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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饕餮(上&下) by 拏雲

  第十章

  過了半小時後,浴室門砰地打開,一團熱騰騰的白色水蒸氣率先散逸了出來,跟著,被一頭濕漉頭髮半遮住眼眸的凌煜丞,手上拎著一條乾毛巾,裸著上半身走出來。

  美男出浴,雖然身下穿著一條印有米老鼠卡通圖案、用米色麻繩繫住的水藍睡褲,但是鬆垮垮地套在他泛著一層水氣的白晰腰桿上,整體仍是性感得驚人。

  一時間看得目瞪口呆半天說不上話來的穆千駒,頓時陷入該不該好心建議他穿上上衣,還是乾脆不置一詞大飽眼福的人性掙扎中。

  相較於穆千駒的矛盾,凌煜丞就這麼大刺刺地裸著上半身出來,心底一點兒掙扎也沒有。他在家中都是習慣裸睡,偶爾只套一件四角褲,況且他對不符合自己格調的卡通圖案睡衣嫌棄得要死,自然能少穿一件就少穿一件。

  他走到床沿邊坐下,一邊用乾毛巾搓乾濕髮,一邊隨口詢問久久一聲不吭地杵在身旁的穆千駒道:「今晚我就跟你睡這裡?還是有客房?」

  穆千駒回過神來,一臉無所謂地聳聳肩,答道:「看你意思……你想睡哪都可以。」

  「這麼輕易就放過我?」聞言,凌煜丞回眸瞟他一眼,似嘲若笑。

  「好吧,我老實承認,我只是沒把握……」穆千駒微露苦笑,接下去道:「跟喜歡的人同睡一床還能控制得住自己。」

  凌煜丞手一頓,沉默了下才緩緩開口道:「從小到大,還沒有男人敢當面滿口說喜歡我,或者該說,他們都很識相,曉得我壓根兒不會回應,甚至搞不好會給他們難看……」

  不是識相,而是他們沒那個膽吧!穆千駒語調柔和地打斷他的話道:「我幫你吹乾頭髮吧?」

  凌煜丞沉默地盯著他。

  「……嗯。」

  才不過一個口頭約定,自己是不是讓出太多領地了?

  「丞,你的頭髮又細又軟,留長一定很好看……」穆千駒起身來到他背後,伸手接過毛巾,邊仔細地幫他搓干頭髮,邊著迷地在他耳畔處呢喃。

  「我一輩子也不會留長。」想把自己改造成娘娘腔嗎?凌煜丞偏頭瞪他一眼。

  「哦?」穆千駒只是微笑。或許在他眼中,凌煜丞的挑釁言行就像只小貓朝主人虛張聲勢地磨爪子一樣的可愛。

  凌煜丞突然有些氣悶,撇撇嘴道:「長頭髮很難整理……」奇怪,我為什麼要解釋啊?眉頭微蹙。

  「沒關係,我不怕麻煩。」

  「哼!才一個月能留長多少?」

  「呃……」穆千駒雙手一頓,但沒過幾秒,便又恢復正常地繼續替他弄乾頭髮,臉上甚至還是掛著淡淡笑容,「也對,你不說我都忘了。」

  「……」凌煜丞皺眉撇過臉去,覺得他笑得真難看。

  「幹了……晚安。」穆千駒將毛巾放置一旁,低頭,在他頸邊輕輕印下眷戀不捨的一吻。

  好燙……凌煜丞身子一顫,瞬間有股無法訴諸言語形容的情慾緩緩在身體內部蔓延,甚至將臉頰都燒紅了。

  他還沒忘記方才跟穆千駒唇舌相濡以沫時的美妙滋味,然而,他身後的男人不但沒察覺,反而伸手將大燈關掉,然後掀開棉被蓋在身上,逕自睡去了。

  被獨留一人在黑暗中與慾望纏鬥的凌煜丞,恨得緊緊咬噬住下唇。

  「喂……」你不……繼續做下去嗎?

  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愚蠢地詢問出口。

  該死……真是太低級了……他想。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猶豫了十幾秒,凌煜丞終於放棄掙扎地轉過身,伸長手拉高棉被一角,往被窩裡頭的暖和體溫偎了過去。

  ◇◆◇

  隔天一早──

  『咦?阿斗那個吝嗇的傢伙真的答應幫我們加薪啊?』

  「嗯,沒意外的話。」話語頓了頓,穆千駒有些難以啟齒地道:「抱歉,這回我算是利用了你……」

  『拜託!我們之間沒什麼利不利用的關係好不好!況且你能幫我們爭取到加薪,我還得對你感激不盡咧!』陸毅豪對他的歉意嗤之以鼻。

  「禮貌上還是得說一下的。」

  好傢伙!陸毅豪聽了差點吐血:『我去你的禮貌上!好了,不跟你打屁,我得去叫我那一群死兔崽子們收工了。』

  「別忘了告知他們,明天就恢復正常時間上班。」

  『O K!明天見!』喀!陸毅豪爽快地掛了電話。

  呵,毅哥今晚准跟他那群損友兼同事開舞會慶祝加薪了吧?穆千駒搖頭微微一笑,將話筒擱回原位。

  「你果然跟他們狼狽為奸……」

  穆千駒低下頭,正好看到凌煜丞隔著一層薄被枕在自己胸膛上的臉龐露出不悅神色,可惜凶狠的眼神,被散落額前的淺色髮絲柔和了不少。

  「你醒啦?」唇角微勾,胸口處漲滿了難以言喻的幸福感。

  凌煜丞悶哼一聲,仍是不放過他:「少轉移話題!」

  「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嗎?」穆千駒笑得一點都沒有良心不安。人類本來就是利己動物,沒有用點巧妙手段加以煽動的話,是不可能站在明顯失勢的那一方的。

  「居然不否認……我堂哥說的果然沒錯……」

  「凌爵非?他說了什麼?」穆千駒腦海立即浮現一名手腕精明幹練的俊帥男子的臉龐,若要與之為敵的話,這人不好對付。

  凌煜丞眸光一轉,故意微眯起眼眸,用著讓他感到緊張的低沉語調道:「他說,你遲早有一天會『功高震主』,要我小心點,好好提防著你。」

  聽畢,穆千駒登時鬆了口氣,笑道:「那你們可以放心了,我對你可沒有那方面的企圖。」

  「是啊,他恐怕抓破腦袋也想不到,你是對我……」凌煜丞一時語塞,接下來的話語竟再也說不出口。

  穆千駒體貼地替他接著說:「我是對你……本人有企圖。」說著,他一隻溫熱大掌也跟著撫上他的臉頰,惹得凌煜丞精神緊張地身子一顫。

  「等等,我還沒刷牙!」

  「……有眼屎。」穆千駒勉強忍住笑意,大拇指輕輕抹過他的眼角。

  凌煜丞臉頰瞬間漲紅,動手朝他扔出一塊枕頭。

  「一點都不好笑!」

  至於為什會感到惱羞成怒,凌煜丞發誓他絕對不會去深入思考。

  ◇◆◇

  與凌煜丞達成和解共識後,穆千駒與陸毅豪及他的小組成員們依約全員歸隊,回到了公司繼續照常上班,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

  然而,凌煜丞這回在極短時間內這麼順利地將他們重新招攬回來,反而讓公司裡頭一些長舌公、饒舌婦竊竊私語懷疑凌煜丞是不是簽下什麼割土賠地的不平等條約才得來這麼豐碩的成果……事實上,他們有一點還真的猜對了。

  這次的集體請辭事件,總經理凌生財沒多說什麼,只是當天便將穆千駒叫進辦公室密談了一番,知道一些內幕消息的老油條們都大嘆穆千駒這下不火紅也難了,沒加薪陞官他頭給人。

  總而言之,這件鬧得風風雨雨的辭退與請辭事件,就這麼一個晚上的斡旋,便安然落幕了,至於凌煜丞與穆千駒私底下談了什麼條件,沒一個人問得出來,只知道當有人拿這件事去試探凌煜丞時,他的臉色總是很奇怪,一會兒青、一會兒紅的,好不精采。

  於是乎,大家極有默契地曉得了,能令凌煜丞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一定是莫大委屈。

  這一戰,披著羊皮的狼先生穆千駒大獲全勝。

  「丞,你先不要走,我等一下就收拾東西下班了。」

  陸毅豪將一些文件拿進穆千駒辦公室時,正巧聽到他掛斷電話前說的最後幾個字,不禁挑眉懷疑道;「真難得,你這個拚命三郎居然有比我早離開公司的一天。」

  穆千駒擱下話筒,聳聳肩道:「我最近養了一隻貓,脾氣很壞,又討厭等人,要是我不早點下班的話,他就會氣得朝我伸爪子,不早走不行。」

  「會接電話的貓?」陸毅豪偷覷著他,疑問。

  穆千駒一笑:「你知道我的意思。」

  「呃……公貓?」

  「是啊。」穆千駒坦承不諱,快手快腳地收拾桌上的東西。

  嘖,這麼爽快的回答,是要我怎麼反應啊……陸毅豪伸手抓抓頭髮,終究忍不住問出口:「那…阿斗咧?放棄啦?」

  「……」穆千駒一楞,不曉得該不該老實向他承認自己口中的壞貓咪就是凌煜丞,可是又怕說出來後,陸毅豪會整個嚇傻了。

  「算了,你想養哪只就養哪只吧,我也管不著!」見好友一臉為難複雜,陸毅豪連忙鄭重申明,擺明不想管別人的戀愛情事。

  穆千駒大大鬆了口氣:「多謝你的體諒。」

  「咱們是好兄弟嘛!對了,改天讓我見見你養的貓吧?」

  「……好,等我們關係穩定了,就介紹你認識。」穆千駒想了想,認真承諾道。反正他也沒打算隱瞞陸毅豪一輩子,只希望他不要知道真相後,當場石化了就好。

  收拾好東西后,穆千駒神情愉快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一溜煙衝向門口,與一臉複雜地看著自己的陸毅豪擦身而過時,順手將他手上的一份資料抽走,道:「這份文件我拿回家看,明天見。」

  「明天…見。」唔,其實也不算什麼,就算阿駒的另一半是男人,不管誰都好,只要不是那個阿斗就行了……陸毅豪聳聳肩無所謂地想。

  「哈──啾!」

  凌煜丞猛打個噴嚏,正抽起一張衛生紙揉著鼻子時,穆千駒正好打開門走進來,見狀,連忙趨身關心詢問道:「感冒了?」

  「不是,好像有人說我壞話。」凌煜丞微蹙眉頭。

  「呃……」穆千駒冷汗直冒地心想,還好他沒聽見自己一時得意忘形跟陸毅豪胡言亂語說的瘋話,要不然凌煜丞鐵定發火。連忙轉移話題道:「晚上要去哪吃?」

  凌煜丞搖搖頭,站起身,頗遺憾道:「今晚不去了,你才剛掛掉電話,我爸就打電話過來要我去參加一個晚宴。」

  「不去行不行?」穆千駒聞言皺眉,簡直無法忍受有旁務瓜分掉他跟凌煜丞相處的時間,那怕是一分一秒都不可以。

  「沒辦法,若是普通宴會我還可以推掉,問題是這個不行。」凌煜丞作個他自己也無可奈何的手勢。

  「什麼樣的晚宴這麼特殊?」

  「還不就相親宴!我大阿姨幫我和堂哥辦的,她是個手腕高明的交際花,總找得出名堂來聚集一堆年輕人吃吃喝喝,美其名是要幫我們拓展一下人際關係,但我 想她大概又是打著當個現成媒人婆的如意算盤,幫我跟堂哥相個好女人進門。」凌煜丞露出一臉頭痛。天曉得他是個不婚主義者,遊遍花叢慣了,對她的雞婆完全不 敢恭維,可惜他這大阿姨很難纏,今晚不赴宴的話,肯定會被她叨唸好一陣子,躲都沒法躲。

  「我也要去。」靜靜聽完凌煜丞的解釋,穆千駒蹙緊的眉頭簡直可以打成一個死結。

  「你跟去幹嘛?」凌煜丞斜睨他一眼,「我大阿姨又沒邀請你,況且我們這樣成天粘在一起,遲早有天會被人看出不對勁……」

  怪的是,明知道這樣很反常,自己居然也中了邪似的三天兩頭地跑去他那兒胡混,有時打牌、有時看DVD,興致一來就接吻,玩累了就抱在一起睡,這樣簡直就像……就像在談戀愛一樣。

  穆千駒神色更加凝重,邁步上前,握住他一隻手臂,手指勁道之大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裡,嗓音含了些許獨斷意味:「那你不要去。」

  煩死了!你當你是我的誰啊?居然敢管我要不要去哪?凌煜丞咬了咬下唇,幾乎想破口大罵了,可是一抬眼,對上他含著擔憂與委屈的黑眸,狠話卻是遲遲罵不出口。

  「丞……你答應過我的,就一個月……」而這個約定的有效期限,只剩下短短的十四天而已,穆千駒無時不刻在懊惱著自己當初怎麼不跟他約一年。

  「知道了啦!」凌煜丞甩開他的手,氣自己越來越容易屈服於他的溫言軟語之下。「你愛當跟屁蟲就隨便你!」

  穆千駒聞言一喜,伸手從凌煜丞身後環住他,柔聲道:「若是不好玩,我們就先開溜,反正你大阿姨可沒講一定要你留到幾點才成吧?」

  說得也是!他一句話讓凌煜丞心情登時好了些,兩人就像打算惡作劇的孩子般對視一笑。

  笑了一會兒後,穆千駒聲調陡然低沉:「丞……」

  附在耳邊充滿磁性的嗓音,令人心跳瞬間加速。

  「等等,還在公司……」被他露骨的索吻眼神盯著,凌煜丞不由得退後了一步。

  為什麼以前從沒發現他其實是個超級危險人物?

  「放心,我進來時順手把門鎖上了。」男人的笑容,如大野狼般邪惡得教人心頭直打顫。

  ◇◆◇

  今晚凌煜丞他大阿姨在豪宅大廳中舉辦的是一場時下最流行的「制服party」,參加的每個人都必須穿著學生時代的制服來一同玩樂。

  那,忘記穿來、或是早就將制服丟掉的人呢?很抱歉,絕對沒有藉口可以不穿!約莫足以同時容納下二十個人的更衣間裡頭,掛著一排排都是全省各個知名高中的制服,隨人喜好搭配,現場更有二名裁縫師待命,應客人的要求將死板板的制服修改出新鮮花樣來。

  當兩人去到宴會場,發現要被迫穿上高中生制服時,真的是感到無比懊悔。

  音樂聲隆震耳,超過百坪大小寬廣的客廳中間辟出一塊燈光撩亂的大舞池,四周則是放了一桌桌精美食物、美酒與蛋糕。如此大手筆,果然非超級有錢人辦不出來。

  「丟臉死了,我都不知大學畢業多少年了,穿高中生制服出去能看嗎?」凌煜丞磨蹭了半天才從換衣間走出來,看著鏡子映照出的自己穿著白色制服、黑色褲子兼打領帶的青澀模樣,糗得很想一頭撞死算了。

  「幸好我跟了過來……」一旁看直了眼睛的穆千駒突然深深一嘆。

  凌煜丞斜睨他一眼:「什麼?不要跟我說你有變裝癖!」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穿制服真好看……」穆千駒連眨一次眼都舍不得,再一次慶幸。

  「哼,不就兩個土蛋,有什麼好看的?」凌煜丞看著鏡中的兩人,不讚同地撇撇嘴。活像當場年輕了十歲似的,怎麼看就怎麼彆扭,可奇怪今晚來參加宴會的人特別多,少說也有上百人,怎麼一堆人都有穿高中制服的癖好?

  「……」穆千駒沒應聲,見四周沒啥人影,便悄悄地將整個人靠在他身後。

  凌煜丞感覺有個硬塊輕輕頂著自己,開始還有些狐疑,待察覺是什麼後,頓時驚訝地瞪大眼睛,舌頭直打結:「你……你……」

  穆千駒在他耳邊苦笑,呢喃道:「我也是到今天才發現,原來我對制服美少年沒有任何抵抗力,沒幾下子就起了性衝動……」最後幾字的音量,像是怕人聽去,他壓得又低又沉,餘音迴蕩在耳際,反而更顯得色情。

  凌煜丞臉頰「轟!」地一聲炸開,抬肘便賞他一個枴子:「去你的制服美少年!」

  穆千駒早有準備,輕輕鬆鬆地擋住他的攻擊,更將他反手一扭牢牢制在胸前,凌煜丞怎也掙脫不了,加上又被他用「那個」硬擠著股間處,氣得面紅耳赤,雙眼差點噴出火來。

  「怎麼了?」靠近門口一名中年女性裁縫師聽到奇怪聲響而轉過頭來,出聲疑問。

  「沒事。」穆千駒一臉鎮定地朝她微笑。

  「沒事才怪!快放開我!」凌煜丞偏頭怒瞪著他,低聲吼道。卻不知他含嗔帶怒的羞赧神情,將男人的慾火瞬間又推高了幾個層級。

  穆千駒額頭冒汗,甚至連嗓音都有絲顫抖起來:「抱歉,我們突然尿急,請問廁所在哪?」

  女裁縫師微笑道;「就你右手邊那個門,推開進去就是了。」

  「謝謝。」穆千駒朝她感激一笑,接著幾個跨步,便將凌煜丞一起推進了一樣可以容納二十個人貼滿高級白色瓷磚的豪華廁所,所幸他的理智還沒被慾火淹沒殆盡,進去的同時,不忘順手將門鎖牢牢扣上。

  冷不防被他推了進來,凌煜丞好不容易站穩後,揚眉怒目地朝他大聲抗議:「誰突然尿急了?我才沒……唔!」

  穆千駒將他推向牆壁,低頭狂猛地吻住他。凌煜丞驚訝地忘了掙扎,整個人被他雙手抓得更牢,直到兩人都差點沒了呼吸,穆千駒才氣喘吁吁地放開彼此。凌煜丞身子癱軟地靠在牆壁上,雙頰潮紅地望著他,眸光滿是不知怎麼了的迷惘。

  「該死!我快忍不住了……」穆千駒痛苦地呻吟一聲,將臉龐埋在他頸窩間。

  「什麼?」凌煜丞的腦袋被吻得迷迷糊糊,還沒回過神來。

  「丞……」穆千駒倏然抬起頭,抓握起他的右手,大膽而直接地放在自己胯下,一臉請求地盯著他,啞聲道:「幫我……」

  凌煜丞從沒見過他這般迷亂又瘋狂的失控模樣,一時心跳加速,簡直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更覺觸手的東西又硬又熾熱,羞得他手心直打顫。

  「可是……可是我大阿姨還在等我出去……」若他事後回想,肯定會覺得這理由真是爛到極點了吧。

  「這時候哪管得了那個老太婆!」穆千駒粗聲咒罵一句,深吸口氣後,凝望著他,語調轉而又變得無比溫柔:「丞,求你了,我真的快不行……」其實還在哀求的當頭,他已將褲頭的拉練解下,強硬地將凌煜丞的右手放在自己的硬挺上頭來回搓揉起來。

  「你這個瘋子……」凌煜丞恨恨罵了句,將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的臉龐埋入他頸窩中,不敢多看他充滿侵略性的眼神一眼。

  入手的東西比女人的乳房更堅實,也更火熱……很意外的,悖德意味十足的觸感居然熊熊燃起了凌煜丞內心的慾火,降低了排斥感。

  簡直不敢想像若這麼放任男人這樣蠻橫下去,自己會被帶到何方。

  他的手指肯乖乖配合後,穆千駒登時舒服了不少,也俠復了些許理智,偏頭見凌煜丞雙頰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不由得心神一蕩,輕咬凌煜丞燙紅的柔軟耳垂,沉聲呢喃道:「抱歉……我也幫你弄吧?」

  「喔?咦……等等!我不需……」

  「沒關係,不會拖太久時間的,反正…你也有反應了……」

  「唰!」地,清脆得分外色情的一聲,穆千駒不由分說伸手扯下他褲頭的拉練,手指靈活地揪住他的私處,跟著又搓又揉來回摩挲起來。

  凌煜丞呻吟一聲,雙腿虛軟得差點站不住。

  他真的瘋了!在公用廁所跟男人互相用手指撫慰這麼羞恥的事情他從來沒做過!凌煜丞滿心驚慌失措,只覺得快要哭出來了。

  「不要…制服會弄髒……啊……」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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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被討厭了……

  「嘶!好痛……」

  穆千駒獨自坐在靠近大廳左側陽台附近的吧檯角落處,手指輕輕地摩挲著自己還在火辣燒燙的左臉頰。

  五指紅痕,清楚地烙印在臉上,看來一時半刻無法消褪。

  奇怪,自己到底是說了什麼惹得丞他大發雷霆啊?穆千駒皺著眉頭,細細回想著方才的情景──

  先後解放了之後,終於恢復一貫冷靜的穆千駒,伸手抓起彼此的制服下將白色污漬清理乾淨,隨後離開了過程中始終不肯抬起頭來的凌煜丞,走向洗手台前,扭開水龍頭將雙手清洗乾淨,跟著便步出了廁所,在外頭迅速挑了兩件好看的制服上衣出來,旋即又回到他身邊。

  回來見他仍是靠在牆上動也不動,低著頭悶不吭聲的,穆千駒心底有些忐忑地猜測他是不是生氣了?但又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鼓起勇氣拉著凌煜丞到洗手台前,幫他把雙手洗乾淨。

  嘩啦嘩啦流洩而下的水聲,在沉默無語的兩人間,顯得分外刺耳。

  「你是不是生氣了?」穆千駒看著他的發旋,不安地低聲詢問。暴風雨前的寧靜,或許就是在形容這一刻?

  做了好幾次深呼吸的動作,凌煜丞終於有辦法開口,嗓音氣若游絲:「我……我都說不要了……」形容不出是怨恨還是懊惱的語氣,或者兼而有之。

  呃,他是在害羞嗎?穆千駒又覺愛憐又覺好笑,低頭親了親他燙紅的臉頰,以鄭重的口吻發誓道:「對不起,我下次不會這樣亂來了。」

  「……嗯。」反正做都做了自己還能說什麼?凌煜丞點點頭,算是原諒了他。

  關掉吵雜的水聲,隨手抽張衛生紙將他手上的晶瑩水珠擦拭乾淨後,穆千駒低聲道:「換上新的衣服吧?」說著,他將掛在自己左手臂上一件新制服遞給他。

  凌煜丞接過衣服,仍是低著頭,不肯看他。

  穆千駒三兩下便將新的制服上衣換好,回頭一看,見他指尖抖個不停,好不容易將第一顆紐扣解開後,第二顆卻怎麼也扯不開,眉頭微蹙、將下唇咬出血色來的模樣似乎將要發火了,穆千駒連忙湊上前去,動手解開他的衣扣,順利幫他將制服換好。

  低頭見穆千駒動作輕柔地將自己最下襬處的扣子扣上時,凌煜丞忍不住又恨恨罵道:「你這個瘋子……」心底也有些奇怪,怎麼不知不覺就隨穆千駒起舞了,甚至任他為所欲為……這男人…究竟是何時改變了自己?

  「丞,只有你可以令我如此瘋狂。」穆千駒真心嘆息道。白色為底、間隔銀色絀條紋的高中制服襯衫穿在他身上真好看,斯文中又帶點飄逸味道,尤其質料經薄,合身地裹住他,彷彿能一眼透視出衣料底下的性感身體曲線,真是差點又叫他按捺不住。

  「哼!花言巧語……」凌煜丞勉強忍住臉紅的衝動,撇過臉去,過了一會兒,沒察覺到任何動靜,便又狐疑地回過頭來,定睛一看,不由得露出困惑神情,看著穆千駒正在忙碌的事。

  「……你折那兩件髒衣服做什麼?」

  「我要帶回去。」穆千駒坦言回答。忙碌的動作不停,很快便折好一件制服上衣放在乾燥的洗手台旁。

  嗄?凌煜丞心底疑惑更甚,偏頭探問:「帶回去做什麼?」

  「當然是帶回去收藏啊!」想也不想,穆千駒一臉喜孜孜地老實回答。嘿嘿!這絕對是兩人之間最值得紀念的東西。

  收…收藏!?凌煜丞臉頰轟!地二度炸開。

  「你這個死變態!」

  啪!──停格,等等……

  原來這就是他生氣的原因?!就因為我想將制服拿回去收藏?

  穆千駒一臉納悶地想。

  可是,制服是男人的浪漫啊!丞他怎麼不懂?

  「穆千駒,沒想到你也會來這裡?」

  呃?思緒被中斷,穆千駒緩緩抬起頭,一雙暴露在迷你裙底下套著黑色網狀絲襪的修長美腿逐漸一覽無遺,順勢往上看,纖腰、豐胸、尖削的白晰下巴……過了三秒,穆千駒半眯的眼眸倏地睜開:「咦?沈小姐──」

  美女朝他慵懶一笑,大方地在他身旁落坐:「娟容,叫我娟容就可以了。」

  沈娟容,Y公司年紀最輕、爬升最快的創意總監,長相冷豔、身材妖嬈,業界素有「冰山美人」之稱,雖是女人,卻又頗富才幹,深受眾人矚目,常被外界拿來和穆千駒作比較,堪稱他的三大勁敵之一,今晚幾乎可說是他倆人最沒有火藥味的一次會面。

  ◇◆◇

  「阿丞!」凌爵非高聲叫住他一臉怒氣衝衝不知要跑往哪去的小堂弟。

  埋首往前疾行的凌煜丞聞聲回過頭來,腳步頓了頓,小心翼翼地探看凌爵非四周,過了幾秒後,才神色遲疑地走向他。

  「爵非哥……」

  「你換件衣服怎麼換那麼久?」凌爵非疑問,方才足足有半個多小時不見他蹤影。

  凌煜丞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我……」

  「小丞,你總算出現了,你知不知道阿姨找你找好久了?」一名風韻猶存、年約四十上下,臉龐肌膚保養得宜的中年女人步伐款款地出現在凌爵非身後。

  該死!你竟然出賣我!凌煜丞狠狠瞪了凌爵非一眼。

  是兄弟,就要有難同當嘛!凌爵非一臉無賴地朝他聳聳肩。

  「跟我過來,有好多人等著認識你們堂兄弟倆呢!」中年女人風情萬種地斜睨他倆人一眼,才說完便逕自往前走去,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後頭的兩名男人會趁機偷溜。

  兩人對看一眼,皆看出彼此眼底的無奈,完全放棄抵抗的念頭,乖乖跟在中年女人的身後。

  承受一時的痛苦,至少比接到三天三夜嘮嘮叨叨的電話來得好上千百萬倍──堂兄弟倆同時有此覺悟。

  「喂,你最近跟穆千駒是怎麼回事?怎麼連他都帶來了?」凌爵非沉聲低問。發現穆千駒也來參加這場可說是凌傢俬人舉辦的宴會時,他真的頗為吃驚,若沒有凌煜丞的領進,他是不可能進得來的。

  「沒辦法,是他自己硬要跟著來,我也阻止不了他……」話才出口,凌煜丞便覺得有此不妥……語調,太過親密了。

  果然凌爵非眸底的疑惑加深,疑問道:「你才跟他鬧開除事件不過兩個禮拜而已,怎麼感情甚至比以前更好了?」

  「誰跟他感情好了!」凌煜丞眼神心虛地游移開。

  反應很可疑喔……凌爵非挑高一道濃眉,湊近他,壓低嗓音道:「你坦白跟我說,他是不是威脅了你什麼?」

  凌煜丞心頭一驚,差點以為他跟穆千駒之間的「約定」穿幫了,登時有些結巴:「你……你怎會這樣問?」

  見他吞吞吐吐的,凌爵非眉頭一揚,將他的反應逕自作出解釋道:「果然沒錯!哼!我就曉得他不是個簡單人物!難怪這次好不容易可以飛走了,他卻又乖乖回 到公司,原來是嘗到甜頭!不過他居然敢欺到你頭上來,想必也有一定的覺悟了吧!」言下之意,若凌煜丞想出一口氣對付穆千駒的話,他絕對會出力幫忙到底。

  凌煜丞皺眉瞪他一眼,沉聲道:「這是我跟他之間的問題,你最好少管閒事。」雖然前些時候他也常私下跟凌爵非抱怨一堆穆千駒的壞話,但此時聽到他似乎想對穆千駒不利,就是覺得異常刺耳。

  凌爵非被罵得一楞,登時不悅地撇撇嘴:「居然叫我少管閒事?哼!難得我好心卻被狗咬,早知道就不為你操心了!不過,看在你是我堂弟的份上,我還是勸你 小心點,別對他降低了戒心,伯父他早有計畫將小堂妹嫁給他,一旦他也成了半個繼承人,你的地位就很危險了,不得不防。」他跟凌煜丞從小穿同一條褲子長大, 心思當然比較偏向他,不過,若是穆千駒當上凌家駙馬爺的話,的確也沒什麼可以讓人挑剔的地方。

  凌煜丞一呆:「哪個小堂妹?」

  「難道你還有其他妹妹嗎?」凌爵非露出一臉好笑。

  「你是說芷嫻?」眼睛霎時瞪大。

  「嗯哼。」凌爵非點點頭。

  凌煜丞好不容易才從驚愕情緒中回過神來,張嘴反駁道:「他們絕對不可能啦!穆千駒他根本不喜歡……他是……是……」穆千駒跟芷嫻?哈!他們怎麼可能在一起!?

