢?」他本是四處找這個醫術高明的族人要與他商量些要緊事,沒想到從其他龍師口中問出端倪,這才發現膽大包天的離小朱連龍尊都敢糊弄。

  離朱手裡拿著蘋果啃了一口嚼嚼:「我把他打昏留在中轉星上蓋房子了。就他那身手,來回一趟怕是能要了他的命,何苦折騰!」

  雨別:「……」

  「你耳朵瞎了還是腦子進水?我讓你留下,你把蠡凡扔過去自己跑來跟著,你!」他氣得咬牙切齒瞪她,豎起一根手指照著離朱腦門戳戳戳:「你活膩了是吧!」

  「疼疼疼!」離朱縮著脖子歪著頭躲開他的指指點點,「我哪裡會蓋房子?!能做出這種決定你才老年痴呆!」

  房間外面吃瓜的龍師們露出驚悚的表情,蒼龍之傳的龍師可真是……不知該如何評價,她平時就這麼和飲月君說話的?

  其他蒼龍咧嘴擺出僵硬的營業笑容。

  是的她就是這樣。

  雨別氣得眼前發黑,到底拿離朱沒辦法——飛行器已經走了一天,肯定不能回頭。

  好在回湯谷的路上尚且平安,只遇到三四堆蟲群,為了不讓離朱找死雨別總是率先出手將大蟲子砸成肉泥,殘暴程度令人發指。就這樣走了些時日,出門尋找生路的飲月君平安歸來,湯谷之中眾持明眼裡有多了幾分希望。

  「你們不在的這些年裡,情況越來越糟糕,頻繁出現幼崽被擄走之事……」

  提及此事清冷如冱淵君也忍不住眼眶微紅。

  成年的持明無論如何不會放棄幼崽,幼崽被擄走吃掉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的監護人已經先一步身隕。以眼下湯谷中的情況,只要沒精准轉生在波月古海內基本就可以判斷死亡了。

  「不必再言,搬離此地已迫在眉睫。」她感傷了一下,很快收回多余的情緒,「需要我說什麼做什麼,請飲月君直言。」

  現在不是哭哭啼啼的時候,如何保住剩下族人的平安才是當務之急。

  「傳信中已經寫得差不多了,您看是否召開龍師議會共商此事?」雨別的意思是所有龍師都必須參與進來,別前面談著他們在後面提意見,事先統一想法才更有利於在會面上詳談細節。

  冱淵君想了想,采納了他的建議:「你說得對,不能放任他們攏起袖子干看著,龍師們不真正參與進來持明一族便是一盤散沙,遲早出事。」

  「冕下英明。」雨別拱了下手以示尊敬,就湯谷如今的情況,眼看就要火燒眉毛了,留給持明挑剔的時間委實不多。

  鑒於族人性格與星際和平公司實習相性不合,雨別認為最好的選擇只有仙舟聯盟,其他龍師想再繼續多找幾個備選方案的意見也不是不行……可惜危難當頭,時不我待。

  當天冱淵君便召齊五脈龍尊簡單講些明日龍師議會要商討的議題,給了一下午加一晚上要求龍師們集思廣益。蛟龍之尊要求一應問題務必及時提出及時解決,波月古海以外的危險迫在眉睫,實在容不得大家慢悠悠有一句沒一句的討論了。

  五脈持明各有各的天賦術法,提出的條件自然各不相同。雨別回到族內就見離朱站在一塊比別人高出許多的礁石上講起羅浮仙舟上的丹鼎司——蒼龍御水,主治療,一大家子九成九全是醫師的料。

  「羅浮那邊藥材多呢,好大一棵樹!他們那個丹鼎司分兩個主要的大部門,一邊偏重煉制丹藥,一邊偏重治病救人……」

  礁石下面族人們聽得一愣一愣的,沒出門的龍師已經開始悄悄商議要如何滲透入羅浮的丹鼎司好一展身手。

  雨別:「……」

  你們最好不是打算物理上的一展身手!


第274章 番外·前世8

  冱淵君出行,另外四脈龍尊也要一同前往那顆中轉星。畢竟是兩族合作的大事,直接影響到今後成百上千年持明們的生活水平,無論多重視都不為過。可是龍尊們一離開,湯谷這邊就越發顯得戰力吃緊。

  這次離朱破天荒的主動要求與飲月君分頭行事,理由也相當的充分,她要留下保護大部隊踏上征程。

  雨別又不是只有她一個護衛,只是因為做過同窗又由一位龍師撫養,彼此間更加親厚罷了。作為族中第二的高手,這個時候她責無旁貸。

  「可你的傷勢……」

  他之所以想讓離朱留在中轉星蓋房子,為得就是能給她一個平安富足的環境養傷。

  少女站在眾龍師之首的位置上輕輕搖頭。

  「傷可以不養。我多休息一天,就會多出幾樁慘案。比起族人們的性命,身為龍師在這種時刻怎能貪生怕死?持明不一直都是這樣麼,越強大背負的就越多,越有實力就要越頂在前面。若是真想休息,回頭就叫我在持明卵裡好好睡上一覺,下輩子也能嘗嘗富貴閑人的生活是甚滋味兒。」

  留守的龍師們紛紛點頭表示同意:「現在最要緊的是盡快把族人們送出險境,至於剩下的事兒,來生再去想吧。」

  他們已經做好沐月轉生甚至是在遷徙路上身隕的心理准備,冒著死亡的風險拖家帶口脫離故土,這大約是循規蹈矩的持明們幾輩子來最叛逆的一回。

  「不要胡說,事情並未壞到那個地步。深空中存在危險,但還沒危險到要讓我持明龍師以命開路的份兒上。」

  雨別看了一圈含笑望著自己的族人,想再開口勸……找不到理由。

  他哪裡有龍師們話多,要是他們胡攪蠻纏或許還能動用龍尊威嚴怒斥一二,眼前這群家伙竟然嘻嘻哈哈的自顧自商量起下輩子都要做些什麼,儼然對龍尊選擇的那條路無比看好。

  這都已經不是盲目信任的程度了!

  「等我下輩子,一睜眼先吃頓飽飯,然後就找個能曬太陽的地方好好睡上一大覺!」離小朱尤其興奮,那副期待的模樣似乎已經看到預想成真,「叫咱也嘗嘗橫刀不碰豎劍不摸的舒坦日子是甚滋味兒,一天吃八頓,頓頓不重樣,工作也要錢多事少離家近……」

  「干脆還是我養活你吧,你老實點少叫我操些心就行。」聽她越說越不像樣,雨別曲起手指敲敲離朱的額角,「你怎麼不說你干脆就給持明一族看大門算了?有動靜就抬頭看看,沒動靜一躺躺一天?」

  「誒嘿!」受到啟發的離小朱原地蹦跶,「這個活兒好這個活兒好,我下輩子就干這個了!」

  龍師們嗡嗡嗡笑得亂糟糟,一時間冒出好幾個想去看大門兒的。

  雨別讓他們氣得直笑,拿手指虛空點點龍師們,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轉天闔族的龍師議會開啟,離朱沒去。她反反復復把蒼龍們點了好幾遍,指揮人手編隊演練,又要想法子從虯龍手上搶些空間工具——不然這大包小包的扛在身上逃荒嗎?

  出門在外還是得要點臉吶!

  好在准備工作已經進行了數年,執掌火焰喜好冶鍛的虯龍們手裡積攢了不少奇妙小工具,蒼龍的龍師拿出藥物交換,就算她砍價霸道了些大家也能接受。

  冱淵君主持的議會持續了一周,雨別終於帶著吵架吵贏了八成的龍師們回到族中動員搬遷。

  「就我們了解到的情況,仙舟聯盟恰好有五處豐饒神跡,五脈龍尊分管其中之一,可鎮壓這份星神的力量。龍祖隕落,不朽的命途又被豐饒與繁育各自撕走一部分,繁育的星神因其無度而亡眼下只剩豐饒尚在……持明不如與巡獵的信徒合作共同討伐豐饒星神。」

  持明這邊就談什麼,怎麼談做出了全面的准備,連對方會如何回應都做了N種假設。龍師們就沒有不擅長挑刺的,他們跟得了被害妄想症一樣想出無數刁鑽古怪暗地下絆子的可能,冱淵君作為闔族的代表留在蛟龍屬地裡埋頭用功,其他人也都有事要忙。

  ——人總是到了搬家的時候才知道家裡東西多得超乎想像。

  很快五位龍尊帶著族中龍師集結動身,像離朱這樣出過門了解過真實情況的族人立刻接過重擔扛在肩上。

  「所有能自主行動的人!按照之前演練的編號上飛行器!」

  五脈龍裔遷徙也是聚在一處但各自打包,這段日子訓練下來蒼龍們都曉得離朱的厲害,沒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挑事。命令傳下去後他們乖乖幾人成組幾組成隊,按順序登上早已准備好的飛行器。

  剩下最後幾個族人也被塞上去,一艘又一艘飛行器緩緩升空。直到留下那格外大的五艘飛船在尾巴上,離朱與另外四脈留守的最強龍師換了圈眼神,深吸一口氣引動潮汐——冱淵君與龍尊們離開前就已經將波月古海一分為五,每一脈持明保存其中之一,持明卵也在其內。

  萬一有哪一片海失守,至少還有其他的出生點可以繼續使用。

  湯谷的海水逆流,五塊澄透琉璃一般的海徐徐升起被飛行器及時容納。熬到最後一刻離朱眼前已經是一片黑翳,她知道自己這種情況是因為透支了大量生命,相比之下這是最輕松代價也最小的辦法,雨別以及其他四脈龍尊的囑托總算完成。

  ——那些都不重要,持明是不死的。

  「出發!三成龍師在最前面探路,三成龍師留在最後面斷後。左側一成龍師,右側一成龍師,兩成走在隊伍中護衛族人。」

  大長老一聲令下,飛行器開始移動。離朱閉著眼睛坐在座位上,反正也看不見,她索性閉上眼睛免得誤導別人。

  「不要匆匆忙忙往前衝,去得太早了顯得咱們急吼吼的,不是雅相不雅相的問題,冱淵君和雲騎元帥談條件都不好談了。」她不慌不忙假裝自己在閉目養神,瞞過了所有人。

  她這樣年輕的持明都能想到這一點,其他年長龍師肯定也想得到。走在最前面開路的龍師不急不忙慢吞吞,綴在最後面掃清痕跡的持明們有大把時間牢牢記下沿途坐標和途經的星系——他日若是持明終於找到了拯救湯谷的辦法,未嘗不能再殺回來。

  冱淵君與龍尊們先行一步趕到中轉星,星球上已經多出一棟既符合持明審美也能讓仙舟人順眼的建築物。蠡凡微笑著出門迎接尊長,視線落在飲月君身上,他又向雨別身後狠狠看了幾眼,橫豎沒找到離小朱。

  這會兒周圍還有外人在,不方便討論的事情有很多,他忍住哽在胸口的那口氣,含蓄又溫和的上前報告這短時間的工作成果。

  #持明粗口#!離小朱你最好有本事別讓我抓住,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那家伙趁著他診脈時突然發難,邦邦兩拳就把他敲昏了藏在被子裡,自己溜溜達達鑽進飛行器混回尊上身邊。

  哼!離小朱!你敢把同僚扔在外面替你打灰蓋房子,你怎麼沒有膽子露面啊!

  「仙舟聯盟的玉闕與羅浮皆在不遠的軌道上待著,雲騎的元帥與將軍都已經到了。今日遠行辛苦不宜勞神,或者明日再與人約見?」

  冱淵君做主同意了他的安排,五脈龍尊隱去身形在建築物四周走了一圈查看情況,中途昆岡君忽然犯愁道。

  「也不知道湯谷如今又是何種景像。」

  其他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此地人多耳雜,炎庭君與天風君一前一後的嘆氣。

  「有龍師們在,族中肯定能平安無事。」飲月君落在最後面,語氣低沉。

  待到隔日,雲騎元帥領著幾位將軍親自登門拜訪,一上來就拿出持明幾乎無法拒絕的條件——持明助仙舟壓制豐饒神跡,作為感謝與回報,聯盟願意打造出一條專屬於持明的巨艦以供持明一族居住使用,甚至朱明的匠人將軍連名字都已經給想好了。

  原本以為會被打散安置然後分而劃之,沒想到對方張嘴就放了「真誠」這個大招,後面更是連環跟著諸多小的優惠政策。

  包括並不限於允許持明自治啦,向持明開放私人洞天的售賣權啦,等等等等。

  這些條件比龍師們心理預期的底線可要高多了,與之相對應的,仙舟聯盟對持明的要求就相當簡單——別造反,尊重現行律法,沒了。

  只需要幫人看著豐饒星神留下的麻煩,聯盟幾乎把整個持明一族給養了起來,別說動心不動心,冱淵君幾乎當場就想簽字。

  但也只是想想,她這個龍尊多少得端著點。

  龍師們靜了片刻,按照事先准備好的順序向雲騎元帥提問。他們問得最多的不是具體好處有多少,而是聯盟拿什麼擔保今日的盟約不會在他日被人一腳踢進茅坑。

  「可效法《睦音合議》,請帝弓司命祂老人家作為見證。星神在上,總不會有傻瓜冒著被懲罰的風險也非要有事沒事就拙劣的挑撥離間吧!」

  元帥一樂,被指桑罵槐的傻瓜們敢怒不敢言。

  龍裔前來尋求合作,那當然是連夜打船去接人嘛!有道是落袋為安,人口同理。


第275章 番外·前世9

  持明一族與天人族達成一致,誓要聯合對抗豐饒。其中五脈龍尊分別率領族中部分人口駐扎在不同的仙舟上,壓制此地豐饒神跡。感念持明深明大義,仙舟聯盟特地將水體仙舟「方壺」交給持明使用,由五脈龍裔中最為尊貴的蛟龍之尊冱淵君代表闔族與聯盟簽署了共治盟約,終於在寰宇中又給自己找到了一出棲身之所。

  盟約簽完,後面搬家的事便提上議程。只有大大小小的持明全都搬上仙舟,聯盟才能放下心來真正信任他們。玉闕和羅浮本就停在中轉星附近,朱明緊趕慢趕把肝了幾年才肝出來的方壺也弄過來,馬上捂著肚子墜在巨艦行列的尾巴上休養生息去了。龍尊們依照本族習性與傳承自行選擇仙舟鎮守,除了還在更後面與步離人打生打死的曜青,蒼城等艦外,仙舟聯盟為了得到持明也是下了血本。

  龍師們的計劃是先將族人們遷移到方壺上去,再隨個人意志去往不同的仙舟生活。這樣一來對這顆中轉星的環境壓榨將會減到最輕,不耽誤星球上其他生物的正常演化。二來機動性也更高,萬一遇到突然來襲的蟲群和豐饒民也不至於措手不及反應不過來。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族人也不能再全部聚集在一處。假如某一天仙舟聯盟失去某艘巨艦,持明一族也不至於跟著灰飛煙滅。

  所幸龍尊與族人們之間的聯絡從未中斷過,留守的龍師超水平發揮,當機立斷提前打包出發離開了湯谷。按照正常速度,如今方壺仙舟躍遷個兩次就能趕到飛行器集群目前所在的坐標。

  有聯盟的技術支持,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

  四艘巨艦同時沒入躍遷點,第一次躍遷天舶司的司舵與主簿們向持明示範了如何操作,第二次躍遷他們就敢自己嘗試了。脫出躍遷點,玉闕、羅浮,以及朱明率先出現在坐標附近,來不及等待方壺慢悠悠搞清楚方向,至少三支護衛艦隊先行在前趕去支援——

  ——持明的飛行器群被密密麻麻的獸艦圍得水泄不通,蒼青的海浪,熾熱的烈焰,憤怒的冰濤,穩固的玄岩,凜冽的暴風此起彼伏,被打爛的步離人和獸艦碎片一起成為漂浮在宇宙中的垃圾。

  被包圍的持明並不恐懼,龍師們守在外側進退有據遙相呼應,共同抵御來犯之敵。其中載有波月古海的五艘大型飛行器顯得尤其凶狠,別說讓步離人摸到外殼,還隔著老遠就有龍師敢以肉身化作龍形闖入深空橫掃敵軍。

  「持明,凶悍吶!」

  護衛艦隊上前進一步分割戰場,每一小片步離人都被數倍於己的雲騎包圍。就算狼毒信息素會影響到天人的心境,戰士們仍然頂住恐懼感奮勇殺敵。

  等到方壺仙舟出現,戰場的形勢再次發生變化。

  五位龍尊化龍撕裂空間直接出現在步離人戰陣之中,堅固的龍鱗便是天生的盔甲,區區豐饒民的尖牙利爪對持明的龍身而言就跟拋光打磨小套裝差不多,連刮痧的強度都達不到。巨龍的腳爪踏裂獸艦,環繞在他們周身的元素富集出實體形態,恍如憤怒的神明降下災劫。

  「老實講,我這輩子還真沒打過這麼富裕的仗……」

  元帥眯起眼睛緊盯監控屏幕,足夠讓任何一位雲騎將軍頭疼的豐饒民聯軍在五脈龍裔以及聯盟的通力合作下就跟土雞瓦狗般不堪一擊。

  眼看事情不妙小股步離人隊伍開始尋求突圍逃跑,眼看從聯盟鬥艦的縫隙中逃脫出去,後方追上來龍師不依不饒非要碾碎他們不可。

  真當我們持明是吃素的麼?哦!你想打就打,你不想打就不打,你們這群狗頭人長得醜,想得倒是挺美,呵呵,做夢!

  原地投降或可得到活命的機會,只要還敢動,不管反擊還是逃跑,統統被送去見了豐饒星神。

  收拾完步離人,持明的飛行器集群一晃就改了陣勢。五脈龍尊都在,清楚知曉自家是要搬去哪裡的族人們面對聯盟的巨艦力圖讓自己顯得含蓄優雅些……雖然臉上的血還沒來得及擦掉,身體卻誠實拿出了玉樹臨風嬌花照水的風姿。

  強不強也就一個版本,帥不帥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兒!

  冱淵君看看另外四位龍尊,見他們都沒有意見便派遣龍師往返溝通。

  戰時持明全民皆兵,龍尊下令莫有不從。飛行器按照編號列隊飛向方壺,波月古海則直接依事先說好的安排被分別送上將會有龍尊駐守的各艘巨艦。

  部分蒼龍追隨飲月君登上羅浮。工造司嘔心瀝血打造的私人洞天已經就位,飛行器越過艦首直抵目的地,數條蒼龍以龍形護衛四方,激越悠遠此起彼伏的陣陣龍吟交相輝映,寶石般清澈透亮的海被「端」出來緩緩下降,直至安放妥當。

  蒼龍都能御水,安置波月古海這種事龍師們能夠自行完成。至於說其他仙舟,飲月君早帶人去幫忙了,他就沒碰到羅浮的邊邊。

  等到海水徹底平靜,海底與名為「鱗淵境」的私人洞天融為一體,護珠人二話不說跳下水去查看持明卵的情況。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們還隨身攜帶著兵器,萬一有誰不當心把那些變異生物帶上來也好就地「解決」。

  飛在空中的蒼龍們圍著新家轉了好幾圈,活像剛聘進門四處探索的貓咪。等他們把鱗淵境的邊邊角角看了一個遍,這才放心落回地面恢復人形態。

  一落地離朱就靠在身後的大石頭上喘了一會兒,蠡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瞪她:「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蒼白的少女咧嘴壞笑:「怎麼?你不服氣?技不如人,不服氣就給我忍著!」

  「我!#持明粗口#」蠡凡展現了一番精彩的發報技巧,夾著眼角掃她:「我都不用和你過招,熬也熬死你。給我等著嗷,等你下輩子破卵降生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沒好氣的劈手拽過離朱瘦到骨節突出的手腕摸了一把,臉色比看到十個醫鬧在面前熱舞還要險惡。

  「……從明兒起你什麼都不要做了,找個院子住著,我早中晚各去給你診一次脈。」

  青年看著比自己矮了一頭的少女,動動嘴巴換了個話題:「羅浮人都挺會吃的,這邊還能給上門送餐。要是不放心你就收養幾個徒弟,叫他們一天三頓給你灑掃送飯。」

  別看離朱年齡小,她到底也是蒼龍龍師,收徒理所應當。

  「別了,我只能遠遠看別人養娃,真要自己養怕是對我對幼崽都不太好。」

  她張嘴就是拒絕,蠡凡看得頭疼,轉身去等雨別回來再和他提離朱的事。

  不在病人面前大肆討論她越來越糟糕的病情,這是最基本的醫德。

  ……

  「尊上,離朱龍師的情況,恐怕不大好了。」

  直到一個月後雨別才從方壺回來,另有四處波月古海需要安置,飲月君這一個月忙得腳不沾地,本族事務盡數交付給龍師安排。不光他這樣,其他幾位龍尊也是如此,五脈龍裔各有各的天賦術法,只有互相幫助方能取長補短扶持著在茫茫星海中生存下去。

  他身後帶著一群願意跟著他住羅浮的蒼龍族人,剛下星艦蠡凡第一時間堵上門找他告狀,希望龍尊能拿出點辦法,「我要她臥床休息,少思少慮,她根本不聽,理都不理我!」

  這一個月內以離朱為首的龍師們與羅浮工造司對接,照顧持明卵之余在鱗淵境的陸地部分按照習慣安排上一座又一座供族人居住的院落。像征龍尊權威的宮殿是從海裡撈上來的,從古代龍族留下的遺跡裡「掰」了一塊。更多古國宮墟沉在海底,來幫忙的虯龍和蒼龍一起,加上工造司的能工巧匠,已經開始嘗試設計能夠隱藏大部分建木根須的洞天。

  就那樣敞著把那棵樹放在所有人面前肯定不行,就算大家都知道要離它遠些也難免偶爾有倒霉蛋被誘惑得失去理智走近根須範圍。運氣好的還能被雲騎撈回去,運氣不好可能就喂了豐饒孽物,或者被惡藤卷入地下充做「肥料」。

  每年雲騎軍都要大範圍排查一遍,每年都會找到幾具凄慘的遺骸。

  所以想法子先將這個豐饒神跡收容起來才是要緊事,同時把它收起來也能防止仙舟坐標時時暴露在豐饒民的視野內。

  林林總總從民生到合作,離朱全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唯獨不對自己的健康上心。

  「豈止不上心,簡直就是破罐子破摔放任自流!她現在這樣就算好好養著也已經元氣大損朝不保夕,繼續嘔心瀝血下去,影響得不只是這輩子壽數,唯恐來生也要吃苦頭。」

  蠡凡生怕雨別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堵著他一五一十來來回回反復講了好幾遍。

  他是和離朱有點小矛盾,但那點矛盾充其量不過損友之間嘴巴上互相搶幾句話罷了,哪會真看著她就這麼一步一步淌著血走向終結。

  雨別愣了一下,領著這些搬遷過來的族人直抵鱗淵境內。

  大家進了私人洞天一看,無論是煙波浩渺碧波蕩漾的波月古海,還是沙灘上錯落有致整潔精巧的院落,都已經布置妥當完全可以拎包入住。

  先一步抵達羅浮負擔起營建新族地重任的龍師們早早列隊迎接龍尊,離朱站在前面笑得沒心沒肺,一頭黑發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斑駁。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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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番外·前世10

  「你!」

  僅僅數年而已,年不滿二百的少女便已早生華發,這是雨別沒有想到的。考慮到龍師離朱的顏面以及身後還跟著這麼多族人,他忍了又忍終於把話忍回去,先把跟隨他遷來羅浮的這麼多人交給其他龍師安置,自己打著「另有要事」的幌子拎了離朱去找人少的地方說話。

  他沒辦法斥責她不把自己的健康當回事,身為龍尊他只消一眼就明白離朱到底是怎麼把自己給作成這樣。

  是波月古海,她在接連受傷未經修養的時候強行動用術法召喚持明最後的安全區,以壽元為代價將其平安帶出湯谷,又穩妥的送它抵達最終的目的地。

  再者星海中的旅程危機四伏,離朱必然沒能忍耐住殺心,怕是刀都砍卷了刃。

  「你啊你……如今可能放下心歇歇了?」

  雨別摸摸離朱黑白交錯的長發,心疼溢於言表。

  鱗淵境內種種建設本該都是他這龍尊該做的事,卻叫她扛在肩上一面對內協調一面對外聯絡,回頭想想實在是難為人。

  眼下蒼龍一脈的安頓速度是五脈龍裔中最快的,其他仙舟上龍師們還在吵吵嚷嚷私人洞天要掛在哪個方位呢,羅浮這邊大家已經可以拎包入住休養生息了。由此可見離朱肯定每天都在費盡心力的長時間與同僚們激烈「交換意見」,說不定實在談不攏的時候還會用上物理方式解決問題。

  她以如此強硬的姿態飛速推進族地營造順利展開,換來普通族人不再朝不保夕的擔驚受怕。

  有地方住,大家才騰得出心思翻翻包袱考慮考慮未來如何謀生。吃住都不愁了,持明們才能真正安下心住在羅浮。

  飲月君第一個提到要離開湯谷出門尋找生路,飲月君為持明們選擇了仙舟聯盟,飲月君的族人順利融入仙舟的環境。

  飲月君在五脈龍裔中的聲望達到頂峰,不遜於蛟龍之尊冱淵君。

  雨別干不出那種自己得了好處還要反過來說教別人的事兒,尤其這個「別人」還是出力最大的功臣。

  離朱被人順毛順得很舒服,眯起眼睛打了個秀氣的哈欠:「嗯,你這龍尊的位置我坐過了,不好玩,下回不玩了。」

  「想坐只管坐,什麼時候都可以。只是別再拿命去拼了,你總不能走得比我還早,到時候姊妹變成女兒,你也不怕出門被人笑話。」

  他緩緩把離朱隨水流飄起來的白頭發一縷一縷塞回去,淡淡道:「別說你不怕,我怕,行不行?」

  離朱還真打算這麼說,被人搶走台詞她撇嘴翻了個白眼:「嗛!小氣!你不是說要養我下輩子麼,後悔了?」

  不是,這怎麼還帶翻開舊賬本算新賬目呢?

  「我以為是我下輩子養活你下輩子,你就這麼急?」

  雨別給她把白頭發塞完了,上下找找,沒找到其他能下手rua的地方,遺憾收爪。

  這回換成少女抓起龍尊隨著水流飄到身前的頭發玩,她手還挺巧的,雨別的頭發被她飛速編出只龜丞相:「唉!我胃不好啊,只能吃軟飯。這不是一聽說終於有軟飯可吃了,趕緊就做好准備等著張嘴麼!」

  「……」不愧是龍師,果然厲害。

  「你先管我幾年飯吧,我胃也不好。」雨別挑眉,對著這家伙就得厚臉皮,不然她能話趕話把人擠兌得就地褪生。

  他到底還是想再試試,雖然蠡凡的意見是讓離朱想吃什麼吃什麼想玩什麼玩什麼好好養一養爭取下輩子不遭罪,但他作為「病人」家屬還是要盡力撈一把。

  已經不求延壽了,只求她活得不要太痛苦。

  油盡燈枯,髒腑干涸,離朱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了持明一族。

  「啊?」雨別極少有這般無賴的時候,少女張嘴瞪眼甚是驚訝,「你怎麼能這樣!吃定我好說話是吧!」

  趕在她激情開罵之前雨別捏住離朱的臉:「而且你是龍尊護衛吧,那近身保護我有什麼問題?」

  「……」無語的人換成了離朱。

  就雨別的實力水平,真要有硬點子登門找茬指不定誰保護誰呢!

