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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異推理] 《蔥姜傳奇》作者:衛風【完結】

《蔥姜傳奇》作者:衛風【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yanyan_lala 您是第5777個瀏覽者
[發帖際遇]: yanyan_lala收取租客本月房租現金44Ds幣.


一  差點早夭的小井  
當小井還不叫小井,也不叫小溝小樹小草的時候,差點兒被我捏死!!  
那會兒我快要渴死,在井邊打水。拉呀拉,拉呀拉……  
我的精靈樹呀!這桶水足有一百斤重吧。。哪有這么重的水桶!!!  
結果拉上來才看到,井繩下根本沒有水桶,有一個濕淋淋的水鬼狀物纏在繩子底下!  
NND,我是想喝水不是想喝水鬼!!!!一臉黑線地把那個水鬼揪著脖子甩開,拔出魔杖就念:“×&%¥#@!”  
哇咧!這水鬼動作真怪快的,一個打滾兒就閃開了我的水爆!  
“哎呀呀,別殺我!”  
我額上挂下一滴巨汗==‘  
“怎么這個水鬼叫聲很象精靈?”  
“我我我……我就是精靈!!”水鬼狀物嗚咽著說。  
  
火大!  
我一把提起這家伙,沖著他的尖耳朵叫:“你精靈不當跑水底下當水鬼????!!!!你簡直是精靈中的垃圾!!垃圾中的敗類!!!!敗類中的另類!!另類中的異類!!!!”  
好,吼完。  
爽多了。  
可是,口更渴了。
再看這個家伙,已經口吐白沫兒了……  
嗯,我扔下他,滿意地搓搓下巴。很久一段時間沒有在同類身上試我的獅吼功了,原來寶刀仍未老!!!  
得意中想起件大事!!  
MD,我還米有喝到水呢!  
好不容易打點水喝下去了,掏出包包,拿出小扇子。  
唉,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  
為了多多裝給養,我包里全是各種藥水。MP3,小說,零食,飲料,搖頭丸……啊,不是不是搖頭丸,是暈車丸……一樣米帶。  
唉。  
那個水鬼身上的水快被太陽晒干的時候,他終于醒過來了。  
我堅持本人的觀點,他是在水底泡暈的,絕不是我吼暈的。  
我的獅吼功,可米有把人吼暈過這么久咧。  
“你叫啥?”我扇呀扇。  
他雙目呆滯地看著我。  
“看啥子看,米見過這么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年少多金、神勇威武、天下無敵、玉面郎君、仁者無敵、勇者無懼、金剛不壞、英明神武、俠義非凡、義薄云天、古往今來、無與倫比、謙虛好學、不恥下問、聰明伶俐、活潑可愛、待友熱情…………(以下省略500字……誰!誰用臭雞蛋丟我???站出來!!!MD,不能怪我罵你們,實在是太不懂事了。要丟也得找顆新鮮的!!起碼蛋汁也可以美美容的說……)的美精靈哥哥嗎?”  
壞了,眼看他又有口吐白沫的架式,我急忙拿扇子給他扇扇涼風。  
嗯,一離近看。  
哇咧,這小家伙長得還不錯呀。  
眉清目秀,面若梨花,唇紅齒白,看這一身肌膚,估計是在水泡久了,,這么水嫩嫩滴……好想掐一把。  
“呀——”他尖叫。  
哎呀呀,不好意思各位,我居然真的掐下去了。  
一把就是個紅印子,映在雪白粉嫩的臉頰上……唔……真是秀色可餐。  
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几圈,我擺上一個美美的,和氣的笑容。  
“小DD,叫什么名字啊。”  
他茫然而警戒地看著我,抿著嘴不說話。  
“乖哈,哥哥不是壞人哦,哥哥剛把你從井里拉出來……是你的救命恩人。看你也是個懂事的人,應該報答哥哥的救命之恩啊。哥哥我雖然是施恩不望報,為善不欲人知,但是DD你實在是好可愛好可愛……所以哥哥我決定讓你報答我一下,,你就以身相許我吧。。。”  
他仍然不吭聲。  
哇咧,要不是剛才他說過話,我還以為這是個啞巴小水鬼咧。。。嗯,是個漂亮的啞巴小水鬼。  
我用溫柔的聲音說:“DD,叫什么名字啊,快告訴哥哥吧。”  
他眨眨眼:“我,不記得。”  
嗯?這是蝦米狀況?  
“你還有親人朋友米有?”我進一步問。  
他想了半天,很可愛的,無助的,搖了搖頭。  
哇,粉紅色半透明的小尖耳朵微微擺著……好銷魂啊。。。。。。。口水一串串。  
“這真是太好了……啊,不是,我是說,這真是太不幸了……這樣吧弟弟,,你就跟著哥哥吧,哥哥一定保護你照顧你摧殘你……”  
他眼睛里有朦朦的水光……不是吧,這么感動?  
“嗯,既然你沒有名字,,那我給你起個名字吧。。。。”我狀似慈祥的摸摸他的臉……哇咧,手感真好……  
旁邊正好有一條小溝,我靈感一來,說道:“為了紀念我們在這條溝邊相識,就叫你小溝吧。”  
==!!!他的表情有點抽搐。  
“不喜歡?”我搔搔頭:“那,這棵樹長得不錯,叫小樹…………嗯……還不喜歡?……那,小草?……MD,你還真挑!!”火大起來,我站直身子說:“小家伙,為了讓你永遠記得我把你從井里救出來,你就叫小井!不許抗議!!!反對無效!!”  
他一臉呆滯地點頭。  
哼,識時務者為俊杰。  
凸-_-凸!  
早點答應多好,非得我黑著臉你才識趣啊。。  
不過看著這么俊秀的一張小臉兒,,讓我真生氣,,我還有點舍不得咧。  
我給他從包里找了件布襯衫和騎士褲,換下他身上的破布。又給他點兒補體力的藥水喝喝……可惜呀,他堅持不要我幫他換衣服,也不要我喂他吃藥水……  
唉,算啦,進展太快會嚇到他嘛……來日方長,我不急,不急。  
帶著小井上路。  
目標,小井的初吻……不是不是,目標,古魯丁城。==’  
小井很乖地跟著我走。  
“哥哥,你是精靈法師吧。”他小聲問。  
“是呀。”我正幻想著小井那薄薄的,軟軟的,香香的小嘴唇,一時竟然忘了把自己的優點再述說一遍。  
“我們現在去什么地方呢?”  
“去古魯丁城……給你買點兒漂亮衣服穿穿,再買點兒好吃的好好補一補……”多點肉,抱起來才更舒服啊……  
突然想起件很要緊的事。  
“小井,你是法師還是戰士?”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  
大眼瞪大眼。  
==!!  
“也不記得了?”我說。  
他無語。  
。。。。。。  
“算了,即使什么也不會也沒關系,有我在,我可以保護小井的嘛。”  
這些年,因為黑暗污染的關系,精靈樹種籽的品質大不如前,不似長老們說的,很久很久之前,每顆種籽都很飽滿很優秀,必定會長成一個戰士或一個法師。現在樹仍然每天結籽,每天有精靈出生……但是,10個果實里有8個是次品,既沒有戰士矯健也沒有法師的靈氣,只能在精靈村附近種種地做做小買賣討生活。。。  
而我,則是近年來少有的奇葩……這絕不是自吹啦,是為我接生的世界樹守護者姐姐說的……其他的小精靈都要眨半天眼,才看得到她驚世的美貌,我則是了一從樹身中蹦出來,馬上眉開眼笑,奶聲奶氣地說:“哇!姐姐好靚哦,真是天上有地上無沉了魚落了雁閉了月羞了花……”  
就此可見,我是多么的靈秀多么的難得。  
所以別的精靈只能從守護者姐姐這里領到一件衣服一條褲子一把小杖,而我……  
忽忽,不說不說,說了其他精靈會一擁而上滅了我。。。。。  
“……哥哥……哥哥”  
我被小井從美好的童年回憶中喚醒,說:  
“什么事呀小井。”  
“哥哥叫什么名字?”小井問。  
啊啊啊,終于問到點子上了。  
我站直身子,回過頭來自視著小井,挺挺胸清清嗓子,大聲說:“小井,你聽清楚了,我乃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年少多金、神勇威武、天下無敵、宇內第一、寂寞高手、刀槍不入、唯我獨尊、玉面郎君、仁者無敵、勇者無懼、金剛不壞、英明神武、俠義非凡、義薄云天、古往今來、無與倫比、謙虛好學、不恥下問、聰明伶俐、活潑可愛、待友熱情、對敵冷酷、陰險狡詐、無所不為、心狠手辣、無惡不作,對友赴湯蹈火、再所不辭、兩肋插刀、槍林彈雨、勇往直前、慷慨大方、頭腦精明、仙福永享、壽與天齊、百折不饒、百打不死、俠中豪杰、人中龍鳳、有情有義、有膽有色、舉世無雙、既酷又帥、人之表率、誠實可信、談吐大方、風度翩翩、氣勢凌人、氣質高貴、單身貴族、貌賽潘安、智勝孔明、勇比子龍、義超關羽、巧越魯班、至尊至聖、至高無上、華麗絢爛、英勇無比、道德榜樣、千杯不醉、坐懷不亂、知識淵博、才高八斗、傲視眾生、世外高人、光明磊落、公正無私、震古爍今,第一大英雄大豪杰大俠客大宗師,急如風、靜如林、掠如火、不動如山,號稱一朵梨花壓海棠,人送綽號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玉面小飛龍,英俊與智慧的化身,俠義與仁義的糅合,前輩高人巨俠—江是也!”  
說完了,,呼——,好几天沒有說,居然覺得有點喘不上來氣。  
“哎呀————小井!你怎么暈倒了!!快醒醒呀!!”  
暮色降臨在荒原上。  
一群烏鴉啊啊叫著四散驚逃。  
小井的體質真是太弱了啊……==!!!我滿臉黑線的給他灌體力藥水。  
我這么天上有地上無沉了魚落了雁閉了月羞了花的美精靈,凡間的名字哪有配得上我的啊……我叫一江也不至于把小井難過得暈過去呀……  
雖然,有人用另外的名字稱呼過我!!  
但是,我堅決不承認,那丑陋的名字居然可以冠在我的身上!!!  
堅決不承認!!  
差點早夭的小井,我們就這么認識了。  
當時的我當然不會知道,世事……多變。小井后來……  
2.  美男不是天生的  
已經認識了。。嗯。。十天半個月是足足有余了。  
小井終于不再用戒慎的目光看著我,可是仍然整天悶葫蘆一個,一個字兒不說。  
=_+哼,我有絕招兒,不怕你不開口。  
走累了坐在一棵大樹下休息時,我笑瞇瞇地說:“小井,給你猜個謎。獸人放屁,答一流行歌名兒。”  
小井白我一眼,不吭聲。  
“哎呀,很簡單的……”他不合作,我只好自己解謎:“是古巨基的好想(響)好想(響)嘛。”說完后自己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挖卡卡卡卡————嗯?  
小井正用忍耐的目光看著我。  
多可樂的笑話兒,他居然一點兒要笑的意思都米有。  
=  =#  
羞恥啊,,丟人啊,,,想我堂堂的那啥,居然對這小子沒辦法。  
忽然樹后面有人說:“原來是好想好想,我還以為是動力火車唱的‘當’咧。”  
我嚇得“啊—”一聲站起來,抓著魔杖的手直哆嗦。  
樹后面慢慢走出個人來,是個人類戰士。  
一臉要笑不笑的,看著我和好象已經嚇呆的小井。  
“你們好啊,小精靈弟弟。”  
我的驚嚇只保持了五秒鐘——這五秒鐘里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仔仔細細,,同時不著痕跡的打量了這個戰士。  
刀只普通,那件破末日一看就是奇岩地攤兒貨……  
他居然拽得人五人六地,擺出一副土匪的架勢。  
吼,不知道你家爺爺我是土匪起家的說……  
表面上我很配合,聲音哆嗦著說:“這位哥哥……你想干什么?”  
他臭美地,故作姿態的掠掠頭發:“打—————————————————劫!”  
你丫的,打劫到強盜祖宗這里來了。個小破土匪還趕時髦,把那個打字拖得老長。  
弄不懂現在那些老大們都是怎么帶小弟的,出來混的一個比一個弱智,現在居然一窩蜂地開始學結巴。  
我也結結巴巴:“那,,大哥哥。。。哥,,你要劫。。劫財。。還是劫色?”  
他眼里好象一點亮光一閃……快到我以為我看錯了。  
仍然是結巴的聲音:“劫…………劫個……色。”  
有意思,,繼續陪你演:“那,,大哥哥。。。哥,,你要劫。。劫他。。還是劫我?”我指指一邊好象已經嚇傻了的小井。  
那個人類戰士搔搔下巴,目光從我身上轉到小井身上,又轉回來。嘴角扯開一個色瞇瞇的笑容,看得我背脊有點發毛。不怕是不怕,但是這么惡寒做作的目光……  
他說:“劫…………”他結巴著指我。  
劫我?  
可是他手一偏,轉向小井:“劫他。”  
MD!  
火大。  
我忘了要再裝下柔弱,扑上去掐那個戰士的脖子:“你丫什么眼神兒你!!!放著我這么個絕世大美男居然不知道要惡羊扑狼!你這眼珠子是喘氣兒用的嗎?!!!!??給爺爺我看仔細了————我才是你該劫的對象!!!!!”  
他一邊扑騰一邊困難的發出抗議:“你丫個老油條一看就閱人無數!!!!咳咳………哪有那個弟弟清純可口啊!!!………”  
我揪起他領子一陣狂晃猛搖:“你還敢說!!!!我才是成熟可口人見人愛的大美男!!!睜開你的狗眼珠子再看看!!!!………  
“救命啊………非禮啊……”他居然開始怪叫:“精靈非禮人類啊…………”  
“叫鬼啊!!!”我照他頭就是猛敲硬打———*,地攤兒貨頭盔也硌手生疼。我拔出魔杖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  
……………  
一群烏鴉啊啊叫著四散驚逃++++++  
我戳累了,他也叫啞了嗓子,各自翻身坐好。  
他笑笑,啞著嗓子說:“你好,我叫劍心。”  
“我叫一江。”我向他伸出手,握了一下。  互相看看,又笑笑。  
同類呀,,不是同種族,是同類性格。。親切哦。  
小井坐在一邊,仍然不出聲地看著我們。  
原本以為他嚇壞了咧,仔細一看他居然抱著一本我包里翻出來的不知道哪年的亞丁娛樂周刊在看。  
*!這個漂亮小朋友居然這么處驚不變!!!我XX他個OO。。扮豬吃老虎啊。。。小樣兒的藏得挺深啊。。。。。說不定比我和劍心還痞哦。。。。。  
“小井……”我小心翼翼地試探他:“嚇著你了嗎?”  
他頭也不抬,干脆俐落兩個字砸過來:  
“無聊!”  
倒也———————  
“嗚,小井居然說偶無聊啊———嗚哇哇,,偶不要活了啦—————”我扯開嗓子,亂揪頭發,雙腳胡蹬胡踩………  
我完全沉浸在悲劇情節中,根本沒看到旁邊的兩個人,臉上爬滿黑線  =  =!!!!!!!  
…………  
和劍心真是一見如故,因為偶們都是很痞很油條的(劍心:別胡說,你比我油條多了!),同時也發現,小井沒有我原本以為的那么童稚天真……必要的時候,他也可以酷的象個怪獸。  
三個人在樹下面露宿。  
早上劍心先醒,我也醒了,小井還沒有醒。  
在洗臉刷牙的時候,劍心抽空兒問我:“怎么你明明比小井老成,可是皮膚比他還細多了。我昨天一近看他啊,頭發干燥蓬亂分岔了,臉上都有小斑點了說。。唉,真是可惜,這么漂亮的臉長雀斑啊……”  
我白他一眼:“虧你出來混這么久,有句至理名言難道你沒有聽過?”  
他一臉“莫宰羊”的表情看著我。  -_-  ‘‘‘‘‘  
“美男不是天生的!”我把袋子倒個底朝天,一堆瓶瓶罐罐掉了滿地,其中一個骨碌碌滾到劍心腳底下:“看,這才是美麗的祕密!”  
他撿起那個小瓶子,擰開蓋子聞了聞:“這是什么東西?”  
弱智啊………我都快要吐血了。  
“笨蛋!!!!”我敲他的頭:“這是保養品呀!!!!”  
????他頭上一串問號。  
真是敗給他了。  
蹲下來,把瓶子攏攏,一樣兒一樣兒說給他聽:“這是奇岩第一品牌保養品啊……這是洗面奶、這是調理液、這是保濕露、這是美白霜、這是營養密、這是袪斑粉、這是………”  
正說得起勁,突然扑通一聲,劍心仰面倒在了地上,嘴角直冒白沫。  
“劍心!!!!你咋滴啦!!!!!!!”  
遠遠的,草甸里,我的尖叫,隨第一道曙光,一起降臨到荒原………


3.  有一只鄉下老鼠要到城里去  
    走走停停。荒原上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有時候一天能碰到N隊的人在組隊打怪,有時候整整一天一個人也見不到。  
   
    本來給養帶得不少,可是再多也頂不住三個人卯起來喝啊!=  =‘‘‘‘‘‘畢竟我出城的時候沒想到會碰到一個悶騷的小井,一個巨無賴的劍心……所以,必須回城,不然要打飢荒了。  
   
    于是,三人小隊出發了。  
   
    啊,中間有件事忘了說,小井并不是象我一開始以為的,是個無用的小弟弟,事實上,當我們撿到一把森林弓之后,他那箭法叫一個准啊,一個毒啊……真是,古有名言在先,會咬的狗不叫,果然有道理。  
   
    劍心打頭,我居中,小井在后,三人邁著不整齊的步子,向古魯丁進發。  
   
    “有一只鄉下老鼠要到城里去,到車站也不知該坐在哪里好……”我哼哼著。  
   
    劍心十分刁毒地說:“我們兩個正常人中間夾了一個鄉下老鼠,真是掉份兒————啊!!!”他的話被痛叫打斷。  
   
    我若無其事地收起魔杖,繼續哼:“有一只鄉下老鼠要到城里去……”  
   
    又默不吭聲走了會兒,劍心說:“那個,無名呀,你的盾實在不錯,在哪里買的?古城嗎?回來我也買雙。”  
   
    我咯咯地笑,越笑越大聲,最后變成火車長鳴一樣的動靜:“哇卡卡卡……古城哪里有這樣的盾賣啊!!你系買不到滴!!!”  
   
    =  =|||||||他一臉黑線:“你至于這么猖狂嘛!!老實說吧,哪里買的。”  
   
    我止住笑,搔了搔頭:“這個么,,,不是買的。”  
   
    ????他頭上一串問號。  
   
    “這是個,是我撿來的。”我頗有點得意地說:“有天遇上兩個和你一樣的人類戰士,不知道怎么想不開就打起架來了……然后就倒了一個,另一個晃了晃也仆街,這個盾就滾呀滾的一直滾到我腳邊,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不撿的是笨蛋……”  
   
    劍心猛然扑頭扯我的領子,由于他比我高的關系,我得踮起腳才能喘上氣,我噎得上氣不接下氣:“死劍心你發什么顛????!!!!”  
   
    他惡狠狠地說:“你丫個老盲流!!除了坑蒙拐騙你還會什么!!!”他猛搖晃我:“我今天就替天行道除了你個禍害!!!!”  
   
    “啊————”我發出的聲音象被割了一刀的火雞:“救命呀!!小井救我呀!!!!!”  
   
    小井:==’(這兩個白痴我不認識,和他們沒任何關系……)  
   
    “小井————你吃我穿我睡我……現在居然見死不救落井下石恩將仇報狼心狗肺————”我垂死掙扎不休。  
   
    。。。。。。。。。。。。。  
   
    所謂的走走停停,大家明白了吧?就是這樣的走,這樣停……  
   
    好在雖然走的慢,可是古城也已經在望了。  
   
    這是小而繁榮的城鎮,城門口有守衛,人漸漸多起來,可以看到各種族的戰士法師走來走去,店鋪固然都大張著鋪面等人進去SHOPING,地攤兒區也是熱鬧非凡。  
   
    “快來看快來看,最便宜的魔靈彈——”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八成新的法師書——”  
   
    “瞧一瞧看一看啦,我這兒的藥水是最全啦——”  
   
    “………………”  
   
    啊,我抹了一把感動的淚水,,我果然還是適合城鎮這種嘈雜熱鬧的生活,,,太親切啦!!!!!!  
   
    一把拉過小井的手,不由分說塞了他一大把錢:“缺什么買點什么去啊……回頭在教堂門口碰頭!”  
   
    至于劍心,這種油條哪還用得著我招呼他呀,自己一溜煙兒似地鑽進人群就沒影兒了。  
   
    啊啊啊,血拼開始!!!  
   
4.  為了忘記的相遇  
    古城比我上次離開的時候,又繁華了很多。  
   
    為什么這么說呢?你看這滿地的人啊……我在人堆兒里鑽來鑽去時,一無例外許多人仍被我那少見的美貌迷倒。我對那些傾慕的眼光,一一報以溫柔的回視。  
   
    記得很久以前有誰說過,只要我不開口,神仙也是逃不過我的手掌心的。  
   
    現在看,我依然寶刀未老啊。  
   
    陶醉一下下。  
   
    我轉了兩圈,把扁扁的包裹填滿。然后一頭扎進茶館里聽最新八卦。現在亞丁那邊的消息傳過來的很快,皇家騎士團長換人坐庄,現任名不見經傳,應是后起之秀。城主身體日漸衰敗,城的守衛據說已經被佣兵團長和城衛隊長掌握。  
    搔頭再搔頭,嗯,仍然想不起來。  
    翻翻桌上擺的最新周刊,按慣例,周刊的封面上一定是當紅炸子雞風云人物。現在那張略微磨損過的封面上,是一個瘦而清秀的法師,穿一件青狼,坐在大競技場的看台上。不知道是周刊里哪個操的筆,畫得實在是不錯。主要是主角長相出眾啊!否則畫師畫技再好,叫他畫一灘那啥啥,他能畫出靈氣畫出清秀畫出這么漂亮的周刊封面?  
    不錯不錯,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  
    想當初我也曾經三度上過周刊封面的。第一次是通過神職考試的時候,第二次是因為倒追聯盟的盟主。第三次是我被神殿一腳踢出大門的時候。  
    整個亞丁大陸上,象我風頭這么強的人,真是不多見。  
    唉,真是天生麗質難自棄……  
    繼續翻,如飢似渴的看著很可能已經摻水再摻水的花邊報道。  
    嗯,亞丁上周的城花城草選舉告一段落。本周城花叫做=  =‘‘‘‘‘‘小豬。我KAO,這年頭兒的人名是越來越有創意了。因為這大陸上沒几個人是他媽生的,所以名字都是自己取。取這么可愛的名字,不怕出門就被紅燒清蒸啊?本周城草叫做殘羽,是個黑精GG,哇咧,附有圖片,真是一個帥。  
    為了這張圖!!我高喊:“老板!!!!”  
    “么事啊?”矮人老板小跑兒過來。  
    “結賬,連這本雜志算在內。”  
    “好咧。”  
    抱著周刊出門,忍不住再翻開看帥帥的黑精哥哥……哇咧,真是帥!!看那個發型,看那個眼神,看那個性感的嘴唇,看那深沉的內在……(殘羽:你看得見么?)……不當心,突然撞上了牆!  
    哇KAO!古城我閉著眼照樣兒平趟咧!什么時候多砌了一堵牆在這里?  
    沒等我從地上爬起來,突然有雙很有力很有力的大手,掐住,大家看清楚,是掐住,不是扶住挽住抱住……把我拎起來!  
    我的破口大罵全在看到對方的面孔時,化成了一句驚嘆號:!  
    居然……居然……荒原這么大居然還會讓你看到你以為已經永遠不能看到的人!!  
    他微笑著,目露凶光,聲音陰寒而性感……  
    “好久不見啊……”最后一個字還拖得老長,明顯有威脅和殺氣在里面。  
    嗚嗚。我怕怕。想我天生麗質人見人愛無往不利萬千寵愛在一身……但眼前這家伙,絕對是我的天生克星!!!!  
   
    “嗨∼∼∼∼∼”我聲音抖得象風中落葉——:“好久不見。”  
   
    我撞上的這堵牆,曾經是我的師兄,崇拜的偶像,升級成難兄難弟,后轉為情敵,又變成仇家,現在……的關系不知道該怎么界定……  
    “一江——一江——”遠遠有人喊。  
   
    啊,,,我感激得痛哭流涕,從來沒覺得劍心的聲音這么好聽過。  
   
    “那個,我朋友在找我了……呵呵,有空下次再聊,我請你喝茶……”我一邊陪笑,一邊試圖不著痕跡的掰開他掐住我的腰的魔掌……其實,我干嘛這么怕他啊……現在是在城里,他反正不可以對我怎么樣的!!!!  
   
    “一江——一江——”劍心的聲音越來越近。  
   
    “你居然一躲三四年……”  
   
    “那個……我朋友在找我……”我掰開他手的努力宣告失敗,只好低聲下氣:“我得過去了。”  
   
    這家伙倒是……長得更加意氣風發=  =  ,不過惡霸個性一點兒沒變!
   
    以為還要費口舌,沒想到他居然痛痛快快兒地把手撒開了。  
   
    “呵呵,那個……后會有期…”趕緊撒丫子跑啊。  
   
    遠遠還聽到他的聲音,在嘈雜中模模糊糊:“后會……有期……”  
   
    拜托,老大,你可別當真。我只是客氣客氣,沒打算真跟你后會有期   
    劍心也買了不少東西。一路嘮叨著說古城物價又有上漲。  
   
    我左耳進右耳出,完全沒聽進去他念叨些什么。  
   
    真是……流年不利!!早知道今天會遇到不想遇到的人,就不該選在今天進城的!!!  
   
    等我們在教堂門口呆站了半天,劍心的抱怨已經告一斷落,我也漸漸從見面的打擊中回神,一起發現一件事不對勁兒!!!!  
    小井呢?  
    是在集市該散了,他是不是在哪個館子里喝上了小酒兒了?  
    我和劍心分頭去找了一通,壓根兒沒影兒。  
    我有點心慌。  
    雖然不是……不是什么生死之交,但是這些天的相處也不是假的啊,怎么突然不見了?  
    劍心比我鎮靜,說:“可能是他想起了自己是誰,去他該去的地方了。老實說,同路的關系,聚散是很常見的,你不要太緊張。在城里是沒有什么意外可出的,別往不好的地方想了。”  
    沒辦法,他說的也很有道理。  
    不過,我滿心想著,小井這么幼嫩可口,或許被哪個色中老手兒瞄上了,拐跑了………嗚嗚,我可憐的小井呀,哥哥還沒把你怎么怎么那個那個呢……你可不要失身給別人呀……要不你可對不起我呀……  
    “對了,上午抱著人的那個人,是你舊識?”劍心一面走一面問我。  
    我愣了一下,原以為他不會問呢,沒想到他這么沉得住氣,居然擱到現在才問!!=  =|||  
    他看我沉默,難得沒調侃我。默默地遞過來一瓶體力藥水。  
    我們*在一截斷牆上,一起抱著瓶子喝藥水。  
   
    “藥水的質量每況愈下,越來越稀薄,味道也差多了……”他抱怨:“想當年啊……”  
    想當年啊……  
    “劍心……”我把空瓶子扔進一邊的垃圾回收桶:“老實說,剛才抱住我的那個人,你見過吧?”  
    他看我一眼:“見過,怎么能米見過!當年十大惡人榜上的第一名,老一輩兒誰不知道!”  
    “你可能,也知道我是誰了吧……”我*牆坐倒,把頭篷枕在腦后,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閑聊。  
    不知道為什么,可能在心里悶了太久了吧……悶到我很想說出來。  
    他悶悶地在我身邊躺下:“知道。見了他,我就猜到你是誰了。”  
    “嗯……”我慢慢的長舒氣:“是不是覺得又怕又惡心啊,我是這么差勁的家伙……”  
    “當年滿城風雨,可是,你一句也沒辯解,就讓神殿把你趕出來……”他拍我了一下:“老實說,不管你是因為什么而做出那些事,但是最后你站得那么直,我很佩服你。”  
   
    站得那么直?呵呵……我無聲地笑笑,覺得眼睛有點酸……這是那件事后,我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一句這樣的話……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14 00:4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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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想當初  
    大神官有句口頭禪,叫“想當初”。  
    我第一次跑到神殿去學咒朮的時候,正好兒趕上了神殿里搞員工福利,除了看門兒的小弟其他人全部跑到一個叫大瀑布的地方去公費旅游了。我指著神殿的大門,嘴唇哆嗦著,正是未語淚先流那會兒,一個白胡子老頭兒出來了。  
    那天的對話極具划時代的歷史意義。  
    老頭:想當初……  
    我:……我要學風擊……  
    老頭:想當初……  
    我:……我要學風擊……  
    老頭:想當初……對了,你來做什么的?  
    我:……我要學風擊……  
    老頭:哦,風擊啊……想當初……嗯,別哭,我教你風擊好了。  
   
    其實一直到現在我也沒弄明白大神官他到底看上我哪點兒了,怎么就對我好得這么掏心挖肺的把一身本領傾囊相授。也沒弄明白其他神官為什么會對我露出敬佩的笑容。  
    后來知道其實他們比較笨。  
    大神官嘴里只要一吐出“想當初”三個字,我的耳朵就會間歇性選擇性失聰,大腦跟著就休息。  
    只要掌握這個決竅,和大神官相處真是一點兒也不難。  
   
    等我正式開始在神殿的見習生涯,這種間歇性失聰不止在面對大神官的時候用得到,在對其他人也一樣有效。  
    比如,有天我和几個見習法師一起在村子外頭和狐狗們過不去。  
    我就翻來覆去抱著我的見習魔法書念一句話,念得那個用功啊……念到后來簡直是不知所云,反正我面前的几只狐狗是一動不動的盯著我看,我也盯著他們看。  
    大眼瞪小眼。  
    旁邊不遠那几個法師就在說:“……就仗著臉蛋兒漂亮,一點真材實料沒有……一下午竟然一只狗也沒打死……真不知道這種人怎么在神殿里魚目混珠的……”  
    我沒聽見……啦啦啦……我什么也沒聽見……啦啦啦……  
    “%……¥#@%……”繼續念我的咒語。  
   
    旁邊那几個伙計看我始終雷打不動,說來說去也覺得沒勁,就閉嘴不說了。  
    可是他們打了几只狗,又突發奇想,聽說山那邊兒正在圍剿獸人,他們已經這么強壯這么結實這么偉大,正應該去那里貢獻力量……  
   
    我本來是不想理會他們去哪里發揮過剩的光和熱,反正我又不認識他們。  
    可是等他們走了沒多會兒,我就想起來他們去的那方向……根本不是獸人常常出沒的平原!  
    明明是八腳大蜘蛛那些老朋友們愛盤距的小樹林子啊!  
   
    我的世界樹啊……這可是要出精靈命的事兒!他們要是跑去打獸人狼人鳥人的,有其他精靈在,倒不怕有什么危險,大不了就是給人家礙手礙腳添添亂子。可要是跑進了蜘蛛們的小林子……  
   
    真他MD要命!  
    我一翻身爬起來,灌了一瓶兒提速跑藥水兒,甩開步子就追。  
   
    要不說。  
    精靈村兒就是地邪!  
    說好事兒從來沒應驗過,說壞事兒從來沒跑兒過!  
    前天小神官說他這輩子從來沒有拉過肚子,結果當天晚上差點兒就拉到脫水!  
   
    我跑進林子里的時候,就聽見鬼哭狼嚎加喊娘——亂成一片。  
   
    好家伙,真有本事,四個小家伙引了三只大蜘蛛,正在邊跑邊放風擊。  
    ……三只!  
    他們不知道是慌不擇路還是不認識路,竟然越跑越往里!  
    笨蛋,越往里蜘蛛只會越多啊!  
    我來不及多想了,書橫在胸前,練了一下午已經滾瓜爛熟的咒語脫口而出。要不說熟能生巧,那么別扭的一句話,念了兩三百遍,說出來絕對的順溜!  
   
    “%……¥#@%……”  
    淡淡的紅光閃過,一只蜘蛛突然定住了腳步,象是突然傻了一樣,原地晃了晃,居然趴下就睡。  
    我不敢停下,一邊追一邊念咒語,把剩下兩只蜘蛛也給催眠了。  
   
    這會兒那哭爹喊媽的四個小家伙總算驚魂稍定,一屁股坐下了爬不起來。  
    我不耐煩起來,上去一人頭上砸了一拳:“你們逛公園來著?啊?逛累了還歇歇?啊?它們睡不久,一會兒就醒,還不快跑要緊!”  
   
    切。  
    其實我一想起來我多管閑事兒的舉動,就覺得后悔。  
    那四個家伙居然除了結結巴巴道了謝,什么好處都沒給我!  
    拜托,救命大恩啊,我不要你們以身相許,你們也多少得表示表示啊!  
   
    等到他們晚上來表示……我臉上頓時大汗。  
    說了不要以身相許了……  
    為什么還跑到我屋里來亂脫衣服?脫自已的就罷了,為什么還脫我的?光脫衣服也就罷了,為什么還要去滅蠟燭?滅蠟燭就算了,為什么還要沖上來撞我,我可憐的嘴唇啊,一定被他的門牙硌破出血了……  
    最最想不通的是,你們約好的么?  
    要不來就都不來,要來就都來?  
   
    那天晚上我屋里尖叫慘叫不斷,最后我衣不蔽體把他們四個都揪著頭發拉出屋來,扔在世界樹下面那大池子里一通亂揍!  
    大神官不知道半夜不睡覺跑出來湊什么熱鬧,感慨地道:“唉,現在的年輕人啊……想當初……”  
    神殿里一大半的人都被吵了出來,披頭散發不顧形象的在各個窗口看我的熱鬧!  
    余下一小半實在懶得很沒爬出來看這半夜精靈叫的,第二天輪番跑來慰問我。  
    “小江,你厲害啊,一次居然四個……”  
    我汗。  
    “小江啊,沒想到你居然玩NP……”  
    我大汗。  
    “小江DD,雖然SM這種新生事物值得嘗試,可你也要注意身體,注意影響,注意保護環境,注意不得擾民……”  
   
    我瀑布汗。  
   
    本以為一切完事兒了,可是……  
    好事兒不出門,壞事兒傳千里。  
    不到一天,整個精靈村都知道我無比神勇,一四次個NP加SM加現場表演……  
   
    那四個闖禍精,后來見我統統繞道走。  
    很長時間以后,再說起那天的事,其中一個居然驢唇不對馬嘴的來了一句:“那會兒你就練催眠朮了?你不是和我們一樣見習么?”  
    我笑,你們以為在有極度變態趨勢的大神官手下見習,和你們在普通執事手下見習,是一回事啊?  
   