  凌爵非一臉不同意道:「怎麼不可能?雖然小堂妹的腳……呃,有些缺憾,但她模樣清靈漂亮,也算是一個極品的美人胚子,加上心思靈敏、教養又好,還有一筆龐大嫁妝作後盾,難保穆千駒不會心動。」依他看,這事準有七成機會成功。

  心動?對我妹妹心動?「不行!他們絕對不可以在一起!」凌煜丞一時呼吸困難,抓著胸襟低吼,渾身不舒服到極點。穆千駒怎麼可以喜歡上除了我以外的人!?絕對不行!

  凌爵非被他罕見的激動神情嚇了一大跳,出聲疑問道:「丞?你怎麼啦?呃……我是早猜到你會反對……」咦,沒想到他的戀妹情結居然如此之嚴重?

  接收到堂哥飄來的困惑眼神,凌煜丞勉強定了定神,緩緩抬起頭來,露出一臉深惡痛絕的表情,冷冷道:「穆千駒那個土包子哪配上我小妹?」

  「哈,那可不一定!」不知怎地,凌爵非今晚很喜歡跟他唱反調,聳聳肩,手臂指向一旁道:「時下女人喜歡的男人類型一變再變,士包子只要有能力,有時也 會很受歡迎,穆千駒更是其中的使使者。你看那邊,業界有名的『冰山美人』沈娟容碰上他,居然也自動溶解了,真是讓我這個每次都會撞上冰山瞬間沉沒海底的獵 豔高手感到無地自容啊……咦?」久久沒得到凌煜丞回應,凌爵非奇怪地一抬眼,才發現講話的對象居然呆楞在方才的原地,瞪著不遠處的穆千駒與沈娟容兩人直 看。

  眉宇間籠罩的陰沉神色,令人不寒而慄。

  凌爵非完全誤解了他臉上的表情,來到他身旁,酸裡酸氣地道:「大美女卻配了一個士包子,看得很不順眼對吧?聽說那個沈娟容很欣賞穆千駒,極想從我們公司把他挖角過去,幸好你這次動作快了一步,否則搞不好今天穆千駒跟她就是同事身份了。」

  凌煜丞沉著難看臉色,也不知有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又看了一會兒,他突然道:「穆千駒不會喜歡她的。」

  「哦?此話怎說?」凌爵非挑眉疑問。他憑什麼這麼篤定?

  「因為……」他喜歡的人是我!凌煜丞收回目光,雙手環胸,神色像個帝王般無比倨傲,一字一字冷然道:「他是個同性戀!」

  凌爵非聞言一楞,旋即捧腹大笑起來:「哈哈!阿丞,沒想到你這麼幽默!」若穆千駒真是個同性戀的話,那就實在太妙了!

  幽默?凌煜丞微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很榮幸能博君一笑。」

  ◇◆◇

  「……我老闆還說,若是你能將那個穆千駒挖角過來,就要加給年終獎金呢!可惜還沒準備好要如何出手,他就又瞬間被原公司招攬回去了,害我好失望呢!」

  東拉西扯閒話家常了一堆,沈娟容含嗔帶笑,極有技巧地帶出她此行找穆千駒攀談的主要目的。

  穆千駒歉然一笑,朝她敬了一杯酒;「抱歉害你損失不少。」

  「說損失倒不會,只是有點不甘心罷了……你說,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沈娟容秀眉微蹙,詢問表情就像個天真孩子。

  「機會總是轉瞬即逝,這次,只能怪沈小姐出手太慢了。」穆千駒仍舊微笑回應道,明白地暗示既然她慢了別人一步就莫要再苦苦糾纏。

  提起這個,沈娟容就氣得想吐血。誰曉得那個素來心高氣傲的凌煜丞會真的拉下臉來跑去找穆千駒求和啊?而且才短短一個晚上就談妥條件,重新恢復友好,簡直叫一干不看好他倆關係的分析家跌破眼鏡。

  「說是這般說,但我實在很想知道,老是窩在一個反覆無常的上司底下做事,不嫌悶嗎?」凌煜丞經此一役聲名狼藉,沈娟容算問得很「客氣」了。

  穆千駒微扯嘴角,四兩撥千金道:「還好,我習慣了。」

  「哦?還真是個不良習慣呀!呵呵……」依他態度看來是真的沒機會了……沈娟容握緊手中酒杯,輕咬下唇,懊惱地暗想。

  可惡!早知道在收到消息的第一天就該出手了!現在只能徒呼負負,惋惜自己和強敵穆千駒真的沒有合作的緣分。

  「是啊!呵呵……」或許「不良習慣」這四個字改成「不良嗜好」更恰當?自己在心底想了想,穆千駒突然覺得很好笑,於是也就跟著笑了出聲。

  呵呵呵呵……只見兩個人同時一個苦笑、一個傻笑,氣氛說詭異就有多詭異。

  啪!燈光忽地一暗,帶點激情的浪漫音樂緩緩流洩過一室。

  離兩人不遠處的舞池交錯出炫目的七彩光幕,吸引不少人呼朋引伴下場跳貼身熱舞。

  「你有帶女伴來嗎?」沈娟容自視甚高,對週遭人一向冷淡,然而穆千駒卻是她心儀已久的對象,態度自然不同,見一對對男女相擁而舞不禁有些眼熱,便趁機詢問道。

  穆千駒自然曉得她探問的目的,不過他並不想讓某人誤會,便點點頭坦言道:「有。」

  「是嗎?」沈娟容極力忽視心底瞬間浮現的失落感,強笑道:「那還坐著幹嘛?不去邀你女伴跳一支舞嗎?」

  穆千駒搖頭:「我不會跳。」很簡單明了的回答。

  「很簡單的,不試試怎麼知道?還是我教你?」沈娟容鼓起勇氣朝他伸出纖手。邀請意味十足。

  「真的不了,我不想惹『他』生氣。」穆千駒說的很明白。

  「才不過跳一支舞也會生氣?是個醋勁很大的人?」沈娟容難掩失望神色,不無妒意地試探詢問。

  「嗯。」穆千駒僅是曖昧一笑,不想多做解釋。

  「你的女伴她是……」

  嘩嘩!前方突然起了一個小小騷動,中斷了兩人的交談。

  同時好奇地抬頭望去,只見舞池中央一個約莫半人高簡單搭建起來的圖形平台上,一名四肢修長的俊美男子隨著極富節奏的樂音,與一名紅發美女跳著貼身熱舞。

  男人手掌不時越軌地撫摸女人的胸部與俏臀,挑逗意味十足,火辣辣的官能演出,叫底下的人看得瞠目結舌,直吹口哨叫好。

  丞!穆千駒錯愕地瞪著台上男人熟悉的臉孔,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他是什麼時候跑上去跳舞的?

  凌煜丞在平台上接收到二道灼熱視線從左側暗處直射而來,不由得唇角一勾,與身前女人糾纏得更加放肆。

  穆千駒下顎一緊,感到無比口乾舌燥。

  平台上有兩個人,女人神情嫵媚,貼在男人胸膛上熱情地大跳豔舞吸引了不少注視目光,但他眼底只容得下一個。

  就只一個。

  衣襟半敞,因汗濕而呈現半透明的白色襯衫,彷彿第二層肌膚般緊粘著男人起伏有致的性感胸膛,充滿無限誘惑力。

  濕潤的黑亮眼眸,在電光火石間,勾魂攝魄。

  穆千駒完全無法反應過來,因為他已經呆住了。

  在他的眼中,凌煜丞彷彿成了一個十萬伏特的電流體,只一個舉手、一個投足,便撩撥得他像個年輕小夥子般焦躁不已幾乎無法克制。

  就連挑揚的眉梢,都散發出致命的誘人味道。

  他的舞步越輕盈,穆千駒的呼吸就越沉重;他的扭動越緩慢,穆千駒的心跳就越急促。

  當男人撫摸著自身的修長手指,從頸項、胸膛、腹部……緩緩往褲頭底下摸去,指尖若有似無地拂過胯下的凸起部位時,穆千駒簡直恨不得沖上台將他一口囫圇吞下肚去!

  咕嘟!穆千駒狠狠往自己喉嚨灌下一口威士忌,完全無法移開視線一分一秒。

  看我!只能看著我一人!

  凌煜丞今夜得意非常,因為他不止增加了好幾名女性暗戀者,更迷得一名男人失魂落魄、久久回不了神。

  他輕舔下唇,沉浸在二道既渴望又熾熱的目光中,舞得潭然忘我。

  「凌先生真是好興致,害我也忍不住技癢了。」沈娟容突然出聲道,跳下高腳椅,往舞池中央最熱鬧的方向走去。

  朝台上女人打聲招呼後,沈娟容跳了上去。

  見舞伴突地換了一個人,且是她,凌煜丞一楞,隨即緩緩露出一抹有何不可的挑釁笑容,俊得令底下發出幾聲女高音尖叫。

  沈娟容笑得宛如一朵多刺的豔麗玫瑰,抽出系在頸項處一條紅黑相間的領帶,輕輕環住凌煜丞的脖子,誘惑也似的將他拉近自己。

  兩人一個性感俊男、一個冷豔美女,隨著淫靡音樂耳鬢廝磨,軀體似有若無地較勁糾纏著,叫四周人看了血脈賁張不已。

  「凌先生,我真是羨慕你的好運氣呀……」沈娟容半眯美眸,低聲在他耳畔道。

  「哼,你最好死心,我不會把穆千駒讓給你的……」凌煜丞雙手輕輕捻在她纖腰間,狠聲道。在外人看來,兩人神態簡直親暱得無以復加,然而他在女人耳邊的低語,卻絲毫不給面子,聲調冰冷至極點。

  沈娟容微挑眉,嬌軀俯前,幾乎貼在他身上,在他耳邊嬌笑道:「凌先生好強的獨佔欲呵……只可惜了,在大家眼底看來,他選擇跟在你身邊,只是徒然浪費時間與才能罷了。」

  尖銳得直戳他禁忌痛處的嘲諷之語,令凌煜丞一下子變了臉色,猛地停下動作,大力一把推開她;沈娟容驚喘一聲,萬萬沒想到這人說翻臉就翻臉,比一般男人還沒風度,抬眼見他高揚起手來,不禁嚇得花容失色。

  「媽的!你這個……」

  一隻溫厚大掌輕輕握住凌煜丞怒揚的手臂。

  「丞,你似乎醉了。」

  一句話,稍稍排解了他失態的原因。

  無比溫柔的嗓音惹得凌煜丞身軀一顫,他抬眸看向眼前男人,卻發現一旁的沈娟容竟是難掩感激與動情地望著自己眼底的同一個人,一時只覺又氣又恨,胸口一陣鬱悶無處宣洩。

  他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

  「滾開!都是你不好!我才沒有醉!」凌煜丞低聲怒吼,情緒整個激動起來,眼眶登時有些紅潤。

  「嗯,是我不好,彆氣了,跟我回去吧?」

  一旁的沈娟容露出錯愕神情,因為穆千駒輕柔的語氣簡直就像在誘哄任性情人般小心翼翼地,有股形容不出的親暱感。他會答應回到原公司,除了表面上高額薪水的補償外,是不是還有什麼其他不為人知的原因?

  「……」凌煜丞身軀微微顫抖著,不知是氣到極點還是感到無比委屈,只是干瞪著穆千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們怎麼啦?」、「不知道耶!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好像有點不對勁,不會打起來吧……」台上的僵持令底下眾人議論紛紛起來。不想害凌煜丞出更大的糗,穆千駒只好使出蠻勁將他扯下平台,一把排開眾人,打算帶他離去。

  原本也在底下看熱鬧的凌爵非見情勢不太對勁,趕緊上前攔住他兩人的去路,喝問道:「等等!你要帶他去哪?」

  見是凌家人,穆千駒不得不停下腳步應付,不過左手仍是緊緊將凌煜丞抓在胸前,面無表情道:「他醉了,我送他回去休息。」

  「不勞你費心,我送他回去就行,放開他!」

  凌爵非濃眉緊蹙,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他這個小堂弟不可能被人抓住卻是悶不吭聲的性格,莫非他真的有什麼把柄落在穆千駒手上?越想越覺得有此可能,凌爵非不禁臉色一沉。

  畢竟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親密堂兄弟,敏銳地察覺凌爵非似乎有動手的意思,始終低著頭不發一語的凌煜丞終於有了動靜,抬眸睨他一眼,冷冷道:「我不是早說過了?這是我倆之間的問題,你最好少管閒事。」

  什麼?我這是在救你耶!竟罵我多管閒事?凌爵非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成了一個道地有苦說不出的啞巴。

  在他呆楞住的同時,穆千駒朝他歉然一笑,隨即旋風過境般迅速把凌煜丞帶走了。

  「這、這算他媽的怎麼一回事啊!?」凌爵非望著兩人轉瞬消失的門口,一臉驚愕地喃喃自語。

  不知怎地,他突然覺得大大不妙,彷彿,就要出現一件比太陽打從西邊出來還要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發生了──雖然直到目前為止他還不曉得是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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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你竟然維護那個臭女人!」

  換回衣服,一同走去豪宅的地下停車場時,凌煜丞憋不習慣的怒火,終究忍不住爆發出來。

  然而,他與穆千駒交握的手指仍緊緊纏扣著,不知是誰不放開誰。

  「我是在維護你。」

  兩人停在一輛車前,穆千駒用空著的右手從西裝外套的口袋中掏出車鑰匙,口氣仍是溫和。

  「少來這套!」凌煜丞滿臉不屑地哼嗤了一聲,斜睨著他:「你們上過床了吧?滋味好不好?是個大美女呢!」

  穆千駒輕嘆口氣,暫停開啟車門的動作,偏過頭來解釋道:「你誤會了,她不過是我職場上的一名好對手而已,我們甚至沒出去喝過一杯咖啡。」

  即使理智上已經相信他說的是實話,凌煜丞仍挾怨追擊:「你這是在抱怨我將事情全都推在你身上,害你忙得抽不出空來去跟她喝杯咖啡嗎?」

  穆千駒聽出他口氣有些不對勁,眉頭一皺,疑問道:「她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

  一語擊中紅心,凌煜丞頓時狼狽地脹紅了臉。

  「沒什麼!」他未免該死的太敏銳了吧!

  太可疑了。「有,她方才一定跟你亂嚼了什麼舌根,才讓你看起來活像一隻刺蝟般劍拔弩張的……」穆千駒伸手撫摸他燙熱的臉頰,「丞,告訴我,她跟你說了什麼?」

  似命令又似懇求的低沉語調,令凌煜丞完全招架不住。

  他原本不想像個受到委屈的孩子般到處向人訴苦的,卻在穆千駒閃爍某種凌厲光芒的視線逼迫下,結結巴巴地說出口:「她、她說你跟在我身邊,只是……只是……」胸中一口氣突然提不上來。

  「只是什麼?」

  凌煜丞呼吸困難地唔了一聲,左手下意識地扯緊衣襟,過了老半天才放棄似的對他大吼道:「只是浪費時間跟才能罷了!」

  「……原來如此。」穆千駒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話一出口,瞬間又受到重傷,凌煜丞撇過臉去不跟他對視,彷彿所有的怨氣全含混在嘴中般咬牙切齒道:「那個臭女人!下次敢再出現在我面前我非……」

  「打女人不好,不過,我會很樂意幫你賞她一拳。」

  聞言,凌煜丞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失聲道:「什麼?」自己是不是聽錯什麼了?穆千駒這個眾人眼中的老好好先生會想打女人?

  穆千駒唇角微勾,笑容裡竟含著一股扭曲又陰沉的憤怒:「因為她什麼都不曉得,卻偏偏故意來挑撥我對你的感情,只賞她一拳…算客氣了。」

  別人根本沒辦法瞭解吧!自己為了爬到今天這個比任何人都來得接近凌煜丞的位置,不知暗中做了多少的努力!然而他們卻想用一句無心之言,就隨隨便便將自己的心血破壞掉!

  絕對,不可原諒!

  盯著他臉上的表情,凌煜丞瞬間劇烈動搖了。

  他突然察覺,自己明知穆千駒喜歡的人是自己,卻又故意跟他鬧了半天的彆扭,或許就是想逼他對自己吐露出一句又一句的絕不出軌的保證吧!然而等他真的說出口了,卻又令凌煜丞心底堵著某種漲得滿滿的焦躁感,難受極了。

  「……我有什麼好的?」

  「丞?」穆千駒一臉疑惑。

  凌煜丞猛地甩開他的手,高聲質問道:「我從來沒對你好過,每次在公司見面不是端架子、就是擺臉色,我有什麼地方讓你看得上眼了?」

  對,這就是疑點。

  任何一個腦袋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在長達三年多受盡冷眼對待的情況下還苦苦愛著自己。但他又懷疑,自己這麼問,不過是想再得到一次穆千駒親口保證只愛自己一人的誓言罷了。

  ……幼稚!什麼時候自己變得如此容易不安了?遊遍花叢多年的花花公子凌煜丞,竟也會有緊張自己的魅力不夠的一天?哈!幾個禮拜前的他絕對不會相信這會是如今的自己吧!

  「呃……」

  「不要說什麼你對我一見鍾情的鬼話!快說!一定有理由!」凌煜丞狠狠瞪著他,執意要一個答案。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接下來穆千駒告訴他的理由,竟是他無法接受的意外沉重。

  「的確有原因,最初會喜歡上你的契機,是因為……」穆千駒深深凝視著他,用著富滿感情與懷念的語氣道:「你買了我的畫。」

  「……什麼?」凌煜丞困惑地眨了眨眼。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會得來這麼一個奇怪至極的答案。

  「約莫五年多前吧,我們曾見過一次面,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在畫廊打工的學生……有印象嗎?」

  「我……我不記得了……」凌煜丞手足無措地搖搖頭。他胸中突然浮現一股強烈預感,穆千駒接下來的話,絕對不會是自己想聽的。

  他後悔了,無比懊悔自己為什麼要追問。

  「忘了也沒關係,只要我記得就好。」

  回憶起往事,穆千駒神情頓時變得異常溫柔,雙手捧著他的臉頰,低聲道:「當時我媽生了一場重病,急需用錢看醫生,畫廊老闆為了幫助我,便在那家畫廊中 展出了我一幅得意畫作求售,那時我真的花了好多心血在那幅畫上頭,心頭所有糾結的感情都一筆一畫地用力地畫了進去,不過,或許是因為畫技不成熟加上畫風太 過晦暗,所以始終乏人問津……」想起那段自我懷疑、自信盡失的辛酸歲月,穆千駒不禁面露苦笑。

  「……」凌煜丞用心聽著,臉色卻不自覺逐漸發白。

  那幅畫!

  他想起來了,終於想起來了。

  活了二十幾年來,他買過的畫,也不過就那麼一幅而已,自然沒有想不起來的道理,但……但是……凌煜丞咬緊下唇,打從心底竄起一股冷意。

  但是,當年看中那幅畫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呀!

  沒有留意到凌煜丞臉色越來越不對勁的穆千駒,睜著一雙深邃發亮的黑眸牢牢鎖住他,用著緬懷的表情繼續道:「只有你,丞,只有你肯多看一眼,還花了高價買下它,你不知我那時有多麼地高興。」

  只要一想到當年的知音及恩人如今正緊緊地抓握在自己的手中,穆千駒就感到無比地心滿意足,然而,他卻渾然不覺自己告白的每一個字眼聽在凌煜丞耳裡,皆是一記血淋淋的迎頭痛擊。

  「你是說……你會喜歡上我,只是因為我買了那幅畫?」凌煜丞沙啞的嗓音似乎咬著碎石,比呻吟還破碎。

  這算什麼?現代版的白鶴報恩?好萊塢最差的編劇也寫不出這種爛劇本出來!

  而這個爛劇本裡頭最可笑的是,那頭傻鶴還找錯了報恩對象!

  穆千駒沒有察覺他語氣的詭異處,自顧自激動地說道:「不,你不只是買下它,你還給了我希望與自信,等於是救了我!而我,也就是在那時候愛上你的!」

  那時他整個人生已經跌落谷底,母親罹患重病,經濟又陷入困境之中,在最絕望的時刻,凌煜丞的現身,不啻是他陰霾重重的人生中乍現的一道救贖曙光,令他久久難以忘懷。

  憑著一張名片找到他後,穆千駒螫伏在公司長達三年之久,費盡心思努力打拚,如今才有這個機會盡情傾訴當年對他急速產生的愛意,若說一路走來他有非感激不可的對象,那他首要便是感謝自己的爭氣與執迷不悟,否則他不會有如今的幸福。

  「丞,我……」穆千駒接著還想說,他會一輩子對他好,會帶給他幸福,也會……

  「住口!別說了!」凌煜丞失控地怒吼。

  「呃……」陷入亢奮妄想情緒中的穆千駒霎時被他吼得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疑惑地看著他,「丞,你在發抖……怎麼了?感到冷嗎?」

  指尖可以一清二楚地觸摸到他臉龐肌膚的顫動,但這沒道理呀,地下停車場隱密得連一絲風沙都吹不進來。

  凌煜丞面無血色地拉下他擱在自己頰邊的手掌,搖了搖頭。

  好冷,臉頰少了他手掌心的溫度,竟感到一陣莫名冷意。

  「穆千駒,如果……」如果當初那幅畫的真正買主其實根本不是我呢?凌煜丞咬緊顫抖不已的下唇。

  他想問,非常想知道答案,嗓音卻啞了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腹內腸子更全部打結似的隱隱泛出酸味。

  好想吐。

  想將肚子裡頭今天吃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原來穆千駒對自己的異常迷戀,從頭到尾不過是一場可笑的誤會罷了!

  這算什麼?遲來的天譴嗎?

  「如果什麼?」沒察覺到他內心暗潮洶湧的穆千駒,一臉疑惑地等著他接下來的問話。

  「如果……」凌煜丞突然感到整件事情很滑稽,兩個人都像傻子一樣,而他也真的嘲笑出口,發出類似被什麼東西嗆到的古怪笑聲:「哈!哈哈哈……」

  「丞?」穆千駒微蹙眉,一頭霧水地懷疑自己是不是無意中說錯了什麼話,要不然他怎會問到一半就陰陽怪氣地笑了?

  凌煜丞兀自笑了一會兒,笑得穆千駒差點感到手足無措的時候,抬眸斜睨著他,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胸襟,將他拉近自己,在他耳邊啞聲呢喃道:

  「穆千駒,我們做吧!」

  事到如今,等你日後終於發現真相時,想再臨陣退縮地告訴我自己不小心愛錯了人,我也不會放開你了。

  你,只能,愛上我。

  然後,一輩子被假相矇蔽。

  這就是你招惹我認真起來的報應!

  穆千駒身軀一震,眨了眨眼:「什麼?」

  凌煜丞半垂眼眸,挑逗地輕咬他的耳垂,低低一笑道:「怎麼?難道你不想嗎?」

  瞬間,穆千駒腦袋一陣暈然。這絕對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心願。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向來沉穩的嗓音激動地微微顫抖著。

  「當然可以,我親口答應了……還是要我收回?」隱含挑逗的眸光,令人心癢難耐到極點。

  「不,不要收回……」震驚過後,穆千駒凝視著他的眼神倏然深沉,啞聲道:「丞,我一直想知道……」

  「嗯?」牙齒鬆開男人的耳垂,凌煜丞轉而啃噬他的頸項。

  從鼻翼呼出的氣息,充斥情慾的濕度與熱意。

  穆千駒輕舔乾澀嘴唇,張開雙臂環住他,身軀與他貼合得毫無縫隙。

  跟著,一隻溫熱大掌緩緩沿著他的修長背脊、腰桿……下滑到股間,蓄意地,指尖輕按揉捏著他的敏感處。

  「想知道,當我進入你的體內時,會是什麼感覺……」

  原先只不過是探問罷了,他若拒絕了自己也不會強逼,然而,當話一出口,穆千駒卻察覺自己已是──勢在必得!

  「唔……!」

  手指在股間滑動帶來的情色感覺,令凌煜丞驀然雙膝一軟,身軀傾前的重量正好整個被男人承接住。

  ◇◆◇

  「呼、呼……」

  可惡,若在稍早前,自己一定是死也不可能讓他這麼得寸進尺的。

  凌煜丞額冒冷汗,痛苦地不住大口喘息。

  如一條白魚般全身赤裸著,用著難堪的背對男人的姿勢趴伏在柔軟床鋪上,手指緊絞著床單用力得肌膚一片泛白。

  遠在好幾年前就不是處男了,卻是生平第一次感到這麼難為情。

  早知道就先做了,現在這麼慢條斯理的,反而令人無比焦躁……回想起先前的情況,還是覺得很瘋狂。

  當時在地下停車場那邊,兩人已經完全不顧身處公共場合,互相挑逗得對方慾火高漲、一發不可收拾,簡直全然失卻理智,只剩下獸性的本能主導一切,若非在緊要關頭凌煜丞低聲問了一句「會不會很痛?」,令被慾望沖昏頭的穆千駒頓時清醒過來,也許他們就在車上野合起來了。

  好不容易一路狂飆到家,房門甚至來不及打開就抱緊彼此展開激烈舌吻,幾乎要燒融理智的慾火,令人渾身顫抖不已,然而,當後背一沾上柔軟床鋪的瞬間,凌煜丞忽然感到些許膽怯。

  燈光太明亮、床鋪太寬敞、對象是男人、被壓倒的人是自己……在在都是令他想退縮的原因。理智緩緩倒流回腦中,凌煜丞有些心慌地想慢下節奏,然而一向予人斯文溫吞印象的穆千駒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僅態度強硬,衣服也是在扭打般的混亂情況下被不甘不願地脫下來的。

  被迫將身後連自己也沒見過的地方大大敞開,穆千駒手指不知沾了什麼冰涼的粘液,就這麼塞了一根進去他的後庭,毫無心理準備的凌煜丞雙肩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睜大眼。

  「啊……」才痛叫一聲便被背後的男人用空著的手指扳過臉孔,低頭撫慰也似地啜住他的唇瓣,吞下他所有的呻吟。

  眉頭緊蹙,憤怒地反手用力捶了男人胸膛好幾下,對方卻似鐵了心的完全無動於衷,還跟著又執拗地塞了第二根進來,察覺已經無處可逃的凌煜丞,只好拚命深呼吸,壓抑想吐的怪異感覺。

  「放輕鬆點,丞……很快就會讓你覺得舒服了……」

  騙人!

