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雲文停下步子,站在湖邊。冷風拂面,使她清醒幾分。
「文兒,怎麼了?」雲母憂心地拉著雲文。
「娘,我沒事。」雲文強扯上一抹笑容,她讓母親為她擔心了。
「傻孩子,有什麼事就跟娘說,別這樣悶在心裡。」
「娘,我沒事,真的沒事,文兒不會讓自己有事的。」雲兒柔聲說道,言語間全是女孩子的幽然。深吸口氣,對雲母說道,「娘,回去吃飯吧。」扶著雲母往回走。母親已經吃了太多的苦,她不能再讓母親為她擔心,該好好地孝順她。
吃完飯,雲母與雲文收拾碗筷。
忽然外面刮起了風,月亮也躲到烏雲背後去了。
風越刮越大,越刮越急,風從蘆葦牆的縫中湧進,竹門搖擺,連小屋都在風中擅抖,大有山雨欲來之勢。雲母手中拿著鍋鏟,走到門前抬頭看了眼黑得看不到一絲亮光的天空,說道,「只怕是要下大雨了,真是奇怪,現在才開春不久,怎麼就有這麼大的雨來呢?」
雪兒站在院子中施法,不斷地將湖裡的水挪向雲家屋頂上方的空中積成雨雲。
湖底,一隻潛伏的水蛇敏銳地感到湖水的變化,它緩緩地睜開雙眼,往岸上一探究竟。心想誰敢在它的地盤上動手,一定要讓他好看。在湖邊溜一圈,很快便找到正在施法布雨的雪兒。剛想動手,卻看見對方有千年道行,當下縮回了頭。自己的道行只有八百年,修為也沒有對方深,動手不是明智之舉。
縮回頭往湖邊游去,又見到一間小小的茅草屋在空中搖擺。再看看空中的雨雲,分明是針對這茅草屋所弄出的。蛇妖心中好奇,那狐妖為什麼要去折騰這茅屋?難不成裡面的人跟她有仇?
偏頭想了想,化身成一位妖嬈的嫵媚女子出現在茅屋外。
「轟——」一聲春雷響起,飄潑大雨傾盆而下,轉眼之前將蛇妖淋成了個落湯雞。
她走到茅屋前,輕輕地扣著搖晃地竹門,全身哆嗦。
「誰啊?」屋裡面傳來一聲女聲,跟著門便被打開,一位四十來歲的婦女舉著雨傘站在門口,傘上還掛著如簾幕般的水珠。
「大娘,我好冷,能不能讓我進屋避避雨。」蛇妖用擅抖的聲音說。這家人也太誇張了吧,下雨天在屋子裡還要打傘,而且傘還能濕成這樣。
「避雨?」雲母回頭看看屋內,屋外瀑雨傾盆,屋內洪水成災,這屋子只怕避不了雨。屋頂未蓋好,遇上下雨就跟沒有頂一樣,到處漏雨,家裡的鍋碗瓢盆都不夠用。
「那讓我避避風也好,我冷啊。」蛇妖環抱雙臂,牙齒打戰,猶如風雨中被毀殘的小花。心裡暗暗嘀咕,這家人的房子可真破,她還沒有見過比這更破的。
「你進來吧。」雲母讓蛇妖進屋。
「謝謝大娘。」蛇妖一踏入屋子便見到一位略顯病態美的少年翩公子正手忙腳亂地用油布把床頭的書蓋好,心中一動,心想,「莫非是這少年郎惹上了那狐妖?」
「這位公子好,小女子打擾了。」蛇妖向雲文行了一禮。
雲文回頭向蛇妖拱手作了一個輯,「這位小姐好,小生這廂有禮了,茅舍破敗,還望小姐見諒。」
雪兒立於屋外,見到一隻蛇妖出現在屋中不禁傻了眼。什麼時候竄出個這東西?