    啊,扯遠了。  
    我本來想說什么來著……哦,對,說聰。  
    聰很有名氣。  
    有名氣到我這種足不出戶整天埋頭于風擊冰擊水擊催眠的小見習法師都聽過他的大名。  
    嗯,或者說是,花名。  
   
    不過,聽的時候也不怎么在意。  
    畢竟他遠在十萬八千里外的說話島,我們則是在遺世獨立的精靈村。  
    他是個小小的人類騎士,我們是高貴的掌握自然之力的精靈。  
    他是個花心的自大狂,我是乖巧的小精靈。  
   
    本來是八竿子打不著。  
   
    后來么,嗯,怎么說呢?  
   
    應該說……老天注定你要發財,你躲也沒有。老天注定你要倒霉,你躲到天涯海角去都沒用。  

6  孽緣的開始  
    那天我本來是閑著沒事兒,坐在精靈村兒的大門外面晒太陽兼看風景。  
    其實我真是冤,比那叫豆蛾的還冤,明明我這么CJ的一個小精靈美男,為什么來來往往的人都注意要繞道兒走,離我足有八百丈的遠!  
    我真是冤啊……我真是什么也沒有做過的說……  
   
    咬著根草莖,四周好安靜。  
    連這邊本來應該在看守大門兒的守衛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溜了。  
    暖陽綿綿,吾欲眠。  
   
    可是還沒剛剛瞇上眼呢,就聽見有人喊:“喂,喂,醒醒,問個路。”  
    KAO,你問路就問唄,干嘛還要喊醒我……這里又不是只有我……  
    啊,這里好象是只有我一個精靈在……  
    我懶洋洋心不甘情不愿的睜開眼,一個人正背對著太陽,俯下身來看我。  
    就看見黑乎乎一個大頭,頭上是很耀眼的紅光,刺得我差點兒睜不開眼。  
    “請問精靈村還有多遠?我現在走的方向對么?”  
    我半死不活地攤開手板:“拿來?”  
    他說:“啊?”  
    我說:“問路費,一次五塊。”  
    他停頓了一秒,抬起手來手在空中又停頓了一秒,重重的揮下來的時候,在空中划一個圓弧兒又用了一秒。  
    “啪!”  
    一聲巨響!  
    就這樣,在我說完話之后三秒鐘,他個死東西掄圓了胳膊,在我伸開的手掌上就是一下狠的!  
    你NND,打量我們精靈好欺負?  
    我雖然是法師,不是戰士,但是條件反射之下動作也不慢,本來放在身邊握著書的手一下子就揮了出去,“嘭”的一聲響,正砸中他的臉!  
   
    ……  
   
    ……  
   
    要說小精靈法師手勁兒大,誰也不信。  
    我手勁當然也不大。要是平時呢,可能也就等于給他搔了搔癢癢趕了趕蚊子。  
    不好意思的是,上午我剛才從大神官那里摸了一本《聖者遺骨》出來。16開,足有半揸厚,厚皮包銅角砸著銀釘,貨真勁足的一本好書!  
    他身子晃了晃,倒退了兩步,捂著臉看著我,居然還沒倒!  
    汗,真禁打。  
   
    雖然……嗯,雖然一上手兒就把人打破了相,但是,精靈村兒我是遠近聞名的地頭蛇坐地虎呀!別說是打了人,就是放了火販賣了人口,誰又能把我怎么著了?話兒說的,打狗也得看主人。打我也得看大神官不是,好歹我是他記名弟子。  
   
    “小樣兒……”他倒過一口氣兒來:“爺爺我廢了你!”  
    嗖的一聲,他就從腰里拔出一把尖刀來!  
    喲喲,沒看出來。  
    這個血流滿面的家伙居然用得起索米莉牌兒匕首!  
   
    我懶懶的掩著口打了個呵欠……KAO,本來應該做得很優雅的姿勢,可是因為手掌剛才被他打得又麻又痛,弄得我優雅變成了不雅!  
    來就來,WHO  怕  WHO  啊!  
   
    說時遲,那時快啊!  
    我和那個一臉血紅毛人相距八步殺氣騰騰他拔刀我摸書,魔靈彈和靈魂彈被捏破的聲音咯咯有聲,當時我的一句冰箭已經到了嘴邊,他的腿也已經彎起,正要向我扑上來……  
   
    “不要打架啊!”  
    一個很清亮溫柔的聲音說。  
   
    一臉血愣了一下,手里刀突然抖了一下。  
    我的目光越過一臉血的肩膀,看到他身后還站著一個人。  
    因為他的個子高,而那個人身形瘦矮一些,我剛才才沒有看見。  
   
    在耀眼的陽光下,精靈村外那無邊的綠野上,清清的聖水湖的邊上。  
    我看到一個栗色短發的人類少年,穿著一件雪白的騎士襯衫,在艷陽下微笑。  
   
    我當時是絕不會知道。  
    這兩個偶然相遇的人。  
    在我此后的生命中,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  
   
    一臉血明明那么桀傲不馴,可是那個少年一說話,他的刀子就垂了下去。  
    那個少年向我一笑:“不好意思啊,聰他總是很冒失。請問去精靈村還有多遠?我們現在走的方向對不對?”  
    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人家既然算了,我也不會非上去要死要活要分個勝負。  
    老實說,放眼整個精靈村,同年紀的人里,我沒見過這么有斗志的人!  
    是精靈都很淡泊,還是人類都很狂燥呢?  
   
    這么一走神,我慢了一步才聽出,一臉血他……  
    叫聰?  
   
    聰?  
    我沒聽錯啊?  
    那個,那個,騎士教練說過,他有個非常非常出類拔萃的記名弟子。大神官說,小一輩兒里除了我和他再沒別的好苗子。一群花痴小精靈說,要是這輩子能見一見聰少,天天喝露水過日子也沒有什么不好。  
    雖然小精靈常常都喝露水過日子。一美容二保持體型三環保省錢……  
   
    扯遠了。  
    這個一臉血,就是那個花名大大的被人家叫聰少爺的人?  
    “你說,他叫……”我手指著一臉血,身子抖得象抽風。  
    清秀的少年笑容不變:“他叫聰,我叫青溪,是來神殿求見大神官的


7.  師兄弟  
    既然人家已經打出了名號,我要是再不待客以誠,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把書往腰里一揣,我搶上去拉著少年法師的手,一邊大力搖晃一邊說:“同志啊,可把你們給盼盼來啦!”  
    不愧是風里來浪里去經過風歷過雨的人物,人家面不改色,笑容依舊,溫柔地說:“不用客氣,大家都是為了正義而生,為了仁愛而聚……”  
    重重握手。  
    相逢一笑泯恩仇,一臉血倒也不是小氣的人,兩句面子話一說,我又道歉,他擺手說不用客氣。  
    你說不客氣就不客氣嗎?我要不客氣怎么顯得我是地頭蛇龍頭老大待客以誠?  
    于是乎我摸出繃帶水袋血袋……  
    先洗后包再補血……  
   
    其實我隨身帶繃帶,絕不是出于什么安全考慮。  
    主要是為了繃帶的包裝是精靈店的精妙設計,撕破小包裝袋子時,居然會有煙花效果,錚然脆響,靈光小小的一朵綻開在手上。  
    為表我的待客熱誠,一口氣我撕了十個繃帶袋子。  
    “錚錚錚錚錚錚……”  
    靈光四射,把我,聰和青溪都罩在了一團閃亮的流星里。  
    那些閃亮的粉屑紛紛落地,我把繃帶密密的纏了聰一臉。  
   
    青溪看著我動手,笑瞇瞇,給我遞東西。  
    我頭向后撤撤,看看聰已經被纏得象個木乃伊一樣的腦袋,現在他頭上能見的,只有几根翹起來的紅毛兒,還有一對黑眼珠子。  
    嗯,真是突出重點。  
    他的眼珠子真是黑。  
    我沉吟了一下,問青溪:“你覺不覺得我纏得有點太多了?”  
    青溪看了看,一本正經說:“不覺得啊,你是為了他好嘛,包得多些估計傷口一定好得快。”  
    “是嘛,”我把手里那几張剩的繃帶也給他貼上了去:“那就再包緊一點。”  
   
    我一路領他們回了精靈村兒。  
    已經快到了打晚鐘的時候,快開飯了。我伸個懶腰,天天老一套。  
    “你們是不是先去見大神官?”我問。  
    聰點點頭。  
    汗一個。  
    他那個碩大無朋的白布腦袋現在體積驚人!看得我心驚肉跳,生怕他看來不算粗的脖子撐不住,那個白頭就會骨碌掉下來!  
    本來我在世界樹下這一畝三分地兒已經是天怒人怨,現在身邊又跟了個形象如此恐怖的白頭木乃伊,路上的無不紛紛走避。  
    青溪說:“我們沒遞柬貼,三天內不可能見到大神官的。”  
    我翻翻白眼:“這種官僚主義形義主義的東西,誰理誰白痴。”  
    青溪一笑:“你能安排我們現在就見大神官?”  
    我點個頭,自信滿滿,咧嘴一笑:“當然。”  
    青溪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失神,然后說:“那就麻煩你。”  
    “不用客氣。”我說。  
   
    送他們去見大神官,我去吃飯。果然,早起鳥兒有虫吃,晚到的精靈……沒得吃。  
    不怕。  
    我爬上庭中那株世人景仰的世界樹,坐在樹冠上捋樹葉子吃。  
    吃了滿滿一肚子的世界樹葉兒,我摸著肚子,打著飽嗝兒,晃晃悠悠,晃回我在神殿的房間。  
    忘了說,我住007號房間。  
   
    推門的時候,突然空了很久的○○六門一響,有人走了出來。  
    我大驚失色,站住了腳想看是哪個不開面兒的敢住我前面房間號碼!  
    結果居然是大白腦袋蔥少爺從那門里出來了!  
   
    他看看我,我看看他。  
    知道你眼珠子黑,別瞪我了。  
    看了他半天,我心不甘情不愿,哼哼唧唧地說:“師兄好。”  
    他愣了一下,沒說話。  
    小樣兒,給你點兒顏色你還要開染坊了!  
    青溪從他背后探出頭來。  
    因為那個白頭太大,他的臉只能看見一線,聲音很有精神:“一江,你說什么?”  
    我那個打擊啊,居然,居然兩個人住進我前面的屋里了!  
    “師兄們好。”  
    單數變復數了。  
    青溪也愣著。  
    我嘆口氣,不明白就不明白吧。  
    不明白的事兒多著呢。  
    這個變態的精靈村,充斥同人女耽美狼男同志女同學的地方……  
    讓你們發愣的事情還有得是呢,這才剛才開個頭兒……  
    神殿排階的辦法很簡單,看住房。  
    大神官一個住在神殿頂層大閣樓上。  
    中不溜兒的神官們住三層。  
    矮不溜兒的執事們住二層。  
    見習生們住一層。  
   
    而同層住的人,高矮等級怎么划分呢?  
    簡單,看門牌號兒。  
    想當初我進神殿,住的是第二四二號房間。  
    沒几天我就換到了前五十名。  
    再几天就換到了前十名。  
    ○○七我住了好長時間啦,之所以不再向前換,倒不是我沒斗志……  
    而是。  
    住前面的人,統統出去留學了。  
    所以說,雖然我住七號,可是我沒師兄。  
    只有師弟。  
   
    想不到這兩個來留學的,一下子就住到了我前頭。  
    行,住就住吧。  
    我這個小精靈在對待外賓的態度上,應該有的尊重還是有的。  
   
    我對他倆皮笑肉不笑,轉身進了屋。  
   
    一覺睡到大天光。起來先翻了一遍書,然后喝了一大杯子水。  
    推開門,大白腦袋蔥和青溪也正好出來。  
    青溪笑笑,白腦袋眨眨眼。  
    我拉長腔子嗯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了。  
    等我邁步想走時,○○五號門突然咯的一響,里面又出來一個!  
   
    不光我愣了,連大白蔥頭和青溪也愣了。  
    我條件反射,立刻抬頭看天。  
    沒錯,是白天。  
    這里,也是精靈村兒沒錯。  
   
    那,這個黑乎乎的尖耳朵白發的暗精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暗精靈一笑,五官雖然黝黑可是眼睛賊亮,牙齒更是因為黑白分明的一襯顯得那叫一個晶瑩漂亮!  
    “早。”他點頭。  
    “哦。”我們三個呆滯的回話。  
    “我叫滄海,要在這里住一段時間。”他笑著說。雖然樣臉黑,可是嗓子充滿磁性的吸引力,真叫一個好聽。  
    我們一起愣愣的點頭。  
    大白蔥頭因為頭太重,一邊用手扶著一邊點。  
   
    后來我才知道自己之所以從見習生老大而淪落為老八是因為什么。  
    倒不是因為他們個個兒來頭兒大。  
    而且是因為……  
    見習生一層從007往后數,沒,空,房,了。  
   
    老八老八……這個爛號就從那時候被叫開了。  
    雖然我前面是六間空房,按理我應該是老七。  
    可是因為該死倒霉的六號房里住了倆人,所以……  
    我的位置一落七層,變成了八弟。  
   
    蔥頭的繃帶一直包到前面几間房都住滿了人,并且充份了解了精靈村的人文地理社會風俗生態食物之后,才解了下來。  
    在這段他纏繃帶的時間里,精靈村風云色變,被這些留學生搞得是雞犬不寧。  


8.  暗精  
    村子附近,能打能殺的東西,已經被殺的差不多了。就算沒有被殺的,估計也早早兒卷鋪蓋挪地兒了。  
    這些外來留學生的破壞力,怎叫一個強!  
   
    只是,有件事我始終沒有弄明白。  
    明明我這些師兄里,帥氣的有漂亮的有豪爽的有溫文爾雅的也有。  
    天璣蔥頭青溪一大串子美男數也數不完。  
   
    我后來卻和滄海……  
    真奇怪。  
    直到現在也沒想明白。  
   
    原來,還以為會和蔥頭。  
    忘了說,在我喊他蔥頭的時候,他也不客氣叫我生姜。  
    于是神殿一層就天天聽到佐料的名字滿天亂飛。  
    好在蔥頭行動不便,我趁他病取他命,占了不少便宜。青溪是個上道兒的,看我們怎么折騰怎么來,只是笑。  
    后來有天我騎在蔥頭背上捶他PP,正捶得歡,忽然身子一輕,叫人揪著領子扯了起來。  
    “一江,行了啊,見好兒就收吧。”  
    我白他一眼。  
    這個扯我哥們兒叫天璣,很得大神官的心意。  
    要說他現在的地位有多重要,看門牌號兒。  
    人家住的是001啊。  
    我們一層二百多口子見習生,甭管外來的本地的,都得沖他喊一聲大師兄。  
   
    既然老大發話,我也就順坡兒下驢……下驢,嘻嘻,這么一想,可不是我從驢背上下來了。  
    蔥頭坐在那里笑,青溪去拉他,結果反被他扯住手,兩個人倒成一堆兒。  
    我還想再上去找個零頭兒補兩腳,被天璣扯著領子給拉了出去。  
   
    滄海在外面一個人轉悠,看他力氣應該是耗了不少。  
    我做做好人,給他上了個護盾。他回過頭來,全身都籠罩在我施放的紅色光環中,襯得那個本來就魅力十足的笑容更加電流強大。  
    我心里居然格登一下。  
   
    不妙。  
    不大妙。  
   
    不知道是什么不大妙,反正我憑我敏銳的嗅覺和精靈超細的神經,就是覺得不妙。  
   
    我正正色,上去踢他一腳:“不去練功發什么花痴?”  
    他指指遠遠的世界樹:“看。”  
    我天天看,有什么好看的。  
    “世界之樹,精靈生命的起源。”  
    我當然知道。  
    “但我們卻誕生在地底,看著席琳被封印的寒光,一晃几百年。”他轉過頭來:“為什么同是精靈,只有你們在世界樹下誕生?”  
    啊?  
    這么嚴肅的問題,兩族互相敵視N年都沒答案,你問我?  
    我要是答出來,恐怕大神官那位子就得讓出來給我坐了!  
    不過話說回來了,我倒是滿好奇,席琳的世界……  
    沉睡的席琳封閉了她的世界。  
    這几百年來,無人真正獲得永恆的安眠。  
    死靈都進入了席琳的國度。  
   
    死亡的國度。  
   
    面對面發了一會兒呆,他突然笑了:“看我,淨說呆話。”  
    是哦,你也知道是呆話。  
    “對了,那個……”他想了一下措詞,還是按大家的統稱喊了:“蔥頭,到底受了什么重傷?”  
    我沉吟一下:“嗯,這個呢,從物理學角度來說,是他的鼻子跟一本巨書做了一次反向運動而造成擦碰,骨頭可能折了。從人文角度來說,是人類脆弱的肉身與歷史和文化進行了一次親密接觸……”  
    他溫柔的笑著看我。  
    我于是不瞎扯,直接說:“我一失手用書把他鼻子砸破了。不知道現在好點兒了沒。其實吧,名聲這回事兒真叫靠不住。原來沒見面之前我就聽說過他花得離譜,現在看根本是沒影兒的事兒。”  
    滄海臉上的表情突然很古怪,我瞅瞅他,他那叫什么眼神兒啊。  
    “喂,你看什么啊?”  
    他一笑:“一江的名聲,我在路上也聽說過,兩雙四好,當眾暴走……很不一般啊。”  
    我……  
    滿臉黑線||||||  
   
    這就叫三人成虎。  
    我們躺在草地上,半瞇著眼聊天兒。  
    其實暗精相當溫和,又溫和又健談。  
    跟我聽說過的暗精完全不一樣。  
    小精靈村兒里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家伙兒,總用好奇的,遮遮掩掩的,驚艷,又故作不在意的眼光盯著他看。  
   
    后來想一想,我對蔥頭不來電,大概和我砸完了他,又給他包了那么久的恐怖繃帶,有直接關系。  
    況且,青溪也不是個軟柿子啊。整天笑瞇瞇,可就是把蔥頭吃得死死的。  
    雖然美男是難得,可是為了到處都能找到的美男,跳到人家碗里去搶,太不划算。  
   
    我和滄海打一會,走一段兒,慢慢的離精靈村越來越遠。  
    天快黑了,他說,回去吧。  
    我說,回去。  
    結果這話一說完,身后傳來簌簌瑟瑟的聲響,不知道是什么東西踏在了落葉枯草上面的動靜。  
    我一回過頭來,立刻張大了嘴巴。  
   
    世界樹啊……這么些個綠怪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我一把抓緊了手里的書,滄海則一下子把我向后拉了一把,擋在了我面前。  
    明明是該緊張的時候,心里卻突然不規則的又跳了一下。  
   
    一天之內的第二次。我的心跳出軌。  
   
    他的刃上紅光突顯,我也捏破魔靈彈。  
    空中爆開了危機的味道。  
   
    他拉著我一邊抵擋一邊后退,退到一棵樹下。  
    我被他用力一把按在了樹上,他橫在我的身前。  
    黑壓壓的一片綠亂,把我們淹沒。  
   
    靈彈爆裂的瑩光被怪獸們圍積的黑影擋住,我放風擊,放冰箭,緩不過氣來就念催眠。他一刀一個結果著近前的綠亂。  
   
    那些怪象潮水一樣涌上來又仆倒,我念咒的聲音在一片混亂中顯得那樣微弱。滄海死死擋在我身前,綠怪的尖爪划破他的前襟,血花在揮灑間噴濺出來,我扑在他背上,手伸到身前掩到他傷口上去,張口就念出了從練成后一次也沒用過的急救朮。  
    他想擺脫我的手,一腳踢飛身前那只綠怪,從來都溫和的聲音里出現了慌亂。  
    “不要用這個!”  
    我不理會,他的生命力只剩了三分之一,不念?不念?  
    怎么能不念?  
    身體象是沒了皮囊的保護,靈力滔滔的流逝象是決堤的水。  
    我的靈力化做了他的血……  
    定定神,我眼睛有些暈黑。  
   
    綠亂還剩了剛才的一半。  
    他嘴里發出低嘯的聲音,一手撐住我已經搖搖欲墜的身子,長刃揮開了近前的兩只綠怪。我喘了兩口氣,靈力還有一些。  
    低聲念咒。  
    他大急,拼殺中還喊出來:“不要念了!”  
    我沖他笑了笑,幸好天黑,不然這種靈力耗盡的臉色是最難看啦。  
    幸好天黑他看不到。  
    完整的咒語念出來。瑩藍的護盾之光在他身上又撐了一層。  
    藍光映他暗黑的面龐上,那肌膚閃著汗水的光亮。  
   
    我的眼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到几步遠外的巨石。  
    “滄海……”我吃力的伸手:“跳上去。”  
    他一個側踢迫開近前的綠怪,飛快扭頭看了一眼。  
    我身子突然一僵,他一下子就感覺到,一刀刺死了那咬住我的綠怪。  
    痛……  
    從來沒有這么痛過。  
    血液急速流出身體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一江!撐住!”  
    他一把把我扛了起來負在肩頭,艱難的向那塊巨石移動。  
    寸步難行。  
   
    綠怪們受傷后發出來的腥臭的味道,熏得我一陣陣的難受。  
    那塊近在咫尺的石頭,象是永遠也到不了!  
    “滄海,扔下我,你自己過去。”  
    我堅定地把這句話說完。  
    如果只能活一個,那就讓有希望的那個活著!  
   
    他不吭聲,又邁了一大步。  
    綠怪吼叫的聲音響徹一片。  
   
    傷口陣陣作痛,眼前更是模糊不清。  
    黑暗中一團黑影遠遠從那邊山坡上跑來,速度奇快。  
    我一下子睜大眼,可是什么也看不清!  
    天,如果這只是綠亂的BOSS,我們誰也別想活著回去。  
   
    “生姜——”  
    那是個人!  
    是蔥頭的聲音!  
    “蔥頭——”我放開喉嚨喊,可是聲音卻象是被什么堵在喉嚨里,根本沒有傳出去。  
    他明顯是聽見了,本來已經極快的速度竟然又提升一倍,向我們的方向沖了過來!  
   
    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打法。  
    他的身體就是他的利器,沒有一個花巧的動作,抬手動足間力道十足,凌厲的攻勢卻絕不生硬死沉,極靈活的,殺出一條血路向我們接近。  
   
    滄海的身子突然向前踉蹌了一下,我從他肩上滑了下來,一下子掉在草地上。  
    同一時間綠怪的利爪已經踩在我身上。  
    失血太多的我根本不覺得痛。  
    滄海慘烈的呼聲讓我撿回一點理智,掙扎著想蜷起身子避開要害被攻擊。  
    忽然身上重重被壓住。  
    熟悉的氣息撞進鼻端,滄海他扑到了我的身上,擋住了一只綠怪揮下來的利爪!  
    血腥氣四溢。  
    “起來!笨蛋!”我口齒不清的罵道。他只是把我護得緊緊的,用身體做了我最后一層也是最堅實的屏障。  
   
    “一江!”  
    蔥頭的身影一下子穿越了層層的綠怪而躍入我的眼中。他手中的武器紅光閃爍,將我們身邊的綠亂全部掃倒。  
   
    他一把將滄海提了起來,然后又拉起我。  
    三個人終于退到了岩石上。  
    綠怪圍著石頭亂轉,虎視眈眈的紅眼里全是凶光,卻只有一個小小缺口可以上來,蔥頭就站在那個缺口上,長刀旋舞,血肉橫飛。滄海就靠在我身邊,身子沉重,看得出來失血又脫力,還是把我擋在身后。  
   
    我喘了兩口氣,才顧上摸口袋里。  
    還有最后一個紅瓶子。  
    我撕開瓶口,遞到滄海嘴邊。  
    他已經顧不上說話,把補血水喝了。  
    綠怪的的數量已經不算多了,蔥頭打得游刃有余:“你們兩個倒是有閑情兒啊,神殿中午才發出警告說今天有綠怪在這里出沒,你們馬上就來逞英雄!”  
    “中午?我上午就出來了!”我一邊大喘氣一邊跟他斗嘴。  
    不過,他的聲音倒是不烏魯烏魯的了。  
   
    我遲鈍得才發現他頭上的繃帶全拆了。  
    全身的骨頭都象是要散開了一樣。  
    我重重向后一躺:“打完叫我一聲,我要補個覺先。”  
    蔥頭哇哇亂叫:“小樣兒,不起來幫忙還睡覺……”  
   
    我只堅持到說完剛才那句話。  
    排山倒海似的疲倦一下子壓過來。  
    眼前一團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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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養病  
    后來我問過才知道,因為滄海那天傷也挺重,所以是蔥頭把我一路扛回了精靈村。  
    我在床上躺了兩天一夜。雖然無聊,但是享受了精靈村的豪華病號飯待遇。然后滄海比我早一天下床,過來看我。  
    他臉上也包著繃帶,當然沒有蔥頭當初包的那么離譜。可是看他頭上那亂七八糟纏的,我實在是忍不住想笑,一笑又牽到身上的傷口一跳一跳的疼,于是一邊呲牙咧嘴一邊哀哀笑。等他開口說話,我又笑出來,他現在說話很不利索,嚴重漏風。  
    “湯好雪了馬?”他說。  
    我一時沒明白,青溪在一邊兒解釋:“他傷不重,就是靈力過度消耗,再休息一天應該就好了。”  
    我奇怪的轉頭看他:“你怎么會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傷重不重。”  
    青溪用耐心的口氣跟我解釋:“因為我們都是法師,所以對彼此的狀況肯定比較了解。”  
    哦。  
    “你好些了?”我問他。  
    滄海說:“好托了。”  
    我的反應就是,笑。  
    悶笑大笑狂笑。  
    酷酷的暗精變了大舌頭。  
   
    青溪看我們一陣子,忍不住趕人:“哎,你要再不走,他非把傷口笑裂了不可。”一邊把滄海推出去。  
    到了門口,滄海又伸頭回來:“好好養傷。”這四個字很用力,說得字正腔圓。  
    我點點頭,他才走。  
   
    剛把門合上,又一個人進來。  
    我本來已經躺回枕頭上,一看到進來的家伙,立馬兒坐直。  
    哇咧!  
   
    這個,這個……  
    這個漂亮得不象話的家伙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他往門口兒一站,那風景就別樣好,雖然大家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可他就硬是比人家耀眼,整個人跟會發光似的。  
    可是他一開口說話,我的下巴就掉了下來。  
    “生姜,你忒能睡了。一直睡到現在啊!”他賊兮兮的說。  
   
    啊,這個聲音……這個超級欠扁的聲音……  
    不就是那個大白洋蔥頭嗎!  
    原來蔥皮一剝掉,居然芯子長這么好!  
   
    青溪伸手在我下巴上托了兩下,我不開心的別過頭看他:“喂,打什么岔呀。”他笑得溫柔:“我怕你下巴掉地上,給你接著點兒。”  
    我推他一把:“行啦,又不偷了搶了你的。哎,不過話說回來啊,這么一個家伙放身邊兒,你能放心嗎?”  
    青溪一點不奇怪我這么說,在我床邊坐了下來:“沒辦法,誰讓我就上了鬼子的當了呢。”  
    聰一臉大受打擊的表情站在門口,表情象是吞了一個大獸蛋,噎得臉色又青又白卻說不出話。  
    其實青溪的樣子真是一表人材秀外慧中,這些天我看到好些個我們這里的精靈都對他咽口水。  
    那一股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溫雅,實在比雪膚花貌吸引人得多。  
    但是這個溫雅的,文秀的家伙,就是可以這么面無表情,一本正經的說黑色笑話。  
   
    真是……一物克一物。  
    蔥頭那個家伙,就是青溪這樣兒的才治得住他。  
    要是換了我啊,可能早跟他對打對罵同歸于盡了。  
    嘻嘻,想什么呢我。  
    人家已經有主兒啦,再說我也……  
    想想滄海臨走時候那個眼神,我捂著嘴偷偷笑。  
   
    唉喲……傷口又疼。  
    青溪白我一眼,硬把我按在床上,一向溫柔的語氣里滿滿全是寒意:“小江,你還是乖乖養傷……再敢亂哭亂笑,我正好剛學了一招兒沉睡之云,不介意在你身上試一試。”  
    我打了個哆嗦。  
    馬上老老實實,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躺平,閉眼,兩手一攤。  
    青溪笑著說:“嗯,這才是乖孩子。”  
   
    蔥頭也沒走,兩個人坐在床邊聊天兒。  
    我的耳朵支得高高的,拼命想多聽到一些八卦資訊。  
    可是說來說去就是,你那一刀應該往左不該往右,什么加血應該在被擊中后的七分之一秒進行……  
    實在是——沒,營,養!  
   
    好不容易我身邊兒終于有對兒美型的戀人了。  
    可是天天說的練的這就叫什么呀?  
    一點兒聽頭兒都沒有,更不要看頭兒了。  
   
    等我傷養好了,發現精靈村兒現在以几大留學生為首,分裂為好几個陣營,紛紛組成后援團粉絲聯合會追星俱樂部……  
    汗。  
    到底是外來貨比本地貨吃香。  
    想我在這里土生土長,一表人才,人見人衰花見花敗……不不,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混到今天也沒有人給我弄個后援團粉絲團的。  
    聲勢最高的,就是洋蔥的后援團。  
   
    打明了旗號是“愛聰——用盡一生”,汗一個。在各個小店牆上貼宣傳畫,交通要道大門小門洗手間門口發傳單。我頭一次在衛生間門口兒接到這紙,還以為后勤部的草紙又換供應商了,結果低頭一看,就是那個紅毛兒大蔥在沖我笑,笑得我那一個惡心,差點兒失禁。  
    而且天天有人拿著小喇叭在○○六窗戶下面喊“聰少,我們愛你——”“聰少,我們永遠支持你”“聰少,你就是我們苦海里的明燈暗夜里的寒星——”  
    我裹了三床被子,還是猛打哆嗦。  
    這些丟人現眼的小精靈,真是我同類么?  
    我冷汗涔涔。  
   
    其次是天璣。  
   
    其FANS自組俱樂部叫“望天——真愛千年”,因為天璣穿銀甲,于是乎那一隊人天天都是白衣銀甲,遠遠看去以為是大出殯呢!這個望天俱樂部最叫得響的,就是天璣住○○一號房,他們制作的精美的胸牌胸卡小旗子上面,都是“天下第一”的字樣。  
    有天早上天還沒亮,就聽著外頭一群的人在放聲高歌:  
    “天璣天璣,天下第一。  
    天璣天璣,我們愛你。  
    天璣天璣,英俊無比。  
    天璣天璣,落花飛月香滿衣————”  
   
    我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捂著嘴趕緊往外沖,三步兩步沖進洗手間,低頭哇啦哇啦把隔宿飯吐得一干二淨。一抬頭漱口的時候,嚇得往旁邊一大跳。  
    盥洗台子邊長長的站了一整排人,都跟孕婦害喜似的嘔吐不止。  
   
    其中也抱括天璣本人在內。  
    我有點兒暈……  
    這個精靈村兒……真是我出生長大的精靈村兒嗎?  
   