  嘴角、耳垂、頸項、肩骨、背脊……無一處不被男人愛憐而執拗地用舌頭舔弄著,企圖軟化他僵硬的身軀線條,可是,這樣的溫柔只會讓人更加焦躁罷了。

  「好痛……把手拿開……唔……」一想到平常只有排泄功能的地方被人用手指一根根插入,甚至不住勾撩撫慰,凌煜丞就一陣喘不過氣來的恐怖。

  男人間都這樣做的嗎?這種違反常理的事情……

  「不先這樣,你等一下會更痛……」

  還會更痛?凌煜丞驚喘一聲。

  「那我…不……不要做了……啊!好痛……」感覺內部深處瞬間被男人二根手指毫不留情地長驅直入,凌煜丞臉色更加蒼白,全身冷汗直冒。

  「丞,對不起…我已經停不下來了……」不只他難受,男人額上亦冒出豆大汗珠,渾身上下每一顆細胞皆在叫囂著現在就全面侵占身底下這名讓自己深深執迷的人,若非全憑一絲過人理智強行抑制著,穆千駒簡直不敢想像情慾失控後會發生什麼事。

  「可是…真的好痛……你一定要碰那邊嗎?」為什麼不能滿足於彼此撫慰就好?凌煜丞完全不曉得,自己手足無措眼眶泛紅的慌亂神情看在男人眼底,就像一隻令人垂涎不已的無知羔羊,那是滿足男人貪婪慾望的最佳祭品。

  「丞,你不想要我嗎?你不想要我的全部都屬於你嗎?」男人表情佈滿渴求,在他耳邊呢喃出誘人墮落的罪惡語言。

  「穆……」

  「不想要嗎?」

  凌煜丞為難地輕咬下唇。

  就是想要!所以自己才主動提出做愛的要求啊!

  只有穆千駒,絕對不想讓給別人……

  不管是因為愛、還是無聊的獨佔欲作祟,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就得一輩子屬於自己才行,就算是毀掉也不能被其他人拿走,即使只是一小塊碎片也不行……不知不覺間,凌煜丞的內心被一股強烈的不安與執念扭曲了。

  「丞……?」男人尋求應許的嗓音含了些許痛苦。

  「那你快、快點……」眼角溢出淚來,凌煜丞抵抗的意識終究被擊潰了,下身維持了好幾分鐘的不適感令他不停地扭動腰只。

  雖然在體內肆虐的手指不會令人感到厭惡,然而像是被什麼硬物擠壓內臟的壓迫感還是讓凌煜丞難受極了,臉色發白,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即便如此,被戳到前列腺而瞬間起了反應的慾望,仍無視於主人扭曲的神情與哀吟,生氣勃勃地硬挺起來,這點不禁令凌煜丞憾恨地暗罵自己該不會有被虐傾向。

  「丞,快好了,再試著放鬆點……」男人在他耳邊誘哄著,試圖將他的雙腿分得更開,想要更加深入他的身體內部。

  「啊…不要了……好痛……」不斷用鼻音低泣著,卻引不起男人興生同情而放開自己。

  乾脆逃走算了,快被不曾體驗過的疼痛與羞恥逼瘋的凌煜丞,心底不只一次興起這個想法。

  只要逃走,就輕鬆多了,但男人似乎早有預感,所以壓制在他身上的力勁非常霸道,甚至連稍稍轉個身都感到異常困難。

  就在錯覺這樣的不適感會不會永無止境時,凌煜丞忽覺腰桿被男人稍稍攬高,腹部下方塞了塊枕頭墊高起來,膝蓋更被迫半屈大張著,狗爬姿勢淫亂得比先前更令他感到羞恥。

  主控權完全被奪走了。

  突然有不妙預感,若就這麼被他得逞,自己一定會面目全非,變得亂七八糟,完全不像往昔的自己了。

  凌煜丞身子忍不住急遽顫抖,驚喘了聲:「不要……穆……」

  「噓……」穆千駒趴伏在他背上,手指扳過他的臉,伸舌輕舔他冰涼的下唇,接著吞蝕掉他傳自喉嚨深處的呻吟;空著的另一隻左手則來到他身底下,抓握住他最敏感而脆弱的地方,忽輕忽重地上下搓揉起來。

  「哈啊……啊……」

  感覺真是太舒服了!

  相較於女人纖細的手指,男人指頭表皮粗糙的觸感更令人迅速陶醉其中,舒服得全身的毛細孔似乎都要敞開了。

  凌煜丞眼眸被慾火燒得濕潤,雙頰脹紅,舌頭追逐著男人的,渾然忘我地喪失潛逃的慾望。

  膩在一起的肌膚,熱得似乎要溶化了。

  不夠!不夠!多親我一點,多碰我一點,現在還遠遠不夠……在情動間,被一點一滴引導的凌煜丞不自覺地將膝蓋分得更開,下身被抬得更高,沒有任何違和感,全然化身成一隻拚命地貪圖從沒體驗過的快感的獸。

  身後好像又被塞進了第三根指頭,但已經麻痺地失去不適感,多了點痛楚反而更能刺激快感的敏銳度……奇妙的感覺改變了凌煜丞的表情,他不由得輕喊了聲男人的名:「穆……」

  眼角濕潤,雙頰酡紅,全心全意沉溺於性愛遊戲中的凌煜丞,看在穆千駒眼底,比世上任何事物都來得令他迷戀不已。

  神智恍惚間,只覺穆千駒的手指依序離開了,尚來不及好好喘口氣,後庭入口處有個又熱又硬的東西抵了上來,接著,只聽到滋!的一聲臀肉被分開的奇異聲響,男人的慾望就這麼輕輕插了進來。

  「啊!好痛……唔……」彷彿慢動作的凌遲,美夢乍醒的凌煜丞慘叫一聲,拚命扭動身子想甩開男人,那是一種無論如何都無法適應的異物感。

  「乖,再放鬆點,很快就不痛了……」穆千駒牢牢抓住他,在他耳邊發出痛苦與歡愉交錯的粗重喘息聲,即使遭受反抗仍是沒有退縮的打算,一吋吋地深入手指觸碰不到的處女地。

  騙人!再也承受不住幾乎要將自己逼瘋的壓迫感,凌煜丞忍不住嗚咽出聲:「放開我!嗚……好痛…穆……真的好痛……啊啊……」十指深深陷入床鋪之中,淚水沒用地奪眶而出。

  在男女情事上,身為攻擊者的男方的他,向來只有享樂歡愉的份,如今角色互換倒錯,凌煜丞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從劇痛中尋求那一絲絲可遇而不可求的快感。

  啊啊……瘋了!他一定是瘋了才會想跟男人做!

  「再忍一下…很快就會舒服了……」

  萬萬沒想到會惹哭他,穆千駒心疼地伸手撫摸他的頭髮,用牙齒細密地啃咬他肩頭的滑嫩肌膚,另一隻空出的手掌也沒有停止撫慰他的前面,然而他心知這樣不上不下自己撐不了多久,便又強迫地將慾望一點一滴推進他溫熱體內。

  又熱又硬的不自然感覺排山倒海而來,衝擊凌煜丞全身上下每一根觸覺神經。

  呼、呼、凌煜丞起初一直從喉嚨發出彷彿被什麼東西勒住的痛苦喘息,後來幾乎是什麼聲音也喊不出來,就連淚水也流乾了。

  「抱歉……很痛吧?」

  滿心憐惜的男人輕咬他的耳垂,凌煜丞雙目含淚地回過頭來,一臉「你少說廢話」的怨恨神情,最後終於受不了身後快令他發瘋的痛楚與恐怖,湊前尋求撫慰地與他接吻。

  只有與男人嘴對嘴碰觸,才能稍稍減輕一點下身的疼痛。

  所以,再多吻我一點……

  彷彿接收到他的無聲請求,穆千駒無比憐愛地輕咬他的下唇,吸吮著他的濕熱舌頭,熱烈的唇舌相交幾乎要奪去凌煜丞的呼吸與意識。

  「丞,腿再張開點……」

  「嗯……」凌煜丞意亂情迷地順從了男人在唇邊的輕聲要求,伴隨張腿的動作,感覺男人的慾望又更深入了進來,就像是壓迫心臟的長矛般令他渾身痠軟、力氣盡失。

  「好了,全部都進去了……」穆千駒稍離他的唇,鬆了口氣地低語。

  「騙人!」凌煜丞吃驚地睜大了眼。

  「要不然你摸摸看。」男人抓起他的手來到兩人下身的交合處,淫猥的觸感令凌煜丞手指顫抖不已。

  沒想到自己真的接受了他,接受了以前討厭得要死的男人的慾望……我是不是瘋了?凌煜丞情緒複雜地凝視著穆千駒的臉龐。是呀!一定是瘋了,否則心底怎會一絲悔恨的感覺都沒有?

  「丞,對不起,我太激動了,居然忘記帶套子……等一下我可以直接射在你裡面嗎?」男人伸手撥開他頰邊的濕髮,柔聲低問。

  凌煜丞臉一紅,恨恨道:「穆千駒,你別太過分了……」

  「我會記得幫你清理乾淨的……還是不行嗎?」失望之情溫於言表。

  「可惡!你要我怎麼回答你啊!」凌煜丞氣得索性抓過他空著的左手臂,用牙齒在上頭細細啃咬藉以洩憤。有時候他真懷疑男人是不是故意說些過分的話來逗弄自己。

  「丞?」

  「隨便你……」

  「什麼?」微弱的音量根本沒傳達到男人的耳中。

  他一定是故意的!「我說隨便你啦!唔……」為什麼我非得要妥協到這種程度不可?凌煜丞恨得眼角濕潤,在他手臂上咬出一片精采青紫出來。

  男人欣喜地低頭吻了吻他燙紅的臉頰,詢問道:「丞,你感覺好點了嗎?我真的快忍不住了……」原本不住撫摸他因疼痛而呈現半萎縮的慾望的手指改為揉捏起來,在他頰邊嗓音沙啞地低喃,臉龐佈滿想在他體內盡情奔馳的強烈慾望。

  感覺體內的他的存在又漲大了一點,所以痛楚根本沒有消失,只有更形劇烈而已,凌煜丞不禁遲疑了下,後來終於抵受不住男人眸底的懇求光芒,咬緊下唇,輕點了點頭,含著哽咽聲道:「慢一點……」

  好不容易得到首肯,穆千駒欣喜地咧嘴笑了。

  「丞,我愛你……」

  說著,穆千駒在他體內緩慢地馳動起來,下身不住交擊的淫猥聲響迴蕩在寂靜的室內,間接交雜著野獸般的喘息聲。

  不斷在他修長的白晰背脊上落下熱吻,濃眉微蹙、逐漸恍惚的滿足神情,在在清楚表明穆千駒是多麼沉醉於他的火熱緊窒當中。

  「唔…唔……」凌煜丞緊咬他的手臂肉,藉以減輕下身交合時的疼痛感,只能被動地承受男人的給予及掠奪令他感覺恐怖極了,彷彿懸在高崖邊,隨時有可能被人一把推入深淵之中。凌煜丞腦海忽然浮現一股強烈預感,經此一夜後,他和男人之間已不可能再回到過往的關係了。

  「丞,還很痛嗎?」察覺手臂沾了他些許淚液而濕潤一片,穆千駒緩下動作低間。

  「不准停下來!」凌煜丞含著哽咽低吼,偏過頭,紅著眼眶恨恨地瞪著他:「我要你射在裡面!我要你在床上殺了我!」

  這比說「喜歡」還要令男人情緒亢奮。

  「丞!」

  承受了兩名男人重量的彈簧床霎時發出一陣激烈的傾輒聲。

  「啊……啊、啊、啊……」

  「我愛你……丞…我愛你……」

  別說了!說不出是肉體的痛楚、甦醒的歡愉、還是欺騙了他的心虛,導致淚水再一次迅速於凌煜丞眼眶中凝聚。

  「穆千駒,你要是敢愛上別人,我就殺了你……」嗓音充滿了感情、苦惱、還有一絲深沉懼怕。

  「不會的,這輩子我只愛你一個……」

  日後,也許男人會一遍又一遍地懊悔自己沒早點察覺懷中人在地獄糾結的難言心思,然而,到死為止,他的確從沒違背過自己的誓言。

  「不可以變心……」否則我真的會殺了你。

  映照在男人眸底的自己的身影,無比扁薄、細小,脆弱得彷彿一觸即碎。

  都是你,害我變得如此軟弱。

  心底藏著絕對說不出口的秘密,懊惱的淚水沿著頰邊不住落下。

  「不會的……不會的……」

  男人有力的雙臂緊緊抱住他,心頭充滿憐愛地伸舌舔去他臉上的淚水,啞聲一次又一次地許下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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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呼呼……嗯──!」

  幾乎是同時達到高潮,穆千駒悶哼了一聲後、濃稠的慾望盡數洩入凌煜丞的體內,而他亦面泛紅潮,克制不住地噴灑在了床鋪上。

  「唔……」來不及享受餘韻便感覺男人抽出了在體內肆虐的慾望,一陣情愛過後的空虛感立即又濕潤了凌煜丞的眼眶,反常的模樣令穆千駒大感不解。

  「丞?你怎麼了?」

  穆千駒緊張地捧住他的臉頰,深怕他哪裡感到不適了。

  「沒什麼!」凌煜丞伸手抹抹眼淚,偏過頭去。他是死也不會告訴男人自己喜歡上他了!……嗄?等等!我、我喜歡上他了?突如其來的衝擊,令凌煜丞身子整個瞬間僵住,瞪大了眼睛。

  別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他?我明明是因為氣他愛錯了人才故意跟他上床,要他以後發現了真相時想賴也賴不掉啊!這才是我同意跟他做的原因!對!我才不是喜歡上他咧!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

  穆千駒見他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心底不由得更是著急,不想妄自揣測他是不是後悔了,只好愁著臉龐頻詢問道:「丞,你身體哪裡不舒服嗎?哪裡痛的話你告訴我啊?」

  「沒有……」

  「真的?」

  「嗯,我沒事……」凌煜丞回過神來,虛弱地朝他一笑道:「好熱,渾身粘搭搭的,我想去洗個澡……」

  「我幫你?」穆千駒連忙道。

  「……好啊。」原本想拒絕的凌煜丞發現自己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後,放棄逞強地點了點頭。

  臉色蒼白不已的凌煜丞少了往昔盛氣凌人的銳利,反而多了分脆弱透明的感覺,彷彿不好好照顧就會這麼彫謝了,令穆千駒一陣心疼,伸手一把將渾身無力的他抱了起來,進到浴室去。

  扭開水龍頭,熱水嘩啦嘩啦地落下,一片白色蒸氣迅速籠罩了浴間。

  浴缸裡頭的水位很快便半滿了,穆千駒試了水溫後,小心翼翼地將懷中四肢乏力的凌煜丞送入水中。

  「啊!」凌煜丞忽地痛呼一聲。

  「撞到哪裡了嗎?」穆千駒緊張兮兮地急問。

  凌煜丞微感惱怒地橫他一眼:「不是,是你的項鏈勾到我的頭髮了……唔……」痠軟的肌膚一沉入溫熱的水中,他不由得舒服地輕哼了一聲,蒼白的臉龐更染上了些許紅暈。

  「抱歉。」穆千駒見他眉頭微婕,偏頭想了下後,還是將脖子上的銀鏈解了開來,暫時擱置在浴缸一旁。

  「那是什麼?」凌煜丞看了一眼,隨即好奇地伸手將掛了一樣東西的鏈子抓到手心上查看:「一枚……戒指?這是你很寶貝的東西吧?做…做的時候都不拿下來,害我耳朵被勾到好多次……」

  穆千駒滿臉歉意地伸手把耙耙發,解釋道:「抱歉,這是我媽去世前唯一留給我的遺物,平常帶習慣了才一時忘了拿下來。」

  「結婚戒指嗎?」凌煜丞將那枚銀色戒指從鏈子上取下來,端詳了一會兒後,不知怎地,居然一時鬼迷心竅地把它往自己左手無名指戴去。

  原本以為戴到一半就會卡在關節上,沒想到這枚戒指居然異常順利地繼續往下滑落,最後完全吻合了自己無名指的指圍。

  等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後,凌煜丞尷尬得臉龐線條都僵硬了,完全不敢抬起頭來查看穆千駒現在露出何種表情。

  「看起來不像是……因為尺寸是男人的。」他勉強擠出笑容道。

  「嗯,這是我爸從手上剝下來送給我媽的戒指,所以尺寸當然不合……他們也沒有結婚。」穆千駒看著戴在他手上的銀色戒指,輕聲道。

  「啊!原來你是私……」原來你是私生子嗎?凌煜丞咬緊下唇,強忍住了,才沒將這句會讓氣氛變得更加尷尬的問話詢問出口。

  「我是私生子沒錯。」穆千駒坦然地證實了他的疑惑。

  既然他對自己如此坦白,那凌煜丞索性也不客氣了。

  「那你身上的刺青又是怎麼回事?」

  「這個……」

  沒等他回答,凌煜丞便接去了他的話:「因為從小沒有父親所以學壞去混黑道?然後又因為母親生重病所以痛改前非重拾書本從良?」

  穆千駒苦笑了下。

  「真準,都被你說中了。」

  「那當然,電視上的肥皂劇都是這麼演的。」凌煜丞挑了挑眉,神氣地露齒一笑。

  肥皂劇?肥皂劇真的演得來沒有錢上學的悲哀?沒有錢吃飯的痛苦?還有……自小被人譏笑是髒私生子的自己的滿腹怨恨?

  ……為什麼他可以笑得這般無邪呢?

  原本以為他或許會對自己坎坷的身世產生一點同情心,卻萬萬沒想到當他知曉自己是私生子後,居然會繼續用著有些嘲弄的口吻俐落地揭開自己的瘡疤……穆千駒見他笑得開心,不由得衝動地低頭吻了吻他唇邊的笑意。

  愛上心性如此殘酷的人的自己,應該是瘋了吧?

  「唔……」凌煜丞身子原本就疲乏不堪了,被他一陣激吻後,不但氣喘吁吁,四肢痠軟無力,整個上半身更靠在了他懷中。

  「丞,我現在幫你清理乾淨。」穆千駒心跳逐漸穩定後,低聲道。

  「什……啊……」凌煜丞才一個失神,他的後庭處已經被男人從背後深入了一根指頭來回攪動著,而他也是這時才臉色發白地醒悟所謂的「清理」是怎麼做了。

  「等等……啊……會痛……」凌煜丞疼得夾緊膝蓋,扭動身子,想掙脫他不斷往內深掘肆虐的手指。

  「再忍一下,沒清理乾淨的話肚子會痛,很快就好了……對,腰再抬高點……」輕舔乾澀唇瓣,感覺到他身體內部以一股高於水溫的熱度將自己的手指絞得緊緊的,穆千駒就一陣冷汗直冒,差點克制不住想再度撲倒他的強烈慾望。

  「唔……」隨著他第二根指頭的深入,凌煜丞臉龐就像酒醉了一般地益發酡紅,頸項無力地癱在他肩上。

  曖昧又親暱的氣氛如同白色水蒸氣般包圍了兩人,彼此呼吸近在咫尺,直到凌煜丞輕輕開口問了一句,才打破了這個彷彿具有魔力的時刻。

  「這個刺青……」

  「嗯?」

  「這個刺青代表什麼意思?」湊近看久了,不再有害怕的感覺,反而覺得穆千駒給實胸膛上這幅野獸刺青異常地妖豔漂亮,凌煜丞低低喘息著,指尖著了迷似的在他心臟地帶來回摩挲。

  「這叫饕餮紋,是一種古代傳說中貪吃的凶獸。」

  「貪吃的凶獸?」

  「嗯,替我刺上這幅刺青的朋友可能覺得我這人很貪心吧……」清理得差不多了,卻仍貪戀他內部的柔韌感覺而捨不得離開,雖然曉得這可能會傷了他,穆千駒卻仍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替他來回按摩鬆軟起來,為下一波的激情預作準備。

  「啊……這我……絕對贊同。」察覺他的不軌意圖,凌煜丞眼眶泛起一股羞惱也似的氫氳,沒好氣地橫他一眼。

  他的確是標準得寸進尺的貪婪之徒!

  他生氣的模樣煞是好看,自有一股撩人心癢的魅力,穆千駒迷戀不已地凝視著他,輕聲呢喃:「……慾望無窮、貪得無饜是貪,窮盡一生追求虛無也是貪。」這是好友康楚曾送給自己的話。

  凌煜丞一怔,疑惑地抬起頭來:「什麼意思?」

  「我也不曉得,在我心口處紋下這幅刺青的好友只是這樣對我說過。」穆千駒搖頭,半斂眼眸不知想到了什麼,過了好半晌,他出聲低低詢問道:「丞,你說,我是對你慾望無窮、貪得無饜呢?還是,我只是窮盡一生在追求虛無?」

  好怪的問題,眼神更奇怪得可怕。

  「我……我不知道!你別問我那種奇怪問題!」我人都給你了,怎可能還是虛無?這番話,凌煜丞卻說不出口。

  「……」

  凌煜丞被他詭譎的眼神看得渾身一陣煩躁,不自在間,眼角正好瞥到左手無名指上散發的一痕銀光,才乍然想起自己還戴著他母親的遺物,連忙將手上的戒指剝下來,遞還給他。

  「還你。」

  「不用還了,就送給你吧。」穆千駒伸手按住他手臂,制止他這麼仿,語氣非常地溫柔。

  凌煜丞指尖一顫,低聲囁嚅道:「不好吧,這可是你媽的遺物……」嘴巴雖這麼說,但他內心其實想要得不得了。

  這枚看似不起眼的戒指彷彿帶了股致命的魔力般,令凌煜丞渴望將它牢牢抓握在手中,一輩子都不還給他。

  這股恐怖的獨佔欲,究竟是針對它,抑或是針對…他?凌煜丞眼神複雜地望著才剛跟自己發生了親密關係的穆千駒。

  「沒關係的,我就是想送給你。」似乎看穿了他欲拒還迎的小小心思,穆千駒微微一笑。

  凌煜丞突然覺得有絲困窘:「你不怕我狼心狗肺地將它拿去當鋪典當掉?」

  「我相信你不會。」

  「你憑什麼相信?」語氣未免太篤定了吧?凌煜丞不悅地沉下臉來。

  「我就是相信。」穆千駒臉上仍是掛著笑容。

  「可惡……」為什麼我總覺得自己老是被他吃得死死的啊?凌煜丞惱怒地嘀咕一聲後,身子微傾前,強吻住了穆千駒猶帶笑意的嘴唇。

  哼!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這是回禮……啊……」得意的笑容沒有持續很久。

  等凌煜丞深深後悔不該對一頭已經慾火暗自狂燃的野獸煽風點火時,已經來不及了。

  ◇◆◇

  「芷嫻、芷嫻……」宛如鬼魅的低沉嗓音,飄蕩在寂靜室內。

  晨曦透窗照射進來,灑落一地金黃色光輝。

  時間正值清晨,才不過六點多而已,粉紅色的柔軟床鋪上,睡顏甜美得有如睡美人一般的纖弱少女,正呼吸平穩地安然睡著。

  不管怎麼喚都喚不醒,低沉嗓音的主人不多久便失去了耐性,伸出手,輕輕推了推少女的香肩。

  「唔……」少女嬌軀動了一下,自口中發出美夢被擾醒的不滿呻吟,終於甦醒過來,神智迷迷濛濛地伸手揉了揉眼睛,「唔、是誰啊……?」

  「芷嫻,是我……」

  「啊!你是誰?」房裡有男人的聲音!?凌芷嫻這時才猛地察覺不對,驚叫一聲,雙手揪緊被子,神情慌亂地往後退去。

  「別怕,是我。」臉色有些蒼白的凌煜丞從床角陰暗處走出來,佇立在金黃色的晨曦之下。

  「哥……?」由於背光,所以凌芷嫻無法看清楚男人臉上欲言又止的複雜神情及寫滿苦惱光芒的眼眸。不過在得知於房中出現的高大男人是自己最親密的同胞哥哥時,少女慌亂的情緒瞬間鎮靜下來,臉上的表情安心多了。

  凌煜丞躊躇了一下,舉步走向她,緩緩在床沿邊坐下,沉聲詢問道:「芷嫻,我記得你的生日似乎快到了,是下個月吧?有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嗎?」問話的同時,拳頭不自覺握緊。

  「呃……哥?」他一早來叫醒自己,就是想問她要什麼生日禮物?凌芷嫻困惑地眨了眨美眸。

  「要不這樣吧,我送個畫框給你……我想你會需要的。」也不在意自己的話有些顛顛倒倒,凌煜丞一徑兒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少女更是一頭霧水:「畫框?」

  「嗯……」凌煜丞點點頭,跟著伸長手,將床鋪抵著的米白色牆壁正上方掛著的一幅畫取了下來,嘆道:「都過了好幾年了,這幅畫的畫框經年累月地遭受日曬,漆都有些斑駁了……你看,連畫的顏色都黯沉了許多。」

  凌煜丞出神地盯著那幅畫最底下的作者龍飛鳳舞的簽名,依稀可辨出一個字來──駒。

  駒……果然,是他的畫。

  少女聽他的話仔細端詳那幅畫,末了有些心疼地點頭同意道:「嗯,哥你說的對耶,是該換個新畫框了……謝謝哥,你對我真好。」

  胞妹天真瀰漫的笑顏,令凌煜丞心臟一陣劇烈刺痛,然而不到幾秒鐘後,想一人獨佔穆千駒的醜惡慾望即刻佔了上風。唇瓣有些顫抖地,他啞聲詢問道;「芷嫻,你為什麼會喜歡這幅畫?」

  他看不懂!完全看不懂這幅畫想表達什麼意思!

  當年,他無意之中曾帶著妹妹芷嫻到城中最有名氣的畫廊隨意逛逛,誰知道回到家後過了幾天,芷嫻總是望著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凌煜丞一時好奇,便詢 問她怎麼了,芷嫻支支吾吾了好久,才終於說出她對那家畫廊裡頭展出的某一幅畫作印象深刻,導致日夜唸唸不忘,末了,她忍不住怯怯詢問凌煜丞能否將那幅畫買 下。

  凌煜丞雖然不是個好男人,卻一向是個善待妹妹的好大哥,當下便慷慨地應允,並且當天就前往畫廊付錢,將那幅畫扛了回家。

  只要能見到妹妹開心的笑顏,不管花多少錢都是值得的,即便,他覺得那幅莫名其妙的畫遠遠不值老闆出的價。

  至於當年那名拚命向自己道謝的少年穆千駒的身影,早在記憶中褪去顏色,無論怎麼回想也想不起來了……

  「這幅畫,看起來很哀傷……」凌芷嫻沒有察覺身旁胞兄內心複雜的思緒,伸手撫摸著畫框,眉宇柔和地細聲道:「哥你看,這幅畫的色彩全是冷色系的色調, 就連天空,也是冰藍色的,就如同天寒地凍的北極的顏色……當初我一看到這幅畫,眼眶不知怎地就紅了起來,我想,這幅畫的作者的心一定是被什麼東西困住了, 久久尋不到出路,才會創作出這幅如此蒼涼的畫作出來。」

  凌煜丞靜靜聽著她的話,驀然有點想哭,卻……欲哭無淚。

  「芷嫻,你好厲害,我一定是色盲,要不然怎會聽了你的解釋也無法體會其中的意境……」嘴角微扯,卻瞬間頹然落下,連自嘲都做不到。

  他從小就沒有什麼藝術天份,也對那些沒興趣,而如今,他深深痛恨起這點來。

  「才不厲害,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少女被他的「色盲」之語逗笑,但過了幾秒,旋即低低一嘆道:「哥,我好想見見這幅畫的作者。」

  「芷嫻?」凌煜丞楞住,難掩震驚地看著她。

  「我覺得我們一定會變成好朋友的,因為……我們同樣都被困住了。」凌芷嫻神往地幽幽道,下意識地將纖手放在自己早已沒有知覺的小腿肚上。

  恐懼,成形了。

  「……」凌煜丞啞口無言地閉上眼,拚命吞下滿嘴的苦水。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能讓你見到他!絕對不能!