  瞪著龍尊磨了好一會兒牙,護衛終於擠出三個字:「算你狠!」

  「好說,好說。」他見好就收,生怕逗過了離朱炸毛,想把她再哄回來可難啦!

  尊上去而復返,龍師們還在按照離朱之前留下的號碼單為族人們安排居所。早在湯谷中做出發准備是她就已經按照家庭單位將族人編號列隊,結緣的兩口子帶上收養的幼崽肯定在一塊兒,如今這份名單又能把全家人分在合適的空間內,一點時間也不浪費。

  後面的飛行器源源不絕還在通過玉界門駛入羅浮,隊列長但移動的速度並不慢。安排居所的工作簡單到只需要照著名單讀出編號,想慢也很難。

  「尊上,已經有人將宮殿打理好了,此等小事交給我們便可,這些時日尊上辛苦了,該好生歇息幾日。」

  龍師們再忙也不至於說句話也抽不出空,倒是雨別揮手叫他們不必替自己操心,該做什麼只管繼續做。

  「我且帶著護衛去羅浮的丹鼎司看看,回頭也好按照盟約內容安排族中最擅醫術的人進去做事。」

  雖然搬家前大家連海中廢墟柱子上的金箔都扒下來了,可那些財物又能堅持多久?持明不是能受得了物質簡薄的族裔,從前在湯谷的時候撿塊珊瑚骨釘凳子腿兒族人們也要先找手巧的人花錢雕個花呢。

  「一開始是會艱難些,羅浮不比湯谷,與人來往多留幾個心眼,等到處久了彼此熟悉脾性後自然而然便能好生相處……若是實在出來就算了,我再想辦法。」

  雨別覺得還是不要把龍師和族人們逼得太急了,逼急了他們萬一叛逆起來豈不是一和人爭執就要動手?打架總是不好的,不是怕持明們打輸丟臉面,而是怕他們一個不小心就把天人族給打死。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得不償失!

  先安排人進丹鼎司,帶出來的財物族中計劃著共用,大頭得放在撫養幼崽上……這些還是回頭再與龍師們商議吧。

  龍師們拱拱手喏喏退下,雨別用雲吟術圈住離朱免得她跑,硬是把人帶進龍尊宮殿摁住了非要她睡個回籠覺不可。

  「吃藥睡還是自己睡,你選一個吧,或者我也能手動幫你入睡。」

  他抬起右手,左手一層一層挽袖子。離朱把腦袋搖成撥浪鼓:「晚安!」

  她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環境挺好可惜不管怎麼都睡不著。

  身體不太好經常生病的人都知道,越是虛損越容易失眠。晚上尚且睡不著,白天就更不必說,一點睡意也沒有的離朱只覺得自己比上鍋的烙餅還艱難。

  烙餅總有上桌的時候,睡不著就是睡不著,別說飲月君坐在這兒了,冱淵君親臨也沒招。

  她躺在被子裡不敢亂動,生怕拱得太頻繁被雨別拎起來施展物理入眠法——挨上一掌昏死過去快倒是快,就是有點費脖子。

  過了好一會,幽幽花香透過紡織品沁入鼻端,離朱轉著頭翹起鼻尖左右嗅嗅,眼睛緩緩閉上,整個人放松下來。

  雨別將安息香插在她床頭,趁離朱終於睡著側身摸摸她左右兩邊的脈搏。

  蠡凡應該還沒發現,哪怕到了現在,離朱身上還有骨傷尚未愈合。醫術高妙如飲月君,如今也束手無策只能徒呼奈何了。

  「……」雨別把她的手塞回被子底下,關好門窗偷溜出去。

  理論上線香燃盡前離朱都不會醒,趁這幾個時辰他大可以找些藥材和食材,順手再把公事給辦了。

  唱名單的龍師換了一波,先前那幾個嗓子倒了,正坐在後面拼命噸噸噸灌水。雨別看看後面剩余等待安置的人也不多了,放心卷起袖子徑直去往丹鼎司。

  但願羅浮物種足夠豐富吧,趕上這種錢能買命的時候最怕的就是手裡有錢卻買不到貨。

  雨別離開了一會兒後,離朱床頭櫃上的線香不知為何突然折斷,裊裊的青煙在某一刻戛然而止,陷入睡眠中的少女睜開琉璃似的碧色眼眸。

  「時候到了呀……」她推開被子坐起來,看看身上的衣裳,有些不滿意的撇撇嘴。

  這個時候換身漂亮衣服上路才好吧,希望下輩子不要太醜,不然每次照鏡子都是對自己的一種殘忍。

  古老的呼喚在腦海中不曾停歇,它越來越清晰,那是海洋在呼喚頑皮的孩子回家休息。

  「看來是等不到雨別那家伙回來了,不過也好,我可不想被人瞧到不好看的樣子。」

  少女把身上的衣服解開裡裡外外重新系上,力求裙角領口平整潔淨,然後給自己倒了杯溫水慢慢喝下去。

  沒辦法呀,龍尊宮殿裡沒有儲備糧,只好喝水充數了。

  希望轉生後的自己不要埋怨轉生前的自己,肚子餓的話實在不行就端碗要飯去吧,偌大的羅浮總不至於餓死一只持明幼崽。

  呼……龍師這份工作,終於能夠告一段落了。


第277章 番外·觀影

  也許是因為阿哈的緣故吧,已經封閉了許久的鱗淵境龍尊宮殿中今日傳出不少響動。好在這裡人跡罕至,自飲月伏誅雲五霧散後就連持明們也不願意靠近,所以就算熱鬧了些亦無人知曉。

  「搬凳子坐,搬凳子坐,都坐下再看看是怎麼回事兒。」騰驍看看烏央烏央一大片或認識或不認識的腦袋,從中精准找到一只白毛,「元兒啊,來坐我旁邊,嘿嘿!」

  景元身側一金發少年持劍低聲喝道:「誰!」

  他另一側的少女掐指一算,額間天眼傳來陣陣不安:「這,這……」

  符太蔔從不為卦像動搖,但此時此刻也難免迷茫不已:「人死不能復生,所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投影?歲陽作亂?」

  「不要失禮,這位是在我之前的神策將軍騰驍。」八百多歲的老人家彎起金燦燦的眼睛,還如當日一般握拳行禮:「將軍安好?」

  「元兒啊,你這……」騰驍訝異於活潑頑皮一肚子的主意的少年居然也有穩如老狗的時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決定不失武人本色的約上一架:「來來來,讓我看看你這幾百年進境如何!」

  景元將軍順手就把身邊的彥驍衛推出來:「慚愧慚愧,我不擅刀兵,不如由弟子向您討教?勞煩騰驍將軍替我指點一二,也是這孩子的運道。」

  彥卿!為師的臉面只能靠你了!

  將軍這一組熱熱鬧鬧,其他各自抱團的人另有一番風情。

  「星神的惡作劇。」黑貓舔了下爪子,繞過抱劍垂眸的男人腳邊,尾巴很是妖嬈的勾了那麼一下下:「阿刃,這件事與你有關,不妨旁觀一二。不要打架哦~」

  白毛將軍看過來的眼神熾烈到能燒穿鋼板,貓咪優雅的落荒而逃。

  「哼!」男人陰暗的找了個陰暗的角落,陰暗的將自己隱入陰暗,然後陰暗的注視著在場每一個「人」。

  龍有五條,認識有三,光屏上那個,你不是其中之一。

  光屏上的小丫頭,身穿持明幼崽統一的綠罩衫南瓜褲,光著兩條小腿端了個大碗,坐在天舶司的紅牆下要飯。

  三款共用同一張臉的持明青年愣在原地,左側那個扭頭看向中間抱臂的那個,恰好最右邊的也扭頭去看,雨別與丹恆隔了四千多年後眼神交彙。

  「你……」*2

  丹楓用余光看看左邊的雨別,又看看右邊的丹恆,理直氣壯的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到。

  ——難不成我終於徹底瘋掉了嗎?飲月君裂開了呢。

  這不是橫槍直指建木龍罌的那位麼!

  對視的兩人移開視線,雨別轉過身去正對丹楓:「這就是你治理持明的成果?」

  不光把幼崽餓得沿街討飯,還把自己的龍尊之位給搞丟了?不是,持明龍師廢黜龍尊可不是件容易辦到的事,首先龍尊自己得犯下大錯,其次這錯誤會給族內帶來嚴重損失。

  丹恆:「……不關我事!」

  「沒說你!」*2

  雨別和丹楓同時出聲,前者瞪了後者一眼,後者結結實實瞪回去。

  看什麼看!

  丹恆扶額,萬能的丹恆老師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額……三個飲月君?」白露啃著手裡的瓊實鳥串,問出靈魂問題:「你們怎麼會不認識離朱朱?」

  三個青年的視線一同看向年幼的新龍尊,白露有些緊張,身後的尾巴忍不住「啪啪」拍打地面:「你們的尾巴呢?為什麼你們都沒有尾巴,就我有尾巴?如果我要是讓你們排隊換著當龍尊,你們能長出尾巴來嗎?」

  這……既然這是幼崽的請求……

  雨別當場來了個大變活龍,青龍把身形縮到最小,軟綿綿的盤在小朋友手邊衝她揚了下尾巴——不用當龍尊咱也有尾巴!

  白露看向丹楓,青年冷著臉:「龍尊之位豈可拿來當做玩笑之語!」

  然後他很老實的用提問回答了白露的第一個問題:「離朱是誰?」

  「哼!」小家伙叉著腰扭頭懶得看他,把希望寄托在最後一個人身上:「小恆你不會假裝自己不認識離朱朱吧!」

  「嗯……」丹恆老師很為難,丹恆老師不說,丹恆老師回憶起智庫中的某些記載:「看來是不同的時空碎片在這裡碰撞產生了奇點,所以無數平行世界中的關鍵人物被帶入到這座宮殿當中……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丹恆,很抱歉,我也不認識這位……持明的幼崽。」

  「離朱朱是我的大長老,她人可好可好了!」白露從兜兜裡掏出一把包裝好的瓊實鳥串:「一人一個,不許多吃!」

  雨別側過頭認認真真上下打量離朱養了一半的新龍尊,用尾巴給自己劃拉了一顆紅色果實。

  丹恆拈起滑到面前的瓊實鳥串,這會兒變成了三個人同時看向丹楓。

  盯——

  光屏錯亂的剪映中離小朱打從一睜眼就開始和人干架的光輝履歷驚艷了觀眾們的眼底,她甚至憑借一已之力和風細雨的送了半數以上的龍師回波月古海重造。

  丹楓頓時覺得這位大長老很是稱職,她真是太稱職啦!

  「前塵夢回針?」雨別用尾巴撓撓自己的龍角,「幸虧攔住了,否則行針之日便是古海飄紅之時。要知道上古龍師均能化作龍身,以離朱的實力水准,若叫她回憶起前塵舊事,她怕是能領著蒼龍一脈再搬一回家。」

  指望一個對羅浮完全沒有歸屬感的龍師不搞事?你們到底在期待些什麼啊!

  「呵,」陰暗角落裡的陰暗男人陰暗的冷笑,視線從那把趕上景元將軍身高的長刀上收回來。

  確實是他的手藝沒錯,這刀倒是有個好主人。

  騰驍將軍摸著下巴時不時用胳膊肘捅捅景元將軍問他一些小問題,隨著屏幕上的姑娘逐漸長大,閉目將軍越發如坐針氈。

  就那什麼,我神策府的煤氣忘關了,得趕去鱗淵境一趟……

  哦,這裡就是鱗淵境啊,那沒事了。

  勞煩四位龍尊誰開個海?我想下去看看。沒別的意思,就只是看看而已。

  四位龍尊之中,雨別怒瞪丹楓:「你都給她吃的什麼?怎麼能這麼養幼崽?不會做飯你不能學嗎!頓頓給孩子點外賣,不像話!」

  丹楓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終於擠出一句:「我不是他!」

  丹恆瞬間心平氣和,氣息寧靜。

  對啊!我也不是他,別找我麻煩!

  全場唯一能下廚房搗鼓出人系飼料的陰暗男人再次陰暗冷笑:「呵!」

  飲月君,在你償清所有罪業之前,我的復仇……無止無休。

  現場最純粹的兩個人大約就是騰驍和彥卿了,前者見獵心喜,後者三觀搖搖欲墜——我真的能算做天才嗎?

  路邊眼熟的無名客,來者不善的星核獵手,偶遇的眼盲大姐姐,以及光屏中扛著長刀開掛一樣的持明姑娘。

  每個人都有明確的目的,只有我不知道拿起劍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有人毀滅,有人守護,哪怕如師如父的將軍也只是垂下眼睛笑笑而已,沒有人給他答案。

  「元兒啊!」騰驍將軍一把勾住他忠誠的驍衛的脖子,「這姑娘不錯,咱回去扒拉扒拉,少說也得是個驍衛,別錯過了。」

  「嗯嗯嗯,將軍所言甚是,景元明白了。」

  那當然不能錯過,雖然在他的時間線上這位姑娘很可能已經轉生了不止一次……

  總歸還是要試試的,萬一奇跡能夠復制呢?

  錯亂的時間線向前推進,倏忽被塞進盒裡後時時亮著爪子的持明少女逐漸變成喜歡揣手手的龍師之首。

  她吐著血活蹦亂跳,為了持明的民生大計四處走訪,雨別長嘆:「又是這樣,又是這樣為難自己,怎麼就改不了呢!」

  丹楓眼神飄忽,光屏中的他為了瞞過那孩子干脆專橫下令將她鎖在龍尊宮殿中不得與外界接觸——以旁觀者的角度看這根本算不上好辦法。

  冷哼變成邪肆的大笑,星核獵手恨意滿滿:「瞧瞧咱們都做了些什麼,辜負了多少人吶!」

  不久之後飲月之亂爆發,離朱斬了孽龍又斬了龍尊,強行壓下持明們蠢蠢欲動想要鬧事的爪子。雷霆之怒中隱藏著赤子之心,她歸還了丹鼎司司鼎的世襲權力,還來飲月君從此以後打破樊籠喜獲自由。

  「唉……」一出生先坐了幾百年牢的丹恆輕嘆。

  如果按照離朱姑娘這般行事,平攤在每個人頭上的代價都被分薄了。

  「要是如今羅浮的持明能有這麼一位強而有力的大長老……」騰驍看向景元,「神策將軍的工作怕是清閑許多。」

  「這神策將軍的位置,也不是不能交給持明坐坐。」

  景元將軍大笑。

  符太蔔聽到了關鍵詞,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雙目灼灼盯住現任將軍。

  「自治」和「自治」是不一樣的,有人自治純屬關起門胡鬧,有的人自治是真的不僅不讓人費心還能隔空打個配合。

  更想下水去看看了呢,神策府搞一套孵化設備也不難……吧?他可以把早晨起來澆花的習慣改成早晨起來擦魚缸!

  隔壁雨別已經和丹楓打起來了,一龍一人小範圍內呼風喚雨打得不可開交,丹恆抱著白露坐在旁邊,仔細評估兩代龍尊之間的差距。

  ——別打了!角冠都快打歪掉了!


第278章 番外·觀影2

  「好了好了,消消氣,大家都消消氣哈!這龍尊宮殿好歹也是羅浮的文物保護單位,砸壞了離朱姑娘要心疼呢。」

  景元將軍好勸歹勸分開了打得難舍難分的兩位龍尊。

  三個飲月君重新排座位,以丹恆白露為分界線,左邊雨別右邊丹楓,兩邊互相都看不順眼。

  此刻光屏鏡像換了新內容,少女坐在一個只露出衣角的男人面前,惴惴不安的心虛道:「這事兒吧……主要得怪我!我回頭想了一下,對你用雲吟術治療在前,你的蛻變發生在後。」

  「倏忽污染的程度逐日加深,在你身上也是如此。一開始它只是潛伏在你的身體內,直至死亡才誘發了它的活性。也就是說在你完全轉化成長生種之前我手欠治好了你身上的傷,所以你現在看到手上身上都是無傷狀態。」

  她努力想讓對面的人明白他不是豐饒孽物,只是個被戰爭牽連的無辜工匠——寧可自己被怨恨,也不願放任他怨恨自身。

  「……」陰暗角落裡的陰暗男人仿佛消失了一樣失去存在感,直到畫面一轉她指著司舵的鼻子顛倒黑白浮石沉木,他才從微不可聞的低笑轉為放聲大笑。

  長歌當哭,平行世界的自己居然還有如此肝膽相照的朋友,當浮一大白。

  「五濁惡世,還敢妄稱仙舟!」他分明是在幫忙唾罵那屍位素餐的六御之一,只是實話向來逆耳,前任將軍現任將軍以及未來的將軍都不愛聽。

  考慮到他有魔陰身,出於對殘疾人的關懷大家忍住了沒吱聲。

  主要是不想和他在這裡打起來,萬一引得十王司注意屆時得不償失。

  這人瘋得很穩定,丹楓和丹恆流露出八分相似的語塞,剩下兩份區別於眼中的溫度。

  是刎頸之交的友人,亦是恨如深海的仇敵。

  「笑得太猖狂會傷到肺泡哦!」白露隔著凳子扔了枚紅果過來,男人立刻消音。情緒穩定邏輯清晰,就像生怕嚇到小朋友那樣收起自己滿身戾氣以及扭曲的面孔,「嗯。」

  他老實巴交的應聲,陰暗的感覺一下子淡了許多。

  小奶龍索性把瓊實鳥串抱了滿懷,兩位將軍,彥驍衛和符太蔔都得到了一份小饋贈,丹楓手裡也被她塞了顆零食進去。

  「很甜的哦!」白露仰著頭看他,幾乎快要翻過去,跟在後面的丹恆很是擔憂的隨時准備救援。

  丹楓頓了頓,從她手中接過那枚善意:「多謝……你,我很抱歉。」

  很抱歉,我以一己之私把你帶來到這個世界上,從不曾問過你的意見。

  「嗯?」

  白露對自己的身世並不知曉,離朱也好,其他龍師也罷,有志一同隱去了飲月君在飲月之亂中真正的大罪不讓她知道。

  有的時候吧,很多事也不是非要求個明白才好,真相往往也是痛苦的根源。

  空氣突然安靜,光屏中走出十王司的少女身邊多出了許多人。

  各種發色,各種族裔,目的倒是都差不多。

  「哼,離朱才不會輕易被人拐走。」

  雨別這麼說著抱起胳膊坐得安穩,那家伙心思單純,就跟沒長情絲一樣,真要有人敢當面告白說不定會被拖去演武場一較高下。

  丹楓眯起眼睛仔細觀察,忽然發現光屏給的畫面中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某個人在離朱身邊出沒的片段是不是太多了?雖然她是被平行世界的自己收養,四舍五入就是他收養的!

  「景元,你來一下。」他冷冷又淡淡的將視線投向白毛,閉目將軍這回真得閉上眼睛為自己祈禱了。

  「我在呀,丹楓哥。」四位龍尊,有三個投來不善的視線,角落裡還有一道陰暗的目光不能忽視。現任神策將軍壓力山大:「這位離朱姑娘,似乎並未出現在神策府的軍醫名錄上呢。」

  也就是說他就算有賊心也沒用,少了重要的目標人物,再怎麼手段萬千也使不出來嘛!

  美人雖好,奈何隔著世界線,這個鍋咱不背哈!

  丹恆再次欣慰。

  看吧!你們終於能理解我的苦悶了,都說了我不是他啊!

  接下來的光屏就好像刻意要和某個人作對一樣,拎著各種早中晚餐外加宵夜零食投喂的碎片影相時不時冒出來個一鱗半爪,別說幾位龍尊了,騰驍將軍也琢磨出點滋味兒。

  他摸摸下巴忖思片刻,猛得一拍大腿:「妙啊!」

  不等他說出後面的話,景元將軍一手一個把身邊倆小朋友往外推:「勞煩太蔔找找出去的路,彥卿,好生護衛。」

  「啊?哦……」彥驍衛不放心的看了一圈,丹楓皮笑肉不笑:「放心,我們肯定不會讓將軍少上半根頭發絲。」

  「我!我!」白露舉起手往上蹦,「我能救活!」

  「快去吧,早早找到出口早早回去。」景元笑得甚是端莊。

  符玄拉了一把彥卿,兩人剛出門光屏中那位年輕的將軍以一種很假但很好看的姿勢緩緩靠在大長老腿上,狀似奄奄一息,實則一肚子壞水兒。

  「嘖!」

  丹楓召喚出水龍,雨別祭出重淵珠,丹恆想了一下摸出擊雲,保持隊形。

  騰驍將軍橫刀擋在景元將軍身前,一如當日那般愛護:「說歸說,笑歸笑,孩子還小不禁打。」

  「將軍且讓讓。」丹楓心平氣和的把水龍搓胖了些。

  丹恆抬頭看看,嗯,心魔中的丹楓都沒有對他下這麼重的手,心情一下子就好起來了呢。

  「他都有八百多歲了吧,又不是八百多個月,這是什麼型號的孩子?」

  雨別的龍身也大了一圈,重淵珠高速旋轉,隨時能砸出來把神策將軍送進丹鼎司危重病房。

  「可是你們這麼多人,也沒有誰比咱元兒更照顧離朱姑娘了吧,瞧瞧她這從小到大收拾的爛攤子呦!我們狐人都舍不得這麼磋磨自家姑娘。」

  都說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騰驍將軍真誠的點出一個事實,四位龍尊跟著一塊泄氣。

  雨別想起持明那龐大的遷移人口,丹楓想起自己折騰出來的飲月之亂,丹恆想起自己那張流放判決書,白露想起自己那張步離人啃出來的出勤表。

  負責考勤的醫助為什麼總挑她出去溜達時突然襲擊?你閃擊到自己人了知道麼!

  甚至連陰暗角落裡的那個已經不太陰暗的男人也被掃射到,一下子又變得陰暗起來,嘴巴裡反復念叨著人有五名……

  「當年那些年輕人的心思,我現在這樣的老人家怎麼懂嘛。」景元笑得溫和,揍也不能在孩子們面前挨。先把小朋友們都送出去,後面才好見招拆招,「龍女大人,能否請您確認一下此地可是處於您所在的平行世界?」

  常樂天君固然法力無邊,可是從這麼多平行世界中抓取目標也不是件容易事,至少得有個錨定時間與空間的點吧。

  彥卿和符玄是跟著他來的可以排除,相比之下無論是騰驍將軍還是三位飲月君,都不如現任龍尊銜藥龍女的坐標穩固。

  再說了,這裡是鱗淵境,三個飲月君同時出現持明們怕是要炸。

  「我與你一起去看看,萬一遇到危險也有一戰之力。」丹恆提著擊雲走到白露身邊。

  他不認識離朱,關於她的私生活……留下旁觀會讓道德底線異常高的青年尷尬無措。

  雖然冷面小青龍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但是他腳趾摳地都快摳出一輛星穹列車了!

  「哦……」白露被丹恆拎走,痛失一手瓜。

  觀影室內現在是兩位將軍同氣連枝,兩位龍尊同仇敵愾,角落裡還有個陰暗扭曲的家伙在念經。

  光屏還在播放,赫然又跳到了離朱在湯谷中撬螃蟹殼,挖海藻根,路過一串章魚卵也要給搖散黃的前世時光。

  「濫用化龍妙法,貽害無窮。」這回換成雨別嘆氣,二十四條腿兒的重甲螃蟹,幾乎可以用「不可名狀」與「不可直視」加在一起去形容。

  又奇怪又惡心,怪不得離朱轉生後主修藝術類課程,肯定是持明濫用術法搞出太多醜東西,龍師都被他們醜到了。

  給我整點兒陽間的活兒啊你們這些家伙!

  「……」丹楓陰暗的坐著,整個人都像是被打上了一層陰影,「……」

  早在白露離開時雨別也隱去龍相,這會兒看著比丹楓還要陰暗。

  「呵!」角落裡那聲陰暗的冷嘲熱諷永不遲到。

  待到龍師離朱嘔心瀝血黑發斑白,騰驍撓著耳朵搖頭嘆息:「多好的孩子啊,肯定累壞了吧,就說看著怎麼豆丁大點,走路都不穩當,比其他持明小了一大圈……」

  「元兒啊,你被人舉報得不冤!」

  景元苦笑:「將軍,您又弄混人了。」

  他要真有那個運氣得此亦親亦友佳人相伴,還不得想盡辦法每日寸步不離陪著夫人才能安心?別說把人調成將軍近衛,將軍去給大長老當近衛也不是不行。

  打不過怎麼了?打贏自家夫人算什麼本事,說出去都嫌丟人!

  再說了,智識和存護對戰本就刮痧不是麼……總不能和夫人動真格的,看客們倒是心滿意足,惹怒了夫人卻要到哪裡去說理?

  實在是羨慕光屏裡的小白毛呀!


第279章 番外·互換

  玉兆往往會在鬧鈴響過十分鐘後再響一回,語音傳信平淡中帶著幾絲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揶揄。

  「再不起來妙妙就要發脾氣了,你今天得送他去羅浮靈囿打工。另外青簇托我提醒,不要忘記天擊將軍和燭淵將軍還在羅浮沒走,打包兩份早茶帶去天舶司待客。討債名單符太蔔已經發給我了,二十分鐘後我會見到元帥,今天會比較忙,勿念。」

  留守羅浮的人卷著被子睜開一只眼睛,又睜開另一只,膨著亂糟糟的頭發和一顆橘底黑文、頭上帶王的胖大橘貓大眼瞪小眼。

  不是,我狸奴呢?我那一只手就能托起來的白色小狸奴呢?這位個頭和肌肉都不遜於咪咪的好漢又是誰?

  「嗷?」

  大貓用頭拱了拱躺在床上發呆的「親爹」,從嗓子眼兒裡夾出幼貓討食的嬌嫩聲音,「咪嗚?」

  「……」

  景元將軍用他聰明的大腦思考了兩秒鐘,摸出玉兆依著收到消息的號碼傳信:「新買的貓糧放哪兒了?」

  這玩意兒看著怕是不太具有忍飢挨餓的耐心,不趕緊滿足它對食物的需求等會兒恐怕得提交一項耗資五百萬信用點的緊急裝修計劃。

  身上的睡衣是他平時會穿的款式質地,醒來的地方也確實是在他自己家臥室的床上,時間沒問題,季節沒問題,唯一的問題是……

  唯一的問題是將軍自己的問題。

  他推開貓頭坐起來看了一圈,閉上眼睛揉揉,扒拉開劉海,睜開眼睛再看。

  房間裡多了很多並不屬於他的東西,這裡還有另外一個人常年居住。

  窗戶上掛著憨態可掬的陶瓷貓貓龍風鈴,綠底白肚子,頭上還有兩個金色的點,大約是角。

  床頭櫃上隨意扔著把烏木梳子,半開的盒子裡露出很漂亮的發簪。

  那是「我」買來准備送人的禮物。

  空氣中也浮動著持明身上才會有的水生花氣息。

  考慮到數月前的一場奇遇,他想他大概明白這是哪條世界線了。

  「離朱」乃古國神鳥之名,也就是說,她和其他的持明天生就不一樣。

  夫人去玉闕出差了不在家嗎?那還真是……太巧了!

