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干嘛？」
早上，坐在家用吧台前吃早飯，手中還翻著早報的翟焯影，在感到兩道煩人地徘徊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後，本想忍一忍別去理它，可是那不停咬在皮膚上的視線，就是擺明了想吸引他的注意力。
樂伊夜眼神閃爍，但表情令人看不出想法地抿抿嘴。
「你還在生氣嗎？」
翟焯影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眼神凶惡地瞪了他一眼後，只吐出兩個字︰
「廢話！」
「為了前天的事？」他不怕死地再次問道。
翟焯影覺得自己沒沖上前去痛毆他一頓實在是太有風度了，對付這種人，根本不必跟他客氣！
事件發生的星期五，他回家時已經超過午夜十二點了，所以也不好去吵醒已經入睡的樂伊夜，就為了找他算中午的帳。
之後，也幸虧因為工作時間調配得當，這兩天來，彼此照面的時間並不多，就算見到面也只是短短一瞥，因此那個問題還沒正式獲得解決。
「不然你以為會是什麼事？」他的口氣很沖。
「嗯……我想也應該是為了這件事沒錯。」
樂伊夜難得的沒反駁，眼里雖閃過今翟焯影不解的一絲光芒，卻顯然沒惡作劇的打算。
「那你到底想干嘛？」
本來已痛下決心不去計較此事，以求工作順利進展，好早一天把樂伊夜趕出家門；可是這會兒，那個搞得他自尊破損又惹得他一肚子火的罪魁禍首，卻不知好歹地提起這禁忌話題。
「也沒啦。」歪著頭接下他憤恨的視線，樂伊夜平靜的聲音里有一絲不知為何的困惑，「只是在想，我們這樣的氣氛要進行拍攝好象有點難。」
「工作是工作，我不會議私人情緒影響進度。」翟焯影一臉凜然。
不過要是樂伊夜此刻批評他還真敢說，相信翟焯影也無力反駁吧！
畢竟，那個把私人感情帶到台面上，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刻薄以待的，正是這個信誓旦旦不會將個人情感帶入工作的人。
「可是我好象會。」
「什麼？」不解地輕輕蹙眉，翟焯影才抬起頭來想弄清楚他剛說了什麼，一聲又尖又長的門鈴聲立刻奪走他的注意。
現在是說早不早、說晚不晚的九點鐘，他想不大出來有誰會挑在這種時候特意造訪。
轉身離開吧台，他沒注意到背後的樂伊夜下意識地咋了下舌。
慢吞吞地踱步到玄關，還來不及伸手拉開門前，鈴聲不耐煩地再度響起。
「誰呀？」他沒好氣地應門。
門一開，翟紗靈笑容可掬地出現在門口。
「哥哥，早安。」
「妳怎麼ど——」
「我來打擾了。」
「今天是星期日耶！」
翟紗靈通常是在他剛好也有連休的前一天晚上來訪，這樣就可以多住一天；可是像這星期他星期六有工作，照理說她是不會過來的。
「那就讓我住下來，明天我會起一大早搭公車去上課。」她笑盈盈地想以可愛攻擊讓他點頭。
「不行！」翟焯影毫無商量余地地一口回絕。
「嘖，我就知道哥哥會這麼說。」她嘟起嘴來，樣子煞是可人，「算了，反正阿姨也不讓我住在這里，她說晚上會過來接我。」
「晚上？」這ど說來，她得在這里一整天了？不過幸虧阿姨還算理智，不準她在要上課的前一天留宿在他這兒。
「伊夜在哪里？」覷腿地朝哥哥笑了下，翟紗靈探頭探腦地問，而這當然是她特意前來的目的。
翟焯影沒回答，但全身的肌肉已緊繃起來了。
「早安，紗靈。」不知何時出現在翟焯影背後的俊美青年，以一種懶洋洋的笑容注視著她。
「早！」她精神奕奕地回道。
自從上回跟心目中的偶像面對面談了整個晚上後，她就一直希望能再找機會直接看著平常只能從媒體上看到的身影。
「吃早餐了嗎？」
「還沒！」作夢也沒想到熊和瘋狂迷戀的偶像進行這種日常對話，翟紗靈情緒激動得連聲量都控制不住。
「那過來吧，我弄給?吃。」
「可、可以嗎？」她興奮得幾乎自平地跳起。
「喂！」翟焯影轉過頭，惡狠狠地給了他一個想殺人的白眼。
可是，不曉得是沒接收到他警告的眼神，還是故意氣他，抑或是別有用心，樂伊夜居然當著他的面伸手輕輕放在翟紗靈的肩頭，親昵無比地領著因亢奮過頭而有些暈頭轉向的她往屋里走去。
留下的是氣得眼冒金星的翟焯影，和他暗暗下定要阻止妹妹在那登徒子還留在此的期間來訪的決心。
樂伊夜的行為雖然令他看得發火，但就算想挑剔，也還都是在禮貌限度之內，因此他只能悶悶不樂地坐在靠得很近，也聊得興致高昂的兩人旁邊，張大眼楮隨時注意妹妹的人身安危。
不過，翟焯影的憂心並沒有如自己預期地持續上一整天。