    抬頭揪毛巾擦嘴的時候,突然一眼看見毛巾角上繡著一個暗紫的六芒星,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兒: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生隨浪記今朝。  
    ——請參加滄海同好會,你會發現暗精也可以如此溫柔。  
   
    我發了半天呆,才想起滄海的鐵杆擁護者里面,有一個大量制作批發毛巾的……  
    突然覺得天旋地轉……  
   
10.  選擇  
    那天爬起床的時候天還沒亮。手突然碰到旁邊的人。  
    我嚇一跳,急忙握緊枕邊兒的魔法書,然后才慢一拍兒看到……  
    滄海睡在我旁邊。  
   
    哦,對了,昨天我們在聊天,聊著今天的選擇,然后我越來越困,就睡著了。  
    他也在我這里睡了。  
    第一次讓人在我的床上過夜。要知道我這個雖然沒有潔癖,但是戒心超強的說。  
    他呼吸平穩,睡得很香。  
   
    真夠鎮定的。  
    我卻老想著今天的選擇,緊張的天不亮就醒了。  
    托著腮,歪頭看他,突然想起毛巾上那行小字來了。  
    暗精也可以如此溫柔。  
    仔細想一想,這句話倒說得也是那么回事兒。雖然外表那樣冷酷,可是人是沒得說。那天遇怪的時候……  
    明明是很恐怖緊張的回憶,想起來卻滿臉是笑。  
   
    昨天晚上越說越小聲的時候,我看著他俊朗輪廓分明的側臉,小聲說:“滄海,我好象喜歡上你了,怎么辦……”  
    他象是沒有聽見。  
    我有點慶幸,又有點失落。  
    沒聽到啊……  
    他突然說:“為什么是好象?把好象去掉,再說一遍。”我一愣,立刻不服地喊起來:“喂,為什么要我說,你不說?”  
    他睜開眼,深邃的眼睛里全是似海溫柔:“我早說過了,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我說了一遍又一遍……你都不肯聽啊。”  
    暈。  
    你,你趁人家昏迷的時候搞什么真情大放送啊!  
    俏媚眼兒做給瞎子看,做得再俏,也等于沒有做!  
    雖然肚子里腹誹不停,還是低下頭,小聲又說了一次:“滄海,我喜歡你。”  
    他嗯了一聲,溫柔的笑著:“一江,我也喜歡你。”  
   
    后來說的什么,就忘了,反正和今天的試煉還有選擇都無關。  
    還隱約記得,他說我們的名字里,都和水沾關系。  
    大江東去,奔流到海。  
    說得我臉紅心跳手發軟。  
    真,真沒看出來這個臉上冷冰冰的家伙這么會調情。  
   
    再后來,我實在太困了,就睡著了。  
    滄海說他的選擇是暗殺者。  
    我非常意外。  
    我原以為他會選擇做暗騎士。  
    等到我說我要做精靈巫師,他也瞪眼。  
    他說他以為我會選擇做法師。  
   
    對看一眼,笑。  
    好吧,我們都是黑羊。  
   
    可是,暗殺者的道路,太艱難了。  
    太艱難。  
    而且,是種不大能見天光的角色。  
   
    想著以后他這張溫柔的笑臉染上濃濃的殺氣,心里就覺得一抽一抽的痛起來。昨天晚上,我做夢了,他變成了一個很華麗的暗騎士,雙刀舞空,身體包圍在紅光里。  
    可惜夢變不成現實。  
   
    想起那時候的事,常常會后悔,如果知道以后會發生的一切,當時就算要和他拼命,也不讓他當暗殺者。  
    那樣的話,就不會……  
    不會……  
    可是,一切,并不是從那時開始的。  
   
    意外的人不止我。  
    許多人都跌破眼鏡兒,包括滄海的鐵杆擁護者們。  
   
    我們要起程去古魯丁城。  
    因為,選擇最終要在那里完成。  
   
    古魯丁,一個人類的小城。  
    那是我第一次去古魯丁,身邊兒一大群精靈,人類,暗精,還有几個獸人,浩浩蕩蕩的出發。  
   
    我算是輕裝上陣,走我前邊兒的几個也一樣。可我們后邊那一陣一樣去完成選擇的就不同了。叮叮當當大包小行李。  
    真是大汗。  
    只有一天路程,至于么?出發時間也不算晚,走得快說不定趕得及到古城去吃晚餐,就算走得慢,也可以趕上宵夜的啊。  
    一路上遇到几撥小怪,不等我們拔出武器來打,就讓我們的聲勢嚇得夾尾巴逃走了。  
   
    太陽升到頭頂正當中的時候,一群人紛紛喊餓,原地休息兼野炊起來了。  
    滄海和我坐在樹下的石頭上,我摸出口袋里的零食:“要不要吃?”  
    他用懷疑的目光看看那一捧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東西,說:“這是什么?”  
    切,不吃拉倒。  
    我馬上招手喊青溪:“青溪,來吃東西。”  
    滄海呆呆地看著我和青溪拿著一把象是風干的的樹葉子似的東西,嚼啊嚼啊的很有滋味的樣子。然后蔥頭也過來,懷里抱著滿滿一堆好吃的,什么奧立奧啊牛***啊果粒橙啊天山雪啊的,問我們要不要分吃。  
    青溪搖搖頭,說他不餓。我就不客氣,先咕咚咕咚干掉半瓶果汁,一邊還抽著空兒回頭數落滄海:“你看你啊,你看人家蔥頭的偶像當的,這么多人貢獻好吃好喝的……我跟著你就沒沾著什么光!”  
    不知道是不是我錯覺,青溪和滄海的臉上都爬上了一排黑線。蔥頭停下正在呱嘰呱嘰的嘴,問我:“怎么滄海被那么多人喜歡,你都沒感覺?”  
    我奇怪:“為什么要有感覺?滄海又不喜歡他們。”  
    蔥頭一想:“也是啊。”  
    于是我們繼續呱嘰呱嘰。  
   
    青溪和滄海坐在一邊,看我們吃的興高采烈不亦樂乎。  
    等吃得差不多,我一眼看到地上下拉下一個小瓶子。  
    居然是一小瓶兒蜂蜜。  
   
    蔥頭看我一眼:“我不愛吃甜的,你要想喝你喝吧。”  
    我笑笑,拿在手里玩了一會兒。滄海在一邊看著我,太陽照在頭頂上,一切安寧靜寂。  
    我用手指醮了一點蜂蜜,在石頭上寫著:滄海。  
    滄海。  
    野外的螞蟻多,一小會兒就引了一大群的螞蟻過來,密密的爬在那些字跡上。本來淡而無色的蜂蜜的字,一會就變成了黑黑的,還在不停的動啊動。  
    青溪探頭看了一眼,笑著說:“你呀,有時候跟小孩子一樣。”  
   
    不遠處天璣招呼我們:“喂喂——走啦,趕路啦。”  
    我拍拍屁股站了起來。滄海問我:“累嗎?”  
    我笑笑:“不累。”  
   
    走了几步,又回頭看看那石頭上的,螞蟻的字。  
   
滄海。


11  選擇二  
    我把那顆不朽鑽石遞到大神官手里的時候,他象問其他人一樣問我:“你考慮好了么?這是不能夠重來的選擇。”  
    我堅定的點頭。  
    這輩子還沒這么清醒過。  
    打小兒我就知道我不會做一個縮在后面的法師,靠別人保護。  
    然后他點點頭,手落在我的額頭上。  
    灼熱,一瞬間穿透我的身體。  
   
    這就是選擇,不能回頭。  
    模模糊糊地想,這會兒,滄海也在接受著他的選擇吧。  
   
    等我暈暈乎乎暈出了神殿,看到一大群人都擠在服裝店門口。  
    剛剛變化過,都要去換裝。  
    終于可以穿到D級的衣服了。  
    終于不是見習了。  
    終于……也要開始自己一個人的路了。  
   
    突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不會再回去神殿一層去住見習生的房間了。  
    也不用象殺人搶劫一樣狠狠的沖去食堂買吃的。  
   
    看著天空。  
    我不是見習生了。  
   
    遠遠的,滄海從街那頭走過來。我知道那里暗精工會的方向,他們完成選擇,并且可以在那里學藝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個子好象變得高了些,肩膀也寬了。  
    等他走到跟前,我一拳擊在他胸口:“喂,你是去選擇還是去增高?怎么好象一下子變高了?”  
    他笑,指指身上:“我換了裝。大約是新靴子比較高的關系。”  
   
    哦,真是。我都沒注意。  
    他遞給我一個包:“給你的。不是很好的衣服,不過看到人家都穿這一種,應該你也能穿。”  
    我笑笑,把包打開來看,里面是一套淡黃色的法袍,還有靴子和軟盔。  
    “換上試試?”他說。  
    我白他一眼:“色狼,我怎么能在大街上換衣服!”  
    他額頭上一大滴汗:“你想哪里去了,我也沒有讓你在大街上換啊。”  
    “那你是在哪里換的?”我要問清楚。  
    “在工會就換了。”  
    哦。  
    我跑進路邊一家小店,躲在門后換衣服。  
   
    輕薄的布料,但是柔軟而暖和。  
    滄海給我買的衣服耶……  
    心里樂開花,臉上還是維持著鄭重的表情,從門后面走出來。  
    滄海看著我,眼睛里一瞬間閃過驚艷的光。  
   
    “看什么看啊,不認識啊!”我笑,雖然心里也有那么一瞬間暈陶陶,不過我又不是女精靈,不會一天到晚發花痴。  
   
    兩個人四眼相對,那個含情啊,那個脈脈啊……  
    結果不知道誰在我后背上重重的一擊,把我打得向前跌了一大步,無比狼狽地用手撐著地才沒倒下來。  
    我,我,我……  這誰這么不長眼啊!  
    “生姜,看看我這一身兒怎么樣?”  
    果然——  
    紅毛蔥頭正得意洋洋站在我背后,一副臭顯的模樣兒!  
    我把滿滿涌到了嘴邊的三字經硬咽下去……不停在心里重復,我是美美的精靈,我是優雅的巫師……我不能這種社會敗類一般見識,多破壞我的形象啊……  
    看清了他那一身兒。  
    “你選擇的是——”我愣了一下:“盜賊?”  
    “沒,錯!”他志得意滿的點頭。  
    嗯,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  
   
    青溪站在不遠處,穿著一件雪白的法師裝,手里倒挽著魔杖,含笑看著我。  
    看他那愈發出塵飄逸的樣子,我不用問也知道。  
    青溪的選擇一定是法師無疑。  
   
    我們四個站在街頭,身邊人來人往嘈雜無比。  
    滄海說,找個地方歇會兒吃點兒東西。  
    正要邁步走,后面忽然有人大聲叫喚:“喂喂,你們等一下,站著先別動。”  
    路邊兒一家酒館兒二樓的窗戶邊,有個人類正揮著木畫板沖我們吆喝:“我還差一筆就畫好啦,你們再站五分鐘,不,三分鐘,馬上就好。”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青溪微笑著說:“那肯定是奇岩每日快訊的特派記者,估計是來采訪這次選擇集體選擇情況的,把咱們抓了個典型。”  
    滄海一笑置之,聰舉起手來圈在嘴上:“喂,再等你三分鐘,你請我們一人一大杯補血水!”  
    上面那個家伙一邊埋頭奮筆一邊叫喚:“大杯不行,小杯差不多!”  
    聰立刻拉著我們要走:“不請就算咯!”  
    “哎哎——好,中杯,不能再多了!”  
    “成交!”  
    紅頭大蔥笑得格外燦爛。  
   
    這會兒覺得,紅頭大蔥給自己選的人生道路,是萬分正確的!  
    象他這種趁火打劫錙銖必較之徒,要是不當盜賊而去當別的,真是白瞎了這塊好料兒了!  
   
    四個人坐在酒館兒里喝東西的時候,那個不知道是某某報的特派記者,正在給畫兒做修飾。然后問我們的名字,要加在畫上。  
    聰馬上又提要求:“說名字可以,給我們一人再來一包古城特產小煎餅。”  
    那個記者嘴角抽搐半天,末了兒還是點頭同意。  
    青溪含笑看著他,問我:“你們打算去哪里?”  
    我想了想:“聽他們說,西北有塊兒豺狼怪盤距的營地,倒是很適合我們去。”  
    聰馬上大呼小叫:“人家去你也去,多沒創意!”  
    我發覺這枚蔥頭超級欠扁。  
    湊到青溪耳邊兒去小聲說:“你這人吧,哪兒都好,就是眼神兒不行。”  
    青溪點點頭,一副深以為然的表情。  
    然后滄海說:“狼營離古城比較近,的確是一個好選擇。”  
    聰搔搔他的紅毛兒:“那,就狼營。”  
   
    忽然樓下一陣喧囂,紅毛兒蔥頭立刻擠到窗口向下瞧:“是不是打架啦?是不是打架啊?”  
    KAO,這個打架成癮的家伙,一天不打就渾身難受!  
   
    結果樓下一陣一陣喧鬧聲整齊了起來,唱起了歌。  
    “天璣天璣,天下第一。  
    天璣天璣,我們愛你。  
    天璣天璣,英俊無比。  
    天璣天璣,落月飛花香滿衣————”  
   
    這歌聲的殺傷力一如既往的強!  
    首當其沖的大蔥頭一個踉蹌,差點兒從窗口掉下去。  
   
    我捂著耳朵向下看的時候,街口已經交通堵塞,一堆人圍著一個穿銀甲的騎士。  
    金發銀甲,就是那個天璣啊。  
    他真的選擇了騎士一途。  
   
    他顯然也被那歌聲震得不輕,左顧右盼,努力保持一個優雅不失態的笑容。  
    我吃吃笑。  
    太受歡迎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正在笑的時候,天璣抬起頭來,正好和我的目光對上。  
   
    哎呀,正在腹誹被捉個正著,況且我還一臉的訕笑。  
    不好意思的跟他揮揮手,縮回了窗戶里去。  

12  狼營  
蔥頭沖在最前頭,滄海在后,我和青溪在中間。按他們的話說,法師天生就該站在安全地方。我扯著嗓子嚷嚷半天,我是巫師是巫師,不是法師。蔥頭眼一斜:“你生命力要是能有我這么高,我就讓你走前頭!”  
    KAO!  
    小樣兒挺橫!  
    當賊了不起啊!  
    滄海只笑不吱聲,可是也默認蔥頭的意思。  
    我右手捏著魔靈彈,看到蔥頭沖一頭狼舉起了刀,立馬兒一個水漩渦甩了過去。  
    白光象是水波一樣在狼身周翻騰起來,蔥頭的刀才扎在了狼的身上。  
    但是他扎中的已經是一只死狼!  
    等一頭比剛才大些的狼沖出來,我依樣畫葫蘆,青溪一笑,也舉起了手里的書,放出紅色的絢麗的火焰,那狼站在水的白光里,身上烈焰騰騰。  
    蔥頭的刀,又一次扎中了死狼。  
    他回頭瞪我們,無比郁悶。  
    滄海在后面輕聲笑,我得意洋洋:“喂,還敢看不起法師不?”  
    滄海點點頭:“得罪法師的下場就是水深火熱,我哪里敢跟那頭狼學。”  
    青溪咭地一聲笑了出來。  
    魔法的攻擊是快且准,但是非常的耗精力。  
    等我和青溪靈力耗了大半,坐在地上慢慢歇著的時候,他們兩個矯捷的在狼群中左突右擊,姿態真的與昨天大不一樣。  
    青溪閑閑地說:“現在,我們還差別不大……可是,慢慢會變得全然不同。你會成為傲睨一方的巫師,我可能,以后就與獨立這兩個字無緣了,只能作為別人的附庸,也許有一天你再見到我,我已經壯志消磨,跟在別人的腳印小心翼翼,一切的靈力,都不是用來攻擊敵人。也許你不會再記得我這么一個無名之輩……想一想真的很惆悵。”  
    我有些意外,想不到青溪會有這樣的感慨:“那你因為什么選擇法師的道路?”  
    青溪笑笑,卻沒回答。  
    說的沒有錯,我們已經走上了各自不同的道路。  
    巫師的路的確艱辛而危險,身體素質遠沒有戰士強壯而與戰士相較卻毫不遜色。單薄的凡間的身體,卻使用著呼天喚地風旋冰擊的強大魔法力量。這條道路上多少赫赫有名的前輩,生時榮耀,死時慘烈。  
    法師則往往被叫做——奶媽。雖然這個稱呼形象,卻也帶著一定的侮辱性。  
    沒有攻擊的力量,沒法兒在強大的敵人面前自保。  
    可是,青溪那樣智慧冷靜,絕對不會成為他自己說的那樣的庸碌無為之輩。  
    雖然沒有闖過世界,可是曾經多少次聽說過極偉大的法師,名字熠熠生光,亦不會被人淡忘。  
    “青溪,你會成為一個靈魂。”我輕聲說。  
    他有些訝異的轉過頭來看我。  
    “巫師象靈敏的眼睛,戰士是堅強的武器與盾牌,但是如果沒有靈魂,這個身體也是沒有什么作用的。你是所有人力量的泉源,是信念的支柱。難道你不是因為這個,而選擇了法師的道路么?”  
    青溪怔了片刻,慢慢的,一個微笑綻放在他的臉上。清秀的眉眼一瞬間華美燦爛:“是,你說得對。”  
    我一下子跳了起來:“好了,歇得差不多了。我們去跟他們搶几只狼來殺一殺!”  
    青溪笑著看我,懶懶伸出手來。  
    “唷……你比我還懶了。”我一邊說一邊握著他手把他拉了起來。  
    “生姜……”大蔥頭遠遠跑過來,聲音忽卻然一頓:“喂,你們倆站這么近,干嘛啊?”  
    我橫他一眼,什么眼神兒啊你,這么曲解我們純潔的法師間的友誼!  
    本來沒什么,這下兒非氣他一次不可。  
    我手上用力,青溪本來就還沒站穩,一下子跌進我懷里。我趁勢低頭,在他幼嫩的臉頰上,重重“啵”了一口。抬頭示威似的看著他。  
    哼,我親你愛人啦,怎么著吧!  
    蔥頭的眼神兒一下子就不對了!  
    我倒拿著書,把青溪往身后一拉,三七步一站,下巴就揚了起來:“怎么,想打架啊?”  
    滄海看著這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步的跑了過來。  
    結果蔥頭回手一把拽住了不知道東西南北的滄海,捧著他的臉重重就是一口啃了上去!  
    卡,卡,卡。  
    我,青溪,滄海的下巴都掉了下來……  
    蔥頭松開手,連嘔了好几口,又用袖子蹭了好几下嘴,才得意洋洋地跟我橫:“小樣兒,你親我家青溪,我就親回來!”  
    我雖然自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敢色的人物,也得個几秒鐘才能把下巴找回來。  
    青溪大張著嘴,也是千年難見一次的,不優雅的形象。  
    結果滄海回神兒最快,飛起一腳,狠狠把蔥頭踹飛了出去!  
    只見帶著紅毛的蔥頭,象個破皮球一樣被踢得老遠,一直撞到一棵樹上,嘭一聲巨響,那樹都從中一下子斷成了兩截。  
驚起多少亂鴉穿空。  
    我這才啊一聲,合上了嘴。  
    真叫……真叫一個亂啊!  
    結果那天晚上,臉色最黑的居然不是被踢得半死的蔥頭,而是滄海。  
    不但一直陰著臉,還一夜都沒跟我講一句話。  
    青溪拎著蔥頭的耳朵訓了他半天。  
    我一直低頭裝孫子。  
    其實,其實我也沒干什么啊……就是小小的,嗯,算不上出軌的出軌了一次唄。  
    那個家伙親你,你不是已經給他以腳還牙了嘛。  
    我抱著樹干,委委曲曲。滄海抱著刀,坐在樹下面,靠著樹就這么睡。  
    我翻一個身再翻一個身兒,他就是不理我。  
    第二天早上,我和蔥頭一照面兒,他就悶哼,我就冷笑,互相甩白眼。  
    都頂著兩只烏黑的眼圈,要不是種族有別,倒跟兄弟倆似的!  
    滄海也不理我,蔥頭和我是相看兩相厭,只有青溪還好,跟我笑笑,和昨天沒什么不一樣。  
    哼,你們就是小氣鬼,一點小事兒就記仇。  
    看人家青溪的肚量……  
    果然不愧是未來的一代法師。  
    可是我還沒剛咧開嘴想跟他道早安咧,蔥頭那小氣巴拉的家伙一把拉著青溪,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句“早上好”就噎在嘴邊,差點兒沒嗆著。  
    好你個蔥頭!  
    正沖他的背影吹胡子瞪眼,滄海冷冷的聲音在身后說:“還看?打狼去!”  
    “哦。”我特沒志氣地答應了一聲,乖乖跟在他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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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狼營二  
    這一天算是我有生以來過得最郁悶的一天。  
    低頭哈腰細氣輕聲,小心都陪盡了。  
    可是滄海硬是一句話也沒跟我說。  
    我的靈力一天下來耗得差不多,靠著一棵樹,慢慢喘了几口氣,抬頭卻看到他越走越遠。  
    笨蛋。死腦筋。比驢還驢的家伙!  
    氣死你好了!我不管你了。  
    天一點一點的暗下來,風也一點一點的冷了。我等體力恢復了一些,才站起身來,沿著來時的路慢慢往回走。  
    “一江?”青溪的聲音遠遠傳來:“怎么你一個人回來了?”  
    我看一看,他們兩個燒了一個火堆,蔥頭剝了好几張狼皮,正挂在一邊的樹上風干。青溪站起身來:“滄海呢?”  
    “死了。”我沒好聲氣,坐在火邊,兩手互搓想找回一點溫度。  
    狼營這里入了夜還真是一個冷。  
    青溪抿嘴一笑,過來握著我的手搓啊搓的幫我暖手。  
    “青溪——”我感動的熱淚盈眶:“你咋這么好啊,我咋沒在大蔥頭之前遇到你啊!嗚嗚,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時……”  
    他只笑,手溫柔又有力。  
    大蔥頭在一邊看著,只是哼哼兩聲,倒沒再過來找碴兒。  
    嗚,你看人家青溪這派頭,這氣勢,大蔥頭這么個活土匪都不敢跟他叫板兒。  
    再看我……混得這叫一個落魄!  
    “青溪青溪……”我抱著他腰撒賴:“我當你二房吧……嗚,死滄海不要我了……”  
    紅毛兒蔥頭這下忍不住了,過來扯著我胳膊向后拖:“哎,蹬鼻子上臉了你,當我死了啊!告訴你,別以為你是法師我就不打你,惹急了我一樣照扁!”  
    我死死抱著青溪不撒手,回眼瞪他:“喂喂,你這是嫉妒嫉妒!你懂不懂!你這就叫妒夫!你和青溪一天不進教堂,我就能堂堂正正追求他!”  
    蔥頭的紅毛兒都豎起來了,一手往后腰上伸,我估計他是要去掏家伙。  
    青溪淡淡地說:“聰,一江心情不好,你要體諒他一些。”  
    蔥頭的臉在火光中有點猙獰:“我體諒他,誰體諒我啊!”  
    我連忙掙扎出一片紅心滿臉忠義的模樣:“我體諒你啊!想你堂堂的一代盜帥,俠骨柔腸,鐵血丹心,有勇有謀,眼看要時來運轉……嗚,我這么可憐,姥姥不親舅舅不愛,滄海對我始亂終棄,好不容易在青溪這兒找一點溫暖,你難道就不可憐我這么一個孤苦伶仃的小精靈無依無靠浪跡天涯……”  
    蔥頭的嘴角一抽一抽的,臉色鐵青,牙咬得格格響,一甩袖子:“閉嘴!”  
    我連忙噤聲,瞅著他臉色好一些了,小聲問:“那,今晚我跟青溪睡哦。”  
    蔥頭眉毛一豎,青溪說:“好,我們晚上一起睡,聰給我們守夜好了。”  
    蔥頭那個表情,跟活吞了蒼蠅似的,指著我們倆手指頭直哆嗦。末了兒哼一聲,扭頭走到一邊繼續剝狼皮。  
    我看他那個死拉硬扯的狠勁兒,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覺得身上冷,貼到青溪耳朵兒邊上說:“青溪……我怎么覺得他不是想剝狼,是想剝我呢……”  
    青溪一笑:“不怕,他要過來,我先剝了他。”  
    我聞言精神大振,兩眼直冒小星星,抱緊青溪不撒手:“青溪青溪,你真是天使活佛救苦救難的伊海薩大神!”  
    青溪在我鼻子上彈了一下:“行啦,睡吧。”  
    我和青溪并頭躺著,他一時也沒睡著。  
    “青溪……”  
    “嗯……”他輕聲應著。  
    “為什么世上會有戀愛這回事呢?一談起戀愛,大家都各自抱成了小小的團兒,朋友一下子就被戀人擋開了隔遠了……為什么大家不能象星星一樣,距離永遠不變,永遠燦爛和睦?”  
    青溪還沒應聲,那個臥在樹冠上的蔥頭悶聲說:“因為你不是星星,笨!”  
    青溪嘆了口氣:“人總要長大,而生長一定要付代價。幼時覺得美麗的一切,長大了再看卻覺得極平淡無聊。并不是東西變了,而是你的眼睛變了。”  
    我嘟嘟囔囔:“我不想變……青溪,你們也不要變好不好……大家永遠象小時候一樣……”  
    蔥頭突然說:“好。”  
    我倒愣了:“好什么?”  
    蔥頭爽快的聲音從頭頂飄下來:“我答應青溪納你當二房,來,姜弟弟,喊我聲哥!”  
    我隨手摸了塊兒石頭向上就扔。  
    他哎喲一聲,一邊呼痛一邊道:“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不給你當你要死要活哭個沒完,給你當你又翻臉……”  
    我翻一個身,當沒聽到。  
    青溪輕輕笑出聲來,伸手摟著我的肩膀。  
    他身上的氣息很好聞。  
    我迷迷糊糊地想,滄海去了哪里呢?  
    然后我睡著了。  

14  不見  
我擦了臉穿上衣服,蔥頭穿上衣服擦了臉,互相瞪一眼,各走各路。  
    我盡量往高處去,一來是狼少,二來是視野好。  
    滄海個死東西,一夜不見人跑哪里去了。  
    還有青溪呢,明明自保能力不那么高,兩頭狼一起上來他就有些勉強的,要是三只非挂了他不可,還敢一個人去晨練么?  
    我轉了整整一晌午,間中打了無數只大狼兒小狼兒狼兵兒狼官兒,可就是沒見到滄海和青溪的影兒。  
    好在天一亮,狼營里還是有人在的,離老遠我就招呼人家,問是有沒有見到一個長得像滄海的黑精和一個長得象青溪的人類法師。  
    可是黑精不少,人類法師也不少,就是沒有我要找的人!  
    等到了下午,我腿酸得不行,靈力也耗得大發了,找個涼蔭地兒坐下來歇著,摸出一瓶補血水兒來喝喝。  
    “還有沒?給我也來一瓶。”  
    蔥頭有氣無力的從我后面閃出來。  
    我摸出一瓶子扔給他:“你的給養呢?”  
    “都扔在昨天露宿那樹上了,一急沒想起來上去拿。”  
    我瞪眼:“你就干捱這半天?”  
    把他扳過來仔細看兩眼,我的天,他離了青溪真是一刻都不行!看這身上臉上的血啊……  
    哎喲喲,臟死了。  
    他悶聲說:“是狼血。”  
    我哦一聲,還是摸出手巾來給他擦擦。  
    擦好了,順手兒在小河溝兒里淘一把。  
    要疊起來的時候,一眼看到手巾邊兒上還繡著那個暗紫的六芒星。  
    旁邊還有那句話。  
    平時看一次笑一次,笑得滄海要把這條從精靈村帶出來的歷史文物毀尸滅跡。  
    可是今天看著一點兒不想笑。  
    暗精也可以如此溫柔。  
    全他媽是狗屁!  
    他溫柔個熊啊!  
    一跑一夜一天的不見人影兒,連個話也沒有!  
    “你今天轉的哪邊兒?”他問。  
    “西邊兒我轉遍了。”  
    他點點頭,從來都挺直的腰卻弓著:“東邊兒也沒有。”  
    心里滿滿的全是無力感。  
    兩個大活人,啊,好吧,不算兩個,就算是一個大活人一個大活黑精好吧,難道能插著翅膀飛了不成?  
    狼營就這么大點兒地方,藏不了什么人!  
    就算是遇到終極大狼怪,打不過難道還跑不了!就算是又沒打過又沒跑了,那也活要有人死要有尸啊?  
    滄海……就算你生氣好吧,你爽爽快快說一句,你煩我了,不想和我一塊兒了,不就一句話的事兒么?難道我還能硬纏著你不放,硬巴著你要死要活么?  
    可是。  
    還有一個問題是,滄海還好說,算是吵完架不辭而別了。  
    可青溪呢?  
    青溪他一個人要穿越一層一層的狼到外頭去,談何容易啊!  
    他又有什么理由要甩開我們自己走啊!  
    完全沒理由啊!  
    天哪,誰來給我個答案啊!  
    蔥頭悶悶地說:“你沒找到滄海?”  
    我嗯了一聲,不用問我也知道他沒有找到青溪。  
    胸口莫名的堵得慌,一陣一陣難受。  
    有點害怕。  
    他們去哪兒了?  
    我們又分頭兒去轉了一大圈兒,約定好在昨天露宿的樹那里見面。  
    等我累得尖耳朵都耷拉下來成了兔耳朵,拖著累散架兒的身子骨兒,回那棵樹下的時候,蔥頭那家伙也比我好不了多少的樣子,一下子癱在了地上。  
    我把包翻出來,給他喝點東西,然后找了點兒吃的。  
    “會不會,他們回去了?”  
    蔥頭嗯了一聲,說:“等天亮就回去找找。”他養了一會力氣,仍然爬上樹去:“你睡底下吧,都機靈兒點兒。”  
    我把包袱皮兒一鋪,蜷著睡。  
    黑暗助長了恐懼的情緒。  
    我做夢了。  
    夢見青溪被一群狼撕咬,他一身是血,一直在叫我們的名字,可是我只能眼看著,手腳都跟石化了似的,一動也動不了,眼睛劇痛充血,喉嚨象是被堵著,一聲叫不出。  
    一轉眼又看到滄海站得遠遠的,我大聲喊他,可是他回頭就走。  
    我在后面一直追,一邊追著一邊喊他,可是卻越追越遠,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蔥頭一把把我揪得坐了起來:“醒過來你!”  
    他大力打了一拳,我一下子睜開了眼。  
繁星滿天,濃蔭匝地。  
    我大口喘著氣,一身是冷汗。  
    “你一直喊滄海。”他說:“做噩夢了是不是?”  
    我嗯了一聲,用手捋捋頭發。  
    一個念頭突然冒出來。  
    是不是青溪……  
    被狼群吃了,所以我們始終找不到!  
    呸呸呸!  
    我狠狠煸自己一嘴巴。  
    我這不是咒他么!  
    蔥頭拿看白痴的眼光看我:“你做什么夢嚇成這樣兒?”的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可是那個念頭兒卻沒有被我的大嘴巴給抽掉。  
    雖然硬壓著不去想,可是那念頭就象個鬼影子,我知道它就在我心里埋著。  
    青溪青溪,你可別出事!  
    滄海個死東西,你走就走好了!  
    難道我沒有你還不能活!  
    蔥頭看看我,又伸手摸摸我的頭。  
    我一把推開他手:“哎,亂摸什么。”  
    他翻翻白眼,一字一字地說:“你,發,燒,了!”  
    我惡狠狠地說:“你丫才半夜發騷!”  
    他一瞪眼:“你都重聽了!”  
    不由分說張開那些風干狼皮把我裹了起來,一層一層象是包粽子。  
    我一邊用力踢腿,一邊破口大罵。  
    忽然他往我嘴里塞了個東西,我一下子罵不出來了。  
    好累。  
    身上一點兒勁都沒有。  
    我覺得眼前一陣兒陣兒的黑。  
    我可能真是病了。  
    一夜都迷迷糊糊,明明象是睡著的,身體都動不了,可是卻還知道蔥頭在身邊,又喂水又擰手巾。  
    想不到蔥頭還滿懂事……  
    再后來就迷迷糊糊的,發現自己在移動,天空一晃一晃的藍,道兩旁的樹一晃一晃的向后退。  
    奇怪。  
    我動了兩下,手腳還是一樣被狼皮扎得緊緊的。  
    用力側轉頭,看到几絲紅毛飄過眼前。  
    蔥頭把我就這么連人帶包裹的扛在身上,很艱難的,一步一步走回古魯丁城。  
    其實那已經是他第二次背我。  
    但是第一次我不知道。  
    這一次我知道。


15  找人  
    第一次發現,原來世界這么大。  
    第一次發現,原來要在這樣大的世界里,找兩個人,嗯,是一個人一個黑精,怎么這么難。  
    好象其他人都不認為不,告而別是什么要緊的事情,也不會象你一樣沒有了誰就覺得日子不能過。我高燒發足了一星期。這個星期里蔥頭挨邊兒的翻尋,把古城四周的每塊石頭都翻開來看了。我沒法兒下床,可也沒閑著,使喚著一幫子精靈村兒的舊識給我在城里打聽。  
    沒有。  
    很讓人沮喪又不安的兩個字。  
    一直沒有  
    各條大路上的站口兒都問了,城防問了,連我們這種沒錢沒勢的混混兒用不起的時空傳送,都想法子偷了一份傳送記錄出來。  
    都沒有。  
    這兩個人,象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還好一些,畢竟滄海是和我賭了氣跑的,他又機警又會打架,我是不怎么擔心他的安全。  
    但青溪,青溪完全不同。  
    青溪他在哪里呢?  
    蔥頭兒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兒,眼睛都凹下去了,下巴上一圈烏青。  
    我們倆,一個半死不活,一個半活不死。  
    真算是難兄難弟。  
    “他們可能去別的地方了。”我身上軟得跟棉花一樣,從小到大都是精靈村兒健康寶寶第一名,從來沒嘗過這種味兒。  
    蔥頭點點頭,遞給我吃的。  
    房間里沉默的氣氛,快把肩膀都壓斷了。  
    “明天我去刑場看看。”他抹抹嘴說。  
    我一下子瞪圓了眼:“刑場?憑你?”的  
    “青溪以前說過,刑場那里有曼陀羅草,他說過,要是有空,就去那里看看。”  
    我捂著臉,蔥頭真是病急亂投醫了。  
    青溪可能一個人跑到那種危險的地方去看草么?  
    要我說不如去各個教堂問問看,青溪他有沒有去那里學過技能或是落過腳才是真的。“  
    “你再好好兒休息兩天,滄海的事兒,我幫你一起打聽著。”他站起身來:“你一直在精靈村長大,剛出來,一下子不適應大陸上的環境。”他說:“城里象你這么病著的好些個,你算是好的快的。再過三四天,就能下床了。”  
    我猛地坐起來,起得太快耳朵里嗡嗡直響:“說來說去你還是要去刑場?”  
    他嗯了一聲,轉身兒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了個大早,走路還有點兒打晃,背著包拎著書,蔥頭一開門兒,發現我根樁子似的戳他門口,兩眼直勾盯著他看,嚇了一大跳。  

16  當年  

    涼風無邊,閑話當年。  
    話是我挑起來的。  
    “你和青溪怎么認識的?”  
    他一邊脫掉靴子揉腳板,一邊埋頭說:“我跟人打架的時候,他出來勸架,就認識了。”  
    靠,就知道你小子身上沒有什么浪漫的事兒。  

    青溪打小兒就是聰慧伶俐人見人愛的優秀兒童,標准的法師苗子。背起條文咒語象喝水吃飯那么利索,說起話來一套一套,淨能說到人心里最軟的地方去。  
    那會兒大蔥頭沒現在厲害,叫人家几個打一個,青溪出來勸架,也算是個美人救英雄。  
    大蔥頭倒不含糊,回過勁兒來把那几個暗算他的伙計叫全了,一齊教訓,青溪又出來勸架。一樣是勸,一樣有效。  

后來就熟了。  

    再后來,大蔥頭流氓也出名,成了說話島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小地痞,偏偏青溪是他克星,說一句話就讓他手腳發軟眼神發飄。  

    蔥頭這么跟我說的時候,臉上那表情,真是幸福得一塌胡涂惡心的令人發指。  
    一邊兒唾棄他,一邊兒替他犯愁。  

    要是人見人愛的小青溪哥哥,真成了狼肚子里的點心。  

    大蔥頭這下半輩子可怎么辦啊。  

    再問要緊的,比如后來怎么好上了。大蔥頭咬死了牙不說。  

    不說就不說,誰這么稀罕啊。  

    月亮升到了頭頂上,我們就這么坐在亂墳崗子上。  

    真是亂沒情調。  

    月亮照得地上一片白白的,那些枯草都象是鍍了銀一樣。  

    滿地的光亮里,我看到有霧氣向我飄過來。  

    再近一點兒,才看到不是霧。  

    是淡青色的幻影狀的,一個妖媚的人形。  

    我手一翻,書擎了起來,張口就念,一個水漩渦甩了出去。  

    那個影子頓了一下,仍然向這邊飄。  

    看它飄近了,我站起身,精神燃燒的白光一下子彈在它身上。  

    那東西尖叫的聲音象是垂死的女人。然后象是一塊斷了線的布,輕飄飄軟綿綿掉在地上。  
    這尖叫把大蔥頭也吵醒了,他回頭看了看地下,又看看我。  

    “行啊你,兩下就收拾了。”  

    “這什么玩藝兒?”我第一次看到妖魔鬼怪還有長得這么飄逸冶艷的,頗感興趣。  
    “曼陀羅草的異變體,這是個小的,大的估計你兩下子肯定打不死。”  
    曼陀羅草?  

    曼陀羅草?  

    這,這TNND是草嗎?  
    它哪里象棵草了?  