  事到如今,即使自私自利的我死後會淪落到畜生道中,我也絕不將他讓出!

  絕不!

  凌煜丞驟下決心,自少女手中將畫取走。

  三天後,他一臉歉意地告訴少女,那幅畫在一個粗心大意的畫框師傅手中,毀了。

  只剩下一堆零碎紙片,可供憑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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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將畫作妥善藏於房中一處隱密點後,相隔不到一小時,凌煜丞驅車回到男人的住處。

  怕吵醒應該仍在睡夢中的男人,他小心翼翼地轉開門鎖,步伐有些不自然地越過客廳,接著伸手推開臥室門。

  「你到哪裡去了?」

  「穆……啊!」耳邊乍聞一道冰冷詢問,凌煜丞尚來不及回答,腦袋便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手中東西掉落,整個人被男人揪起丟到床鋪上,重重撞擊到身體不適的地方不禁令他痛吟一聲。

  「你偷開我的車,去了哪裡?」穆千駒厲聲喝問,黑色眸底醞釀一股狂怒風暴,手指捏緊他的下巴,逼迫他回答。

  清晨六、七點乍然睜眼醒來時,驚覺與他纏綿一夜的凌煜丞跟自己的車鑰匙居然同時不見蹤影的那一瞬間,穆千駒墮入了深沉難言的莫大恐懼之中。

  為什麼要走?一大早的這時候他能上哪兒去?難道……難道他後悔了嗎?

  這個也許很接近事實的猜測,令穆千駒自幸福的頂端重重墜下,渾身冰涼。

  他後悔了,所以走得遠遠地讓自己再也尋找不著,是嗎?

  整整有半個多小時,穆千駒陷入極深的恐懼不安與該不該抓他回來的痛苦掙扎之中。

  凌煜丞昨夜點頭應允和他上床的爽快干脆,一整夜的心神不寧,和今早不打一聲招呼即消失不見的神秘詭異,不得不讓穆千駒想到最壞的地方去。

  也許他只是一時好奇,想嘗嘗跟男人做愛是什麼滋味罷了……一想到此,穆千駒便一陣揪心悲哀。

  如果,他就這麼不回來了,還是回來後向自己提出分手要求……就在穆千駒覺得腦海浮現的無數個疑問與猜測快將自己逼瘋之前,原先以為已經因後悔而潛逃消失的凌煜丞,竟又出現在他面前,甚至還頂著一張不知發生何事的無辜表情望著自己。

  凌煜丞驚悸地猛吞了口唾液:「我……」

  「快說!」

  說說說!要我說什麼啊?媽的!難道才跟你上一次床而已,以後連去上個廁所之類的芝麻綠豆小事都要事先報備嗎!?凌煜丞自小我行我素,愛去哪玩就去哪玩,何曾被人這樣揪著領子怒聲質問去處,不由得火大起來,心底不住嘀嘀咕咕。

  不過,說句老實話,最近他膽子越來越小,穆千駒又越來越凶,加上又剛做了件虧心事,所以就算打死他也不敢將內心話在盛怒之中的穆千駒面前說出口,只好 邊暗罵自己孬種、邊狀似委屈地嘴一撇,伸手指向被穆千駒打翻在門口附近地面的食物,按照回來前已經演練過無數次的說辭道:「我肚子餓了,所以偷開你的車出 門去買早餐……就這樣。」

  穆千駒聞言一楞,居高臨下地瞪著他,鸚鵡似的重複他的話:「肚子餓?」

  凌煜丞巴不得這段危險質詢趕快結束掉,所以口氣頗不耐煩地應道:「對啦!媽的半夜肚子一直叫,餓到受不了就出去買東西吃了!」也不算說謊吧!因為幾乎有一半是事實。

  「所以你偷開我的車去買早餐吃?」

  「拜託!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重複我的話啊?你上輩子是鸚鵡嗎?」凌煜丞怒目瞪著他,拚命裝成一副自己問心無愧的樣子,免得拙劣的謊言被拆穿。但,他終究低估了穆千駒敏銳的觀察力。

  「你想吃東西,可以叫醒我去幫你買啊……」穆千駒眸底的怒火如冬雪融化般逐漸消褪,露出一臉不解,視線緩緩下移,沉聲道:「更何況我昨天才對你……你 走來走去的不會很痛嗎?」依凌大少爺嬌生慣養的性子,若肚子餓了,肯定會一腳踹自己下床去幫他覓食,絕不可能親自走這一趟。

  不知是幸或不幸,他居然比凌煜丞本人還瞭解他的個性。

  他是在看哪裡啊?意識到他直盯著自己下身,凌煜丞雙頰發燙,眼神頓時有些游移不定,口吻侷促道:「當然痛啊!可是我看你睡得很熟,就不想吵醒你了。」

  「……」平時他也不會這樣有問必答。穆千駒不再言語,緊抿起唇瓣,神情嚴厲得教凌煜丞一時心驚膽跳,差點想坦白從寬。

  過了許久,穆千駒才又重新開口。

  「我以為,你後悔了……」算了,不管出去做了什麼,只要他回來就好。

  「穆……」見他微微眯起的狹長眼眸逐漸濕潤,凌煜丞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一早不見你的時候,我突然想了很多以前沒好好思考過的事……」穆千駒神色陰鬱,手指緊緊揪著他的肩頭,力勁之大差點要擰痛了他。

  「我們一開始就走了錯路,不是因為互相喜歡才交往,而是因為一個脅迫、一場交易!就算上床了,也有一個到此為止的終結期限在日後等著我們……所以,我 甚至想,你既然走了,走得遠遠得不想再見到我就算了,反正你的心始終沒放在我身上,就算我再強將你的人追回來也沒有任何意義,但是,你最後既然選擇了回 來,以後就休想再逃離我身邊……」幾乎是告白也似的熱切語言,聽在凌煜丞耳裡卻沒有任何溫度,他只是,在述說一個事實。

  凌煜丞被他眸底彷彿想吞蝕一切的飢渴目光看得呼吸一窒,但奇妙地,他並不覺得害怕,或是對他露骨的佔有慾產生排斥感,甚至隱隱感到一絲……興奮。

  「所以,先前一個月的交往期限……?」凌煜丞勉力維持面無表情的樣子,斜睨著他,明知故問。

  「就作罷吧!」穆千駒斷然道。

  「確定?」

  「對,百分之百地確定,然後……」說到此處,穆千駒突然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將頭顱深深埋在他頸窩邊,嗓音充滿渴求地詢問道:「丞,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早知道他是個超級得寸進尺的人了。凌煜丞唇角微勾,幾乎要忍不住笑出聲了,語調卻故意飄得很輕浮、很不在乎的樣子:「你是說正式交往嗎?」

  在兩個多禮拜前,凌煜丞根本想像不到當聽到穆千駒對自己這麼卑微地請求時,他竟然心花怒放得全身都在顫抖。

  「對,才一個月根本不夠,遠遠的不夠……」因為不確定凌煜丞心底對自己的提議有什麼想法,精神飽受煎熬的穆千駒嗓音嘶啞得就像三天三夜沒喝過水似的。

  總是這樣的,凌煜丞隨口一句話,就能置他於死地,或是帶他攀登天堂。

  「哼,還真看不出來你這傢伙這麼貪心哪……」凌煜丞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彆扭地就是不肯開口給他一個痛快解脫。

  「丞?」對自己的過分要求他生氣了嗎?穆千駒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他。視線一接觸到他的臉,穆千駒候然睜大了眼……是錯覺嗎?丞他居然在對著我…笑?他笑了?他沒生氣?

  「幹嘛?」見他眼神奇怪,凌煜丞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有哪裡髒了嗎?

  「你沒生氣?」穆千駒呆呆看著他。

  「白痴……」凌煜丞沒好氣地白他一眼,見他一臉蠢樣也懶得繼續吊他胃口了。「醜話說前頭,我可是很難伺候的喔!」

  「你答應了?」一陣狂喜刷過全身毛細孔,穆千駒不敢置信地猛眨眼,口吻充滿驚喜與不確定:「丞,你真的答應了?」

  「哼……」幸好你先說了,不然我還想叫你負責咧……不過這番內心話,凌煜丞自然是撕破嘴巴也不可能對穆千駒說出口。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丞,你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我是不是還在作夢?」穆千駒楞楞地望著他。

  作夢?凌煜丞眯眼審視他一番,跟著伸手捏了捏他臉頰,見他仍是一臉痴呆模樣,不禁覺得很好笑,挑眉調侃道:「你的確還在作夢,所以剛才的提議就當作是夢話,忘了吧!」

  穆千駒這才驚醒了過來,張開雙臂撲上前緊緊抱住他,情緒異常激動地道:「不行!我不准你忘記!你已經答應我了!你答應我了!」

  「痛……」身體被他深深壓入床鋪中,凌煜丞不由得驚喘一聲。

  聽到他的抽氣聲,穆千駒這才想到昨晚抱著他去浴室清理乾淨後忘了順便替他上藥,連忙鬆開力道,低頭檢視他不適的地方。

  「住手……啊!你這個色情狂…一大清早的做什麼……」雖然極力掙扎,然而褲子甚至連同內褲還是被男人強硬剝下來,一一丟在床底下。

  在白天強烈的光線下,隱密的地方徹底暴露在穆千駒眼皮底下的羞恥感,令凌煜丞俊秀臉龐紅得彷彿快滴出血來。

  雖然昨晚已經昏天暗地地連做了二次,他卻還是不太能適應在光天化日之下跟穆千駒如此裎裡相見。

  「都腫起來了……幸好沒有出血。」穆千駒用手臂壓住他不斷掙扎的下肢,扳開他臀瓣仔細查看了下後,才松了口氣,伸長手將床頭偃上一罐藥膏拿下來,指尖沾了點便緩緩塞了進去替他上藥。

  不管是事前的潤滑,或是如何善後,穆千駒為了讓後庭還是處女的凌煜丞感到好過點,曾不知向康楚詢問了多少遍,若是康楚曉得他將習來的知識全部付諸行動的話,一定會覺得很欣慰吧。

  「啊……好痛……」凌煜丞渾身無力地趴在床上,哼哼唉叫了幾聲。

  「乖,待會兒就會好受點了。」

  哼!我會這麼痛還不都是你害的!

  「少用那種口氣跟我講話!我又不是你養的寵物!」為什麼主控權總是落到他手上?凌煜丞氣得亂咬棉被一通,「可惡……你是不是早有預謀了?」

  「嗄?」穆千駒不解地抬起頭來。

  不知是羞是氣,凌煜丞臉頰紅得快燒出火來:「潤滑劑、還有藥膏…不是你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嗎?」

  「呃…你說這個啊……」穆千駒神情尷尬地苦笑了下。他的確是有打算過,若一個月的期限一到,凌煜丞仍然堅持不從的話,那麼自己就尋找恰當時機用烈酒灌醉他,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吃乾抹淨……不過,這等齷齪心思自然不好意思對當事人坦白說出口。

  凌煜丞見他遲疑不答,霎時不由得想偏了地方:「難道你是幫別人準備的?」話一出口,連自己也楞了下,接著他便感到一股怒意直往腦袋裡沖,只要一想到這些東西曾被穆千駒用在別人身上,他就一陣噁心得想吐。

  「王八蛋!我殺了你!」凌煜丞氣紅了眼,撐起身子,拳頭握緊了想痛揍他一頓。

  「丞!沒有別人!你冷靜點!你看!這罐藥還是新開封的!」穆千駒見勢不妙,連忙奉上藥胥罐給他檢查,這可是鐵證。

  「……」凌煜丞狐疑地接過來察看,確實是除了自己以外沒其他人動用過的樣子,鐵青臉色才稍緩。

  「呃,好吧,我老實承認自己的確是對你早有預謀……」穆千駒見他心情好了點,七手八腳爬上床,一臉不好意思地挨在他身旁,順手不忘替他拉上被子,叮嚀一句:「可別著涼了。」

  「哼!還不是你硬要脫,少假好心……」凌煜丞這才驚覺自己盛怒之下忘了下半身還是裸著的,手指連忙抓緊蓋上的被子,紅著臉撇過頭去,過了一會兒,終究掩不住內心好奇,低問道:「你原本打算怎麼做?」

  穆千駒咧嘴一笑,有問必答道:「還能怎麼做?當然是一千零一招──藉機用酒把你灌醉,再將你剝個精光拖上床,然後上下其手,煎了再炒、炒了再煎,生米煮成熟飯……」

  「去你的生米煮成熟飯!乾脆配沙拉吃了算了!」凌煜丞被他露骨的說法惹得面紅耳赤,忍不住回過頭,痛揍他胸膛幾拳,不過力道自然是輕得不痛不癢。

  穆千駒賊笑兮兮地抓住他雙手,滾倒床上。

  「配沙拉似乎不夠對味,還是配牛奶吧?」

  「嗄?」配牛奶就比較對味嗎?凌煜丞呆了一下,隨即才明白他影射的猥褻意思,臉龐登時紅得像要爆開似的。

  雖然他不是沒對女人說過下流話,但等接收情色訊息的人換作了是自己,且對方還是個男人,那心情說有多羞恥就有多羞恥。

  「穆千駒!」

  「不信?那我們來試試看好了?」穆千駒用力扯去蓋在他下身的被子,他臉上的笑容其實早已充滿了侵略性,可惜凌煜丞卻始終傻傻地沒察覺到危險逼近。

  「嗄?你做什麼……啊……」察覺他的意圖,凌煜丞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才一個怔楞間,身下最脆弱的地方已被男人濕熱的口腔含住了。

  幾乎是碰觸到他濕潤唇瓣的同時,慾望便挺了起來,迅速膨脹的物體淫猥得教人不敢多看一眼。

  被他彷彿擁有自主意識的舌頭纏上,呼吸登時急促得要喘不過氣來。

  敏感的前端處被他用舌尖一舔,腰桿處霎時刷過一陣酸,連支撐起身的力量都失去了。

  「唔……嗯…嗯……」凌煜丞雙頰潮紅,緊緊咬住下唇才沒尖叫出聲。

  彷彿斷弦般的強烈快感中,伴隨著懷疑自己是否會被男人整個吞掉的深切恐懼,令他血脈賁張,心跳差點停止了。

  凌煜丞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麼肯這麼做,自己縱橫花叢幾年來也沒被人這麼充滿眷戀與技巧地服侍過,只覺得好舒服,也越來越興奮,甚至開始幻想要是能射在他口中那是多麼刺激的事情。

  「……舒服嗎?」穆千駒嘴巴稍稍退開,轉而用長年使用畫筆而長了硬繭的手指來回摩挲著,抬頭問他。

  「嗯……很舒服……」凌煜丞微撐起上半身看著他,嗓音變得無比柔軟及坦率,而他眸底的熱切渴望也準確地被男人接收了。

  還維持著對視的狀態,穆千駒忽爾輕笑了聲,伸長舌頭逗弄了下他微泛透明液體的前端處,太過情色的場面讓凌煜丞身子忍不住急遽一抖,低低呻吟著狂射了出來。

  「唔……!」感覺慾望被他大掌輕輕握住,凌煜丞就亢奮得無法控制住自己。

  「太快了吧……」穆千駒一臉「我還沒玩夠耶」的不滿表情瞪著他。

  第一次被嫌快,凌煜丞又羞又氣,懊惱得連嗓音也哽嚥了起來:「還不都是你…是你……」居然撐不到三分鐘就射了,這回簡直破了他有史以來紀錄最快的一次,丟臉死了。

  「不曉得味道如何?」

  親眼目睹穆千駒低下頭,用舌頭將歿留在自己慾望前端處的噁心精液舔舐乾淨,還露出一臉好似在回味什麼的神情,凌煜丞呆在當場,忍不住低喃:「媽的你這變態一定是瘋了……」

  穆千駒伸舌舔舔嘴角,說出他憋了一會兒的感想。

  「味道…挺怪的。」

  聞言,凌煜丞臉龐整個迅速燒紅,抬腿踹他一腳,啐道;「廢話!那種東西難道味道會好嗎!?你這個大變態!」

  根本不痛不癢的穆千駒伸出大手抓住他的腳踝,純用蠻力地將他的雙腿一把拉開,結實的身軀緩緩地壓了上去,肌膚粘膩在一起的美好觸感,令穆千駒情不自禁自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察覺到男人復甦的貪婪慾望抵在自己的腹腰上,硬塊的堅實與熱度不禁令凌煜丞臉色微微發白:「你、你到底要做幾次才夠啊?」距離昨晚最後那一次還沒超過八小時耶。

  穆千駒深沉一笑。

  「不夠……遠遠地不夠……」

  知道逃不掉了,凌煜丞不由得恨恨咬牙罵道;「可惡!你這個變態色情狂……啊……」

  「丞……我愛你……」由於先前塗抹了藥膏,被他內部的高溫溶化後成了絕佳的潤滑劑,所以穆千駒幾乎沒遇到什麼障礙便長驅直入了。

  該死!不要一邊灌迷湯一邊插進來啦!

  感覺男人執拗的熱塊瞬間充盈了自己的下身,凌煜丞不由得倒抽口冷氣,那是一種好像永遠都沒辦法習慣的奇異感受。

  「痛……!」

  「抱歉,我會溫柔一點……」見他疼得臉龐有些扭曲,穆千駒俯身輕咬他的耳垂,安慰道。

  光是口頭說會溫柔有個屁用啊!還不如不要做了更快!凌煜丞紅著眼眶,怨恨地斜睨他一眼,突然之間。還來不及適應那股慢慢吞入他的疼痛感,男人便受到刺激似的擅自在他體內來回抽插了起來,甚至貪婪地越頂越深。

  又熱又疼的矛盾感受,令凌煜丞不由得像個孩子般哀哀啜泣起來。

  深恐自己會被弄得支離破碎,然而僅用眼神就挑引起男人兇猛慾望的他,連逃跑的資格都沒有。

  「啊啊……穆……啊嗯………」

  「丞…丞……你是我的……我一輩子都不放手……」迷戀不已地注視著凌煜丞婉轉承歡時展露難得一見的痴態,穆千駒忍不住呢喃出口。

  「嗚……」

  已經分不清是歡喜、還是痛楚令眼淚不住流出來了……

  直到嗓子都喊啞了,身上佈滿專屬印記,男人才盡興地放過了他。

  ◇◆◇

  接下來幾天都好像在作夢一樣。

  以前凌煜丞總是有所顧慮似的,不管鬧到多晚,最後總會命令自己送他回家,然而當兩人突破了最後一道防線之後,他比任何人都還要享受初嘗的禁忌快樂,粘膩的程度,差點令穆千駒招架不住。

  好像害怕誰把自己奪走似的,緊緊抓著不放……不過這可能是錯覺吧,自己才是那個應該隨時擔心會被他甩掉的人啊!連日來,穆千駒到底是用著何種忐忑與惶恐的心情注視著凌煜丞劇烈的轉變,恐怕他一輩子都無法瞭解吧。

  「你們……咳咳……散…咳……」

  廣告部門每星期的例行會議,幾乎都在主事者凌煜丞懶得做出結論的情況下,於一句爽快的「散會」聲中結束,這回亦然。不過,今天的確不能怪他偷懶,因為一個好理由──他因感冒而失聲了。

  「散會吧!」穆千駒聽他聲音啞到不行,連忙站起身來,體貼地替他下達命令道。「最近天氣轉涼,大家記得多穿件衣服再出門,免得感冒就不好了。」

  去他的感冒!凌煜丞臉蛋微紅,恨恨瞪他一眼。

  穆千駒見會議室裡頭人走得差不多了,揚起一抹溫和笑容,緩步朝他走去,順手拿起保溫杯喂他喝了幾口水後,執起他的手輕聲道:「總監,您身體不適,讓我扶您回去辦公室吧?」

  「咳…都…都是你…害的……」兩人的關係明明都這麼親密了,卻還故作卑屈地對自己使用敬語,雖然只限於在公司內,但聽了就是覺得刺耳。可惡,難道穆千駒完全沒察覺到他自己其實很壞心眼嗎?凌煜丞恨恨盯著他揚著笑意的側臉。

  「嗯,卻是我不好,這件事我會負責到底,請總監放心吧!」

  若沒注意到兩人曖昧至極的神情,聽了他們對話的旁人,也許會誤以為穆千駒又再說些低聲下氣的話來諂媚上司了吧!

  「哼……」

  「抱歉,我下次會節制點的。」注意到人都徹底走光了後,穆千駒在他耳邊柔聲道。

  「膝蓋…沒…力……了……」凌煜丞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啞著嗓音,勉力一字一字道。

  「是嗎?那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吧。」見他神情憔悴,穆千駒不禁愛憐地伸手揉揉他的頭髮,接著起身將會議室門鎖上,免得出現旁人來干擾兩人獨處時間,然後再回到他身旁拉張椅子坐下。

  這裡畢竟是公眾場合,今早開會時,他和凌煜丞雙雙遲到就夠令底下的人感到震驚的了,若是再被人看到以前是他死敵的凌煜丞柔順地偎在自己懷中打瞌睡,那還不鬧得公司上下天翻地覆?

  「工作…你……」

  「晚點再做也沒關係,我不放心丟你一個人在這邊休息。」穆千駒將他擁入懷中,伸手溫柔地來回撫摸他的背脊,安撫道。

  「嗯……」凌煜丞舒服地哼了聲,動動身子在他懷中找個最舒服的姿態後又逕自睡了過去。

  好像累壞他了……靜靜凝視著他純真睡顏一會兒的穆千駒暗嘆。

  因為還不敢置信性情無比高傲的凌煜丞肯被自己乖乖抱在懷中,所以每次在要他的時候都會不自覺要得又猛又烈,不讓他有絲毫喘息後悔的機會,因此沒幾天下來,平常沒啥運動習慣的凌大少爺幾乎要被他看似永無止盡的需求給折騰死了。

  會這樣沒真實感,可能是因為打死他也不敢相信凌煜丞會在短短三個星期內就喜歡上自己吧……畢竟之前他明明討厭自己討厭得要死,還開口閉口直罵噁心、人渣、變態的……

  直至現今,穆千駒只要一回想起當初深埋在凌煜丞眸底的只針對自己的厭惡光芒,四肢就不禁一陣透骨冰涼。

  幸好,那段痛苦回憶已經逐漸遠雕,如今凌煜丞已經喜歡上……呃,他應該有一絲絲喜歡上自己吧?要不然怎會天天不回家地陪自己在床上瘋呢?……算了,越想越沒把握,而真實情況是,即便吻了他千百遍,或是花招百出,仍逼不出他對自己說一句「喜歡」。

  只有看到他偶爾露出吃醋也似的可愛表現,穆千駒才會稍稍覺得這個自尊心比世上任何人都要高的男子可能有點喜歡著自己吧!

  一會兒不安、一會兒狂喜,喜歡一個人就得受這種精神折磨嗎?穆千駒不清楚,因為他沒喜歡過別人,所以無從比較起。

  不過,沒關係的……縱使這場美夢極有可能在短時間內破滅,他仍是心甘情願沉溺其中。

  自從他的母親去世後,一見鍾情的對象凌煜丞就成了穆千駒在這世上唯一可以託付濃烈感情的人了。

  想到他願意天天戴著母親遺留給自己的寶貴戒指,穆千駒就一陣心情激盪得想落淚。有時他真怕凌煜丞會被自己一古腦兒的激烈情感嚇跑,幸虧他似乎覺得自己這個莫名其妙愛死他的人徹底滿足了他的虛榮心,所以一時之間還不會覺得礙眼就是。

  很幸福了……能像現在這樣陪在他身邊,就很幸福了,即便一輩都抓摸不清凌煜丞的真正心意也……

  「唔…穆……」凌煜丞身子微微扭動,在喉間呢噥了聲。

  陷入沉思中的穆千駒登時回過裨來。

  「丞,你醒了嗎?」

  「嗯……好痛……」

  以為他在抱怨,卻原來只是在說夢話。

  「最近真的該節制點了……」穆千駒苦笑,邊撫摸懷中人越來越纖瘦的腰桿邊低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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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下定決心後,穆千駒絕對是行動派無疑。

  這天,他特地租了一片熱門電影和凌煜丞一同窩在自家中邊啃零食邊欣賞,趁換片的空檔時,穆千駒輕描淡寫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過幾天我會搬家。」

  「搬家?」

  「嗯,我已經看好房子了。」

  囫圇吞下嘴中的零食後,凌煜丞不解地望向他,疑問道;「為什麼要搬家啊?現在這地方不是住得好好的嗎?」他想搬家是沒關係,但是說搬就搬也太突然了吧?

  他一臉疑惑的模樣真可愛……坐在沙發上的穆千駒忍不住低頭吻了他,而凌煜丞也習慣了似的輕輕閉上眼眸,甚至神情比他更加投入。

  露出這種誘人犯罪的表情是想讓我啃蝕殆盡嗎?不過,穆千駒自然不會好心提醒他。

  「你應該曉得答案。」穆千駒在他唇邊低嘆。

  凌煜丞微偏頭,眼神還帶些熱吻過後的迷濛感,看上去特別迷人。

  「……為了我嗎?」

  穆千駒點點頭,「嗯,我想搬去你家附近。」

  「為什麼?」凌煜丞單純地提出疑問。

  「我記得你是跟家人住在一起吧?」

  「嗯……」

  「那你有告訴他們你這幾天消失到哪去了嗎?」

  「呃,沒有……」見他一臉凝重,凌煜丞露出「這問題很重要嗎?」的困惑神情。

  上次鬧得天翻地覆的「開除事件」似乎讓父親對自己失望透項,所以他們已經一個多月沒講上半句話了,而唯一的妹妹芷嫻很瞭解自己的性格之隨性的,所以也沒對他的詭異行蹤多問半句,因此家裡人居然沒一個知道他這些天來竟是偷偷窩在宿敵穆千駒家中。

  「果然……」穆千駒苦笑:「幸好你是個大人了,要不然我肯定會被員警以誘拐罪逮捕起來……我想,我們應該恢復正常生活了。」

  「你厭倦跟我在一起了?」凌煜丞睜大眼,震驚異當地看著他。雖然曉得不太可能,但他的話就是隱含這種意思。

  「不是,你好好聽我說。」果然被誤解了,穆千駒伸手將他摟進懷中。露出凌煜丞衣襟外的纖細鎖骨,總無時不刻地在刺激自己的性慾。

  「最近我們在公司感情太好、也太常膩在一起了,這點很令旁人感到匪夷所思……噓,乖乖聽我說,我們之前的確是處不好,這是事實。」穆千駒在他額頭印下 一枚安撫之吻,才稍稍平息了他因無法反駁而產生的無名怒火。「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被人發現我們不對勁的地方,這對你我都不是好事,而且你最近天天夜不歸營 的作息,恐怕也會讓你家人感到擔心,所以我們與其提心吊膽的在一起,倒不如先冷靜一下,再作打算。」

  這幾天他們的確玩昏了頭,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會被識破,所以不踩煞車不行了……穆千駒痛恨自己太過理智,但這就是歷經滄桑的成年人之所以悲哀處。

  「似是而非的理由!」凌煜丞忿忿道。

  但他不得不承認穆千駒說的對,前天一早在公司停車場被人發現穆千駒開車載他來上班,已經惹得有人用疑惑眼光看待他倆了,若繼續這麼早晚粘在一起,他和穆千駒之間的悖德情事肯定會徹底曝光的。

  就算不去在意世俗的眼光,別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畢竟都不是十七、八歲的小毛頭了,在社會上磨過一陣子後,他們已經失去為愛可以不顧一切的本錢和衝動。

  若要戀情長長久久,那就絕對不能被發現……凌煜丞也不是傻瓜,穆千駒的這點顧慮,他可以體會得到,但是……

  「再用一個好理由說服我。」其實很想一直待在他身邊,但臉皮子薄的凌煜丞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穆千駒嘆口氣:「好吧,其實真正的理由是……只要你出現在我面前,我就滿腦子想將你衣服剝光盡情做愛,根本無心於工作上,如果再繼續這樣荒淫無道下去,我遲早會精盡人亡,英年早逝在床上。」

  凌煜丞被他露骨的說法惹得臉一紅,更暗暗有些得意:「我對你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啊?」哼,這個理由聽起來順耳多了。

  為了我,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

  心跳陡然加速。

  「當然。」只要能逗他開心,穆千駒不在乎坦白出自己對他的深切迷戀來滿足他的虛榮感,而這也的確是事實。

  在男人悉心的甜言蜜語灌溉下,凌煜丞這朵有毒的荊棘之花綻放得益發嬌嫩豔麗,教人心神俱醉。

  「等等,這跟你要搬家有關係嗎?」

  「我只說要恢復正常作息,可沒說要放過你……」

  凌煜丞眨眨眼,猛擊下掌,豁然開朗道:「我明白了,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因為你現在住的地方離我家太遠,你怕我舟車勞頓,所以才想搬到我家附近?」

  因為深怕被熟人看到,所以前陣子來自己家玩的凌煜丞晚上回去休息時,穆千駒都是偷偷載他到住家附近或是火車站才放他下車,可是這般長久下來,多次、又 長程的舟車往返讓凌煜丞的精神顯得疲倦不堪,黑眼圈都怏冒出來了,還沒上床前情況就這般慘烈,更何況是現在發生關係後?穆千駒的考量自有其道理。

  「答對了,真聰明……況且,若住在附近的話,半夜要偷情也比較方便。」穆千駒半開玩笑地表示。

  偷情……凌煜丞卻聞言一怔。

  的確是「偷情」沒錯,若穆千駒跟自己其中一個是女人的話,兩情相悅的現在,他們便可以大大方方地公開交往,根本無須躲躲藏藏的……不知怎地,凌煜丞突然感到有些害怕起來,因為他根本看不到兩人的未來在哪。

  若跟一名同性男人的戀情曝光,這不單單會波及到個人名譽而已,甚至連公司、家族也會被捲入這場丑間風暴中!