  「嗷嗚∼」妙妙的大貓頭又一次蹭上來,看著溫暖柔順的橘毛實際上又粗又硬又扎手,並沒有想像中那樣好rua。

  景元把離朱的傳信又聽了一遍,打開軟件訂星槎,正在操作中一條傳信跳出來。

  「妙妙向來在靈囿吃工作餐,你不要亂喂他!如果發現記憶一段一段的缺失就打這個號碼,丹鼎司來人上門給你檢查。我三個系統時後就到羅浮,別怕。」

  一串玉兆號附在傳信後,景元盯著那串字符看了好一會兒,眯起眼睛笑得歡快。

  全無後顧之憂的輕松感油然而生,都八百多歲了還被人哄著「別怕」,這何嘗不是一種新奇的人生體驗?

  「別郁悶了,我先送你去上班!」

  花了十分鐘時間搞清楚狀況,神策將軍行動起來也講究個兵貴神速——主要是今天花了這十分鐘發呆,早上時間有點不夠用了。

  花……可以不澆,少澆一天不礙事。

  他踩著拖鞋打著哈欠走去洗漱更衣,妙妙一頭拱進牽引繩蹲坐在門邊等待,聰明得不太像他的體型。能夠接受寵物搭乘要求的無人星槎剛好停在門外,景元牽著大貓坐進星槎,突然有種退休又被返聘了的荒謬既視感。

  「妙妙來上班啦?歡迎歡迎!」

  抵達靈囿後工作人員上前牽走大橘貓,回程去吃早飯前他不放心的扭頭多看了一眼。橘貓胖大的圓腦袋扎進食盆嚼得正歡,不遠處的籠子裡還有幾只活蹦亂跳的儲備糧正等著他挑選。

  原來大貓還能這麼養,叫他自己給自己掙口糧……嗯,挺好,這樣就不會被人起個「暴食將軍」的諢號了。

  雖然不介意,但是不好聽呀!

  早餐店還是他記憶裡最喜歡的那家,星槎把他送到店門口,這趟行程就算結束了。不等景元摸出玉兆付費,它自顧自關上門「嗖」的飛遠。

  他打開玉兆,看到軟件頁面上跳出一條扣費消息,預存的車費足夠他正常使用十年。

  「您早,今兒又是自己來吃早飯呀?要給離朱長老帶些什麼不?」

  老板對於老顧客總是有幾分不一樣的情誼在,不光記得客人的口味,連他的家人也要一並照顧到。

  「你也早,嗯……我看看……」

  景元用語氣詞把不熟悉的問題含糊過去,點了一桌子早餐——相當部分是為了打包帶給另兩位將軍以示親厚,這件事還是夫人專門傳信提醒的呢,必須得完成。

  吃過早餐結賬走人,他提起食盒出門步行十分鐘便來到天舶司。穿過辦事大廳時一個金發青年引起了將軍的注意。

  嗯?

  這不是星際和平公司的不良資產清算專家嗎?

  雖然沒有打過交道,但關於這位在匹諾康尼行事作風的消息頗有些趣味。

  跑羅浮來清算不良資產……這個想法很大膽,很創新,很有勇氣,就是不知道他生命的厚度夠不夠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

  仙舟聯盟可不是誰想捏誰就能捏上一把的軟柿子,也許人家只是來旅游度假?來花錢的客人,都是懂技術有品味的。

  那個金發青年像是察覺到什麼一樣,轉身看過來,然後低頭行禮。景元扯著嘴角笑笑算作回應,CPU高速運轉。

  這位清算專家認識他,甚至非常熟悉。

  金發青年穿著羅浮常見的傳統服飾,是廣雲袖大師傅的手藝,耳邊戴著昂貴的寶石墜子。景元將疑惑壓在心底,穿過辦事大廳來到接待貴客的西花廳。

  看看時間,還好還好,提前了五分鐘趕到。

  天擊將軍飛霄和印像中一樣踩著點抵達。年輕的狐人姑娘精神足胃口好,羅浮的特色早茶雖然清淡但也能讓她吃得心滿意足。

  「你家夫人,哈哈哈哈哈,昨兒下午殺去曜青持明駐地,把我們那兒的龍師挨個揍了一頓,就因為前幾日我替某些人傳話問你是不是老糊塗了。哈!揍得好!聽說她連方壺也沒放過,今天天亮時分又轉道玉闕,把和世家勾結的龍師打得鼻青臉腫才去見元帥,說是去道歉的。哈哈哈哈哈哈,元帥還得請她吃早飯!」

  向來謀定而後動的景元將軍露出迷茫的表情,好在很快又收了回去。

  就因為一句問責嗎?

  「還是你羅浮的龍裔乖巧啊!一門心思不是鑽研醫術和藝術,就是開拓商海積極生活,看得我都想找個和夫人一樣的持明過日子了!」

  飛霄臉上的笑容健康且富有活力,對這個計劃很有自信的樣子——那哪是夫人?分明是大腿!

  誰說將軍就不能抱大腿了,抱大腿的事兒,放在將軍這裡應該叫做「全天候戰略合作伙伴」!

  「咳咳,」神策將軍假假的咳了兩聲清嗓子,再怎麼說那也是「景元」的夫人,內部問題內部解決,外人想都別想,「天擊將軍說笑了。」

  花園裡慢慢走進來的老邁身影打趣道:「哦?笑話?是個什麼笑話?」

  「早啊,燭淵將軍!」飛霄每樣蒸籠裡的小點心都留了大半沒碰,就是留給老人家……和他身邊的羅浮百冶。

  板著臉的應星走在師父身後,看到景元衝他點了下頭:「離朱還沒回來?你不給她打個玉兆問問麼?」

  不管怎麼說,神策將軍表情管理功課一向做得好,驚訝與感嘆都沒有顯露出來,仍舊溫和一笑不作答復。

  「嘖!」應星抓抓頭發,只當景元這做師父的還在為自己的愛徒鳴不平。

  師侄啊師侄,你說你干嘛非要在別人家裡犯渾呢?

  想起自掏腰包給人補上的那把飛劍,應師傅心底狂飆寬面條淚——在家裡不好好教小孩,出門遇上硬茬子就會連你帶孩子一塊教育。

  「呵呵呵,都早都早,聽說玉闕今日很是熱鬧呢。」懷炎打著哈哈行至桌邊,飛霄把食盒推給他看,「您喝什麼茶?」

  應師傅熟門熟路去找來茶壺和茶葉,三位將軍拉開椅子坐下,各自手邊都多了一盞清茶。

  「我早上出門前,夫人傳信說她三個系統時後回來羅浮,想來覲見元帥得用些時間,總不能依著性子說走甩手就走。」

  吊了別人一早上,景元終於給出句實話。應星松了口氣,景元這邊態度緩和,離朱才有可能會高抬貴手放他們一把。

  怎麼有人護短護成這樣啦,八百多歲的老公要護,八九歲的小徒也護,真不虧你是個存護!

  敢怒不敢言的應師傅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畢竟在座的將軍們胃口都挺好,想化悲憤為食欲都做不到。

  「這邊沒事我就先回工造司了。曜青的謀士們進幽囚獄逛了一圈,出來後下了不少訂單,任務還挺重。」

  他先和自家師父道別,懷炎將軍樂呵呵的目送愛徒出門,抬起頭卻看到景元將軍:「今兒你好像很沉默啊。」

  「哈哈哈,」神策將軍朗笑,「我在想家裡的大貓,也不知他能不能住得慣靈囿。」

  已經走到門口但還沒出去的應星背對眾人眯起眼睛……景元這話題轉移得可真夠生硬,他平時好像不這樣?


第280章 番外·互換2

  鬧鈴響過十分鐘後,玉兆沒有任何動靜,景元就知道事情不太對了。

  自從他的生理年齡邁過八百歲門檻後,只要離朱出門不在羅浮,她就會每天早上准時在鬧鈴響後的十分鐘時給他發消息。

  八百歲並不是天人族的極限,不過丹鼎司的專家認為家中有這個年齡段的人時最好多注意一下,免得發生什麼措手不及的遺憾事。

  但是今天玉兆沒響,要知道離朱昨日就出門去了,直到現在還不和他聯系……問題有點嚴重。

  「喵嗚∼」

  圓頭圓腦的白色貓咪躍上床鋪,熱情的伸出粉粉小舌頭幫兩腳獸洗臉。他們這些沒毛的直立猿就是麻煩,毛兒都退化掉了,舔毛的好習慣也給忘了,每天晚上睡覺前還非要把自己泡在水裡洗一洗……

  貓咪不理解,貓咪很擔心。

  家裡養貓的朋友們都知道,貓咪舌頭上是有倒刺的,被它舔臉情緒價值大於被舔的感受。

  拖延放任並不能讓問題自行解決,他伸開胳膊攬住勤勤懇懇幫忙的小貓咪,推開被子坐起來,最後才睜開眼睛。

  臥室還是那個臥室,少了一個人的生活痕跡後顯得空空蕩蕩,莫名有些冷。

  昨日才取回來打算送給夫人的發簪明明就放在床頭櫃上,旁邊應該還有一把夫人用慣的烏木梳子……現在全都不翼而飛。持明手工作坊送來的貓貓龍風鈴也消失了,風吹過窗欞帶著窗簾不時鼓脹,寂寞的味道正在發酵。

  「妙妙?」將軍不死心的卡著胳肢窩把貓咪舉到面前,他家那只能在羅浮靈囿打工的吊睛白眉大老虎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這麼玲瓏小巧的時候。

  怎麼說呢,我景某人一生,除了夫人投喂八百年也只長了二十公分以外,就沒有養不大的生物。

  持明不好養嘛,大家應該能理解。

  「咪?」貓咪歪頭怔怔的看著疑似腦子搭錯線的鏟屎官,蜷起後爪給了他兩腳。

  你起不起床不重要,本喵吃飯才是大事!

  景元掀開被子,床邊沒有成雙成對的毛絨情侶拖鞋,他站著發了會兒呆,走去盥洗室洗漱更衣。

  中途他打開玉兆從頭翻到尾,聯絡名單上少了些名字也多了些名字,再看看消息記錄……人有點麻。

  這個事兒,不太好整,還是先按照記錄把該做的工作做完,然後想法子早點回去。別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夫人不在這裡,此「景元」非彼「景元」,實在是待不踏實吶!

  他給貓添了糧,給花澆了水,在固定的早餐店吃早飯,然後打包兩份點心裝在食盒裡提著搭乘星槎去天舶司。

  其實這位景元將軍的生活和他並沒有太大差別,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臥,總有些清冷蕭瑟的不適感。*

  這滿園的花草,白白付給擬造出來的秋風了。

  靠在星槎掛著細竹軟簾的窗戶旁閉目養神,他在腦中積極思考反復推演,想好了這一整天的對策。

  天舶司待客的西花廳中,炎老已經在了。老人家年長覺少,更喜歡在戶外欣賞風景。天擊將軍飛霄遲了幾秒才到,也沒有關系。打開食盒邀請客人享用早茶,自有天舶司的工作人員幫忙端茶倒水。

  上午三位將軍會面談得還是演武典儀之事,為了不露餡他只聽不說,一定要說也多是留個好改口的扣子,免得給另一個自己制造麻煩。

  他的處境可算不上好,持明離心,背後有人不停的捅軟刀子,手中可用的奇兵扒拉來扒拉去居然數不出幾個!

  公司、博識學會、步離人……這三者絕非僅憑巧合就能撞在一處。看來有人想動些髒手段,無論內外,他們既然勾結在一處,那就必然存在共同利益。

  即是利益,也是弱點。

  會議結束後雲騎士卒進來拖走天擊將軍送上的「伴手禮」,超載超速還強行把貨運星槎開到客用航道上的舵手也是罕見,馭空會聯合十王判官給他找個好罪名。

  「去幽囚獄巡視一番吧。」

  策士告知將軍大家已經按照他的要求將日常工作分別交給符太蔔和彥驍衛了,景元想了想,果然想出一樁必須他親自處理的大事。

  這邊的幽囚獄既沒有師父鏡流鎮守,也沒有持明大長老隔三差五關懷,更沒有天才工匠應星幫忙升級防衛。

  曜青前來圍觀犯人的使者恐怕要吃點苦頭。

  嘛……這也是沒有辦法吶,狗子,啊不是,步離人戰首呼雷越獄在即,真要讓他跑了羅浮的臉也別要了。

  如果我在這種環境中,多半會選擇放長線釣大魚,同時盡量減輕出現傷亡的可能。辦法倒也不是沒有,估計這邊的景元將軍正是作此打算。

  羅浮的幽囚獄在水下,相關結構與機關泄密,其中必然與持明龍師有關。

  提到持明龍師……又想起夫人,不知道她會不會被同族氣到。這一想可了不得,夫人的年歲也不輕了,輕易動不得真怒。

  從天舶司到幽囚獄,中間剛好經過鱗淵境。不是沒有其他入口,而是從這裡過也算順手震懾一番蠢蠢欲動的龍師——給他們提個醒。雲騎將軍不是個死的,真要有心找持明的麻煩……那也是一抓一個准。

  「將軍!」鱗淵境水下鎮守幽囚獄大門的武弁看清來人立刻放低武器行禮,景元微微抬手道了句辛苦。大門開啟他便徑直去了勘錄舍,找到今日當值的判官了解獄中近來都有何種安排。

  「曜青使者預約了今日來訪,他們要查看步離人戰首呼雷的關押情況。」

  判官一板一眼彙報。

  她本就依約在這裡等人,只是將軍先來了一步。

  「哦……巡邏的武備可有請假調休或是傷病的情況?」

  既然將軍動問,判官便找出名錄與值班表兩相對照。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發現好幾個巡邏的士卒病假事假請了一堆假。至少現在他們都不在崗,為了掩蓋自己缺勤的事實,這些人居然花錢雇人幫忙代班。

  如果是其他行當倒也罷了,只要有人能用,事情能支應得開,雇人代班姑且也算是種解決麻煩的辦法。可幽囚獄是什麼地方?這裡也能下手滲透是他完全沒想到的。

  除去雇人外,還有士卒私下調了值班順序,理由也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乍一看去這些人只是偷了個小懶摸了個小魚,卻在不知不覺中為來犯之敵大開方便之門。這種事「我」肯定不能允許,但命令究竟能執行到幾成……這種事有時候也由不得將軍。

  「勞煩你傳信勒令換班與被換的士卒前來集合。另外等會兒曜青使者到了也不必那麼熱情的有問必答有求必應,幽囚獄不是服務性營業場所,沒有義務滿足旁人的要求。」

  點判官幫忙最好有話直說,別搞什麼迂回和暗示。偃偶嚴肅的點頭表示得令,迅速通過幽囚獄自備的系統通知名單上所有換班的人前來勘錄舍集合。

  她完全按照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模式行事,景元沒交代的多一個字也不說,景元沒交代的事多一件也不做。連語氣也是缺乏人氣兒的棒讀,根本無法從中分析出任何有價值的情報。

  十王判官只說集合是軍令,卻沒有說是誰的軍令。等到這些摸魚怪罵罵咧咧聚攏在勘錄舍的業鏡台前,這才有人慢慢意識到事情不太對勁。

  咱就是說哈,為什麼將軍會突然出現在幽囚獄?又抓到什麼大敵了還是怎麼?

  將軍揮手,調撥來的一隊雲騎向著被圍攏在中間的人虎視眈眈。

  「願意上業鏡台的人在左邊集合,不要急,一個一個挨著排隊錄口供。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可以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再有下回……軍法處置!」

  在位至少七百二十年的神策將軍,不說身經百戰,殺的敵人加起來也夠從羅浮艦首排到艦尾。哪怕他一天天總是掛著張平和溫文又儒雅的臉,你也不能真把他當成學宮的教書先生看。

  清正肅殺的兵戈之氣如同山岳的絕壁迎面碾壓而來,這是羅浮雲騎極少能夠嘗到的滋味。神策將軍他往往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裡之外,只需眾將士上下一心同進同退即可,因此大家從來感受到的都是同袍之間惺惺相惜與臨戰高漲的熊熊戰意。

  只有被將軍視作仇寇時,他們才真正意識到總是閉著眼睛形容懶散的神策將軍景元是個完完全全的巡獵令使。

  哪怕他走在智識的命途之上。

  心虛於摸魚被抓的士卒們一個激靈全擠到左邊,一心一意等著上業鏡台。就只是摸個魚,說清楚了大不了退役嘛,總不至於就地坐牢。但是那些別有用心的人要想的就比較多了——神策將軍此舉究竟有何深意?難不成是消息泄漏了?還是說有誰失手被捕沒管住嘴巴?

  景元掃過左邊的士卒,視線停留在站在原地不動的數人身上。

  他從命途中喚出石火夢身,調撥來的雲騎士卒聽令行事。

  「拿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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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番外·互換3

  結束與將軍們的會面,景元慢慢走出天舶司。星槎海中樞依舊川流不息,橋頭的狐人測速員焦頭爛額。

  「老板,您這是貨運星槎?」

  「是啊,我就是貨運星槎。」

  「您這是打算去哪兒啊?」

  「我要去流雲渡碼頭。」

  「那您這要去流雲渡碼頭的貨運星槎該走哪條道?」

  「……宣夜大道?」

  「不是,我是問您,該走哪條道!」

  「該走宣夜大道啊,從這兒過去穿過洞天就到了,我熟!」

  「……從星槎海中樞去往流雲渡,您是貨運星槎啊!該走哪條道?」

  「宣夜大道!你好煩啊,都問了幾百遍了!」

  「我……!」

  一時半會兒這場源於生活的相聲估計講不完,景元悶笑著繞過勤懇工作的人們,不去打攪。

  開完會後他居然找不到需要自己去做的事,好像已經可以原地退休回家擺爛?

  「你怎麼還在這裡站著?」應星怎麼想都不放心,去而復返才挨著天舶司的台階就看到景元站在上面表情淡淡的發呆。

  完了完了完了……

  這一瞬間應師傅突破極限把仙舟聯盟厚得能砸死人的完備刑法從頭到尾背了一遍,確認了一下包庇魔陰這種事萬一再被揪出來自己應該不至於關在狗子隔壁,這才小心翼翼上前揮爪:「景元?」

  他聲音有些低,將軍抬眼露出眼中的銳利,很快又收回去。

  「這種情況可以去問問鏡流的,你別焦慮,十王司有一套完整的流程,你不當將軍當個判官也行的,十王司想請持明大長老偶爾過去坐鎮已經想很久了,到時候你們兩口子還是一塊去上班再一塊下班回家。」

  應師傅很擔心他的朋友:「所以,你還好吧?」

  「怎麼了?」人學自己總能學得很像,他惆悵的看著星核獵手殼子的羅浮百冶。

  師父沒有叛出仙舟啊……真好。

  世間之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能與人言的十之一二。此時此刻,饒是智計百出的神策將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種什麼樣的心情。

  驚訝?羨慕?欣喜?還是一種為友人感到喜悅的平和?好像都有,但又好像都不是。

  悵然若失。

  這也許是飲月之亂最好的結果,但……並不屬於另一條世界線上的景元。

  「嗯?我挺好的,就是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我這是在做夢?」

  他試圖把話題圓回來,偏偏百冶不上鉤:「你不對勁,別亂動,咱先找個地方先坐坐。」

  應星生怕大街上撞見十王判官,不是打得過打不過的問題,而是量刑輕重——不動手最多三年,動了手三十年打不住。

  不行不行,幽囚獄伙食堪憂,三十年出來魔陰身都要鬧了。

  他鬼鬼祟祟的拉起神策將軍就溜,逃竄過程中還摸出玉兆不時向離朱通風報信。

  景元:「……」

  如此鮮活的表情,放在那位星核獵手身上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的。

  應師傅一路把人拉進綏園,說老實話他這個「自投羅網」的行動計劃將軍表示看不大懂。但百冶一口咬定這就叫做「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景元只好從善如流的被他拉進十王司臨時駐地。

  「這地方的見習判官膽子小得很,稍微嚇唬一下她眼睛都不敢睜開,很適合藏匿。」應星拍著將軍的肩膀道:「兄弟,我肯定不會讓你隨隨便便裝進盒裡,你爭氣些,萬一真要長葉子也別把腦子扔了。」

  所以……

  景元苦笑,所以應星這是誤以為他要進魔陰身了嗎?雖然很想提醒他這麼干犯法,但毫不遲疑的偏袒也實在讓人窩心。

  用網上近來比較流行的話講……暖暖的,屍斑都淡了呢。

  「那現在怎麼辦?」

  神策將軍抹了把臉,自從那場戰役結束後他這輩子再也沒問過任何人「我該怎麼辦」。

  除了他自己,沒有人再給他答案。

  「等!」應星伸長脖子高高低低的觀察,身邊的竹子被他擠得稀裡嘩啦直響。要是雲騎斥候就這個水准……將軍大概會被氣昏過去。

  「等離朱回來。」他還知道把景元往林子裡塞塞,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比誰都顯眼,「她好歹也是丹楓帶出來的醫術,應該有辦法吧!而且有她在的話萬一你魔陰失控了我們也能壓制,總歸不讓你沒個著落。」

  「她馬上就到,我已經把坐標發過去了。」

  丹楓啊……

  神策將軍亂沒形像的窩在綏園竹林裡,百冶堵在外面探頭探腦,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縮回來,身後跟著個姑娘。

  景元動動手指,忍住了打玉兆舉報自己的念頭。

  離近了看她顯得更小,一點也沒有八百多歲的模樣。穿著綠色蓬蓬裙,束著米珠發帶,皮膚白皙,垮著臉看誰都像是要打架。

  「……」別看之前嘴上夫人夫人的放肆,眼下真正見到離朱他反而一個字也不敢吐。倒是大長老,上下左右轉圈的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搖頭。

  「不對,我的建議是去找太蔔符玄問個究竟。」她斬釘截鐵道:「一點魔陰的征兆也沒有,健康得很。」

  說完離朱轉過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嫌棄應師傅:「你不要一驚一乍的聽風就是雨好嗎?兩個大男人擠在綏園裡,你是生怕羅浮雜俎上同人文太少還是怎麼?《鳳求鳳》不夠看的?」

  百冶被她念得滿頭都是包,頻頻向景元使眼色——救命啊兄弟!

  將軍笑而不語。

  兄弟和夫人……嘛,沒辦法,只能辛苦辛苦兄弟了。

  離朱舉起手捏住百冶的領口來回晃了幾下,應星有理由相信她要是身高足夠估計能把自己拎起來甩。可惡的景元抱著胳膊作壁上觀,就差鼓掌起哄,莫非這家伙純粹是閑得無聊故意裝出種種異狀?

  可惡!

  大長老出夠了氣終於松手:「走吧,你們兩個再窩一會兒我都不敢想明天的羅浮雜俎還有幾個字不被口口掉,趕緊把閱讀物的分級做一下啊!」

  「就是就是,趕緊敦促六御把閱讀物的分級做了,不然總有些小徒弟傻乎乎天天只想著玩!」

  應師傅拿眼睛去撇景元,看了一眼迅速收回視線。

  要不要那個樣子盯著你家夫人看啊!我都快幻視了!

  「好好好,這就走。」神策將軍順勢撥開竹竿走到鵝卵石鋪就的林蔭小道上,踩踩石子轉身對身後的離朱道:「有些滑,當心。」

  「呵。」她始終保持著三步左右的距離,不遠不近。

  一行人叫來星槎飛抵太蔔司,悄悄從後門進去一看,好家伙,司庫青雀正和金發的埃維金青年湊了一桌打帝垣瓊玉牌。

  生著貓耳的貓亞種人姑娘冥思苦想抓耳撓腮,她對面的狐人策士胸有成竹輕揮羽扇:「我也聽牌了。」

  你「也」聽牌了啊?那麼在座的四個人裡有誰沒聽牌呢?

  應星:「……」

  離朱:「……」

  景元:「……」

  「……咳咳。」離朱咳嗽了兩聲,卡卡瓦夏馬上抬頭看過來,絢麗的眼睛彎成月牙,「離朱小姐!」

  她身邊的兩個大活人完全被他給忽略掉。

  「您是有事需要我去做嗎?」他隨手摸了張牌,看也不看拍在桌面,整整齊齊的骨牌向前一把推平:「胡了!」

  桌角上的籌碼也被他推到拍桌中央:「不玩了,我有事,這些請大家喝個茶。」

  贏家請客,這也是仙舟上的老規矩。

  青雀連摸四把就等著自摸,結果被人搶了先:「啊啊啊啊啊啊!我今天是忘洗手了嗎?」

  被人交了暗杠的貓亞種姑娘狂擦冷汗:「還好還好,不然我就得考慮本月剩下的日子去貓咖打零工了……」

  曜青的粉毛狐人青年笑道:「不如用這些彩頭買些食材,大家一起吃火鍋?」

  「好耶!」面前同樣摞了一沓「彩頭」的青雀舉雙手表示贊成:「加香菜的鴛鴦鍋怎麼樣!」

  也沒有少贏的椒丘挑眉:「麻辣和藤椒,香菜放在味碟裡不許下鍋,我最後的底線。」

  「我來找符太蔔。」離朱看向卡卡瓦夏:「你去吃火鍋,難得有朋友小聚,玩得開心些。」

  「啊……嗯,我知道了。」金發青年耳朵紅紅的,暗中觀察的神策將軍笑眯眯,眼底閃過一絲白光。

  青雀站起來給客人領路。

  「太蔔這會兒還在窮觀陣蔔測吉凶,你們有什麼事兒?」

  如果將軍自己來,那肯定是為了神策府的公事,借青雀一個膽子她也不敢如此言行放肆。但是將軍此番與友人同來,為得一定是私事,既然是私事嘛,就不需要那麼嚴肅了。

  「嗯……」離朱看了眼景元,努力組織語言:「看看這家伙究竟怎麼回事。」

  她說得含含糊糊,青雀沒聽明白,但她很是聰明的知道閉嘴少問。

  問那麼多干嘛!問得越多工作就越多,還全是額外的。

  「這邊來,數據庫和玉兆核心附近人總是很多,被撞上了會很麻煩。」少女笑嘻嘻的看看神策將軍又看看工造司百冶:「咱們羅浮的將軍可是走哪兒都特別受人歡迎吶!」

  被她專門看了一眼的兩位男士背後一寒。

  這羅浮的文化環境,是不是該清理清理了?


第282章 番外·互換4

  太蔔司,窮觀陣。

  符太蔔案頭擺著從神策府送來的卷軸,除了將軍印還沒交接這裡儼然自成一個小系統,羅浮大事小情皆有回應。

  青雀將客人領到太蔔日常辦公之處,慢慢落在最後面,然後轉身悄悄跑掉——椒丘大夫炒的火鍋底料那真叫做一絕,趕不上吃頭一口今日這牌輸得冤枉!