這個正午過後，丹曉霓就來接走樂伊夜，看樣子他星期日還有工作。
暗暗放下一顆心的翟焯影，在看了妹妹失望的表情後，向來以滿足她希望的男人，生平第一次慶幸是這種結局。
隔天晚上，翟焯影門一開，驚愕萬分地看到翟雪帶著妹妹出現。
笑著想完成可愛佷女的心願，翟雪帶來一桌從某五星級飯店外帶的好菜，說是要跟樂伊夜共進晚餐。
沒過多久，兩個女性等待的俊美青年，在時針剛過八點時被丹曉霓送了回來。
吃了一頓食不知味的晚飯，翟焯影在旁邊瞪著比鄰而坐，並笑得開心的妹妹和樂伊夜後，只能祈禱這種事不要一再發生。
翌日，由于兩人都早出晚歸，回到這個家時只剩下隨便打個招呼的力氣，就各自回房呼呼大睡。
只是呢，老天爺是不會去實現平時從不虔誠的人臨時抱佛腳的祈求的。
星期三晚上，前天才發生過的慘事再度上演，翟焯影又失去了用餐的胃口。
周末，也就是星期五晚上，當翟雪又帶著翟紗靈出現在門前時，他已經快抓狂了！
抓住姑姑的手臂，為了不讓妹妹听見兩人的談話，他將她帶到二樓沒人在用，現在被當作儲藏室，卻因沒什ど東西而顯得空蕩蕩的房間里，要她別再帶她來。
而另一邊，正在客廳沙發上聊得起勁的兩人，卻因翟紗靈忽來的沉默打住。
「怎麼了？」樂伊夜露出一貫對待戲迷的笑容問著。
「其實你不太喜歡我來，對不對？」
「咦？」不解她為何突出此言，他吃驚地張大眼楮。
「而且說不定還有點討厭……嗯，或者說排斥我，對不對？」
「妳為什麼會這麼想？」他仍是保持著服務影迷專用的笑容。
「不難懂啊。」她調皮地掀撇嘴，「每次我來，你就會在我哥哥面前一直跟我談天說笑，我哥哥的臉色越難看，你就靠我靠得越近，好象一副希望惹他忍不住生氣，然後出面趕我回去似的。」
雖然是個愛趕流行的追星族，翟紗靈的觀察力卻意外地敏銳，思想及談吐也似乎遠遠超乎這個年齡；也許是因她自小就在各個親戚家中轉來轉去，又有在復雜業界工作的兄長和姑姑，所以比起同年齡的人早熟也不一定。
「我真有這麼做嗎？」比起她，樂伊夜反倒是頭一遭听到這回事的表情。
「太明顯了。」她大力地點著頭，然後人小鬼大地問︰「你喜歡哥哥嗎？」
這的確是個唐突、失禮、突兀又怪異的問題，但樂伊夜並沒急著否認，只是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後反問道︰「如果事情真是如此呢？」
「無所謂。」翟紗靈笑得很甜，「因為他是我最喜歡的哥哥呀！」
遵照雙方經紀人的建議……嗯，不，在那種情況下，說是不得違抗的命令比較正確；總之，翟焯影在星期六早晨，趁著丹曉霓來接樂伊夜的一個小時空檔，拿出分辨率良好的相機要他站到庭園去。
撇開他對他個人的好惡不說，其實這個難得一見的極品素材真的引起他熄滅已久的人物攝影熱度。
「明天晚上再拍拍看室內的好了。」他邊調整焦距，邊對脫下外套的樂伊夜道︰「有陽光的時候不照照外頭很可惜的。」
在冬日強烈但不至于刺眼的陽光下，他要求樂伊夜站在落地窗旁，似乎有連房子一起拍進去的意思。
「站這里就好了？」
「嗯。」翟焯影退了一步，用一腳跪在草地上，「把外套披上，不過只要被在右邊的肩頭就好，然後再用右手輕輕拉住垂下的領口部分。」
逐步完成他簡單易行的指令，樂伊夜一邊墜入沉思。
跟翟焯影同住的這半個月，他對他的看法，不，該說是感覺，確實有了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極大轉變。
最初他也對這個莫名其妙就批評自己日本名字的男人沒有好感，甚至一度將他列入厭惡的黑名單中，可是這段時間很短暫。
在被經紀人激得答應跟他「同居」後，他立刻就對他過度坦率的性格產生興趣，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作法，一點也不在乎是否會得罪人的坦蕩率直，在在讓他改變原來認定他是陰險的人的想法。
之後又見到各式各樣、怎麼欣賞怎麼不厭的翟焯影，等他注意到時，自己已有了刻意惹他發火的差勁興趣。
跟他在一起，似乎時時刻刻都充滿驚喜似的，怎麼逗弄都很好玩。
然後，決定性的一刻，是當他原本打算只是鬧一鬧、開個玩笑地欺近翟焯影，不意地抓住他的手臂制住他的行動後——
那真的是個意料之外的舉動！
他也沒想到，當時自己看著那張口想反駁自己的紅唇，才想著他是不是因為氣過頭，唇瓣才會紅得像成熟的櫻桃時，自己的唇已經悄悄貼了上去。
性向正常的自己，就算是開開玩笑也絕不打算親吻一個男人的。