蛇妖也發現雪兒,回頭往外面看去,嘴角揚起一抹挑畔的笑容。如此俊美的公子人間已是少見,就算是那狐妖的道行比她高,她也要奪一奪。
雲文從床頭的包袱中翻出一件冬衣為雲母披上,「娘,風大別凍著。」憂心地看著這屋子,處處滴水,竟然無一落腳之處。
雪兒撐著雨傘,如一位臨波仙子降臨,來到茅屋前。
站在門前,低頭看去,屋裡的積水已經漫過腳背,雲文與雲母皆赤著雙足站在水中,一雙腳被初春的寒氣及雨水凍得發白,身子不斷哆嗦。
寒從腳下起,她們兩人這樣子只怕會生病的,雪兒一陣心疼。
「娘,把傘撐好,別讓雨淋著了。」雲文把傘移向母親,傘小,不足以讓兩個人撐著,她的一半身子都露在傘外。
雲母說道,「文兒,把傘給那位姑娘吧,娘是老人家,不怕凍,別讓人家小姐凍著了。」
「謝謝。」蛇妖不客氣地從雲母的手中接過傘。失去傘的庇護,雨水直往身上灑去。
雲文的背對著門口,並未看到雪兒站在門前。她見母親淋雨,忙拿出件衣服撐在母親的頭上。
「文兒。」雲母的眼睛紅了,這孩子的衣服都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露出嫚妙的身段。
竟然是個女的!蛇妖吃驚不小。
雪兒踏著積水,來到雲文的身邊,用傘替她遮住頭頂的水。
水突然停了。雲文抬起頭,見到頭上是一把雪白的傘,一回頭,只見如嫡仙般的雪兒正立於她的身後,一臉心疼地望著她。
「雪兒?」雲文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雪兒靜靜地望著雲文,說道,「下雨了,我過來看看。」
「你什麼時候來的?」雲文不敢相信雪兒會出現在她的面前,這太意外太突然了。
「剛來。」雪兒輕輕地說道。將傘遮在雲文及雲母的頭頂,自己的衣裳轉眼濕透。
「你的衣服濕了。」雲文急切地把傘挪回雪兒的身上。
「逸顯,屋子濕成這樣,不能再住人了,到我那邊去。」雪兒說道。
「這……」雲文有些遲疑。
「難不成你想和伯母淋出病來不成?」雪兒說道。
「好吧。」雲文忙去扶著雲母,「娘,我們到雪兒家去避避雨。」
雲母忙說道,「好。」又看向蛇妖,再問雪兒,「那位姑娘是來避雨的,可否也到……」
雪兒淡淡地掃了蛇妖一眼,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的笑,說道,「當然可以。」
雪兒的笑如溫暖的春風溫暖了雲文的心,她覺得這雨突然之間不冷了,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又充滿了勁。
雪兒的傘撐在雲母與雲文的上方,雲文將衣服頂在雪兒的頭上,那蛇妖孤伶伶地站在一邊,顯得有點多餘。
幾人往外走,快到門口的時候雪兒突然說道,「我家裡泡了些雄黃酒,一會兒喝些驅寒。」
雲母微愣,「雄黃酒能驅寒嗎?」她記得好像是薑湯驅寒吧。
「酒能驅寒,雄黃酒自然也能驅寒,還能驅毒呢和驅除蛇鼠蟲蟻呢。」說到那個蛇字,語氣稍重一些,眼角還瞟向蛇妖。
蛇妖的身形僵了僵,雪兒家不一定有雄黃,但這道行比自己高的狐妖說這翻話明顯是不歡迎自己。而那少年翩翩佳公子居然是個女的,自己也沒有什麼想頭了,當下說道,「我家離這裡不遠,我怕家人擔心,還是自己先回去了。這傘可否借我?」
「下這麼大的雨,路上不安全吧?」雲母有點擔心。
「沒關係的,我先走了。」蛇妖說完,舉起傘便轉身快步朝另外的方向走去。不巧的是,她走的那個方向居然是一片墳場。
雲母看到蛇妖在雨中走得飛快,再想起前方是一塊墳場,臉色馬上就變了,身子一軟差點倒在地上,幸好雪兒見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伯母小心。」
「娘。」雲文也反射性地扶住她,還以為是路滑,「下雨路滑,娘要小心。」
雲母哆嗦著雙唇,擅抖著雙腳往屋裡走去。
進入宅中,將雲母扶在客廳的椅子上坐下。三人全身皆濕透了,衣服緊緊地貼著身子。