  賓主坐定,離朱看了眼還在狀況外的應師傅:「難得來一回太蔔司,你要不要去看看有啥能順手修的?」

  「有!」不用別人再次提醒,符太蔔從抽屜裡翻出張紙條:「各處機巧損壞的明細都在這裡了,多謝應工出手,訂單和費用稍後補上。」

  來都來了,應星摸出扳手出去修機巧。

  室內只剩下三人,清心明目的上好冷香青煙裊裊,景元垂下眼睛笑得溫和:「有勞太蔔幫我看一下,究竟是魔陰將近癔症了,還是這世上真有靈魂互換的奇事。」

  他說完前半句時符玄就坐直身體神色凝重了,待聽完後半句她從桌案後站起來:「茲事體大,等下班後人少些再以窮觀陣一試便知。」

  不管是哪種情況景元將軍身上的異狀都不能輕易傳出去——八百年的將軍,他已經將自己活成了一面旗幟,這面旗幟可以換,不能倒。

  閑等著怪無聊的,景元想到後門書庫那四位,彎腰從符玄的書桌底下摸出一副星陣棋。

  「不如手談幾局打發時間?」

  符太蔔表情驚恐的看看神策將軍又看看持明大長老,以一種「你今天是不是吃了豹子膽」的語氣謹慎拒絕:「不用了吧……我剛好趁這會兒時間把工作完成一下,晚上就不用加班了呢!」

  「啊?」景元沒想到破綻居然會在這裡,難道說另一條世界線上的自己不喜歡下棋?

  不可能啊,要是不喜歡下棋,「他」不會同樣在符玄這裡也偷藏棋子。

  「額,要不你領著大長老在太蔔司中轉轉,賞賞景?」

  大長老不喜歡下棋,她會掀棋盤!

  符玄約好時間便將兩位訪客「請」出門,擦擦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長出一口氣。

  被小輩趕出門,離朱邁開腳步直接走向窮觀陣:「我去陣眼處等著,要是有話就趕緊交代。」

  冷冰冰的,一點也沒有溫柔繾眷的感覺。

  「你……不高興了?」景元自忖與這裡的符玄沒什麼可交代的,三兩步追上離朱的步子,他保持著禮貌的距離淺笑:「我應該沒有做失禮的事吧!」

  ——被持明龍師之首斜著眼睛狠狠瞪了一記,如果不是怕打出個好歹耽誤本人回來,她很可能早就動手了。

  他舉起手又往後退了一步,以示無害。

  這幅示弱的樣子活像團棉花,離朱沒有欺負人的愛好,揣起手手不耐煩:「我在遷怒,但此事應該與你無關。」

  哪有人直截了當的說自己遷怒啊,這不是相當於變相自嘲「脾氣不好」麼。

  說話間兩人一前一後行至窮觀陣附近,蔔者們來來回回忙碌著,警惕的監控著光屏上每一次數字跳動。

  太蔔司內只有備用玉兆的存放處人比較少,離朱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站住腳,這個角度可以看到窮觀陣全貌,生生往復的數據流奔湧不息,遮住未來的神秘面紗被人一點一點掀起。

  異變恰在此時發生,一個偽裝成普通狐人的步離人突然從頭頂飛過的星槎上跳下來:「可惡的持明!去死吧!」

  戰首被這個邪惡的女人折磨到戰意盡失,不可原諒!不可饒恕!哪怕潛伏在羅浮的所有步離人全部暴露,他們也必須狠狠報復這個持明。

  景元揮出陣刀直指來者,離朱看都沒看他一眼,琥珀色透明的護盾在頭頂展開反向將這個送上門來的傻狗反向裹在其中。狼毒被完完整整裹在監牢之內,太蔔司忙碌的蔔者們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喂?十王司嗎?對,是我,我在窮觀陣備用玉兆倉庫外,麻煩來個人牽狗。」

  大長老淡淡的打玉兆報警,淡淡的掛斷通信,淡淡的看向不停撞向護盾的步離人。

  「下輩子注意點兒,別再把屬性點全點在肌肉上了。」幽囚獄的刑具斬不掉呼雷,總不至於斬不掉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狗子。

  「為了藥王!」那家伙撞在透明的堅盾上,最靠近離朱時他毫不猶豫引爆了藏在身上的炸彈。

  刺目的閃光亮起時離朱一把推開持刀護在她身前的景元。爆炸並沒有突破她的護盾,但半空中出現了一個不停旋轉的黑色洞口,對面傳來熟悉的氣息。

  她放下龍牙,順從的被那洞口吸進去。

  差點被人從平台上推下去的神策將軍回頭看到了她那副期待的表情,胸口猛然一空。

  ……

  「拿下!」

  神策將軍一聲令下,雲騎士卒奮勇爭先。那些以藥物遮擋真容的步離人紛紛撕開偽裝,狼毒信息素塞滿空間。

  大家確實有聽從命令提前服下丹藥,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丹藥的效果並沒有達到應有的水准。

  將軍揮刀身先士卒,已被封鎖的小空間內戰鬥展開得迅速結束得也很快。

  「你們且將這些俘虜拖下去關好……」

  水體深處爆發出一陣森冷的寒意,景元轉身揮手:「隨我來!」

  一定是有步離人得到消息已經滲透到幽囚獄深處,呼雷逃脫在即——不是說這狗子不能跑,而是不能讓他四處亂跑,演武典儀尚未結束,羅浮經不起鬧到明面上的大動蕩。

  迅速趕到幽囚獄大門外,一行人等好巧不巧迎面撞上個持明青年。

  這人……景元並不陌生,就是年齡有點對不上。

  夫人那邊這位濤然先生潛心學問,在學宮裡講了幾百年《仙舟聯盟歷史綱要》,如今正第二回轉生才剛落地,還是個幼崽。眼前的濤然卻是一副二十來歲的年輕模樣,表情微妙。

  「將軍,難得啊。」他似笑非笑的站在台階上,俯視著甬道上的眾人,「鱗淵境不入外人,您這樣興師動眾的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不等景元說話,背後幽囚獄大門被人開啟機關,濃重的狼毒噴湧而出。

  如果這裡沒有離朱,濤然很可能就是龍師中的長老,景元真是再怎麼想也想不到龍師之首會和步離人勾結——你這完全犯不上啊!至於嗎?有必要嗎?

  石火夢身掉頭擋在身後,金石鏗鏘之聲乍然響起,步離人戰首傲慢道:「黃口小兒,以卵擊石!」

  「散!」景元見過的步離人都夠當羊放了,下令士卒散開結陣,神君蓄勢待發……濤然驀然瞪大眼睛:「那!那是!不可能!」

  他驚駭的向後退了兩步,游絲般的蒼青色似從天邊奔來,時隔八百年,龍吟再次響徹鱗淵境。

  波月古海天地顛倒,張牙舞爪企圖一舉將仙舟將軍拿下的步離人戰首被一尾巴拍進古國宮墟的堅實石壁上。

  「……」蜿蜒游動的巨龍圍繞著雲騎們回旋,不少人差點在戰場上看傻眼。

  龍啊!原來持明還真能化成龍身!

  「你不是飲月君,你是誰?!」濤然大駭,「你不能動我!持明禁止內鬥,違者必受入滅之刑!」

  蒼龍的回應是一爪子給他個敞開心胸說說心裡話的機會,索然無味扔開變成串串香的濤然,她轉身游了半圈,一頭撞飛搖搖晃晃站起來的呼雷。

  狗子在幽囚獄裡蹲了大幾百年,冰抗雷抗虛數抗性統統拉起來,沒想到遇上了個「以理服人」的主。

  「留個活口……」神策將軍弱弱提醒。

  眾雲騎上前把濤然捆起來拖走,頭頂上龍騰狗吠,石料簌簌掉落,打得甚是熱鬧。

  步離人的利爪鑿在持明的龍身上,看著就很疼。比起臭烘烘的狗子,冷著臉的持明脾氣再壞也是自己人,士卒們握緊拳頭偷偷在心底給這位陌生的好心路人加油,轉頭揮舞刀槍殺向跟隨呼雷一同逃出來的三五狗腿。

  不是很巨的蒼龍一點也不畏懼強敵,翻轉身體兩爪敲碎呼雷的面鎧,狗怕敲鼻子,犬亞種人也是一樣。

  鼻血噴湧的步離人吃痛,爪子抓得更緊,幾乎將蒼龍身上的鱗片掀起來,琥珀色閃過,他四肢上不同位置裂開密密麻麻的口子。龍身絞纏在他頸項上,凶性大發,薄而鋒利的龍鱗結結實實給了呼雷一記「千刀萬剮」。

  原始的,凶殘的,暴虐的搏鬥,步離人的血和持明的斷鱗撒了一地。

  耀眼的金色炸開,持明突然收勢,貫通天地的長刀砸在狗子頭頂。宛如禾苗的另一把刀來勢洶洶,一招便將步離人戰首釘在地上無法掙脫,蒼龍騰空,歪歪扭扭飛向龍尊宮殿。

  鐘聲響起,龍師議會即刻開啟,鐘響結束前未能趕來的龍師自動失去龍師之位。

  「Q$!@#$@#$%#$#持明粗口#!#持明粗口#!#持明粗口#!」

  丹恆跟著聲音來到波月谷海之畔,他看到一條蒼青色的龍盤踞在宮殿牆頭上,把地下一群龍師罵得不敢抬頭。

  頭一回見到罵人能罵成發報機的持明。

  前任龍尊心虛的往後躲了躲,給陌生龍留出足夠發揮的空間。


第283章 番外·互換5

  丹恆不是龍師,他只是跟隨記憶中的本能得以知曉「鐘響開會」,自然到得晚了些,因此他並沒看到不久之前鱗淵境內的龍師大型勸退現場。

  龍師議會謝絕外族參觀,就算將軍也一樣。景元將軍期待的看著那條蒼龍,對方瞪了一眼他就老老實實縮回來,蔫噠噠的指揮士卒們合力把呼雷拖下去收拾善後,抓緊審問其他步離人。至於濤然……這家伙很是棘手,自然也只能交給大長老互相抵消buff。

  什麼?你說持明不得內鬥?

  我沒看見啊,誰鬥了?有人來告嗎?無人告狀……那不就意味著「內鬥」這種事根本就不存在麼!

  濤然被龍爪戳了個透心涼後一時半會兒也沒死,被掛在龍尊宮殿的檐角上隨風飄蕩的示眾。他質問離朱為何要站在仙舟將軍那邊「助紂為虐」……老實講這個問題硬控了大長老三秒。

  你還真自信啊!

  「現在!立刻!馬上!#持明粗口#就地給老子投票!誰想脫離仙舟聯盟?站出來!老子親自送他回湯谷!」

  「廢物!一群垃圾!就你們這樣的巨足蟹見了都得搖著頭走。不求你們揚名立萬,#持明粗口#只求你們把自己搞得像個靈長類行不行?沐猴而冠都算是誇你們有個猴兒樣!」

  「仙舟聯盟唯一的錯就是讓你們吃得太飽,一個個慣的!呸!」

  「真當自己是個什麼牌面上的玩意兒了?嘖嘖嘖,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要不是在聯盟地界上就你這樣一天死八回都不夠。」

  這個濤然哪裡曉得大長老的厲害,叫囂著要用化龍妙法如何如何……

  他要是早早閉嘴,說不得這麼多年修身養性下來離朱還能饒他一命。提到化龍妙法這個龍師不應該掌握的秘法,離朱果斷給了他一道水刃,送這位便宜師兄的轉世回波月古海返場刷機。

  爭執過程中但凡與濤然態度一致的持明有一個算一個下餃子一樣回歸波月古海,親手勸退掉三分之一的龍師後所有人的眼神都變得清澈透明。

  就算判她「入滅」,那也得能把人抓起來再說啊!當年飲月之亂飲月君伏誅是因為他憐惜族人沒怎麼掙扎就被抓走,如今這位一副恨不得大家天地同壽的模樣,誰敢惹她!

  他們都不能化龍,只有她能,僅憑這一點,今日這陌生持明就算是要把銜藥龍女從龍尊之位上踢下來,大家也不會有太大意見。

  然後就是丹恆看到的那一幕,蒼龍蹲在牆頭上無限輸出,龍師們乖巧老實低頭挨罵。

  「……老子今日救你們一回,橫不能日日都攔著你們往死路上跑。#持明粗口#別說老子不向著你們,多少出門看看吧,算我求你們。時代變了,別把自己活成個笑話!」

  「總覺得自己是龍裔,無所不能?拜托!在座有一位算一位,誰問過普通族人怎麼想嗎?這麼搞幾十億普通族人如何自處你們計劃過嗎?」

  大長老用尾巴把地面拍得「啪啪」作響,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鱗淵境鬧地震。

  「持明可以沒有龍尊,可以罷黜龍尊,甚至可以殺死龍尊。」她的視線落在人群外的黑發青年身上,「但這一切都必須能夠為全族獲取到可以相抵的利益,不是為了某一個人,某一個派別,某一個階層。」

  她好歹用一段能敲出來的話作為結束,歪歪扭扭的甩甩受傷的尾巴,殘破的鱗片稀裡嘩啦砸在地面上,幾個呼吸後缺少的鱗片就重新長好了。

  蒼龍縮小身形,一溜煙就失去蹤影,從頭到尾把人形真容藏得結結實實。

  丹恆的耳機數據線一重,他轉身就走,用最快速度離開鱗淵境。

  「找找白露,我估計她被人給扣了。」

  細細的聲音輕輕在耳邊道:「她身邊沒有護衛,又沒有能夠保護自己的手段,簡直就是個閃光發亮的大號軟柿子。」

  找白露,讓丹恆去找比離朱自己找要有效率得多。

  不多時他們就在鱗淵境的一處死角內發現了窩魔陰狀態下的敵人,白露被圍得裡三圈外三圈,小孩子只能縮成一團盡全力保護自己。

  你要是想激怒持明,就只管在她/他面前虐待一只持明的幼崽好了。尤其當這只幼崽手無縛雞之力還恰好是個龍尊的時候,效果絕對立竿見影,成年持明一准兒能把仇記到下輩子去。

  這群勾結內外的嘍啰們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水龍和蒼龍同時殺到面前。

  怒海狂濤不足以形容此刻波月古海的激蕩,連方才的呼雷都沒這幾位待遇好,免費享受了一把手動3D搖搖樂。

  雞蛋都能搖散黃,狗子路過也得多挨兩巴掌,海嘯的中心平靜如月光下的湖面,堅實的盾殼內小奶龍抱著尾巴瞪大眼睛驚嘆。

  哇哦!

  鱗淵境全境海水暴漲,四個系統時後一切才回復正常,丹恆扛著趴在自己肩膀上呼呼大睡的大長老送她去太蔔司找神策將軍。

  將軍怎麼會在太蔔司?可她要求如此,不想挨罵更不想挨咬的年輕飲月君只能乖乖依計行事。

  她把身形縮小到一巴掌就能托起的程度,前爪抓著他肩頭的布料,後爪時不時蹬兩下免得滑下去。不仔細看還當是條過於細長的蜥蜴,屬於近來比較時髦的新類型寵物。

  兩個持明來到太蔔司求見符太蔔,很快就有主簿出面引路,花廳內符玄與景元相對而坐。丹恆走進去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白毛將軍一躍而起筆直朝著他走過來。

  「夫人……!」

  黑發青年停住腳就想跑,符太蔔雙眼亮得嚇人。

  夫人?誰的夫人?誰是夫人?展開仔細說說?

  景元動作敏捷,抬手壓住轉身跑了一半的丹恆,從他肩膀上捧下來那條呼呼大睡不知天地為何物的細長蒼龍:「夫人?夫人??」

  那個持明用前爪抱抱腦袋,尾巴煩躁的敲了兩下以示自己還活著——聽見了聽見了,兩只耳朵都聽見了,眼下不想搭理你!

  「呼……還好還好。」

  神策將軍摟這那條龍喜滋滋的走回位置上坐下,另一只手將茶杯翻得叮當作響:「坐,坐,多謝你送我家夫人過來了,丹恆小友。」

  他看上去輕松又精神,很有種舉重若輕的瀟灑。

  符太蔔的視線被那位蒼青色的龍身持明引走,丹恆感覺自己好了很多。

  「尊夫人……方才……」他斟酌了一下,含蓄道:「與人辯經說理,這會兒許是累了。」

  罵經也是經,物理也是理,沒毛病。

  景元了然,提著並不存在的袖子低頭左右擦擦同樣並不存在的眼淚花:「夫人辛苦啊,是我無能。」

  符玄:「……」

  雖然你剛才先是雷厲風行解決問題然後推心置腹的主動說明原委讓我很感動,但是現在當著孩子的面兒發狗糧是不是多少有點不太道德?

  「持明之事,若無一個立場親近聯盟,或者至少右腦清楚且能穩住全族的首領在,確實不太好下手。不妨潛下心多多走訪,幾十億人裡總能出幾個人才來。」

  睡到一半離朱睜開一只眼睛打了個哈欠,額間兩個米粒大點的金色便是龍角所在。她懶洋洋的留下一句話,整條龍盤成一坨,腦袋扎進去繼續呼呼大睡,留了條青綠色的尾巴垂在外面。

  天線似的。

  「有勞太蔔開啟窮觀陣。」景元摸摸離朱淺色鱗片的地方,被不耐煩的蹬了一爪子。

  符玄無語:「隨我來吧。」

  這會兒蔔者們正圍著窮觀陣瘋狂演算之前鱗淵境的那場地震,不管怎麼算數據都很古怪,看上去橫豎不像正常答案。

  丹恆跟在後面,一行人等很快來到存放備用玉兆核心的倉庫外。這地方能完整看到窮觀陣的全貌,但又不至於影響別人工作,是個摸魚蹭資源的好地方。

  「也不知道妙妙一只貓在家能不能過得慣……」景元「端」著離朱碎碎念,大長老愛答不理的偶爾動動尾巴,「我早上有給你發消息送他去靈囿上班。就不知道那位知不知道晚上再把他接回來。」

  「妙妙倒也還好了,偶爾在靈囿多住一晚上也不是不行。就是彥卿啊,師父把他領去特訓了,我有點擔心。」

  白毛將軍忍不住,大長老是真的覺得這家伙有時候很煩:「他還用你擔心?他資質比你好多了。鏡流師父一身絕學好歹終於等到個能繼承衣缽的,寶貝還來不及呢。」

  「至於你?早八百年就失寵了,別想那麼多,別忘了給孩子點外賣就行。」

  她含含混混的吐槽,依舊犀利。

  神策將軍徐徐吐了口氣:「好吧,我有夫人有足夠了呢。」

  「哼!」

  蒼龍把自己團得更緊,這下連尾巴都縮進去了。

  走在最前面的符玄和跟在最後面的丹恆移開視線,都覺得今天至少能剩下一餐。

  冷面小青龍對離朱有股天然的親近之意,但是她時時刻刻都在用冷淡的態度提醒——不想走回頭路的話,今生我們就是陌路之人。

  蒼龍自由自在不受束縛,得以在廣袤的宇宙中開拓進取,飽覽壯麗勝景,那就不要再低下頭懷念過去的故影。

  ——我當是你前進的動力之一,而非牽絆在你腳爪上的鎖鏈。若能叫你終於得償所願,此生生死不見未嘗不是件好事。

  ……

  大衍窮觀陣高速運轉,好好看了場熱鬧的樂子神伸手撥動懸浮在面前的陀螺,暢快大笑著躲開遠處疾馳而來的光矢。

  「有人說帝弓以光速炫了七個輪椅,哈哈哈哈哈,啊哈真有樂子!啊哈真有樂子!」

  ……

  蒼青色的纖細持明不見了,將軍閉上眼睛站了一會兒又睜開,符太蔔知曉這便是她的師長回來了。

  ……

  「夫人!咱們退休蹭星穹列車的車票出去玩兒吧!你都因公受傷了總得好生休息,我覺得我也該退休了,不好叫符卿苦苦數日子,如何?」


第284章 番外·開拓

  洗車星是一種非常特殊的星體概念,它往往泛指一整個有恆星有行星有衛星的天體系統,但有時候其中特別的某一顆行星又會被拉出來單獨說明。

  從事星際物流運輸的朋友們都知道,星艦這種東西,無論載客的還是載貨的,只有啟用的那天最新最漂亮,仿佛意氣風發的富家少年,之後就會被無情的時光一點點磋磨成衣衫襤褸的浪蕩子。

  想要讓養活自己全家老小的兄弟重現昔日風采,就只能仰仗洗車星的回春妙手。

  當然了,如果只是單純的出門沒做好規劃以至於燃料和物資雙雙短缺,花上一筆信用點,洗車星一樣能夠替南來北往奔波的人解決燃眉之急。

  阿基維利的星穹列車也一樣。

  「所以說,去年你們就打算來一趟的結果半路遇到了蟲群?」

  離朱跪在紅絲絨墊子的長椅上,整個人貼著星穹列車寬闊的觀景窗向外張望,三月七趴在她旁邊連動作都差不多。

  「可不是嘛!那一回可把本姑娘給摔慘了,星更慘!」她朝趴在離朱另一邊的灰發姑娘努努嘴,「是吧?」

  「實在是慘,摔得五體投地。」星心有戚戚焉,「好懸給我摔得按表走了。」

  「那是有點慘。」離朱同情的扭過來看看她,「現在痊愈了吧!」

  退休後重拾醫術的大長老躍躍欲試,星核精滯了一下,哽咽道:「晚點再說吧,等會兒能下車去玩兒呢,我不太想錯過當地特色美食。」

  大長老的雲吟術比安眠藥還有效,但也只能起到安眠藥的效果,一指頭戳過來能讓她從今天這個時候睡到明天這個時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從姬子哪裡領到本月零花錢,正打算痛痛快快吃一頓呢,無論如何都不想錯過下車玩兒的機會。

  「哦,那好吧。」離朱表示理解。

  抵達的時間已是傍晚,這顆洗車星外面燈紅酒綠的無比熱鬧,看上去有點好玩,大長老也要去……哦,她退休了,現在只是個普通持明,榮譽長老。

  姬子和瓦爾特·楊這一路見過許多類似的地方,老成持重見多識廣的大家長對這種熱鬧興趣缺缺,紛紛表示不如留守車上幫帕姆干點活。

  毛茸茸的列車長感動得渾身直冒小花花。

  「帕姆一個人也可以的,所以大家放心下車放松幾天帕,就是別忘了及時回到車上帕。」

  最後領航員和楊還是沒下車,丹恆被派去看著三月七和星,離朱和退了休的將軍結伴,大家兵分兩路各玩各的。

  從龍師議會的繁重工作中解脫出來,離朱馬上把那份「老成持重」扔到九霄雲外,含著糖塊東瞅瞅西望望,什麼都好奇什麼都要看。

  「你說我是不是最好戴個絨球發夾假裝一下皮皮西人?這樣一來別人就會驚嘆我身高拔群了!」

  等待列車駛入固定清潔槽的過程中,她肉眼可見的急不可耐——神似隔著門縫朝外面伸爪子的狸奴。

  終於得以脫下那身將軍甲胄,景元穿著白色長袍披著件灰色外衫,靠在吧台上手裡來來回回轉著把精巧的折扇:「行啊,怎麼不行,那絨球手感甚好,應星專門用褪過色的步離人絨毛所制,活靈活現獨一份兒。」

  主要是皮皮西人身材矮小舉世皆知,這麼一來景先生就不會被洗車星當地居民追著舉報了。

  倒不是說離朱有多矮,一米六的身高在女性的普遍水平裡怎麼著也是個中等個頭。奈何她的參照物實在太高,景元他比一般的仙舟男青年還多出半個頭的高度呢,相比之下就顯得離朱格外袖珍了些。

  智慧生物的道德觀與法治觀念都是趨近的,眼看這麼一個白毛變態跟在黑發小姑娘身後,有良知的人都會第一時間拿起電話報警!

  ——孩子還小不懂事,你個大人也不懂事麼?

  為了避免這種麻煩,真正出門留過學很有見識的應師傅友情贊助了好友很多小道具,皮皮西人的毛球只是其中之一。

  離朱解下發帶,景元幫她把毛球夾好,蓋上頭發擋住端倪,然後又用發帶作為固定。

  中途三月七和姬子都幫忙提了不少意見,老楊和丹恆負責鑒賞和肯定。

  小浣熊負責搗亂,比如說建議把白色絨毛球換成垃圾桶的造型……什麼的……

  「仙舟的垃圾桶已經足夠多了!」三月七吐槽,「咱就是說,匹諾康尼的築夢師取材就取材,干嘛非得揪著垃圾桶不放啊!」

  「那可是垃圾桶!」星挺胸抬頭聲情並茂的感嘆,「靈感的源泉!智慧的溪流!王者的故鄉!」

  「是是是!知道了!」粉發美少女背上自己杏花微雨的雙劍,活脫脫一個俏皮小女俠,「咱走吧!開拓洗車星!」

  「耶!」

  車門一開星便打頭往下跳,幸虧丹恆防了一手,雲吟術恰到好處把她撈在半空中,「唉……你當心些。」

  帕姆操作樞紐把打算出去玩的乘客送下去,直到踩在堅實的地面上持明青年才松手。

  「這個星系附近同樣存在大片憶質,不過不像阿斯德納星系那麼濃郁穩定,所以也沒招來公司的視線,就這麼作為一顆普普通通的洗車星緩慢發展到現在。」

  身為智庫的管理者,提供目的地最簡單的背景介紹是丹恆日常工作中必不可少的一環。

  「這些憶質不是太穩定,如果發現周圍出現有背常理的事不要慌張,站在原地聯系當地救援部門稍作等待就好。」

  青年環視一圈表示該說的都說完了,景元唰啦展開扇子搖搖:「明白,多謝告知。」

  「……」

  這人怎麼一退休就平白多了幾分不正經啊,他真的靠譜嗎?