    后來當然知道我是少見多怪了。  

    世上妖怪沒一萬個品種,九千九總是跑不了。記得很久之后我見到血之女王,那股子艷絕人寰的氣派,個頭兒有我兩個那么高。  

    當時就想,人也好精靈也好獸人更不消說,安安份份踏踏實實最好,千萬可別長得太出挑了。  
    你看這個最出挑的,可不是已經成了妖么。  

    本來就覺得青溪不大可能來這里,現在看了這種越長越變態的草,覺得蔥頭到這里來找人真是荒唐。  

    可是我還陪著他一起荒唐.  
    沒有青溪的蔥頭,都不象蔥頭了。  

    如果不跟著他看緊點兒,我都不知道他要成什么樣。  

    晚上快睡著以前。  
    我扳著手指頭,算了一下。  
    今天我想念滄海那死東西十一次。  

    算上現在,十二次。  

    希望明天可以再少一次。  

    半夜凍醒一次,蔥頭也抱成一個團兒,兩眼直勾的看天。  

    我踢踢他:“喂,好東西應該有福同享對不對。你和青溪到底怎么好上的。”  
    他回踢我一腳,倒是沒怎么用勁兒。  

    然后他說了,讓我死活也想不到的話。  

    他們好上,是因為青溪殺了人。  

    不是手誤,不是意外,不是打暈打半死。  

    是真的殺了人。  
    那是個名聲不好的戰士,在外面闖蕩了一段時間,回島上養傷。太陽西斜的時候,青溪從神殿出來,被他拖到了棧橋底下。那天天黑,當值的兩個守衛,一個喝多了溜崗,一個怕冷根本沒來。  
    快天亮的時候,換崗的聞到濃濃的血腥味。  

    在橋下看到已經斷氣的惡棍,還有半死不活快被海水沖走的青溪。  

    蔥頭把青溪抱回戰士工會的小屋子里,足足暖了兩天兩夜。  

    青溪大半年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我真恨不得抽自己一頓嘴巴。  

    我不知道蔥頭會說出這番話來。  

    要是我知道,打死我也不問。  

    青溪。  

    一直笑得象月光那么溫柔的青溪。  

    眼睛里象是可以包容一切的青溪……  

    XX的,我怎么想起來問這句話的!  

    天X的蔥頭又為什么要告訴我!  

    月亮的銀光,映得一地水白。  

    青溪……  

    青溪,你在哪里?  
    蔥頭都變的不象蔥頭了,我也變的不象我了。  

    又想了滄海一次。  
    十三次了。

17  去參選  
大蔥頭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我揚手給他加了個風走,他就象火車頭一樣朝我撞了過來,一下子把我撞個趔趄。  
    “哎哎——你輕點!”我揉揉胸口,站直身子。  
    “我說,你,你怎么偷學到了法師技能?”他口吃著,指著我鼻子手指頭抖啊抖的象抽風:“你……你怎么偷學的?”  
    我白他一眼:“關你什么事啊。”  
    “風走啊,風之疾走可是法師的技能標志,你別想瞞我!你這几天不見人影,肯定是偷了雞摸了狗回來的!”  
    我哭笑不得:“依你說,我是把刀架在了某法師的脖子上,才逼人家教我的口訣是不是?”  
    他點頭的姿態——  
    堅,定,不,疑!  
    我哈哈一笑:“那你還不快跑,回來巫師法師兩邊教派都要出來通緝追殺我了,你跟我在一起,會被認為是我同伙哎!”  
    他的表情很古怪:“開玩笑,朋友當假的么?要逃命當然一起逃!……我覺得我就夠能惹麻煩的,沒想到你比我還厲害,能同時得罪兩大教派,當官方通緝犯……”  
    他最后一句話說得聲音很小,我湊上去聽,他又說了一遍:“喂,你怎么偷學的,倒是也教教我,我早就想學你們巫師的技能了!”  
    我一愣。  
    大蔥頭的反應真是出人意表。  
    不過,也在意料之中。  
    我淡淡的笑了:“那,我現在要學做法師,你要幫我啊。”  
    他點點頭,又皺眉頭:“你好好兒的巫師不做,為什么要去做法師啊?”  
    我扁扁嘴:“我沒說不做巫師啊……我兩個都做,不好么?這樣我們一起出去冒險,二人組合三人實力啊!巫師法師我一身兼,你占大便宜了。”  
    他深以為然:“還是你想得遠!”  
    他醉了很多天,再醒來的時候,依舊在尋找。  
    但是,嘴里卻不提起青溪這兩個字了。  
    日子一天一天,過得飛快。  
    總在念完屬于法師的咒語之后,有極大的不適感。  
    象是渾身的骨頭都要被抽掉一樣,那種巨大的無力和虛軟。  
    可是靈力卻一天天在增強。  
    蔥頭和我,漸漸闖出了名氣。  
    被叫做蔥姜二人組的,象地痞一樣的他,還有象冰山似的我。  
    不知道為什么越來越不愛說話了。  
    蔥頭一直說:“哎哎,人一成名就變得傲慢了,現在居然連我都不想理,你說你的尾巴什么時候兒翹到天上去啊?”  
    我白他:“你是靠拳頭打架的,我是靠嗓子念咒的。話說多了,念咒的時候會受影響。”  
    他賊笑:“提醒我了……下次你再對我不客氣,我就捂上你嘴,你不能念咒,就跟拔掉了牙的毒蛇一樣,沒什么可傲的了!”  
    虧他說得出來。  
    他也不想一想,我早已經不是初出茅廬的小精靈,在你的手能有機會捂著我的嘴巴之前,我早就把你放平在地上了。  
    我們兩個好象沒怎么分開過,橫掃死亡回廊,平趟龍之谷,包K塔上面有巨怪的房間。有時候也和別人打架。  
    有時候也會遇到以前認識過的人。  
    最爆笑的是遇到天璣。  
    好象每一回見他,他都被一大群的崇拜者圍追堵截,不堪其苦。  
    那一回又見,是在亞丁城門口。  
    蔥頭先看到他,指給我看:“哎,那不是天璣那老小子嗎?”  
    我抬眼看到一隊穿銀甲披拿小旗子的,立刻條件反射打個哆嗦。  
    結果沒等我們隔岸觀火笑話人家,也有一群拿鮮花兒的沖我倆沖上來。  
    對看一眼!  
    分頭就跑!  
    他往左我往右,或者他向南我向北。  
    反正分開跑目標分散。  
    人怕出名豬怕壯,豬笨長了也變強。  
    躲這些都躲出心得來了。  
    左突右竄鑽巷口,好在亞丁城就是一個大,隨便哪牆角兒都能藏住人。  
    等我轉了一個大圈子從一排冬青后面繞出來,那些人早不知道沖哪里去了。  
    我原地站了五秒,考慮了一下我要不要去找蔥頭。  
    想一想還是算了,兩個人在一起目標太明顯。再說我住巫師殿他住戰士工會,一個城東一個城南,就算捆一塊兒吃了飯喝了酒出盡了不該出的風頭兒,最后還不是各回各的窩兒么。所以,五秒鐘之后我就決定,不義氣一回,大蔥頭被人包抄也好爆炒也好,那是他本領不濟時運不佳。哥哥我還有要緊事兒得辦,懶得理他那么多。  
    找個地兒把身上衣服換了。  
    然后大搖大擺地,去大教堂報名參加甄選。  
    法師甄選。  
    填報名表兒的地方,就大教堂左邊兒台子頂上,一群的各族法師在那里排長隊。我就站在一條隊伍里。城外怎么橫,是一回事兒,到了城里,我還是個文明的小精靈。  
    我后面是個獸人,問我:“你是一江秋水?”  
    我摸摸鼻子,這誰給起的綽號啊?為什么叫一江秋水不叫一江蜜糖,那我還不天天樂死!一江水有什么好的,我又不想當水鬼,我也不缺澡兒。  
    他很好意的說:“你站錯地方了,這里不是巫師招募,是大教堂招法師。”  
    我哦一聲,轉過頭去。  
    我估計我后邊那獸人兒一定郁悶開了。  
    伙計,不好意思。  
    你倒是好意,可我就是奔這兒來的!  
    要不說大教堂到底是大教堂,辦事講究一個細致。  
    我排隊的時候,把精靈村兒的舊識挨個兒想了個遍,從大神官一直想到看門兒的大兵,從小精靈一直想到世界樹上的小樹枝子,才輪到我填表。  
    填完了表把筆一放,穿酒紅衣服的接待員向左一指:“里面體檢。”  
    KAO,手續不少。  
    其實體檢才是白費事,打眼兒一看個個都是不缺胳臂少腿兒全囫個兒,還有什么好檢?  
    我悶悶地看前面的人挨個檢完了。  
    拜托能快點兒不?再晚趕不上飯了。  
    等負責檢驗的人,手向我額上來探的時候,我向他微微一笑。開玩笑,要讓你摸出我是巫師烙印,我不白玩兒了。  
    他手僵了一下,我不著痕跡的側了一步,輕聲說:“很辛苦吧?年年如此么?”  
    他回過神,連連搖手:“不苦不苦,你進來之后就知道,這樣神聖高尚的工作,怎么會覺得辛苦?”的  
    我又是一笑,眼看他他毫不猶疑在我的表格上卡了一個合格的戳。  
    過關!  
    這就算是入選了,明天是……甄試。  
    我又湊過去,嗓子又壓又抑又提又擠:“想求您點事兒。”  
    他有些暈暈陶陶,臉上帶著傻笑:“有什么我能幫忙的,你盡管說。”  
    嗯,效果不錯耶。  
    那天聽到一個法師這么拿腔捏調兒的跟几個騎士說話,多大高個兒,才聽了兩句立刻軟了半截,笑得象傻瓜。  
    “有個朋友,也是法師。可是好久沒見到面了,想著他可能也來參加選試,您……要是方便,能不能幫我看一看,有沒有他的名字。”  
    他兩眼直直盯著我,象是沒見過精靈長什么樣子一樣:“好好,沒問題。我晚上去統計室看看,你要不要留下來等等消息。”  
    我笑得極甜:“那就有勞您了。”  
    青溪,會不會來呢?  
    不過,只要有一點兒希望,我都不會放棄。  

18  參選  
    找了一圈兒,沒有叫青溪的法師應試。  
    大蔥頭第二天我要啟程去競技場的時候,才知道我報名的事情。  
    好說歹說他也非要跟我一起去。我都把話攤開了說了,他要不去,別人還想不起我是個有名兒的巫師。他要去了,蔥姜二人組誰還認不出來?那我的計划不就泡了湯了!  
    本來打定的主意就是先混進去,把各地的人事匯總資料偷看過了,再找個借口辭職不干,很圓滿的計划。  
    可是蔥頭怎么這么不知道好歹!  
    “你干嘛非要去?”我橫眉豎眼。  
    “別白日作夢了,就是我不去,難道別人就不知道你是巫師了?喂,玩兒歸玩兒,讓神殿知道你是魚目混珠的,真得當官方通緝犯了啊!”  
    我翻翻白眼,突然雙目一亮,看著他身后的門扇驚喜出聲:“青溪?”  
    大蔥頭猛力轉頭那瞬間,我念出了熟極而流的催眠咒。  
    剎那間知道被騙的大蔥回過頭來,身子明明已經被淡粉的煙霧包圍,臉上卻出現一種悲哀到絕望的神情,那樣清楚地看我。  
    我心里猛地一痛。  
    對不起,蔥頭。  
    對不起,用青溪的名字來騙你。  
    他伸出手來,向我這邊抓了一下,似乎還想最后努力一下。  
    但是指尖擦到我的衣襟時,他的眼睛已經闔上。  
    我退了一步,他重重仆倒在地板上。  
    抬頭看看天,已經不早。  
    “再見,蔥頭。”我輕聲說。  
    明明知道他已經聽不見,我還是說了一遍,再見。  
    邁開步走出門的時候,那天天氣真好。  
    天那么藍,讓我想醞釀一點悲壯的情緒都辦不到。  
    那天我一點兒不緊張,順順利利,不怎么出風頭,也不怎么落后,通過了甄試。  
    老實說,在競技場那個地方,別的特色沒有,就是風大!  
    吹得每個人都灰頭土臉。  
    我把頭發捋一把,到場中央去領成為神職人員的標章的時候,本來亂哄哄的場地里突然靜了一靜。  
    大主教把標章從盒子里取出來。  
    淡藍的水晶的標章。  
    要說我現在的感覺……就是累。  
    頭嗡嗡的痛,胸口覺得喘不上氣,眼睛明明睜著卻看不清眼前的人,一閉上卻銀星滿天。  
    深吸一口氣,把標章接了過來。  
    小心翼翼地要把標章別在法師袍的第二枚扣子上。手指顫著怎么也扣不上去,努力了半天,越急卻越是看不清。  
    “孩子,過來。”  
    大主教溫柔的聲音說。  
    我向前踏了一步,他伸出手來,把標章給我系在襟前。  
    場中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只能聽到大風呼嘯著刮過競技場,長長的旗幟在空中華麗亂舞。  
    我瞇起眼來,努力想看清楚一些。  
    可是看不清。  
    我向旁邊退了一步,下一個通過了甄選的人走上了前來,領受標章。  
    搖搖晃晃站不住,我慢慢向后退,靠到了場邊的牆上,撐著身子靠在那里喘息。  
    顧不上擔心或是害怕。  
    只是覺得有點惆悵,這就是靈力透支的感覺?  
    就是逆天而行的惡果?  
    “一江?”  
    我有些心虛的抬起頭,眼睛比剛才好了些,看清楚眼前站的是什么人。  
    “天璣?”我無力地微笑:“你也來了?”  
    他踏前一步,几乎要貼上了我,頭微微俯下來,在耳邊說:“你胡鬧什么?你明明是巫師!”  
    我胸口生疼,干脆蹲了下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巫師了?我本來就是法師!”  
    他滿臉無奈的表情:“你以為這是好玩的事情?一江,玩笑也要有限度。剛才眾目睽睽,大主教親手給你系襟,若是將來你是巫師這事情泄露,神殿會怎么處置你?”  
    我眼前一陣陣發黑,他還給我喋喋不休。  
    “那你要……去揭發我嗎?”我擠出一句話來。  
    他不作聲,把我扶了起來:“快點離開這里,不要再回來了。”  
    我站直身子,甩開他手:“我不會走。天璣,你要還念著師兄弟一場,就別管我的事。”  
    他愣在那兒不動。  
    KAO,真是雞***媽媽。  
    誰要你來多事!  
    走了兩步,再回頭看,他還站在那兒。  
    太陽很大,他金色的頭發在太陽底下耀眼閃光。  
    “進了神殿,就不能有愛情了。”他突然說:“你已經忘記滄海了嗎?如果有一天他回來了,你要怎么辦?”  
    我扯扯嘴角:“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滄海?  
    突然覺得有些恍惚。  
    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他了。  
    我都已經以為,我忘記這個人了。  
    滄海。  
    你這么久以來,一直沒有任何音訊。  
    我和蔥頭結伴闖出名頭來,消息閉塞的村鎮也會聽說。  
    如果你還記得我,應該會來找我吧?  
    可是,等了又等,卻什么也沒有等到。  
    滄海沒有回來過,青溪也沒有。  
    他們那樣莫名的失了蹤影。  
    只有我和蔥頭,一對笨蛋,還一直在尋找,在思念。  
    死死抓著過去的記憶不松手。  
    如果有一天,我們也忘記了。  
    如果我們也忘記了……  
    入選的那天晚上,時間還可以自己支配,去收拾行李,做一些應該做的事情。  
    第二天就要准時去教堂。  
    從此之后,你不是你自己的。  
    我沒回去。  
    沒什么好收拾的東西。  
    也怕,見到蔥頭。  
    晚上在神殿過夜。  
    走廊里光線很暗,我一眼看到自己被安排到的房間,立刻瞪大了眼。  
    真是……  
    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  
    房號: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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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似是故人來  
    要說神殿哪里好。  
    一個字,大。  
    要說神殿哪里不好。  
    兩個字,太大。  
    我攥著刻著我名字的銀章,左晃右晃,找不到007號房。  
    這已經是來到神殿后的,第二個月。  
    后來三轉兩不轉的,碰到一個很可愛法師弟弟,和我一樣穿著新制服,披著頭發,本來是擦肩而過,突然他一把拉住我:“一江?你是一江吧?”  
    我愣一下。  
    “我是小蔚,小蔚啊!”他差點兒沒跳起來,本來文秀的小臉兒象開了一朵花:“哎呀,競技場那天看著象你,我說不對呀,我怎么聽說你是當巫師去了,還覺得是看錯了,只不過是長得象呢。你,你也是法師啊?怎么一直沒有見過你啊?老實說你當年那個鬧騰,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你是要當巫師的哎!沒想到你居然當了法師!你呀你呀,你看你穿這身兒,還真是唬死了人呢!我看看我看看,哎呀呀,你怎么這么會長啊,當年就覺得你丫是一大禍害,沒想到你居然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變成禍害中的禍害!嗯嗯,你是要往哪塊兒努力啊,你主要是想攻自然系法朮還是元素系法朮啊?你小子有一手兒啊,那天大主教給你系襟,我們羨慕的下巴都不知道丟哪兒去了%&%¥&……”  
    我頭嗡嗡想。  
    KAO!  
    居然碰到這個長舌頭。就算我剛才想不起來現在可也想起來了!  
    當年住004的長舌頭。  
    倒還記得當年見他時候的情形,背個小包兒,一腦門汗珠子,小臉兒通紅,從橋頭跟到我橋尾。結果我沒進村兒,他又從橋尾跟到我橋頭。我實在不耐煩,回頭吼一嗓子:“小子你想干嘛?”本來覺得又一生面孔兒,大概又是留學生來著,想著他是要問神殿問路問人……  
    他問:“美人哥哥,廁所在哪兒啊?”  
    我面不改色:“上了橋右轉二十米。”  
    他利索地哎了一聲,小跑兒去了。我仍舊面不改色站在原地不動。果然三十秒之后,一聲長長的慘叫,那小子又象火燒屁股一樣呈火箭加速朝我沖過來,臉比剛才還紅了一倍,紫脹紫脹的:“哥,哥……”  
    我慢條斯理地靠著橋欄上,捋捋頭發:“解決了?”  
    “啊?哪……”他結結巴巴:“哥哥,你可能沒大見過我們人類分不清,那個,我是男生,不是女的……你說的那個地方,它……它是個女廁所,我,我不能用啊!”  
    我肚子里早笑得一塌胡涂,臉上還撐著,斯斯文文地說:“哎喲,我真的沒看出來。男生還要特意找什么廁所啊,哪里不能方便?不知道你們說話島是不是都有男廁所,反正我們精靈村兒是沒有,大家都是隨地方便的。”  
    他一下子瞪大了眼:“啊?真的?”  
    我笑了笑,特真誠:“是啊。你沒聽說精靈是自然之子么?”  
    他傻傻點頭兒:“是啊,聽說過。”  
    我說:“精靈還要上廁所,你不覺得這想法兒本身就反自然么?承天而生,靈氣所結的精靈,還要上什么廁所啊?”  
    他一愣一愣的:“是啊……”  
    我一拍他肩膀,他立馬兒哆嗦。  
    其實我知道他恐怕是尿憋的,我沒怎么用勁兒。  
    “你看這里,是不是特別靈氣十足?”  
    他順著我的目光所指向遠處看。  
    “嗯,是啊。”  
    “那,你還想找廁所么?”  
    他傻傻地搖了搖頭。  
    我大力一拍他,他又打個哆嗦:“好,小朋友,快去方便吧。”  
    一面微笑著轉身要走,一面想著這小朋友會不會真的就地方便。  
    忽然袖子一緊,小朋友兩手把我扯著,可憐兮兮地說:“哥哥……那個,這里,哪里有樹?”  
    我向他瞪眼:“找樹干什么?”  
    他可憐兮兮,看來是真不行了,夾緊了腿:“我,我不習慣,沒遮沒擋的……大白天……”  
    天哪!天哪!  
    還有這么可愛純潔的小朋友。  
    后來的事兒,就一言難盡。  
    反正他知道我是涮他,時刻想逮機會涮我。他也不想想,我什么腕兒啊,精靈村兒我遠近也是一霸啊,能讓他涮了我……  
    “一江?一江?”他伸手在眼揮揮:“你是不是太累了。你看你眼睛都摳下去了……”  
    我立馬兒回神,讓小子一開口,三天三夜他都有本事兒向下說,要治他這樣兒的,只一條,先發制人!  
    “你住哪兒?”我掐住他話頭兒。  
    “哦,老地兒!”他眉飛色舞:“我來得早,先挑的,還和當初在精靈村兒一地兒!對了,你知道我前面一間住的是誰?就是老三那蔫家伙啊!想不到他也會來,而且還住在我前一間,真該喊他一聲三哥的,他也夠頑強啊。大家都挺懷念那段時候啊……我今天還看見了老六……”  
    我急忙再掐:“再我去你住的地兒看看。”  
    他哦了一聲:“嗯,你今天沒課了?”  
    “上完了。”  
    “后面四棟一樓,004,嘻嘻,在精靈村兒的日子啊……”  
    我抱著書,跟在他后面慢慢拖著步子走。  
    隨便他說去吧,我也懶得跟他掐。  
    心里有一點兒,不大安生。  
    怎么回事兒呢。  
    “用雪寫在天空的詩句……翠湖上的浮萍……風中的精靈呵……你為什么閉上眼睛……”  
    小蔚輕輕唱起來,反反復復就是這四句,然后大力推了我一把:“你個死姜塊兒,什么時候才教我下半句啊!”  
    我淡淡的笑了:“你沒有去找大神官教嗎?”

他一臉受不了的表情:“你還敢說,大神官開口就是‘想當初’,想問出一句話來比爬世界樹摘月亮還難……你個死小子就不是好東西,不想教我,當初就別唱給我聽前四句啊,好嘛,我喜歡上了,你又不教下面,死拿著什麼勁啊你!我承認我錯啦,不該和你大人較真兒,你這氣要生到哪一年啊,我就不就把你扔在了老六……”  

    我腦子突然機靈打個顫,一下子站住腳,揪著小蔚的領子把他提在了手里:“你說你見了誰?你見了……老六?”  

    我聲音里全是不置信。  

    他讓我嚇一大跳,哆哆嗦嗦著說:“啊,是啊,他,他是執事官,早上我去學神佑……就是他給我教的課。”  

    青溪?  

    “青——溪?”我的聲音噎在喉間。  

    站在窗前,那穿白袍系著銀帶的執事神官回過頭來,雙眼沈靜似水。  

    “一江。”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熟悉又陌生的,站在我面前的人。  

    覺得眼有些暈。屋里比外面暗一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然後他走近了一步:“還以爲是重名,沒想到真的是你。”  

    喉嚨里干澀有些痛,仍然問了出來:“那時候,爲什麼走了?”  

    一直一直,都在找這個人。  

    可是突然見到了。  

    一直一直,都想問這句話。  

    終于問了出來,卻覺得渾身無力。  

    好象,自己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期待答案的到來。  

    不管他說的是什麼答案,一切都不同了。  

    已經不能回到那個時候了。  

    我不是那時候的我,蔥頭不是那時候的蔥頭。  

    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和蔥頭那麼有名,青溪一定也聽到過。  

    爲什麼不來找我們呢?  

    不告而別,究竟是因爲什麼?  

    “一江?”他走到了我的面前:“原來你一直都沒長大過。人畢竟不是星星,不會一成不變。”  

    “嗯。”我愣愣地應了一聲。  

    “其實,聰和我互相束縛在一起,對他或我,都不一定會好。我的心愿,不是成爲一個藉藉無名的法師。現在的生活,更適合我的性格。而聰是天生自由不羈的性子,被我拘束,他也不會快樂。你們後來的事,我都聽說過,沒有我在身邊,他會過得更好。”  

    “嗯。”  

    他擡手輕輕摸一下我的頭發,語氣溫和:“你象從前一樣的淘氣,怎麼可以這樣子進到神殿里來?”  

    我頭微微側開,他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語氣溫和:“生我的氣了?”  

    我搖搖頭:“爲什麼不能把話說清楚再走?不告而別,讓我們很擔心。”  

    口氣很平淡。  

    本來不是這樣的。  

    本來曾經想過,如果再找到青溪或是滄海,會怎麼見面。  

    可能會擁抱他,彼此撕扯,會哭會笑會罵,或者會面對不可知的變故。  

    或許會有痛苦。  

    沒想到會這麼平靜。  

    好象我們不是刎頸至交。  

    只是普通舊識。  

    他的面目漸漸清晰。  

    仍然是很清俊的容貌,多了几分尊貴之氣:“說了,又怎麼樣,不說,又怎麼樣?”  

    我不說話,他頓了一頓說:“還不是一樣。”  

    我只覺得很荒唐,眼前這個人,是我一直要找的人嗎?  

    好陌生。  

    “對了,我有滄海的消息。”他淡然地說:“那天我離開豺狼營地,還遇到他。他請我轉告你,他要去修行,也許三年五年,也許是十年八年,有所成就時會回來。”  

    “哦。”我短短應了一聲。  

    “晚了這麼久才告訴你,實在抱歉。”  

    “謝謝。”我站起身來:“打擾你了,執事官。”  

    我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說:“一江,半年之後還有核定之試,你在那之前離開神殿吧。”  

    我沒有吭聲,推開門走了出去。  

    真是可笑  

    真可笑。  

    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摸回了007那間屋子。  

    屋里也是黑的,天黑了。  

    我沒有點蠟燭。  

    突然想起來,有一天,也這麼黑。  

    那天蔥頭喝醉了,我因爲靈力透支,氣息奄奄的躺在地板上,他進門的時候在我身上絆了一下。  

    “你也喝醉了?”他拉我,可是手上沒什麼力氣,拉不動。  

    真是倒打一耙。  

    明明你是自己喝醉了啊。  

    “喂,青溪……起來啊。”他含糊不清,朝我爬過來。  

    他把我當成了青溪。  

    我呢,我把自己當成了誰?又把他當成了誰。  

    後來,我先醒了,把能收拾的東西收拾了。  

    蔥頭有一天,居然跟我說,他夢到過青溪。青溪沒象以往那樣拒絕他。  

    色狼。  

    笑得那樣淫蕩。  

    其實我有拒絕過。  

    不過,我的拒絕有氣無力就是了。  

    一切都還象以前一樣,他是大蔥,我是個假冒法師的巫師生姜。只偶爾在沒人的時候,抓起武器,露出巫師面目。  

    不過在人前,還是個法師的樣子。  

    蔥頭後來都有些概念模糊,并不覺得我是個巫師了。  

    好象真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滄海,青溪。  

    爲什麼你們都變成了成年人?  

    爲什麼一切都改變了?  

    我覺得心里空得很,一直追尋的東西,竟然這麼輕飄飄的落了地。  

    怎麼辦?  

    心里這麼空,該怎麼辦?  

    我要怎麼辦?  

    小蔚在外面拍門:“一江,一江,你在麼?”  

    他拍了半天,我沒回話,他慢慢走遠了。  

    剛才見到了青溪。  

    他很淡漠,容顔似是如舊。  

    可是,那麼冷漠遙遠。  

    冷漠遙遠的青溪。  

    屋子里有熏香味道的青溪。  

    熏香的味道。  

    我象夢游一樣的站起來,無聲的打開門,在長而幽暗的走廊里行走  

    神殿里戒律森嚴,晚上的這個時候,是沒有人可以再出門的。  

    我象是不由自主。  

    爲什麼青溪會變成這樣,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那個溫柔的抱著我的青溪,毫無預警消失在晨曦里的青溪。  

    變得象陌生人一樣冷漠的青溪。  

    可以用淡然的表情,說著傷害我的話的青溪。  

    青溪,青溪。  

    我慢慢的來到了那扇門前。  

    下午,小蔚帶我來過的房間。  

    青溪,我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  

    門是很厚的木質,包著銅邊,銀質的把手。  

    風從走廊的盡頭吹過來,吹起夜的寒意。  

    還有薰香的氣息。  

    精靈的長耳突然抖了一下。  

    門里面有聲音。  

    不是青溪的聲音。  

    我心里不知道何處,慢慢的跳了一下。  

    從進了神殿之後,就密密收藏的,巫師的靈氣,瞬間盈散。  

    風之力……  

    精靈之力……  

    門內的聲音,聽得愈發鮮明。  

    是人在交媾的聲音。  

    在神聖的,肅穆的大教堂的後殿里,聽到這樣的動靜。  

    讓人只覺得毛骨悚然。  

    尖耳在風中輕擺,捕捉每一絲聲息。  

    聽到有人在呻吟,抵抗,聲音里滿是絕望和無可奈何。  

    還有獸性的,男人的粗喘的聲音,無比丑陋。  

    風一絲一絲從門縫里鑽了進去,鍍銀的門把手,在空中無聲的旋轉,情景詭異萬分。  

    門慢慢的開了一條縫。  

    屋里燃著燭火,我看到青溪赤著身子,被一個男人按在床上。  

    夠了,一眼就夠了。  

    青溪的視線越過那人的肩膀,看到了我。  

    他嘴角有一絲紅濁,臉上那全是慘痛的,不甘,又震驚的樣子。  

    我揚起了手來,水爆的閃光一瞬間閃亮在屋子里。  

    那男人猛地直起了身來,回頭的速度極快,伸手還想到桌上去抓取東西。  

    他的手來不及碰到桌上的魔杖。  

    水的白光將他整個兒包了起來,他面上扭曲猙獰。  

    我無聲的念咒,靈力凝成一線,將那人束得死緊。  

    不過是個法師。  

    不過是個不能攻擊的法師。  

    在水爆那巨大的破壞的力量的包裹中,甚至連動彈和出聲也做不到。  

    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去死吧!  

    青溪顯然是震驚不能自抑,我和他的目光對上。  

    那個男人的身子象朽木一樣倒了下去。  

    “一江……”他嘴唇輕輕動了一下。  

    我看著地上散丟的衣物,雙目眨動,那些衣物象是有無形的手提拎一樣,慢慢覆蓋在地上那具身體上,衣帶甚至自動纏繞捆綁,象是有人在妥貼細致的給他穿衣。  

    青溪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這詭異的情形。  

    那已經毫無聲息的男子直起身來,慢慢向外行走。  

    說是走,似乎也不恰當。  

    他腳不沾地,頭顱低垂著。從我身邊擦過,慢慢沒入走廊外的黑暗中。  

    青溪動了一下,似乎是想下地下來。  

    但是雙腿軟了一下,跌下了身子。  

    我張開手臂把他抱住。  

    青溪惶急的眼睛一瞬間靜了下來:“江江,你……”  

    “害怕嗎?”我在暗夜中,向他微微一笑:“我能以巫師之身冒充法師,學一學死靈巫士們的本事,也沒什麼稀奇。”  

    青溪的身體輕輕顫抖。  

    我半抱著他,打了一盆水,擰了巾帕,慢慢給他擦拭身上的污痕。  

    “這件事,旁人不知道吧?”  

    他怔怔的,手輕輕撫觸我的頭發,并沒有出聲。  

    “那就好。”  

    我把單衣給他穿上,輕輕摟住他的腰,頭枕上他腿上,象是從前對他做過很多次一樣:“青溪,我要聽實話。”  

    青溪輕輕撫摸我的頭發,仍然沒有說話。  

    “那天我醒過來的時候,蔥頭他在我身邊兒睡著。蔥頭是做盜賊那一行的,不可能半夜從樹上睡到地下,還那麼酣沈。我是精靈,我對氣息和聲音都很敏銳,也不可能是有別的人來接近了我們。所以,你對蔥頭和我,用了催眠咒對不對?可是,你一個人絕不可能離開豺狼營地。”我的頭發流泄在他的身上:“那時候你已經走了法師的路了,攻擊性的本領越來越不擅長。你不可能一個人出得了豺狼營地。”  

    他輕輕嘆息,說話的聲調,就象那最後一個夜晚,那麼輕柔:“對。”  

    “其實我本來,只是想去昨天經過的地方,那里樹上結著青的蘋果,我想,你大概不習慣啃干糧……  

    等我回去的時候,遇到了滄海。他身上受了些傷,我給他用了治療朮,勸他不要再和你逗趣……但是他說,他已經想好,要一個人去修行。  

    我當時很震驚,想去阻攔他,不知不覺,從斜坡那里一直翻了半座山……”  

    青溪頓了一下:“我們遇到了盜匪。”  

    下面的事情,青溪說得平淡,我慢慢的,一字一句聽了進去。  

    抱著他的手越收越緊。  

    青溪。  

    我突然動了一下,青溪似乎受了驚嚇。  

    傍晚時,那個在我面前講著無情而冷漠的話的青溪。  

    心里好痛。  

    痛得我覺得那里空了一大塊。  

    “跟我一起走。”我握著他的手:“蔥頭一直不停的尋找你,你知道他天天都那樣故作麻木和堅強,可是夜里總叫你的名字嗎?”  

    青溪臉上有那種淡淡的,無所謂的表情:“我已經,不能離開了。”  

    “已經是執事,除非死,或者被神殿除名,否則,是不可能離開的。”  

    我的手在他的臉上輕輕撫摸了一下:“這是個死人才要呆的地方,我有辦法帶你出去。當然,不是現在。”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我。  

    心里覺得很痛。  

    痛到了極點,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青溪。  

    象月光一樣的青溪。  

    卻被陰云濁霧摧殘的青溪。  

    我站身,青溪他仰起頭來看我:“一江你……”  

    我向他低下了頭。  

    他的聲音一下子消失了。  

    真的得走了。  

    天亮得真快,一會兒就會有人發現,有人溺死在中庭的噴泉里了吧。  

    寂靜肅穆的神殿里,一個人溺水而亡。  

    很平淡的一件事。所以,現在,不能讓人發現,我,與青溪的異狀。  

    青溪他暈過去了。  

    因爲我的吻。  

    青溪,青溪,我這麼喜歡你,喜歡到心都痛了。  

    如果,當年我比蔥頭先遇到你,或許……  

    還記得那個在陽光下,穿著雪白的襯衫,微笑的少年。  

    青溪。  

    你眼中的光采,沒有那時的明亮了。  

    爲什麼呢?  

    因爲那些挫折凌辱?  

    傻瓜。  

    再受一千一萬的次傷,你還是你。  

    永遠是那在陽光下,耀眼的你。  

    很多年之後,蔥頭問我。  

    我到底是青溪還是愛他。  

    我只是笑。  

    是那種我的招牌式微笑,痞痞的,帶著輕薄無賴相,可是,也有人說過,我的眼睛很亮,所以那個笑容很可愛。  

    可愛不可愛,我不知道。  

    小蔚安靜的腳步聲走過門前,看我一眼,我正捧著一本叫做《回歸朮》的法書猛K。  

    “一江。”  

    “嗯?”我擡起頭來。  

    “早上,那個,嗯……”真的很難得,他有這麼嗑嗑巴巴的時候。  

    “怎麼啦?舌頭讓貓叼走啦?”我放下書對他一笑。  

    “不是的。早上,中庭那邊有,有人溺水死了。”  

    我收斂了笑容:“是麼?是什麼人啊?”  

    小蔚眼睛睜得大大的:“是,是大執事啊,不知道爲什麼,竟然跌進了噴泉里,早上,把人嚇了一大跳。”  

    我哦了一聲:“真的太不當心了,怎麼會跌進噴泉里呢?”  

