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瓔不知道,其實他酒量也好,平時滴酒不沾,是怕身子撐不住,他想把身子養好些,等聶瓔歸來,誰知等到最後,等到的卻是他跟別的女人聯姻的盛宴!
所以,現在已經無需擔心了,撐了這麼多年,他累了。
聶瓔臉色更加陰沉,冷笑道:「我看不出你在為我開心,我只看到大庭廣眾下你輕浮不檢的樣子,你應了婚事,有了女人,已經不再需要我,所以便把劍還給我對不對?」
「輕浮?」輕輕重複,咀嚼字裡行間的苦澀含義。
胸口裂心的痛,是聶瓔在折磨他,用輕淡淡的話語毫不留情折磨他的心。
「我已成年了,找女人並不為過,二皇兄未免管得太寬了!」
他淡笑著轉身離開,胳膊卻被抓住扯了回來,聶瓔冷聲問:「你的命玉呢?」
領口處沒有那塊從不離身的命玉,因為他摘下來了,他不再信什麼鎮命之說,若人的命運需要一塊小小的玉來改變,不是太可悲了嗎?
「你送給了哪個女人?馬上要回來!」
「與你無關!」
他被聶瓔扯著摔到旁邊的床榻上,親吻重重壓下,帶著野獸捕噬時的凶殘,讓他恐懼。
衣衫被撩起,手在他身上肆無忌憚地遊走,瘋狂而暴烈。
「為了討女人歡心連命都不要,你都不珍惜生命,那我這些年的堅持又為了什麼?」
尖銳的話語利刃一般穿透心扉,他所能做的唯有撐起最後一份自尊。
「你的事與我無關!」
聶瓔冷笑起來。「是啊,與你無關,一切都與你無關,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既然你不在乎我,那麼,我又何必在乎你?!」
劇痛從身下傳來,帶著瘋狂的利刃瞬間將他的身體劈成了兩半,沒有憐惜的溫存,只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痛,全身乃至那顆心都在痛。
所有反抗在男人的暴力下顯得那麼可笑,他咬緊牙,任由那份痛在身上遊走,一次次,隨著男人的律動不斷撞擊著他的心。
這裡是他和聶瓔的寢宮,他曾不止一次幻想過和聶瓔在此溫存,但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毫無憐惜的對待,有的,只是瘋狂的索取和放縱。
胸口越來越痛,血腥的味道溢出了嘴邊,順著臉頰慢慢流下。
「小珞……」耳邊傳來驚慌失措的呼喚,好半天才將他的神智換回。
他掙扎著從床上爬起,理好凌亂的衣衫,聶瓔臉上寫滿懊悔,顫抖著手想來扶他,被他冷冷推開。
他靠在床邊,讓自己盡量可以平靜地說話。
「命玉我沒有送人,只是不想戴了而已,因為我活夠了!也許當年父親過世時,我就該陪他一起去的,我想那樣我一定快活得多!」
之後怎麼回的王府他記不清了,只記得倒在床上,陷入昏迷前,對侍童道:「不許找太醫,不管我發生任何事!」
再醒來時,周圍藥香繚繞,一直負責為他診病的何太醫守在床前,侍童沒聽他的吩咐,是因為聶瓔的威逼。
洞察世事的老太醫什麼都沒問,只告訴他聶瓔一直守候著他,直到被皇命催促去追捕七皇子,才不得不離開。
在他昏迷期間,發生了許多事,七皇弟被追捕,太子被軟禁,山雨欲來風滿樓,他知道,有張陰謀的羅網將他們所有人都罩在了裡面。
聶瓔很快就回來了,他正在沉睡,恍惚中感到有人上了床,從後面將他緊緊擁住。
「別恨我好嗎?」
他下意識地去躲避.卻被擁的更緊。
「即使恨,也不要恨太久,因為我找到冰蟾了,你的病很快就會痊癒,開不開心?」
語調很輕鬆,卻異常嘶啞。
他心中一動,道:「太子和七皇弟都對我很好,如果你答應不傷害他們,我就原諒你。」
聶瓔沉默半晌,手撫他的鬢髮,笑起來。
「怎麼會呢?我是永嵊的將軍,守護他們是我的責任,守護你,也是我的責任!答應我,別再說那些不珍惜生命的傻話,好好活下去!」
撫摸他的手很輕柔,讓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聶瓔坐在廊下,拂拭愛劍的動作。
熟悉的胸膛讓他找到安穩的感覺,倦意湧上,迷糊中隱隱聽到無奈囈語。
「多想,這樣一直陪著你,即使被你怨恨……」
再見聶瓔,是他中毒垂危之時,那時,他才明白當日那番話的真正含義,也感受到聶瓔在說那話時,心裡充滿的絕望。
他為了救自己,用生命和皇叔交換了冰蟾,真是個傻瓜,自己這麼多年撐著病體只是為了他,若他去了,那自己對這塵世還有什麼好留戀?