  到時我將在社會上徹徹底底失去立足之地……凌煜丞渾身一栗。

  天哪!到底是中了什麼邪!我居然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無可挽回的……

  「丞,停止你現在腦子裡想的事。」

  觀察力敏銳的穆千駒似乎察覺到了從他眼眸中溢出來的異樣恐慌,輕輕用右手掌覆蓋在他的雙眼上,阻斷他脫軌的思緒,在他耳邊沉聲呢喃道:「你什麼都不用 顧慮,只要一心想著我就好了,我會擔下一切,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我用生命保證。」語調又輕又柔,就像羽毛拂過臉頰般輕盈,卻宇字有若千金之重。

  已經到手的獵物,為了不讓他有機會趁隙逃走,絕對要徹徹底底斷了他所有的退路……穆千駒強烈的本能驅使他說出這番話來。

  「口頭的保證誰都會說!」凌煜丞嗓音尖銳異常。

  「相信我。」穆千駒語調堅定,沒有絲毫動搖:「什麼都不要想,你只要相信我。」

  「……」

  眼前一片黑暗,宛若黑幕罩上,時間似乎瞬間靜止了,電視放出來的噪音聽起來好遙遠。

  呼吸逐漸變得組重。

  他知道我終究會屈服,即便狡猾如我,他一定知道……

  這人太可怕了,凌煜丞心想。

  只稍稍給了他一點甜頭,他就蠶食鯨吞地銜尾追來,再多的武裝、設限與矜持,在他的窮追猛打之下全都不堪一擊,自己根本毫無招架能力。

  直至現今,才終於明了自己以前多麼不屑、看不起的男人,居然是這麼可怕的人物。

  心跳快得幾乎無法喘息了,因恐懼,也因顫慄。

  但,這麼可怕的人,卻有一雙好溫暖的大手……想到此,凌煜丞驟降的體溫逐漸回升,他抬起雙手,緩緩放在穆千駒矇住自己眼眸的大掌上,放棄所有掙扎般嘆口氣後,似有若無地輕點了下頭。

  ◇◆◇

  互相有默契後,穆千駒飛快地搬了家,而跟著過幾天後,凌煜丞也若無其事地回到了家中。

  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身為公司的總負責人,凌父忙得根本連詢問他是去哪個女人家睡覺的時間都沒有,而芷嫻更是貼心地沒多問他半句。

  表面上一切看起來異常風平浪靜,似乎從沒露出馬腳過,但,紙畢竟是包不住火的,認為自己已經做足保護措施的穆千駒,後來還是體悟到自己太天真了……

  「我看過了,這東西弄得很不錯,我不認為還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就按照原定計劃完成吧!」穆千駒坐在辦公椅上,邊讚許、邊將一份文件擱在陸毅豪面前。

  「喔!好,我知道了……」公事談完,陸毅家卻反常地沒有離去的跡象。

  「還有事?」

  「有……阿駒,我該恭喜你終於得償所願嗎?」不小心在某個路段上看到穆千駒開車載著凌煜丞往夜市的方向駛去,陸毅豪一股疑惑硬憋在心底幾天後,終於忍不住向穆千駒攤牌了。

  至於是恭喜何事,兩人心知肚明。

  「為何不?」穆千駒微挑眉,臉龐上的笑容不變。

  「你威脅他?」並不是不相信好友的人格,只是從沒想過那個盛氣凌人的凌煜丞會有給眼中釘穆千駒好臉色看的一天,所以陸毅豪瞬間反應就是穆千駒是不是抓了他什麼把柄,然後威脅他順從……若果真如此,那就太卑鄙了。

  而私心底,陸毅豪也不希望自己好友的一生前送就此葬送在那個扶不起的阿斗手上。

  「不,我是懇求他。」穆千駒面不改色道。

  雖然效果雷同,但字面意思還是天差地遠的。

  見他一臉坦坦蕩蕩,陸毅豪疑竇頓消,只剩下一臉好笑:「所以他就好心施捨你一個機會?」

  「嗯,我把握住了,而且表現似乎好得超出預期。」穆千駒朝他曖昧地擠擠眼。

  「哇哈!」陸毅家聞言捧腹大笑,差點因他的意有所指而被口水嗆到:「拜託!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有幾斤兩重我還不曉得嗎?」

  「我是實話實說,隨你愛信不信。」穆千駒聳聳肩。

  「哈……照你說法,那個阿斗真的成了你的胯下之臣囉?」男人也可以被壓倒嗎?這對陸毅豪來說簡直是匪夷所思,但他浪蕩不羈的性格卻令他潛意識地對或許自己哪天也來試試看壓倒男人的滋味的此種想法蠢蠢欲動。

  「不是胯下之臣,是戀人,戀、人!」故意同他玩笑的穆千駒,臉色終於有些變了,顯然極端不滿意陸毅豪那種很下流的說法。

  不過,換個角度來想,陸毅豪越用這麼「貼近」的形容詞,就表示越不在乎他和凌煜丞同是男人的可怕關係吧!

  「都一樣啦!」陸毅豪漫不在乎地擺擺手,又神情猥褻地逕自笑了一會兒後,才恢復一臉正經地嘆道:「穆千駒,說真的我實在很佩服你,甚至有時候我會懷疑 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你辦不到的。」只要一鎖定目標,便勇往直前,即使弄得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但他絕不莽撞,手段又高超,這種人還會失敗的話,就只能怪老 天爺不垂憐了。

  「還是有的……這世上我辦不到的事…還是有的……」穆千駒微微一笑,呢喃道。

  「會是什麼事?」

  「比如,讓他生下我的小孩……」

  聞言,陸毅豪嚇得差點心臟病發。「我靠!你是在開玩笑吧?」

  玩笑?穆千駒唇角微勾,點點頭:「當然,純粹玩笑話。」

  「去你媽的,剛剛完全看不出來是在開玩笑……」

  「呃,你是在誇獎我嗎?」穆千駒微挑眉,一副受寵若驚的欠扁模樣。

  「你可以老實接受我的讚美沒關係。」陸毅豪微扯嘴角,突然面容一整,正色道:「進展順利嗎?」

  「嗯。」穆千駒點點頭,眯眼笑道:「托你的福,一切還算順利。」

  「那就……恭喜你啦!」幸不幸福是看得出來的。陸毅豪暗嘆口氣,取走桌上的文件,轉身離去。

  什麼人不愛,偏偏愛上那個阿斗,好友的腦袋結構,肯定與一般人大不相同……雖然很想用力敲醒他被盲目愛情沖昏頭的腦袋,不過自己的雞婆也僅止於此了,干擾他人談戀愛是會遭天譴的。

  「謝謝。」知道身邊有一個不反對自己禁忌戀情的人真好,穆千駒對著他離去的背影感激道。

  沒什麼好感謝的!陸毅豪朝他甩甩手,伸手推開門,忽聽砰!的一聲,朝外開啟的門似乎結結實實地撞上一樣東西。

  「噢!」痛……來人伸手摸摸撞疼的額頭。

  「啊!抱歉……是你!」死敵凌爵非!陸毅豪瞪大眼,頓時將自己的歉意盡數吞回肚子裡頭去。

  哼!兩人對看一眼後,同時從鼻孔嗤出一聲,一前一後身子錯開時,週遭的人似乎還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對抗電流在兩人之間流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穆千駒心想。

  凌爵非尚未開口,他心底大概就猜得出他會說些什麼了,而他果然不負自己所望。

  「穆千駒……」凌爵非大步走到辦公桌前,與穆千駒對視,毫不拖泥帶水地冷冷一笑道:「我該感謝你將我親愛的小堂弟還來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少裝蒜!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抓了他什麼把柄?」

  他跟毅哥還挺英雄所見略同的嘛……穆千駒擺擺手,一臉無辜道:「你的指控很沒道理,難道有人在背後跟你說了什麼?」

  「沒人跟我嚼舌根,但是我有眼睛!我自己會看!」

  「嗯?你看到什麼了?」穆千駒仍是一臉若無其事,但實則背脊已然冰涼一片了。凌爵非可是與凌煜丞感情甚好的親人,若被他發現自己跟丞之間的曖昧關係, 絕對會形成一大阻礙,而他根本沒把握能處理得當,畢竟自己可是上了他親愛的小堂弟,若事情不慎曝光的話,不引起軒然大波才怪。

  「吻痕!」凌爵非面目猙獰地逼近他,咄咄逼人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阿丞他前陣子消失的那幾天都在你那邊嗎?你送他回來的那個週末早上,我正好有事去找 他……你說!你怎麼解釋他脖子上的吻痕?」在性事上素有潔癖的凌煜丞居然會讓女人在身上烙下印記,這簡直是破天荒頭一遭。

  「呃,犯不著這麼大驚小怪吧,也許那只是不小心被蟲咬傷了……」糟糕!因為太捨不得跟凌煜丞分開,所以故意狠狠地在他脖子上留了一枚印記,萬萬沒想到,那枚充滿佔有慾的吻痕反而成了凌爵非大起疑心的鐵證。

  「少唬我!你以為我糊塗到分不清什麼是蟲咬、什麼是吻痕嗎?」凌爵非顯然很不滿意穆千駒顧左右而言他的敷衍態度,怒哼一聲後,索性挑明了講:「你比阿 丞聰明太多了,他根本遠遠不如你,就算被你暗地裡賣了,搞不好還會喜孜孜地幫你數鈔票,其實我很明白戀愛這種事情是不可理喻的,但是……」

  他想勸我放棄?穆千駒蹙起眉頭,倏然打斷他的話,沉聲道:「抱歉,我對丞他是真……」

  「……總而言之,我希望你勸那個女人爽快放手!」

  「真……嗄?你說什麼?」穆千駒一臉愕然地看著完全想錯方向的凌爵非。

  還裝傻!凌爵非握緊雙拳,不悅地怒瞪著他:「叫那個不三不四的女人離開我堂弟!居然用這種卑鄙手段控制他,你未免太小人了吧!」

  凌爵非很瞭解他的小堂弟,凌煜丞雖然自小換女友如換衣服,卻還算是個有格調的花花公子,絕不會發生縱慾過度的情形,可穆千駒這回安排的女人實在太厲害 了,不但令他玩得樂不思蜀、夜不歸營,十分鐘打呵欠一次,最後還因為精神嚴重不濟而將手邊所有事情都交由穆千駒處理,導致公司上下對他評價越來越低,這擺 明是借刀殺人之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誰暗中搞的鬼!

  「呃,你以為我利用女人控制他?」穆千駒拚命深呼吸好幾次,才勉強控制住想捶牆狂笑的衝動。

  感謝他的誤解,否則自己真不知道要如何解釋凌煜丞那枚頸項上的吻痕從何而來。

  「難道不是?」凌爵非挑眉質問,盛氣凌人的模樣就跟堂弟凌煜丞跋扈起來時一模一樣。

  「咳……我想你可能誤會什麼了,若是你堂弟看不上那個女人的話,我想我在背後搞什麼鬼都沒有用的……」穆千駒順著他的話,斟酌一字一句道。

  凌爵非憤怒地嶝大眼睛:「那你是要我悶不吭聲地眼睜睜看著他越來越墮……」

  穆千駒連忙打斷他的話,飛快道:「不過,我想你現在可以放心一點了,因為一些……呃,金錢上的小糾紛……你瞭解我意思?你堂弟暫時會跟那個女人保持距離了,不然他也不會回家了不是?」漫天一個謊言就這麼順手捻來了。

  「他們已經分手了?」凌爵非有些不敢置信。

  「呃,算是吧……」

  凌爵非仍是一臉狐疑地盯著他,過了半晌後,他眉頭皺得更深。

  「你們沒有搞3 P吧?」

  「我……咳……咳咳!」一時哽在喉嚨處的口水差點嗆死穆千駒。

  似乎很不滿意穆千駒慌亂的反應,因為這正代表了「心虛」,凌爵非又繼續逼問道:「還是你設下陷阱,拍了他的裸照?」

  裸、裸照!?面無表情徹底破功,穆千駒臉龐頓時紅得跟關公一樣。

  「這……咳咳……我敢用性命擔保這是絕對沒有的事。」

  「那吸毒呢?你是不是讓他服用了什麼會上癮的禁藥?」

  「……」

  媽呀!這傢伙到底是把我當成變態色情狂、人口販子、還是十惡不赦的販毒者審問啊?

  他曉得凌家人打從骨子裡都有一股排他性,但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支支吾吾解釋了半天,差點要發毒誓、吞火把以示自己的清白,終於安下凌爵非的疑心,招呼他回去。前後不過才應付了兩個人,穆千駒卻幾乎累癱在椅子上。

  空穴來風並非無因,他決定了,即便凌煜丞是眾人眼中腦袋空空的阿斗,自己也要想盡辦法將他扶上正位,以示自己絕對沒有篡謀的野心!而這項決心,也間接宣告了凌煜丞未來的……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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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丞……你是個非常感性的人,這是項優點……」

  「穆……」男人只對自己露出的絕對溫柔的表情,令凌煜丞既心慌又迷亂不已。

  「但、是……」就像股市趺看的速度,溫柔表情陡地下沉,嗓音嚴厲有若雷劈:「你的基礎實在太差了!簡直亂七八糟、慘不忍睹,比小學生還不如!一切都要重頭學習才行!」

  「不……不要啊──」凌煜丞發出一聲慘叫。

  「大哥……?」

  「求求你饒了我吧!」

  「大哥!」

  一個翻坐起身,惶然地瞪大眼睛環顧四周,彷彿害怕什麼鬼怪追襲,直到再度聽聞清脆的柔聲呼喚後,凌煜丞才有些回過裨來。伸手揉揉眼睛,看向眼前的纖弱少女,遲疑道:「呃……芷嫻?」

  「嗯!是我,怎麼了?作惡夢了嗎?」見大哥一回到家就反常地睡倒在客廳沙發上,深怕他著涼,凌芷嫻好心地從房裡拿出一件薄被,正動作輕柔地披在他身上時,卻被他陡地一聲慘叫嚇得心臟無力。

  「比作惡夢還可怕!」原來是夢,凌煜丞猛打個寒顫。

  前幾天穆千駒不知吃錯了什麼藥,一臉痛下決心地望著他,邊說:「丞,這是為了我們美好的將來,我相信你可以理解的吧?」之類惡魔般的誘哄話語,邊朝自己逐步進逼,然後開始……教他怎麼使用電腦軟體設計名片!

  雖然是很初級的教學,但這對自小不學無術的凌煜丞簡直就是一項酷刑!

  親吻沒了,愛撫沒了,甜言蜜語沒了,連「哭泣」這個終極手段都不靈光了,以前拉著自己飛上天堂的穆千駒,現在卻狠狠一腳踹他滾下十八層地獄,還嚴令不得超生,凌煜丞過得簡直生不如死。

  先前每一件案子經過穆千駒的手上後就自動O K,自己只需簽字通過就行了,可現在不是了,他開始強逼自己要將每一個案子都仔細看過,然後要自己發表意見。說的好,是應該;說不好,少不了一頓白眼伺 候,不僅如此,他還天天拖著自己加班到超過晚上十點才放人,搞到後來,凌煜丞都有些怨念叢生了。

  「……一開始什麼都幫我做,差點沒幫我把屎把尿了,後來卻把我當畜生來使喚,隨他心情虐待,你說,那個姓穆的奇不奇怪?」凌煜丞恨恨道。不知怎地,每當對穆千駒心生什麼不滿時,他總是一股腦兒地盡數向小妹說出來。

  「可是,那本來就是哥你應該要會做的事啊!」少女眨著一雙明亮眼眸望向自己最親愛的大哥。

  「唔……」簡直是致命一擊!凌煜丞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半晌說不出話來。

  少女繼續說道:「那個人對大哥好好喔!居然願意犧牲時間,重新教會大哥工作上的基礎技能,他真是個大好人。」末了,她作個絕佳總結。

  其實,是大哥太沒用了……不過她當然沒膽說出口。

  那頭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會是好人?凌煜丞簡直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他有什麼好了!一點都不親切!又凶又壞!最近也都不吻……唔……」

  「嗯?」少女微偏頭,不解他怎麼講到一半就住口了。

  「不、不穩重!不體貼……總而言之,那個姓穆的是個非常壞心眼的大爛人!你沒見過他本人才會對他有那麼嚴重的誤解!他呀……」凌煜丞唱作俱佳地邊批評邊猛作手勢,以示自己對那人的絕對唾棄。正口沫橫飛地說到一半時,他的手機突然嗶叫了一聲。

  簡訊!凌煜丞心臟一跳,連忙抓起褲袋中的手機,飛快按下接受鍵,光潔的螢幕介面霎時出現一排排黑色字體。

  【啾!這是忘了的晚安吻,抱歉今天對你太凶了,煩惱你會不會生我的氣煩惱得都睡不著了/_\b晚安,記得早點睡,不要再踢被子囉──愛你的穆】

  啾?這算什麼啊!凌煜丞心底台起一陣狂怒。

  盡情鞭打完了,就給顆糖吃嗎?

  哼……這種哄小孩的、哄小孩的……哼哼!

  「咦?哥,這麼晚了你要上哪去啊?」少女訝異地看著收到一則簡訊後,突然抓起擱置一旁的外套七手八腳地穿上,一副打算出遠門的模樣的凌煜丞。

  「呃……散步!」凌煜丞知道這個藉口很拙劣,但仍是硬著頭皮說了:「我想出去外頭散散步。」

  端詳了他一會兒後,少女促狹一笑道:「哥,你談戀愛了對不對?」否則不會三不五時地鬧失蹤,似乎比以前任何一段戀情都還要認真投入的樣子。

  凌煜丞身子陡地一僵。

  對,他是談戀愛了,但這段令他陷入瘋狂的戀情卻是自己親手從唯一的寶貝妹妹手中奪過來的,他不後悔,卻仍不免對她懷抱深摯的愧疚感。

  「改天帶大嫂回家吃飯,讓我見見她吧?」

  「什、什麼大嫂……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凌煜丞訥訥道,幾乎不敢直視少女坦然的眸光。

  「小氣鬼!」少女似真似假地埋怨一聲。

  「……我走囉。」

  「好吧,記得早去早回,天色已經很晚了,我會擔心的。」

  聞言,本已經迫不及待地走到門口邊的凌煜丞,不由自主又回到了他最親愛的小妹身邊,彎腰在她額上印下充滿複雜情感的一吻。

  「芷嫻,你先回房裡睡吧,別等我了,我會記得早點回來的。」

  「……其實我有點忌妒哥喜歡的人。」從少女口中突然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芷嫻……?」

  「因為她把我最喜歡的哥哥搶走了。」輕柔的語調透出一絲絲寂寞。

  「……」心口一陣劇烈刺痛,凌煜丞沉默下來。

  不是的……該忌妒的人是我才對。

  因為我喜歡的人,本來應該是看不上我而喜歡你的,若非被我陰錯陽差地搶走了,現在該笑得落寞的人會是我才對……凌煜丞就像剛吞下世上最酸的食物似的,滿腸子酸酸澀澀。

  「不說了,晚安。」少女羞澀一笑。

  「晚安。」

  對不起……望著胞妹靦腆的笑靨,凌煜丞突然有點想哭。

  沒有人知道,他心底對這世上唯一的親妹妹充滿了說不出的愧疚之情。

  那個男人原本要給你的愛情,卻被我從中硬生生奪走了……對不起……

  擅自搶走屬於你的幸福……對不起……

  ◇◆◇

  花五分鐘搭一站捷運,再用跑的,不需一分鐘就能到達男人居住的公寓門前。

  用男人給的鑰匙打開鐵門,飛快爬上五樓。

  站在目的地門前,凌煜丞手指緊緊揪著胸襟,好不容易將劇烈的喘息聲壓抑下來後,整理一下紊亂飛揚的頭髮,儘量擺出最冷淡的模樣,伸手按下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

  喀!門鈴響到第三聲,門板便飛快打開了,露出男人一臉驚訝。

  「丞?」

  「穆千駒,你以為甩一通短短的簡訊就可以打發掉我嗎?」凌煜丞雙手環胸,面色不善地斜睨著他。

  好問題!男人微微一笑,悠哉地反問:「那麼,請問我該怎麼辦才能滿足你呢?」

  「跟我做!」

  「嗄?」

  「我要你跟我做!」凌煜丞再也假裝不了冷靜,毫無預警地衝上前撲倒他,惡狠狠道。

  呃……男人背脊狼狽地撞上冰冷的瓷磚地面,似乎被他熱情如火的表現嚇到了,一時之間只懂得楞楞望著他,沒有任何反應。

  凌煜丞白哲臉上佈滿只可用「豔麗」二字來形容的迷人紅暈。

  「沒聽到嗎?上我!將你埋入我體內!狠狠的插……我……唔……」

  嗯?嚴厲的教學手段得到了良好的反效果嗎?

  穆千駒一個翻身反撲,低下頭吻住他,順腳將門板踢上,大掌深入禁地握住他已然高高挺起的胯間火熱時,又驚喜又疑惑地想。

  「啊……啊嗯……穆……」

  沒有「不要」,沒有「停下」,盡情地高聲淫叫著。

  深深沉溺於性愛歡愉中的凌煜丞忘卻了所有煩惱,唯有緊緊抱著自己的這一雙手臂溫度,才是他想擁有的唯一真實。

  即便那本來並不屬於自己……

  「抱歉。」一陣令人窒息般的緊窒感後,穆千駒重重喘了口氣,低頭伸舌舔去他頰邊的淚痕,暗責自己又惹哭他了。

  但,要不弄哭他很難、很難……

  「穆……」懷中人膩聲呼喚。

  「嗯?」

  「你不可以喜歡上別人……」

  濕潤的眼角寫滿苦惱,讓人好想疼他入骨。

  「好,我答應你。」

  「不可以騙我……」

  「不會的……」

  要自己對天發誓幾千、幾百遍都可以。

  「不要離開我……」

  不會的、不會的、我怎麼可能捨得離開你……交頸纏綿間,穆千駒一再低喃保證。

  為什麼仍是感到不安?穆千駒暗暗疑惑,卻終究沒問出口。

  ◇◆◇

  金黃色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落一地,將室內照得既明亮且溫暖。

  只見一名坐在輪椅上的少女正在作畫。

  她這輩子從沒拿過畫筆,所以筆觸看得出來很拙劣生澀,但她的眼神卻很專注,畫得異常認真。

  若凌煜丞看到少女在畫些什麼,一定會瞬間渾身冰冷吧!

  那是一幅仿畫。

  憑著鮮明記憶,少女用畫筆模仿自己最心愛的畫作,想將之重現在畫布上。

  自從大哥聲稱原作不小心毀了之後,少女深感遺憾,晚上開始睡不好覺,甚至偷偷窩在棉被裡頭掉眼淚,最後,她終於想到一個可以令自己心情變好的好方法,那就是──將它重畫出來。

  心思單純的少女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的大哥是否撒了謊,也沒責備過他。

  面對大哥支支吾吾的解釋,她僅是恬靜地嗯了一聲,便默默地接受了這項殘酷事實,只因為不想繼續加深他的愧疚感。

  少女恐怕永遠也不曉得,她的平靜接受,反而將她摯愛的大哥推入更深一層的痛苦地獄之中。

  不是……這不是我要的顏色……

  畫了半天后,少女突然意識到什麼,眼神黯淡下來,拿著畫筆的纖手頹喪地垂下。

  不知已經畫壞了幾張畫布了,卻仍調不出她要的顏色。

  絕不是眼前這麼明亮的藍,還要再暗一點、深一點,接近憂鬱的色彩。

  少了些什麼……肯定還少了些什麼……

  沒有人可以指導她,所以少女只能靠自己的直覺辛苦摸索。

  若是能請一名畫畫老師來家中教導自己就好了,但這樣就會被大哥發現自己的小秘密,然後他一定會再度深深自責吧……

  「小姐,吃午飯的時間到囉!」平常負責照顧她飲食起居的陳媽在外頭輕輕敲了聲門板。

  少女自沉思中回過神來,連忙應聲。

  「噢!好,我馬上出去。」

  「需要我進去幫小姐收拾畫具嗎?」

  家裡人只有陳媽曉得她最近都偷偷摸摸地躲在房中忙些什麼,因為她是推輪椅帶自己出去購買所需畫具的共犯。

  當聽到平日不喜外出的小姐居然提出想出門的要求,打從心底將她視為自己孫女照顧的陳媽差點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不常曬太陽的少女全身肌膚雪白得嚇人,陳媽總暗暗擔心她這樣自我封閉地隱居下去會很不健康,所以一聽到她說要出去,簡直高興得不得了,連忙安排好司機接送,深怕她又反悔了。

  「不用了,我吃完後還要再畫。」少女婉拒她的好意。

  多練習幾次,一定能畫出來的!

  少女在心底默默幫自己加油打氣。

  ◇◆◇

  我的教育出問題了嗎?凌生財常這般自問。

  會這般懷疑,是因為他是個性情一絲不苟、自律甚深的人,可偏偏,他的獨生子卻完全沒遺傳到這項優點。

  凌煜丞像極了母親,不論是長相或是性格,都像極了他那個於十幾年前因一場嚴重車禍而早逝的親生母親。

  擁有迷惑人心的豔麗外貌,實則卻內藏荊棘。

  那場慘烈禍事中,死了兩個、重傷一個,僅有一人平安無事。

  死去的兩人當中一個是他生母,另一個是生母外遇的對象,而重傷的那名則是他唯一的妹妹,小女孩從此不良於行,被醫生殘酷地宣判終生不離輪椅。

  幸運獲救,絲毫無損的凌煜丞,也許是因為母親有外遇的事實、或承受不住驟然喪母的打擊,從此一改溫和性情,不再乖乖聽話,老愛出言忤逆自己。

  唉,或許心疼他母親早逝,而過於寵溺他兄妹倆的自己也有錯吧!凌生財心想。

  一個驕狂,一個封閉,但兩個都是他的心頭肉,再怎麼令他頭疼都割捨不下呀!