    小蔚一下子臉色煞白,回頭去掩上了門:“那個,可別亂說話啊。你不知道……”  

    他膽怯的四處看了一眼:“你也知道,一敲了晚鍾,誰也不能到處走動的。大執事不知道爲什麼,竟然在敲鍾以後又離開寢室,這本來就是犯戒的事。他,他身上,據說,還有女人一條手絹來著,他們都嚇得要命,不知道這事兒該怎麼辦,還不許說……”  

    我也掩住了口。  

    那條被風吹來的女人手絹,竟然在這里派上用場。  

    神殿敢追查這個人的死因麼?  

    不管是深夜犯禁,還是身上帶著不應該出現在神殿里的,女人的物品。  

    神殿敢不敢查?  

    我扯開嘴角:“小蔚別怕,和咱們沒關系的啊。”  

    他點點頭,在我身邊坐下來:“一江,我,我害怕。”  

    “別怕……”我拍拍他肩膀。  

    神殿一定不敢查。  

    意外溺水是最好的結局。  

    “對了,我想去請教青溪一道咒語。”我站起身來:“一起去不?”  

    小蔚應著:“好啊,我也去問書,昨天有看不明白的地方。”  

    我把書合起來,拉著他向外走。  

    “一江?”  

    我回過頭來。  

    小蔚站在窗口照進來的陽光里,臉上有點迷惘:“你……不大一樣。”  

    我心里跳了一下,難道是巫師的氣息沒有收斂嚴密?  

    “你好象,一下子長大了好多……”  

    我笑了笑:“你就這些花樣兒多,就一夜,能長大多少啊。”  

    他不好意思的搔頭,拉起我的手。  

    穿過中庭的噴泉的時候,小蔚無意識的往我身上靠了靠。  

    真的變了嗎?  

    可這不是我第一次殺人呵。  

    盜匪,黑朮士,手上不是沒有冤魂的。  

    小蔚今天,話不多呢。  

    我低頭看看他。  

    他靠我更緊了。  

    都會變吧。  

    大家都會變,不會只光我一個。  

    我們敲門的時候,青溪的聲音響起來:“請進吧。”  

    在窗前看書的青溪,漸漸褪去青澀的小蔚,面帶微笑的我。  

    風輕輕吹過了,神殿的午後。  

    時光漫行過人間,不留痕跡。  

    —————————我是代表時光流逝的分割線———————————

    那是最美好的時代,  

    那是最糟糕的時代;  

    那是智慧的年頭,  

    那是愚昧的年頭;  

    那是信仰的時期,  

    那是懷疑的時期;  

    那是光明的季節,  

    那是黑暗的季節;  

    那是希望的春天,  

    那是失望的冬天;  

    我們全都直奔天堂,  

    我們全都奔向相反的方向  

    ————摘自《雙城記》  

    青溪穿著那主教的黑袍的時候,我站在隊列中,垂著頭不看他。  

    青溪。  

    意氣風發的青溪。  

    等到殿上的慢慢散去的時候,我抱著自己的一大疊書向外走。青溪突然叫住我:“一江。”  

    我回過頭來,他輕聲說:“你跟我來。”  

    他換了新的居所。我站在廳堂里,他沒有回頭看我:“有一個去精靈村的名額,你明天動身吧。”  

    我笑一笑:“咦?這麼無情?就把我發配了?哎,可憐我這一顆歷盡滄桑的小心肝兒啊……”  

    他回過頭來,一臉哭笑不得:“得了吧你,這些年我擔的驚受的怕比你多得多。就說這個月,你到底出了多少亂子?一江秋水?你改叫一江禍水吧你。每次有外差都跑那麼快,每次都能惹一籮筐的岔子……”  

    我笑嘻嘻挨上去,老皮老臉的:“那什麼,我這不是給你機會美人救英雄麼!”  

    他想怒瞪我,那清秀的眉眼中威嚴流轉,可是能令亞丁全城,能讓法師低頭的人物,我卻一點兒不怕他,慢吞吞從懷里掏出一本最新娛樂周刊來,翻了几頁,慢吞吞的念:“睿智無比、沈靜如水、眉目秀致、一襲法袍穿在身上無比妥貼,讓人目眩神迷的一代新主教……”  

    青溪臉上變色,過來搶我手里的周刊。我往身後藏,他的手臂差不多環住了我的身子,執意要把那本雜志搶下來:“死江江,又偷渡這種東西進來……”  

    我把書往袍子底下一掖,兩手一拍,笑得油光水滑:“哪有?哪有?主教大人沒証據也不能亂冤枉人啊。”  

    他眉頭輕輕蹙起來,好看的臉上有一點惱怒:“你以爲你耍無賴我就拿你沒辦法?”  

    我豎起一根指頭,在他面前搖了搖:“哎哎,表說這麼難聽嘛。我怎麼叫耍無賴啊?那,你來翻証據啊,來翻啊來翻啊?”我扯著他的手,放在我的襟扣上,笑得那叫一個可愛:“就怕主教大人不敢翻!”  

    果然,下一刻,他的手象摸到了火炭燙到了似的,一下子縮了回去。  

    我退了一步:“嘻嘻,主教大人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啊……至于精靈村兒,我現在風華正年少,養老那活兒,不適合我,主教大人另找人選吧。”c  

    兩步走到門口,他有些疲倦的聲音說:“江江。”  

    “主教大人還有何吩咐?”我的聲調兒里滿是調侃。  

    “我很累了。”他輕聲說:“每次你出去,我都擔心得整夜不能睡,恐怕你靈力透支,恐怕你遭遇危險,恐怕你……被發現身份。你還總是不按牌理出牌,想一出兒是一出兒。每次有人來敲門,張口說‘一江’,我就害怕是你……你能不能替我想一想?我這種擔心,要一直到哪一天才算到頭兒?你,你就是個禍害你!”  

    我慢慢回過頭來,臉上帶著很明媚的笑容:“可算是說出來了。行,知道你爲難。不過,精靈村兒我是不去的,以後,我也讓你不擔心就是了。”  

    下了兩級台階。  

    青溪卻追了兩步出來,一把從背後抱住了我。  

    “江江。”他聲音里長年不變的沈穩有些不安的成份在里面:“離開這里。一旦被發現你的身份,你想過後果沒有?我不想你……不想你天天把小命兒拎在手里,我想你好好兒,安全的活著,哪怕我再也看不到你……”  

    我嗯了一聲,輕輕拍拍他的手:“知道了。”  

    他慢慢松開了手,我站直了身子,向外走去。  

    下午跟管事打招呼,我說我要去采買。  

    他當然不會說不。  

    神殿這些年來的氣氛,在潛移默化的改變。  

    不再那樣陰郁沈靜,不再那樣規條多多……  

    這些改變……  

    青溪現在,有了人人矚目的成就……  

    那樣自信的,站在高處,指點江山胸有千壑的人……  

    我則是神殿里的一只黑羊。  

    偷吃的,偷酒喝,偷拿著神殿里的書去換外面集市上的東西,大錯不見,小錯不斷,多虧了青溪的遮庇。  

    那個會在我闖禍時,抱著我安慰的青溪。  

    會在衆人面前那樣自信光芒四射的青溪。  

    青溪。  

    青溪。  

    我把襟章和帽子都留下,穿著一件白色的法師袍,就從角門跑了出去。  

    陽光真好。  

    外面的集市也真熱鬧。  

    “這一次的盟主人選……真是跌破所有人眼鏡……”  

    我善于捕捉八卦的尖耳光立刻豎得直直的。  

    盟主又換人做啦?  

    自從上一任天璣離職不干,說是要去山野隱居之後,這個新的聯盟盟主之位就一直難産。  

    我馬上拉著路人,嘰嘰呱呱。  

    “新盟主是黑精啊,黑精刺客,得了一個稱號,深淵行者,名字真的響當當,念著也好聽,叫滄海。”  

    “是嗎?”我緊張兮兮拉住路人:“你確定是沒有聽錯,是叫這個名字?”  

    他一臉受侮辱的表情看著我:“喂,你怎麼能這麼看不起我?難道不認識我大名鼎鼎的亞丁八卦之王大八卦嗎?我傳的消息絕對是來源可靠証據充份引人遐思最新最全……”  

    我一下子掐斷他話頭兒。KAO,你是八卦王?  

    “大哥,你八卦王的稱號,有多少人承認?你登高一呼過了沒有?”  

    那人一臉茫然看著我:“登高一呼?”  

    “是啊,”我有模有樣兒的點頭:“你看到那根旗杆了麼?我可是聽說亞丁城規,一個人要自封稱號,須爬上竿頂三呼山響,召告全城,方算有效的,你爬過了麼?”  

    他一臉疑惑:“真的假的,我沒聽說過啊!”  

    我一臉鄙夷:“你還號稱你最新最全?連這都不知道?”  

    自負的人分外受不得激。  

    我捂嘴狂笑,看那個夥計一路沖旗杆狂奔而去。  

    廣場上的人本來熱鬧紛雜又平靜有序,突然騷動起來。  

    “哎,快看!”  

    “啊,那個人——”  

    “喂,喂,怎麼回事啊!”  

    我把手搭在額上,瞇著眼,看那個胖家夥在旗杆上越爬越高。  

    哎,看不清。  

    眼睛現在有些怕光,不敢擡頭看天。  

    在下面的一片驚訝騷亂中,那人張開了嗓門兒,大叫:“我是亞丁第一八卦王——”  

    “我是亞丁第一八卦王——”  

    “我是亞丁第一八卦王——”  

    我在人海的騷亂中微笑。  

    滄海。  

    又有滄海的消息了。  

    他達到了他的目標了啊。  

    我手圈在嘴上,朝著天上大喊:“滄海——我喜歡你——”  

    “滄海——我喜歡你——”  

    “滄海——我喜歡你——”  

    旗杆上那個家夥立馬兒激動得不行,扯著嗓子給我廣播。不是吹,他嗓門兒的確是一個尖啊,我估計他這興奮的變了

    調兒的聲音,整個亞丁城都聽得見  

    “哎哎,最新桃色消息——有法師要倒追聯盟盟主滄海啊——”他吼得那叫一個聲高氣足,末了兒還低下頭來遙遙問我:“小法師,你叫什麼啊?你喜歡他什麼啊?你喜歡他多久啦?你打算怎麼喜歡他?你要追求他麼?……”  

    我在陽光下笑出了淚,大聲沖天上喊:“一江喜歡滄海——喜歡了整整六年零七個月——  

    亞丁第一八卦王,你給我喊,讓全亞丁的人都知道——我他XX的喜歡這個死東西整整六年零七個月了——”  

    整個廣場群情激涌,估計嚴肅已久的亞丁,只是在新近才偷偷發行娛樂周刊的亞丁,還沒有人做過這麼出格這麼激烈的事兒讓人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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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yanyan_lala參加論壇辯論大賽, 獲得現金20Ds幣.


我在人群里笑不可抑,捧著肚子捂著臉,眼淚流了滿臉。  
    滄海個死東西。  

    破了相又怎麼樣,被廢過功夫又怎麼樣,沒能保護青溪,可是你也盡了最後一分力……  

    死東西。  

    青溪他一點兒也沒有怪過你。  

    我也……  

    不怪你。  

    “江江。”  

    我回過頭來。  

    金發的天璣站在身後。  

    “小天?”我抹一把淚,開心的跳到他身上:“小天小天,你怎麼也來了?我不是聽說你去矮子礦場查什麼案子去了麼?”  

    他一臉無奈,也不試圖把我從身上扯下來:“昨天就回來了。本來想托人給你送個信兒,你真折騰。”  

    我把他筆挺的便裝蹭出好多皺褶來,眼淚鼻涕蹭他一身,才跳下地來:“喂,相見不如偶遇,請我一杯啊。”  

    他搖搖頭:“你不能喝的,回來又被神殿罰。”  

    我擠擠眼:“你真不CJ,我又沒有說要喝酒,請我一杯補血水吧……啊,好懷念啊,好久不出門,不打架,不受傷,都忘了補血水是什麼味兒了!”  

    我跟他背後一跳一跳地,奔著大餐廳就去了。  

    其實我更喜歡奇岩城,那種中古式小酒館兒的情調。  

    坐在昏黃的燭光里,一切都搖搖晃晃,似真似幻。  

    “已經辦妥了。”他把一個小鐵牌子給我:“這應該是最後一個了。”  

    我嗯了一聲:“小天,大恩不言謝啊。”  

    他笑笑,拿出布纏了一層層的東西:“回來的路上,看到有人在舊貨店里寄賣這個,想著你可能喜歡。”  

    我看到了。  

    一本《不死鳥羽毛》,標准的巫師武器。  

    “嗯,好書。”  

    我笑笑:“可是你讓我一個法師拿著巫師用的武器在神殿里晃蕩啊?”  

    他喝了一口水:“你今天這麼折騰,是不想在神殿呆了吧?最後一個,也已經解決了。昨天我進城就聽說了,青溪已經當了正格主教。”  

    我嗯了一聲。  

    我們不再說話,我專心致志品嘗補血水的味道。  

    “其實,我也真的不行了。”我瞇著眼,看著牆上挂的畫兒:“六年啊,過得真快。”  

    天璣嗯了一聲。  

    “想不想出去走走?”他拍拍我的肩。  

    風度十足的天璣,真不錯。  

    “小天……”我吭吭笑著說:“你的桃花一直多多,可是居然一直單身到今天耶!”  

    他無奈的敲敲我的腦門兒:“小江江,成天除了胡思亂想你還會什麼啊。先出去等我。”  

    他起身去結帳,我在門口兒踢石子兒。  

    一不小心踢起來一顆,直直飛出去。  

    “哎喲,這誰?”尖尖的聲音。  

    砸到了人啊。  

    “不好意思哦。”我道歉。其實,小石子兒,我踢得也不重,不會很疼吧。  

    “你XX的連我都敢惹,你不知道我是誰罩的?”那個被砸中的,不知道是法師還是巫師的沖我大步過來,氣勢洶洶:

    “給我拿點兒誠意出來道歉!”  

    我一怔。  

    這麼長時間沒見過這麼不開面兒的了。  

    知道我心情好,讓我來尋開心的麼?  

    “你要什麼誠意啊?”  

    那個和我同族的精靈家夥得意洋洋:“兩條道兒,自己選吧。一呢,你自抽十個大嘴巴,一邊抽一邊念我錯了。一條呢,從這兒鑽過去……”  

    他往路中間一站,兩腿分開,指指胯下。  

    我笑笑:“我選頭一條兒。”  

    他說:“行啊,這就來啊。”  

    我走上一步,揪著他領子,左右開弓抽了起來。  

    啪啪的那個聲音叫一個響徹云宵!  

    一條街上的人視線都轉到了這里。  

    那個家夥被前几個嘴巴抽暈了,反應過來開始掙扎尖叫。  

    真他媽給精靈丟臉!  

    這種敗類,跑到亞丁大門口兒來和我叫陣!  

    我讓你叫啊!  

    打完了十個的數兒,我一撒手,他向後退了一大步沒站穩,扶著牆,惡狠狠的喘息:“你……你XXOOXX的……”  

    一串子話聽得我膩,早年我跟蔥頭混江湖,這種話說得不知道比他精彩丰富多少倍。  

    “聰少哥哥——”那個家夥嗲得我差點兒掉一地的雞皮疙瘩。好多在咱是精靈,咱不是鳥族,掉那玩意兒多寒磣……  

    嗯?  

    我看著那個排衆而來的高個子,穿輕甲的人。  

    一頭紅發象是著了火。  

    眉毛粗黑,眼睛黑亮。  

    蔥頭?  

    “這個法師他,他打我嘿!”  

    蔥頭看看他腫得象豬頭一樣臉,又看看我,一句話沒說。  

    那個法師象是沒料到他的反應,又抓著從後面走過來:“老四,你們看看,我居然讓人打了嘿!”  

    那几個家夥立刻鼓噪起來,氣勢逼人想往我這兒沖。  

    “剛進城,惹什麼事兒!”蔥頭伸手攔了一把。  

    那個法師瞪起眼來,看一眼蔥頭,卻不敢再說什麼。  

    又恨恨瞪了一眼我,突然把手一揚:“哎,都看清楚,這可是一套碧藍珠石的耳環。誰上去抽他十個嘴巴,這耳環我就送給誰!”  

    我對他的聒噪根本充耳不聞。  

    蔥頭?  

    已經,已經這麼久沒有見過面的蔥頭。  

    突然一下子蹦到了眼前。  

    心里不知道多少話翻騰著,不知道該說哪一句……  

    蔥頭,你聽說了嗎?青溪他現在是正格兒的主教啊……  

    蔥頭,你知道嗎,知道青溪他的遭遇嗎?知道他這些年多不容易,把那些陰影甩脫在身後,大步地走上一條……  

    “啪!”  

    一股大力把我打得頭向一邊偏過去。  

    我愣了一下,沒有回神兒。  

    轉過頭來想看看蔥頭,又是一下子打在另一邊臉上,這次抽得厲害,耳朵嗡嗡直響。  

    嘴角生疼。  

    我睜大了眼。  

    恍惚里有人喊:“打重點兒!不見紅不算!不見紅不算!”  

    蔥頭站在几步開外。  

    下一巴掌打得我向後一個趔趄。  

    後面一聲怒吼,眼前銀光閃動。  

    從脅下穿過向前遞出的長刀,已經抵在了身前那人脖子上,跟著一腳把那人踹飛了出去!  

    “江江?”天璣抱著我半轉過去,拂開臉上那些碎亂的頭發,捧起我的臉來看,眼光一下子利如劍鋒:“疼嗎?“  

    你不問我還不覺得。  

    一問才覺得,真疼。  

    真的好疼。  

    他身上彌漫著駭人的寒意,松開手,把我拉到身後,長刀遙遙指著蔥頭。  

    “聰,你是死人嗎?”他聲音冷厲得我從來沒有聽過:“你現在真是徹頭徹尾的一個垃圾。”

    看著蔥頭把武器也拔出鞘,我一下子瞪大了眼。  

    那是。  

    魂體分離器?  

    竟然是魂體分離器!我一把拉住天璣的手:“城內不許械斗,你別犯傻!”  

    看看天璣,再看看蔥頭,心直打哆嗦。  

    天璣嘴角帶著冷厲的微笑意味:“他是惡人榜上的頭一名,就算我在城里和他動手,也不用負違禁的責任。”  

    惡人榜麼?  

    我回過頭來。  

    蔥頭那把魂體上紅光流轉,一股子殺氣象是排山倒海似的壓過來。  

    蔥頭?  

    我眼睛有些發熱,看清那隱隱紅光之後的,他的臉龐。  

    “青溪他還活著。”我喊了出來:“我知道青溪在哪里!”  

    “是麼?”  

    蔥頭的聲音冷冷的:“那又怎麼樣?”  

    蔥頭?  

    我睜大了眼。  

    爲什麼這樣說?明明你是那麼一直一直拼命的要找他啊!  

    “蔥頭你?”我被天璣向後拉了一把,他們武器上爆起靈魂彈的光華,一瞬間交映在夕陽西下的街道上,象是燃起了耀眼的煙火!  

    “都住手——”我長長的叫聲在亞丁上空響起來。  

    可是下一刻,他們已經向對方扑了上去。  

    光華流轉的雙刀,與紅光迸射的魂體,靈彈爆裂的氣流,我大口喘著氣,天璣的雙刀,象是划破夜空的絢麗,魂體的霸道,卻象是張開口的虛無,要把一切破開毀滅!  

    聰的一頭紅發,在那瞬間閃亮的強光里象是一把突然燃燒起來的火。  

    我心里發慌。  

    都是亞丁數一數二的,這樣打,除了兩敗俱傷沒別的結果。  

    “住手!天璣!蔥頭!住手!”  

    “住手,都住手!”  

    街上亂成一片,不知道被誰狠狠撞倒,手里的書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我摸著去拾我的書,背上重重的一響,耳朵里同時嗡一聲,我趴在了地上,只覺得身上火燒似的痛起來。  

    一團亂,耳朵里什麼動靜都有,眼睛明明是睜著的,可是手已經快沾到了書的邊上,眼前發黑。  

    “喲,剛才不是還很橫哦!”  

    那個法師……  

    堅硬的靴底踩住我的手指,聽到格格的聲響,指節象是要斷裂一樣的劇痛。  

    “一個小法師,和我叫板兒!”他扯起我的頭發,一手里挾著薄薄的一把刀刃:“把你舌頭割了,看你以後還能不能念咒?”  

    旁邊有只手來捏我的下巴。我輕輕念了一句話:  

    “狂燥……失心。”  

    那法師眼睛一下子瞪了出來,臉漲得通紅,手里的刀子寒光一閃。  

    身邊傳來長長的慘叫的聲音。那刀刃直直刺穿了捏住我下巴的那只手。  

    揪扯我頭發的手松開來,我喘一口氣,劇痛的手指掙扎著向前摸到我的書。  

    “沈睡……”聲音嘶啞,胸口劇痛象是被石頭壓住:“沈睡天地!”  

    紅霧彌漫在整條街上。  

    已經逃開的,沒有逃開的,亂作一團的人影,一瞬間象是定格了畫面。  

    時間靜止了一樣。  

    只有那兩個已經斗得勢若瘋虎的男人,還是依然故舊,象是身邊發生的一切他們都看不到。  

    旁邊的人都慢慢軟倒昏睡了過去,只有剛才那個和我動手的法師,因爲先中了狂燥,手腳亂舞,口中嗬嗬怪叫如一只獸。  

    “天璣——蔥頭——”  

    我撐著牆站起來,空中有血腥的味道。  

    誰受了傷?  

    “住手——你們、住手!”  

    叫得聲嘶力竭。  

    無力阻止。  

    他們精神力量那樣高,不會受我這個程度的催眠咒的影響!  

    我看到魂體上那外散的紅光越來越強,雙刀上的殺意也是如此。  

    越打越收不住。  

    面對如此強大的對手的時候,根本談不上留有余裕!  

    只是全力以赴。  

    胸肋一陣劇痛,頭臉都熱辣辣的麻上來。  

    把書舉了起來。  

    雖然是在城里……  

    雖然人人都知道我是法師……  

    “水神……爆裂!”  

    水的吟聲漫上來,似一片柔海,在我的腳畔,一個圈形的,層層水波婆娑升起,書顫抖著前指。  

    “海之音——”  

    那尖利的水柱向前方糾纏在一處的兩個人疾刺而去!  

    我不信。  

    我不信。  

    我不相信。  

    這麼一團亂糟糟的,不可收拾的局面。  

    天璣的雙刀脫手,聰頭身子向後飛跌出去,我喉頭發甜,鐵鏽味兒彌漫。  

    疼……  

    剛才被陰了那兩下狠的。可能傷了骨頭。  

    剛松一口氣,卻發現蔥頭的身子又從地上彈了起來,天璣搖搖晃晃扑了下去,兩個人……開始……拳打、腳踢……  

    拳腳虎虎生風,擊在身上臉上肉皮上面的聲音,叫人毛骨悚然。  

    哪象是曾經的故舊朋友,倒象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住手……”  

    我扶著牆,拖著腳往那邊走。  

    “叫你們住手!”拼命扯著嗓子叫,這兩個家夥還是充耳不聞,天璣一拳搗在蔥頭眼上,蔥頭一個肘錘撞在天璣胸口。  

    “都去死!”  

    我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手里的書徑直朝地下那糾纏不休的兩個人頭上身上猛砸,雨點兒似的密密麻麻的打下去。  

    “去死去死!都去死好了!你們這群長個兒不長腦兒的笨蛋戰士!都去死!去死!”  

    “去死,都去死吧!”  

    手里厚重的大書沒頭沒腦,把那兩個人砸得懵懵然然,倒是下意識的松開了手,開始護著頭臉閃躲我的攻擊!  

    “沒腦袋,光會打!除了打架,你們還能干什麼!”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我啊啊大叫死命的掄著書打。  

    “笨蛋!笨蛋!你們都去死!”  

    根本就是打紅了眼,嘴里噴涌出來的咸腥的液體,重重嗆咳著,喊不成話,胳臂發軟,胸背的骨頭都嘎嘎的響。  

    耳朵里嗡嗡的,象是大風呼嘯雷電奔襲。  

    都忘了打的是誰,忘了爲什麼要打。反正腦子里就一個念頭,打死他們,打死他們!  

    好象有人試圖抱著我,搶我手里的書,我用力踢,用力的踹,嘴里胡亂念著亂七八糟的,不知道是巫師還是法師的咒語。“樹精羈絆”也好,“混亂沖擊”也好,跟“打死你”“打死你們”這種斷續的句子都混攪在了一起。  

    “死蔥頭!你怎麼不去死!青溪被人強暴的時候你干嘛去了你!你怎麼不去死啊你!他被賣到黑地做奴隸的時候你在哪兒啊你!你在灌貓尿!你怎麼不去找!你爲什麼找不到!你怎麼不去死啊!你爲什麼不去受那個罪試試看啊!他被人當禁臠的時候你爲什麼不去救他!你就知道瘋!瘋!你除了長肉就沒長過一點兒腦子!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不去死啊你!我殺了你!我殺了你!他給你留過口信兒!你個笨蛋居然猜不到!他在奴隸車里看到我們了!看到我們了!他砸車廂了!他手指都斷了!可我們沒聽到!我們沒聽到!他哭的時候我們都在哪兒!你這個沒心少肺的東西!你去死啊!你去死!”

手里的書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我拳打腳踢,身後有人抱起了我向後拉,我眼前全是一片血紅:“畜生!畜生!你們爲什麼不去死!你們都去死!都去死!”  

    “江江!江江!”  

    “去死啊……都去死啊……”  

    “啊啊啊——啊——”  

    誰的聲音啊……  

    誰在叫啊。  

    叫得這麼難聽,這麼慘厲。  

    象是地獄里不見天日的,永遠不能超脫的惡鬼的叫聲……  

    “去死啊……都去死……”  

    “江江……”  

    有人大力拍我的臉:“江江,江江!”  

    我胡亂撕打著眼前的人,有東西塞進嘴里,我張口就咬。  

    滿滿的鐵鏽的味道沖進嘴里。  

    “江江!看著我!”  

    那聲音里充滿威嚴:“江江!”  

    我渾身都痛。  

    好痛。  

    慢慢的松開口。  

    “江江,看著我!”  

    緩緩擡起眼。  

    灰白的發,青黑的膚。  

    一張輪廓分明的臉,下巴上的光影象刀劈斧削出來的一樣,在最後一道夕陽里那樣驚心動魄的鮮明。  

    “滄……海?”  

    “滄……海?”  

    我眨眨眼。  

    好象是做了一場狂亂的夢。  

    可是夢見了滄海。  

    “滄海,我疼。”我軟軟地說:“好疼……”  

    “江江……”  

    感覺到他的懷抱了。  

    很真實。  

    滄海。  

    滄海。  

    “滄海。”  

    “噓,別說話。”  

    他給我喂補血水,我嗆了一下,劇烈咳嗽起來,胸口痛得象是有把鋸子在來回的,一下一下拉動,把一塊塊肉和一根根骨都都弄得破碎不堪。碎骨和腐肉互相挫磨著,呼吸一下就痛一下,咳一下就痛一下。  

    死死抓著他的袖子:“滄海,滄海。”  

    他抱緊了我:“江江……不怕,別害怕。”  

    “滄海,我好疼……”  

    “我好疼,滄海……好疼……”  

    好疼。  

    滄海,好疼。  

    好疼。  

    眼睛終于一片漆黑。  

    我知道自己在作夢。  

    我知道自己在作夢。夢里,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青溪,滄海,蔥頭,我,大家踏上旅途,一切有驚無險,少年意氣風發。我看到青溪在風里面回頭,向我微微一笑。  

    我回以一笑。  

    可是卻有一滴淚流下。  

    突然間我醒了過來。  

    青溪?  

    疲憊和劇痛卷席全身,我剛剛直起的身子,又頹然倒了回去。  

    滄海呢?  

    我記得,我看到滄海了。  

    這是哪里呢?  

    我慢慢吸了一口氣,轉頭四下看。  

    房間里黑沈沈的,只有我自己躺在床上,床頭放著亂蓬蓬的,沾血的繃帶,傾倒的補血水的瓶子,凌亂的破布片兒。  

    可是沒有人。  

    那些人呢?  

    天璣,蔥頭,還有,滄海。  

    他們人呢?  

    我摸摸感覺不太對勁的胸口。  

    肋骨可能斷了吧?不然,不至于纏得這麼密密實實。  

    我閉上眼,再深呼吸。  

    好累。  

    冷。  

    又冷,又痛。  

    已經不是第一次進禁閉室里。  

    但是這麼淒慘,還是第一次。裹緊了薄被,可是冷得直打顫。  

    戒律主教一定是把我恨到骨子里了。  

    總是逆他的意思,被他看做是一切離經叛道的種子禍根。  

    這次恐怕,難逃生天。  

    可是并不害怕。  

    我想見的人,都見到了。  

    想做的事,也都做了。  

    啊,還少一樣。  

    蔥頭實在很過份。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好好還打他几個耳光。  

    竟然看著別人打我而無動于衷。  

    真是討厭的家夥。  

    很久以前的事,以爲已經忘掉了的,可是又在這個晚上想起來。  

    他渾身燙似火燒,我則是痛得冷汗淋漓。  

    他抱著我說,會永遠保護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  

    永遠。  

    多不可靠的一個詞。  

    其實,那些話,本來,也不是對我說的。  

    只不過,我卻真的聽得很清楚。  

    “偷盜金杯,是你嗎?”  

    我點點頭。  

    “回答!”聲音很陰冷。  

    “是。”  

    “在神殿里偷偷賣酒,傳遞不三不四的桃色小報,是你嗎?”  

    我舉手提問,一副乖寶寶的樣子。  

    “閣下,什麼叫不三不四?桃色小報又是什麼色?麻煩您給我來個名詞解釋好不好?”  

    桌前坐的几個人,身子又哆嗦起來。  

    老皮咯嚓的樣子,我打不死你,氣死你總可以吧。  

    “到海音城去傳道,卻放火燒了海音神殿的,是你吧?”  

    都多少年的事兒了,居然還翻出來問。  

    看樣是要和我清算總帳了。  

    “不是放火。我只不過看他們的燭台漂亮,想拿近點兒看,沒想到一下子燒著了帘子,帘子又燒著了屋頂……再說最後也沒有燒壞不是,還留了四面牆在。”  

    桌前坐的人,抖得跟篩糠似的。  

    我老神在在,雖然手腳被捆在鐵椅子上,可是我氣定神閑。  

    不鎮定的倒是他們。  

    “衆目睽睽之下,宣告,宣告……”那個聲音不知道是氣得還是嚇得,哆嗦著:“說喜歡聯盟盟主的,是你嗎?”  

    我重重點頭:“沒錯,是我。”  

    “挑唆人在城中械斗,是你嗎?”  

    “是。”  

    我答得不痛快,他們要哆嗦。我答得痛快,他們也要哆嗦!  

    “和賞金獵人頭子混跡,你究竟有什麼圖謀?是不是要不利于神殿?你和他有多少私下的金錢往來……”  

    我嗯嗯啊啊,把這個問題給推了過去。  

    有本事你們去查啊。  

    天璣做事那麼周密,滴水不漏,再查也不過就是我亂搞肉體關系,和他們有些走私和金錢的買賣罷了。  

    不會牽涉出……  

    “竟然對無辜城民使用催眠之霧,造成混亂……是你吧!”  

    那聲音越來越嚴厲。  

    “是我。”  

    沒錯,都是我。  

    還有什麼好問的。  

    趕緊該怎麼著怎麼著吧。  

    我無聊的打了個呵欠。  

    小蔚也好,青溪也好,平時交好的一群同僚,一個也見不到。  

    估計這次是事態嚴重。  

    審判進行的不能算不順利,可是出奇的冗長。  

    屋里漆黑,不知道究竟過了多少時候。  

    燭台上的蠟燭換了四根,記錄我罪狀的羊皮紙,在案上厚厚的積了一疊。  

    終于被拖回冷寂的黑屋子里。  

    好累。  

    半睡半醒,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  

    好長時間沒吃東西了。還是審問開始前,喝了一碗水,吃了一塊干的面包。  

    早就餓了。  

    “江江……”有人輕而急燥地推我:“江江,江江。”  

    我睜開眼睛。  

    小蔚?  

    他摸索著打開我手腳上的鏈子,一面把一個包裹遞給我:“快點,青溪把外面守衛的人都調開了,有十分鍾時間,你快走,順著後面的回廊,從廚房那邊的夾道走!那邊的門我已經開開了!”  

    我吃了一驚,反握著他的手:“你們瘋了!要是被人知道,你們倆的罪名不會比我輕!”  

    他捧著我臉,聲音急促清晰:“你知道你被定了什麼罪!明天一宣讀,就全完了!就是鐵鞭鞭不死你,炮烙和奪印你絕對撐不下去,一定會死的!別廢話,快走!”  

    我猛地生出一股力氣,把他重重推開去:“你發什麼瘋!我就是跑,能跑到哪里去!明天你們怎麼辦?啊?連坐同罪!你別糊涂!你一步步到這一天容易麼?青溪更是不能輸在這個上,多少人狠得想咬死他,把他從那個位子上拉下來!你不怕死,你也替他想一想!”  

    小蔚摔出去,那個包袱掉在了腳邊,我拾起來重重沖他臉上砸過去:“快走!把門鎖好,把青溪打暈了拉回他屋里去!不然,我死了也恨你們這兩個糊涂虫!”  

    他哽了一聲,大口喘粗氣:“江江……江江!你……”  

    “笨蛋!走啊!你想青溪死嗎?”  

    他在昏暗里顫抖。  

    我嘶喊起來:“小蔚!大笨蛋!你不是喜歡青溪嗎?不是說過在這世上最喜歡青溪了嗎?你說的是假的啊!你難道想害死他?我身上傷重,跑也跑不遠!死一個還是死三個?這你想不清楚?”  

    “滾啊!”我把能抓起來的東西都抓了起來,沖他亂扔亂砸:“滾啊,笨蛋!我不要你們救!快滾啊!”  

    他哭出聲來:“江江,江江呵,江江!”  

    “笨蛋!”我眼睛熱燙,心里跟熱油煎的一樣:“快走啊!你想讓人堵在這里啊!”  

    我掙扎著推他打他,把他踢出了門去。  

    他在門外面小聲的哭,我把門重重關死,全身力氣都象是耗盡了一樣,靠在門上,身子慢慢向下滑,雙腿軟得撐不住身體。  

    他腳步拖著,開始走遠。  

    先前走得慢,後來越走越快。  

    “小蔚——”我扑到門上,從那鑲牢鐵柵的小窗口向外喊,不管他聽不聽得見:“把青溪打暈了,明天,不要讓他出來!千萬別讓他出來!”  