把命玉給聶瓔戴上,這是自己所有的感情,這次,絕不允許他再拒絕。
淚眼中感到有只顫抖的手撫上他額頭。
「小珞,一個剛甦醒的人沒精力安慰你,所以,別哭了。」
似曾相識的話語,讓聶珞笑了起來,他知道自己祈禱成真,聶瓔為他回來了。
雙手緊握,定定看著聶瓔。
「給你一個照顧我的機會,以後不許再離開!」
回到王府後,因為勞累,聶珞躺了兩天,用冰蟾做引的藥他已服了,藥效似乎不錯,沒像以前那樣纏綿病榻。
聶瓔也向父王交了帥印,言明自己要長留京師,他住進了聶珞的府上,說辭是,兩人都大病初癒,住在一起方便照顧。
沒人再提那位羌月公主,直到一天赫連求見,聶珞才想到二哥還有位未婚妻。
聶瓔去了聶琦那裡商討登基大典的事,聶珞心情複雜地請她進來。
赫連面帶傲然,上下打量他許久,才道:「我早就知道你這個人,甚至在來之前,還想殺了你,可是現在,我卻希望你長命百歲。」
聶珞大感意外,「為什麼?」
「因為你若有事,聶大哥一定會陪你一起去。我喜歡他,不想看他傷心。」
赫連笑了笑,又道:「我們做筆交易吧,我無意中聽到的一個秘密,這件事我想聶大哥一定不會說,那個狐狸太子更不會說,我告訴你,條件是你答應我一件事。」
「我不會把二哥讓給你的!」
赫連撲哧一笑:「我不要聶大哥,別人轉手的東西我才不稀罕,我要你!」
「啊?」
「我住進你的王府,你要每天陪我,寫詩作畫,騎馬踏青,什麼都好,就是不許陪聶大哥。」
聶珞越發奇怪,「當然可以,只是,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追了聶大哥兩年,都得不到他一顧,我想讓他嘗嘗被心上人忽視的感覺,光是想想他生悶氣的模樣,我就覺得很開心了。」
聶珞看著赫連,她笑得很甜,卻讓人心疼。
這個爽直率性的女子啊,必是愛極了聶瓔,才捨不得他有半點兒傷心,這樣做與其說是報復,倒不如說是想多記住些有關他的事,哪怕,只是生氣的表情。
他點點頭:「好,我答應你。」
聶瓔回到府時,已是日暮時分,臥室裡沒有點燈,他剛推門進去,就被人用力摟住,淡淡藥香傳來,是他最珍惜的人。
「怎麼了?」
回答他的是送上來的顫抖的雙唇,聶珞緊緊抱住他,吻得那麼青澀,卻輕易燃起他心中所有的熱情。
「抱我,二哥,我想要你,現在……」
話說得語無倫次,卻清楚表達聶珞的心境,聶瓔回應了他的吻,遲疑道:「你的身子……」
「我很好,很好,二哥,回應我!」
軟榻承受了纏綿在一起肢體的重量,衣衫褪下,熱吻像火,在聶珞體上一處處點燃,肆虐的熱情在空中瀰漫,埋首聶瓔頸間,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放肆的耕耘,眼淚因劇烈的律動不由自主淌落,那是徹人心肺的歡欣。
男人的汗滴隨著交纏部位溢到他身上,帶著熱情時固有的麝香氣味,讓他心醉。
『你可知為何太子不顧忌聶大哥的兵權?那是因為他們的約定,五年前聶大哥離開京師時,對太子說,他可訓練出最強的軍隊,永鎮邊陲,條件只有一個,在他離開的日子裡,好好照顧你,等他找到冰蟾,他會回來找你,將兵權拱手相讓。