  但是不管靠不靠譜也沒有硬湊上去吃狗糧的道理,丹恆很快就被星和三月七一左一右拉走了,直奔燈火輝煌之處。

  礙事的年輕人自顧自熱鬧去了,恰逢「月」上柳梢頭,很適合黃昏後的約會。

  「不知夫人想去哪兒?」

  景元不慌不忙輕搖折扇,主要是給離朱扇風。

  這顆星球氣溫略高,環境又有些干燥,不是適合持明久居的環境。

  離朱眯起眼睛享受這股恰到好處的涼風,頭上那顆假裝皮皮西人的絨球隨之來回輕搖。

  「上回去匹諾康尼玩兒得挺高興,不知道這回又會遇上誰。」她看看宛如星海的霓虹燈,指指其中最大的一處:「喝一杯?」

  都成年幾百年了,大大方方提喝酒這種事沒什麼難為情。

  景元折扇一收握拳作揖:「饒了我吧,飲酒傷身,喝茶如何?」

  天擊將軍醉酒拆竹林,賬單還能寄去曜青解決。萬一自家夫人喝高了拆掉這洗車星……前任神策將軍怕自己的退休金不夠賠。

  他順手把折扇別到腰後,只需慢上半步就能營造出半抱著離朱的效果。

  「夫人去匹諾康尼休假時我沒能趕上,不知道這洗車星又會有何奇遇。」

  景元也不是這八百年來一直宅在羅浮沒動過窩,出差啦,打仗啦,總有出門的時候。真要說宅,還是離朱更宅些,持明本就戀舊,認准了一個地方能不動盡量不動。

  她被景元攬著向前走。踏入燈火璀璨的街市,就像從空曠的荒原一下子無縫接入到光怪陸離的熱鬧世界。

  這條街上人有很多,離朱放心的靠在景元胳膊上,她注意到來來往往的年輕人裡很多都穿戴著機械義體——胳膊,腿,鎖骨,眼球,手,甚至有個弄潮兒把頭蓋骨也換成了輕質高強度合金的材質。

  自然是沒有頭發的,全方位多角度向所有人展示他完美的金屬頭蓋骨。

  「……」

  兩位加起來活了快一千七百多的老人家用余光看了那年輕人一路,等他走遠離朱才抬頭小聲和景元說悄悄話:「還好是合金不是液金,不然我都沒法想像一個人給腦子鍍了層膜然後大喇喇擺出來給人欣賞的畫面。」

  景元展開扇子擋住嘴角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缺德笑意:「萬一要是聖質如初,那不就把短處漏出來麼麼!」

  離朱咂咂嘴,臉上的表情略有些古怪。她側臉看了眼前任神策將軍:「你不如直接說這人大腦皮層甚是光滑,從出生到現在腦子還是全新的就沒用過。」

  什麼叫「聖質如初」?對方get不到被罵的點,罵也罵得不盡興!你當誰都跟你一樣蔫兒壞呢?罵了人家還要暗地裡再爽一遍。

  「你能聽懂笑點就行,旁人我也沒興致和他們聊這些。」

  景元用手裡的折扇挽了個花裡胡哨的劍花。

  雖然半路棄劍改了用刀,少年時辛苦練出來的劍法卻是一輩子也不會忘的。到如今再比劃起劍招,他還是當年瀟灑肆意的世家公子模樣。

  離朱就眯起眼睛笑,低著頭笑得直抖。過了一會兒景元沒撐住也跟著笑出聲,兩人在說人壞話這件事上達成了空前的一致。

  街市兩旁的店鋪裡商品琳琅滿目,在這悶熱的黃昏中自帶一層霧蒙蒙的老舊濾鏡。你可能從來也沒見過它,但是當你行走在其中時,又會覺得仿佛在某個熟悉的夢境中真真切切的描摹過這番景色。

  作者有話要說:

  和小浣熊一起開拓,雖然一下車浣熊就跑了……


第285章 番外·開拓2

  作為一處人員密集物資流轉迅速的星系,這顆洗車星也是相當的繁華,程度就好比沙漠中的綠洲,山腳下的纜車中心,以及步行街裡的休息角。

  白日裡景色如何尚不可知,晚上倒是人聲鼎沸燈火輝煌,看著就是一個繁華的好去處。

  人多,所以景元理由充分的非要把手放離朱腰後,說是生怕和前將軍近衛走散,他這個柔弱的前將軍手無縛雞之力難免會驚慌失措。

  為了避免等會兒窘態頻出,還是未雨綢繆些好。

  「萬一我要是被人搶走了,那不是又得勞累夫人動手揚威麼!」

  反正這地方遇到熟人的可能性極低,某人愉快的放飛自我,「夫人知曉的,我不擅刀兵。」

  神他媽的不擅刀兵,給我看看你藏在命途裡的石火夢身啊!簡簡單單扔出去就能把人給壓成肉醬了好麼。

  「這話千萬別讓鏡流聽到,」離朱靠在他身上直翻白眼,「不然就是彥卿也保不了你。」

  她偷懶,索性把分量全都交給身邊的人:「鏡流非把你踢出去直接收彥卿做弟子不可。」

  那孩子是真招人喜歡呀,就是因為太招人喜歡了,一圈長輩時不時拎他出去練練。

  景元心甘情願給她當墊子,甚至還換了個姿勢好叫她靠得更舒服些。

  「我盡力了呀!真的盡力了!」

  他確實毫無保留的竭盡全力,已然達到天賦的上限。八百歲的景元和八歲的景元可不一樣,他早已學會平淡看待那份天生的差異。

  有的人兩眼一睜就能干過比自己大許多的對手,有的人一把年紀時常險些被小徒掀翻。這怎麼比,天賦這種東西從來不講道理——所以只要盡力就好了,剩下的精力不如去做自己更擅長的事。

  街道兩邊鱗次櫛比全是店鋪,招牌上刻著本地語種,下面有排通用語小字補充說明。

  食品、能源、淨水、藥物,還有各種服務。

  對,各種。

  衣著或是清涼或是極具特色的男男女女隔三差五的站在燈柱下招攬生意,他們背後的霓虹燈也會格外大格外閃爍,生怕行人看不到似的努力制造視覺污染。

  後知後覺這地方不太對勁,離朱和景元面面相覷,然後一同無奈笑出聲。

  仙舟聯盟果然還是法律太完備也太安全了些,總讓人誤以為諸天寰宇應該也都是可以飯後悠然遛彎的地方。

  「我就知道!」離朱沒說完她知道些什麼,景元把她攬得更緊,「走出去就好了,別人的家務事,我們管不了。」

  如果是仙舟之下出現這種買賣,最多能活七十二個系統時就算老板背後有人了。褐夫之亂深刻的嵌在每個仙舟人基因裡,肉眼可見的剝削與不公都不被允許存在,無論勞動、價值、智慧,還是肉體。

  不是每個人都敢站出來討伐不公,但要只是摸出玉兆拍照報警的話,那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你當我是什麼行走的麻煩制造機嗎?走哪兒都要惹是生非……再說我也沒那個本事,最多管管蒼龍一脈的持明,現在連他們也懶得管了,愛咋咋地吧。」離朱撇嘴,退休後沒有壓力,骨子裡那股持明特有的驕矜立時冒出頭來:「那又不是我持明族人,我吃飽了撐的管別人家閑事,說不定回頭人還罵我老登屁事多。」

  正說著前方一棟尤其華麗的透明建築裡走出兩個陰柔青年送客,其中之一身量中等耳廓尖尖,很有辨識度。

  景元:「……」

  不是,你們不要命啦,這麼不給大長老面子?

  「別急,先看看再說。」他彎下腰貼在離朱耳邊小聲安撫,離朱斜過來一眼:「我有什麼可急的?那不是持明。」

  啊?

  景元幾乎立刻聯想到丹鼎司有一項面向聯盟以外的吸金技術。

  「整出來的啊?膽子真大!」

  哪怕到了星際時代,隨便在骨頭上動刀也不是個好主意。人體系統復雜精密,並不是說覺得哪裡不好削哪裡就能解決問題。每天天舶司都會收到大量就醫入關申請,其中相當一部分患者就是整容失敗了求過來恢復「原始出廠數據」。

  老實講,很多人不整比整了還要好看些,這是丹鼎司相關醫士們給出的統一結論。

  「嗯,純整,硬整。我估計他頭面部骨骼得有三分之二都換成金屬了,不然撐不住。耳朵裡也打了東西進去,看著就疼啊……真能折騰!」

  雖然在醫學領域毫無建樹,但手術台上的患者離朱可沒少見。總有些懂技術的游客能付得起請動大長老的費用,反正就是一個雲吟術的事兒,回頭人還得謝她。

  前面那個年輕人明顯是個短生種,但凡有點經驗的醫者都能看出他先天不足後天也營養不良,能好好活著就已經很令人欣慰了,根本就不具備對身體胡改亂改的條件。

  但他就是改了,還改得很離譜。

  持明身型纖細是因為有水生屬性,上古時期龍裔多數生活在深海極少登上陸地,因此他們肌肉與骨骼的密度很大,體重也不輕,外在更是為了適應水中生活才進化得線條流暢,那個,短小精悍。

  所以說非龍裔的純陸生人種不管硬餓還是用藥,都不太可能達到類似效果。

  在地面上追逐獵物的恐怖直立猿別想著又要又要啊!

  至於持明極有特色的尖耳朵……那也是為了更好的接收到水體中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音與震感才會向外伸展,要論方便其實普通人的圓耳朵才最適合陸地生活。

  這會兒真持明遇到假持明,怎麼看怎麼覺得哪哪兒都奇怪。但這又是人家職業需要,潮流的趨勢,不關己事時大長老很尊重別人的各種習慣愛好信仰等等等等。

  迎來送往的年輕人一回頭就注意到街角轉出來兩個外地游客——從氣質和表情就可以分辨出他們是不是本地人了。挺胸抬頭目光清正,與人視線相交也沒有回避之意,甚至還會彎起嘴角頷首致意,一看就能看出這兩人生活無憂,不是手頭緊巴的觀光客。

  站得那樣近,他們兩個應該是一對吧!那姑娘身上的衣著裝飾雖然簡單但質地精良絕非凡品,至於她身邊的青年,哼,一看就是高門大戶炊金饌玉養出來的世家子。

  最討厭這種人了。

  「兩位是第一次來我們這兒旅行嗎?需要導游嗎?地圖呢?可以幫忙訂票叫車哦!」

  他不喜歡這些衣飾精致華美的貴氣公子,卻也不討厭他們手指縫裡撒出來的信用點。雖然這麼說很氣悶……但是生活在泥潭裡的人,看到明晃晃宛如對照般的另一種人生,心底難免忍不住想要轉過身去吐上兩口吐沫。

  ——可惡,這世上這麼多有錢人,怎麼就不能多我一個?

  不敢當面吐,那是因為干癟的錢包和胃袋教會了他們低下頭。

  「多謝,不過不用了。」景元只覺得這位服務人員的惡感來得毫無緣由,不管什麼原因,他和離朱總歸是沒有招惹他的。

  他甚至在心底謝天謝地,這大幾百年下來離小朱胸襟寬廣了不少,遇上這樣的傻子只是無視,並沒有要上前和他較真的意思。

  離朱平等的不拿正眼看任何一個陌生人,她的視線落在遠處糖果店花裡胡哨的展示櫥窗上。

  景元笑笑繞開這位過於熱情的假持明。他的搭檔就在不遠處,大概是在假扮另一種水生人類亞種。青年把頭發染成藍綠漸變色,眼廓深得不合比例,耳朵上的皮膚被拉成張薄膜,硬生生仿造出鰭狀質感。

  臉上……臉上妝容太厚,完全看不清氣色如何。

  「唉……」走過去老遠離朱才嘆氣,「這是何苦?健康健全的美才是真的美,就算哪日天災降臨也能搏一把好活下去。整這一出,人不人魚不魚的,花錢遭罪,還要用今天的命賺明天的錢整後天的臉……」

  她頓了一下,搖搖頭嘲笑自己:「我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許是人走投無路了不得不這麼干……倒是找個容易整的模板嘛!」

  要是可以的話她一個持明真恨不得自己身高一米八體重也一百八呢。俗話說得好,餃子要吃燙燙的,女人就要壯壯的!有那麼結實的身板,往街上一站保管沒人蹬鼻子上臉的無事生非,倒霉遇上不長眼的貨色直接一巴掌上去送人去見他太爺,反正咱絕不吃虧受氣!

  「這裡的管轄者既然不在乎治下子民活成這個樣子,他日被人踏碎骨頭時想必也沒有詛咒抱怨之語吧。」景元搖著扇子盡說些反話,離朱看了他一眼:「說這些你自己能信?」

  別處的公卿如何她不知道,仙舟那些被踏了一遍的公卿們可是罵得極難聽。不說過去,哪怕現在那些被收拾得低眉順眼的世家但凡膽子大些或許還能效法古法堵在神策府大門外敲破臉盆叫罵,可惜這種熱鬧到底沒看上。

  「我信啊,」景元貓貓得意,「有夫人在,誰敢欺負我!」

  這麼多年被逗得多了,離朱硬是立刻就明白他究竟在得意些什麼。

  「……」

  大長老無語,大長老神色復雜的看著開屏中的某人,大長老默默扭頭不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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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番外·開拓3

  喵喵叫著虛空炫耀夫人的前任將軍很快就因為過於嘚瑟而挨了一記「制裁」,離朱收起手刀,在前者演技大於情感的哀嚎聲中又輕輕拍拍他胸口揉了兩下,景元馬上就安靜下來。

  相識八百載,她很少露出柔軟的模樣,溫情也更多是對著各族幼崽。

  老實講吧,不管在自家內室裡都發生過什麼,走在外面大長老不管和誰同框出現都沒什麼CP感,包括真CP將軍本人……這實在是件讓人一想起就不由悲從中來的事。

  誰知道在這個小到羅浮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聽也沒聽說過的洗車星上,她又急又氣的害羞,露出了女子望向情人的蠻橫神情。

  一鍋湯燉了八百年,今日終於在恍惚中聽到兔子跳進袋子裡的「噗噗」聲,退休了的將軍好懸沒虎目含淚。

  「輕些、輕些,夫人可憐可憐我,哎呦!」他又想依照平日裡的老習慣黏黏糊糊貼著她,又怕總是一個套路會被她嫌棄膩歪,話說到一半覺得不妥臨時用一聲假假的慘叫作為結束。

  離朱側著頭,眼神清亮亮的看著這家伙,反手揪住他外衫的前襟。為了遷就她的身高他微微垮下腰,遠遠看過去整個人老實巴交的,有點傻。

  「我也沒用勁兒啊……打疼了?」說話還是熟悉的調調,語速卻變得和緩,景元翻來覆去品了好一會兒,恍然大悟。

  「我好像看到丹恆在那邊……」

  很好,衣襟上那只手「咻」的縮走,大長老負手背過身去,端底是光風霽月、泠泠然如竹下之風。

  退休將軍:「……」

  破案了呢。

  就說丹楓那樣偶像包袱沉重的人,怎麼會養出個真不要臉面的姑娘?她只是講究得比較隱晦罷了。

  「看錯了,只是個穿著綠披風的陌生人而已,想來丹恆這會兒正頭疼著呢。」景元咂咂嘴,反復品嘗方才被那只骨肉雲亭的手揪住前襟時的滋味兒。

  還真別說,挺甜的。

  被人當做筏子講了遍的丹恆自然不會突然從地底下跳出來攪人好事,但是某人想被夫人繼續牽著走的心思也落了空。大長老身形挺拔跟巡視鱗淵境似的走在前頭,硬把熙熙攘攘的燈紅酒綠之地給走出碧海藍天白沙灘的錯覺。

  兩人誰也沒說話,就這麼一前一後走了一會兒,身後突然傳來亂糟糟的吆喝聲。

  景元眼疾手快拉著離朱站在路邊陰影下,冷眼看賭場裡的賭徒被人拖死豬一樣拖出來扔在路中間。

  那是真的熱鬧。賭紅了眼的人就不再是人,為了重回賭桌證明自己,他會把手邊一切都看做籌碼,哪裡管他人形還是物形。不過這位顯然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身邊既無嬌妻也無愛子,路人紛紛放下心——終於有個賭徒是沒人善心大發收了去的了。

  但是他很快自主開發出另一種籌款的新賽道。

  「求求了,賞幾個信用點!」

  這家伙彎著腰逢人便拜,好壞得點東西就換下一個目標,不給就抬頭伸手做要撲過來的恐嚇狀。

  整條街道從頭到尾也沒有能直接翻出去的地方,離朱轉身就想走,她一動,那人剛好看到個比一般皮皮西高了十來公分的姑娘。

  女孩

  矮矮的

  瘦瘦小小

  天生的軟柿子

  「好心姑娘!賞點吧!」他如獲至寶撲過去,還沒摸到那姑娘的影子,腿上一重抬頭就看見個白發青年笑眯眯將視線投下來:「當著某家的面騷擾某家的夫人,不太合適吧!」

  那人很快縮回去,點頭哈腰擠出皺皺巴巴難以扯開的笑意。

  「對不住,對不住。先生賞點?」

  景元搖著扇子松開腳就跑——開什麼玩笑,他寧可把信用點和巡鏑扔海裡聽聲響也不會便宜這種糟爛的賭狗。

  會被夫人埋怨浪費!

  離朱在前面已經走出一段距離,身後風聲大作,腰間一緊整個人騰空而起,居然是被抱著跑向距離最近的出口。

  「這裡不好,頻頻叫夫人心煩,換個地方再坐。」

  悶熱的夜風把發絲帶出抹彎曲的弧度,她像只狸奴似的動手來回戳戳掌下那人半邊臂膀。明明也不是個高堅果似的壯漢,偏能扛起羅浮八百年又穩穩放進後人手裡,真叫人又心疼又佩服。

  至少今日看到的種種,在羅浮上完全沒有生存之地。仙舟以外不好說,仙舟之內景元確實殫精竭慮盡最大努力為所有人打造了一處安全的棲身之地。

  「差不多的店鋪就行了,欸!你隔得我胃疼。」她別別扭扭盡找他的茬,「那些策士不給你飯吃嗎?看著毛茸茸一大坨,實際瘦巴巴一長條,是不是只要我不在神策府,你自己就得過且過?」

  「額……」白毛語滯。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是啦是啦,是可以照著慣例大吐苦水示弱,但夫人很有可能馬上就接一句「難道你自己不知道照顧自己」。

  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天也不是這麼聊的。

  他要給出一個讓她好繼續往下接的答案。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這不就消瘦了麼!」溫潤的聲音含著笑,他看著前方,離朱撐起胳膊看著這個人,眼睛轉了一圈。

  她放低手臂完全壓在他肩上,貼近過去吸氣短短吹了下某人的耳朵,攬在腰間的手一緊。

  「別鬧。」他像是突然感冒了似的,話音裡帶著些許沙啞。

  「……」離朱趴倒在景元肩頭笑得東倒西歪。

  叫你再逗?叫你再逗!

  大哥別說二哥,誰也沒比誰好到哪裡去。

  好容易出了這處誤入的紅塵場,景元賭氣一樣把離朱舉起來纏在懷裡,金燦燦的眸子緊緊盯著她:「夫人,莫要戲耍我。」

  「不戲耍你……」離朱惡劣的勾起嘴角,「那你說說,我去戲耍誰?」

  白皙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摳著他身上那件灰色罩衫,就像軟軟的鉤子摳在人心上。

  要知道持明長老身邊可從來不乏別有用心之人吶!她手裡有權力,別說八百歲,就是八千歲也有人願意舉手過頭高呼大長老容顏永駐青春不逝千年萬萬年。

  將軍自信了一輩子,終於遇上了扎手的硬點子。

  #面子不如裡子#、#要面子就沒有夫人#

  「……那還是戲耍我吧,」他把人往上小小拋了一下又接住,離朱就放心的等著,一點兒也不怕掉下來:「你想好了?」

  「想好了想好了,別人哪有我合適,我還能給夫人當個捧哏呢!」景元又把人放低了些,活像只舍不得放下心愛小魚干的長毛獅子貓,高低得抱著才能安寧。

  背後是紙醉金迷的萬丈紅塵,面前除了離朱只有一片隱沒在夜色中的寂靜森林。夜風還是悶熱中透著幾縷躁意,山林沉默,天上的星河也沉默。

  「離朱,」

  不是故意拉長尾音帶著小小心機的「夫人」,也沒有任何哄逗人時的浮誇。他就這麼站在燈火與夜色的交界線上,溫和的抱緊她,目光平視,「我心悅你。」

  告白這種事,應該是勝利後凱旋的高歌,而非進攻時吹起的號角。將軍求勝,不求險,更不會去賭。他必然要勝券在握了,才會從容步入網中彎腰撿取勝利的果實,而不是單憑一腔孤勇就茫茫然頭鐵的撞進去。

  離朱額頭微微滲出些細汗,心底暗自慶幸此地燈光不是很亮,臉上的熱意也不會輕易被人發現……要不是景元頗有先見之明捉緊了她,只怕大長老這會兒扯起一陣風就溜得無影無蹤。

  老仙舟人嘛,別說行動上如何,嘴上臉上總歸還是有點保守的意思。像這樣「大庭廣眾」之下傾訴衷腸,多少刺激了些。

  「唔!嗯!我知道了,你放我下去!」說是這麼說,明明一拳就能把退了休的前任將軍錘進丹鼎司,大長老卻只是無助的扭了兩下,力道甚至不如當年揮拳猛揍頑童時大,「快點放我下去!被人看到將來還要不要出門了!」

  「看到就看到,只要我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景元發現了夫人全新的一面,哪裡肯輕易放開。

  就像家裡從來只肯和你一板一眼禮貌互動的貓主子突然有一天毫無征兆的走近過來低頭輕蹭,哪個鏟屎官不呼吸急促大腦缺氧,然後抱起主子一頓猛嘬?

  「還是說我就這麼拿不出手,會叫夫人面上無光?」

  金人巷打把勢賣藝的行為藝術表演家們都沒他變臉的速度快,他垮下臉可憐兮兮的,那頭白毛都跟著暗淡了幾分,幽幽怨怨如泣如訴的低聲道:「夫人你倒是說啊……」

  一陣一陣吹過的夜風不知不覺混雜了幾分涼意,離朱渾身一抖:「噫!你正常點!」

  「夫人一害羞就強行轉移話題,我已經曉得了!」

  反正她也不會真動手打他,景大少爺今日必要給此身掙個分明,「再湊上幾天好歹就攢了一輩子了,夫人總該給我句實在話。」

  他大有倒地打滾耍賴的意思,反正這地界偏僻,誰也不認識誰,大不了就真碰一回瓷兒唄!

  離朱又動了動,深感今日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別看景元平日裡有事沒事就愛逗她幾句,真叫他自己被逗了,一下也吃不住。

  時至今日,她仍舊不是很懂學宮講師吟誦的上古歌謠中那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濃烈情感到底是什麼。但若是將其中一人替換成互相扶持這走了幾百年下來的景元,好像又能隱約明白一點。

  但是他們風雨無阻的相伴了這麼多年,又比那種濃烈卻又單薄的情感多了些親人般的脈脈溫情。

  如果景元問下輩子的事,離朱指定搖頭表示做不了主。但他只問今生,一個肯定的答復還是有的。

  「我亦心悅君。」

  作者有話要說:

  開拓的事就交給小浣熊了,老人家藏在角落裡約會談戀愛呢,勿擾!


第287章 番外·開拓4

  「我們回來了!」星掄著棒球棒滴溜溜的畫圈,三月七走在她身邊嘻嘻哈哈,只有跟在最後面的丹恆,不光手裡提著數量可觀的塑料袋,表情也非常……

  額,比平時更加心累的樣子。

  「帕姆,這是咱們帶給你的禮物,一個新枕頭!可舒服了,據說是什麼什麼鳥的羽毛填裝。」

  三月七跳著從丹恆胳膊上拆下來一只袋子,打開後裡面躺著一只深藍色咩咩羊枕頭。

  「!」

  列車長的小短手捂在胸前,臉上盡是感動與不可思議的驚喜:「謝謝你們!你們是最可愛的無名客帕!」

  「哎呀,不用謝,應該的。」粉發少女轉身抱了抱小灰毛,又推回去繞著丹恆轉了一圈:「咱們三個對了零花錢,丹恆幫忙挑的款式,你快去試試吧!」

  她走回來,推著帕姆催它試試新枕頭。

  列車長收下禮物,不過並不著急嘗試。

  「既然你們都回來了,列車也已經洗干淨了,咱們就直接躍遷帕!」

  帕姆著急啊!再不去新的世界,星穹列車就要動力不足啦!

  「欸?這就要去翁法羅斯?」星露出迷茫的臉,「不需要再清點物資了麼!」

  誰也不知道翁法羅斯內部現在具體是個什麼情況,星際旅行是這個樣子,前方到底是絕景還是絕境,只有真正親眼見到時才能分明。所以說,無論做多少准備都不嫌多呀!

  「離朱和景元回來了嗎,好像沒看到他們。」丹恆左右看看公共車廂,「他們回羅浮了?」

  前路未知,退了休的老人家確實不適合過如此刺激的生活。雖然心裡難免有點空,但冷面小青龍還是表示理解與支持。

  「嗯,平安就好。」

  「啊?誰說他們走了?」帕姆撓撓耳朵,戴正自己的列車長小帽子,「那兩個人回來的比你們還早好帕,非常准點守時呢!」

  丹恆停了一下,馬上朝後面的乘員車廂走:「我去喊他們出來准備躍遷。」

  「突然變得咬牙切齒了呢!」星擠眉弄眼的半遮著臉,一邊偷瞄丹恆的背影一邊以一種大家剛剛好都能聽到的音量「小聲」和三月七蛐蛐,「你看你看!他急了!」

  三月七把眼睛眯成很難描述的兩條弧線,故意擺出從仙舟民哪兒學來的新表情,五官亂飛沒一個在正常位置上:「聽說了嗎,父母關系太好的時候孩子會很失落呢!」

  「哦呀∼」小浣熊撲到冷面小青龍左邊拽著他的胳膊,美少女撲到他右邊如法炮制,「嘖嘖嘖!」

  兩人雙胞胎似的同步揶揄黑發青年:「快來快來,我們是絕對不會讓你失落的,趕緊回到咱們的雅利洛開拓小分隊裡來吧!」

  「唉……別鬧。」

  心累都不足以形容丹恆老師此刻的情緒了,他左邊右邊各掛著一只隊友,側身回頭看向微笑著的姬子和瓦爾特·楊。

  你們就只是看著嗎?都不管管她們兩個嗎?

  姬子摸摸長發上的玫瑰花形發結,端著咖啡啜飲:「這顆洗車星上今天的天氣可真好啊!」

  「確實。」老楊杵著拐杖推眼鏡,「天氣真好……」

  這麼生硬的回避真的好嗎?

  列車護衛兼智庫管理員他快要碎掉了啊!

  萬般無奈之下丹恆不得不左手一只右手一只的走到乘員車廂後面,敲響那兩個家伙的房間門。

  「要躍遷了,列車長讓我來喊你們。」

  帕姆:帕?

  拉門迅速打開,景元笑著探出毛茸茸的腦袋:「好的,我們馬上就去。」

  丹恆:「……」

  嘖,握緊擊雲的右手突然有點癢啊,肯定不是我的問題,一定是被丹楓殘留的記憶給影響了吧!肯定是這樣的啊!非常合理所以並非是我打算行刺前任羅浮將軍,實在是前任龍尊看不下去這家伙春風滿面的得意模樣!

  這麼一想,念頭一下子就通達了呢。

  「要躍遷了?翁法羅斯?」離朱從景元胳膊底下鑽出來,居然還光著腳,「我好像有點關於那裡的隱約記憶,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

  她在持明卵裡一躺就是幾千年,沒有中途反復多次轉生的干擾,之前翁法羅斯大概什麼樣持明還真能提供些情報。

  「肯定可以啊!雖然現在那裡面已經很久沒人進去了,能知道之前是什麼樣子也很有參考意義。」

  三月七松開丹恆雙手合什胸前交握:「幫幫我吧!大長老!」

  離朱:「好的,離……」

  「別!別學別人的台詞,太尷尬了!」景元把她抱回懷裡捂嘴,順便當著「小朋友」們的面兒蹭蹭她的頭頂,「抱歉,稍等片刻!」

  拉門「啪」的關上,三月七沒忍住,順勢捂著肚子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景元將軍臉色都變了!」

  大長老實在是個很有趣的人,有梗她是真敢接啊!

  「走了走了,趕緊回公共車廂,再堵一會兒景元非得把咱們統統斬無赦了不可。」

  如果星臉上那抹缺德的笑意能稍微收斂些,丹恆或許能相信她。

  「走吧。」他動動嘴,再次一手一個把很擅長奪筍的隊友帶走。

  過了十幾分鐘,景元和離朱出現在公共車廂內。這兩個加起來年齡超過一千六的老人家突然變得黏黏糊糊,神似兩只從頭到尾連尾巴也要纏成麻花貼在一起的狸奴。

  「持明尚未離開湯谷時,翁法羅斯的消息被輾轉遷徙的星際流民四處傳播……」

  前任大長老和她的大號掛件坐在一處,往日中間怎麼著也要隔個二十公分距離,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今天就跟塗了膠水一樣粘著,說上幾句話就互相看看,硬是摁著一圈人的頭挨個塞狗糧。

  姬子有咖啡,老楊有手杖,帕姆抱著它的新枕頭。三月七和星擠在一起瑟瑟發抖——丹恆身後的黑氣都快聚成人形了喂!

  你們兩個收斂點!