    “你們千萬不要來——聽見沒有!不要讓他來,你也別來——”  

    夜好象很長。  

    但天一定會亮。  

    我在黑暗中睜著眼等天亮。  

    門“嘩啦”一聲從外面被推開,几個人沖了進來,一言不發,把加粗的鏈子給我手腳捆得結結實實,拖著向外走。  

    腿腳在冰涼的大理石地上拖曳著向前走。  

    胸口一直沒長好的骨頭,又劇烈的痛了起來。  

    轉彎的時候,扯著我的其中一個人,突然把一粒藥丸塞進了我的嘴里。  

    我猝不及防,那藥一下子順著喉嚨滑下肚去。  

    “少受點罪……”  

    輕得象嘆息,象幻覺的聲間。  

    胸口突然不那麼痛了。  

    耳朵里聽不見什麼聲響。  

    不知道是不是小蔚花錢買通人給我吃,還是這些舊識可憐我。  

    全身的知覺,好象都被抽掉了。  

    聞不見氣味,聽不見聲音,看不清顔色。  

    真厲害的麻藥。  

    眼前一片紅霧。  

    被拉出了長長的,陰暗的走廊。  

    眼前的強光,讓人睜不開眼。  

    那是我最後一次,在神殿看到太陽。

    那個胖胖的圓臉,有些面熟。

    說話的聲音也熟。

    慢慢睜開眼的時候,就是覺得有些熟。

    “哎呀呀,可算是醒了!”那張圓臉扑了上來:“怎麼樣怎麼樣,哪里痛得厲害啊?還記得我不?我是亞丁第一八卦王!你記得不?”

    啊,是他。

    難道有點眼熟。

    可是,這個家夥……

    痛……

    渾身上下,無處不在瘋狂叫囂著痛!

    “別動啊……”他按住我:“可別亂動,骨頭剛接好。”

    我深呼吸又深呼吸。

    “你可是這一百多年來,命最硬的家夥啦!神殿那麼毒的刑,居然沒把你弄死哎!不過也差不多啦,那天見你還是好好一個人,現在跟一塊破布點似的……”

    牙咬得格格作響。

    痛……

    哪里都痛……

    痛得沒法兒思考。

    “哎,我這麼多年攢的錢,可都變成你小子的藥錢了……等趕明兒你要是好了,這錢你可得還我啊……我還指著這個養老啊……”他唉聲嘆氣。

    這個人的長舌功,真的很堅強啊……

    痛……

    “不過啊,我這錢花得值啊!一百年不出一個的硬頭貨,居然活生生躺在我屋里!值啊!超值啊!”

    痛……

    除了咬牙再咬牙,根本沒有一分力氣再去想其他。

    “這几天的亞丁啊……”他嘆氣,一邊撬開我的嘴給我灌補血水。放下瓶子,又掀開被子看看:“該換繃帶了……”

    錚錚聲輕響,繃帶包裝上那特有的零落煙火星光在簡陋的屋子里綻開:“這几天的亞丁啊,多少年都沒有這樣亂過了……騎士團傾團而出啊,把那天當街械斗關進去的兩個刺頭當成國寶似的看著。三天越獄二十一回!你聽聽,二十一回!騎士團傷情慘重啊……”

    我咬著牙,兩眼閉得死緊。

    “戰士聯盟和教堂的關系,跟填滿了火藥似的……這几天都沒有人敢上街去了……”他一邊給我扎繃帶,一邊嘮嘮叨叨:“本來前些天東邊獸人叛亂,整個聯盟都開出去了,居然打到一半跑了回來……唉,那些大人物的事啊,咱們這些光會搞八卦的是不懂啊……”

    嗯,的確啊。

    好痛……

    牙快咬碎了,還是痛啊……

    不知道當年青溪法力盡失,掉進最黑暗的角落里的時候……

    是不是也這麼難受。

    也這麼痛過……

    痛……

    真痛……

    眼前一陣一陣發黑。

    “哎,我這兒有好多年的周刊報紙,昨天一翻翻到,你真是風頭人物啊……”他嘩啦嘩啦的翻紙的聲音:“喏,這是好多年前啦,你考進神殿的時候,大主教親手系章,風光啊……真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材啊……這些個,就是最近啦。這本是上周的,你在廣場上出風頭,說要倒追聯盟盟主……

    這個,是前天的了……是你被綁到刑架子上去的……不是我說,周刊靠你發了不少財呢,你該去跟他們要點辛苦費好處費才對啊……”

    真是堅強的八卦一族……

    聽他這麼嘮叨,倒好象能減痛。

    分分心,想別的……

    神殿里一幫笨蛋。

    給我打禁烙……

    笨蛋。

    我本來就不是法師,給我打什麼法師禁印啊……

    好可笑的一群。

    我是巫師啊。

    回來……再重操舊業,干我的本行兒去……

    這樣想著,好象身上是真不怎麼痛了……

    “沒想到神殿就把你丟在後門口兒哦……幸虧我早早打聽了,跑那兒去看你死透沒。要是死透了,就做做好事把你拉去埋了。沒想到你居然還有氣……”

    真有意思的家夥……

    八卦王……  不知道他真名叫什麼……

    還是痛……

    可是心里卻覺得輕松。

    我沒有死,會一天天好起來。

    雖然現在痛得要命啊……

    嗚嗚……悲慘……

    等我能翻身動彈,就讓胖子去大貨倉那里,報我的名字和密碼,取錢出來用。

    他倒不好意思起來,連連搓手:“哎呀,你看……這倒不用忙,等你好了再說唄。”

    我笑笑。  這算是我現在做得不吃力的,唯一動作。

    “你跟我客氣什麼啊。叫你去就去啊。”

    這些天天氣都不錯。

    連這間陰暗潮濕的小屋子,都顯得很溫暖。

    傷好得很快。

    爬起來在桌前寫東西。

    分別裝了几個信封,封好了交給胖子。

    “麻煩你了,幫我送几封信。”我指給他看信上的名字:“滄海,你肯定知道送哪里。蔥頭,就是那個惡人榜頭一名,現在坐牢的,估計天璣跟他一定挨著坐的,一趟搞定。青溪是後堂主教,可能不大好送到。你交給正殿執事蔚雪,讓他轉交好了……”沖他笑笑:“謝你啦,胖子。”

    他搔頭:“謝啥,不就跑個腿兒……呵呵,你怎麼淨認識這種有名有姓兒的大人物啊……”搔完頭又嘿嘿笑:“托你的福,可以光明正大去見見這些大人物哦,說不定還能和他們說上話。”

    我笑笑,看他出門走了。

    好,我也該走了。

    這個亞丁城,我真不喜歡這地方。

    還一待這麼多年。

    走吧。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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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中夜,不知道爲什麼突然醒了過來。  
    悶得很。  

    明明是五月天,夜風習習,可是卻覺得悶得厲害。  

    爬起來朝窗外看,朗月當空,繁星細碎。  

    夜風輕送花香氣。  

    怎麼剛才突然那樣胸悶心悸起來了?  

    想到蹤影不見的小井,還有,意外遇到蔥頭。真是極亂的一天。  

    很久不在城里過夜了,甚至不習慣柔軟潔淨的床鋪。  

    不知道蔥頭那個家夥,是已經離開了,還是仍然在這個城里。  

    這個我們離開精靈村之後,選擇自己未來道路的古魯丁城。  

    這個熱鬧繁榮的,人類商貿發達的代表邊城。  

    但是,我胸口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卻好象不是因爲蔥頭帶來的。  

    擡頭看看天空,慢慢有霧上來了,月亮在霧里看來朦朧欲睡的樣子。  

    真奇怪。  

    是不是因爲要下雨我才有這麼怪的預感?  

    入夜的古魯丁城,從旅店的樓上看出去,還有零零點點的燈火,零散分布。  

    和劍心在傍晚告別了,他說要去找舊朋友。我笑笑,彼此都只說了聲再見。  

    雖然,在這片廣闊的大陸上,兩個行蹤不定的要再見,其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所以,今天突然遇到蔥頭,我才這麼驚訝啊。  

    抱著一杯水,盤著膝坐在窗前,對著月亮發悶。  

    好奇怪的感覺。  

    有些不安,有些惆悵。  

    風輕輕吹過身邊,象溫柔的手的撫慰。  

    想起精靈村的夜晚,有花香,有月光,有虫鳴。  

    好久沒回去了。  

    不知道大神官是不是來在對新手們喋喋不休話當年。  

    一句想當初,砸倒多少小朋友啊。  

    忍不住微笑。  

    甯靜的,古魯丁的夜晚。  

    捧著水杯的手突然頓了一下。  

    那種強烈的不對勁的感覺,一下子涌上心頭。  

    不安,窒悶,越來越強的感覺!  

    四周很靜,只有風聲。  

    沒有虫鳴蛙聲。  

    沒有人聲。  

    城外就是河溪,有草地和小樹林子,在這里無數次停留過,早習慣了那遠遠的虫鳴。  

    可是今晚什麼也沒有聽到!  

    爲什麼?爲什麼虫兒都不叫了?  

    不知道旁的人怎麼樣,但是精靈對聲音就是這麼敏銳。  

    我快手快腳把法袍套上,摸起魔杖和包裹,輕輕拉開了門。  

    走廊里靜靜的,隱隱有人打鼾的聲音。  

    所有人都睡得平靜。  

    四周也很靜。  

    心里卻覺得有巨大的惶恐壓了上來。  

    不同尋常的安靜。  

    爲什麼?  

    我在夜里無人街道上快步走著,軟底的靴子踏在巷道里寂靜無聲。  

    越走越快,最後飛跑了起來。店鋪街,教堂,工會,旅店酒館,都關門閉戶,四下里黑寂寂的。  

    我貼到了城牆邊。  

    夜已經深了,守城的衛兵都垂著腦袋,抱著兵器瞌睡著。  

    我的尖耳貼到了城牆上,心中默念著風之語。  

    ……精靈之力,象世界樹一樣的遼闊深遠,讓我聆聽這天地……  

    起先,耳中還是一片沈寂。  

    我輕輕吸氣,再提高靈力。  

    隱隱的,遠遠的,沙沙的聲音。  

    是什麼?  

    是什麼在接近?  

    讓虫兒不鳴,夜蛙驚寂?  

    是什麼在靠近這座城?  

    那沙沙的聲音漸漸明顯,是許多許多,放得極輕的腳步聲。  

    風中隱隱吹來腥膩的味道。  

    我驚得瞪大了眼,一下子站直了身子。  

    再來不及思考,魔杖已經拔在了手里。  

    長長的,尖利的聲音。  

    從來沒有這麼大聲的叫喊過:“獸人軍攻城——”  

    “獸人軍要攻城了——”  

    “獸人軍要攻城了——”  

    尖銳的聲音,象把尖刀划過這沈睡的城市的上空。  

    最先驚醒的是城崗上的哨兵。  

    太過于慌亂的一下子從迷茫中醒來,手里的鐵器甚至一下子掉到了牆下面來,當的一聲巨響。  

    “什麼什麼?”  

    “誰?”  

    慌亂的人聲四起。城樓上迅速燃起了火光。  

    那沙沙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接近。象潮水一樣的步聲在提速,聽到了獸人特有的,壓抑的低吼的聲音,在喉間咆嗚作響。  

    火光忽閃忽閃,城里的人大半被驚醒,四處騷亂起來。  

    城樓上,崗哨拖著驚懼的,絕望的長腔:“獸人軍——”  

    我三步并作兩步往城樓上跑。  

    把魔杖拔出來的時候,心里想的最後一個念頭,居然是——希望蔥頭他已經走了。  

    風里全是燥動不安的氣味,城里各處紛紛亮了起來,無數的人涌上街道,向城牆這里沖。最後到的人已經搶到崗樓和沿牆,都是些可以長距離攻擊的戰士巫師,獸人們叫囂著沖上來,象黑壓壓的潮水。  

    弓手們紛紛張弓搭箭,一時間木箭銀箭甚至銀光閃耀的箭枝傾泄如雨,例不虛發。城下響成一片的慘呼與長嗥,聽得人膽寒。  

    我剛剛放了不到兩個水爆,老實說,天實在黑,雖然火把和著火的箭枝偶爾會照一個亮,但是這些忽隱忽現的光亮并不能讓我看清楚目標,本來也不是擅遠攻的戰士。  

    但是不可能看著獸人們就這樣踏破古魯丁。  

    畢竟不久前矮人村那慘烈的只剩焦土的廢墟讓所有看到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不是侵略,不是洗劫,不是征服。  

    那是屠殺和毀滅。  

    那是無理智的,地獄開口傾倒也來的惡火。  

    毫無人性的毀滅。  

    城上城下響成一片。  

    靈力耗了快一半去,可是遠遠看到城下仍然象黑色潮水一樣不停涌來的獸人,扛著巨木,開始撞擊攀登。不知道哪里的火,燃起了煙,嗆得人喉頭干干的痛。可是誰又顧得了這些,渾身的血好象一下子沖進了腦袋里,手和腳好象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會動。巫師們念咒的聲音,戰士叱喝的聲音,弓手那崩緊的弦突然彈回的聲音,箭象有生命力一樣的飛出去尋找敵人攻擊的破空的聲音……耳朵里象是萬馬奔騰又象是驚雷疾至,什麼也不能想腳好象也不會動,麻木的,狂燥的,熱血的,惶恐的……  

    就在這一夜!  

    不停有當先者慘叫著中箭仆跌,但是後面的獸人象是不知道怕死惜命這些字是怎麼寫,一意的沖。  

    靠,我真是糊涂了,它們本來就不知道這些字怎麼寫!  

    似乎有人在它們的身上擰了發條。  

    也許是在他們的腦子里刻上了字,只有兩個。  

    前進。  

    忽然後面有人抓著我背心把我向後拉了一把:“別占地兒!”  

    身子不由自主向後跌,踉蹌了一步!那口音好熟,我猛回頭,那個拉我的家夥已經占上了我剛才那個缺口,一張弓,銀色的箭就如流星趕月一樣射了出去。  

    好凌厲!  

    我呀了一聲:“小井!”  

    他一面連珠放箭,一面冷泠的,用那招牌悶騷的聲音回嘴:“我不叫小井!我叫白風!”  

    我哦了一聲,擠到他的身邊,一邊朝城下放混亂之咒。  

    平時真的不知道,古城里如此臥虎藏龍。競技場里永遠只有小貓兩三只,在廣場上破口大罵四處挑釁的也真沒几兩貨色。  

    可是真拿出本領來。  

    叫人不夠看。  

    站我們身旁不遠是個死靈巫師,點住一個爬上城頭的獸人,一下催眠兩下吸血,那獸人立即送命。他念咒的聲音極低極啞,聽得清也是快速念法:“魂飛神留。”  

    那地上的獸人皮破肉爛,發出極難聞的煙霧來,青藍光里,血肉橫濺成粒,白骨森森的立了起來,仍帶血肉粘著皮線的骷髏,被巫師加了兩個強化咒語,魔杖向城下一指,那骷髏立即躍下城去,與獸人們拼殺在一處,當者立仆!  

    好強悍的咒師!  

    誰說咒師脆弱!誰說咒師只能躲在戰士身後呻吟?  

    暗騎士的豹子,法師的獨角獸,死靈們的骷髏兵……  

    血腥味由腳下席卷上來,身周的殺氣越來越強!  

    不知道是何人站到了城頭上組織防御,調度著城上的一切力量!  

    弓手們退下暫歇,佣兵和刺客們紛紛躍下城頭,似猛虎下山般扑入敵海!  

    那些左沖右突勢如狂風蕩落葉的戰士,那種拼出一切不要性命的氣魄!  

    獸人的攻勢明顯不如剛才強。  

    我給小井加了個魔力恢復。他剛才放了不少帶沖擊力道的魔法箭,靈力大損。  

    城下仍然是殺聲震天,各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動靜都有。小井一下子坐倒在地,靠著牆喘粗氣。  

    “喂,你什麼時候想起來你叫什麼的?”我嘶嘶兩下撕開法袍的邊,給他裹臂上不知何時划出來的傷口。  

    “進城的時候。遇到認識的人了。”他眉頭都不皺一下,好象我正在捆啊捆的不是他的傷口一樣!  

    “哦。”我打開補血水丟給他。  

    要不說我的江湖閱歷就是比他丰富,這些補給從來都是隨身帶著以備不測。  

    比如剛才出來的時候,我順手就拎了來。  

    自己也喝一瓶,站起身來,魔杖一揮,對著已經逼到了城牆角下那一小撮獸人念混亂咒!  

    看它們象沒頭蒼蠅一樣互相亂打,越打越亂,越亂越打。  

    還真是怪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一個一看就是刺客的戰士好厲害,手里紅光閃動的一把魂體分了器象是要橫划破夜空那樣的舞動,血光四濺。  

    我越看越覺得眼熟,一句水爆念到一半,突然變調,尖聲喊:“死蔥頭——”  

    他百忙中還回手對我比個“V”字,一個側踢又飛了一個獸人出去。  

    死東西真的沒走!  

    早該想到了,這種地方哪里少得了他!  

    順手一杖,敲在一個爬上城樓的獸人鼻子上。那毛臉兒家夥嗷了一聲,栽下城去。我一邊繼續念剛才念到一半的水爆,一邊分出神來看蔥頭在城下拼殺!  

    等我靈力差不多快見底,城上指揮的人見機好快,一招手兒,弓手們又都站了起來,力氣恢復了不少,箭枝也在剛才被矮人們給補得足足的。  

    城上大喊的聲音道:“戰士退回——倒數,十,九,八……三,二,一!”  

    這聲音如此威嚴,帶著不可抗拒的魄力,讓人一聽就不由自主想按他說的做。戰士們紛紛且戰且退的退回城上,指揮者喝道:“弓手預備——放箭!”  

    轟隆隆的動靜象是城塌了似的。我嚇了一大跳,才看到城門開了一線,居然……  

    居然……  

    一個野豬加農炮不知道何時冒出來,從城門那條縫里擠了出去。  

    狂汗!  

    矮子們也不能小視!  

    雖然野豬炮常在攻城時用,但是……誰說反攻城就不能用!  

    獸人雖然一根勁似的沖,可是野豬一現身,也是駭得不輕,立馬兒陣型大亂。  

    不亂不行啊,那麼大的一個大家夥壓了過來,不閃等立馬兒等著壓死!  

    攻城不怕死是一回事,被這麼個恐怖的東西逼近,産生的未知的要滅頂的恐懼,才更要命吧!  

    即使是發狂的獸人,也要懼這加農炮!  

    好厲害的矮子們……  

    汗一個,趕明兒再跟他們砍價的時候,我可得悠著點兒……  

    等到那加農炮沿著城牆根兒驅逐攻擊獸人們,經過我跟前的時候。  

    一斜眼兒……  

    加農炮上居然騎著個矮人MM,扎著兩根羊角辮翹天式,一件末日重盔,手舞大錘興奮無比,正拼命尖叫吆喝著,指揮著大野豬!  

    汗……  

    狂汗……  

    真是,真是,人不可貌相!  

    這不是白天賣我魔靈彈的那個小MM麼?說話氣低聲柔,一句話要嘆三嘆,未語臉先紅,跟我羞答答的:“哥哥,真的已經是成本價了,再低我真的血本無歸……哥哥可憐一下MM吧,我早飯都沒吃就出來擺攤子了……”  

    當時心一軟,買了她所有的彈彈咧!  

    真是……  

    真是……  

    不知道該怎麼說。小綿羊似的小姑娘,一轉眼變得……  

    這麼,這麼,武則天!

    我回過了神兒,手圈在嘴上,大聲朝她喊:“MM,你叫啥名兒————我崇拜你啊————”  

    她遠遠招手兒:“別客氣——我的——我的——”  

    我急了,一邊替小井加魔力恢復一邊喊:“別光我的啊,說名字啊——”  

    突然身後蔥頭的聲音說:“她的名字就叫‘我的我的’!”  

    我愣一下,回頭一看,可不是蔥頭咋滴!  

    他身上也有傷,我趕忙的掏藥掏繃帶。  

    “這麼怪的名兒?”我一邊給他扎傷,一邊隨口問。  

    “QY商家中一代後起之秀,長江後浪趕前浪!有回騎士團大采購,往商店街一站,剛問,誰家最便宜!馬上就有一個小不點兒跳出來,嗓門兒高得嚇死了人,叫得就是‘我的我的’。後來真名兒叫啥都不知道了,就喊這個外號兒!”  

    汗——  

    原來上了小丫頭的當,居然這麼會做生意,今天還跟我裝可憐擡價錢!  

    擡頭一看,那野豬已經趕著獸人們退去,城門已開,戰士們紛紛乘勝追擊出去。  

    好……好個我的我的。  

    就算你生意再精,一個野豬喚出來,起碼下了你小半年的積蓄啊!  

    這個……這個MM,夠味兒!  

    天邊微微的一抹白,小井,啊,不是,白風,抹一把臉,疲倦的靠著牆慢慢坐倒。  

    我也累得不行,蔥頭看看我,我看看他。  

    不知道爲什麼,就笑了起來。  

    城上的人漸漸少了,天也漸漸亮了。

    我困得兩眼一線,死活睜不開,頭搭在胸前一下一下的晃,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了旅店,也不知道是怎麼進了房上了床,只知道這一覺睡得真是香,一直睡到日偏西。

    醒過來的時候夕陽正照在床頭上,我眼上。懶洋洋的翻一個身,看見有人坐在床頭。

    翻過去,翻過來。

    我睜開眼,看到有人坐在床頭。

    這次是真醒了。

    “青,青溪?”

    以爲是在做夢。

    可是伸手出去摸到的是實實在在的一個人,絕不是幻影。

    “你,你怎麼來了?”

    他微笑著,在夕陽里笑容溫和:“我昨天就來了,夜里兵荒馬亂,倒沒有和你遇上。”

    我一下子坐起來:“開玩笑,你跑城上做什麼去啊!你以爲你能打嗎?”把他拉起來,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沒有傷痛,才松一口氣,問最重要的問題:“你來出差啊?真不是時候,正趕上這個。你進來多久了?什麼不叫醒我?”

    “你睡得跟頭豬一樣,叫得醒才怪。”

    蔥頭懶洋洋的靠在門邊:“來叫過你三次,你都嗯嗯唔唔不睜眼,非得睡足睡夠才能自己醒。”

    情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不過面子上還是有點下不來,狠狠剜他一眼,和青溪挨著坐在床邊,一雙手老實不客氣就抱了上去:“唔,青溪,你腰又細了,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他回手抱著我,口氣溫柔如舊:“你也沒長几兩肉,是不是還是只吃樹葉子?”

    相對笑一笑。

    能在睡足一覺之後,見到闊別已久的朋友,心情真是說不出的滿足暢快。

    “青溪青溪……”頭整個埋進他懷里:“你真香……嗯,我正好餓,你就舍身飼虎,讓我咬几口行不行?”

    領子一緊,被蔥頭向後扯出去:“哎哎,少借酒裝瘋啊你!”

    他用力拉我,我就死死摟著青溪不撒手。

    聽青溪輕聲的笑,還有蔥頭破口大罵的聲音,覺得一切好象都回去了。

    真好。

    “昨天在城上指揮的那個聲音……”我突然一下子掙脫了蔥頭的手,看著青溪:“是你?”

    他輕輕點了點頭:“對。”

    我一下子愣住了:“你怎麼會……”

    “覺得我沒那個本事?”他微微一笑。

    “不是。”我愣愣的搖頭:“只不過,沒想到……”

    蔥頭在身後嘿嘿一笑:“還有你想不到的。滄海那個黑皮小子,就是跟你們白精靈有緣。今天早上城頭上那個銀月白風,跟他那眉來眼去的樣子,你是沒瞧見。”

    我一下子笑出來:“那你是怎麼瞧見的?”

    他得意洋洋的直起脖子:“白天我就看到了。滄海那個家夥萬年雷打不動,居然看到那個小子之後大大失態,可人家一臉的寒霜說不認識他呢,這個硬釘子沒把他鼻子碰歪,真是奇跡中的奇跡!”

    我捂著嘴笑,滄海也有這樣子的時候麼?眼角的余光,卻看到青溪正用一種專注的眼神看著我。

    “看什麼啦?不認識了?”我又猴到他身上去:“還是突然發現自己一直在心偷偷喜歡著我?青溪……其實你不用顧忌這個蔥頭,我們雙宿雙飛多般配多合適,這個家夥配不上你啦……”

    蔥頭哇哇怪叫,在身後跳著腳,樓板都被他踏得格格亂響,不知道等下樓下的住客會不會上來提抗議。

    我只是笑,又笑又抱緊了青溪。

    但是。

    讓我很意外的,從來都那麼溫柔的青溪,竟然會用力的回抱住我。

    有點意外,可是也很得意。回頭沖蔥頭猖狂地笑笑,一邊用撒嬌的聲音說:“青溪,我要跟你睡……”

    “嗯。”他應聲。

    “不行。”蔥頭抗議的聲音,本來就是意料中的事,讓我更吃驚的是他接下來說的話。本以爲他會說,肯定不會讓我這麼個不老實的家夥留在青溪身邊兒過夜,沒想到他居然說:“江江可是我先找到的,今天晚上怎麼可以讓給你啊!要睡的話,三個人一起睡好啦。”

    我一下子大瞪大了眼,他吃錯藥啦?竟然不擔心青溪會被我吃豆腐?眼睛眨巴眨巴的,聲音變得干干的:“那個,這張床只能睡兩個人啊……”

    蔥頭猙獰的一笑,把床邊的毯子拉了往床前的地下一鋪,大馬金刀的坐了下去:“我睡地板!”

    ……

    我是還在做夢吧?

    還是太陽又要從西邊升起?

    蔥頭居然,轉性了?

    “別理他,人來瘋。”青溪溫柔的聲音說著唾棄蔥頭的話語:“江江這些年都學了些什麼本事,我們好好聊一聊。”

    “哦,好。”我一邊答應著,一邊看那個用無比詭異的姿勢坐在地下的蔥頭。

    天要下紅雨麼?

    真是……

    OO個XX哦,西瓜大丰收,小孩打破頭……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怪異的感覺。

    我和青溪頭碰頭在一起翻《太陽閃光》的時候,青溪有感而發:“雖然是威力驚人,有時候可以一擊必殺的巫師咒語,但是成功率卻是太低了,准頭兒那樣差,還有多少後起之秀的巫師前仆後繼去狠練這一項。或許平時練習感覺大好,但

    實戰是不行的。”

    我嗯了一聲:“青溪你還真了解。老實說一開始我練過一段時間,後來覺得不行,還是回頭去練我的水漩和水爆。威

    力是要差一些,可是從來沒有擊不中的。”

    青溪笑著替我順順散開的頭發:“嗯,江江還是有眼光的。”

    我笑:“當然有眼光,要不然就暗戀你這麼多年了嘛,蔥頭這麼會吃醋的家夥,都拿我沒辦法!”

    青溪也笑,柔似春風:“江江,這種話也就是對我說說,對別人說的話,會讓人誤會的。”

    我擺擺手:“唉,天下哪有那麼多美男子,讓我心馳神往啊……說來也真是,和滄海早就過去啦,而且他現在也找了

    一個這麼漂亮的伴侶,我還是一個人呢--對了,滄海和那個白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青溪笑著搖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這里面的事。滄海現在應該也在城里,你真好奇,不妨明天去找他問個明白。”

    “噯--”我又好笑又好氣:“這個問題誰去問都行,我去問就不行了。因爲以前……嘻嘻,那個事情,現在我去問他結新歡的事,怎麼看怎麼奇怪啊。別人一定覺得我舊情難忘……”

    “你是嗎?”蔥頭悶悶的說。他半天沒吭聲我還以爲他睡著了。

    “是什麼?”沒頭沒腦冒出這麼句話來,誰知道他要說什麼啊。

    “你是舊情難忘嗎?”他重復了一句。

    “切--”我哧地笑了一聲:“能忘了的就不叫舊情。再說了,我是什麼性格啊!我要是還喜歡他,當年就不會放他走人啦!就是覺得有些怪怪的啊,那個家夥那麼悶騷,有什麼話從來都憋在心里面不說,要說呢就一定是正兒巴經的一套一套的悶死人。當年我走的時候,特地給他來了一封酸到倒牙的告別信呢!要是和他當面說,我估計沒酸死他先酸死自己,所以還是遞信方便啊!”

    蔥頭沒有再說話,在地上翻了個身。

    我還是沒怎麼睡足,又翻了一個身,從床頭的水瓶里倒了一杯水喝。

    “一天沒吃東西,不餓嗎?”青溪合上書,松松的躺下去。

    “不覺得。”我抹抹唇邊的水漬:“你渴不渴?”

    “嗯。”

    我又倒了大半杯水給他。

    看著青溪慢慢喝水,那副秀氣優雅的樣子,已經三年多沒看到了。

    真的……

    很想念。

    不知道他這些年來,過得好不好,開心不開心。不知道蔥頭和他,爲什麼一起來到這里。

    不過,能夠再見到面,已經很開心。

    賊賊的一笑,我靠了上去:“青溪……喂,你的嘴唇貼在我剛才喝過的位置上了……我們這算是間接接吻哦……”

    這一夜睡得很少,睡睡醒醒,把青溪也弄醒好几次。

    然後,我會伸手環抱著他的腰,頭枕上去。

    青溪,蔥頭,滄海……

    好象一切都回去了。

    “小……白風。”向遠處那站著的兩個人揮手。

    真是,黑白分明哦。

    一想到當年我和滄海站一起,別人看起來的視覺效果一定也差不多是這樣,就覺得有些想笑。

    真是黑白分明,表現出衆!

    等我走近了,白風居然一臉板板的表情,象是我欠他十頓飯錢不還,而且還打算繼續吃他白食似的臭臉。

    “請叫他華麗麗的射殺過獸人頭領的銀月弓手白風!”

    嚇一跳,悶騷的小,嗯,白風,居然會會會這麼說?不過聲音不有點不太對耶……回頭一看,原來是同樣板著一張臭

    臉的蔥頭在說話。

    白風一副不屑的樣子,看我一眼又看蔥頭一眼。只有青溪也走過來之後,微笑著說:“嗨,最近好嗎?”

    他才算是勉強找回一點禮貌:“還可以。你呢?”

    青溪溫柔的笑容殺傷力真叫一個強,白風這樣的冰山也照樣攻克:“也還不錯。”

    可是我覺得這種對話好虛僞好無聊哦。

    直接別過頭:“黑皮!你這兩年過得怎麼樣啊?”

    滄海伸手揉揉我的頭發:“嗯,江江還是瘦瘦的。”

    看白風和青溪在客套,我踮起腳,滄海很配合的向我微微俯下身。他比我高一些,以前每次說悄悄話的時候,他都要這樣向我微微鞠躬。

    “你和小,嗯和白風,在談戀愛啊?”小聲的問,我的求知欲絕對不是蓋的。雖然覺得我問這個可能給人不太好的聯想,可是還是忍不住問。

    他似笑非笑的直起身,手指在我鼻尖上重重撣了一下。

    “哎--不說也不要欺負人啊。”一手捂著臉,一手控拆地指著他:“小心我告訴你的新歡你對舊愛多麼翻臉無情哦!還有,當年在精靈村,你一用毛巾就面容抽搐……唔……”

    嘴巴被滄海一把捂住往一邊兒拖,蔥頭抱著肩靠在一邊兒看,完全沒有上來幫忙的自覺。青溪和白風不知道是失聰了還是怎麼了,看都不朝這兒看一眼……

    “小江江!”他口氣惡狠狠的,可惜唬得住生人唬不住熟人:“你不要給我亂說!”

    “哎呀呀,心虛啦?害怕啦?”我眉毛挑了起來:“看不出來你也有這麼一天哦……到底是遇到了真愛的男人就是不同啊,以前從來看不到的面貌現在也一一呈現……”

    “你行啦。”他嘆氣:“當年突然送了那麼一封信給我,就知道你個小心眼兒一定在記仇。”

    我笑出來:“你還真明白啊。老實說,當年在狼營,你一聲不吭的跑掉,我多少會介意一點啊。你以爲我的心就是橡皮糖,揉揉踩踩咬兩口都不怕啊?”

    無言了一刻,風輕輕吹過我們之間的沈默。

    “對不起,江江。”

    “嗯,收到。”我笑一笑:“原諒你啦。當年都不大懂事,情情愛愛也搞不清。其實,我們算是惺惺相惜的好朋友吧?不過是都搞錯了而已。友誼加好感,它不等于戀愛。”

    他笑了笑,把頭偏過去。

    “喂,你們吵架啦?”我轉頭看看那邊:“他好象不太開心的樣子。”

    他不吭聲。

    “喂,我幫你勸勸啊,怎麼說我和他也認識,還算是救他一命呢。”我笑著伸出手指頭:“我從井里把他拉上來的。不過好好兒的他怎麼失憶還跑到井底下去了?你知道不知道?”

    滄海嘴唇動了動,卻沒說話。

    不能說的理由?

    我眨眨眼。不說就不說唄。

    青溪揚聲叫我:“江江?快過來,該出發了。”

    我應了一聲。

    今天說好了去龍之谷,不過在被稱爲死亡回廊的地方遇到滄海和白風,還是很意外的。

    “你們來這里做什麼?”一起向東走的時候,蔥頭跑到了最前面,我和白風不知道怎麼著,也許是走得慢,和其他人拉下了段路。青溪回頭叫了我兩回,我看一早起來蔥頭的臉色不那麼好看,雖然嘴里答應著,可是并沒有向前走追上去。

    青溪于是和滄海并肩走。

    白風嗯了一聲,卻沒回答。

    雖然臉還是那張臉,人還是那個人。卻總覺得,這個人和我從井拉上來的那個,完全不一樣。

    小井沒這麼孤傲。

    這個人叫白風,是很厲害的銀月弓手。

    “你和滄海在一起待的時間不算長啊。”他突然說:“但是好象彼此都很了解。”

    我笑笑:“嗯。其實人和人的了解,倒不一定要相處的時間長才能達到。試試看聽他說什麼,想一想你要是這個人,

    遇到一件事,會怎麼反應,只要有心,了解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他沒有再說話。

    一路上走走停停,因爲滄海和蔥頭太厲害的緣故,還有白風那百步穿楊的神箭,我和青溪就沒有怎麼出書的機會。

    在打倒一只鼠怪的時候,那鼠怪身上掉下一個圓圓的東西。

    我搶上去撿起來:“咦?是個蛋!”

    青溪說:“對。”

    我瞇著眼:“好大個兒,是鴕鳥的蛋對不對?”肯定是鼠怪偷來想吃的。

    蔥頭露出嘲笑的表情:“笨,是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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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蛋?