你真以為太子對你的照料是出於他對你的關心?他只是看出你有利用價值,即使是現在,太子也不想放你走,有你在,聶大哥就一定會幫他,有強將為他掌領兵權,他的江山固若金湯。』
淡淡話語在腦海裡不斷迴旋,和靜夜中傳來的喘息聲糾纏到一起,緊抱住聶瓔,吻著他火熱的肌膚,聶珞顫抖的聲音問:「二哥,我該如何做,才能報答你的這番深情?」
聶珞的熱情讓聶瓔深感意外,原以為那場暴力情事後,聶珞會排斥他很久,沒想到這麼快就接受了他,像不知饜足的小獸,纏著他,哄著他,一次次接受他熱情的挑戰。
情慾的發洩讓人滿足,吻著慵懶蜷在懷裡的情人,聶瓔道:「以後別再叫我二哥了,我們現在這種關係,聽起來很奇怪。」
「不,你是我的二哥,永遠都是!」
赫連如約,來聶珞府上住了幾天,在攪亂一池春水後,終於心滿意足地離開,鬱悶了幾天的大將軍總算開了顏,準備跟情人好好敘情,把這幾天的空白補回來。
「不行啊,二哥,你中毒昏迷時,我曾許願保佑你,現在你好了,我要去還願,齋戒沐浴,以示誠心,那事先放放,反正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也不急於一時。」
想到自己昏迷時,迷糊聽剄聶珞求的觀音如來玉帝大尊,還有那些叫不上名的各路神仙,聶瓔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不會是打算一家家的還願吧?」
「是啊,二哥,我們越來越心有靈犀了。」聶珞笑著拉過他的手,「一起去吧。」
雙手相執,眉間含笑,乖巧的模樣一如當年。
風起長廊,捲起沉靜思緒,依稀看到那個小人兒站在廊下,脆生生的聲音說:「二皇兄,我們做朋友吧!」
那時起,他就知道自己放不下了。
陪伴他,疼愛他,守護他,願為他傾盡自己所有一切,只是為他!
番外二
第一百零一次謀殺
對面有位紫衫公子翩翩走來。眉眼輕佻,步履輕飄,證明此人長期沉迷酒色,身子已被淘空,那點兒內功有等於無。刺殺這種軟腳蝦簡直有損自己的英名。
這是他第一百次任務,百,是一個新的開端,在失敗了九十九次後,這次,他有自信一定會成功。
他是殺手,紅塵的殺手。紅塵,江湖上最厲害殺手組織的名字。
曾經有句話——只要你還身處紅塵中,就逃不開紅塵組織的追殺!
不過……那都是過往雲煙啦!自從他主子、紅塵的主人和親親愛人雙宿雙棲後,紅塵的聲望在江湖上就大不如以前。
而他,也因封劍了三年,早在殺手排行榜上名落孫山,現在重出江湖,才體會到現實的殘酷。殺手這行實在太興隆了,興隆到像他這樣的三流殺手走在大街上,一個招牌砸下來,至少壓死兩三個,沒壓死的那些一定是一流群裡的,才能在千鈞一髮間從容躲過。
接生意的叫價聲比梅花渡街頭的菜場還熱鬧,憑他這小巧身材、娃娃臉型,能搶到生意已經很不錯了。
當年的百萬酬金是不敢想了,有個百兩,就要偷著笑了,在被某人胡攪蠻纏,而導致他九十九次失手後,酬金更是一路直下,這次,就只有二十兩,還是扯碎上衣,踩破長靴,外帶出賣色相,把幾個對手迷暈後,拼下來的戰績。
二十兩!媽的,人家張屠戶宰頭豬叫價也不止二十兩,他居然還不如一個屠夫!
所以,這次一定要成功!