  「爸,你一大早叫我來辦公室見你,到底有什麼事啊?」坐在他面前的凌煜丞懶洋洋地打聲呵欠,出言疑問道。

  最近托穆千駒嚴格督導的福,大錯小錯凌煜丞一件都沒犯下,所以見父親一臉嚴肅地直盯著自己悶不吭聲,只覺得有點奇怪,倒也沒往常的心虛忐忑。

  凌生財回過神來,輕咳一聲道:「這個星期天剛好是芷嫻的生日……」

  原來是這事啊!

  凌煜丞鬆了口氣,笑道:「你以為我忘啦?放心!我才沒這麼狠心狗肺呢!禮物早就準備好了,佈置的事,我也已經找齊人了,他們星期天早上一到就會開始動 工,都是往常那些人,沒問題的,這個星期天可是芷嫻年滿二十歲的生日,我非熱熱鬧鬧地幫她辦一場別開生面的生日宴不可。」

  凌生財欣慰地點點頭:「我知道你很疼她……不過,為了芷嫻的幸福,我希望你能再做一件事。」

  「什麼事?」

  「聽說,最近你跟穆千駒似乎交情不錯?」

  凌煜丞心底打個突,支支吾吾道:「呃,也還好啦!俗話說天底下沒有永遠的仇家嘛……」

  「那就好,這樣事情應該會好辦些,因為這件事不方便由我親自出面,如果能交給你們年輕人私下去說的話,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等等,爸你到底在說什麼啊?為什麼我都聽不懂?」為什麼突然提到穆千駒?爸他想做什麼?凌煜丞腦袋一片混亂,直覺自己絕對不會喜歡他父親腦中正在打的主意。

  「咳!」凌生財乾咳一聲,索性直言不諱道:「穆千駒很聰明又很上進,在公司表現優異,是個標準前途無量的年輕人,我很看好他,所以我希望你能在他面前幫芷嫻說些好話,然後邀他來參加芷嫻的生日宴會……這點小事,你該不會說辦不到吧?」

  「……幫芷嫻說好話?」凌煜丞愣愣地眨了眨眼。

  「嗯!」

  凌煜丞見他重重點頭,這才渾身冰涼地驚覺到他話裡的真正含意。

  不會吧!爸他該不會是那個意思吧!?

  「爸!你該不會想將芷嫻她嫁給……」不會吧!

  凌生財連忙道:「當然有前提,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穆千駒他不嫌棄你妹妹的腳傷的話,我當然是樂見其成……」

  「不行!絕對不行!」凌煜丞猛搖頭,用盡全身力氣否決這項提案。

  「阿丞……」凌生財深深皺起眉頭,為難地看著一臉蒼白的兒子,沉聲勸道:「這是為了你親妹妹的終生幸福呀!若是你肯暗中使點力,讓穆千駒先對芷嫻有個好印象,也許見了面後,他們會看對眼也說不定。」

  「不要……」

  「戀愛這種事是說不得準的,不過我對促成他倆很有信心。芷嫻是個好女孩,雖然腳有點缺陷,但她心地很善良,又生得美,任誰看了都會喜歡,若穆千駒可以事先瞭解芷嫻的話,我相信他應該不會嫌棄的……」

  「我不要……我不要……」就是因為知道依穆千駒的為人絕對不會嫌棄芷嫻身體上的缺陷,所以才不行啊!凌煜丞臉色慘白,不住搖頭。

  凌生財沒察覺出自己的寶貝兒子正處於精神崩潰的邊緣,仍然繼續勸誘道:「我不是要你去討好他,也沒有賣女兒的打算,我只是想盡點努力,為了芷嫻的終生幸福,有什麼委屈你忍忍也就過去了。」

  「爸……」凌煜丞下唇不住顫抖,指甲深深掐入手掌肉裡:「我跟穆千駒他……我們已經……」

  沒仔細聽他說些什麼,凌生財逕自從抽屜中拿出一張設計典雅的白色請柬出來,道:「喏,我連邀請函都準備好了,你只要拿給他,然後順便形容一下芷嫻是個不錯的好女孩就行了,很簡單的,一點都不困難。」

  凌煜丞死死瞪著他手上的邀請函,過了半晌後,他整個人虛脫般地往椅背一靠,低低呻吟出聲:「我辦不到……」他真的辦不到!死也辦不到!

  「阿丞!」怎麼好言勸說都不聽,凌生財感到些許不耐煩了。

  「辦不到就是辦不到!殺了我都辦不到!」

  他是我的!穆千駒他是我的!凌煜丞緊緊咬住下唇,才勉強隱忍住想這般大吼出聲的愚蠢衝動。

  「這是為了你妹妹好呀!你當大哥的怎麼可以這麼自私!」

  「我……」

  凌煜丞被他吼得心頭一顫,茫然無措地抬起頭來。

  自私?我自私?

  「阿丞,我可以瞭解你不願意的心情。」凌生財重重嘆了口氣道:「可是大筆嫁妝是一定要給的,但你放心,就算穆千駒娶了你妹妹,這公司有大半的資產還是會留給你,真的不用擔心。」凌生財以為他在顧慮這個,所以始終頑固地不願答應幫忙。

  「我從來就沒擔心過你的公司最後會留給誰……」凌煜丞慘然一笑。

  「那你到底在鬧什麼彆扭?」

  凌煜丞抬起頭來,嗓音顯得沙啞無比:「爸,我……」

  不想把他讓給芷嫻,不想看到他對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溫柔,所以我辦不到呀……這是他此時此刻最真實無比的心情了,可是,他卻遲遲沒有勇氣坦然說出口。

  凌生財見他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一個屁來,徹徹底底失去耐性,邁步走到他面前,態度強硬地將手上白色請柬遞出。

  「我當你答應囉!拿去,記得一定要親自交給他。」

  「……」

  凌煜丞眼睛瞪得大大的,彷彿凌生財不是在逼他收下請柬,而是在逼他吞下毒藥。

  「阿丞?」

  「我…我知道了……」

  知道再怎麼掙扎也沒用了,凌煜丞哭喪著臉,雙手不住顫抖地乖乖伸出。

  在收下邀請函的瞬間,因為強忍將之撕成碎片的衝動,指尖用力得差點穿透紙張。

  一股在胃裡發酵、形容不出的苦澀,沒兩三下便將凌煜丞整個人淹沒至頂了。

  ◇◆◇

  該送女孩子什麼生日禮物才好呢?

  穆千駒長這麼大,處理過無數危機,卻還是頭一回這般苦惱。

  因為即將過生日的人是自己心上人的寶貝妹妹,所以不慎重選禮送去不行。

  前幾天凌煜丞突然丟了一張白色請柬到他桌上,正當自己一頭霧水時,只聽地面無表情地冷冷說道:「這個星期天是我妹妹芷嫻的生日,你愛來不來都隨便你。」

  「你妹妹生日?」

  「嗯。」

  「放心,那我一定會準時到的!」作夢也想不到他會邀請自己參加他家人的生日宴會,穆千駒真的感到很開心,所以想也不想就這般回答了。

  凌煜丞心情差到極點,聽了穆千駒的肯定答覆後,臉部神情更加陰鬱幾分,過了半晌後,他又幽幽道:「……我妹妹跟我長得很像。」

  「是嗎?」那應該很漂亮吧!

  「她心地很善良,是個好女孩。」

  「哦?」

  「如果你看上她的話,我也不會感到意外……」

  「好啊!那我就高興地收下你妹妹吧!」

  「穆千駒!」凌煜丞臉色鐵青地怒吼一聲後,眼淚跟著流了出來,像是受不了他這般隨意回答自己。

  「丞!」萬萬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就惹哭他,穆千駒登時慌了手腳,連聲道歉道:「對不起!我以為你是在跟我開玩笑,所以我才胡亂說話!好了,別哭了……放心啦!當年我一見鍾情的對象可是你耶,就算你妹妹跟你長得再像,我也不會對她有意思的……」

  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理由會觸動他的淚腺了,豈知,經自己這麼一說後,凌煜丞居然哭得更凶,眼淚像是壞掉的水龍頭般流個不停,從沒見他這般失態過,嚇得穆千駒差點要跪下來求他別哭了。

  「對不起、對不起……」不明白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話,穆千駒只好使出最終手段──抱他。

  而他的反應很怪、也很激烈,不但第一次開口說想幫自己口交,還要求不要用潤滑劑和套子,然後不斷膩聲纏著自己要他直接射在他體內就好……若非當時的地點很不湊巧是在辦公室內,恐怕戰火會一路蔓延到隔天早上了。

  一回想起丞向自己索愛的痴態,穆千駒就不禁渾身火熱起來。

  他是要自己迷戀他到何種程度啊?明明知曉自己根本抵擋不住他的誘惑,還一直……

  「啊!」

  驀然,一聲細微的尖叫陡地位回了穆千駒沉浸在回想中的神智,他疑惑地眨了眨眼,定睛往前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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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好痛……」微蹙秀眉,一名長相柔美的少女細聲抽氣著,伸手摸模自己被路旁一輛胡亂停靠的腳踏車鐵製後座刮傷的白晰左手臂。

  右手撐了把傘,站在輪椅後方的中年婦人聞聲,連忙彎下腰查看她的傷處,見她纖細的手臂橫向地印上一條約莫四公分長的清晰血痕,不禁愧疚地連聲道歉道:「小姐對不起!我沒注意到這輛腳踏車……」

  明明是人行道,卻被在這附近一所高中就學的年輕學子們違規停滿了一排排的腳踏車輛,要推著一輛輪椅行走其中真的很不方便,加上她又撐了一把洋傘替小姐遮住毒辣的午後陽光,因此一沒小心留意,便害得她手上多了一處傷痕,婦人真是自責極了。

  「沒關係,我也有點心不在焉的……」少女柔聲安慰道。

  「借過!」

  一名原本走在她倆後方的路人似乎覺得被檔到路了,不耐煩地啐了一聲後,便強行地逕自越過兩人,擦肩而過時,對方的肩膀不絕意重重地撞了一下婦人。

  「唔!」

  被人這麼隨意一撞,瞬間起了骨牌效應,婦人不由自主地放了原本抓握住輪椅的手,身子踉蹌地往前傾倒,跟著撞上輪椅,輪椅「嘰!」的發出一聲微響,迅速 向前滑去,然後很不巧地輪椅底下的橫桿正巧卡住路旁腳踏車凸出的一部份,相反的力量交纏傾輒之下產生的龐然勁道,令輪椅的後尾高高翹起,砰!一聲,原本擱 置在少女雙腿上的一包東西率先落地,跟著,似乎便輪到她了。

  「啊……」要跌倒了!少女驚喘一聲,緊緊閉上雙眸。

  「小心!」

  耳邊方聽到一聲低沉悅耳的男音,隨後,她往前撲跌的身子便狠狠撞入了一具溫熱厚實的胸膛之中。

  感覺對方低頭呼出的熱氣輕輕吹拂過耳根子,一股深切恐懼不期然襲上少女的後腦杓,身子頓然一僵,呼吸幾乎都要停止了。

  從小到大除了父親與大哥以外,她從沒跟任何男人這般親近過。

  「小姐!」事情發生得措手不及,婦人這時才發出一聲尖叫。

  幸好趕上了……身子半蹲低的穆千駒,一手摟著懷中一臉嚇呆了似的女孩,一手捉握著傾斜三十度角的腳踏車,鬆了口氣地心想。

  若是遲了半步搶救,恐怕就是整排腳踏車霹哩趴啦地倒下的淒慘局面,而懷中這個行動不便的女孩肯定也會受傷的。

  「先、先生……」

  察覺懷中女孩嗓音微微顫抖著,穆千駒不禁有些困惑,順手將抓著的腳踏車挪回正位,低下頭柔聲詢問:「你還好……呃……」這張臉……沒想到這世上居然有人長得跟自己心上人如此相似,還是個女人,穆千駒一時不由得看呆了。

  被男人瞪大眼睛細細端詳著,少女不知他怎麼了,心頭驚懼更深,深呼吸好幾次才勉強開得了口:「謝謝,我沒事了,所以請你……」

  「啊!抱歉……」穆千駒這才察覺自己居然孟浪地用右手臂整個摟住了她。

  難怪她害怕成這樣……穆千駒有些不好意思地心想。

  不過……真的好像哪!眉頭微蹙的羞赧神情,微微顫抖不已的身子,都跟那人好像,就連楚楚可憐的眼神也與凌煜丞初夜被自己強硬抱著時流露出的濕潤眸光無比相似……腦袋又忍不住閃神了下。

  ……停、停止!大白天的我在想什麼呀我!簡直比變態色情狂還下流嘛……穆千駒暗暗自責。

  「小姐!小姐你沒事嗎?」婦人回過裨來,見她有一半身子懸空在陌生男子壞中,慌忙將輪椅往前推進了點,穆千駒便順勢將懷中的少女輕抱了起來,安置她順利坐回輪椅上。

  離開男人懷抱,回到熟悉的輪椅當中,少女才稍稍平息了紊亂的心跳聲,細聲安撫一臉驚慌地湊上來的婦人道:「陳媽,我沒事,多虧這位先生及時救了我。」

  陳媽連忙向穆千駒道謝道:「謝謝!謝謝!真是太感謝你了!要不是有你好心幫忙,我真不知小姐會發生什麼事!」

  「我只是剛好經過而已,不用這麼客氣。」穆千駒微微一笑,彎腰將一袋少女遺落地上的東西撿拾起來,交回她手中。

  「謝謝。」少女露出一抹靦腆笑容。

  「不客氣……唔,不好意思,請問你上頭是不是還有一位兄長?你……你跟我一位好友長得很相似。」雖然聽起來很像三流的搭訕台詞,卻實在忍不住想問。穆千駒神情尷尬地抓抓頭髮,幾乎猜中少女的身份了。

  「嗯,我是有一個哥哥。」少女坦然地點點頭。

  賓果!她果然就是丞的寶貝妹妹──凌芷嫻!難怪丞他提起妹妹時,總是會不安地望著自己,還不時用言語試探……因為這對兄妹真的長得很像。

  穆千駒一想起凌煜丞明明很擔心卻又拚命掩飾的彆扭模樣,就忍不住想笑。

  「你哥應該是叫凌煜丞吧?」

  「啊,你是哥的朋友嗎?」凌芷嫻一陣意外。

  「咦?你認識我們家少爺嗎?」陳媽眨了眨眼。大少爺那種性格難搞的人也會有「好友」?她可沒聽漏他剛剛說的。

  「還算熟,我跟他是同公司的……」

  「啊!你該不會就是那個姓穆的…唔……」話一出口,凌芷嫻白晰的臉蛋霎時染上一抹尷尬紅暈,恨不得就地將自己挖洞掩埋了。

  「姓穆的?原來他都這樣偷偷罵我啊?」穆千駒絲毫不以為杵,甚至不禁在心底暗暗偷笑。在暗地裡向家人偷偷罵他「姓穆的」的戀人,真是太可愛了。

  「抱歉,我哥他並不是故意要……」原來他就是那個在公司中一直對哥哥很好的人……凌芷嫻一臉歉意,原本殘留在心底一絲對陌生男子下意識的恐懼感,不知不覺間全數消散了。

  哥哥其實很喜歡眼前這人的,他只是口是心非慣了。凌芷嫻絕不希望自己的無心一言讓這兩人之間產生不必要的嫌隙。

  「我知道,他總是有口無心,我不會介意的。」

  凌芷嫻登時鬆了口氣,細聲道:「穆…穆先生,我哥他雖然做事不負責任,又很愛亂發脾氣,但他其實是個溫柔、又害怕寂寞的人,所以我想拜託你當他一輩子的好朋友……可以嗎?」

  穆千駒訝異地看向女孩,見她的確是一臉認真地請託,不由得也跟著表情嚴肅地點點頭道:「放心,我會的。」

  唔,也難怪丞他會如此不安了……穆千駒恍然大悟地心想。越跟少女交談,就越能感受到她心靈的柔軟度,普通男人要不對她大起好感真的很困難。

  但是,好感跟愛意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感,或許他該跟凌煜丞好好秉燭徹談一次其中的差異性?

  「抱歉,我好像拜託了奇怪的事……」凌芷嫻半斂雙眸,羞赧一笑。

  「不會的,你是個好孩子。」穆千駒微笑,懷著一股長輩疼愛晚輩般那樣的憐愛心情望著她道。

  若眼前這名少女是我的妹妹的話,我肯定會比丞更千百萬倍地溺愛她吧……不知怎地,穆千駒就是有這種感覺。

  「小姐,穆先生,路邊太陽大,人又多,不如找個地方喝杯茶,大家慢慢聊如何?」陳媽眼尖地發現到凌芷嫻臉頰上始終沒褪去的紅暈,忍不住出言提議道。平 常她可不會隨便讓一名登徒子接近她的寶貝小姐,不過眼前這名頗有正義感的男子卻是例外,因為她恰好也從少爺口中聽過眼前這個「姓穆的」的男人一堆英勇事蹟 呢。

  「呃,可是我……」穆千駒本想拒絕,後來突然憶起自己特地出門就是為了購買眼前這名女孩的生日禮物,連忙點頭道:「也好。」

  ◇◆◇

  「……我哥他雖然外表看起來壞壞的,但其實他從小就是個愛哭鬼,剛開始有一次我在家裡學著自己推輪椅時不小心撞到椅子,整個人跌在地上,疼得哭出來,結果連忙跑過來扶起我的他,不知怎地,後來居然哭得比我還大聲、還傷心,害我嚇得都忘記要哭了。」

  「原來他愛哭是從小就這樣的。」穆千駒恍然大悟。

  「是啊!而且他很怕見血喔!有一次他削個蘋果給我吃,水果刀不小心劃過指尖,才流了一兩滴血而已,他就雙眼一翻,身子癱軟在地上,害我好緊張地大喊陳 媽快打電話叫救護車來,結果救護人員一到,看了看我哥手上的傷勢後,可能以為我們是惡作劇吧,居然皺著眉頭叫我哥自行爬上擔架,我哥那時氣得臉都比蘋果還 紅了!」凌芷嫻和陳媽對看一眼,回想起那時的情景,不禁笑成一團。

  「嗄?原來他見到血會暈過去嗎?」

  凌芷嫻伸手抹去眼角的笑淚,點點頭道:「嗯!他怕血、怕痛,然後又是個愛哭鬼,不過因為他脾氣太壞了,所以到現在還沒有人發現他其實有很多弱點。」

  「你不怕他發現你偷偷向我洩密?」穆千駒故意壞笑。

  「咦?我剛剛說了什麼嗎?陳媽,我洩漏了哥哥什麼秘密嗎?」

  「當然沒有啊!小姐心地善良,怎麼會洩漏少爺的弱點呢!」

  主僕兩人一問一答後,接著同時一臉無辜地望向穆千駒。

  「咳,小生受教了。」合作無間的女人有時比堡壘還難攻破哪!穆千駒非常聰明,立刻轉了個話題:「對了,你也喜歡畫畫嗎?」他趁機問起她的興趣,或許聽了答案後,能帶給自己一點選購禮物的靈感也說不定。

  「咦?你怎麼知道?」

  「我看到你買了一堆油畫顏料……」穆千駒指指放在她身旁椅子上的一袋東西,笑道。

  凌芷嫻偏頭想了想,遲疑道:「也不能說是喜歡吧……其實我是因為某種原因才開始動手畫畫,不過我還是個初學者,不但畫得很差勁,連想調個顏色都調不好……」說到後來,原本開朗的神情登時頹喪下來。

  「可以讓我看看你買了什麼嗎?」

  「好啊!」凌芷嫻大方地點點頭,「你也會畫畫嗎?」

  「嗯,很久以前我曾畫過。」穆千駒邊將那一袋東西打開來,邊隨口回答道,然後不到一秒鐘,他立即發現了一件頗奇怪的事:「呃……怎麼都是同一種色系?」有深藍、淺藍、墨藍……除了藍色外,就沒其他的了。

  凌芷嫻半垂眼眸,低聲道:「因為我想畫出很蒼涼的藍色。」所以才買了這麼多同色系的顏料來試。

  「蒼涼?」

  「嗯,一種彷彿把天上雲朵也困住的顏色。」

  「聽起來很憂鬱哪……」穆千駒喃喃道。

  「是啊,就是憂鬱的顏色,可是我畫出來的藍都太明亮了,試了好幾種顏料,甚至混合一起用,都畫不出我心目中想要的那種藍色。」凌芷嫻不自覺間向他吐露了心底最煩惱的事。

  「……其實,這個問題很容易解決。」穆千駒看著她,以過來人的經驗道。

  「真的嗎?」

  「嗯,若你不想要明亮的藍,就要運用許多不同的顏色……」

  凌芷嫻緊張地聽著。

  「……去染指它。」這就是答案。

  「染指?」凌芷嫻呆呆重複這兩字。

  男人微眯起眼眸,充滿誘惑力的神秘微笑,令她心跳陡地加速了起來。

  「對,染指它。」

  他突然想到要送少女什麼生日禮物了。

  ◇◆◇

  凌煜丞心情已經憂鬱了好幾天了。

  尤其時間越接近星期日,他的情緒就越低落。

  以往幫寶貝妹妹芷嫻籌辦生日宴會總是他最興致高昂的時候,但曾幾何時,一個中途冒出的男人竟改變了一切。

  父親說對了,我的確是個很自私的人……凌煜丞心想。

  可都是那人不好!是他沒先搞清楚應該追求的對象,所以才害自己做出把小妹最心愛的畫作偷偷藏起來的蠢事……對,是穆千駒先不對,自己現在會這麼矛盾和痛苦都是他害的!

  那幅畫被他妥善地藏在了房間中,暫時還不用擔心有誰會發現,但……怎麼辦?那人就要和妹妹芷嫻碰面了,若是真相不小心東窗事發了的話……凌煜丞驀地猛打個寒顫,不敢再繼續往下深想了。

  一想到那個總是溫柔笑著的穆千駒知道事實真相後,轉而對自己露出嫌惡的表情,凌煜丞身子就停止不了顫抖。

  他也明白做出搶走妹妹幸福的自己的真正面目,是多麼惹人厭的醜惡。

  多麼希望時間就此頓停,芷嫻舉辦生日宴的哪一天永遠都不要到來,可那畢竟是凌煜丞的痴想。飛快地,幾乎是一轉眼間,他不想面對的這一天,便迅速到來了。

  宴會開始時間是晚上七點整,地點在凌家豪宅私有的游泳池旁,兩名負責餐點的女服務生來回穿梭,供應一流的佳餚與美酒,現場佈置得美輪美奐,在特殊燈光的照耀下,游泳池的浪波反射出非常浪漫的透明水藍色,惑人心醉。

  受邀的客人只有十數名男女,全是凌煜丞的至親好友,不過自然都屬於年輕一輩的人,在熱熱鬧鬧的時候,他們可不希望冒出一名愛說教的長輩來掃興。

  而在他邀請的人當中,只有一位沒被人列入是他的那掛狐群狗黨其中之一,也與他奢靡的過往沾不上任何邊……正確來說,那名男人會受到邀請,其實是凌父的私下請託,凌煜丞根本巴不得他今天不要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也不知是否應驗了凌煜丞幾乎失眠了一整夜的內心祈求,理應變成今晚重頭戲主角的穆千駒,至今過了七點仍遲遲未到。凌煜丞一方面暗暗慶幸的同時,另一方面又不禁憂心起他是否路上出了什麼事,矛盾至極的情緒差點要逼瘋了他。

  「哥……一定要穿泳裝出去嗎?」凌芷嫻怯聲低喚坐在客廳中一語不發地不斷狂飲香檳的男人。

  凌煜丞歇下斟酒的動作,回頭朝她一笑道:「當然要,今晚我為你舉辦的可是泳地PARTY,要是不穿泳裝的話就沒意思了。」

  「可…可是這是三點式的泳裝,我穿不習慣。」纖指絞緊手中薄薄的衣料,凌芷嫻臉頰羞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了。

  凌煜丞聞言一驚:「是三點式的?媽的!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泳裝是他一群酒肉朋友們嚷著對他妹妹的一點心意送上的,所以凌煜丞也沒仔細檢 查過,沒想那群色胚居然將壞主意打到他妹妹身上,要芷嫻穿得那麼曝露亮相!凌煜丞想想就氣,斷然道:「那你不用換了,穿漂亮一點就好,陳媽,你幫芷嫻換衣 服,就穿我先前替她買的那件。」

  「謝謝哥。」凌芷嫻這才轉憂為喜,高興地跟陳媽進房去。

  一等她轉過身,凌煜丞臉上勉強擠出來的笑容登時消散,最近這幾天,他幾乎已快忘了打從心底笑出來是什麼滋味了。

  「凌少!你真是太不夠意思了!居然自己一個人偷偷躲在這裡喝酒!快出來招呼我們!」一名長相嬌媚的女人突然冒出,不由分說地拉住凌煜丞手臂就往游泳池過去瘋。她名叫喬雨,之前跟凌煜丞交往過一陣子,後來因為個性不合而分手,現在反而成了感情不錯的朋友。

  過不到一會兒,今晚宴會的女主角凌芷嫻穿著一套令她更添甜美氣色的白色洋裝現身泳池旁,立刻吸引了不少愛慕的眼光,不少男人爭先恐後槍上前去大獻慇勤。

  他們大多是企業第三、四代,不過大半是屬於跟凌煜丞同類型的人,有錢又游手好閒,但也不算是什麼大奸大惡的壞人,只是色了點、愛玩了點,但這就足以讓凌父將之宣判出局,要凌煜丞這做大哥的牢牢看住年紀越大越顯可人的親親小妹,不許什麼蒼蠅之流的男人輕易接近。

  但這畢竟是值得高興的一天,凌家的小女孩長大成人了,所以大家也越玩越HIGH,就連凌芷嫻幾杯香檳下肚後,也變得不再那麼拘束,在眾多男女簇擁下笑得很開心,最後,有人提議用撲克牌玩「國王遊戲」,立刻大獲贊同。

  一開始玩的時候,大家還不好意思出狠招,但隨著酒精不斷在肚裡發酵及高昂的情緒帶動下,懲罰的內容也越來越花招百出加十八禁。

  「我要抽中老K的人裸泳游泳池一圈!」一名抽到鬼牌的「國王」下令道。

  「哇哈哈!太狠了吧!」

  「誰那麼衰啊!快點承認吧!早死早超生!」

  「對對!願賭服輸!」

  沒有人回應,大夥東看看西看看,逐漸沉默下來,就在一片沉靜當中,突然有人發現了凌煜丞的臉色異常難看。

  「阿丞,那個倒楣鬼不會是你吧!?」凌爵非指著他,嘴角忍不住上揚抽筋。

  見一臉鐵青的凌煜丞抬眸巡視眾人一圈,最後腦袋很沉重似的點了點頭,眾人忍不住爆出連眼淚也差點噴出來的大笑。

  「哇哈哈!脫!脫!」、「脫!脫!」「凌少!讓我們大飽眼福吧!脫啊!」

  「好啦好啦!吵死了!」凌煜丞終於受不了眾人的鼓噪,放棄似的站起身來。

  「哥……」大哥真的要脫光光?凌芷嫻不敢置信地瞪大美目。

  「芷嫻,把眼睛閉上。」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笑滾在地。

  「哇哈哈!咳咳……凌少!你不要這麼愛護你家的小妹妹好不好!人家今天好歹也成年了耶!」、「就是說咩!你該不會有戀妹情結吧!」

  「笑笑笑!怎麼不笑死你們!」凌煜丞邊狠狠瞪眾人一眼,邊走到泳池旁,深吸口氣後,一股作氣地褪下泳褲,在男人叫好的口哨及夾雜女人羞赧的尖叫聲中,躍入泳池。

  反正他從小到大什麼荒唐靡爛的事沒做過?區區裸泳才不算什麼咧……凌煜丞邊替自己做心理建設,邊在眾目睽睽的加油聲中繞了一圈泳池回來。

  「把我的泳褲扔給我!」按照約定游完後,赤身裸體的凌煜丞躲在水中大叫道。

  「你就這樣上來吧!我們還看不過癮呢!」凌爵非在池邊壞笑道。

  「是啊是啊!凌少再讓我們大飽一次眼福吧!」大夥連忙附和。

  眼看大家又要鼓噪起來,凌煜丞不由得惱羞成怒地低吼:「凌爵非!等一下看我怎麼修理你!」

  「丞,你快上來吧。」一道劃破眾人喧鬧聲的突兀的男低音在凌煜丞耳畔處響起,然後一件泳褲便扔到了他身旁。

  「啊……」是穆千駒的聲音!聞聲,凌煜丞雙頰登時脹紅,伸手一把抓住差點飄走的泳褲,抬眼往眾人的左旁發聲處望去,正好將男人微蹙眉頭的不悅神色看入眸底。

  他……他是不是生氣了?凌煜丞惶然地望著他陰沉的臉色。

  「你怎麼會來這裡?」

  凌爵非驚訝地看著他。

  「我有邀請函。」穆千駒聳聳肩。幾乎快習慣凌爵非對自己異常露骨的敵意了。

  「穆大哥!」一旁坐在躺椅上的凌芷嫻見他乍然現身,忍不住開心地高聲叫道。

  穆大哥?芷嫻叫他穆大哥?一股寒意惡狠狠地自凌煜丞後腦杓竄上中樞神經,冷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們兩個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是什麼時候!?