  「……我所知曉的消息就是這些,希望能對你們有所幫助。海洋星系的危險主要源自未知,你們的水下裝備效果怎麼樣?要不要先測試一下?」

  離朱是持明,海洋星系對她來說就跟回老家一樣舒適。但其他人不行,不能在水下自主呼吸的他們必須依靠水下設備開拓活動才能順利進行。

  至於說怎麼試……那當然是聚出一大團水把人塞進去試!

  「哪怕生活在海裡,智慧生物也不會不修築地面建築的,持明不就是海底有宮殿地面還有居住區麼。」景元提起茶壺給她倒水,離朱拿起茶杯攏著邊喝邊道:「我現在有空得很,需要測試什麼的,隨時奉陪。」

  隨……時……奉……陪……

  丹恆立刻提著擊雲站起來對景元道:「車上地方小,下去試試?」

  他也是持明,不必測什麼水下設備,小青龍現在顯然對痛毆獅子貓更感興趣。

  天天在嘴上喊著「我不擅刀兵」的前任將軍亮出陣刀:「好呀,練練唄。」

  「都給我坐下帕!」關鍵時刻列車長一人給了軟綿綿的一掌:「列車要躍遷了,扶好坐穩不要亂動帕!」

  上了車,列車長的命令大過一切。景元手裡的陣刀飛速消失,人也笑眯眯的:「是是是,好好好,這就坐穩,多謝列車長提醒。」

  「嗯,知道了。」丹恆老老實實低頭找了個角落遠遠坐下,三月七和星眼睛一個瞪得比一個大:「欸?你們怎麼不打了?」

  咚咚

  珍珠大小的小水滴一人砸了一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小浣熊光速閉嘴。

  姬子和老楊笑而不語。

  「咳咳!咳咳!」

  帕姆見所有人都回到座位上去了,這才清清嗓子:「列車即將躍遷,目的地翁法羅斯,請站穩坐好不要走動!」

  離朱坐在景元身邊,忽然身體一輕,整個人都被抱著攏住。

  「想來想去還是這樣最放心。」景元把下巴貼在她頭頂上小小聲道:「要飛出去也是我先飛出去,剛好給夫人做個墊子。」

  「那你可不能中途撒手,不然打你哦!」她凶巴巴的添了一句,欲蓋彌彰,「敢摔到我,你就死定了。」

  列車長不辭勞苦反復播報提醒,除了第一遍根本沒人認真聽。

  公共車廂裡無名客們該干什麼干什麼。挑戰自我的挑戰自我,悠然自得的悠然自得,黏黏糊糊的依舊還是黏黏糊糊。

  「不敢不敢,我怎麼敢摔到夫人呢,夫人千金之軀,可不能傷到。」

  「哼!」

  「我能站穩我能站穩我能站穩我能站穩……」

  「今天的咖啡豆品質不錯。」

  「是嗎?」

  「……」

  「……」

  「躍遷即將開始……」

  無垠的暗色中乍然透出一點天光,層層疊疊的塵埃與冰晶聚集在一處,就像水汽團成的雲朵。躍遷點的光芒逐漸從黑暗之中透出來,越來越亮,直至灼熱到無法直視。

  公共車廂內鋪設著漂亮桌布的圓桌上,茶壺茶杯咖啡杯微微顫動,瓷器碰撞敲擊出清脆的聲音。

  開拓的前方究竟是什麼,誰也不知道,但也正因其未知而顯得格外迷人。總之,在辛苦了八百年之後某些人終於得以實現兒時夢想……的一半。

  大概吧。


第288章 番外·砂金

  會議結束,【砂金】重回石心十人之列。

  金發青年單手將帽子從頭頂淺淺拿起,朝翡翠的方向低了下頭,立刻照原樣把它塞回去。他隨性的轉身甩開挺括的西服下擺,抬頭走出這個為了處罰他才專門召開的會議現場。

  「呵……」

  若有似無的譏笑與嘲諷在他抽身離開後蔓延,就像緊追在白晝後腳跟上的夜幕。

  「砂金先生,都已經安排好了,接下來您有什麼打算?」

  部下的忠誠就像冬日裡的堅冰一樣牢不可破,只要溫度別上升,誰能說他們不可以成為琥珀王的城垣。

  他有些粗暴的扯開領帶,頸側黑色的商品編碼露出端倪。

  「送我回住所。」

  雖然現在是上班時間沒錯,但對於p45級別的高管來說,他的行動並不受上下班的分界線控制。

  嗯……007,偶爾可以給自己簽個休假單。

  只要不擔心手上的項目被下面搞砸,那還真是無所謂。

  部下低著頭撤下去,金發青年神采奕奕的戴上新墨鏡——新訂的飛車到了,自動駕駛,公司最新的防爆設計,性能卓越外觀華麗,當然價格也很「漂亮」。

  砂金手裡把玩著一枚籌碼,輕松離開戰略投資部大樓。他的衣衫永遠整潔筆挺,他的神色永遠自信驕傲,他出手永遠都是那麼闊綽,活像蹲在棲枝最頂端的盛年雄孔雀。

  新車還是很舒服的。空間寬敞,溫度根據車主習慣調教到最舒適的體感,自動駕駛省掉了雇佣司機的支出。他不在乎那點錢,但省掉一個會隨時泄露消息的喇叭口還是很不錯的。

  青年一上車就閉上雙睛靠著座椅,一定等到車門關閉車窗緊鎖,疲憊感才從每一個毛孔瘋狂湧出。

  匹諾康尼……只要鋤頭揮得好,哪有牆角挖不倒。事實證明他的命和匹諾康尼豪商們的立場,前者居然更硬些。

  三十枚塔安巴,真他媽的值啊!

  「嘿!金毛!你他寶貝的小日子過得不錯啊!」

  神出鬼沒的牛仔不知何時出現在車窗外——要知道這可是在空中軌道上高速前進的飛車,不是那種走在地面上兩個輪子的人力騎行工具!

  「閉嘴,有什麼事等我明天睡醒了再說。」

  公司高管是有脾氣的,不會因為來訪者動不動就要一槍愛死誰而有所退讓。

  「開門開門!老子找你!」他不耐煩的用金屬手腕敲敲飛車能抗住命途行者全力一擊的防爆外殼,「快點兒!老子真有急事兒!」

  「借錢?」

  他隨手扔出張卡,「隨便花,我買單,拜托讓我安靜一會兒!」

  能用信用點解決的問題全都不是問題,還有問題就翻倍。

  「嘿!」牛仔氣得呲起尖尖的鯊魚牙,「他寶貝了個嗚嗚伯的,將來你可別說哥們兒不仗義!」

  他撒氣似的推了把車門,誰知道這輛號稱「永不陷落的地上堡壘」的飛車畫出優美的弧線,突然一頭照著路邊的建築物高強度合金外牆撞去!

  「寶了個貝的!」本就是得到消息前來提醒他當心的牛仔滿嘴「親愛的我愛你」,怒氣衝衝上前救人。

  就算救不到人好歹留點能把盒兒裝滿的灰也行啊!

  砂金在車裡翻了個白眼。

  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公司的科技?恆星打從西邊起來這車也能護著車裡的人安然無恙。再說了,他一個存護的命途行者,在自家車裡被人炸死,琥珀王的面子往哪裡放?

  直到火光和衝擊襲來前他一直這樣堅信不疑。

  ……

  「……你發什麼呆啊?拍賣會馬上就開始了,不會是太緊張了身體僵硬吧!那我可要笑話你啦!喵哈哈哈哈哈哈哈!」

  拍賣會?什麼拍賣會?主持拍賣會可不是他這個奴隸出身的人能夠得著的輕松差事。多少達官貴人一聽到「茨岡尼亞」這個單詞就要皺眉捂鼻子的,髒兮兮的奴隸只會讓整場拍賣會的格調從上流直墜下水道。

  「喂!你不是吧?真僵住不敢動了?」

  細細的女孩聲音裡夾雜著揶揄與嘲笑,但是沒有惡意。就像多年的損友,說歸說鬧歸鬧,遇到正事從來不掉鏈子。

  習慣了被人當面輕蔑「騙子」「小偷」「奴隸」「賭徒」「娼妓」,這種奶貓咆哮的譏諷簡直比落在頭發上的灰塵還要輕。

  應該不是在和他說話,也許是醫院隔壁病床上的病友?真是個幸運的家伙!

  「喵哈!你可不要嚇唬我!」

  身體被人猛得推了一把,金發青年睜開眼,視線下方一對毛絨耳朵努力往上跳啊跳啊跳。

  狐人?

  不,狐人耳朵還要更大些。

  所以……這是只……半人半貓?

  貓亞種人姑娘阿蒂絲上下左右圍著搭檔直轉,眼看半個系統時後星艦上的拍賣會就要拉開帷幕了,商團首領突然不在狀態,換誰誰不怕!

  「卡卡瓦夏,你要不要和家人通話?說不定能好點!」

  埃維金人家庭觀念很重,家人往往就是他們奮進的動力源泉。這會兒就算臨時從丹鼎司調醫士來也趕不上了,離朱小姐退休蹭著星穹列車出去玩又找不到人……想來想去也許只有家人能讓搭檔振作起來。

  金發青年就像充電充過了頭的智械那樣突然轉身緊盯著她:「你說什麼!」

  她怎麼敢!怎麼敢……

  「喂?大姐頭嗎?卡卡瓦夏他傻掉了!救命!」

  貓耳貓尾的彩狸姑娘拉開玉兆光屏,無數次午夜夢回才得以窺探一二的身影鮮活的出現在另一邊,「你怎麼搞的?臨場生病了?有沒有備用方案,不行就先歇著換備用!」

  「……」

  是姐姐,微風吹動她金色的長發,和分別那天一模一樣。

  如今的技術,ai詐騙也不是不可能。看在這個剪影活靈活現的份兒上,砂金決定等會兒不讓面前這只蹦跶的三花貓死得太難看。

  呵呵,詐騙到公司頭上,真是不知死活。

  「怎麼了?卡卡瓦夏生病了?這可怎麼是好,這孩子一直都很期待這場拍賣會……」

  姐姐背後走出來一位金發夫人,健康的,氣血充足的,微笑著的慈祥女人。

  她來到光屏前,關切的與兒子對視:「親愛的,如果實在不舒服就別勉強自己,下一場拍賣會你一定能辦得更好。」

  「要不咱們去看看他吧,反正也離得不遠。」

  姐姐抬頭似乎是在詢問母親的意見,砂金心裡冷笑,呵,馬上她們就會說路費不夠需要他支援一二。

  類似的把戲在他爬上p45的位置後就沒停過。

  「行啊。」母親幫姐姐理順她被風帶起來的長發,「我去讓你爸爸開星槎,但是親愛的,你必須多穿一件外套,高空中溫度低。」

  那金發的女子起身歡歡喜喜拿起件衣服,走過光屏時湊過來看向傻愣愣的弟弟:「嘿!呆頭鵝!哈哈哈哈哈!」

  砂金:「……」

  這不可能,他們永遠也不會出現在他面前,這就是場荒誕的夢境……

  不可能的。

  他就是世界上最後一個埃維金人。

  「怎麼樣,你好點了沒!」阿蒂絲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搭檔的肋骨,冷不防吃了一記突然襲擊,好懸沒被捅岔氣的金發青年捂著自己的肋巴骨臉色蒼白得像是見了鬼。

  會!會疼!

  不是夢!

  他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著繁復的寬袍大袖,色彩艷麗和諧,自己身上也穿著套匹配的禮服,質地精良剪裁巧妙,最大程度的放大了人的優點。

  活像婚禮現場似的。

  這衣裳……風格怎麼那麼像仙舟聯盟?

  不是,他一個星際和平公司的高管,怎麼可能突然跑到光年以外的仙舟聯盟去主持什麼見鬼的拍賣會啊!串台了吧!

  「完了完了完了!卡卡瓦夏你趕緊恢復正常吧!只要你能恢復正常,我願意天天向帝弓司命供奉小魚干!三頓!」

  阿蒂絲抓狂,以能把人晃花眼的頻率高速來回走動:「救命啊!」

  所以……嵐吃小魚干?

  砂金被自己不合時宜的想像給逗笑了,那可是巡獵的星神,全宇宙最不能招惹的家伙。

  「卡卡瓦夏,阿蒂絲,你們准備好了沒,要不要再串串詞?」

  幕布另一頭探出個金燦燦的腦袋,厚重布料掀開的一角另一側,還有好幾個金色頭發彩色眼瞳的年輕人喜氣洋洋看過來,「放輕松!你肯定沒有問題的!」

  砂金:「……」

  ai能造假,頭發能漂染,眸色可以戴彩瞳或是做手術改造。但是演技,全宇宙也沒有幾個人能比砂金自己的演技更好了,想用「假扮真人」的手段騙他,不可能。

  可是這些人身上沒有表演的痕跡,他也不認為有哪方勢力能大手筆的招來這麼多影帝影後齊聚一堂。

  沒必要,時間也不夠。

  「拿來給我看看。」砂金伸手向那青年要所謂的「提詞本」。

  什麼拍賣會這麼重要,須得他「砂金」親自上台供顧客們取樂?

  他又想起即將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父親」、「母親」,和「姐姐」,打定主意非要看看幕後之人打算做什麼。

  呵,如果這場大型真人過家家能讓人玩得盡興,也許曲終人散時他也可以不那麼憤怒。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怎麼越來越多了啊啊啊啊啊啊!

  (驚恐臉)


第289章 番外·砂金2

  風俗習慣這種事,不同的星際文明有不同的偏好。哪怕圍繞同一個主題甚至連流程也差不多,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就比如即將開場的拍賣會,如果星際和平公司主辦,嘰米那只胖白鳥肯定第一時間自備干糧屁顛屁顛削尖腦袋衝過來。主辦者只需要找上公司相熟的幾個牌面上的人物,從剛到手的金母雞(匹諾康尼)屁股底下再掏只金蛋出來擺著就行了。

  目的只有一個,務必要向全宇宙展示出公司的強大與自信。

  再看看仙舟聯盟這邊……

  說相聲的,唱曲藝的,演雜耍的。一個個在後台隨便找個地方坐著候場,還有人端著盒飯一口接一口扒得香甜。

  重量級嘉賓呢?聲震寰宇的巨星呢?

  砂金垂下眼睛閱讀收到的提詞本,很好,密密麻麻一個字也不認識。

  誰會指望奴隸識字?星際泛用語種他倒是略懂幾門,但出名難學的仙舟語系顯然不在其中。

  下意識摸摸衣領,沒摸到翻譯器。

  「卡卡瓦夏,你真的沒事嗎?」貓耳姑娘已經把仙舟聯盟指定可以順手拜拜的滿天星神全部拜了一個遍,並沒有哪位能告訴她搭檔這究竟是哪根筋突然不對勁。她垂頭喪氣的自責道:「都怪我,我昨天不該偷偷把蘇打豆汁兒摻進你的熱浮羊奶裡。我發誓我只是想和你鬧著玩來著,唉……我已經給你叫了丹鼎司醫士來,你可一定要撐住啊!」

  離開茨岡尼亞後那個名字就已經被拋棄在漫漫黃沙裡了。有時候他是「三十五號」,有時候是「喂」,有時候是「賭徒」,有時候是「騙子」、或者「小金毛」……現在他是星際和平公司戰略投資部的不良資產清算專家,序列P45的高層管理「砂金」。

  金發青年翹起嘴角,笑得燦爛而真摯。

  「說什麼呢我的好搭檔,我只是在擔心……翻譯器好像不見了,你能借我一個嗎?」

  他心裡想著,如果這只小貓露出震驚且憤怒的表情,自己該接上什麼——假裝已經落入陷阱無力掙扎。

  這背後必然有個極其龐大的組織作為支撐才能操控一切,他得摸清楚那只手是誰的,才能找准賭桌上的對家。

  貓亞種人姑娘如他所願的露出震驚臉。

  她雙手抱著臉頰尖叫:「帝弓司命在上!救命!卡卡瓦夏你不是一直對使用翻譯器這種行為嗤之以鼻的嗎!」

  「完了完了完了!」她又開始瘋狂原地轉圈,「卡卡瓦夏你還記不記得你從學宮提前畢業時說過什麼?」

  「你說每個年輕人離開學校前至少應該精通二十門語言!二十門!」

  這句話阿蒂絲嚎得情真意切,天知道那一年她有多害怕搭檔在街上走著走著就被人活活打死。

  砂金:「……多少?」

  OOC了吧!誰不知道他這埃維金奴隸是個文盲?這欠打的話合該由維裡塔斯·拉帝奧那種苛刻的家伙說出口,專門用來嚇唬眼神清澈大腦光滑說起話來總是瑟瑟發抖的應屆畢業生們。

  琥珀王在上!這簡直太瘋狂了!

  「……」阿蒂絲差點轉成陀螺把地面鑽個洞也沒等到卡卡瓦夏收回對翻譯器的要求,她恍恍惚惚把頭伸出帷幕有氣無力朝外面喊:「誰有翻譯器,拿一個來,卡卡瓦夏說他要用。」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砂金得到了他要求的東西。

  公司與仙舟簽有相關協議,簡單點概括就是雙方均不得侵犯對方的知識產權。當然了,這只是明面上對物流運輸的保護性條款,私底下大家都會不遺余力的通過第三方購買對手的優勢產品拆解仿制,以求提高自己在某些領域的科技水平。

  所以這款通用型翻譯器也就外觀上別具一格些罷了,實際原理和使用方法都是一樣的。

  解下耳朵上的寶石裝飾品換成這枚玉質外觀的翻譯器,砂金注意到那貓耳少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奇怪表情。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你個打算演戲詐騙資深詐騙犯的家伙,臉上表情這麼豐富是不想干了嗎?

  阿蒂絲鼓起勇氣:「卡卡瓦夏啊,我知道你們埃維金全族都很喜歡離朱小姐,我們貓亞種人也很喜歡她。但是偶像同款什麼的……不至於!咱真的不至於!」

  離朱小姐耳朵上那枚平安扣是玉兆不是裝飾品,據說還是當年飲月君送她的生辰禮。這麼幾百年下來大長老只換過核心從沒換過它的外觀,可見持明是個相當念舊的族裔。

  離朱小姐?

  這個名字引起了砂金的注意。

  聽那貓耳少女的口氣,「他」對那女子似乎很有幾分痴心……

  這不是笑話嗎。

  都說仙舟人的文學作品裡慣來喜歡勸風塵上岸騙良家下海,所以這是擱這兒等著他呢?

  「離朱小姐她……」

  如果這個女人就是幕後黑手的話,她肯定會在一個能夠俯視全場方便隨時出手操控的地方。

  阿蒂絲用一種「我還不知道你」的眼神看著他:「別想了,離朱小姐退休後跟著無名客們坐著游雲天君的虹車跑啦!」

  砂金腦海裡迅速浮現出一個白發但風韻猶存的熟女形像。

  基本上和翡翠相去不遠,這種集干練優雅強大母性於一體的形像近來確實在全宇宙都很吃香。

  媽媽的軟飯,那可比其他地方的軟飯更香更好吃呀!

  ——仙舟聯盟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長生種,活個三四百年都算短的,這位退休了的離朱小姐怕是不會太年輕。

  這不就都對上了麼。

  「呵呵,」金發青年不動聲色的低下頭,調整好翻譯器後他終於看懂了提詞本上的內容,「……」

  認真的嗎?

  字寫的不錯,這會兒他倒是真正希望自己能夠擁有這份學識……下回再和拉帝奧教授吵架就可以少用些真誠的招數了。

  盡量讓自己硬把這些東西背下來,砂金笑得勝券在握:「我沒問題了,距離開場還有多久?」

  阿蒂絲低頭翻翻早准備好的迷你流程小抄,頭頂上那兩只毛茸茸的三角耳一會兒放平一會兒豎起來。

  「十五分鐘,」她重新復習了一遍時間表,抬起頭認真看著金發青年:「你確定你沒問題了?如果實在勉強的話換備選方案也不是不行,桂乃芬小姐和她的同事們很願意延長表演時間。再說了,後面那些歌舞也請的都是自己人,你這個少族長不會被埋怨得太慘。」

  雖然這麼說有點喪氣,但是一場拍賣會和從小看著長大的搭檔之間,果然還是後者更重要些。

  砂金幾乎要為她這段即興發揮鼓掌。多好的想像力!多完美的人設!一個莽撞但善良的漂亮姑娘!哈!

  「我現在狀態超好。」他抬起下巴,一個不知人間疾苦還揮金如土的公子哥兒活靈活現。

  來呀,對著演呀。

  阿蒂絲只覺得卡卡瓦夏一定是腦子裡進蘇打豆汁兒了,那家伙向來愛學持明大長老雲淡風輕的清冷樣子,浮誇風在他嘴裡就跟星際和平公司一樣屬於該叉出去的庸俗審美。

  救命!誰知道仙舟的傳統飲料還能有這種功能!

  時間眼看一點一滴往前走,這個時候還不換人,後面就很難換了。但是卡卡瓦夏頭鐵得很,他那麼執拗,誰能拿他有什麼辦法?

  「好吧好吧,做好最後的准備。」她有氣無力的伸出手掌掌心向上,砂金福至心靈的拍了一下。

  這招他見過,基層員工執行團隊任務前都會互相拍拍掌心,差不多就是個意思。

  阿蒂絲:「……」

  這人好怪,他是要把提詞本帶到台上去嗎!

  救命啊!

  「提詞本給我放後台啊!」

  砂金:「……」

  為什麼仙舟聯盟的企業文化和星際和平公司不一樣啊啊啊啊啊!

  不允許!我絕不允許演藝生涯中出現OOC!這是一個資深詐騙專家的底線!

  他木著臉把小本本扔到桌子上,阿蒂絲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搭檔終於恢復正常了。

  砂金以為的拍賣會:台上鬢影衣香觥籌交錯,台下一排排或合法或非法的商品等著被叫價。它們也許是死物,當然很大概率更可能是活物……人也是活物的一種嘛。

  體面人的博弈總要蓋上層漂亮輕軟的細紗,朦朦朧朧彎彎繞繞才顯得特別有格調。

  比如一位貴婦人,她若是用像牙扇子擋住半張臉笑著感嘆你旅途辛苦……不用懷疑,她就是在嘲笑你是個偏遠鄉下地方來的土包子。

  但是實際上的拍賣會:台下坐著急等著拉貨走的商人,不管在別的地方作何形狀,至少眼下個個人模狗樣的,說得都是小孩也能聽懂的人話。

  砂金照著剛才背下來的東西謝天謝地謝左謝右,謝了來賓謝領導,謝了家人謝員工,簡直謝得都快要不認識這個「謝」字了,才宣布進一段表演好讓有意與第一件商品的買家們有空驗驗貨。

  不是,你們搞了個拍賣會卻不知道有「提前進場」這種事嗎?賣出一點小小的人情,在可以做主的範圍內先把貨物出清一部分。或者至少也要讓顧客清楚他們要買的都是些什麼,有沒有附加價值。

  還是說台子正中央擺著的那尊不足一米的玩偶娃娃有什麼格外珍貴的地方?

  看都不給人提前看!一點服務精神也沒有,怎麼做的服務業!

  作者有話要說:

  那一刻,艾爾海森發出了卡維的聲音:多少?


第290章 番外·砂金3

  拍賣會按部就班的正常推進,喊價落錘的是個娃娃臉青年,卡卡瓦夏和他的貓貓人搭檔只負責串場熱場介紹拍品。

  持明手工藝品,持明手工珠寶,持明貴金屬裝飾品,還有持明養的一洞天的魚。

  沒錯,是魚,又黑又大力氣十足,據說肉質鮮美營養豐富,關鍵是只有一根魚脊骨,沒刺兒!

  砂金:「……」

  頭一回見人在拍賣會場上抄著魚叉大馬金刀坐在池子旁邊。

  整場拍賣前半部分還好意思贊一句「風雅」或是「富貴」,後半部分恍惚有種置身農產品交易大廳的錯覺。

  他這主持橫豎也就干了一個系統時,顧客們善意的大笑著表示不需要介紹了只管把貨都抬上來吧!埃維金少族長和他的貓貓人搭檔就被請回後台休息了。

  砂金:「……」

  如此樸實無華的進貨現場,如果不去看信用點蹭蹭猛漲的交易額度,他真的沒法不去懷疑在場的全是托。

  就那破魚(震聲),皮兒是金子做的還是肉是金子做的?

  「喵哇!」

  阿蒂絲拆掉別在衣服上的微型揚聲器,看到後台不斷滾動的交易額後差點笑歪了嘴,「今兒晚上去打牌不?青雀司庫說三缺一她請了曜青的使者,上回約好一起吃水煮魚的,去吧去吧!」

  打牌?

  呵,所以最終還是要在落在賭局上。

  砂金冷笑,旁邊有個埃維金青年過來幫他拆揚聲器,順便還帶了身能穿出去在大街上走動的衣服。

  「卡卡瓦夏,大姐來了!」另一個埃維金的腦袋轉過來喊了一聲,砂金的表情有一瞬變得異常險惡。

  姐姐啊……

  他正滿腦子努力攪合陰謀詭計,冷不防後腦勺上讓人清脆的拍了一掌。

  「啪!」

  金發姑娘張大嘴笑得亂沒樣子:「卡卡瓦夏,你被嚇傻了嗎?我聽說你居然管人要翻譯器!」

  記憶裡的姐姐……從來沒這樣笑得意氣風發過。

  她的微笑裡總是不經意的混著血,混著淚,混著黃沙,混著鋪天蓋地的憂愁與焦慮。

  「不要這樣捉弄弟弟呀。」

  溫和的聲音不疼不癢的輕輕斥了一句,年輕姑娘不以為意的皺皺鼻子。說話的中年女子和每一個力圖在子女之間把水碗端平的母親一樣,看看這邊看看那邊,既要安撫吃了巴掌的兒子,又不能讓「教育」弟弟的女兒傷心。

  柔軟溫熱的掌心貼著後腦勺揉了兩下。被別人摸了頭發視同鬥毆打輸,但是媽媽摸就可以,而且很受歡迎。

  可是她很快就放下手,不肯再優待高出自己一大截的臭小子。

  「我聽說你不太舒服,現在怎麼樣,好些了嗎?」

  砂金在心底不停警告自己,但還是難以避免的在母親面前軟化了態度。

  她死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母親嘴裡喃喃著祈求神明寬宥,逐漸低落的聲音,逐漸降低的溫度,逐漸變得僵硬的身體,那是他對死亡最深刻的認識。

  不再是「去了個好地方」或者「變成天上星星」這種孩子氣的美好願望。死亡它如此殘忍,剝奪走一切希望與溫暖,再也不會還回來。

  他從來不敢奢望三重眼的地母神能降下如此恩典。埃維金人能求到一場雨,或是求得一場不算痛苦的臨終就要感激涕零了,哪裡敢想破鏡重圓之日枯枝復生之時呢。

  「我好好的,什麼事兒也沒有。」他努力忍住聲音裡的顫抖,可惜並沒能瞞過母親的耳朵,「欸?拍賣會沒有達到預期嗎?沒關系,你還年輕,還有機會慢慢鍛煉。」

  這個時候姐姐已經在後台轉了一大圈,所有工作人員她都打了個招呼,順手把躲開的阿蒂絲拖回來。

  她探著身子笑道:「丹鼎司的醫士都已經等了一會兒了,阿蒂絲對你可真夠仗義的!」

  埃維金人和他們的貓亞種人盟友也是大幾百年下來的老交情了,兩個同樣漂亮但孱弱的種族互相依靠扶持著想法子一起向前走。

  一個提著藥箱的持明走進來冷冷淡淡的點頭。

  「病人呢?」

  這還是砂金頭一回見到活持明……星穹列車的護衛兼智庫管理員不算。

  早就聽說仙舟醫學不同凡響,金發青年把手放在醫士指定的絨布小枕頭上,周圍一圈人下意識放低音量,能不說話盡量不說話。

  持明醫士診了左手又診右手,撓撓頭發,面無表情的摸出玉兆發消息。十五分鐘後外面又進來了個持明,一路罵罵咧咧進了屋才停。

  後面來的這位持明面對「病人」和病人家屬,臉上擠滿了不情願但不得不有的營業用微笑,診著診著她突然收起表情,除了尚且不知道情況嚴重的砂金外,所有人跟著呼吸一滯。

  母親扯扯姐姐的衣角,輕聲交代她把等在外面星槎上的父親喊進來。

  不怕大夫拍桌子瞪眼的怒吼,就怕大夫眉眼一低摘眼鏡嘆氣。如果這個持明轉頭再去翻翻祖上留下來的古舊醫書,大約全家人就要一起邊偷偷哭邊偷偷琢磨要帶弟弟去哪兒散心了。

  吃點好的,玩點好的,收拾好了准備上路。

  後來的這位醫士果真摘下眼鏡嘆了口氣,揮手讓金發青年收回胳膊坐好。就在一家人提心吊膽等待最後宣判的時刻,她突然猛得轉身「啪啪啪」拍著桌子朝手裡玉兆還沒收好的持明醫士怒吼。

  「有沒有一種可能……人家身體健康得很,根本就沒病?」

  砂金:「……」

  卡卡瓦夏一家:「……」

  啊?