小萄握握袖間短刃,臉上堆起微笑,迎上前去。
短刃薄如紙,軟如緞,錯身間貫入對方心臟,可一刀致命,甚至,技巧達到,連血都不會出。月黑殺人夜,那是外行說的話,鬧市裡,擦肩而過間殺人於無形,才是殺人的最高境界,主子語錄第二條——殺人,是門優雅的學問,有技巧的出手,可以讓獵物在瞬間得到撞擊的快感,不是恐懼,而是快樂。
現在,主子把這門學問都用在床上了,讓情人獵物得到快感,快樂的喊聲從天黑叫到天亮。
獵物越來越近,嗜血興奮湧上,心跳反而靜下。冷靜,是殺手最基本的條件。
短刃握與掌中,嘴角劃過漫不經心的微笑,擦肩而過時,右手送出,逼近對方心房。
「哎喲!」慘叫聲把小萄嚇得一哆嗦,手掌上黏稠稠的,不是血,而是兩個碎雞蛋,半個雞蛋殼還貼在他手背上。
發出慘叫的是個挎雞蛋籃子的老太大,揪住他大叫:「臭小子,賠我的雞蛋!」
耳朵被震的嗡嗡響,嚴重懷疑這老太大練過獅子吼,鬼才知道雞蛋怎麼會飛到他手上,不對,雞蛋不是問題,問題是他的獵物……
「小萄,這麼巧?你也來趕集?」
手腕被緊握住,說話的是個相貌英挺的男子,還一臉欠打的笑,正是破壞了他九十九次任務的元兇霍青。
突然明白那莫名其妙飛來的雞蛋是怎麼回事了。
這傢伙是狗!
「幾十里外的集市,你怎麼嗅來的?」小萄從牙縫裡擠字,眼神還不忘盯住那個剛走過去的獵物,他的二十兩馬上就要打水漂了。
右手被握住,出左手,他左手的彈指神功也不錯的,這個距離絕對下手不留情。
神指彈出,獵物沒倒,老太太籃裡的雞蛋倒碎了三個,換來一聲怒罵:「你這個挨千刀的免崽子……」
兩手都被霍青抓住,腦門上挨了老太太一記鍋貼,小萄大怒,早把那二十兩拋到了九霄雲外,拾腿掹踢霍青下位,被他橫腿擋住,一攔一架,於是對面那籃雞蛋整個飛上了天。
兩人對視,都從對方眼中捕捉到「慘了」的眼神。
見老太大抬腳抽鞋底,霍青慌忙掏出一兩銀子扔過去,拉著小萄就跑。
跑出好遠才停下,霍青笑道:「沒事了沒事了,那老太太沒這麼快的腳力,哎喲……」
小腿被狠踢一腳,跟著腹上兩拳,小萄邊打邊罵:「我好不容易才搶到的生意,二十兩,你賠我!」
「我賠賠賠,你想要,二十兩金子我都賠給你,打輕點兒。」
「不是錢的問題!混蛋,加今天這次,這五個月,你一共攪黃了我一百次買賣,我一世英明都毀在你手裡了。」
「你有什麼英明?嘿嘿,你以前只是個小內侍……」
頂嘴的下場是嘴角挨了一記豹……不,貓拳,雖然張牙舞爪,但貓永遠是貓,最多是只小野貓,麻辣辣,香噴噴的小野貓。
小萄停下拳頭,狐疑地看霍青。
臉相癡呆,傻笑不停,如果再有嘴角抽搐的症狀,那就是抽風了。是不是自己下拳太重,把他打傻了?這混蛋可是三品帶刀侍衛,真要是傻了,自己會很麻煩。
「喂,你沒事吧?」
小萄在關心他,難怪人家說打是親,罵是愛。
幸福一上來,也不覺得身上有多痛了,霍青小狗一樣哈哈著湊上前。