    我嚇一跳,差點兒沒捧住:“真的是……龍蛋?可是,龍不是很大個兒嗎?這個蛋,也不見得有多大啊!”

    青溪跟我耐心的解釋,龍與龍不同,再說龍的蛋不見得就非得和成年龍的體型成正比。

    我知道青溪說是來找東西,但是卻不知道他來找龍蛋。

    真是有意思的事。

    一上午收集到七八枚龍蛋。青溪用棉花把它們小心的包起來,放在一個大樹樁的附近。滄海和蔥頭又跑遠了,青溪說

    再去找些干草來給龍蛋保溫。我站在旁邊,數來數去,那些圓滾滾的蛋,真是很可愛。

    回頭看到白風安靜的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總覺得他有很多心事似的。天知道滄海怎麼當人家愛人的,既然喜歡,就不想惹他不開心啊?你看蔥頭這一點就比你強多了,雖然面子要顧,但是里子更要顧啊。青溪說一他不說二,有空沒空都不忘了噓寒問暖。

    當然……我試著幻想了一下,滄海那張酷酷的臉上出現象蔥頭一樣無厘頭的表情,諂媚的對一臉冰冷的白風說:“小風風你肚子餓不餓,你皺著眉頭在想什麼……”

    真惡寒。

    看來,每對戀人,都有不同的相處模式啊。

    一邊想,一邊捂著嘴笑,知道自己很無聊,可是就是想笑,停不下來。

    “你好象總能自得其樂。”白風淡淡的說。

    “還好啦。”我擺擺手,趕走想落在龍蛋上的飛虫:“人生哪有天天可樂的事?還不就是找個窮開心啊。要是指望天天都能有幸福的開心的事讓你笑得合不上嘴,那是痴心妄想哦。不如自己給自己找點開心。”

    “有什麼開心?”他語氣很奇怪,問題追這麼緊,象是很煩惱一樣。

    “天這麼藍,云這麼白,風這麼暖,”我晃晃手里的書:“我新買了一本《獨角獸之角》,還有,靴子很合腳,都很開心啊。”

    他的語氣真的不對勁,因爲接下去他冷著聲音說:“還真是窮開心。”

    我也有點火了。這個家夥,一開始見面就悶不拉嘰,虧他不見的時候我那麼擔心的找過他。等到這次再見到面,一直陰陽怪氣。

    就算我是滄海的舊愛,你也不用計較成這樣?跟個女精靈一樣。男精靈哪有你這麼小心眼兒的!

    話不投機,我整整龍蛋邊上的棉花,閉著嘴巴,遠遠看著青溪在山坡上找干草。

    他遙遙回頭看我,跟我招招手,我滿面春風,跟他做鬼臉,拋飛吻。

    “很得意?”突然他說:“你總覺得你比我優越。”

    神經病。

    我頭都沒回,站起來拍拍褲子,想上坡去找青溪。

    再跟這家夥在一起兒非把我憋成傻子不可,就算看在滄海的面子上不和他吵,我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麼。

    “不想知道他在狼營那里爲什麼不打招呼就走嗎?”白風冷沈沈帶挑釁的聲音在身後說。

    他知道?

    我倒是真不知道。

    我這個人就是這個樣子。雖然那個問題在分別的六七年里想了又想,想到痛苦難受,這三年里也時有想起。

    但是滄海既然不肯說,我的個性絕不會去死纏著問,你當時爲什麼要不告而別。

    不光是因爲天生個性就這樣子,也因爲牽涉到後來他和青溪和遭遇都那麼慘烈,所以,我從來也沒有向滄海問出來過。

    這種事又有什麼好問的呢。已經不在一起了,也不相愛了。再追著問問題,不是我的風格。

    我不回頭,向前走。

    白風聲音提高了,在後面遠遠說:“你裝什麼清高?我不信你就不想知道!”

    擡頭看的時候,太陽好象在坡頂一樣,耀眼的很。青溪的身影好象已經翻過了坡。

    笨蛋,你又沒功夫護身,找一點草就行了啊,還跑這麼遠。

    “滄海他從來都沒喜歡過你--”白風大喊的聲音:“他喜歡的一直是我!我比你早遇見他--他去精靈村也是爲了再見到我--”

    我愣了一下,繼續爬坡。

    長長的枯草,干黃的在風中嘩嘩作響。

    “他不告而別是因爲他不想再騙自己說喜歡你--他不過是在你身上找我的影子而已--”

    腳底下不知道讓什麼絆了一下,我跌了一步,幸好沒摔倒。

    步子越來越快,象是要跑起來。

    “他沒喜歡過你--”那聲音象是揮不去的陰影,一直在身後盤繞。

    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太過份了。

    真的太過份了。

    我大跑奔跑著!

    真的太過份了。

    他怎麼能這樣!

    一直跑著,遠遠看到青溪抱著一捧柔軟的干草站在那里,一頭就扎了過去。

    青溪嚇了一跳,完全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手里的草紛紛落了一地,把我抱住:“江江,江江,怎麼了?”

    不知道。

    滄海好過份,白風也好過份。

    怎麼可以這樣。

    滄海拿我當一個替身,後來還不告而別?

    白風怎麼可以這樣說話,難道他就那麼想傷害我?

    “青溪……青溪,”我氣喘吁吁,不知道是因爲奔跑,還是因爲氣憤和難過。

    “滄海他太過份了,怎麼能這麼對我!我當時是真的很喜歡他啊,他不喜歡我,可以直接說不喜歡,爲什麼要一直對我那麼好?就算走,也可以把話說清楚再走,又爲什麼要不告而別!難道我這麼不好,這麼不值得他喜歡,甚至不值得當一個朋友一樣信任嗎?不喜歡就喜歡好了,爲什麼要說喜歡。走就走啊,但是要把話說清楚啊!一聲不吭的就要走,再見面一句解釋都沒有!我這麼差勁嗎?我有這麼差勁嗎?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能這樣啊!”我語無倫次,抱著青溪的腰,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江江。”

    青溪抱著我,有力的溫柔的聲音說:“江江,冷靜。”

    讓我怎麼冷靜啊。

    可是……

    慢慢把頭擡起來,看到青溪很平靜的一張臉,心里面突然一涼。

    “你知道的。”我輕聲說。

    “你一直知道。”

    青溪臉色微微變了一下。

    “你一直知道這件事,對不對?”

    他沈默著,然後點點頭。

    “可是你不告訴我。”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覺:“爲什麼不告訴我?你明明知道我那些年都在爲那個結糾纏不清。一直不知道他爲什麼要不辭而別,一直不知道爲什麼我這麼差勁會被人留在原地,連交代的話也沒有一句。”

    他拉著我,我要推開他,一些粘在他臂上的干草隨著這動作滑墜下來。

    “放開手!”

    我覺得全身的血都沖到腦子里去了:“青溪,我對你沒任何祕密!什麼事,都可以對你說,都可以爲你做!可是你卻不告訴我,看著我一直苦惱!”

    “江江,江江,聽我說。”

    “你要說什麼?說你是爲我好?我不要聽!”我努力要掙脫他,兩個法師較勁,其實比常人也沒什麼不一樣,力氣都不算大,他死死拉著我的胳膊,我就一定要掙開他,兩個人拉拉扯扯的,我腳絆了一下,兩個人都摔在了地上。

    “江江!”他把我按住:“冷靜點!”

    我被他壓著不能動,可是眼睛惡狠狠的盯著他。

    青溪。

    你就這樣面對我,過了那麼久。

    我都不知道,你到底要的是什麼!

    要功成名就,還是要和愛人相守終生。我不敢替你做決定,我也不能替你做決定。你要留在神殿,我就盡力去鋪平所有的路。甚至殺人也不手軟。你現在離開了神殿和蔥頭在一起,我也會笑著祝福你。

    可是你從來不說心里話。

    從來不說。

    你的心事,你有不說的自由。關于我的事,你也有保持沈默的權利!

    你從來都沒做錯過!

    我狠狠的掙扎,腿用力的踢動著。

    松開手!

    胸口悶得要裂開一樣,臉上滾燙漲熱,我一聲不吭的跟他撕打!

    我就拼命的要掙開,他就拼命的壓著不放。

    都忘了自己是巫師,要擺脫他的方法沒十種也有八種,這種死纏爛打避已之長揚已之短根本就是氣得腦子都沒辦法思考了。

    他的手臂在眼前晃,想都沒想就咬了上去。

    惡狠狠的,一下子就咬破了皮,牙齒陷進了肉里。

    刺鼻的血腥味兒一下子溢滿了口腔。

    他的手一軟,我立刻翻身向一邊滾了一下,想站起來時卻又一次被他按倒,這次卻是面朝下,一下子仆倒在地上,背上被他壓住,壓得又重又緊,我一口氣都吸不進,覺得肋骨也痛了起來。

    混蛋!

    大混蛋!

    好過份!這些人,都好過份!

    用力的扭啊扭,象只難看的四腳獸。他壓得更用力,混蛋,跟蔥頭在一起待久了,體力還真練得比我強!手腳都軟了,身子緊緊貼在了地上,還是想向前移動。

    頭皮一緊,頸上也隨著重重的痛。

    我啊一聲叫出來。

    “江江!”

    他的聲音不再平靜,帶著怒氣:“你到底能不能聽我說一句話!從來都任性的要命!”

    我愣了一下,繃得緊緊的身子一下子松了勁,被他壓得深深陷進了草甸里。

    “你以爲你殺那些人我一點兒都不知道?”他用力把我翻過身上,眼里象是燒了一把火似的亮,亮得我心驚。

    “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還覺得是爲了我好?”他惡狠狠的扼住我的喉嚨:“我要你殺人了嗎?要你叛出神殿了嗎?你知道我醒過來,知道你已經被驅逐的心情嗎?知道我苦苦的找,不知道是你生是死,那些天的心情嗎?居然扔下一封信,就跑的遠遠的!你從來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太任性太倔強!你想過我的心情嗎?知道你殺人的時候,知道你背地里做的所有的事情,知道你最後刻意用那種方式離開神殿!你想過沒有,我能不能心安理得享受你這些付出!”

    他狠狠地說,扼在脖子上的勁卻漸漸松了,壓制著我的肩。

    我愣得轉不過來,呆滯地問:“你不要……不要我做的一切?”

    “我爲什麼要?”他瞪著我:“你問過我嗎?你知道我要不要?我那時跟滄海說了多少話,他把以前的往事告訴我,說其實你不知道,比知道好得多。就算這件事要說,也該由他自己跟你說!這是他自己的要求!你就那麼倔,想知道也問不出口!總是嘻皮笑臉的,裝得什麼都不在乎!其實你骨子里我們中最傲的一個!你覺得白風傲嗎?他的傲氣只在臉上,他心里全是不安!你……你這混蛋的的傲氣就在骨子里!有時候我恨不得……”

    他突然停了下來沒有說,愣愣地看著我。

    一滴水從我眼中流了出來,順著眼角流出,一直蜿蜒進鬢邊的頭發里。

    他手上一松,我一下子翻身爬了起來,背對他坐著,雙手在眼上亂抹了一把,抱著膝蜷成一團。

    “江江……”他聲音變低了,比平常時的聲音還要低得多:“你哭了?”

    誰哭了!

    我想吼出這句話來,可是嗓子里象是有什麼噎著,發不出聲音。

    “你那麼……喜歡滄海嗎?”

    誰喜歡那樣混蛋的家夥了!

    心里這麼悶悶的說,可是仍然是閉著嘴,額頭抵在膝蓋上。

    “對不起,剛才我……”

    我明明不想哭。

    很少會哭。

    就算受傷也不會哭。

    可是。

    爲什麼一直有東西從眼睛里流出來?

    原來,一直都那麼蹩腳,自己覺得自己特別聰明,什麼事都可以做到,都可以做得很好,什麼人都能說得來,都能變成要好的朋友。

    一直覺得自己在暗地里,爲青溪做的事,很值得。

    其實根本不。

    他根本不需要,也不想要我做那些。

    可能造成了他的負擔吧。

    一直象個跳梁小丑一樣。

    青溪他,只是脾性好,才一直忍著而沒有說的吧……

    “你道什麼歉。”抹一把臉:“應該是我說對不起。”

    他的下一句話也被我截了回去:“把你撿的干草都弄飛了。我幫你再撿一些吧。”

    他沒有再說話。

    我們默默的,分頭撿拾著干草。

    太陽很大,照得人睜不開眼,好象身體里每滴水都化成了煙,全部蒸發掉了。

    一滴水也剩不下。

    當然也不會有眼淚了。

    干草軟枯而溫暖,握在手里的時候不能太用力,不然就會斷碎掉了。

    青溪說:“好了,夠多了。快中午了,他們可能也回來了。”

    我嗯了一聲,跟他一前一後向山坡上走。

    記得很久以前,一起這樣在路上走。

    當時真的很愛笑,完全不去想前面有什麼樣的道路要走。

    翻到坡頂的時候,風從下面吹上來。

    我愣了一下,手里的草抱得更緊。

    風里有血的味道。

    不是那些獸怪的腥膩骯臟的血腥味!

    我腳底下絆了一下,遠遠的望出去。

    一片空闊,矮矮的灌木叢生,半死的枯樹根本擋不住視線!

    人呢?

    白風呢?

    手里的草一下子沒攏住,被大風吹得亂飛,一天一地都是。

    那血腥的氣息……

    耳朵里嗡嗡的響,不知道是些什麼動靜,一路連滾帶爬的,跑到剛才放龍蛋的地方。一地的碎殼蛋汗淋漓,黃白一片不堪,還有……就是血。

    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漬,濺開了一地,讓人觸目驚心。

    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血……

    是誰的……是誰的……

    是來襲的獸類,還是……

    血里面還有東西。

    銀色的碎片。

    白風穿的那件漂亮的銀盔甲的碎片,上面鑲著小粒的金剛石,在血污中還有寒光一閃一閃。

    白風?

    不,不要。

    白風不要!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明明什麼動靜也沒有聽到……爲什麼,爲什麼,只是一轉身的功夫……

    怎麼會這樣……

    腿腳好象都不是自己的,沿著那淋漓一線的血跡向前追,魔杖緊緊握在手里,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心好象不會跳了一樣。

    白風,白風,你可千萬別有事!

    斷了。

    血跡和衣甲的碎片到了崖邊斷了。

    腿一軟,就跪到了地上。

    “白風——”

    “白風——”

    有人緊緊拉著我的手臂,把我向後拖,我完全不知道那人是誰,要把我怎麼樣,腦子里轟轟直響,那人忽然擡起手來,我臉上重重挨了一下子。

    火辣辣的痛,我才看見拉著我的青溪。

    “青溪,白風他……”

    我茫然無措地看著青溪。

    青溪也怔怔看著我。

    “白風他……”

    我知道這是真的,可是,可是這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怎麼會是真的呢?

    “先找滄海和聰回來。這斷崖很陡,不能從這里攀下去看。”他冷靜地說:“如果是白風一個人對付不了的獸族,你一個人也不行。”

    我怔著,看青溪放信號,那一點銀芒在頭上爆開。

    爲什麼白風連銀星也沒放出來?以他的功夫,就算是再厲害的獸怪,他總能騰出這一手來的啊。

    這是不是一場惡夢?是不是只是一場惡夢?

    也許下一刻就會醒的惡夢。

    我頭痛得厲害,愣愣看著那些血跡。

    白風。

    明明剛才是活生生的,在說話,頭發在陽光下和身上的銀甲一樣耀眼。

    只是一轉身,爲什麼會這樣?

    一個下午,一個晚上。

    還有一個白天。

    先前是我們在找,後來青溪說這樣不行,地方太大,又很危險,所以叫人通知了城里的騎士團的人來一起找。

    拴著繩子,從不那麼陡的地方一點一點縋下去。

    只找到白風那把斷面兩截的弓,還有另外一些碎片。

    碎片上都是血。

    看著滄海抱著那些碎片一動不動的樣子,喊他也不應。手伸出去,想拍拍他的肩,他卻一下子擡起頭來,從來都很溫柔的眼睛里,一點亮光都沒有。

    冷冷的,靜靜的,死沈沈的看著我。

    象是看一個陌生人。

    手就僵在那里,嘴巴里干干的,想說句什麼,可是說不出來。

    蔥頭從後面拉著我:“江江,江江!”

    我木然回頭,蔥頭一把把我橫抱起來:“你腿上傷這麼重!”

    傷?

    我看看已經被血浸透的半截褲子,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怪不得這半天都覺得靴子里濕漉漉。

    一點兒都沒覺得疼。

    順著繩子一點一點的向上爬。我有腳已經完全使不上力氣,蔥頭把我背著,用手拉著繩子,旁邊還有一個騎士團的舊識,保持著很緩慢的速度,蔥頭很累的時候,他就伸手出來托著我,就這麼一直慢慢挨,終于也爬上去了。

    青溪和几個法師在崖頂等得焦急,早早伸長了手出來,把我們都拉了上去。

    “怎麼會弄成這樣?”青溪皺著眉頭。褲子已經因爲血的關系牢牢黏在了腿上,他找了一把匕首來把褲管割開,倒了水來給我清洗。

    我抱著補血水的瓶子發呆,青溪一邊撕開繃帶,一邊用半命令的口氣:“喝完。”

    四周很空曠,大風吹過山丘,低矮的灌木和荊棘都在風里低頭彎腰的。

    蔥頭說:“傷太重了,應該送他回城里去。”

    青溪沈默了一下才說:“天要黑了,現在回不去。好在也有藥,只好再過了今天晚上,明天一早回去。”

    繃帶那象焰火似的小小效果,又在眼前出現。

    錚錚的脆響,那些一點一點的星芒散落下來。

    忽然聽到有很細的,象是壓抑得要命的抽泣的聲音。

    好象很傷心,很迷惘,卻不知道能不能哭出聲來,很壓抑的那種聲音。

    青溪抱著我,把我的頭攬在胸口,無言的安慰著。

    原來,是我在哭?

    “我害怕……青溪……”我聽見那個聲音嗚咽著說:“我害怕……”

    “不用怕,沒找到……”他頓一下,我想他是把尸體或者類似的字省略掉了:“應該是活著的。”

    可是我就怕。

    怕得厲害。

    其實沒找到也不能說明問題。

    如果被那種噬甲獸吃了,一樣連骨頭毛發都找不到。

    青溪不過是安慰我。

    覺得巨大的惶恐一直一直壓下來。

    抱著青溪,象是溺水的人抱著唯一的浮木:“是我害的,是我害的……我不走開就好了……”

    “胡說。”他聲音低但是語氣堅定:“別胡思亂想。”

    “是這樣的……如果我不走開,兩個人一定不會有事……可是我走開了……”

    “江江!”青溪的聲音很嚴厲:“你這樣想對事情也沒幫助。如果這要攬責任,那麼主要責任還應該是我的!如果我們沒遇到他們兩個,他們也沒有幫著我收集龍蛋的話,這意外也不會發生了!是不是這樣?還有,滄海和聰他們也有責任,根本不該提議分開行動,應該所有人都在一起!還有白風自己也有錯,他該放銀星求助卻沒有!江江,冷靜點,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這是意外!意外!你明白嗎?任何人都不知道它會發生,會在何時發生!白風是戰士,戰士每天都應該會想到,能看到日出,不一定能看到這一天的日落。不要因爲白風和你爭吵過,就把責任歸給自己!江江,沒有人該爲這個意外負責任!”

    我胡亂的搖著頭,根本沒法思考。

    身上的力氣象是被抽空了一樣,都不會動了。

    “我害怕……”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青溪,我害怕……”

    他嘆著氣,把我抱得緊緊的。

    “我害怕,滄海那個表情,讓我害怕……”

    反復的,一遍一遍的重復。

    好象這樣可以把恐懼趕走一樣。

    可是那恐怖的壓迫的感覺,卻一直一直沒有消失。

    怕血會再流出來,所以三個人坐一起,蔥頭把腿墊在我的腳下面,好讓那里不會隨太大的壓力。

    青溪一直攬著我,用溫柔的聲音說話。

    天黑了。

    我不安地動了一下:“滄海他們還在下面……”

    青溪安撫的手停在我的額頭上:“剛才已經通知過了,他們已經在陸續上來了。明天早上再找一找。”

    還是覺得不安:“滄海他,”青溪接著說:“我讓人特別留意他了。你不要想太多,滄海不是會沖動的人,不會再有什麼意外的。”

    我慢慢松一口氣。

    是的,青溪什麼都能考慮到,我其實不用……

    不用這樣牽系情緒。

    “江江?”

    他的聲音顯得很模糊。

    我努力想睜眼,可是卻覺得很困,眼皮沈得睜不開。

    覺得身上挺冷的。

    聽得不是太清楚,好象是蔥頭說:“發燒了。”

    誰?

    聽著崖下的人好象慢慢都上來了,還聽到青溪喊:“滄海,你……”

    象是醒著,又象是睡著了。

    在半睡半醒的邊緣掙扎,起先還覺得一陣熱一陣冷,後來卻覺得沒有什麼感覺。耳朵里象是塞了東西,能聽到隱隱的動靜,可是聽不清。

    “……張嘴……喝點水……”  

    明明聽到了聲音,可是卻指揮不動身體。  

    麻麻的,找不到存在的感覺。

    後來還是有水喂進了嘴里。  

    滑潤的液體流過口腔,一下子滑下喉嚨。  

    神智多少清醒了一點,覺得身上熱。  

    嘴唇上有鮮明的觸感。  

    柔軟濕潤,但堅定不移。  

    我迷迷糊糊,卻也覺得,那一定不是水杯水囊。  

    又有水流進了口中。  

    這一次會吞咽了。  

    然後唇上那感覺越發明晰。  

    渾身上下都覺得熱而麻木,很沈重,象是被一層層的厚布裹著,沒力氣動,聽也聽不清,看也看不到。  

    所以那個唯一有感覺的地方,反而變得很敏感。  

    要說真的感覺很清楚,也不是。因爲頭腦不清楚,那個感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說不上來。  

    只是有感覺。  

    但沒法辨別那是什麼感覺。  

    莫名的就覺得很安心。  

    因爲一直被抱住。  

    一直被人抱著的。  

    雖然不承認,可是真的寂寞了太久。  

    寂寞到我以爲自己已經習慣于寂寞了。  

    其實寂寞是可以習慣的。  

    但是肌膚和心靈都在慢慢的干涸,因爲沒有溫情和撫觸,而慢慢的干掉了。  

    心里還是很惶恐,但和剛才也不同……  

    剛才覺得有個巨大的黑洞張開口要把我吸進去一樣。  

    但是現在卻覺得安心。  

    雖然前路還是未知,心卻放了下來。  

    天不亮的時候,我睜開了眼。  

    雖然曠野里風很大,但是卻一點兒也不冷。  

    身子微微動了一下,把身前和身後的人都驚醒了。  

    正面和我相擁著的是青溪,而枕的手臂是蔥頭的。  

    身上蓋著一件斗篷,把我和青溪都蓋得嚴嚴實實的。  

    青黑色滾銀邊的斗篷。  

    是滄海的啊。  

    青溪伸手來額頭上貼了一下,然後又在他自己額上試試,松了一口氣說:“好了,總算退燒了。”  

    身上好象有些潮潮的,內衣都貼在身上了。  

    蔥頭伸伸腰,一下子躍起來,把衣服撣了一下:“我再下去看看。”  

    青溪冷靜得多,看了一眼我們身上的斗篷,又看看不遠處也是露宿的騎士團的人,說:“滄海是已經下去了嗎?”  

    聽到滄海的名字,不知道爲什麼就打個哆嗦。  

    青溪的手臂還在我的腰間,皺起眉來問:“冷得很麼?”  

    我搖搖頭。  

    他把斗篷裹在我身上的時候,有疊好的紙從帽領里掉出來。  

    青溪把紙打開看,看得很細。  

    然後說:“不用再找了。”  

    我嘴唇動了動,還是問了出來:“滄海走了?”  

    青溪點點頭,把那張紙遞給我:“他請你好好養傷,不要太在意之前的事。”  

    我哦了一聲。  

    并不太意外。  

    滄海就是這樣的性子,什麼話也不當面說。  

    可是……  

    失去了白風的滄海,要去哪里?又要去做什麼事?  

    他應該是不會,做什麼傻事吧。  

    青溪一眼就看出我在想什麼,輕聲說:“別想太多了。滄海這個人很堅強的。”  

    我嗯了一聲。  

    左腿根不是自已的一樣。  

    最後還是蔥頭把我背回了城。  

    這是第三次。  

    蔥頭第三次背我。  

    青溪和他并肩走,我伸出一只手,和他相握。  

    “青溪……”聲音很小,不指望他能聽見。  

    “什麼?”他一下子停下來:“腿疼得厲害嗎?”  

    我搖了搖頭。  

    沒有。  

    腿沒有疼。  

    疼的是另外的地方。  

    爲什麼我沒有這樣的愛人呢?一直一直也遇不到。  

    象青溪和蔥頭這麼相愛……  

    多好呵……  

    不需要有權勢,不需要多大的名氣,不需要有萬貫家産。  

    只要能給我溫暖和陪伴就好了。  

    臉貼在蔥頭的背上。因爲怕我硌到,他沒穿那套不知道是叫末日還是叫什么地獄的硬甲,隔著一層騎士襯衫,他肌膚上的熱度都傳到了我身上。  

    爲什麼……  

    我得不到象他們這樣相愛的愛人呢……  

    總是想什麼就做什麼的蔥頭,溫容包容的青溪……  

    很好,很合適很互補的兩個人。  

    蔥頭有能力保護愛人,青溪有足夠的耐心和智慧去包容蔥頭的莽撞和沖動。  

    覺得鼻子發酸。  

    爲什麼我遇不到……  

    走到一大半的路,已經遠遠可以看到奇岩的城牆了,所有人都停下來歇腳。  

    青溪拔開水囊的塞子,給我水喝。  

    我無力的笑笑:“先給蔥頭喝吧,其實他比較累,出了那麼多汗。”  

    蔥頭擺一擺手,一臉不在乎的樣子:“我都不渴。”  

    嘖,還嘴硬。  

    “馬上就進城了,先喝一口水怕什麼啊。”我推他,雖然很久沒見,可是他的習慣我還是知道的:“難道你怕你現在喝了水,等下就沒理由去酒館里灌啤酒了嗎?”  

    蔥頭一下子回過頭來,看看我又看看青溪。  

    蔥頭喝了兩口,青溪喝了兩口。  

    我接過來,喝了一口。  

    水不是太涼,緩緩流進身體。  

    想起昨天晚上那種怪異的感覺。  

    真的奇怪。  

    大概是我發燒燒得胡涂了。  

    進城的時候,有點恍惚。奇岩永遠這樣繁榮熱鬧得不象話。  

    人來人往。  

    那一張張陌短的或熟悉的臉龐,就這麼擦肩而過。  

    也許與某個人,一生也只見這麼一次。  

    完全不會知道,這個人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就象白風……  

    還有滄海……

    本來以爲是要在旅店歇腳的,可是蔥頭一路把我背到了西區。  

    一條長長的街,路上的麻石砌得分外平整。我以前很少到西區,只知道這里是有身份的人的官宅,還有一些大富商大貴族的才會在這里擁有住宅。  

    看到青溪熟練的推門,我問:“你朋友的家?”  

    青溪笑了笑,說:“不,是我的家。”  

    嘴巴一下子張了開來,合都合不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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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覺得有點說不上來的,奇怪的感覺。  

    我現在躺的房間,應該是青溪的。  

    這個不用看房間里的東西,一下子就可以認出來的。在神殿里住了那麼久,青溪房間應該是個什麼樣子我一清二楚。床單很干淨,散發著淡淡的草葉的味道。  

    青溪把房間讓給我,恐怕得去跟蔥頭擠客房了吧。

    枕頭是雪白的,摸得出里面填的一定是柔軟的羽毛。  

    好久……  

    好久沒有睡過這麼舒服的床褥。  

    呼吸里都是青溪的味道。  

    以前在神殿的時候,有時候會?了躲晚上的祈禱和集會,跑到青溪房里去。先前還規規矩矩,不弄亂東西。後來知道青溪也默許,干脆脫了鞋子就上床睡覺。一直睡到青溪主持完集會回來,把我叫醒。我再回自己房間去。  

    有一次睡得很香,他怎麼叫我也不想起來,後來青溪也沒辦法,跟我擠了夜。  

    早上起來,他還沒有醒。  

    象牙色的肌膚在晨光里漂亮得不象話,睫毛長長的。  

    青溪真的很溫柔很值得人愛。  

    當然,更值得尊重。  

    嗯,青溪的味道……  

    翻一個身,覺得可能又發燒了。  

    臉上微微有些燙。

    “生姜!”蔥頭砰一聲推開門進來。好象這個家夥從來不知道輕手輕腳几個字是怎麼寫的一樣,以前在精靈村,開門關門的動靜就是這麼大。  

    肆無忌憚的。  

    “干嘛這麼大聲……”我懶懶的揉揉耳朵:“我醒著呢。”  

    突然眼前一花,亂七八糟的不知道什麼東西落了一頭一臉,悶得我沒喘上氣來。一邊嗯嗯嗚嗚的悶叫,一邊把那些東西撥開:“喂,你……”  

    本來是有點惱火的聲音,可是看到他用什麼來砸了我一通,馬上怒目換笑?:“呀!周刊周刊周刊周刊!蔥頭你真夠意思哎,居然這麼多本……”  

    他叉著手站在床跟前,要笑不笑地看著我:“就知道你好這一口兒。收著慢慢看,省得在屋里悶。”  

    我頭也不?,一邊把書收攏了來抱在懷里,一邊心急的翻著封面看。  

    “小心點兒看,讓青溪知道我帶這些進他家,可就沒下回了。”  

    “知道知道!就這麼多嗎?還有沒有?”  

    “這些是最新的了。”他有點郁悶地說:“差點在書攤那里回不來。”  

    “啊?”我慢一拍才聽清他說什麼。慢慢?起頭來看,他頭發有些亂,衣服也有些亂,目光向下移,挺好的一雙新靴子,被踩得都沒了型……  

    突然想起蔥頭怎麼說也是個公?人物,跑到那樣八卦匯集的地方去買這些周刊……  

    一定差點兒被生吞活剝吧……  

    他還能回來真是個奇跡……  

    用書擋著臉,我悶著忍笑,忍得肚子都疼起來了。  

    “……沒良心啊你……”他狠狠的把書拉下去,擰我的耳朵:“我差點兒就回不來,你居然還敢給我笑!也不想想我要不去,你能有書看嗎?啊?還笑?”  

    “疼疼疼……”我一邊躲一邊求饒:“我錯了還不行啊……別扭了別扭了,真疼……”  

    他恨恨的松了手,耳朵真疼起來,火火的一跳一跳的。  

    死東西,下手真沒輕沒重!精靈的耳朵可是全身上下最薄弱最怕痛的地方了。  

    我哼了一聲,這就是蔥頭的作風。  

    雖然花了力氣,可還是不討人開心!當年跟青溪就是這樣子,覺得累死累活,可是做的事又得不到青溪的認同!  

    雖然生氣歸生氣,可是抱著周刊的開心也不是假的。  

    “腿還疼不疼?”他悶聲問。  

    我拉起被子來看看:“不怎麼疼。青溪用藥還真舍得,都快結痂了。”

    再翻兩頁紙,哇,這麼美的插圖,蘆花浮水……這應該是細雨平原那里的沼澤吧?  

    真美……  

    “會留疤。”  

    我愣一下,他說:“會留疤。”  

    “留就留唄!”我才明白過來他說什麼:“我又不是女精靈,又不穿裙子!”  

    忽然想起來:“哎,要不你把我挪到客房去好了。青溪的那麼愛干淨,我要在這里住,回來他肯定得大掃除。”  

    “不用。”他目光一直看著自己的手:“你睡這兒好了。”  

    嘻嘻。  

    這個家夥,怎麼跟小姑娘似的學會害臊了?  

    難道是在青溪的床上坐著就不好意思了?  

    真純情耶。  

    屋里挺安靜的。在這樣安靜的房間里你根本想不到奇岩城中有那樣嘈雜的鬧市。我嘩啦嘩啦的翻著紙頁,哇,這張圖美……耶,這個八卦真的很新鮮啊……

    鼻子突然象是自己有意識一樣,呼哧呼哧動了兩下。我警惕地?起頭來,青溪正倚著門站著,嘴角含笑。

    啊,青溪討厭八卦周刊……更何況在他床上堆滿……

    糟了,被抓個現行!

    一邊趕緊把書亂七八糟掃攏在一堆,想拉被子蓋上。

    可是,青溪已經看見了啊……

    我抱著一堆周刊,不知道該藏起來裝沒事發生,還是直接把責任推給蔥頭。

    畢竟我是傷員下不了床,一看就知道這些不可能是我買來的嘛!可青溪也肯定知道蔥頭沒那麼無聊,喜歡八卦的一向是我……

    滿腦子胡思亂想,就怕他板起臉來說“沒收”。

    “餓嗎?”

    啥?

    一時反應不過來,青溪笑吟吟的把手里的東西給我看。

    舊磁壇子一打開蓋,我兩眼簡直是要放出星光!

    呀呀呀!蜜漬橄欖!

    我的最愛呀!

    “青……溪……”口水一流三尺長,兩眼放光,我長長伸出手去:“青溪……給我吃……”

    “還有這個,”他再打開第二個罐子:“喜不喜歡?”

    我簡直要哭出來了!

    “酒釀櫻桃……櫻桃……櫻桃……嗚,青溪快給我……”

    青溪笑笑,把兩個壇子往我面前一放,可是等我伸手時,又伸手蓋住了不讓我拿到。

    “青溪……”我的淚珠子已經在眼圈里打晃了,嗚嗚,小氣鬼,不就是在你床上看八卦周刊麼?你就讓我看到吃不到作弄我……

    “江江,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這些都給你,隨便你吃,不吃正餐也無所謂。”

    咦?我張大了嘴?這麼優厚的條件?

    “周刊和零食,你更想要哪一樣?”他溫柔的說。

    咦咦?

    青溪真的變壞了,怎麼問人家這麼個問題啊。

    難道非得跟他賭咒發誓以後不看周刊才給吃?

    嗚,可是……雖然最愛吃的東西擺在面前……可是要我以後都放棄精神食糧……這真是……

    讓人怎麼選啊!

    看看周刊,又看看美食。

    看看美食,又看看周刊。

    “能不能……”我小心翼翼舉手提問:“都要?”

    青溪笑出來:“江江,你夠貪心。”

    嗚,我也知道我貪心,可是我真的兩樣都愛啊……叫我放棄哪一樣,我都很痛苦啊!