  啊??

  冷著臉的年輕持明醫士瞬間俊臉爆紅,傻呆呆的低頭朝金發青年以及他的家人道歉,被他搖來的醫士也跟著彎腰:「不好意思,這個太蠢我沒教會,對不住。」

  她抬起頭努力給自己找台階:「貴子運氣實在是好啊!遇上這樣的庸醫也能逢凶化吉。」

  母親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能看出她是因為涵養好才不得不保持沉默。

  「這樣吧,我回去向新任司鼎申請一下,看能不能補償你們一套全身體檢?」

  人家沒病,這蠢學生硬是差點給看出個絕症,當老師的也不能就地把他打死。好在體檢都是機器做、不干人工的事,小小插個隊廢不了多少事。

  「我們用不上那些,你去問倒霉叫到他的人。」姐姐甩開金色的長發,雖然有事兒沒事兒喜歡淺淺欺負一下弟弟,但是這種時候她的攻擊性比母親還強,「幸虧是你接了消息,如果來的也是個糊塗蛋,我弟弟不是平白無故遭遇一場折磨?」

  砂金看得好笑,為了演好這場戲掌控一切的人也算是下了血本,居然請動羅浮仙舟的持明。

  ——不,仙舟聯盟的持明並非無懈可擊,那些過去的事情他知曉得並不多……但是最近,物流部確實有些小風聲傳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

  攤上這麼一個會闖禍的學生,老醫士也很無奈。

  阿蒂絲這會兒才找到說話的機會,既然是她打的電話花的錢,「患者」沒發生意外的情況下該如何賠償便只與她一人相關。

  「我倒是不介意啦,好在卡卡瓦夏身體健康。但你上課還是要多少用點心吶,說不定將來你也有被別人搖的一天呢,可別又糊塗。」

  最後丹鼎司向卡卡瓦夏一家還有阿蒂絲提供了張無限期的三次體檢卡,老醫士拎著小醫士回去收拾善後,負責算賬的埃維金族人這才搶到位置把整場拍賣會收入核算清楚送了過來。

  「卡卡瓦夏你看!」年輕人臉上掛著豐收時才會出現的笑容,他把賬本翻開,指著每條明細對砂金道:「這是總利潤,這是毛利。單價最高的拍品,獲利最低的種類。這一欄是需要支付的各種稅金和分紅,最終淨利潤這部分歸埃維金,那部分歸貓亞種人。」

  他不光把賬本亮給卡卡瓦夏,阿蒂絲也一樣能看到。

  貓貓女孩一蹦三尺高:「喵啊!居然賺這麼多!還省了商隊出門時的倉庫空間,搭檔你真是個天才!」

  砂金看了眼賬本就知道「他」這是把過去的經營模式改了改,相當於小攤販搖身一變成了批發商。前後兩種截然不同的拍品一個走高精尖可遇不可求路線,另一個則是物美價廉的品質策略,哪邊兒的錢都不放過。

  他彎起嘴角,好像被親人族人環繞的真是自己。

  「能有什麼,這才哪兒到哪兒了,還早著呢。」

  依公司的手段,這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來自然是注冊專利然後出價買斷,全宇宙只要是與此相關的藝術品概念統統都會變現成他手裡的財富,等到了最後,所有的免費項目都會化作成本價千百倍的資金流回囊中,一點兒虧也吃不了。

  「還好還好,卡卡瓦夏身體健康比什麼都好。」母親放下心後笑容變得更加燦爛和煦,被女兒硬拽進來的父親跟著點頭,點到一半才想起那艘被他扔在航道旁的星槎:「糟了!我得趕緊回去,不然等會兒就得去天舶司交罰款認領了!」

  航道旁邊是不允許星槎隨意停放的,可是自家小交通工具就是要停在近一點的地方才方便嘛!所以大家為了規避罰款往往習慣性的找個靠邊但不偏僻的地方停著,車上還要再留個人——萬一擋路了馬上開走,絕不造成擁堵。

  「你沒事就好,我們先回去,等你忙完了別忘了回家。」這個空中拍賣場的策劃從頭到尾由卡卡瓦夏一人承擔,父親很為他驕傲,「有機會就替我們向離朱小姐問好。」

  持明肯把獨家代理權交給埃維金-凱茨萊茵商行,絕對是看了僧面又看佛面,如今出門還能請到從雲騎退役的持明當做護衛,大家高高興興一起出去平平安安一塊回來,實在是安全感十足。

  砂金:「好的,我知道了。」

  歸根結底,最後還是會見到那位「離朱小姐」。就不知道她會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是連三十塔安巴都不敢交給奴隸的膽小鬼呢,還是敢和詐騙專家簽訂用工合同的魅力女強人?

  但願是後者,至少這樣他不會在賭桌上打哈欠。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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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番外·砂金4

  拍賣會的後續收尾工作一直持續到後半夜。砂金換上族人帶來的日常服飾,披著母親從家帶來的外袍,抱著姐姐硬塞的紅棗枸杞熱茶,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看賬本。

  他的貓貓人搭檔殷勤的在旁邊端茶倒水翻紙頁,狗腿得仿佛擁有犬亞種血統。

  在這裡,沒人指著他的鼻子叱罵,更沒有誰神經病一樣的故弄玄虛。

  埃維金人被尊重,被承認,被南來北往的貨商視作財神爺簇擁著,哪怕星際和平公司的高管也不得不對策劃一切的人比出大拇指。

  多麼可怕的計謀啊!它一點也不陰郁詭譎,光明正大的,大大方方的,把埃維金人無法拒絕的價碼擺在太陽底下任君自選。

  你們是想做我一個人的狗,還是全宇宙的流浪狗?

  家養犬與流浪犬必然是不同的,它們有精細的糧食吃,有精致的住所和玩具,甚至主人的餐桌邊也可以有他們的一席之地,而不是躺在餐桌上的鍋子裡聽人評價自己的肉質細不細嫩不嫩好吃不好吃。

  對於一個飽經苦難的民族來說這叫什麼?這就叫地母神披上人皮顯靈了啊!

  好可怕的心機!好厲害的手段!

  砂金盯著賬本發呆,如果這不是一場夢……如果這不是一場夢,他卡卡瓦夏絕對是頭一條主動給自己戴上項圈的好狗。

  我甚至可以把頭顱放在那位女士最趁手的地方,只求她能墊得舒服,只求她能一直垂憐注視埃維金。

  ——請您盡情利用我吧!您也可以在恰當的時刻拋棄我,我無怨無尤,只要您給我足夠的報酬,不會讓我失望的報酬。

  「你快看看呀!下個月拍賣會再開,咱們是不是需要調整一下商品名單?」阿蒂絲抬手在卡卡瓦夏眼睛前面劃了兩下,被喚回思緒的金發青年看著賬單抿嘴:「八分珊瑚骨玩偶不賣,加幾件珍珠首飾。」

  「欸?為什麼不賣?這個賺得最多吶!」貓耳姑娘嘟起嘴,說歸說,手下倒是干脆利落的在對應品名上畫了個圈,意思就是不上。

  「……」她傻乎乎又毛茸茸的,貓耳朵貓尾巴順滑柔軟,砂金看得很順眼,決定教她一手:「這東西能當吃嗎?能當喝嗎?」

  「不能啊,就是個玩偶娃娃,持明在羅浮還開得有手工玩偶服裝作坊,買賣很熱鬧。」阿蒂絲不喜歡珊瑚骨玩偶,她喜歡圓溜溜的珠子,輕輕一彈就會在地面上骨碌碌滾出老遠。

  砂金點頭:「沒錯,你也知道它不當吃不當喝純粹只有炫耀的用途。既然炫耀,自然是獨一份的才好,出門一趟碰著四五個同款的,臉面還要不要,還炫耀給誰看!」

  「哦!」阿蒂絲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所以它才值這麼高的價格!」

  「對了,這幾千萬的信用點,真正花在產品本身上的並不多,不足萬分之一。剩下買的是持明的驕傲,買的是獨一份的身價,買的是只有我有別人都沒有的虛榮。」

  「唯有虛榮,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為昂貴的商品。」金發青年不經意間流露出一抹近乎滄桑的微笑。

  宇宙中太多美好的東西組成了這份昂貴的代價,埃維金只是其中之一。

  「別在那兒說什麼大家都聽不懂的道理了,趕緊去睡覺,青雀牌桌都訂好了就等咱們,這回我非得把上次輸出去的都賺回來不可!」

  她一激動力道難免就大了些,砂金被她推得差點把臉砸在水杯上。

  「哎呀!你這身板,沒事兒還是多練練吧,要不然下回商隊再出門我們就不得不給你請一個持明做貼身保鏢了!」

  阿蒂絲敢對帝弓司命起誓她真的沒用太大力氣,只能怪埃維金人天生身段柔軟孱弱。大約這就是美麗的代價吧,就比如持明,美則美矣,實在是耿直(缺弦)!

  砂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他終於確認了那姑娘的耳朵和尾巴全都是真的,不是某種情趣裝飾。而且她的手掌也比其他人種稍厚些,指甲尖尖的,神似某些大型貓科動物。

  這是什麼人種?星際和平公司內部遍布全宇宙的員工裡就沒見過!

  「哼。」他輕輕哼了一聲,對自己人的維護讓這個流落異世的年輕人微微放下防備:「用不著!」

  貓亞種姑娘看看他,沒好意思揭搭檔的短。

  雖然你是個存護的命途行者,可那又怎麼樣呢?都用不著持明動手,貓貓人就能把你推倒了。

  他果然被盯著喝下一大杯熱熱的紅棗枸杞湯水,然後又被趕去躺下休息,睡醒後阿蒂絲開星槎捎上他返回位於十王司公廨附近的埃維金-凱茨萊茵私人洞天。

  一進洞天入口,他就獲得了英雄般的歡迎待遇。族人們守在站台下鼓掌歡呼,彩帶和拉炮就沒停過,還有很多沒高過車輪的幼崽在大人腳邊跑來跑去,時不時投來羨慕且仰望的小眼神。

  砂金整個人都恍惚了——一個人染發整形可以,這麼多人,從大到小從老到幼從男到女,應有盡有。如果是人處心積慮組織的騙局,這份投入與預期的利潤完全失衡,什麼都不做就已經賠本了。

  難道說這世上還真有人做生意是為了虧錢?

  他這奴隸根本不值這個數,又不是身價幾十億的星核獵手……嗯?

  仙舟這片地界上,大抵是有些邪氣的。他腦子裡正想著星核獵手的事,迎面就走過來一個手裡拎著扳手的星核獵手。

  非常的眼熟,非常的不好惹。

  「你們要裝的備用維生系統調試妥當了,需要時可以由玉兆遠程操作。」他巴拉巴拉講了一堆,看向埃維金的少族長時相當屈尊降貴的點了點頭:「有什麼事隨時與工造司聯系,離朱出門前交代過要我關照你們。」

  同為短生種,或者說心理認同上同為短生種,應師傅對埃維金人的態度還是相當和藹的。尤其這些漂亮的甲方他們從不拖款,這就更棒了。

  八十一億三千萬呢,砂金笑得勉強:「有勞?」

  這位離朱小姐真是手眼通天,此等桀驁不馴的人物也能請來……他有點相信這其實是一場過於真實的夢境了,對,這就是一場夢,匹諾康尼留下的後遺症。

  合情合理!

  應師傅多看了金發青年一眼,提著工具走掉了,其他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一股腦衝上來,歡呼著抬起他們的小英雄往天上拋。

  「卡卡瓦夏你實在是太棒了!一點也不遜於賢者阿爾敏!」老人家總是比較喜歡講古的,尤其在贊美年輕人時更喜歡把過去的英雄人物拉出來作為佐證,「當年的賢者阿爾敏與巴拉特淪落異鄉為奴,他們締結盟約,埃維金人才有了貓亞種人這可靠的盟友與忠實的搭檔。後來持明的先代飲月君赦免了埃維金奴隸並允許他們登上羅浮仙舟,他的繼承人離朱小姐和他一樣仁慈而慷慨的給予我們庇護,給我們施展謀略的機會,我們才得以擺脫被卡提卡追殺的命運。我的孩子,你要像賢者一樣,帶領氏族穩健的繼續走下去。」

  啊?

  砂金迅速擦掉腦海中關於離朱的想像,白發翡翠的形像被白發黃泉所取代,那可是一刀就差點真把他送進黃泉的女武神!

  「嗯嗯,謝謝您的提點。」他很乖很乖的在老人面前低下頭,這個老得滿臉都是褶子的老埃維金人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埃維金的明天就看你了!」

  老族長的貓亞種人搭檔在旁邊啃著小魚干瘋狂點頭,他一半黑一半白的頭發讓砂金幻視了某個令人頭疼的牛仔。

  「我先回家一趟,下午還有其他事(打麻將)要去做。」金發青年乖得離譜,老族長完完全全被他蒙在鼓裡:「去吧去吧,你的父母家人已經等得夠久了。」

  他向老人道別然後離去——埃維金氏族裡原本是沒有老人的,沒有人能活到變成「老人」的時候,但是從他喋喋不休的回憶中,砂金隱約窺探到了一絲端倪。

  不是虛無的夢境,也不是一群演技精湛的表演藝術家。

  就像維裡塔斯·拉帝奧那家伙論文裡的平行宇宙論……這是!這是千千萬萬個平行宇宙中埃維金人的另一條命運!

  砂金如夢初醒,他本是一步一步走在平整的青磚路面上,突然眼眶微紅拔腳就跑,跑了幾步攔下一個坐在路邊曬太陽的貓亞種人:「抱歉,我、我……我有點岔氣了,能麻煩你去我家幫我說一聲嗎?」

  「他」既然是埃維金人這一代的少族長,那麼絕大多數人應該都認識他才對。

  他猜的沒錯,那個貓亞種男子沉默不語,但是轉身就跑,一溜煙不見貓影。砂金追蹤著他留下的痕跡,一路找到自家門口。

  「多謝你來傳信,這是謝禮,多謝多謝,我這就去把我那沒用的弟弟拎回來!」

  姐姐熟門熟路的包了一盒炸魚送給上門報信的貓亞種人,後者搖頭表示不必拘泥,手上一點也不客氣的接走飯盒。

  你出魚,我辦事,盡管放心。

  砂金:「……」

  這絕對是個狸花貓!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快樂啊寶子們!


第292章 番外·砂金5

  砂金跟著報信的貓亞種人找到自家的家門在哪兒。

  那是一棟很普通的兩層小房子,有個整整齊齊的小院子和半采光的地下室。方方正正的小房子和羅浮上的其他建築樣式大差不差,粉白粉白的牆,黛青似黑的瓦筒,翹起的檐角下掛著只貓貓龍銅風鈴,風一過吹出叮叮當當的清脆響聲。

  風鈴故意做舊就是為了取那銅綠的青色,胖乎乎的龍首上有兩個金色的小點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它純粹被摸禿了。

  叮當,叮當,叮叮當。

  院牆上的圓形透光孔露出院內稀稀疏疏的花枝,每走一步都是幅含蓄秀美的畫卷。

  全宇宙的人都說埃維金反復無常小人行徑,全都是天生的懶胚子賤皮子。他們工於諂媚,最擅長那些吮癰舐痔勾引□□然後大開殺豬盤的下九流之事。

  騙子,小偷。

  騙子,小偷。

  就連他們天生的美麗外表也是原罪,合該生下來就給人做奴才。

  可是,誰會願意獻上自己的頭蓋骨給人當做酒杯?

  砂金站在門外,看著那個疑似狸花貓的健碩男人帶著一盒炸魚走掉。很快姐姐一邊往身上披衣服一邊推門走出來,她居然隨身提著把短劍!

  「欸!你在這裡發什麼呆!」她一眼就看到蠢弟弟雙目無神的站在門外,「該不會真的傻了吧?」

  她笑得極其缺德,語氣也逐漸揶揄起來。

  砂金瞬間眼神清澈:「我只是回來路上走得快了些,岔氣兒了。」

  「……你啊你!」姐姐一口氣噎住,恨鐵不成鋼:「讓我說你什麼好!」

  雖然她一點也不意外弟弟會出點么蛾子,但這種「岔了氣兒」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

  「回家吧,媽媽燉了一鍋香噴噴的蝦蟹,還有新鮮的水果蔬菜,就等你回來。」

  成為「砂金」後這世上的珍饈美饌就沒有他沒嘗過的,沒吃到的時候總會忍不住想像——哎呀,這是什麼味道?那是什麼味道?大概天上的雲吃進嘴裡也就這樣了吧。

  等送進嘴裡後無非都是一樣的,金錢的滋味兒。

  媽媽燉的食物應該是最好吃的,可惜他早已忘記。

  茨岡尼亞自然環境極其惡劣,魚蝦蟹一樣都不長,就算長了也與埃維金人無關,更不用提新鮮的水果蔬菜……能捉到只沙鼠就是全家人難得的美味佳肴了。

  他在姐姐帶領下走進干淨整潔的小院子,她漂亮的金發在前面甩來甩去,應和著手中短劍搖擺的頻率。

  「姐姐,」他沙啞著嗓子,「有人欺負你嗎?」

  是不是有人意圖欺負你,所意你才會帶著短劍出門!

  存護之路雖然有些過於忠厚老實,卻也未嘗不能打死欺凌女子的惡棍。

  「啊?」姐姐回頭看了他一眼,「這個?你忘了?這不是你上次從匹諾康尼回來時帶的手信嗎!我本來打算順手把它拿去給基尼,商隊才回來沒多久,一直沒抽出空去看她。」

  她撇撇嘴,眼睛裡的嫌棄幾乎溢出來:「這麼個花架子能有屁用!」

  鋒利的短劍出鞘,姐姐憑空劈了一劍,搖頭。

  「連星際和平公司的機甲護盾都戳不透,只能掛在牆上充當裝飾品。」

  卡卡瓦夏的立場飛速發生變化。

  埃維金人有什麼立場?氏族和家人就是他們的立場。

  「他們實在是太壞了!」金發的公司高管斬釘截鐵道:「壞蛋!」

  他當然可以罵得更難聽些,但是怕這個世界的家人無法接受,只能按捺著忍住。

  「對!」姐姐吐出一連串持明粗口,卡卡瓦夏無語凝噎。

  我以為你柔弱時你一刀差點把我這個弟弟劈了,我以為你文雅時你就跟台發報機似的,這樣會顯得我很呆啊姐姐!

  「下回和公司做生意記得狠狠宰他們一筆!」姐姐收好短劍,「柔弱」的弟弟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走進自家大門。

  濃烈霸道的香氣從廚房裡湧出來,只有物資豐沛物價健康的環境裡人才會隨心所欲的大把潑灑香料。

  父親端著陶鍋走到餐桌旁,他穿著家常衣裳,手上戴了雙花紋過於可愛的胖貓頭鷹手套。

  「你們回來了?快點去洗手!」

  「哦!」

  「好的。」

  女兒和兒子稀稀拉拉的回應,一前一後去洗手。

  母親套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他們回來了嗎?」

  「回來了,正洗手呢。」父親把大陶鍋放在方桌中間,四周擺著幾樣配菜,水靈靈鮮嫩嫩,看著就很好吃。

  「回來就好,你幫我把這些都端出去,然後再把廚房清理干淨。」母親縮回去,廚房裡叮叮當當極其熱鬧。

  一個人做飯,另一個人就要負責清潔,埃維金人家裡沒有誰該做什麼誰不該做什麼的規矩,至於洗碗,那當然是歸兒子的。

  不管你在外面是日進鬥金的商業巨子還是詭計從不敗露的邪惡金漸層,回到家裡媽媽要你去刷碗你就得老老實實去把家務機巧刷干淨的碗筷再擦一遍。

  一頓午飯吃得砂金幾乎不想出門,但是差不多下午茶的時候阿蒂絲來了,來喊牌搭子出門。

  「青雀急得要死,趕緊。」

  「去吧,和朋友們好好相處。」母親從冰箱裡拿出一盒很是眼熟的炸魚,整整齊齊干干淨淨大小統一,「阿蒂絲,謝謝你在外面關照卡卡瓦夏。」

  彩狸一點也不客氣的打開盒子捏著炸魚一塊一塊往嘴裡塞。

  「那有什麼,他是我的搭檔,應該的。」她吃得快,但樣子很干淨。

  姐姐悄悄從衣袋裡摸出把軟頭梳子一下一下梳起阿蒂絲的頭發,貓貓人舒服得叼起魚眯眼,咕嚕咕嚕。

  砂金翻了個白眼。

  「她是我的搭檔,不是家裡的寵物!」

  比起托帕,阿蒂絲果然天真單純了許多,他到現在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個吉祥物搭檔。

  姐姐瞪了他一眼:「你閉嘴!上次商隊在外面遇到星際海盜時要不是阿蒂絲你就等著當俘虜吧。」

  「哼哼哼!」貓耳姑娘翹起貓貓嘴,「誰敢欺負你我就揍得他哇哇叫,哈!」

  然後我就在家裡被你們挨個欺負是吧?

  他沒好氣的冷笑,端起果汁噸噸噸。

  「走了!」

  羅浮的太蔔司是個神奇的機構,有傳聞說他們能未蔔先知預見未來。不過砂金和阿蒂絲是從後門進去的,目的地在書庫而非神奇的窮觀陣。

  司庫青雀是個矮矮的綠衣姑娘,她身邊已經支好的牌桌旁坐著個粉毛狐人。公司與曜青仙舟往來頻繁,投資無數……但願某天他不會被派過去回收不良資產,因為那個狐人眼睛一眯,直覺就告訴他事情有些不大妙。

  「來了呀!」狐人輕輕扇著手裡的鵝毛扇,「我還當少族長事務繁忙,又要被人放一回機巧鳥了呢。」

  「哎呀,你這人真是的!」說話的是阿蒂絲,狐狸精固然惹人憐愛,但貓貓人也有一股安閑優雅的別樣氣質,她俏皮的歪了下頭:「天擊將軍安好?」

  「好著呢,自從景元將軍下令全羅浮都不許賣給她酒水之後就變得格外修身養性。」

  椒丘熟練的拎出一副帝垣瓊玉牌放在牌桌上,青雀啟動機巧,整整齊齊的骨牌就稀裡嘩啦自動洗起來。

  「快坐快坐,還是老規矩,點炮、自摸、吃、杠樣樣都來。」她搓搓手:「我今兒可是專門給帝弓司命上了柱香,必然手氣大旺!」

  「還是你們羅浮人玩兒的刺激。」椒丘仿佛已經北伐成功了似的智珠在握,他眯著眼睛看向阿蒂絲:「今天可是帶夠了籌碼?」

  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貓亞種人一拳錘在牌桌上,側頭動作帥帥的。

  「哼!我今天拜得離朱小姐!」

  之前那兩人倒吸一口涼氣:「狠還是你狠!」

  砂金:「……我也拜了離朱小姐!」

  打不過就加入吧,反正拜琥珀王也是一樣的拜,他又不是P46甚至更高,對克裡珀的信仰僅限於使用基石時那段華麗前搖。

  ——如果祈禱真的有用,我們又是犯了什麼錯,才會為了在痛苦中死去而降生於世?

  一切獻給琥珀王和一切獻給離朱小姐並沒有本職區別,誰能庇護埃維金人那就獻給誰。

  凶險的比拼在骨牌圍成牆厚開始。

  帝垣瓊玉牌這種古老的仙舟博戲他這個資深賭徒怎麼會沒有耳聞,規則,玩法,輸贏,雖然不怎麼玩但也有過研究。既然此身唯一擁有的就是那份好運氣,那麼用百分之百的本金去撬動百分之兩千的回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一對一的梭哈固然刺激,古老智慧中的四人博弈混戰也未嘗不是種耳目一新的玩法。

  在這裡他不用攥著把冷汗將左手握拳藏在身後,悠悠然抹起一張牌,愛看不看的裝腔作勢,然後等著對手接招。

  推了十八圈之後,牌局不出意料的黃了。

  這責任並不在卡卡瓦夏頭上,主要他的貓咪搭檔運氣實在有點糟糕——前後不靠,沒三沒對,隔三差五……牌運差得離譜。

  為了不讓小貓咪一上牌桌就哭出聲來,總監只能想法子拉所有人同歸於盡。

  「嘖!你們存護是不是都特別護短?不至於吧!」青雀抬起下巴,「下把不能再這樣了啊!」

  砂金笑笑點頭:「好說,好說。」

  和他面對面的粉毛狐人睜開眯眯眼。

  哼哼哼,終於認真起來了嗎,卡卡瓦夏。


第293章 番外·砂金6

  摸了三百多圈牌,卡卡瓦夏不愧存護之道,一騎絕塵獲得本次帝垣瓊玉爭霸賽的最終勝利——他贏來的籌碼幾乎能在手邊堆起一座微型宮殿。

  他的兩個對手也沒有輸得難看,各有各的進項。

  唯一輸到「傾家蕩產」的只有阿蒂絲,不過她敢坐在這張牌桌上本身就已經是一種勝利了,勝過仙舟聯盟百分之九十九的居民!

  「喵啊啊啊啊啊!我這個月的工資!」貓姑娘抱頭哀嚎,絕望地瘋狂旋轉。

  毛茸茸的耳朵背著,分布著三種顏色的尾巴不安的左右搖擺。她是那樣可愛,誰能忍心讓一只小貓垮著臉兩眼含淚呢?