  「芷嫻。」穆千駒臉色柔緩了一點,朝她打聲招呼後,旋即又轉過頭來,沉聲向凌煜丞催促道:「丞,快穿好泳褲上來吧。」

  「你才給我下來!」

  嘩啦!一聲,在眾人驚呼聲中,穿著中規中矩襯衫黑褲的穆千駒就這麼被他伸手扯下了泳池,浸得一身濕。

  「你是什麼時候認識芷嫻的?」沒等穆千駒嗆過氣來,凌煜丞便揪緊他衣領進行逼問。

  「昨天,我出去挑選她生日禮物的時候,正好在半路遇上她。」穆千駒坦誠不諱道,接著微蹙眉頭:「你在發抖?冷嗎?」

  凌煜丞浸在水中赤棵的身子顫抖個不停,彷彿就快癱軟似的,整個人依偎在他身上,察覺他的異狀,穆千駒忍不住緊張起來,藏在水面底下的右手臂牢牢箍在他腰桿上,深怕他是不是冷到了。

  「你怎會知道她是我妹妹?」

  「你跟她長得很像。」

  「什麼?」

  「你們幾乎長得一模一樣,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想到昨天談論的事,穆千駒不由得微微一笑。

  「你……你怎麼可以……瞞著我……?」嗓音破碎得幾乎語不成句。

  「才昨天的事,我哪有可能來得及跟你說?」穆千駒暗嘆口氣,探手將泳褲從凌煜丞手中奪過來,柔聲勸道:「好了,我們先上岸吧?這裡人多,有什麼事私下再談……丞,你把雙手擱在池邊,記得牢牢擱著。」

  待凌煜丞神情木然地照做後,穆千駒深吸口氣,然後整個人潛入了水中,在底下忙了一陣子後,他才又重新穿出水面。

  「喂!你剛剛在幹嘛?」凌爵非一頭霧水地望著他倆。

  「幫他穿上泳褲。」

  穆千駒一句話,登時令眾人一片絕倒。

  「哇哈哈!天哪!那你、你是近距離地看到了凌少的『那個』囉!」有幾個男人猥褻地比個手勢,鬼吼鬼叫著。

  「嗯……」穆千駒一臉面無表情望著池邊的眾人,幾乎是漠然地道:「不過沒有我大。」

  「哈──!」他的話,再次勁爆地引起一陣哄堂大笑,有人甚至笑得滾倒在地。

  雖然眾人對他並不熟悉,但或許是這一記「沒有我大」的奇招,讓眾人或多或少對他少了陌生感,而多了分親切,而就算有幾名男人出於地盤意識不見得歡迎他,但至少女人們對他並不討厭。

  「跟我來,我拿泳褲給你換。」凌煜丞驀然推開他,爬上池畔,冷冷地扔下一句。

  穆千駒甩甩自頭上不住流淌而下的水珠,隨後也跟著爬上岸,隨他進屋去了。

  「喂!他究竟是何方神聖啊?」見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內,一夥人連忙圍著凌爵非探問。

  「他就是鼎鼎大名的穆千駒,本公司的聚寶盆。」

  「哇噢!」

  原來他就是在公司裡頭將凌少吃得死死的那個人啊!眾人或多或少也從凌煜丞口中聽過這人的事蹟,不禁嘩然,面面相覷。

  真奇怪,那個凌少的死敵穆千駒突然跑來這裡做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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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丞,你穿泳褲的樣子真性感……」

  一進入凌煜丞在二樓的私人房間後,穆千駒再也按捺不住,踏前一步,自他身後用雙手牢牢擁住他,在他濕潤的頸項處印下一枚枚足以點燃慾火的熱吻。

  「我還在生氣。」凌煜丞低沉嗓音蘊含一股暴風欲來的狂怒,扭著身子想甩開他。

  「有什麼好氣的?」穆千駒一頭霧水。

  「放開我。」

  「你……說到底,該生氣的人是我才對吧!你居然在一大堆人面前脫光光裸泳!你是想我喝下滿池的醋才甘心嗎!?」穆千駒越想越生氣,要是自己再遲來個兩、三秒,他的身子肯定被看光光了!

  「我做什麼都不用你管。」凌煜丞轉過身來,冷冷地望著他。

  「不用我管?難道我還不夠資格管你嗎?」

  「莫非你自認為你有?」凌煜丞充滿諷刺的反問登時讓穆千駒臉色異常難看。

  「……你到底在生什麼氣?為了芷嫻的事嗎?」

  凌煜丞的臉色也不比他好看多少,斜睨著他,恨恨道:「才認識一天就開口閉口叫她芷嫻?還真看不出來你是這麼一個手段高超的花花大少哪。」

  第一次覺得他聲音很刺耳,穆千駒眉頭微蹙:「她是你妹妹,也就等於是我妹妹,你實在沒必要吃她的乾醋。」

  「我才沒有吃醋!」凌煜丞反射性地大聲否認。

  「那你在不安什麼?」

  「唔……」

  「你別忘了我喜歡男人,我是……」

  「你以前不是也喜歡過女人嗎?」凌煜丞尖聲反問。

  穆千駒暗嘆口氣,投降道:「好吧,或許我是男女皆可的雙性戀,但以前只是純粹解決生理需求而已,我不認為那就叫做喜歡,而我也還沒飢渴到會去招惹自己心上人的妹妹、或是對她動念,從頭到尾我只喜歡你一個人,也只為你瘋狂,所以你的不信任對我來說很不公平。」

  凌煜丞咬著下唇,沉默了良久後,終於挫敗地抬起眼來。

  「你好理智!」與其說是稱讚,不如說是抱怨來得恰當。

  這男人總是理智得讓他啞口無言。

  見他似乎被自己說服了,穆千駒不禁鬆了口氣,再度將他擁入懷中,這回他的身子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僵硬了,柔順得就像個渴望主人安撫的小動物。

  「不,只要對上你,我就一點都不理智了……老實說,我剛剛真是恨不得將那些見到你裸體的人的眼睛全都用叉子一一戳瞎!」這可不是說假的!穆千駒面露一絲陰沉猙獰。

  「好恐怖喔……」

  凌煜丞輕笑,反手抱住他背脊,雖然隔著衣料又濕又冷的觸感不太舒服,卻仍是捨不得鬆手。

  「哼!你現在想後悔也來不及了!」穆千駒在他耳邊惡狠狠道,將他又摟緊了些。

  這句話應該是我跟你說才對……凌煜丞情緒複雜地心想,緩緩抬起頭來,眼神朦朧卻又專注地凝視著他臉龐一會兒。

  「吻我。」他低聲請求。

  把我心底的陰霾吻得一乾二淨,用你的熱情把我的疑慮澆熄……所以,吻我。

  「遵命。」

  穆千駒低下頭,果然帶給他一個既渴求又充滿佔有慾的熱吻。

  啊……感覺他幾乎要摟斷自己腰桿的手勁,凌煜丞打從心底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他喜歡這個比誰都要理智的男人為自己徹底瘋狂的樣子,真的……喜歡死了。

  ◇◆◇

  吻畢,在房裡又耳鬢廝磨了一會兒後,穆千駒穿上凌煜丞事先幫他準備好的泳褲,原本就打算這麼出去了,後來凌煜丞又嫌他身上的猙獰刺青會嚇到人,所以又扔了一件淺灰色短袖薄夏衫要他套上,然後再蘑菇個半天,兩人才緩緩下樓,來到泳池旁。

  而這時,眾人已經又多玩了幾輪國王遊戲了。

  「好慢!你們到底上哪去了?」

  「可疑喔!該不會生孩子去啦?」

  「我去你媽的生孩子!男人生得出來的話你生給我看看啊!」凌煜丞陪他們嬉笑打鬧了一會兒才漸漸平息了眾怒。

  「穆大哥……哥他是不是對你生氣了?」凌芷嫻朝一旁躲避戰火的穆千駒低聲詢問道。雖然她不明白大哥為什麼突然生氣,但心思敏銳的她的確感應到他方才的不悅情緒,加上他們進去屋裡好久,不由得有些擔心。

  「放心,我們已經和好了。」穆千駒微微一笑,在她身旁坐下來。

  「真的?」

  「嗯,他總是氣氣就算了,不用擔心。」

  「那就好。」凌芷嫻這才放下心來。

  「穆千駒,你少趁機泡我妹妹!」凌煜丞警告意味濃厚地瞪他一眼,然後才說出靠過來的目的:「要不要玩國王遊戲?」雖是問句,其實已經將牌攤在他面前要他抽一張了。

  「我能說不嗎?」穆千駒聳聳肩,伸手選了張牌。

  圍繞著宴會主角凌芷嫻坐的眾人也陸續將牌抽出,每個人都頂著一副緊張神情,深怕被國王點名懲罰。

  「我也想玩。」一直在旁邊看大家玩鬧的凌芷嫻突然出聲道。

  「等……」凌煜丞還沒說完話,穆千駒便笑著道:「等下一局吧,大家都抽完牌了。」

  「嗯。」凌芷嫻柔順地點點頭,兩人處得很和諧的模樣看在一旁凌煜丞眼裡真的很不是滋味。

  「你不會是國王吧?」似乎嗅聞到一縷在空氣中飄散的醋味,穆千駒趁問話的時候,微微側身靠近坐在身邊的凌煜丞一點,手臂也順勢伸長,指尖有意無意地拂過他白晰的背脊,然後放在他身軀另一側,有點佔有意味,卻又不至於太過親密。

  「不是。」凌煜丞面無表情地回答道,但眸底卻因為他的親近而多了分喜意與羞澀。

  「誰是國王?快快現身!」

  「是我。」凌爵非笑兮兮地翻開手上的牌。抽到鬼牌的人就是國王,可以指定任何一個或是多個抽到其他牌的人受到「適當」懲罰,大家都看得出來他笑得很得意又奸佞。

  「完了完了!居然是你這個最心狠手辣的人抽到國王,我們死定了!」一名樣貌清秀的女孩呻吟道。

  凌爵非嘿嘿一笑:「早死早超生,乖乖接受我的虐待吧!」

  「廢話少說,你要幾號接受懲罰?」凌煜丞催促道。

  似乎早就預謀了要如何捉弄輸家,一連串的指令登時從凌爵非口中吐出:「3號背5號,老K背老Q,下水玩騎馬打仗,然後被人背的5號和老Q要互相搶對方胸前的泳衣,誰先搶到誰就嬴了。」

  「堂哥你好色!」凌芷嫻聞言霎時羞紅了臉,今晚真是令她又多認識了這個平常看起來很精明能幹的堂哥一點。

  「那如果不是女人呢?」有人發出合理疑問。

  「是男人就更好了,沒泳衣的話,跟女人借來穿!」凌爵非壞笑。

  「好!這個提議好!5號和老Q是誰啊?」反正事不關己,凌煜丞忙著當幫凶。

  穆千駒看看他,臉色有些發青地舉起手:「是我……我抽中Q。」才剛玩遊戲就中箭落馬,還真不是普通的倒楣呀。

  「5號呢?」

  「是我……」方才抱怨會被凌爵非玩死的清秀女孩怯生生地舉手。

  然後,除了穆千駒一人是男的之外,抽到3號跟老K居然也分別是女人。

  「靠!你的女人運未免太好了吧!」居然可以同時跟三個女人在水中嬉戲,且正大光明地摸女人的胸部也不會被揍,未免太幸運了吧!某男大表忌妒道。

  我也不想啊!要不然讓給你玩算了……察覺凌煜丞臉色有絲鐵青,穆千駒大感傷腦筋地想。

  「請問有誰能借我泳衣穿一下嗎?」

  「不要!你跟別人借!」

  「你好色!別直盯著人家的胸部看啦!」

  女人們分別嬌嗔地橫他一眼。

  我才沒有!穆千駒大呼冤枉。

  凌煜丞臉色又鐵青一分。

  「我給你十五秒找人借,如果再借不到泳衣的話,那我就改指令要他們脫你泳褲喔!」哼!難得有機會惡整他,凌爵非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絕佳機會。

  聞言,三名被點到要玩這場荒唐遊戲的女人們不由得臉紅紅地望著穆千駒,雖然有點害羞,但其實不難看得出來她們還挺有興趣見識一下他「沒有我大」的褲底風光是真是假。

  我似乎來錯了……穆千駒察覺眾女的意圖,背脊不禁冷汗直冒。

  「我有!大哥!我有泳衣!你快去我房裡拿!」凌芷嫻突然大喊道。

  「喔!」凌煜丞連忙站起身,風也似的衝進屋裡。

  嗟!奸計只差臨門一腳就可以成功了說!凌爵非暗呼可惜。

  不到幾秒鐘,凌煜丞便拿了一件性感的細肩泳衣出來,衝到穆千駒面前,急道:「快換上!」他現在似乎可以體會當穆千駒見到自己在眾人面前裸泳時的心情了,唉,難怪他生氣。

  「謝啦!」總算得救了!雖然被逼穿上女性泳衣有點窩囊,不過總比被女人剝下泳褲的好!穆千駒點點頭,站起身,接過他遞來的泳衣後,順手將身上穿著的淺灰色外衣褪下。

  「咦?那是什麼!?」

  「天哪!那是……」

  聽到底下一片嘩然,穆千駒這才不妙地驚覺盤據自己胸前的饕餮刺青曝光了。由於在泳池旁邊開宴會很容易弄得一身濕淋,若是不小心感冒就不好了,所以眾人 或多或少都披著一件保暖大浴巾在身上,因此之前他們並不奇怪他多穿了件外衣,如今他這麼一脫,眾人大多有恍然大悟的驚嚇感覺。

  「刺青,這不過是刺青罷了。」他連忙解釋,見眾人不分男女仍是瞪大眼睛楞楞望著自已,穆千駒不禁神情尷尬地抓抓頭髮:「我以前年少輕狂不懂事,曾經在外頭混過一陣子……這沒什麼的。」

  年少輕狂?混過一陣子?

  好…好帥喔……眼睛瞬間成了心型,對於養在深閨的千金大小姐們,有著黑暗過去且看起來又帶點危險氣質的男人似乎頗具吸引力。

  唔,真是越來越不瞭解女人的腦袋瓜裡頭到底在想些什麼了……察覺在場女人們注視著自己的眼神由原先的恐懼逐漸變得熾熱,穆千駒不由得畏怯地想。

  「呃,刺青其實也可以算是一門藝術,在日本……」

  「還跟她們囉哩八嗦解釋什麼!快滾下去啦!」凌煜丞忍無可忍地怒吼一聲,一腳將他踹下水去。

  真是令人火大的傢伙!

  ◇◆◇

  在水中混戰了一陣子,由於不敢碰觸到女人的胸部,所以穆千駒很快就吃下敗仗,掛在胸前的泳衣被奪走,讓他邊一千男人們大呼看不過癮,更有人痛罵他沒種。

  沒種就沒種,我只要丞他的臉色好看點就行了……穆千駒苦笑著心想。

  「上來吧!」凌煜丞蹲在池邊朝他伸出手,神色平常,似乎明白他忍辱負重了,所以沒怎麼生氣。

  穆千駒受寵若驚地道聲謝後,握住他的手,借力爬了上去。

  「好了好了!這次的懲罰遊戲結束,換下一輪。」凌爵非見沒什麼精采好看的了,招呼眾人重新又圍了一個圈圈坐下。

  「我也要玩。」凌芷嫻興致勃勃地又要求了一次。

  「好,小堂妹你先選一張吧!」

  等她抽完牌後,眾人也分別選了張牌,忐忑不安地等待國王出現。

  「哈哈!又是我!」

  凌爵非翻開手中的鬼牌,嘴巴笑得快裂開來了。

  「作弊!你一定是作弊!」他的狗屎運引起現場一片噓聲。

  「少囉唆!你們等著受死吧!」凌爵非意氣風發地環視了眾人一圈,下令道:「紅心1和老J到泳池中央舌吻,然後邊吻邊潛下水,十五秒後才准站起來,沒到達規定秒數的,還要再重吻一次。」

  眾人倒抽口冷氣:「好狠!誰是紅心1?」

  「是我……」凌芷嫻看看大哥的臉龐,怯怯舉手。

  「芷嫻!」沒想到倒楣鬼是她,堂兄弟倆見狀大吃一驚,凌煜丞連忙道:「這不行!芷嫻她身體不好,不能下水的,我代替她玩!」

  「不行不行!願賭服輸!」眾男女一陣鼓噪。

  「煩死了!誰抽到老J!?快快承認!」誰敢執意吻他妹妹就等著受死吧!凌煜丞凶神惡煞似的怒瞪著眾人。

  「是我。」一旁默不作聲良久的穆千駒沉聲招供,伸手攤開牌,果然是他沒錯。

  凌煜丞一楞,不敢置信地偏頭望著他:「是你……」

  「啊……」凌芷嫻羞紅了臉,總覺得自己獻出初吻的對象會是他挺奇怪的,但或許是先前就對他有些好感,所以並沒有任何排斥的感覺。

  「早死早超生!下水下水!」

  不照做的話,事情鐵定會沒完沒了。穆千駒判斷完情勢後,一臉無奈地站起身,彎下腰,一把將躺椅上柔弱無骨的纖弱少女抱了起來。

  速戰速決,他做事一向乾脆俐落。

  「穆千駒……」凌煜丞臉色發白,手足無措地站起身來,他想阻止,卻發現自己驟然失了聲,怎麼都擠不出話來。

  穆千駒朝他安撫一笑,道:「這只是遊戲而已,沒什麼的。」

  就算是遊戲也不要!「等……」

  「等等!我改變主意了!阿丞!你代替芷嫻下去!」凌爵非站起來大吼,瞄眼見似乎有人要抗議,他又繼續獨裁地道:「我這個小堂妹自幼身體虛弱,要是不小心感冒,一病不起的話,你們誰賠得起?」此言一出,登時壓住了反對聲浪。

  「大哥要代替我……?」兩名男人接吻的畫面根本是心思單純的凌芷嫻想像不出來的荒唐事。

  「好!我代替她!你快放芷嫻下來!」凌煜丞急道。

  穆千駒當然是求之不得,暗暗鬆了口氣後,將手臂上的嬌羞少女重新抱回躺椅上。而,會有這樣的轉變結果,他或多或少也料到了。

  看兩個男人熱吻似乎也挺刺激的,過沒多久後,眾人有志一同地再度發出鼓噪聲:「舌吻!舌吻!」、「凌少你該不用被抱下去吧?」

  當然不用!凌煜丞惱羞成怒地橫他們一眼,突然身子一陣騰空,還來不及驚呼,他已落入了男人溫暖而有力的臂彎中。

  「要玩就要玩得夠瘋。」穆千駒低喃道,接著在一片驚呼聲中,低頭封住凌煜丞濕潤的唇。

  穆……凌煜丞瞬間全身癱軟,四肢似乎都要融化在這場激吻之中了。

  方才的疑慮煙消雲散。

  急促的呼吸交錯,心跳如擂鼓,什麼都不想了,只想被這股近平恐懼的激情徹底吞滅。

  「構住我脖子。」怕他摔下去,穆千駒抬頭抽空道,凌煜丞連忙抬起雙臂照作。似乎很滿意他深深陷入迷醉之中的恍惚神情,穆千駒微微一笑,邊吻他、邊小心翼翼下水,在眾人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的錯愕表情下,走到蕩漾著水藍色光波的游泳池中央。

  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下,在泳池中央吻得難分難捨的兩人,宛如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夜風輕拂,在地面上吹蕩出一波波撩人心弦的幽藍水光,彷彿在夢境中才會出現的場景,令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丞,深呼吸。」穆千駒稍稍抬起頭來指示道,等他雙頰緋紅大口大口地吸了幾口氧氣後,重又吻住他,然後緩緩將他身子壓入水中。

  兩人很快就沒頂了,爭相衝到池畔邊看好戲的眾人只能看見一團在水底下糾纏在一起的黑影。

  「倒、倒數計時吧……」凌爵非回過神來,訥訥道。

  雖說是懲罰遊戲,但他們也吻得太認真了吧?

  「一秒、兩秒、三秒……十五秒,時間到,你們上來吧!」

  沒有動靜。

  「喂!已經夠了!你們可以上來了!」

  仍舊沒有動靜。

  似乎有點不太對勁……眾人對看一眼,心焦地在池畔邊走來走去。

  過了一會兒,一名負責計時的女人皺眉道:「已經過了四十秒了。」

  「他們怎麼了?不會溺水了吧?」

  「不太可能吧!泳池的水位只滿到胸膛而已耶,只要站起來就沒事了……嘿!他們該不會是吻到渾然忘我了吧?」

  吻到渾然忘我?凌爵非頓時心生不妙預感,不由得猛皺眉頭,這兩人的關係真的很不對勁,有些事情他恐怕要仔細思量才行。

  「一分鐘。」

  「哥……」凌芷嫻不安地望著太過平靜的地面。

  凌爵非猛一咬牙,當機立斷道:「快下去!把他們兩個都撈起來!」

  「喔!」

  全部的人立刻跳下水,不過還沒等他們游到泳池中央,異變突生。

  嘩啦!本以為已經溺水的穆千駒,抱著身子癱軟的凌煜丞從水中猝然冒出,甩頭濺起約莫二尺高的水珠。

  然後,他眨了眨眼,發現週遭不知何時多了許多尊僵硬的石像。

  呃……雙方的視線對上,臉龐皆浮上一股滋味難言的錯愕神色。

  晶瑩水珠不斷沿著發尾淌落男人心口上的饕餮刺青,增添幾分猙獰的活氣,很想質問他們剛剛在水裡做了什麼,卻又震懾於男人的不怒而威,所以居然沒有一個人有膽問出口。

  「抱歉。」在一片無言對視中,男人率先開口打破沉默,低頭看看懷中緊閉雙眸的心上人,慢吞吞道:「他暈過去了……」

  ◇◆◇

  唔……頭好痛喔……

  發生什麼事了?穆……凌煜丞想出聲呼喚男人的名,喉嚨卻乾啞得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眼瞼也沉重得睜不開,渾身充滿倦極了的感覺。

  「抱歉,我玩得太過火了。」

  「沒關係啦,反正大哥只是因為稍微缺氧暈過去而已,睡一覺應該就沒事了。」

  是他、還有芷嫻的聲音……不要…不要在我沒看到的時候私下說話……有時候凌煜丞也覺得把妹妹當作假想敵而對男人亂發脾氣的自己很可恥,但他就是不要。

  「不好意思在這裡打擾太久,我先回去了。」

  又是一貫沉穩的嗓音,本來很討厭,現在卻變成這世上他最喜歡聽的聲音。

  「嗯,穆大哥再見。」

  「啊!差點就忘了……生日禮物,希望你會喜歡,掰掰。」

  門開啟、又推上的聲響。

  穆千駒回去了……一股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不捨的矛盾情緒頓然襲上凌煜丞心頭。

  喀!門扉再度開啟,傳來陳媽的聲音。

  「小姐,你要下去就寢了嗎?」

  「再等一會兒,我想下去的話會叫你。」

  「好吧。」陳媽沒待多久,便退下了。

  室內陷入一片寂靜,只聽到少女微弱的呼吸聲。

  過了半晌,隨著一陣輪椅滑動的震動聲,凌煜丞感覺他最寶貝的妹妹來到自己身邊。

  「哥……」少女輕喚一聲,似乎在確定他是不是真的睡著了,接著甜美的嗓音繼續道:「我覺得穆大哥給我的感覺好熟悉喔,我還滿喜歡他的……所以你要一輩子當他的好朋友喔……」

  喜…歡……?凌煜丞指尖顫動了下,緩緩睜開眼睛,對上少女交雜羞赧與錯愕的視線。

  「討厭,原來哥你裝睡!」

  「我沒裝睡,我才剛醒來而已……你方才說了什麼嗎?」

  「啊!我沒說什麼,沒聽到就算了……」

  不是沒聽到,而是假裝不知情罷了……凌煜丞半垂下限睫,遮去眸中的苦澀光芒。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已經過一點了。」

  「半夜一點了?」凌煜丞嚇得翻坐起身,慘叫道:「我預計十二點要放煙火!還有推蛋糕!我居然……」

  凌芷嫻含笑道:「放心,堂哥都代勞了,煙火好漂亮,蛋糕也很好吃,謝謝哥。」

  「那就好。」欠爵非一次……凌煜丞這才安下心。

  「對了,穆大哥有送我生日禮物喔!」

  「是嗎?」

  「嗯!你看,好大一包對不對?」少女獻寶似的,從背後拿出一個裹著漂亮包裝紙的盒狀東西出來。

  「的確是『厚禮』呀,快拆開來看看是什麼吧!」凌煜丞催促道,表面上看起來不太在意,其實私心底非常好奇穆千駒會送什麼禮物給她。

  「好啊!」費了一番功夫,盡情享受完拆包裝紙的樂趣後,禮物的原貌終於出現兩人面前,少女驚喜地眨了眨眼,低呼:「天哪!是畫冊!」

  「我看看。」畫冊?穆千駒怎會送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過來?凌煜丞一頭霧水地接過她遞來的厚重畫冊,翻了翻,前頭講了些油畫的調色技法,後頭則是一大推世界有名的一流畫作與詳細介紹……為什麼會送這個?凌煜丞還是搞不懂。

  「底下還有一幅畫耶!」少女笑靨如花地抓起一樣B 5大小用精緻畫框袂起來的畫作,上頭還貼了一張「小小心意,還請笑納」的草書留言,心臟簡直快被接二連三的驚喜融化了。

  「天哪!好漂亮的顏色,穆大哥好會畫畫…啊……怎麼會……這是……哥!」

  少女突如其來一聲尖叫,嚇得凌煜丞趕緊拾起頭來。

  「怎麼了?」

  「哥……」

  「芷嫻!你怎麼哭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見她突然激動地流下淚來,凌煜丞不知所措地伸手握住她的肩膀,詫異詢問。

  「一樣的簽名……」

  「什麼?」

  「跟我喜歡的畫家一模一樣的簽名……」少女重複著凌煜丞聽不懂的話。

  「芷嫻,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你看。」少女遞出懷中的畫作給一臉困惑的兄長看,嗓音掩不住狂喜而微微顫抖地道:「底下的簽名,跟我六年多前央求你買下送我的那幅畫一模一樣。」

  啊……當凌煜丞看清楚畫作底下一字龍飛鳳舞的熟悉簽名時,瞬間他整顆心都涼了半截。

  「是他!是穆大哥畫的!啊……討厭,我好高興喔!」沒有察覺男人神情異樣,少女將畫作緊緊抱在胸前,激動得簡直不該如何是好。「哥!我好高興!我真的太高興了!沒想到我最喜歡的那名畫家居然就是穆大哥!他還送我一幅畫!天哪!這真是我這輩子收過最棒的生日禮物了!」

  凌煜丞呆然看著一向沉靜的她從來沒有過的激烈反應,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世上果然沒有永遠拆不穿的謊言……

  他幾乎可以想見,當芷嫻迫不及待地跟穆千駒「相認」後,自己曾做過的壞事也順道被揭穿了出來的尷尬場面。

  而更可怕的是,才短短兩天而已,芷嫻就跟穆千駒一見如故似的,互相都對對方有好感,即使自己像笨蛋一樣地拚命阻止,他們還是受到彼此吸引了……凌煜丞有種深深被緣分、命運之類的無形東西打倒的挫敗感覺。

  若上天注定要這兩人在一起,那麼自己永遠也不可能爭過她的……此念頭一在腦海中冒出來,凌煜丞瞬間彷彿墜入連呼吸都感到困難的無比黑暗之中。

  「……芷嫻,你覺得穆千駒這人怎麼樣?」他費了好大力氣,才詢問出口。

  「哥?」

  「別害羞,你說說看。」

  「他人很好……跟爸好像,都給我一種臨危不亂的沉穩感覺,雖然他表面上看起來很冷靜、很難以捉摸,我卻可以感覺到他內心世界的寬廣與溫柔,就像大海一樣。」

  少女一眼就看出男人的本質了,凌煜丞不知有多忌妒她。

  「也就是說,你對他有好感囉?」

  少女臉紅紅地低下頭:「可以這麼說吧……可是……」她抬起頭來,朝凌煜丞綻放一朵天真笑靨,「我最喜歡的人還是哥哥。」

  這句話讓凌煜丞聽了好心酸。

  「我也是……」可是我卻欺騙了你,還有他。

  欺騙了兩個我最深愛的人。

  我已經……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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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丞,你最近……」

  「……」

  「丞?」察覺對方心不在焉,穆千駒困惑地低喚。

  「嗄?」終於回過神來的凌煜丞,抬起頭,語調遲鈍地詢問:「有…有什麼事嗎?」

  「……沒事。」本來想稱讚他最近做的不錯,不過見他一臉恍惚,穆千駒頓時打消念頭。「在想些什麼?叫了你幾次都沒聽到。」

  凌煜丞抬眸深深望著他,過了一會兒,他低聲詢問道:「……穆千駒,你曾想過結婚的事嗎?」

  「怎麼突然提起那種事?」眉頭敏感地皺了起來。

  「沒有,只是隨口問問而已。」眼神心虛地游移開。

  穆千駒偏頭想了想,回答道:「沒想過,不過若你願意嫁的話,我倒可以考慮考慮。」

  凌煜丞瞪大眼眸,忿忿道:「我願意嫁給你就該謝天謝地了!還考慮!」這傢伙還真懂得如何惹自己生氣呀!