「沒事沒事,想打儘管打,不過,別打臉,也別打下身,關係到你今後的性福,哎喲……」小萄面露猙獰,一拳搗在他腹上。
既然苦主說儘管打,那他絕不會客氣,最後留他一口氣,拖他回家就好。
霍青回到酒館時的模樣四個字就能形容——慘不忍睹。
正在櫃前理賬的聶瓊嚇了一跳,第一反應就是:「你跌水溝了?被狗咬了?被馬蜂蜇了?被人當採花大盜扁了?」
「不。」霍青一臉平靜,「我只是被貓抓了。」
聶瓊瞥了眼隨後跟進的小萄。
「這幾個月來你差不多每天都被貓抓,連一隻貓都鬥不過,以後不許說是我的侍衛,我丟不起那人。」
「主子,那是只小野貓,要慢慢訓才能聽話,哎喲……」
雪上加霜,後腰被擂了一拳,霍青皺眉捂腰。
「快回房敷塊膏藥,順便換件衣服,這副模樣,別人還以為我們酒館進來乞丐了。咦,這帳少算了兩錢銀子,是小千,下次在他工錢裡扣。」
廚房立刻傳來一聲震天呼號,小千跑出來,拉住聶瓊的衣袖淚眼婆娑:「大掌櫃的,手下留情啊。」
鍾離醉正靠牆喝酒,見狀勸道:「小富貴,都是老夥計,通融一下。」
「二掌櫃的英明!」
「一次扣除太可憐,就一個月在他工錢裡扣一個銅板好了。」
小千石化,淚眼由婆娑換泉湧。「那、那跟大掌櫃的做法有什麼不同?」
「當然有。」鍾離醉笑得很溫柔,「至少我沒在精神上壓搾你啊。」
撲通!小千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暈倒。
「天干物燥,是容易犯暈了。」聶瓊經驗老道地扯嗓子叫人,「小百小萬,弄碗冰糖水來給小千灌灌,記住,冰糖的錢要算在他帳上……」
話音未落,在地上躺著的小夥計詐屍而起,竄回了廚房。
鍾離醉走到聶瓊身邊,摟腰吃豆腐,笑道:「小富貴,你好歹也是個王爺,別老在小錢上斤斤引較,上次你從京城給小千他們帶的禮物都值幾十兩銀子了。」
「一碼歸一碼。」聶瓊飛快撥著算盤珠,頭也不抬。
「自古以來,做掌櫃的都刻薄成性,我現在在努力做一個好掌櫃,所以要努力刻薄!」
廚房那邊傳來三聲響亮的摔倒聲。
小萄靠著門框,冷眼看這一幕。
諸如此類的鬧劇一天上演好幾出,這掌櫃二人都是他的主子,不同的是,聶瓊是他名義上的主子,而鍾離醉才是他真正的主子,也是紅塵的主人。
他只見過一次鍾離醉出手,五名頂級殺手聯劍也沒能在他手下走上幾招,他想,如果主子想要殺誰,這世上絕沒人能躲得過。
可就是這樣出色的一個人,卻甘心守在鄉下小酒館裡,過平淡無味的日子,人家說傾城為紅顏,可聶瓊,這位永嵊皇朝的小皇子,離傾國傾城還差遠了,最多傾一個府……
在鹹豬手的騷擾下,聶瓊勉強理完帳,抬起頭,發現了靠在門旁的漏網小魚。
「小萄,你在發什麼楞?院裡的酒醅還沒拌好,你去攪拌一下,順便叫霍青來吃飯。」
他是殺手,手裡拿的應該是利劍,而不是酒棍!