  「好了好了,慢慢學總能學會,上了桌總有運氣好的時候。」青雀言不由衷的安慰她,手下抓了把贏來的籌碼還回去:「買糖吃吧,別哭了。」

  粉毛狐狸同樣也這麼干了,帶著犬科對貓科特有的好奇與愛護。

  然後牌友們一起吃了頓晚飯友好結束今日的比拼,各自帶著魚火鍋的香味散伙回家。

  等背過人了砂金將籌碼一股腦全塞給貓亞種姑娘,他純粹出於養貓人對毛茸茸的寬容,而阿蒂絲卻一點也不含糊的將錢袋接在手裡顛顛。

  「收獲不錯。」她相當熟練的把那兩把籌碼也拿出來混在一處,一分為二拿了一半。

  金發青年恍然大悟。

  她故意輸得很慘,這樣就不會顯得另一個人運氣好到讓人恐懼,真正的輸家心理上也不會太過失落。

  他想他大概明白為什麼埃維金人會和貓亞種人成為盟友了,兩個同樣弱勢的族裔各有長處,湊在一起有效拉高生存能力。如果再加上驍勇善戰的持明,這個組合幾乎無敵。

  持明給自己找來仙舟聯盟本土族裔以外的合作者,這一點也是在毫不客氣的提醒天人族「能過過,過不了就散」。

  他們總能找到下一家。

  兩天之內,那位「離朱小姐」在他這兒的形像來回反復變了十幾回,如今又重新回到一開始的混沌狀態。

  想不通,實在是想不通。

  因為族人被人販子盯上就憤而捅爆一顆星球……埃維金人喜歡這個爽點,但不理解持明為什麼要伸手從泥潭裡往外拉人。砂金自己就當過奴隸,詐騙犯,小偷,騙子,為了活下去他並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錯,現在他也只是個別人嘴裡下九流的賭徒呢。

  如果換做他在那樣的環境裡,搗毀窩點後面的事兒就和他沒有太大關系了,牢籠裡的奴隸能不能活下去主要取決於他們的運氣與意志。除非有什麼特別值得投資的閃光點,否則他並不會把多余的善心揮霍在那裡——憑本事走到他面前的人才值得賭徒重碼加注。

  前任飲月君屈尊降貴留在奴隸拍賣場大半年為倒霉蛋們安排出路,那些根本就是被拋棄了的毫無希望可言的爛泥也被他挖出來,交給自己心愛的小女兒。然後那個乳牙還沒換過的孩子冷著臉給父輩收拾善後,一善就是幾百年。

  飲月君的轉世他見過,星穹列車的護衛兼智庫管理員嘛,那顆冰凍的大冰球上貝洛伯格人給他起了個貼切的諢號叫「冷面小青龍」,他們甚至在匹諾康尼還有過一次短暫的交手。

  排山倒海驚濤駭浪也不足以形容那一刻潮水的湧動,每到這種時候砂金就會由衷為自己貧乏的詞彙量感到遺憾。

  怪不得移居到羅浮仙舟上的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動不動就把持明掛在嘴上,族內的支柱產業也與持明密切相關。

  他裝好錢袋,回家應卯——家裡有門禁,除非有必要的理由否則午夜之前必須回去。

  哪怕只是坐在客廳的小板凳上看母親拿著紙巾擦拭家用型清潔機巧也是件很有趣的事,她似乎把那個金屬疙瘩當成了家裡的寵物,哪怕知道它有防水功能也要擦掉水分擦得它閃閃發亮才放心。

  「卡卡瓦夏,吃不吃水果?多喝點水。」每隔上半個系統時她就抬頭問一句,換個正在叛逆期的青少年肯定會煩不勝煩堵著耳朵躲回臥室。

  砂金卻極為享受這難得的溫情與關懷,只要她問,他就會選一樣提出要求。或者是冰箱裡存在的各種水果,或是各種口味的飲料……反正全都是姐姐專門買回來給全家人吃的,弟弟當然也可以吃。

  「真是的,不給你削皮切塊你自己就不知道去拿水果吃嗎?」兒子從外面回來只有第一個系統時是香的,限定賞味期已結束就會變成臭小子。母親一邊念一邊指揮另一只家務機巧做這些,力圖把兒子塞成一輛半掛。

  他一定是在外面吃了太多苦頭,才會像走丟了又被找回來的金漸層一樣又嬌又軟又粘人。

  一個母親,怎麼會認不出自己的兒子?

  一個母親,怎麼會認不出自己的兒子。

  她自然是認出來了的,兩個都認。

  那孩子自以為偽裝的天衣無縫,但母親也是埃維金人呀,他們天生就很擅長分辨真偽。

  他眼睛裡藏著太多悲傷與沉重,叫人不忍苛責。

  「卡卡瓦夏呀,你累了嗎?」她又擦干淨了一只機巧,抬起眼睛看向吃得太飽打起瞌睡的兒子,「要睡一會兒嗎?」

  於是卡卡瓦夏金色的發絲就枕在母親腿上,蓋著她的披肩,嗅著她身上的暖香,被她溫柔的輕輕拍在脊背上。一下一下,又一下,古老的埃維金歌謠緩緩流淌在這棟白色的小房子裡,年輕人合上眼睛,無憂無慮睡得香甜。

  *

  拍賣會結束後,埃維金-凱茨萊茵商隊也該再次啟程了。他們要開拓更廣闊的市場,不光出售商品,也購買商品。生意場上的事,不是說和誰關系好就把錢全花在誰的貨堆裡,合作者越多越好,越多越安全,各種意義上的安全。

  砂金在家裡黏著母親,和姐姐打打鬧鬧,看父親修星槎——修壞然後請工造司的工匠幫忙重新修好,這樣安安穩穩過了一個多星期,族裡的年輕人敲門來找他。

  「卡卡瓦夏,你還沒把倉儲進貨單給我啊啊啊啊啊啊!明天就要交給天舶司審核了,不交上去玉界門就沒法做出關的查驗,又要耽誤時間!」

  日子過得太逍遙一不小心忘記(真的不知道)DDL,早就在星際和平公司鍛煉出來的社畜立刻打開玉兆光屏當著族人的面兒整理出一張「出口報關單」。這裡面百分之八十都是持明獨家授權的貨物,剩下那百分之二十是商隊成員日用的輜重。

  總監眯起眼睛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這份早就存在的舊稿,不滿意的將其中幾項貨物改了改:「抱歉,是我的問題,時間還能來得及嗎?」

  族人詫異的看了這卷王好幾眼,動動嘴巴和氣的問道:「原來你這幾天身體不好生病了竟是真的,那就好好養病吧。只要你給出單子,過玉界門前我們肯定會把其他事都辦妥。畢竟船上持明的貨是大頭,天舶司只查有沒有違禁品,順序上也比較好商量。」

  所以「我」在族人眼裡到底是個什麼奇葩形像?

  金發青年無語凝噎,唯有認下「抱恙」這件事以求不要穿幫露餡。如果不是有這個族人提醒,那顛沛流離的一生反倒像是場噩夢了。

  送走族人,沒由來的煩悶騰的從心底湧出。

  「別假裝自己是個好人了,你偽善的嘴臉讓我想吐。」鏡子裡的卡卡瓦夏輕蔑道:「冒充別人的身份,竊取別人的人生,偷東西就讓你這個奴隸這麼快樂?」

  「……」砂金對這份指控沉默以對。

  他當然可以大聲訴說自己的無辜,但事實是他也確實偷偷溜進另一個卡卡瓦夏的家,大口大口吃掉他的食物,處心積慮黏著他的家人。

  就行為來看,他無話可說。

  「小偷!騙子!你就該滾回角落裡死了一樣的待著!」鏡子裡的卡卡瓦夏紅著眼睛喘著粗氣,活像個輸光了一切的賭徒。

  啊,對,我就是個賭徒。

  賭徒找了件罩衫套在身上,開門走出卡卡瓦夏的家。

  他漫無目的的在外面閑逛,洞天旁非常清淨,來來往往各色人等行色匆匆,大家都很忙,沒有誰會在意一個苦悶的年輕人。

  「你在這裡做什麼?」陌生的持明少女先是隔著條路眯起眼睛確認了一番,然後噠噠噠跑到他面前抬起頭:「遇到麻煩了?」

  她身上穿著匹諾康尼特有的浮誇風綠色小裙子,一頭黑發用米珠穿成的發帶束緊,細瘦的胳膊似乎稍稍用力就能折斷。

  「他」的熟人?

  「還好,我來散散心。你呢?」他不動聲色的仔細觀察這個持明姑娘。

  她皮膚白皙,氣色紅潤,綠寶石一樣的眼睛沉靜如同古海。

  個子有點矮,小孩子?

  仙舟人的年齡實在是個謎,謎一樣的尖耳朵少女側頭,露出利落玲瓏的頸側線條:「來十王司公廨散心?」

  砂金:「額,對,也沒有那條律法說不允許在這兒散心……吧?」

  「行,可以散,都可以散。」那姑娘露出費解的表情,雖然不理解但表示尊重:「那你先慢慢散,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就來找我。」


第294章 番外·砂金7

  離朱是臨時從星穹列車上傳送回羅浮的,她和景元在翁法羅斯發現了些與聯盟母星相關的線索。

  史書記載,獲得長生賜福之後天人族就此迷失,再也無法回歸故土,也不能帶著長生不死藥回去向古國皇帝復命。

  沒法子,仙舟迷航,只能苦一苦陛下去另一個世界主宰天下了。有道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迷路更不受。

  且陛下甚是親民,羅浮雜俎上就經常有人渾說些「您好,古國皇帝,打錢」之類的憊懶笑話,從不見陛下顯聖降罰,想來是不介意元帥們在外面再多找上萬把年的路。

  不過對於天人族那些沒死干淨的舊貴人與新崛起的新貴人們來說,陛下的存在就又是另一回事了——那位必然早已作古的天子是世家法理的基石,他雖然已經在物理意義上不存於世許久,但多少官職都是陛下親封的呀!

  這一點就連持明也比不上!

  持明怎麼比?持明也只是陛下袞服冠冕上的一道漂亮裝飾,放在神話裡是要現出原形為陛下拉車架的!真看治國安民,還得是始皇帝點過頭的三公一卿。

  六御是什麼?跑腿兒辦事兒的小吏罷了,下人雜役一樣的東西。

  世家之於將軍,就像藥王秘傳之於持明大長老,永遠也除不干淨。你才出手剃掉一批,歇了沒兩天回頭一看滿地又是雜草叢生,著實令人氣悶。

  想要徹底解決掉世家的問題,要麼像褐夫們一樣揭竿而起踏盡世家之骨,可是這樣一來抬腳費力氣踩骨頭的褐夫們便會成為下一個輪回裡的公卿,來來回回的拉鋸戰聯盟可受不了。要麼直接從源頭解決問題——陛下早已駕鶴西行萬歲萬萬歲,所謂的三公一卿也早已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誰再叫嚷這種事誰便是插標賣首的土雞瓦狗!當殺!

  當然了,公卿們也很希望土裡和樹上及時長出丹書鐵券和當年下令先祖們走馬上任的文書。這樣一來才算能證明老子的祖宗早在始皇帝滅六國時就把全家老小幾輩子的苦都吃完了,所以老子生下來就有通天紋,合該當個人上人。

  兩方都有強烈需求,母星的線索自然也就成為聯盟不打仗時的重中之重。真要論起來,帝弓司命在母星上也有個祖籍呢,可不能輕忽怠慢了去!

  作為退休的前任神策將軍,景元一經確認了線索的真實性立刻就和離朱回到羅浮。東西已被送去太蔔司,等窮觀陣分析完才能交給地衡司顫顫巍巍的博士們仔細研究。至於離朱自己……她得去業鏡台錄一份詳細的證詞。

  畢竟這東西的來路嘛……不是那麼清白。

  結果辦完事兒一出來她就看到卡卡瓦夏在路對面走來走去。這家伙就跟身上背著床又濕又霉的舊被子似的,表情沉重宛如山窮水盡的賭徒,離朱當然要上前詢問。

  持明們制作出的各種奢侈工藝品全靠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幫忙才能賣出遠超預期的售價,作為目前的鱗淵境大門守衛,離朱對自己的退休金終於生出些許追求。

  卡卡瓦夏是她熟悉的年輕人,她不會放著他不管。但是金發青年再三表示自己很好,本質上並不是什麼熱絡性子,問到第三遍大長老也就不會再問。

  她朝卡卡瓦夏點點頭,干脆利索的走掉了。

  過了沒幾天,埃維金人的商船准備妥當,這就准備出發。砂金和阿蒂絲提交出航申請,天舶司專員拉開光屏嘩嘩嘩審了兩頁。

  出關的手續走得是短生種專用綠色通道,查驗員操作機巧作業,確認星艦上沒有違禁品便在放行單上簽字同意放行。

  流程很快來到最後一道,專員動了下手,流雲渡上空給商船走的通道緩緩開啟。

  「卡卡瓦夏,你身體好些了嗎?」

  阿蒂絲不出意外的得到了搭檔家人的大力投喂。就是說(嚼嚼嚼),這世上(嚼嚼嚼)怎麼會有魚這麼好吃(嚼嚼嚼)的食物呢。

  她咬著小魚干磨牙,臉上始終掛著天真甜美的表情。

  但是現在砂金不會再拿她當做家養三花貓看待了,三花甜美,彩狸凶猛,不可同日而語。

  一府六司裡和她交好的人數不勝數,人人提及阿蒂絲臉上都會浮現出微笑。這種良好的關系並不能變現,但是等到了關鍵時刻卻又會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嘖,他那些戰略投資部的同事可就沒有這麼受歡迎了。不管他們是衣衫精致出手闊綽還是心懷善念處事圓滑,出門就沒有不被罵的。哪怕托帕那個心軟得跟沙子一樣的家伙,照樣多得是人當面直言討厭她。

  但是論起手段,阿蒂絲可一點也沒有比不良資產清算專家們良善到哪裡去,偏偏人人都喜歡她,喜歡到寧可再多容讓些利潤。

  小貓咪能有什麼錯呢?小貓咪只是想多賺點零花錢買幾條小魚干而已。

  手續齊備,天舶司放行,星艦順著航道緩緩飛出母艦引力場。淡藍色的天空與維生系統擬造出來的光源被黑色的無垠宇宙所取代,恆星的光芒穿過時間與空間冷冰冰映照在人類的視網膜上。

  經常搭乘公司星艦,這還是頭一回坐在原汁原味的羅浮星艦內部……,砂金站在「觀景窗」前看著黑黝黝的炮口嘴角抽搐,別以為他不知道這玩意兒根本就是個披著商艦名義的戰艦。

  其實公司也這麼干,武裝運輸不一樣還是運輸麼?

  「目的地在小熊座附近,坐標都是太蔔司專門給算過的,上上大吉,那串拗口的話我記不住,總之就是很旺咱們。」

  阿蒂絲一向很會抓重點,砂金給她倒了杯溫水。

  仙舟面子王,非你莫屬。

  領航員輸入坐標,星艦調整了一下姿態,「唰」的說消失就消失,相對的另一個躍遷點上過了一會兒露出一艘中型星艦的輪廓。

  小熊座離羅浮仙舟眼下的位置略有些遠,躍遷也要分階段進行。只有趕赴戰場的雲騎才會在非常時刻短時間躍遷長距離,普通人沒必要,沒苦硬吃的壞習慣在聯盟沒有什麼市場。

  脫出躍遷點後星艦走上一條「大路」,平穩穿過一處雙星系統——兩顆恆星糾纏在一起緩緩旋轉,大量噴出的氣體活像兩條尾巴。

  漂亮是漂亮,但這種缺乏規律的混亂關系並不適合孕育高等智慧生物。就算萬一真有奇跡降臨,願意相信並劃出時間跑來做生意的人只怕也寥寥無幾。

  不過根據公司的技術,這樣易燃易爆炸的天體系統卻很合適用來構建星系之間的防線。

  被人追在屁股後面窮追猛打時引爆它們,攻守之勢當場發生變化。

  旅行總是很枯燥,不當值的商隊成員很快就找好了各種搭子。有玩帝垣瓊玉牌的,有玩枘鑿六合的,還有純純的票友有事沒事唱兩句自娛自樂。

  星艦裡的公共區域無比熱鬧,被請來充任護衛的持明們謹慎混入其中。不知道為什麼,砂金從他們持續慣性低溫的臉上看出了一抹混雜著熱切的緊張。

  持明孤僻,但實在美麗,不過處熟了之後倒也還好。他們常常會在不經意之間整出些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花活兒,全是感情沒有一滴演技。

  砂金從星艦一頭走到另一頭,以一種自己都不敢想像的責任心檢查過每一處關竅。等他重新回到公共區域,那個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綠裙姑娘赫然坐在張方桌旁對著面前的骨牌愁眉苦臉。

  有點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的白發青年坐在她身側積極出謀劃策:「打掉這張吧?我算了一下,單等一張摸到的概率太低了!」

  經常出入賭場的朋友們都知道,確實有種「數學家」能夠憑借大腦硬把不公平的輸贏拗出自己想要的結果。不過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幾億裡也難出一個。

  綠裙姑娘很是信任的采納了他的建議,收下新摸的牌,把另一張怎麼也湊不齊的廢牌扔出來。

  這副骨牌的材質有些特殊,敲擊的聲音格外清脆悅耳。

  等這一圈摸回來,持明姑娘伸手從牌堆裡新抓了張牌放在眼前,立刻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的外置大腦。

  砂金幾乎笑出聲。

  運氣這種事,很難放在概率裡進行計算。它虛無縹緲,人人都想要。

  「啊!這!我去給你端杯氣泡水吧?」白發青年顧左右而言他,她鼓起腮幫子怒目而視:「解釋解釋?」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嘛,哎呀……」他溜去排隊拿氣泡水了,等他排進隊伍砂金才上前坐在方凳上:「我運氣好,我來替你摸牌?」

  綠衣姑娘動了下手,看到是他又把手放下:「不用了,你還是攢著吧。既然運氣好就用到更重要的地方上去,游戲輸贏都是一時的,沒關系。」

  她的牌搭子們紛紛笑出聲,有人就垂下眼睛看著自己的牌面。那姑娘忽然道:「我知道我打得爛,你們不要讓著我,技不如人願賭服輸,讓著我下回就不玩了。」

  這性子,還怪倔。

  砂金等了一圈,也不問就直接伸手摸了一張拍在她面前:「自摸,和了!」

  費拉不堪,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呵!


第295章 番外·砂金8

  景元端著飲料和點心回來的時候,牌桌上的局勢發生了徹底的變化。

  那個埃維金的漂亮年輕人坐在離朱的座位上,大長老背著手站在他身側,謹慎地探頭探腦觀察牌面。

  離朱:不是,真有人運氣能好到這種邪門兒的程度嗎?

  「喝些水,還有這個。」景元先把氣泡水抵到離朱手邊,然後單手撐著盤子給她當小桌用,人自然而然就湊過去貼著,「不玩了?」

  「坐久了腿麻。」離朱給自己找了個體面的離場理由。這輩子她都從沒有在戰場上後退過,但是今天卻丟盔棄甲的把主帥位置讓給了小朋友。

  景元笑笑不說話,手裡的點心又往她面前送了送。

  砂金陪著另外三位牌搭子摸了三十多圈就不玩了,一直這麼贏下去挺無趣的,旅途還很長,他想找點旁的樂子。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還是那綠裙姑娘她走開了。端著別人替她取來的飲料,被一盤點心引到別的地方。

  「他」隱約是對那姑娘有很多仰慕的,總監從不是個被動的性子,肯定了自己的審美之後好奇心也就在所難免。

  他謙遜含蓄的笑著辭別牌搭子,站起來身了個懶腰,這個時候領航員宣布即將再次進入躍遷點。

  經過上次的躍遷,大家重新習慣了行走在宇宙中的種種不適,這會兒輕松自在的找地方坐好等待下一場絕景。

  但是吧,意外這種東西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脫出躍遷點的瞬間半顆破碎的行星迎面撞上來,星艦及時開火轟爛了它避開滅頂之災,但星體破片還是造成部分艦體損傷。

  為了確保安全,舵手找到白發「年輕人」商量了幾句,很快決定就近找個宜居行星靠過去檢修一番。

  「太蔔司測算過的坐標不應該出現如此重大意外,所以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戰鬥留下的殘骸,不管是星系之間的戰爭還是星際海盜突襲,此刻我們都不應貿然介入。」

  前任神策將軍可是歷代將軍裡難得打了一輩子仗還囫圇著活到退休的天才,這種事不問他問誰?

  景元想想這星艦的火力配置,又把人員來來回回盤了一遍,除了百十號持明以及退休了的大長老還能拎出來抖抖,其他全都是身嬌體軟的小漂亮。

  這仗沒法硬打,先苟一波看看情況再說。

  於是星艦在半徑一光年的範圍內找到了顆適合緊急迫降的小個子行星,等再落上去一看,這裡居然植被茂盛物種繁多。如果它要是剛剛好出現在仙舟的航線上,說不定會被改造成洞天掛在巨艦尾巴上帶走。

  「自然環境很好,無需隨身攜帶個人維生設備。」

  消息傳來,經歷了一場驚險意外的商隊成員們紛紛把心放回肚子裡,對星艦外的世界升起了渴望。

  緊繃的情緒需要釋放,再三確認這顆行星的安全系數後舵手表示可以開門放人下去轉轉,但必須在三日內趕回。

  星艦的全身檢修不多不少正正好需要三天。

  持明們很乖的排隊找大長老請假,然後撒了歡的朝水體裡鑽去,貓亞種人和埃維金人跟在後面,等在沙灘上生火准備烤魚。

  作為商隊首領,砂金留下陪著機修工,離朱和景元在不遠處和阿蒂絲「玩」。

  「離朱小姐!」彩狸小小聲喵喵:「卡卡瓦夏這幾天有點奇怪,我們一度懷疑他是不是被歲陽給附體了,但是判官們悄悄看了都說沒有。您可千萬別跟現在的他一般見識呀!」

  「不是歲陽附體?他的家人怎麼說?」景元微笑著掃過阿蒂絲那對毛茸茸的貓耳朵。貓亞種人姑娘抖抖耳朵尖上的聰明毛,「他媽媽說這個就是她的兒子,她沒有認錯。」

  「……」

  離朱看看景元,後者輕輕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等卡卡瓦夏走過來時,三人正熱火朝天的聊著羅浮雜俎上那些離譜小故事,聽到腳步聲便停下扭頭看過去。

  「你來了呀!」阿蒂絲笑眯眯的:「星艦情況怎麼樣?」

  砂金假裝自己不知道已經被人懷疑了兩三輪:「還行,其實一天半兩天就能修好了,剩下那些時間除了要測試性能外還是給隊員們放松用的,順便也多看看風頭。」

  他彩色的眸子停留在離朱身上,金發青年笑起來頗有幾分少年氣,有點狂,但不惹人煩:「不用害怕,我能把你們帶出來,就一定能把你們再送回去。」

  綠裙姑娘和白發青年一個挑眉一個笑意加深,再說起話來感覺就變了。

  ——孩子還小呢,有這份心就是極好的啦!

  接下來的一天半時間機修工使用機巧修好了星艦,放出去探查情況的星槎也平安返回。

  好消息是並沒有聯盟未知的星系戰爭爆發,壞消息是臨時充當斥候的持明沒能找到對手。他們留下了足夠多的蹤跡,但也正是因為線索太多,斥候成功被干擾到。

  會隱匿的對手比單純能打的那些更有威脅,尤其在三分之二的乘員身體素質遠低於長生種水准時,最應該被考慮的戰術是換個方向轉進。

  咳咳,撒丫子跑路太難聽了,哪怕將軍已經退休,臉還是要的。

  離朱揣著手手等舵手去找商隊長討論接下來的方向,她有點無聊,視線不自覺的投向海邊——星艦著陸在一塊平坦的巨岩上,朝她此刻的右手邊方向慢悠悠走上二十分鐘就是沙灘。

  不然大長老也不會這麼痛快就同意持明們溜號,這個距離就算發生些什麼她也完全來得及救援。

  「……我聽明白了,是要重新確定坐標換個方向出發?沒問題。」

  砂金同意這個建議,他又不是什麼狂戰士,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也不是驍勇善戰的品種,出門在外做生意,能少點麻煩盡量少點。

  「大家能統一意見實在是太好了,」景元欣慰不已,「今日點卯,明日出發,哪邊都不耽誤。」

  面前這一堆裡只有一部分持明是從雲騎軍裡退役出去的,尚可說一句紀律。剩下的只是普通商人,普通文員,普通賬房。一個月拿著還算說得過去的信用點,他們沒有受過訓練,背後還有家人,是不會像雲騎軍那樣令行禁止的。

  所以要給足他們反應時間,慢慢的完成集結。

  離朱對此不置可否。

  有敵來犯便戰,沒有那就歇著。

  持明們陸陸續續從海邊挪到星艦邊,埃維金人和貓亞種人很聰明的跟著相熟的護衛走,第三天上午果然一個都不拉的回來了。

  商隊長只說之前那就是場無妄之災,現在已經探明前方無恙了,大家可以放心的繼續前進。商隊成員們信了,少族長總不會拿族人們的生命開玩笑,於是他們毫無怨言的匆忙收拾好各種用具,一股腦全搬回星艦。

  星艦准備升空,計算好軌道的領航員突然輕輕「咦」了一聲,艦體表面光膜自動展開彈飛一束刺眼的白光。

  哦,星艦的屁屁被攻擊了呢。

  這層膜目前只能在測到一定當量的攻擊趨近時才會彈開,相比之下行星的碎片反到不怎麼值得注意。

  離朱動了,持明們的視線一下子全部聚集在她身上。

  「打下來。」

  大長老揣著手手,平靜看向觀景窗外,一艘步離人的獸艦鬼鬼祟祟露出半個側舷。

  舵手和領航員都是老司機了,兩個壞家伙眼神一碰,數據輸入無誤,仙舟的還擊永遠不會遲到。

  獸艦露出頭的側舷遭遇毀滅性打擊,外形活像個腐爛虛空鯨的星艦來不及逃跑,正面硬抗了一記大耳光。

  如果只是星際海盜,這一下趕走他們也就算了,露頭的居然是步離人那還有什麼可說的?

  持明們自發分成兩隊,一隊留下保護星艦內的人員,另一隊等在門前。

  「跟我上!」門一開離朱揚手祭出龍牙,當先衝出星艦,其他持明緊跟其後,一行五十幾號人直撲步離人獸艦的迫降地。

  那一炮打得極好,直接轟爛了獸艦的太陽穴。它露出來的角度太刁鑽,有效保護了自己的動力室。但是艦首受創,飛行高度就不得不持續下降了。

  蒼青色巨龍騰空而起,水汽凝結烏雲密布。留在星艦上的持明們也沒閑著,很好的當起拉拉隊和氣氛組。

  「大長老!」

  「大長老!」

  「大長老!」

  「大長老!」

  大家都是退休雲騎,軍中口號就不必喊了,喊喊大長老的名字就行。以持明的性子,大長老絕對會尷尬大爆發以至於武力值直線飆升。

  被水龍圍困的步離人獸艦不得不落地,等他們罵罵咧咧衝出來,迎面撞上羅浮持明們蓄力已久的雲吟術。

  水衝過來了,有的是海浪,有的是溪流。海嘯是極少見的,只有身材格外高大的步離人才能額外享受這種特殊待遇。

  數層樓的厚重海水劈頭蓋臉傾瀉而下,步離人被得步履維艱。

  一個埃維金人激動得無法自已,雙手捧著臉尖叫:「離朱大長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留守星艦看熱鬧的砂金:「……」

  嘻嘻。

  不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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