    “真的都想要?”他追問一句。

    這還用問啊……我淚眼汪汪看著他,答案是當然的。

    “那你說呢?”他不再問我,轉過去問蔥頭。

    什麼意思?我吃個零食還得過五關斬六將重重審查才可以嗎?做什麼刁難我啊!

    趁其不備,我一把去抓橄欖。

    可是手剛剛要碰到可愛的美食,卻被人一把擒住了手腕。

    “死蔥頭!”我惡狠狠的瞪他。

    哼,收回前言,蔥頭這個家夥根本不是好人!

    嗚嗚,你要不伸手打岔,我就已經吃到了!

    “江江,只能要一樣的話,你要哪一樣?”他很認真的問出這個問題來。

    神經啊!

    除了當年青溪丟掉的時候,我還沒見過他這麼認真的眼神!

    搞什麼搞,周刊是我的生命,美食也是我的生命!

    “想不出來的話,就慢慢想想。什麼時候想好了,告訴我一聲。”青溪居然把已經到了嘴邊的美食又……又拿到了一邊,還對我溫柔一笑,照我看根本是溫柔一刀:“好好休息,病好之前,要好好吃正餐,不可以吃零食。”

    青溪……

    我死死盯著他,眼神里充份的說明了我現在的心情。

    你,好,陰,險!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蔥頭居然把我那堆雜志攏了一下,全抱了起來:“你傷沒好,還是先別看這些亂七八糟的了。”

    等,等一下。

    這是個蝦米情況?

    我一頭霧水,扯著被子,哀怨地看著他們奪走我的美食,我的周刊……

    嗚嗚,欺負人……

    等青溪轉頭走了一步,我哇一聲哭了出來:“嗚哇哇……青溪是壞人--蔥頭是壞人--你們趁人之危--趁火打劫--看我

    不能動就欺負我……嗚嗚,不給我吃的,不給我書看,我要去奇岩最高法院控告你們虐待病人!嗚嗚……不帶你們這麼狠的……嗚嗚,我要吃東西,我要看周刊……嗚嗚……你們欺負人欺負人……嗚,你們欺負人……嗚,你們是壞蛋……”

    “江江?”青溪坐到了床邊,我一下子抱住他腰:“青溪,你怎麼變得這麼壞……我只是在床上看看周刊,你也要作弄我……嗚,明知道我沒辦法只選一樣啊……我兩樣都要啦……”

    “都要?”青溪的聲音里,好象帶點笑意。

    “嗯嗯!”我大力點頭,生怕他端著美食跑掉,摟住他的腰的手要多緊就多緊。

    “兩樣都要?”

    “都要都要!”我生怕蔥頭真的抱走我還沒翻過的周刊,一邊抱緊青溪,一邊回頭,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看著他:“蔥頭……你不要走啦……”

    蔥頭看看我,又看看青溪,忽然笑出來。

    切,笑什麼笑,知道你牙齒白。

    那一厚疊的雜志,第二次扑天蓋地的向我砸下來。

    啊,多幸福啊……

    我想天天都這樣被砸……手里抱著蜜漬橄欖和酒釀櫻桃……被一堆八卦周刊掩埋……

    “你就是一只豬--”蔥又扭住了我的耳朵。

    “你才是豬!”狠狠不已的別過頭:“不許你碰我耳朵!好痛!”

    “聰。”青溪的聲音雖然不高,但是就是有種我永遠也沒有氣勢,死蔥頭跟聽了聖旨一樣,一下子就把手縮回去了。

    “青溪……”頭在他懷里搓啊搓:“青溪你最好了……”

    “那你還魚與熊掌兩樣都要。”青溪的聲音里帶著淡淡的笑意:“小江江有的時候的確是有點笨。”

    我嘟著嘴?起頭來:“青溪欺負我……嗚,人家那麼喜歡你,你怎麼老欺負我?”

    青溪嘴角彎彎,眉眼說不出的好看:“那你想讓誰來欺負你呢?”

    這話說得多奇怪。

    我松開纏抱著他的手,直起身來:“青溪,你和蔥頭不是一直很好嗎?”

    他點點頭。

    “真的很好?”

    他笑了:“你想說什麼?”

    “那……”我臉紅紅的,可是再讓他們這麼惡整,我小命兒遲早玩完:“你們應該早早兒一邊兒談戀愛去呀,別整天精力過剩的折騰我好不好?”

    蔥頭悶著不說話,青溪只是笑笑,把酒釀櫻桃倒在淺口的盤子里,拈了一粒給我。

    我手里緊緊抓著周刊,用警惕的目光看著青溪:“我……我真的兩樣都要的哦。你不可以等我吃了兩口再來說不行。”

    他穩穩的笑,櫻桃已經到了嘴邊,不吃的是笨蛋!

    我張口就把櫻桃銜進了嘴里,唔--好好吃--好感動--酒香濃郁,櫻桃軟滑……薄薄的皮膜里一包水,鮮得我差點連舌頭都吞了下去!

    “唔--”我感動的瞇起眼,如果我有尾巴這會兒一定沖著青溪猛搖:“好好吃……青溪,青溪……嗚,好好吃……”

    “江江?”他捏住我嘴角:“吐核。”

    “不要……”我吞下去了,才張口說話:“不要,核也好吃啊……”

    “你這小豬!”青溪在我鼻子上狠狠擰了一把。

    “青溪,我還要……”嘴巴張了開來,用乞憐的目光看著他。

    “小心,吃多也會醉。”他端著托盤,繼續喂我。

    “不怕……醉死才好!嗚……太好吃了,我想天天都被這個醉死!”

    “江江?”

    “唔?”嘴里塞滿美食,我模模糊糊的應他。

    “你覺得……欠債還錢,該是不該?”

    我又咽下一粒櫻桃核:“欠債當然要還,天經地義嘛!”

    “你有沒有欠錢不還過?”青溪問得漫不經心。

    “嗯?”我歪頭想想,不知道是不是櫻桃吃多了,真的覺得頭有點暈暈的:“沒有啊,我很少跟人借錢的。”

    “那有沒有別人欠你不還呢?”

    我貪婪地看著躺在潔白瓷盤里的一粒粒象紅寶石似的櫻桃,哪有心情去想問題:“沒有吧,我也很少借錢給人啊。”

    青溪的手生得真美,手指纖細修長,指尖晶瑩有點半透明似的,拈起櫻桃的樣子……真想讓人連櫻桃帶他的手指……一齊咬下去。

    “那,如果有人欠你一大筆錢,你不打算討?”

    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又不缺錢用……大多的時候都是直接說送給人,沒有說借,自然不用討還啦。

    櫻桃,櫻桃,好可愛,還有青溪的手指……

    哎呀呀,我真的,真的……咬著青溪的手指頭了。

    上面帶著櫻桃的酒香味,甜甜的,香香的,滑膩的……

    我含住櫻桃,舌尖戀戀不舍的卷著青溪的指尖不肯放。

    “青溪?”

    他的指尖與我的舌尖,象是黏黏膩膩難分難舍糾葛在一起。

    好奇怪……

    說不上來心里的感覺。

    青溪他從來不這樣的。以前跟他開這種玩笑,或者偶爾做點小動作調戲他一下,他從來都是會大方但是淡然的笑笑,然後客客氣氣把我拒之門外的。

    現在居然……

    居然……

    所以反而先退後的是我。

    “你沒發燒吧?”手自動的按到他額上去:“不熱啊……”

    “江江……”他湊過來,聲音很小,我得支起耳朵才能聽見:“我幫你收債,對半分,怎麼樣?”

    我是不是在做夢啊?

    那麼清高遺世的青溪,居然要當討債公司?還要分成?

    可是,我哪有什麼債權可以拿出來?

    “蔥頭欠你一筆帳,很久了吧?我們討回來怎麼樣?”

    我懷疑的目光看看青溪,又看看蔥頭。

    沒有啊。

    青溪輕輕笑了一聲,軟熱的唇忽然含住了我的耳廓。

    “呀……”我身子輕輕一跳,好象力氣都被他抽走了一樣。精靈的耳朵最脆弱敏感,不然怎麼可能被稱?風之子,又怎麼能捕捉到遙遠風中的一聲一息。

    “青,青溪?”臉滾燙熱:“別,別開玩笑……”

    “誰和你開玩笑了?”青溪的聲音很輕,可是一點戲謔的意思都聽不出來。

    “聰,”他松開我,朝蔥頭伸出手來:“欠債還錢,你有沒有話說?”

    咦咦咦?

    我沒看錯吧……萬年奇景耶!

    蔥頭那張扑克臉上,居然有點微微發紅!

    他居然在不好意思!

    他……這個,這個在惡人榜上連任十次榜首的蔥頭居然會臉紅!

    我睜大眼,還?手揉了几下。

    沒錯,沒看錯!他是在臉紅!

    “聰?”青溪的語氣淡淡的,好象在說天氣一樣的云高風清,可是因?認識的時間太久了,知道青溪這樣說話的時候,反而是不好惹的時候。

    每次他用這種語氣說話,我或者蔥頭,總有一個要被訓斥或者惡整。

    “想耍賴的話,也沒關系。”青溪的手臂伸過來抄起我的腰,順勢向後帶,我們兩個斜斜的仰在青溪那張寬大漂亮的床上,他一手輕輕撫過我的眉毛:“江江喜歡我嗎?”

    好,好曖昧……

    青溪什麼時候,學會這麼說話的……眼睛深深的,長睫半掩,看來……

    好……

    好誘人……

    “喜歡……”我半催眠似的說出這句話來。

    “我和蔥頭,你更喜歡誰?”

    嗯?腦子里有點暈暈沈沈,還是順著他的話向下說:“我最喜歡青溪了……”

    “我還。”蔥頭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好怪的腔調。充滿了不甘心,焦燥,窘迫,還有……還有……

    “那還啊。”青溪的聲音里……我應該沒聽錯,帶著濃濃的戲弄,還有點惡意:“還啊。是不是自己不會,要我幫忙?”

    “不,不用!”蔥頭嘴巴很硬的說。

    青溪靠在床頭,松松的攬著我:“好,那我們看看,他怎麼還出來。”

    還什麼啊?

    我真的不記得蔥頭有欠我錢……實在要算,只能說,他欠我三個耳光吧……

    青溪要他自打耳光麼?

    怪不得蔥頭這麼難堪。

    “其實、其實沒關系啦。”我結結巴巴說:“又不是他的錯……”

    “那難道是你的錯了?”青溪溫柔的橫了我一眼:“江江閉上嘴巴,乖乖聽話。”

    “哦。”

    我老老實實合上嘴。

    青溪好可怕。

    不知道是不是主教做久了,不經意的威嚴就在眉梢眼底。

    蔥頭慢慢?起手來,很慢很慢……

    唉,叫這麼個家夥自打耳光,的確是件不容易的事。

    慢慢?到頸子那里……

    真要,真要打麼?

    偷看一眼青溪,青溪……真是,真是手段高超!要換上我,怎麼可能整得這個家夥自打耳光。

    蔥頭的手又?了一下……

    唉,不是我不同情你耶……反正青溪讓你自己打,你就輕輕打兩下,自己給自己手下留情一點,不就好了?至于緊張得手都抖了麼!

    可是蔥頭那手沒再向上?,也沒有揚起來做出要扇自己耳光的姿勢。

    手指輕輕一動,解開了襯衫最上面的扣子。

    嗯?

    襯衫很漂亮,怕扯皺麼?

    的確是很精致的襯衫,應該是青溪給他預備的。青溪對穿著一向講究,這件衣服估計是在海音訂做的吧,領子邊上還有他名字縮寫的小小字母花紋咧,扣子是貝殼的,很精致細小。

    唉,蔥頭,你趕緊左右開弓兩下子了事不好麼!

    好象第一顆解開之後,第二顆就不困難。

    連袖扣也解開了,他一把將襯衫拉了下來。

    我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蔥頭里面沒穿內衣耶!小麥色的胸膛肌理強健,肌膚上有亮亮的健康的光澤,猛然一下子看到帥男露胸……

    我覺得,覺得,

    真的不自在。

    轉頭偷看青溪。

    他居然抿嘴一笑,手指點在唇邊,輕佻的吹了聲口哨。

    “不錯,身材還有點看頭。”他這麼說:“繼續啊。”

    青,青溪?

    這個,真是我認識的青溪嗎?

    好,好恐怖……

    趕緊回想我有沒有做過什麼太過份的事,有可能讓青溪對我也記仇的……趕緊想趕緊想……嗚,不妙,想來好象好多事情都讓他不開心過……他會不會也這麼報復我啊……

    拜托,蔥頭,你快刀軟亂麻,趕緊打啊。

    房間里現在這種氣氛……

    叫人好不自在!

    蔥頭的手,按在腰間,頓了一下,吸了一口氣,好象鼓足了勁一樣,松開了腰帶。

    我眼睛又睜大了一分。

    你、你打個耳光,還脫褲子做什麼?

    在看到蔥頭一下子褪掉長褲的時候,我猛地閉攏嘴,用力之猛差點就咬到自己的舌頭!

    這個那個……

    是蔥頭變態還是青溪搞怪?

    怎麼,怎麼還要全裸的打耳光嗎?

    不過話說回來,蔥頭的身材真不是蓋的!兩條腿矯健的一絲贅肉也沒有,修長漂亮又沒有那種讓人惡心的體毛……

    哎呀呀,我想哪里去了。

    轉頭看青溪的時候,他嘴角噙著一絲淺笑:“江江還滿意你看到的麼?”

    我騰一下子紅了臉:“青、青溪……這個,算了吧……”

    青溪溫柔萬分的一笑,將我抱到了身上:“江江……”

    “嗯?”

    “你好象曾經說過,在我的面前,你不會隱藏任何祕密,對不對?”

    我茫然點點頭。

    是說過。那時候在神殿那種冰冷沒人氣的地方,只有兩個人相依?命,青溪的笑容里總是帶著輕愁,?了讓他覺得安全溫暖,什麼掏心挖肺的肉麻話都說過。

    “那你說說,?什麼你背上的精靈彎月……不見了呢?”

    我一下子愣住了。

    彎月?

    “所有的精靈生來就有的,代表純潔血統的彎月……只會在失身後消失的彎月……”青溪抱著我,聲音無比輕柔:“江江的彎月呢?”

    我張口結舌。

    “江江的彎月,被誰摘走了?”青溪的笑容在此時此刻看來分外的溫存無害:“不是說對我沒有任何祕密嗎?說出來啊。”

    身後悉悉簌簌的脫衣的聲響歸于沈寂。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

    青溪怎么會知道?為什么?我跟誰也沒有說過啊?而另一個當事人根本就是醉得人事不醒,不知道自己做過些什么,也不會說出去……

    可這是怎么了?青溪怎么會知道的呢?

    這世上……到底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啊?

    這人未免太銳利可怕了也……

    屋里很安靜,只有三個人的呼吸聲。

    蔥頭的沈重急促,青溪的平緩悠長,我則是上氣不接下氣。

    青溪他……

    “聰,過來吧。”青溪放過我沒再追問:“讓我看看你還債的誠意夠不夠,我們又應該不應該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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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溪他怎麼什麼知道?

    我自己都快要忘記了的事,青溪怎麼會知道的?

    身後的床褥向下陷,青溪溫柔的笑著,把我向後輕輕推。

    呆掉的我,就這麼向後倒,被身後的人張開手抱住。

    蔥頭身上……

    沒衣服!

    我的臉轟的一聲燒起了火!

    青溪含笑俯過身來:“江江……”

    “啊,啊?”我慌亂得不知所以然,青溪的指尖伸進來在我的唇邊輕輕划動,癢癢的,麻麻的,還有,不知所措的感覺一下子全涌上來。

    “說好了,討來對半分成。”青溪笑的模樣象一只狐狸:“你先來吧。”

    我……先……來?

    這三個字我都聽懂了,可是合在一起,我愣是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青溪身子直了起來,手越過我,推著蔥頭向後仰倒:“江江,來看。”

    “看。”

    他的聲音很低,充滿了我說不出的味道,象是一根線,在皮膚上慢慢的,輕輕的纏了一圈又一圈。

    “江江,看。”

    青溪按著蔥頭的手腳,眉梢眉角都有一點懶倦的意味:“看看這個顛倒無數少男少女的美男子,現在可是乖乖的任你處置哦。江江想先吃哪一部分?”

    我咬住下唇……

    蔥頭躺在雪白床單上的樣子……

    真的,真的……

    天哪,我說不上來,可是覺得渾身的血都往頭上沖,耳朵里好象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似的。

    蔥頭俊美的臉龐紅暈汗濕,劍眉斜飛,明亮的眼睛眨啊眨的,就是不跟我的視線對上。往下看,天……

    我,我都不知道……

    蔥頭他怎麼可以這樣性感啊!

    “江江過來啊……”青溪的聲音說不出的魅惑:“把這個漂亮的家夥吃掉……好不好?”

    “……好啊……”我茫然的向前傾身,伏在了蔥頭的身上。

    蔥頭輕輕吐了一口氣,象是呻吟似的。

    熱……

    好熱……

    我真的開始吃了。

    從頭開始,一點一點的細細的咬噬吮咂,那肌膚光滑得象緞子,可是下面包裹的肌理又彈性柔韌得不象話,那種滑而彈的感覺,象是要反咬住你的唇舌一般,讓人欲罷不能。

    “嗯……”蔥頭身子緊繃,還是逸出一聲不克自持的呻吟。

    青溪斜臥在一邊,慢慢撫弄我的頭發。

    “江江真的很溫柔……”青溪忽然說:“我都有些嫉妒你了哦,聰,你得到的都是第一次的江江,不管是由誰主動,第一次總是你的。”

    我愣了一下,停了下來。

    “青溪?”

    迷惘地看著他。身體好熱,不知道是酒精還是什麼,從身體里一直燒出來,燒得我沒法兒思考。

    “江江……”青溪吻上我,極盡纏綿:“江江……”

    “青溪……”我扯著他的單衣,心里狂亂找不到方向:“青溪,我喜歡你,也喜歡蔥頭……可是,可是……”

    “我們也是喜歡著你。”青溪的指輕輕點在我的唇上:“喜歡聰慧的你,喜歡傻氣的你,喜歡倔強的你,也喜歡軟弱的你。江江是獨一無二……還記得在精靈村的外面我們相遇麼?”

    記得啊……

    在陽光下,耀眼的蔥頭,和文雅的青溪……

    不打不相識的相逢……

    那時候,青溪笑著和我一起作弄蔥頭……

    隱隱約約的遺憾,爲什麼這麼晚才遇到這樣的兩個人……

    那樣充滿力量與陽光的聰,還有溫柔的象是穿透一切的月光的青溪……

    “在一起,好不好?”不知道是誰的聲音,在耳邊問出來。

    巨大的狂喜,還有滿滿的不置信……

    我……

    可以……

    得到嗎?

    可以得到,一直一直想要的嗎?

    象陽光,象月光一樣的兩個人……

    命運怎麼會對我這樣的好?這樣的人,即使只有一個讓你遇到,也是最大的恩賜……

    我……

    竟然可以和他們在一起嗎?

    “江江。”青溪的吻落在眼睛上:“江江,我們在一起,好嗎?”

    “嗯……在一起……”

    明明是幸福得要死掉了,可是還流眼淚。

    青溪笑得極溫柔,吮掉我的眼淚。

    “來,江江,吃好吃的。”

    這個好吃的,當然……

    不是說的我的橄欖和櫻桃。

    我的腿還是不大方便,所以……

    青溪在一邊,呃,幫我。

    幫我按住著蔥頭不讓他亂動。實際上那個家夥雖然臉很紅眉毛打結,還算乖,沒有要掙扎反抗的樣子。我在他胸脯上趴好,亂摸亂親了一把,蔥頭呼吸微微有些亂,下面有點硬起來,頂在我的腿上。

    “你也很有感覺啊……”我笑瞇瞇:“是不是我的技朮不錯?”

    他瞪我一眼,沒有對我的技朮問題發表意見。

    可是等我的手滑過他的腰部向下摸的時候,他臉色瞬間難看到極點,漲得紅紅的,紅的我都怕會滴出血來。而且剛才那個有擡頭之勢的小東西,又迅速軟了下去,惹得我直想發笑。

    青溪斜倚在一邊笑:“江江動作快些啊,慢吞吞的聰也會等得心焦了吧。”

    蔥頭僵得象塊木頭,身子繃得緊緊的。我的手摸到下面那個入口的時候,他猛一顫。

    “不怕……”我忍著笑安慰:“不要怕,我會很輕很輕的,不讓你太疼。”

    青溪在一邊掩口笑,遞給我……輔助用品。

    等我沾了蜜露的手指探進去的時候,他簡直面色如土,眼睛緊緊闔了起來,下面絞得死緊,害我手指卡在那里進出兩難。

    青溪有一下沒一下輕吻我的肩背和頭發,還有閑情指點:“江江親親他嘛,讓他放松一下,看嚇成這樣,真有負你十大惡人之首的稱號啊。”

    可憐的蔥頭,汗如雨下,把身下的床單都打濕了。

    “笨蛋哦……”實在看他可憐,我放輕了動作,湊上去小聲說:“我給你念個催眠好不好?你睡一覺,我已經做完了,省得你這麼難過。”

    他張開眼,居然還在嘴硬:“你要做就快做,哪來這麼多話說。”

    死笨蛋,體貼你還不領情!

    蔥頭開始咬嘴唇了。喉頭一動一動的,樣子說不出的……可愛。

    青溪和我你看我我看你,實在很想笑。

    說他笨他還不服氣。

    剛才貼在一起,他光顧緊張,都沒注意到,其實我……

    沒有性起。

    不是不給他面子,當然蔥頭很漂亮也很性感。

    可是看他這麼別扭的樣子,我只覺得好玩。

    其實要說狡猾……青溪比我和蔥頭,都要技高一籌吧……

    “青、青溪。”我覺得全身的血都往一個地方涌過去。

    “我不玩啦。”我有點結結巴巴:“蔥頭都嚇成這樣啦,也可以了。”

    “你以爲我只想嚇嚇他?”青溪的表情好象我是在說什麼不得了的笑話一樣:“誰跟他開玩笑。”

    我的腿還不大能支撐身體,青溪引導著我……

    “不,不要啦!”我慌慌張張:“青溪,不要啦!”

    蔥頭也睜開了眼,微微撐起上半身,一雙眼亮得讓人不敢直視。

    “江江?”

    我身子向後縮了縮:“玩玩就好啦,我也不是真要……算啦。”

    “笨蛋江江……”青溪長嘆息:“早就知道,你雖然看起來一臉機靈相,其實是個小笨蛋,不比蔥頭這個傻瓜好到哪里去。”

    大汗。

    這話說得……好象衆人皆傻唯他精明一樣。

    忽然間腰間一緊,蔥頭的手一下子抱上來,把青溪和我一起扑倒在床上。

    “喂--”我雙手并用想撐起來,可是三個亂滾在一起,實在很難辦到,更何況我的腿完全使不上力:“死蔥頭你別瞎鬧!”

    “我瞎鬧!”他的眼睛分外明亮,里面一把怒火熊熊:“你們就不瞎鬧嗎?青溪,早上明明說的好好的,讓江江自己想清楚,現在卻弄到一團亂。“

    青溪不慌不忙,雖然三個人纏在一起手腳要打結似的亂,可是他依然氣定神閑:“怎麼?因爲要被江江抱,不甘心是不是?”

    蔥頭聲音好象小了一點:“不是。但是你……”

    “你喜歡江江時間也不短了啊,剛從監獄里出來,跑到神殿,頭一句話說的什麼?你再跟我說一次!”

    蔥頭聲音又小了一點,臉色青白紅色輪著閃:“那,那是……”

    “說不上來了是不是?”青溪笑一聲,推他一把直起身來:“就憑你這塊料,還說喜歡我和江江兩個人?你不覺得你太異想天開?好吧,就算江江也喜歡你,我也沒話講。那你拿出點誠意來,讓我看看你對喜歡的人的表現啊!只是讓你脫衣服被抱就別扭成這個樣子?你要我相信你是真的能讓我們兩個人信賴的嗎?”

    蔥頭在青溪溫柔的聲音面前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我睜大了眼。

    哎呀,蔥頭居然……說過那樣的話。

    “來,江江。”青溪把我抱住:“不要理他,我們來親熱吧。”

    蔥頭哎了一聲,手伸到一半又頓住,青溪回過頭來很溫柔地說:“你不要來煞風景,不然我可對你不客氣。”

    蔥頭怔在那里,臉上一陣紅一陣青的樣子實在夠傻的。

    可憐的蔥頭。

    青溪的厲害,難道你今天才知道啊!

    “唔……”我訝異的聲音,被青溪溫柔的吻含了去。

    臉上火辣辣的。

    青溪……在吻我!

    腦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好象在夢里,已經有這樣的感覺,說不上來是悲是喜,一動也不敢動。

    溫柔的青溪,有著威嚴的慈悲的眼神的青溪,嘴角含笑神情卻凜然不可侵犯的青溪,會在淡然的笑容里掩藏傷痛的青溪……

    讓我愛到不知如何是好的青溪……

    心里渴望得要命,卻不敢伸出手去觸碰的青溪……

    他終于松開我的時候,我在他懷里軟得象一癱水。

    青溪俊臉微紅,我手腳無力,蔥頭眼睛睜得老大,呼吸粗重。

    真是……怎一個亂字了得!

    “青溪……”蔥頭咬咬牙,象是下了很大決心:“我欠的,我還!你答應的事,也不能賴!”

    青溪大大方方點頭:“好,請還來,我們一定欣然笑納。”

    蔥頭臉上全是尷尬迷亂的神情,慢慢的……

    我倒吸一口氣。

    這是做夢也夢不到的……

    香豔,刺激,綺麗而不可思議……

    蔥頭,居然會這樣,雌伏……

    “去呀……”青溪推了我一把:“這種機會只有一次,過了可再沒下一次了。”

    我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人。

    一頭紅發凌亂似火,漂亮的身體上一層細汗,臉龐暈紅俊美……

    這是當年橫掃精靈村,連天璣的風頭都蓋過去第一戰士耶……

    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人類戰士……

    雖然壞脾氣,雖然莽撞,雖然有的時候腦子會拐不來彎……

    可是他也溫存,也會柔情,也會在你傷痛的時候遮風擋雨給予安慰……

    “蔥頭……”

    “聰……”

    “聰……”

    我記得你背著我感覺……

    寬而有力的背,象是可以撐住我整個世界一樣……

    在失去滄海的時候,在傷痛無力的時候……

    是你撐起了我……

    一次又一次遇險的時候,共同患難吃苦的時候……荒野里寂靜無人,只有彼此呼吸的那時候……天地間好象只剩下星星,還有,彼此。

    會在夢里念菜名的你……會睡到中夜突然抓著刀跳起來狂舞,然後再呆呆搔頭倒下繼續睡的你……

    會在看到人類法師,瞬間失神的你……

    “聰……”

    好象,已經喜歡你這麼久了……

    閉起眼睛,全心全意的感覺著,緩緩的動作著。

    象是夢境,可是無比真實。

    熱,好熱……

    抓不住理智,也找不到力氣。

    雙腿一軟,我從他身體里滑了出來,一下子斜斜的伏倒在一邊的床上。

    “江江!”

    兩個人同時扑了過來,還是蔥頭離得近一些,一把將我抱住。

    青溪摸摸的我的額頭,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遍,有些哭笑不得地說:“小江江……”

    蔥頭急著問:“怎麼了?傷勢又重了?”

    青溪一手揉揉額角:“他太虛弱,一時脫力了。”

    我仰面躺著,三個人,六只眼,面面相覷。

    真是大烏龍!

    蔥頭漂亮的身體……

    嗚,就坐在旁邊,一副毫不設防的姿態……

    嗚嗚,太,太折磨人啦!

    人家第一次,第一次這麼,這麼激動……

    居然,居然因爲體力不夠而半途熄火……

    嗚嗚……

    好舒服……

    嗚嗚……

    好難過……

    青溪的手指好邪惡,又好溫柔……

    “唔嗯嗯……不,不行了……”

    “呀呀--啊--”

    我……

    這次是真的沒力了。連喘氣都很費力的,胸口無力的起伏著。

    青溪很曖昧的擡起手,把上面亮晶晶的東西展示給我看:“江江……”

    “嗚--”我眨眨眼,連眨眼都覺得好累:“好累哦……”

    “小江江真的很可愛……”青溪低下頭來吻我。

    “嗯嗯……”我身子不安地動了一下:“蔥,蔥頭,你,你在摸哪里啊!”

    紅發掩映著一雙賊亮的大眼:“我在摸江江啊。”

    居然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還給我偷換主題!

    “你,你別亂摸……”我抓到一個很正當很充份的理由:“我很累啊……”

    “知道你累了,你不要動,我來就好。”他舔舔嘴角,曖昧得不得了地說:“欠你的我已經還了啊,現在我要抱抱江江……”

    “青、青溪。”我有氣無力的驚叫:“他,他欺負人!”

    青溪居然還我一句:“江江這麼可愛,連我也很想欺負你一下呢。再說蔥頭剛才怎麼說也算態度良好,你就給他甜頭吃吃又怎麼樣?”

    又?又怎麼樣?

    我氣噎:“那你怎麼不給他吃吃看!”

    青溪嘴角揚了起來,笑容柔似春風:“江江好象還不太累,很精神啊……”

    大汗。

    他一露出這種笑容,我就覺得背上涼氣嗖嗖。

    “江江……”

    根本沒辦法掙扎,青溪把我拉近了,抱在懷中,輕似蝶觸般的親吻,一點點細碎的落在額上,發上,眼上,眉上,鼻尖,唇角……

    “青溪……”聲音消失在他的他的唇舌間。

    綿密深切的吻,象是要一直探入到彼此的靈魂里一樣。

    手不自覺的圈上了他的頸子。

    青溪……

    溫柔的青溪,一雙水樣的眼,象是可以看透一切,包括人心中最隱密的角落,還有,那些許許多多不能說出口的,愿望。

    在神殿里那些真真假假的調情,撥動了誰的心弦?那些過往的時光,積澱下了誰的愛恨?

    “青溪……”手滑進他的衣裳里面。

    青溪的肌膚滑膩,溫軟,與蔥頭的全然不一樣。象是美好的東方的古玉,那樣溫潤不耀眼的光澤,象是碧藍海水中靜靜的一顆珍珠,不語,動人。

    青溪的單衣也褪了下來。

    還是記憶中那個美麗的身體,肌膚光潔細膩,曲線美妙而聖潔。

    令你沒辦法在面對這個身體的時候,想到欲望。

    可是我想過。

    真的想過。

    那時候天很熱,青溪的房間背陰,比我的房間涼快得多,所以常常跑去,賴著睡一個午覺。青溪真的很有神官風范,那樣熱的天,領口的扣子都扣得嚴嚴的。

    他在窗前讀書,我躺著床上,瞇著眼睛看他。

    陽光照得那件白色的襯衫成了半透明的,他的身體就在那朦朧的霧里,優美的頸項,挺直的腰背,散落的被日光映成金色的發。

    那時候突然有吻他的沖動。

    咽一口口水,翻一個身,睡覺。

    手里有一個小小的鐵牌子。

    那是第一個人的名牌。

    在手里緊緊的握著,把掌心硌得隱隱生疼。

    心里,也在隱隱的疼。

    所以,手攥得更緊。

    疼一點好,把理智找回來,別一時睡迷了眼。

    青溪不是可以寄托那種污穢心思的人。

    還有,冬天很冷的時候。

    精靈都很怕冷。

    秋風吹著都打戰,不要說是下了五天沒停的大雪。

    壁爐里的火苗一跳一跳的。

    可是覺得那火一點兒也不溫暖。

    半夜里爬起來去敲青溪的門。

    他居然沒有睡,只是坐在床頭看書,壁爐里火苗熊熊。

    擡起頭來笑的時候,覺得好象所有的寒冷都被擋在門外了。

    “就知道你會來。”他微笑著說:“我多拿了一捆柴來,可以燒足足一夜。”

    他掀開被子,我就一下子跳了進去,牢牢抱著他,汲取溫暖。

    “青溪青溪……”我含含糊糊地說:“你真好……”

    “不是真好,是真暖吧。”他笑笑,摸摸我的頭發,把被角掖好,繼續就著壁爐里跳動的火光看書。

    “什麼書啊……不要看啦……”我打個呵欠:“明天又有早祭……我恨月初月底……這麼冷,誰能爬起來啊……”

    “詩集。”他輕聲說:“吟游詩歌。”

    “是嗎?”我閉著眼,有一句沒一句地說:“我沒怎麼看過這種書,好看麼?”

    “是《在亞丁星空下》,你應該也聽說過吧……”

    睡意朦朧,聽到青溪輕聲念:“年少的時光,你去了哪里?…………我的青春,你去了哪里……我的勇氣與熱情,在時間的河中,漂走了,漂遠了,只剩下麻木的眼睛……”

    “不好聽……”我抱怨,伸手摟著他的腰,頭在枕上蹭啊蹭。青溪一定有沐浴過,身上淡淡的皂香說不出的溫馨好聞。

    手在他身上慢慢摩挲,不知道什麼時候滑進了衣服里。

    慢慢摸啊摸……

    突然象被蛇咬到一樣縮了回來,裹緊被子,面向床里。

    青溪輕聲喚:“江江?”

    我不應聲,呼吸放得平緩規律。

    “睡得真快。”他輕輕笑了一聲,繼續翻書。

    紙頁沙沙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響著。

    青溪……

    青溪……

    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放到了床上,青溪分開我的腿的時候,還是很溫柔的問了一句:“可以嗎?江江?”

    我沒說話,只是很柔順的,主動的,向他打開了身體。

    蔥頭的手繞過來,握住我脆弱的地方。

    “小江江很不乖……剛才面對我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可愛的表情……”

    他有些不甘心似的說。

    我咬住下唇,把一聲呻吟咽下去。

    青溪的身體潮熱的厲害。肌膚相觸的時候,熱汗也沾觸在了我的身上。

    只能被動的吸氣,呼氣,再吸氣。

    手指無力的捉緊了身下的床單,絞團在一起。

    蔥頭的手摸了過來,扣住手掌,與我交錯著指,握在一起。

    他的另一手,覆蓋著我的前端,緩緩的按揉,紓解我的緊繃,給我另一種,與青溪不同的感覺。

    青溪象潮水,一波一波涌上來,熱力與昏沈。

    蔥頭的感覺,卻象是燎原之火。

    一星一點,卻熊熊之勢。

    可以把人燒成精光,灰燼都不會留下。

    我身子向後弓起來,頸子無力的伸展後仰,象是一把已經被拉到極限的弓。

    不斷堆積的柴薪,終于爆成一把大火。

    瞬間燃燒。

    什麼也不剩。

    我叫出來。

    我知道自己張開了嘴,喉嚨里傳出類似嗚咽的聲音。

    在青溪和蔥頭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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