正想反駁,從旁邊射來兩道狠厲目光,是鍾離醉。
小萄立刻應了一聲,乖乖跑去後院拌酒醅。
主子語錄第三條——殺手,要對上司命令絕對服從。
小萄攪拌完酒醅,又跑去霍青房裡叫他吃飯,門虛掩著,推門一看,見他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看來當保鏢比當殺手更累。
小萄走過去,伸手推人,「大狗,開飯了,吃了飯再睡。」
「別吵!小萄好可愛……」後面那句是夢話,伴隨著夢話,臉上還浮出傻笑表情。
小萄歪頭看他。
霍青長相俊朗,身材高挑,再加上皇家侍衛這個頭銜,基本稱得上人中龍鳳,卻偏偏腦子糊塗,選了個布衣王爺當主子不說,還整天狗腿的圍著自己轉,很像他幼時養的那條大黃狗,看起來凶殘殘的,其實最白癡,兩個肉包子餵下來,就把他當親人了。
幾塊烏青點綴得很可愛,小萄捏他的臉,繼續叫:「起來啦,再晚些,可沒食餵你。」
霍青睜開眼第一句話:「小萄在衝我笑哦,我果然在做夢。」
難道他平時很凶?想想主子語錄裡對殺手素質的要求,小萄檢討自己,冷不防一張大臉湊過來,在他唇上狠狠親了一下,霍青心滿意足地嘖嘴:「小野貓味道果然不錯。」
偷香的人在下一刻被扯到了地上,跟著被子蓋上身,拳腳雷雨般招呼下來。
主子語錄暫且放放,有這條大狗在身邊,他永遠無法保持冷靜。
「救命……」哀叫聲聲傳千里。
吃飯時,小夥計們都主動給霍青騰地方,一臉同情。這年頭,皇家侍衛也不好當啊,還是他們這些小百姓好,至少不會每天被人打得像豬頭。
小百很體貼地為他夾菜:「霍大哥,吃苦瓜,清火。」
「再來碗雞湯,順氣。」小萬湯碗送上。
小千也不甘寂寞道:「霍大哥,那只野貓別養了,野性難馴,只怕它還沒變成家貓,你先死而後已了,我家小貓快生仔兒了,趕明兒送你一隻,虎皮紋兒,絕對可愛……」
陰惻惻殺氣撲面而來,小千抖了抖,立刻閉嘴吃飯。
一筷子肉絲夾進霍青碗裡,小萄惡狠狠道:「吃!」
自家養的狗,怎麼能讓別人喂?夾菜夾菜,撐死他也比他變節好。
霍青碗裡轉眼堆成了小山,他一臉幸福的挖山不止。
小萄太溫柔了,體諒他每天跟蹤辛苦,在幫他補充體力呢,絕不能辜負他的心意。
入夜,熱鬧了一天的小酒館終於靜了下來,後院裡,小萄正在埋頭拌酒醅,做事是假,守株待兔才是真。
肥肥的兔子終於出現了。
鍾離醉正品著酒往掌櫃房裡走,現在他的身份是二掌櫃,所以,每晚交待財政是很必要的,當然,地點是床上。
「主子。」小萄從酒缸上跳下來,跪在了他面前,「求主子指點我武功,哪怕只一二也好。」
鍾離醉鳳眼微瞇:「你要學武功?非殺人技巧?」
「有什麼不同嗎?」
「當然不同,殺人最重要的不是武功,否則大俠都可以去當殺手了。」
好深奧,回頭一定要把這句話歸總到語錄裡去。
小萄忙問:「那,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無情!」
夜空傳來悠揚樂聲,是聶瓊的笛聲。
看著他坐在房頂的側影,鍾離醉微微一笑:「無情,是殺手的最高境界。毫不猶豫殺你最親的人,如果你能做到,我便教你所有技巧和武功,讓你成為天下第一!」
霍青在梅花渡走了一整圈,撐脹感覺總算好些了,回到院裡,見小萄正坐在一個空酒缸上發呆。「小萄,你怎麼了?」
小萄瞥了他一眼,拍拍酒缸邊緣,「坐。」
受寵若驚,霍青立刻跳上去。
小野貓的桃花眼實在太可愛了,以後要交待他不能這樣亂瞟。
霍青神遊中,卻聽小萄道:「自進入紅塵,我就發誓要做最好的殺手,我一直很努力,可到現在連二流的都排不上。」
「有些事不是努力就一定能成功的,還要有天賦……」糟糕,說錯話了。
霍青立刻穩住下盤,以防被踹下缸。
小萄意外的沒炸毛,只垂下頭,幽幽歎了口氣。
膽子上來,霍青伸手搭上他的肩,問:「為什麼你一定要做最好的殺手?」
「因為佣金啊。」小萄白了他一眼。
眼神被霍青自動歸結為媚眼,登時三魂出竅,心旌神搖,把家底賣得精光。
「喜歡錢,我的全部給你,我家是京城最大的綢商,送你一座金山也綽綽有餘。」
「還有名氣。」
「要名氣,那也簡單,我薦你進宮,以你的條件,幾年就能混個三品侍衛了,不比一個藏頭露尾的殺手強?」
說得好像很對哦。不,不對!