光是想象那種情景他就覺得不舒服，所以哪天要是為了演戲要他做這種犧牲，他可能都要考慮個半天才能決定。
可是這回他非但完全出于自願，還趁翟焯影警戒心松懈的那一刻乘虛而入地吻了他！
到這個時候他已算是覺醒了一半，因為自己都憑本能做到這個地步了，要說完全沒注意到就太虛偽了。
但真正讓他仔細思考這個問題的，則是昨天翟紗靈的一席話。
他驀地明白並醒悟到自己的內心起了什ど變化，有種忽來的沖動搔擾得他非一吐為快不可。
「焯影大哥。」
「干嘛？」
翟焯影專心地調整著鏡頭，並在腦中計算光源的影響。因為意志太過全神貫注了，所以連那平時讓他皺眉的叫法都沒引起他的注意。
簡單來說，他響應樂伊夜的那一聲呢，是不經思考的反射動作。
透過小小的鏡頭，他發覺他的眼神瞬間起了變化。
還在想著這是怎麼一回事時，鏡頭上的那雙唇瓣以一種連他都覺得頗Sexy的角度微微一噘。
「怎麼辦，我好象喜歡上你了。」
不算大的聲音，但卻清楚亮地從樂伊夜張開的口中逸出。
翟焯影一時沒反應，想著樂伊夜居然能露出這種很接近他心中摻雜了情色味道的性感，按下快門後才將心思拉了回來。
「那很好……呢！」總覺得自己剛剛似乎听到了相當駭人的發言，「抱歉，你剛才說什ど？」
「我好象……不，應該說是我喜歡上你了，焯影大哥。」
「啊？」
「我喜歡你。」
「喜……歡？」他張得大大的嘴像是在問那是什ど意思似的。
「雖然我比你小，也跟你一樣是男性，不過這些應該無關緊要，對吧？」樂伊夜繼續自說自話。
這回翟焯影是徹底愣住了，他到這一刻還沒能消化幾秒鐘前听到的告白。
「真糟糕，公司不大希望我談戀愛呢！」像是猛地憶起經紀人的再三叮囑，樂伊夜扁了下嘴，但旋即又恢復開朗的微笑，「不過這也沒辦法，喜歡上就是喜歡上了，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嘛。」
「樂伊夜……」翟焯影呆呆地開了口。
「是。」
「你到底……在鬼扯些什ど？」
翟焯影想這會不會是自己的錯覺，或者是他用來報復自己的另一種手段？
「真是的，你在發什麼呆呀？我是在向你告白，焯影大哥。」頓了下，他似乎想起什麼ど似的擰了擰眉，「對了，我可不可以直呼你的名字就好，我想那麼做。」
顯然沒將他的話當真的翟焯影在深吸一口氣後，決定要阻止自己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的愚蠢姿態。
「你是在用這種方式報復我曾無緣無故找你麻煩嗎？」他盡可能嚴肅地問。
「報復？」樂伊夜訝異又困惑地張大眼楮，「什麼意思？」
不耐他的裝傻，翟焯影索性將話挑明。
「丹小姐跟我說過，你是那種有仇必報的人。本來我也不想管你準備怎ど報復我，可要是影響到工作——」
「等等！」樂伊夜大步一跨，走到他眼前奪走他的相機放在一旁，「我們之間好象有誤會。」
「才不是誤會……」
「是誤會！」他搶去他的話，加重語氣道︰「我的確是個有仇必報的人，可是我絕對不會對自己喜歡的對象做那種事，請你相信我！」
「樂伊夜——」
「我喜歡你！這是我的真心話。而且，連令妹都察覺我的心意了。」
「紗靈？」
「嗯，她昨天還質問過我，是不是故意要激你趕她回去，才會每次都在你面前找她說話。我沒否認，因為那是事實。」
翟焯影難以置信地按住自己的額頭，多希望樂伊夜這話是謊言。
「你是開玩笑的吧！」他快昏了似的猛揉太陽穴。
「你可以去找她求證——」
「夠了！」倏地截斷他的話，翟焯影全身乏力地在草地上坐了下來。
看樣子他還沒辦法接受突如其來的可怕事實。
抓住他這精神上的空隙，樂伊夜再度開始告白轟炸——
「我喜歡你。」
「別說了。」翟焯影搖搖頭。
「沒辦法，我就是喜歡你。」
「我不相信！」他猛地抬起頭來。
「你不相信我還是要說，我喜歡你。」
「樂伊夜！」
「不然我再吻你一次，證明我是真心的如何？」他壞壞地笑著，臉龐向他逼近，「不過這一次可不是像上回那樣踫一下就能結束的喔，這回我要一個濃濃的、而且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深吻才行。」
仰頭直視眼前自己曾一度認為是好人的樂伊夜，翟焯影不敢相信地瞪著那越來越接近自己的俊美臉孔；他無法理解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更不敢去想象之後會有什麼樣的發展……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