  「那你願意嗎?」戲謔的眼神中染上些許認真。

  「我……」凌煜丞一時語塞,末了,他有些煩躁地嘀咕道:「兩個男人怎麼結婚啊?別傻了!」

  「只要有心,天底下沒有辦不到的事情。」穆千駒笑得很有自信,伸手揉揉他的頭髮,安撫道:「好了,別想太多,我還有事要忙,先出去了。」

  「我快三十歲了……」聲音壓得好深好沉。

  穆千駒手一頓,眉頭微蹙:「丞,你到底想說什麼?」打從芷嫻生日的那天起,他的情緒就莫名其妙地持續低潮,穆千駒原本以為是自己那晚玩過頭了所致,所以已經做好挨罵的心理準備了,不過,如今看來似乎並不是。

  「我爸最近一直在催促我帶看得上眼的女人回家……」

  逼婚嗎?穆千駒一陣心煩意亂,他並沒傻到以為用「愛情」的名義就可以逼迫凌煜丞放棄一切。

  他很清楚,凌煜丞要濃烈得足以燃燒一切的愛情,卻也在意旁人疑竇的眼光,當這兩者有所衝突時,穆千駒並不樂觀地認為自己會是最後贏家,因為凌煜丞天性就很狡猾,這點他最清楚不過了。

  「有她,就沒有我。」

  不容許試探,所以很乾脆地斷了轉圜餘地。

  好冷漠的嗓音,凌煜丞渾身一栗。

  「所以,下任何決定之前,你最好考慮清楚。」

  穆千駒低下頭,在他微顫的唇瓣上印下濃烈一吻。

  男人走後,凌煜丞坐在辦公椅上發呆了好一陣子,過了許久,一陣乍響的電話鈴聲才驚醒了他。

  凌煜丞伸手接了起來。「喂?」

  「是我。」

  話筒一端傳來千嬌百媚的嗓音,搔人心癢,凌煜丞聞聲卻臉色大變。

  「喬雨……」

  「我說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我……」

  「拜託,幫我一個忙就好,我只是想給肚子裡頭的孩子一個名份,況且你爸不是一直希望你早點定下來嗎?我們兩個剛好可以攜手合作,沒有壞處的。」女人拚命地懇求道。

  「我…我沒辦法……」就算只是假結婚,這也是對穆千駒最大的背叛,凌煜丞真的做不倒。

  「還是不行嗎?」女人嬌媚的嗓音陡然低了八度:「那我就把你跟那個男人的事情說出去。」

  「不!」一聲驚叫從凌煜丞口中發出:「不行!你絕對不可以說出去!」芷嫻生日當天晚上的事全被前來找他們的女人察覺了,由於他帶穆千駒進去屋裡換泳褲 太久,所以深怕他倆吵起來的芷嫻便央求了喬雨前去看看情況,沒想到竟被她偷聽到他跟穆千駒之間的曖昧對話,從此成了她手中可以威脅自己的把柄。

  為什麼會在自己最心煩意亂的時候出這種狀況?一想到自己跟穆千駒的事有可能會被抖出來,凌煜丞就不禁冷汗連連。

  同公司、又是個男人,絕對會成為業界本年度最佳的茶餘飯後。

  「那你就娶我。」女人非常清楚,凌家的人都很要面子,他們絕不會容許有同性戀之類的醜聞出現。原本她就有打算要請凌煜丞幫忙了,只是一直沒把握說服他,如今能抓到他的小辮子,自然非好好利用一番不可。

  「……」

  「放心,只要等孩子生下來後,我就立刻跟你離婚,也不拿贍養費,至於你喜歡的那個男人,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幫你向他解釋情況。」

  就算向他解釋清楚,他也不會原諒的,背叛就是背叛……回憶起男人方才充滿獨佔欲地在自己嘴上印下的那一吻,凌煜丞就明白了。

  情人眼裡絕對容不下一粒砂。

  「喬雨,你為什麼不向你孩子的生父坦白一切呢?」

  「我說不出口。」女人語調充斥過度冷靜:「當初決定在一起時,我們就講好只是玩玩而已,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娶我的。」

  既然只是玩玩而已,那你為什麼還要執意生下那名不負責任的男人的孩子?凌煜丞完全不懂這笨女人腦袋到底在想些什麼!

  「妳未免也太任性了吧!」凌煜丞忍無可忍地痛罵了一句。不但擅自偷偷懷孕,還想利用假結婚來躲避家人責備,順道拖自己下水,這女人未免任性得過火。

  女人輕哼一聲:「好歹跟我交往過一陣子,你早就該明白我是個多麼任性的女人了吧……只是,沒想到一向很貪女色的你居然會換了…呃,新口味……」

  「不准說出去!」凌煜丞狼狽地迅速打斷她的意有所指。

  「只要你答應我的要求,我就不說。」

  「……再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不要考慮太久,盡快給我一個答覆……肚子越來越大,我快掩飾不住了。」說到後來,一直很鎮靜的嗓音顯得有絲顫抖。未婚生子,不論對自己或是對家族而言,絕對是一項爆炸性的醜聞,但她早已鐵了心,非將孩子生下來不可。

  匆匆掛上電話後,凌煜丞整個人失去力氣般癱軟在豪華辦公椅上。

  「唔……」

  怎麼辦?要找穆千駒商量嗎?可一想到他方才的冷峻表情……凌煜丞苦悶地咬著指甲,這是他最近染上的壞習慣。

  頭痛死了!難道這是自己多年來做盡壞事的遲來報應嗎?

  ……對了,找芷嫻談談這件事好了!凌煜丞驀然站起身來。

  她那麼聰明,應該可以幫自己想出解決辦法的……

  ◇◆◇

  凌煜丞今天特地提早下班,甚至沒跟穆千駒打聲招呼,便匆匆回家了。

  「芷嫻……」

  由於心急如焚,所以他連門都沒敲,便擅自闖入了少女的房間。

  「啊!」凌芷嫻萬萬沒料到最近總是晚歸的他會這麼早回家,心虛地用身體匆匆擋在一塊畫布之前,但已經來不及了,室內明亮的光線讓凌煜丞早就看清楚在她身後的東西。

  「你找到畫了?」凌煜丞瞪大眼睛,倒抽口冷氣,跌跌撞撞地撲到畫前。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凌芷嫻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不過見他一臉異於往常的失魂落魄樣子,不禁嚇得差點哭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瞞著哥……」她連聲道歉。

  不是…不是原本那一幅……這上頭還有些顏料是濕的……饒是如此,凌煜丞還是整個人呆住了,身後襯衫被冷汗浸濕大半。

  其實仔細一看,構圖雖然很像,但不論顏色還有筆法還是不太一樣,一看就知道是不同人的作品。

  見他低著頭默不作聲,凌芷嫻急忙挽救道:「哥,你別想太多,我沒有介意那幅畫被弄壞的事,我只是想畫畫看,看能不能畫得一樣而已……可是我畫得很糟,都沒有進步,怎麼辦,要是穆大哥知道了會不會生氣?」她指的是把那幅原作弄壞的事。

  「……你會把畫拿給他看嗎?」

  凌芷嫻點點頭:「嗯,等畫完之後會吧……穆大哥也說他想看,可是他一定會嚇一大跳吧……」不過到時候自己會向他好好道歉的。

  「沒想到你這麼喜歡他……」不想被她看到浮現在自己臉上的醜陋表情,凌煜丞深深低著頭。

  「嗄?」凌芷嫻沒聽清楚他說的話,困惑地微偏頭。

  「這個……」深吸口氣後,凌煜丞從左手無名指上拔下一枚戒指,然後擲起她纖手,將觸感冰涼的銀戒放入她手掌心中。

  「給你。」

  「哥?」為什麼突然送一枚戒指給她?少女嬌憨的臉龐寫滿不解。

  「這是穆千駒他母親留給他的遺物,他要我轉交給你。」

  遺物?轉交給我?凌芷嫻看著掌心上閃耀微弱銀光的東西,更是不解。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不需要了……凌煜丞神情木然地無聲道。

  與其等到事情曝光後,被他用嫌惡鄙視的眼神看待,倒不如先拋棄他算了。

  好想立刻消失在地球上。

  在被討厭之前,先抹殺掉自己算了。

  早知道…早知道當年就不去買那幅畫了……若從來沒有遇見過他,就不會有現在這樣心如刀割般的痛苦了。

  「哥,你怎麼不說話?」好奇怪,他今天怎麼陰陽怪氣的?

  凌煜丞回過神來,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眯眼微微一笑。

  「對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嗯?」

  沙啞、也稱不上欣喜的嗓音在少女耳邊緩緩響起。

  「我要結婚了……」

  ◇◆◇

  「結婚?」

  夜店內吵雜得要死的動感音樂,讓凌爵非十分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嗯,若要跟女人去公證結婚,需要準備什麼東西你知道嗎?」凌煜丞神情冷漠得完全沒有一個即將完婚的男人的喜悅。

  「哈…哈哈……」凌爵非突然傻笑起來。

  「你笑什麼?」凌煜丞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哈!我是笑我自己……我前一陣子居然懷疑你跟那個穆……哈哈!沒事、沒事……」

  「哼。」你是想得沒錯,不過我們已經玩完了……凌煜丞眼神黯淡下來。

  「對了,你為什麼突然想定下來了?不可能是心血來潮吧?」

  「那女人懷孕了。」

  「懷孕?」凌爵非聞言一怔,無比錯愕地睜大眼睛:「不會吧!原來你是奉子成婚!?」

  這樣未免太慘了吧!簡直是花花公子的畢生恥辱!

  「你小聲點。」凌煜丞白他一眼。

  「是誰?不會也是我認識的人吧?」凌爵非連聲追問。

  「……是喬雨。」

  「是她?」凌爵非這回真的大吃一驚,連聲疑問道;「可是她不是正在跟耀堂那傢伙交往嗎?他們已經分手了?不過我最想不透的是你們怎麼可能會死灰復燃?」

  「少囉哩八嗦的!你到底要不要給我一個答案啊?」

  「什麼答案?」

  「就我先前問的公證結婚需要準備什麼那件事!」凌煜丞滿臉煩躁地頻頻灌酒。

  「幹嘛要搞公證?你凌大少爺終於要結婚的喜事,不辦一場盛大婚禮宴請賓客說不過去吧!」凌爵非頗為不解。

  說要花錢跟那女人結婚啊?更何況連孩子都不是我的!凌煜丞冷嗤一聲,隨後有些意興闌珊地低下頭來。

  「我不想太招搖……」

  「什麼意思?」招搖跟辦不辦婚禮有啥關係?

  「……」

  也許他是不想被人譏笑是奉子成婚吧!凌爵非暗自揣測,嘆口氣道:「算了,既然你打算負起責任,那以後就要收心點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到處愛玩。」

  「我為什麼不可以玩?」凌煜丞一臉恨意地斜睨著他,冷笑道:「我不但要玩,還要玩得比以前更凶!更HIGH!誰來都管不了我!」

  這是一個準新郎官該講的話嗎?凌爵非聞言當場傻眼。

  凌煜丞發頓脾氣後,叫服務生送來一打海尼根,然後開始一言不發地猛往喉嚨裡灌。

  見一打啤酒以神速在消耗,凌爵非終於看不過下去,牢牢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繼續藉酒澆愁。

  「好了!別喝得這麼猛!」

  凌煜丞不悅地揮開他,醉紅了眼眶對他咆哮:「我要結婚了!我太高興了!所以我多喝一點不行嗎!?」

  「行,當然行……」

  既然這麼不高興就不要結婚算了……凌爵非在心底嘀咕。

  可是,畢竟連孩子都有了,不結婚也不行。

  可能是發現得太晚,沒辦法叫密醫打掉,所以喬雨那個也一樣愛玩的千金大小姐才逼阿丞娶她吧……不知內情的凌爵非暗忖。後來等他終於知道真相而恍然大悟時,也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

  「我不要公證!我要穿婚紗!我從小就夢想穿白色婚紗結婚!」電話一端清楚傳來女人的堅持。

  媽的……凌煜丞閉上眼睛,狠狠低聲咒罵。

  「你別得寸進尺了!公證既迅速又方便,我願意去簽名蓋章就算對你不錯了!」

  「我想穿婚紗……」

  「閉嘴!」

  「我想在外國教堂結婚……」

  「不可能!」

  「我想接受眾人的祝福……」女人並不覺得這是任性,雖然結婚對象不是她最愛的人,

  但這畢竟是一生一次的婚禮,她不想辦得太寒酸。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別要求太多了!」

  「……你不怕我把你喜歡男人的事說出去?」

  「隨便你!」凌煜丞臉色一青,怒氣衝天地掛斷電話。

  他為什麼要配合那女人的任性?他為什麼非結婚不可?……一股深深疲倦襲上凌煜丞心頭,他癱坐在沙發上,將臉龐埋入雙掌之中。

  總覺得一步錯,接下來便步步皆錯了。

  「……哥,你真的要跟喬雨姊結婚了嗎?」聽到爭執聲的凌芷嫻從房中緩緩推輪椅出來。

  「嗯。」凌煜丞仍是維持同樣姿勢,連抬頭看她一眼的動力都沒有。

  「可是你看起來一點高興的樣子都沒有。」他先前喜歡的人呢?為什麼到最後會變成是跟喬雨姊結婚?

  「這事不用你管。」

  「哥……」

  「閉嘴!」凌煜丞忍無可忍地抬起頭來,怒吼道:「我說了不要你管就不要你管!」

  啊……這是一向溫柔的大哥頭一遭吼自己,凌芷嫻不禁嚇紅了眼眶。

  「芷嫻……」見她一臉委屈,凌煜丞連忙站起身來,沖上前去抱住她,連聲安慰道:「對不起,可能我還沒做好結婚的心理準備,所以才心情不太好,我發誓我絕對不是故意要大聲吼你的。」

  「算了,沒關係啦……」或許是兄妹情深,這樣被他抱著,凌芷嫻竟能感受到一股深切的掙扎與痛苦在困擾著他,她不由得脫口詢問道:「哥你先前喜歡的人呢?」

  凌煜丞身子倏然一僵。

  「……」

  「應該不是喬雨姊吧?」

  「……不是。」

  「你不喜歡她了嗎?」

  不喜歡?凌煜丞一臉茫然地注視著她身後的白色牆壁。我怎可能不喜歡……

  「我…我沒有不喜歡……」

  「哥?」他哭了?感覺到他嗓音有些哽咽,凌芷嫻慌亂地抬起頭來,可她被凌煜丞緊緊抱在胸前,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臉。

  沒有不喜歡,可是為什麼要放棄?為什麼非放棄不可?凌煜丞不斷在心底自問。

  快點發現我的痛苦!快點來搶走我吧!我已經快受不了了……凌煜丞在心底不斷呼喚著男人,可他完全沒發現到,盼望有人前來解救的自己不過是在拚命逃避現實罷了。

  ◇◆◇

  由於時間逼近暑假,收看電視的群眾爆增了好幾倍,因此廣告公司接的案子也越來越多,不論上下皆忙得不可開交,絞盡腦汁想點子,連稍微休息一下的時間都沒有。

  當然,即便在一片忙亂之中,依然過得很悠哉的人也是有,比如本公司創辦人凌生財的獨生子──凌煜丞,就是個顯著例子。

  若他是個基層人員,或許還能做點倒倒茶水之類的小事,但問題他偏偏不是。

  看在旁人眼裡,坐在決策者的位置,卻沒有相應的領導能力,他不進來淌渾水或許還算是件好事呢!加上他最近老心不在焉的,天天開會忙得沒時間逼緊他的穆千駒只好放任他去。

  算算日子,自己似乎已經整整十天沒好好跟丞說句話,甚至連個吻都沒有了……穆千駒寂寥地想,一邊拉下褲頭拉練。

  不知是不是錯覺,最近好像一直跟他擦身而過……

  握住命根子,對準。

  「抱歉我以前誤會你了。」

  聞聲,穆千駒驚訝地看向旁邊,不知何時他身邊竟站了也是抽空進來同層樓廁所解決生理需求的凌爵非。

  「呃,沒關係啦……」不明白他怎會突然道歉的穆千駒也只好含混道。

  「唉!」凌爵非突然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道:「幸好我那堂弟總算決定好婚期了,先前一直拖拖拉拉的,再不快點,搞不好小孩會先生出來了。」雖然凌煜丞 絕對不可能喜歡穆千駒,但也無法否認當晚吻他吻得很高興的穆千駒沒這意思,所以雖然凌爵非只是隨口說說,卻也帶有很濃的警告意味。

  不過……唔,好像真的比阿丞的還大了點……凌爵非趁機偷瞄一眼。

  「哪個堂弟?」穆千駒果然望向他。

  「我只有一個堂弟。」凌爵非若無其事地拉上拉練,轉身走向洗手台。

  驀然,一股很陰沉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令他不禁猛打個冷顫。

  「……決定好婚期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凌爵非不經意抬眸看向鏡中的男人,頓時吃驚地瞪大眼睛,因為男人的臉色已經不是用「難看」二字可以來形容的了,簡直就像一頭欲噬人肉的野獸,可一眨眼間,他的表情又恢復了正常,變臉速度之快,讓凌爵非差點以為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他要結婚了?」彷彿聽到什麼無比滑稽的消息似的,穆千駒揚唇,露出一抹很刻意、也很壓抑的笑容。慢吞吞跺到他身旁,壓出洗手乳在手上,扭開水龍頭,沾水來回提出泡沫,然後洗淨。

  他的動作看起來一絲不苟,也很平常,但凌爵非直覺就是有哪裡不對勁了,因為眼前的人……彷彿是處於失控邊緣狀態,耗費了全身力氣才作出正確的洗手動作。

  「連孩子也有了?」穆千駒臉上笑容加深。

  他早就在言語間暗示自己了,是自己笨,才沒發現。

  凌爵非吞吞口水滋潤乍然乾澀的喉嚨,他還是頭一遭見到有人可以笑得這般混合殺氣與嘲弄的恐怖。

  可要結婚的人是凌煜丞,他為什麼反應這麼大?

  「沒錯,他這禮拜日就要結婚了,所以你最好……」

  「很好,結婚真是件好事,是男人都該結婚。」穆千駒打斷他的話,伸手極其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然後沉著嗓子,嘲諷意味濃厚地反問道:「不是嗎?」

  感覺肩膀被抓握了下又放開,濕熱又有些沉重得彷彿被獸爪碰觸的奇妙感覺令凌爵非不寒而慄。

  「是啊,結婚真是件好事,男人不結婚怎麼行呢……」凌爵非望向他離去的背影,喃喃道。

  唔,還是打個電話給丞好了,這樣可能比較保險……他直覺地將手伸向腰間手機。

  ◇◆◇

  完了完了!居然被他知道了!死爵非那個大嘴巴!天哪!這下子我該怎麼辦才好?聽完凌爵非打來的一通緊急電話後,凌煜丞癱軟在椅子上,嚇得腦袋一片空白。

  自己果然沒有做壞事的運氣,拚死隱瞞的事,到最後總會有人不經意洩漏出去,反害自身。

  今天也是提早下班好了……一打定主意,凌煜丞連忙站起身,七手八腳地收拾公事包。

  叩叩!門板傳來兩記清脆聲響,然後喀!的一聲開啟。

  「丞……」很輕、很溫柔的聲音,沒有一絲火氣。

  凌煜丞雙膝一顫,反射性地提起公事包擋在身前。

  「不、不要過來!」

  對他的奇怪反應,神情仍舊溫和的男人只是微微一笑道:「我來找你吃晚餐,走吧。」

  「不用了。」深吸口氣後,凌煜丞終於鎮定下來,放下手上的東西道:「有什麼話,你直接在這裡講就好了。」

  「可以直接講嗎?」穆千駒身子靠在門板旁,像是覺得他說的話很不好笑似的,眼神驀地轉為冰冷,笑得殺氣騰騰。

  「好,那我就直說了,那孩子……是我們交往前有的嗎?」

  那孩子根本不是我的!可凌煜丞根本來不及做任何解釋,穆千駒又接著發言了。

  「若是這樣的話,為什麼不讓人打掉那個孩子?」

  「我……」

  「你不是一向很愛推卸責任嗎?怎麼突然想負責了?難不成你真的被那孩子勾起父愛,想一嘗天倫之樂?」

  「你別越說越過分了!」凌煜丞雙頰脹紅,握緊雙拳,眼神警告地瞪著他。

  穆千駒隔著一段距離靜靜凝視著他,突然道:「我實在不明白我為什麼會喜歡你……」

  什麼?他是什麼意思?說得好像他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喜歡上我似的!凌煜丞不悅地皺緊眉頭。

  「以前我不認為自己能得到你的心,就算只能待在一旁看著、守護著你,我就覺得很心滿意足了,所以當你點頭答應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很高興,我 想你可能有點喜歡我吧!要不然你不會跟我…跟一個男人在一起,可是,到了今天我才發現自己可能想錯了……就算你喜歡我,也不代表我是你的唯一,或是你的最 終選擇……也或許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

  當聽到凌煜丞瞞著自己在私下偷偷進行婚禮,而且還有了孩子時,男人一瞬間感覺到腳下的世界出現了巨大裂縫,然後一點一滴地將自己吞蝕進去。

  以前丞在自己懷中哭訴著不要離開他的話,原來全是謊言……還是他想結婚生子後還跟自己維持性關係?穆千駒越想越不堪,好想大叫,也好想怒聲質問,要他告訴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要跟別的女人結婚,可這樣大吵大鬧實在太難看了……穆千駒還想留下最後一絲自尊給自己。

  「穆千駒……」凌煜丞不安地望著他,有點害怕聽到他這樣從沒有過的自暴自棄的口吻。怎麼辦?自己是不是無意中…摧毀了他所有的自信?

  「我也有錯,以為用性愛就可以鞏固我們之間的關係,以為用熱情就可以讓你眼中只注視著我一人……我現在才察覺到,原來我的以為,不過是一種愚蠢的自以為是罷了……」穆千駒斯文臉龐浮現一抹扭曲笑容。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凌煜丞拚命搖頭,忍住哽咽。

  他好想沖上前去抱住他,告訴他事實!告訴他一切!可兩人的距離太遙遠了,遙遠得令凌煜丞沒有勇氣跨出一步。

  「若是我會生孩子的話,我也想用這種手段綁住你,可偏偏我不行……」

  凌煜丞忍無可忍地打斷他的話:「不要再說了!」他寧願男人痛痛快快地怒罵自己一頓,也好過他這般充滿自虐色彩的發言。

  穆千駒緊抿著唇瓣,不發一語地瞪視著他。

  過了半晌,他打破沉默道:「我說過了吧,有她,就沒有我……你確定你已經考慮清楚了嗎?」

  「……」凌煜丞心虛地低下頭來。

  追根究底的話,其實真正阻礙在兩人之間的不是這場假婚禮,而是……而是芷嫻……

  見他不說話,穆千駒以為他產生動搖了,依舊和煦的低沉嗓音中含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及決心:「丞,如果你不是真心想結婚的話,就把那女人交給我吧,我會幫你解決掉她,保證不會出什麼問題的。」也許他只是因為不小心有了孩子而不得不結婚吧,這麼一想就輕鬆多了。

  傳說中會蠱惑人心的就是這種表情及聲調吧?可是……

  「不行!」凌煜丞聞言猛搖頭,嚇得根本不敢問他會用什麼法子「解決」掉喬雨。穆千駒曾經用過什麼雷霆手段剷除掉廣告界的敵人他也略知二一,普通人、加上又是他的情敵,鐵定會被他玩死的!

  穆千駒不解地皺起眉頭:「看你的表情也知道你根本不想跟那女人結婚,既然如此,你為什麼……」

  「……我把戒指給芷嫻了。」凌煜丞語調虛弱地道。

  「什麼?」穆千駒一臉錯愕無比地看著他。

  凌煜丞輕咬下唇,侷促地道:「原因你去問她,若是知道答案之後,你還喜歡我的話……那我就不結婚了。」

  「真的?」聽到事情還有轉圜餘地,穆千駒卻絲毫沒感受到半分喜悅,他只覺得自己不過是從一團迷霧中,又跳入了另一團更大的迷霧裡頭。

  為什麼戒指要給芷嫻?為什麼芷嫻可以阻止他的婚禮?

  「你還認為我會喜歡她嗎?可是除了生日宴會那一次,我再也沒跟她私下見面過……」穆千駒一直小心翼翼地不做出任何會令凌煜丞惱火的事,他自己應該也很明白這點才是。

  「我知道。」

  「丞,你是在試探我嗎?」穆千駒覺得自己好似隔著一層薄膜在看著他,既朦朧、又模糊不清。而凌煜丞往往沒來由的不安與試探,更令他漸感疲乏。

  「不是。」凌煜丞心虛地撇過頭去。

  「……我會把戒指拿回來。」始終無法從他口中問出事情的癥結處,穆千駒只好懷著滿腹疑惑開門離去。

  「下次…希望你不會再隨便送給別人了。」門板關上前,男人用著充滿複雜情感的眼神注視他最後一眼。

  凌煜丞渾身一顫。

  穆千駒!

  一瞬間他想叫住男人,想叫他不要去見芷嫻,想叫他把自己帶走……

  可他甚至來不及說出一個字,男人已然絕塵而去。

  凌煜丞頹然坐倒在椅子上,開始神經質地啃咬著指甲。

  該不會……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吧……

  瞬間一股合黑色的深切恐懼牢牢捕獲住凌煜丞。

  等凌煜丞終於發現自己預感成真時,他已經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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