「其實,錢跟名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做殺手是我的夢想!主子告訴我,如果我可以做到無情,殺自己最親的人,他就幫我達成夢想,可是,我沒有親人。」
「這樣啊……」霍青撓撓頭,「那你有沒有最喜歡的人?就比如說——我吧?來殺我吧!」
「白癡啊你,送死的事也來自薦。」
小萄沒好氣地瞪他,「別煩我了,讓我再好好想想,對了,主子語錄。」
從懷裡掏出主子語錄,來回翻看,霍青在旁邊小聲問:「小萄,你真那麼想成為一流殺手?」
「當然!」
「那,我一定會幫你達成夢想!」
霍青發下宏願的第三天,被一封家書召了回去。
臨行前,他拉著小萄的手,一臉淒切。「小萄,我不在家的時候,你要多吃飯,少幹活,養得白白胖胖的,別太想我,以防相思成疾,但也不能不想……」
「知道了!」小萄很不耐煩,要不是看在即將離別的份上,才不會允許他拉自己的手這麼久,還摸來摸去,明顯吃豆腐。
「你又不是不回來,囉囉嗦嗦的像交待後事……」
呸,這話說得太不吉利,小萄啐了一口,道:「早去早回,你不在,我要伺候兩個主子,太辛苦。」
「好好好。」
霍青連連點頭,又湊上來左抱右蹭,就在小萄準備暴走時,才放開他,打馬上路。
「大狗,等等。」
霍青的馬走不多遠,小萄又從後面追了上來,將一包乾糧塞過去。
唉,最近餵狗喂習慣了,習慣,真是件可怕的事。
小野貓在關心他!
霍青眉開眼笑,立刻想下馬再來番十里相送,被小萄一巴掌拍在馬屁股上。
「滾!」
塵土飛揚,身影漸遠,小萄轉過身,臉上狡黠笑起。
嘿嘿,大狗走了,沒人搞破壞,他的第一百零一次任務絕對成功。
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是昨晚剛接下的任務,這次沒酬金,只寫有地點、獵物,問他有沒有興趣。當然有!就算白干,他也認了,現在最重要的是闖出名號,有了名氣,還怕財源不滾滾來嗎?
次日傍晚,小萄趕到指定地點——城裡最繁華的一家妓院。
獵物是在妓院做事的花農,背駝耳聾,很好認。
小萄潛進去時,他正在後院擺弄花圃,小萄只看到一個大大的駝背。
呼吸粗重,步履蹣跚,是個極普通的老農。
這樣一個人,會跟誰有莫大的仇怨,以至於被買兇殺人?
小萄用力搖頭,甩開紛雜思緒。
主子語錄說:殺手,只是工具,需要知道的是獵物的習慣背景,而不是獵殺原因。
慢慢向前走近,老人沒回頭,聾子是聽不到聲音的。
還是不對,腦子很亂,集中不起精神,狩獵瞬間,總有事發生,可今天卻靜得出奇。
『小富貴,霍青家裡有什麼事,要急著叫他回去?』
『好像是訂親……』
對,自從昨晚無意中聽到這番話後,他就開始不對勁兒,一心想殺人,不是殺老農,而是霍青。說什麼狗不嫌家貧,一有香肉包,他就立刻變節,等他回來,一定把他做成狗肉叉燒!
可是,他不會再回來了吧?他家那麼有錢,娶了老婆,就不會再做侍衛了,不會再窩在小酒館裡,更不會在自己出任務時,出手相攔。
混蛋,走就走,幹麼騙他說還會回來,害自己到現在都抱著期望,期望能被他攔住。
老農站起身,似要離開,小萄回神,立刻竄身上前,手起刀落。
刀鋒在老人後背處停住,他在等待,等待被攔截。
通常這個時候,霍青一定會出現,他希望跟以往一百次一樣,在最後關鍵時刻失敗。
沒人出現。靜夜微風,清清涼涼,花園裡除了他和老農,連個鬼影都沒有。
小萄的第一百零一次任務失敗了,跟以往不同,這次沒人攔他,是他自己放棄的。
怎麼說他也是職業殺手,還沒落魄到靠殺個殘疾老人換取聲譽。
下次,下次他一定成功!