雲母臉色煞白,身子不斷地擅抖。
雪兒忙將早備好的衣服拿過來,說道,「伯母,逸顯,把濕衣服換下來吧。」
「娘,你怎麼了?」雲文發覺雲母的異常。
「鬼,有鬼。」雲母哆嗦地說道。
「鬼?」雲文與雪兒相視一眼。
雲母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剛才那個姑娘是鬼,她走得好快,而且是往墳場走的,她是鬼,是鬼。」
「伯母別怕,鬼是進不了我這宅子的。」雪兒忙安撫道。
雲母看向雪兒,一臉疑惑。
「我這宅子裡供著誰多大神,鬼是進不來的。」雪兒柔聲說道,如蔥玉指輕輕地撫著雲母的背,給她安慰。
「真的?」雲母不相信,怕雪兒是哄她。
「真的,伯母不信我帶你去看。」
雲母點了點頭,她縮著脖子,看樣子是受驚不輕啊。
雲文與雪兒扶著雲母,在雪兒的引領之下進了禪房。
裡面果然供著各路天神的牌位,香霧繚繞,隱約有神光暗現。
雲母一頭跪在蒲團上,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求各路神仙保佑,求各路神仙保佑。」
雪兒十分聰明地點燃幾支香交給雲母。
雲母握香又拜了幾拜,口中唸唸有詞,半晌才拜完神也稍稍安了心。感激地對雪兒說,「雪兒,你真是個好姑娘,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雪兒微微一笑,臉色微紅,她說道,「伯母,天冷,你和逸顯還是快把濕衣服換下來吧,不然容易生病的。」她的目光落在雲文的身上。
雲文朝雪兒笑了笑,發現雪兒還在看自己,覺得奇怪,低頭打量自己,一看之下大驚失色。濕潤的衣服襯出她的曲線,雖然胸前纏了白布,但仍有些凸顯。
她的臉色瞬間轉為慘白,心一下子跌落谷底。不知何故,她覺得自己該以男兒的身份面對雪兒才對。
「謝謝雪兒姑娘。」雲母再次稱謝,拉著發呆的雲文往禪房外走,這孩子的臉都凍白了,可別生病才好。
雲文與雲母各自進了一個房間換衣服。
雲文將雪兒給的衣服打開,發現居然是兩套新衣,一套男裝一套女裝。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雪兒悠雅的身形出現在門前。她輕輕地將門關上,說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女兒身了。」
雲文呆呆地看向雪兒,手腳冰涼。
雪兒又說道,「其實,不管你是男是女,你都是你,都是我心中的那個你。」
雲文不解地看向雪兒,有點不明白她的話。
雪兒又說道,「文兒,你只要記住,你是男是女我都不在乎,不在乎你的性別,只在乎你。」
雲文的腦子有點轉不過彎,覺得雪兒這是在向她表白,但又覺得這不像,雪兒向她表白,那是不可能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雪兒的話讓她安心不少。
雪兒輕輕地在雲文的額頭上印上一吻,溫柔地說道,「別發呆了,快把衣服換了,我去煮薑湯。」說完,轉身出去。
雲文摸著被雪兒吻過的地方,眼色迷茫,隨即揚起一朵大大的笑容。雪兒居然吻她了,她的心突然之間雀趣不已。
走到屋外,雪兒看向隔壁的茅屋,略一遲疑,施出道法術刮起陣大風將茅屋的屋頂給吹掀了,然後再慢慢地將雨變小,半個時辰之後,雨漸漸停了。
熬好薑湯給兩母女喝下,又為她們安排好睡的房間,這時候已經是半夜。
雲家兩母女呆在新房間裡都不習慣。全新的床、全新的被褥、合身的新衣,彷彿這一切都是為她們準備的。
雲母打量著這寬敞的房間,她有二十多年沒有住過這樣好的房間了吧。
雲文躺在床上,腦海中滿是雪兒的倩影,她今天居然吻了自己的額頭。一股甜甜的幸福的感覺湧上心頭。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