往回走,垂在袖間的手發著顫,心沉甸甸的,跟那柄利刀一樣冰涼。
他被遺忘了,成了野貓……
「霍大爺,小紅玉正等著您呢。」
吆喝聲傳來,小萄抬頭看去,見一名公子隨龜公走上樓,背影依稀是霍青。
訂親?嫖妓?
不及細想,小萄縱身奔上,可是,走廊人太多,等他追過去,已不見那人去向。
不見了,就一間間找,找到後,先姦後殺!
抬腿踹開一間房門,換來的是女人的驚呼,見姦夫不是霍青,小萄退出去,接著踹第二間,反應同上,然後是第三間,第四間,在踹到第八間時,老鴇趕了過來。
「哪裡來的野小子?想幹什麼?」
「找男人!」說話間,第九問臥室遭殃。
老鴇上下打量小萄, 一臉詭異的笑。
「想找男人,得去隔壁的青袖坊,不過那些小倌兒長得比你可差遠了……」
話音未落,她便很倒霉的被揪起,扔下了樓。
還好有人攔腰抱住她,見是個俊俏男子,老鴇臉上立刻笑開了花,正要扭捏道謝,卻被男子順手扔到地上。
他躍上二樓,攔住了正在炸毛亂竄的小萄。
「小萄,你在幹什麼?」
轉頭見是那只整天膩自己的大狗,小萄迎面就是一拳。
「混蛋,敢嫖妓,敢訂親,敢在我出手時不攔,唔……」
罵聲消失,唇被封緘,熱辣辣的吻送了過來。
「混蛋,混蛋……」
鼻音怨語把調情氣氛發揮得淋漓盡致。
使上渾身解數,才把小萄的炸毛撫平,霍青抬眼看周圍,見眾人皆石化,忙抱起還處於迷糊狀態的人,飛身而去。
回到投宿的客棧,霍青剛把小萄放下,胸口就挨了一拳。
「敢去嫖妓!」
「我沒嫖妓!」
「沒嫖妓幹嘛去妓院?」
「我……」
見霍青猶豫,小萄氣得轉身便走,被他一把抱住。
「我去那裡是情非得已啊,因為、因為我要扮花農……」霍青偷眼看他,小聲道。
耳朵被揪住,小萄大吼:「給我說明白點!」
「是是,其實,今晚的任務是我給你的。」
「哈?」
「我想幫你達成夢想!我是你最親的人,你若能殺我,就算做到了無情,主子一定會把所有本事都傳給你,我怕被你覺察到,所以才扮成殘啞人……」
「你白癡啊!」小萄額上青筋怒爆。
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這樣做,說他白癡都是抬舉他。
「什麼最親的人?別自作多情了,你不過是我養的狗!」
霍青抽抽鼻子,沉默半晌,垮著腦袋轉身住外走。
「那我走了,我大哥要訂親,讓我回家。在這裡耽擱了兩天,我得趕路……」
「回來!」
不敢反抗,小狗走出沒幾步,又沒精打采地乖乖回來,在下一刻被主人按在了床上。
算了,這樣的白癡犬,全天下可能就這麼一隻了,物以稀為貴,棄養太不合算,還是拴在身邊好好調教吧。
火熱的唇印過來,舔吻著霍青的唇角,小萄道:「我的夢想沒成真之前,不許離開,現在,謀殺繼續。」
方式——剝皮拆骨,順便舔噬吮吻,寵物直舒服的呻吟連聲,全力奉獻。
「小萄,盡情謀殺我吧!」
「不著急趕路了?」
「以後再說。」
老哥哪有老婆重要,放浪酥軟的小野貓對著他叫春,幸福死了,精盡人亡都甘心。
於是,為達成小萄成為一流殺手的夢想,之後的每一天裡,謀殺不斷,在床上。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